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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退戈] 第一戰場分析師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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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9 01:22:2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分析

  幾位專業老師圍繞著會議桌輕聲討論。

  「機身構造確實修改得太多了。克服習慣已經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對乘風這些有一定對戰意識的機甲手來說,還不僅僅是習慣那麼簡單。」

  「但是把之前多餘的銜接結構進行大幅削減,降低負重,同時新增10%的武器庫容量——就技術革新來講,這次技改絕對是非常大的進步。」

  機甲本質是一台大型的移動武器庫,裝載更多更全面的彈藥、提升更強更穩固的防禦,才是機甲發展的本質。

  傳感機甲一直都在更新,手操機甲本身就處於劣勢,物理性能再跟不上,才會真正被社會所淘汰。

  而且這次修改的其實並不是源代碼,只是因為削減及新增了不少功能,導致原先的相關操作無法使用舊代碼來執行。

  譬如網友們正激情唾罵的「後壓機身」的執行代碼。

  這個指令原本是由一段「機甲變型」加一段「武器庫切換」的動作來完整。

  技術更新之後,由於機甲相關部件之間新增電磁滑軌,又加設了一個推進功能,導致執行動作變成了「武器庫切換」加「多方向推進」的混合代碼。

  對於普通網友來說,最終呈現的效果依舊是後壓機身。

  不管你切換速度是否加快,武器庫裝配是否更為合理,執行原理是否發生了本質變化,你手操機甲的基礎執行代碼,就是發生了大面積更替。對他們而言是一個莫大的衝擊。

  可是對於專業的機甲駕駛員來說,源代碼庫一直是正常的,只是學過的攻略和教程落後了。如果他們能跟上這股浩蕩襲來的洪流,機甲的戰鬥力無疑能邁進一大步的距離。

  中年男人語氣凝重地道:「改革要面對的是未來,而不是當前啊。」

  大範圍、大幅度的技改,本質上,其實是放棄了某一批人的培養。

  機甲駕駛員,本身就是一個極度苛刻又不講道理的職位。

  它需要天才。也只需要天才。

  如果這個時代沒有,他們也不會放棄,而是著重於發展更年輕的一代。

  邊上的短髮女性更樂觀一點,眨了眨盯得發酸的眼睛,朝左側的窗口望去,收回視線,說道:「雖然這一次的技改影響較大,但是機甲性能的提升,可以大幅度抵消駕駛員不熟練的操作。我覺得維持住原先的成績不難。三個月……不,兩個月的適應期,頭部的學生可以做到。」

  中年男人摘掉眼鏡,兩指按住額側,頭疼道:「你真是相信你的學生。」

  孔老師翻閱著學生們的試駕成績,那一片標紅的不合格提示,讓他兩隻手蠢蠢欲動。

  不知道該放哪裡,也不知道該做點什麼轉移注意力。一會兒托著下巴,一會兒兩手環胸,一會兒又去撓自己粗糙的鬍茬。

  倒是有點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想抽煙的原因了。他現在就很想來一根。

  幾人都在等待乘風的試駕結果。

  然而半個小時過去,又一個小時過去,網上爭吵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乘風還在看她的代碼庫。

  相信以乘風的記憶力,新的代碼庫她早就已經能背下來了。此刻正在配合技改拆分代碼,分析機甲性能。

  中年男人狐疑道:「她是不是太穩健了一點?」

  老孔喃喃地回護:「穩健好,畢竟她是機器人。機器人做事都喜歡計劃周密。」

  短髮女性沉默片刻,小心道:「……這個梗還沒有結束嗎?」

  「尊重孩子!」老孔嚴肅道,「對她來說這可能是一種堅持,不是一個梗!」

  短髮女性欲言又止地閉上了嘴。

  沒想到這位一米九的暴躁猛男,竟然還有這麼細膩體貼的內心。

  技改更新後兩個小時,乘風終於有了動作。

  會議室以及三夭的虛擬廣場上,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投到她身上。

  她抬起手臂,活動了一下肩胛骨。而後在眾人矚目中,點擊了退出。

  短短的幾秒中,乘風的心態看起來還挺正常的,但是老孔的心態快崩了。邊上的人在他肩上按了一把,才讓他重新冷靜下來。

  他又一次給乘風撥去電話,然而他親愛的學生還沒把他從黑名單裡放出來,揚聲器裡響起的是一陣冰冷的系統提示。

  執教也有幾十年了,這還是第一個敢拉黑他的小乖乖。老孔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尊重孩子!」短髮女性虛偽地安慰說,「畢竟她是個機器人,數據屏蔽沒有惡意的!」

  機房管理員見乘風要刷卡離開,匆忙起身,喊了下她的名字,問道:「同學,去哪兒呢?」

  「去吃飯啊。」乘風舉起光腦,一臉平常地說,「到飯點了。」

  管理員語塞,好多年沒見過對吃飯這麼執著的人,半晌後無奈揮揮手道:「去吧。好好休息。」

  乘風沒去食堂,而是順路在自動販賣機上買了兩盒營養餅乾以及一瓶牛奶,徑直回了宿舍。

  客廳裡沒人,她走回自己房間,坐到床上,抱起光腦刷會兒論壇。

  她本來想看看三夭論壇裡有沒有什麼乾貨總結,或者是專業人士對操作代碼的解讀與創新,刷了幾頁,發現大部分是沒營養的東西。

  一群人在罵技改後的手操難度。

  一群人在唱衰手操機甲的未來。

  還有一群人在亂提建議。

  【@三夭,罵聲那麼大,完全沒有游戲體驗了。乾脆出個過渡版吧,像後壓之類的基礎操作,可不可以保持原先的代碼?別管什麼原理了,主要是大家】

  「過渡什麼?大家一起將錯就錯?那下次技改怎麼辦?這都什麼餿主意。」

  「之前不知道有那麼多人在玩手操,好傢伙一更新,炸出來一堆魚塘。」

  「時代變了,大人,為什麼你們不能接受自己的時代已經過去?」

  【有沒有大神回答一下,攀爬類機型切換成四足機型,用什麼樣的代碼連接是比較安全且穩定的?】

  「這次好幾個部件增加了滑軌,機身變型速度加快,舊代碼很容易導致右側武器庫卡頓。建議穩紮穩打,別想著秀操作。」

  「穩紮穩打的話,機甲變型速度加快有什麼用?就搞笑。」

  「別問了,機甲參數的分析太難,最痛苦的是一般的數據分析師對手操機甲根本不熟。沒有大佬會出來造福我們這些可憐孩子的。」

  乘風看著第二則帖子下的呻吟呼號,皺了皺眉心,將手邊的牛奶喝乾淨,在下面進行回復。

  葉歸程:初步研究了一下參數,目前還沒有實際試駕過,你可以試試四段代碼……手速夠快的話,右側武器庫切換的R鍵可以卡在第三道滑軌前,手速不夠,就把該代碼放到最後一段。如果現場需要躲避,可以再加一段定向推進的指令。推進的新功能很強悍,用得好的話,能打亂絕大多數人的節奏。

  網友們本來想說是誰在裝逼,仔細一看發帖人的名字,立即把話嚥了回去。

  「我馬上去試試!謝謝大佬!」

  「大一的妹妹已經這麼牛逼了嗎?」

  「乘風什麼時候去試駕?我現在就指望著你的攻略了。」

  「數據分析專業的手操機甲手——全村的希望!」

  乘風不知道為什麼大家不去主動分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適應方式,不一定要侷限於專業的數據分析,哪怕是最愚笨的實戰試錯也可以。

  現實是別說攻略了,大部分人都處於兩眼抓瞎的狀態。沒有系統的學習方法,失敗數次也找不到進步的方向,每一個字都散發著消極情緒。

  於是乘風把能答疑的問題都回復了一遍,暫時無解的案例則記錄到備忘錄上,順便收藏好各個帖子,等待眾人反饋。

  蹲在床頭櫃上的小貓頭鷹從待機狀態切換過來,在邊上蹲了許久,一步步跳上她的床,再蹦上她的手臂,最後十分不要臉地在她腦袋上安了家。乘風本來沒有閒心搭理它的,可是那麼一坨重量嚴重影響到了她腦部的血液循環,讓她感覺自己的腦門被持續性地踢了幾腳。再這樣下去剛長出來的頭髮都要掉了。

  乘風略微低下自己尊貴的頭顱,問道:「你在幹什麼?」

  貓頭鷹回復:「摸頭。」

  乘風的爹,那位不會看顧小孩兒的鐵血直男,由於服役常年不在家中。

  這個神奇的男人偶爾會有些心血來潮的想法,某天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看到一條育兒總結,說孩子需要長輩的關心與寵愛。經常被摸頭的小朋友長大後可以變得更聰明。

  他不在家,沒有辦法履行自己摸頭的職責,於是給格鬥機器人輸入了相關的程序。

  小貓頭鷹現在也已經沒有了這個功能,沒想到這小機靈鬼自學成才,知道了用腳。

  乘風把它抓下來,放回到床頭櫃上,示意它不要再動。

  小貓頭鷹問:「你不喜歡嗎?」

  「非常的不!」乘風說完語氣稍軟了點,申明道,「我已經長大了。」

  「好的。」

  小貓頭鷹眼睛暗了下去,重新回到待機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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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9 01:22: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更新

  第二天,技改的陰雲依舊沒有散去。

  乘風之前一直沒怎麼注意,經過網友提醒,才發現手操班的學生最近氣場低迷。

  與隔壁贏了演習正得意忘形的傳感機甲手們截然不同,他們失去快樂已經很久了。

  乘風上完指揮B類的主修課,轉到手操專業相關的教室時,都不敢相信面前這幫多愁善感的孩子,曾經也是個猛男單兵。

  她坐在教室裡,環顧著觀察眾人的臉。

  這裡頭有許多人其實她還不認識,雖然開學已經有一個多月,但她大部分的活動都集中在指揮系那邊。想起孔老師當初再三挽留她進手操專業的熱情,乘風不由短暫地心虛了兩秒。

  眾人竊竊私語中,老孔夾著台光腦走進教室。

  他一米九的身高外加刻意放重的腳步,又板著張不苟言笑的臉,每次出現都讓人心驚膽戰。

  這回過來,他沒先開口訓話,而是第一時間在教室裡轉了一圈,而後指派窗邊的學生說:「把窗戶關上。」

  眾人直覺不對。

  「嗯……給大家宣佈一個消息。」

  他表情難得沒崩得那麼嚴肅,然而放鬆下來的肌肉讓他看起來更像是在宣佈遺言。

  剛說了半茬,已經有學生抱頭哀嚎:「不要啊!」

  老孔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輸出:「不要什麼不要?你這是害怕了嗎?身為軍校生,這麼點小事你就害怕?有沒有認清楚事情的本質?你想一輩子做個沒出息的人?」

  隨即不給他們拒絕的機會,直接拋出一句:「十一月份手操機甲將迎來全面技改。都知道了吧。」

  「全面」這個詞一出來,眾人最後的那點希望也隨之破滅了。要知道上次大技改,用的形容詞還是「小幅」。

  老孔看著眾人臉上的苦笑,抬手一指天花板,說:「最近天台上都有重兵把守,建議你們不要打歪心思啊。」

  眾人體會不到他的幽默。

  老孔撇撇嘴,不大擅長地安慰說:「其實技改對你們的影響不算大。就你們那點兒三腳貓的水平,掉也掉不到哪裡去。本身就是在貼著下限飛行。正好借著這次機會,把他們一些自作聰明的野招子給我改了。有些連招不是我說,我用腳敲鍵盤都比你們流暢。」

  一眾學生挪了挪屁股,表情越發陰沉。

  是打擊還不夠嗎?非要這麼紮心?至於嗎?

  老孔嘆息道:「看看隔壁大三跟大四的學生,那才叫慘。適應期不夠長,估計今年聯賽又沒了,畢業之後能不能順利進軍部實習也不確定。偏偏今年趕上大技改。」

  其實倒也沒說得那麼嚴重。大三大四的學生更早收到技改的風聲。報名軍校聯賽之後,去往軍事基地進行集訓時,也有機會接觸到技改後的新機型跟新代碼,還有最專業的軍方人員幫忙指導扭正。比他們這些新生起步要快。

  只是老孔深諳人類的劣根性。只有別人更慘,自己看起來才會不那麼慘。

  他說完朝乘風這邊瞟了一眼,怕乘風心態崩了,趕忙又添了一句:「當然,優秀的人,我相信不管面對什麼樣的挑戰,都一樣可以做到優秀。沒必要太過擔心。」

  乘風面無表情。

  老孔點出課件上的大圖,似有似無地提了口氣,說:「這幾天我抓緊給你們講一講本次技改主要涉及的機甲構造變化。筆記都拿出來!」

  乘風對於技改的認知還不是很清晰,聽老孔分析完新型機甲的構造,還覺得新機型看起來不錯。

  從教學樓出來時,沈澹那邊得到風聲,給她發來一條私聊信息。

  愛與和平:技改是真的嗎?

  葉歸程:真的啊。

  愛與和平:那完了。【煩】

  乘風不知道沈澹有什麼好完的。

  準確來說她好過嗎?

  等乘風背著包回到宿舍,沈澹已經倒在沙發上,跟癱爛泥似地側趴著,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光腦屏幕上滑動。

  乘風放下包,回到客廳,挑了個陽光能曬得到的位置,給膝蓋上的小貓頭鷹梳理它的假羽毛。

  沒多久兩位室友也回來了,坐著玩了會兒光腦之後,終於意識到沈澹的不對勁。謹慎問了句:「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沈澹掀起眼皮,鬱悶地回了句:「手操技改了。」

  「啊?今年技改嗎?」室友驚呼,「這也太慘了吧?」

  另外一名室友說:「慘什麼?你不是我們指揮系的人嗎?這火燒不到你頭上呀?」

  女生扭頭看了眼乘風,發現旋渦中心的某人反而比沈澹要淡定得多,又問:「難道你的手操機甲也玩得很厲害?」

  沈澹說:「跟誰都能打兩下吧。」

  「哇。」不明真相的室友感嘆,「那很厲害啊。」

  乘風額角跳了跳,心裡暗暗道,那個兩下,應該不是虛詞。

  這個人間很真實的。

  ‧

  在技改已成定局之後,手操專業的學生在聯大獲得了極大的優待,地位轉瞬上升了不止十個高度。

  校友給予他們的都是友愛、理解、寬容,以及鼓勵。

  食堂的自動打飯機器人,在掃卡確認之後還會多給他們打兩塊肉。連平日裡那些趾高氣昂的傳感機甲手,都肯放下身段叫他們一聲大哥。

  一般來說只有國寶才能享受這樣尊貴的身份。

  這種好日子持續到了十一月,三夭準備發布更新公告。

  所有手操專業的學生提前在機房待命,接到更新提示後,第一時間登錄賬號,查看最新版的代碼庫。

  乘風對著列表,從頭到尾、認認真真捋了一遍。並按動手指,跟隨節奏敲打代碼。

  在過去的十幾年裡,乘風日復一日地進行訓練,許多代碼跟操作已經成為她身體本能般的存在。只要腦海中出現畫面,手部肌肉就會快於理智按下鍵帽。

  以致於對新代碼的接受,比她想像得要困難。

  這還不是實戰,只是確認新的代碼組合。

  在連續幾次失敗之後,乘風暴躁了。抓住自己右手食指,用力捏了捏骨節。幾個深呼吸後,壓下怒火,繼續從頭開始。

  沈澹本來想參照一下乘風的操作,看她準備如何適應本次技改。可是在她身邊站了不到五分鐘,聽她咋舌了三次,隱隱覺得不妙。

  這位室友恐怕比普通學生還要危險,正處於爆炸邊緣,為防波及,沈澹匆匆撤走。

  更新後不到半小時,三夭論壇被罵聲淹沒。

  「提前恭喜手操機甲退出歷史舞台!熱搜預定!」

  「照這趨勢,不出十年,手操機甲專業將被各大軍校所取締。」

  「手操機甲(×),軍部後勤搬運工(√)。兄弟們別折磨自己了,反正後期都是跟藍翔畢業生搶工作,不如一早就去學挖掘機吧。這年頭工作經驗很重要的!」

  「笑死,這把根本不是人能玩的機甲。」

  「給我看迷糊了,連最基本的後壓機身的代碼都改了,那還打什麼?」

  「之前那位傳說中的手操之光呢?現在還能亮得起來嗎?能不能給大夥兒照一照路?」

  「提前恭喜乘風成為指揮之光!」

  「把設計師自己叫出來駕駛,我就想問問,你是在挑戰人類極限嗎?」

  各大軍校的教研組更為心急。

  到目前為止,僅有少數幾位學生進行到試駕駛階段,大部分學生還在嘗試記憶新代碼。然而試駕的學生表現十分不理想,摔出了各種姿勢。在最基礎的障礙翻越中,成績連之前的四分之一都到不了,堪稱慘不忍睹,更別說摸索新機型了。

  雖然知道這是每次大技改之後的必經之路,相關專業的老師還是止不住地焦慮。掐著秒錶等了半個小時,沒見到一位紫微星降世,心裡頭又開始發涼。

  冰火兩朝天的煎熬中,孔老師按捺不住,給自己的得意門生彈送信息。

  孔老師:感覺怎麼樣?

  孔老師:先大概記住代碼,等實戰多了,就習慣了。

  孔老師:你要不要先來試駕?

  最後一條消息被拒收了,顯示他已被乘風拉黑。

  一米九的壯漢委屈地叫了聲:「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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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8 00:42: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技改

  第二天是週末,晚上八點左右,三夭終於在千呼萬喚中放出了完整版的演習視頻。

  兩個版本都公佈了出來。

  一類是各大軍校單獨的演習記錄。另外一個則是按照時間線混剪出來的合集。

  在預告中,參與的四所軍校基本上勢均力敵,甚至另外三所軍校由於經歷較為曲折,看著還要更熱血一些,片中收錄了不少他們的豪言壯語,裝出來的排面很有我軍風格。

  網友們備好了瓜子水果,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點擊播放按鈕。看得津津有味時,發現事情有點不大對頭。

  開場大家都是相差不多的,直奔醫院尋找線索。在激烈的槍火交鋒後,抵達目的地,並在滿頭霧水中,共同開啟二周目。

  彈出失效提示時,網友們比玩家還懵。

  你說你搞解密游戲,是不是得給點提示?連個題幹都沒有,你是太瞧得起誰?

  觀眾拉出進度條一看,發現目前連闖關總時長的五分之一都不到,當即放心了。

  今夜還很漫長。

  希望不是裹腳布的那種長。

  二周目開始,幾支隊伍的指揮出現明顯差距。

  乘風如同拿到了劇本,直接帶領隊員步入下一環節,另外幾所軍校則在醫院裡繼續糾纏,試圖在病人那裡打聽出下一環節的線索。

  從這裡開始,聯大勤勤懇懇、埋頭苦幹,不問世事地打怪升級。另外幾支小隊做的最大成就似乎只是瘋狂踩flag。

  當聯軍學長真誠誇讚,「學弟你可以啊,救護車的行程圖都能想得到,他們肯定還跟無頭蒼蠅一樣在裡頭亂轉!」的時候,乘風幾人正從通往研究所地下層的電梯井裡驚險逃生。

  在一軍學長激勵隊友,「大家都做得非常好,我們肯定是具有領先優勢的。保持耐心,整所研究院就那麼大,線索能藏到哪裡去?說不定有一些暗格之類的地方,再找找。」的時候,乘風幾人剛經歷完一場NPC的偷襲,坐在地上休整隊伍。

  在二軍學長們循循善誘,「這幾個NPC的戰鬥力比之前遇到的明顯要強很多,大家還是放鬆警惕了。這次我們抱團走,就當是開荒,先試試能撞出多少有用信息,再製定下一步的策略。別太關心其他人,他們不可能比我們好到哪裡去。」的時候,乘風幾人已經完成病患救援,並開始進行轉移。

  在三所軍校黑著臉,商討要怎麼保存人手,突破這個看似無解的局面時,乘風幾人已經舉著國旗,站在空曠的大街上拍照留念。

  網友們看得迷幻了,覺得一會兒在看劇透,一會兒在看傻兒子們拙劣的模仿秀,每個鏡頭都透著三分的悲慘,七分的滑稽。

  進度條後半程沒有了聯大的蹤跡,只剩下三所軍校菜雞互啄。

  看到這裡,網友們的樂趣已經不在於闖關了,僅僅是想看那三所軍校能夠跌得多慘。

  難怪尖叫雞組合,一軍跟二軍這回這麼安靜。聯軍的學生也不上網冷嘲熱諷了。感情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

  「事實證明不要隨便拉踩,你把握不住。」

  「事實證明聯大新生聯賽的四連冠拿得實至名歸!」

  「如果三夭在幾位參賽選手的宿舍裡安個攝像頭,我覺得內容可能比演習還要精彩【壞笑】。」

  「有什麼好精彩的?不就是抱著被子瑟瑟發抖,恨自己為什麼要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嗎?其實很快的,大二的學生們只有不到三年就畢業了【doge】。」

  今晚的正片,只有聯大的學生可以享受。不過乘風並沒有去看。

  相比起對剪輯的期待,正片的時間實在太長,乘風已經在腦海中反復回顧過許多遍,不需要再無意義地重復一次。

  不過就算她不看,也有一堆人往她郵箱裡塞文字講解及視頻截圖,告知她這個副本的真實後續。

  三夭在聯大小隊闖關成功之後,將故事的未來打在了屏幕上側,希望借此能讓網友明白,這場看似只有十二人參與的救援任務,背後究竟都有哪些付出。

  當年圍剿的敵軍數量遠比他們副本中所經歷的要多,最終一位軍人重傷退役,兩人因病毒後遺症嚴重而提前退役。

  城裡的市民全部隔離,抽調人手集中看護。

  聯盟不惜成本地投入資金,召集最精銳的專家研發疫苗。在經過不眠不休的一個多月努力後,疫苗緊急上線,投入使用。

  救援目標,也就是那個小男生,經過一段心理干預後,次年起正式恢復入學。現如今已經正式參加工作。

  乘風看完就關掉了,說不清是唏噓還是欣慰,亦或者是都有。

  這種感覺太復雜,她已學的內容暫時讀不出來。

  現實沒有二周目,軍人職責不允許失誤。

  但如果祖國強大,人民的後盾永遠不只有一個。

  乘風關掉社交軟件,上校網看了兩節課的錄像,把之前沒學過的基礎補充一下。

  她的小貓頭鷹不知道程序出了什麼錯誤,蹲在床頭櫃上,一整晚都在左右轉頭。

  乘風準備睡覺了,它仍舊在抽搐,甚至開始兩眼放光,沖著乘風直閃。

  乘風無法忍受,拿起它拍了拍,又晃了晃,還是沒能修好。

  這麼玄學好用的修理方式竟然都不起效,看來問題很嚴重。

  乘風鄭重給它拍了段視頻,發到網上。

  葉歸程:【視頻】看起來不大聰明的樣子,該怎麼辦?

  網友正拿她的評論區當論壇使,跟同好討論演習相關的事。不出十秒就有人給出了解決方案。

  「卡了或者沒電了,重啟或充電啊寶!不過你這台機器人是啞巴嗎?為什麼不出聲提示?」

  乘風趕緊找出充電線給它插上,果然恢復了正常。

  她鬆了口氣,心說大概是格鬥機器人的倔強吧,畢竟這種找飯吃的行為以前都是它自己幹的。

  修理好小貓頭鷹,乘風安心躺在床上又刷了一遍評論。

  「哇,看起來好可愛,我也想買一隻!」

  葉歸程回復:很貴嗎?

  「是挺貴的。這是聯盟大學送給你的入學禮物嗎?」

  葉歸程回復:是項雲間他們眾籌給我的。

  網友們頓時震驚了,直接將這條評論頂成了排在第一的熱評。

  「你說誰?你說項雲間那個神經病的小隊組合嗎?」

  「直男也有真情,直男也有真愛!朋友們,變天了!」

  「不可思議,直男居然會做人了?我覺得這背後一定有陰謀!」

  「是你拿槍抵著他們頭的那種眾籌嗎?」

  「隱約記得上回某位直男,對向他要禮物的隊友說,『我燒給你吧,紙的行不行?』。【微笑】」

  眼見話題越來越偏,乘風略過這一條,查看

  「大佬,告訴我,怎麼充值?我也想做三夭尊貴的客戶。」

  「你是不是無意中找到了三夭多年沒有對外公佈過的會員升級方式?我就知道,這是當代人發家致富的武功秘籍啊!」

  葉歸程回復:沒有的事。

  「小姐姐,我單身,一米七二,可軟可A,不需要負責,你看我可以嗎?」

  葉歸程回復:應該可以吧?我才一米六五,聯大應該沒有身高限制。不過你是男孩子的話我不大建議,跟他們站在一起呼吸不到新鮮空氣。

  「聯大男生有口臭,乘風說的。記下了。」

  「你不可能有一米六五,除非你穿增高鞋墊。」

  「內部消息,聯大教官親口認證,乘風只有一米六。」

  乘風憤怒地刪掉了他們的評論。

  這是完全的造謠!還當著事主的面,好生猖狂!

  「寶貝,你為什麼會有兩個名字?」

  葉歸程回復:大家應該都有。只是我的小名比較好聽,所以一直在用。不像你們,叫什麼大寶、狗剩、乖犢子。我心疼你們。

  「??」

  「離軍校那幫傻逼遠一點,我求你了。」

  乘風也覺得他們挺傻的。

  「聽說十一月要全面推行新一版的手操技改,你怎麼看?」

  「美麗的小姐姐回我一下,你主要是走指揮的路線嗎?手操技改你要不要跟?」

  乘風沒看懂,本來已經跳過去了,後面發現好幾人都在提「技改」這個詞。

  於是她上網查了一下,這玩意兒究竟是怎麼回事。

  手操機甲跟傳感機甲相比,優勢跟劣勢都尤為明顯。而手操機甲最為傲人的靈活多變性,是機甲操作的核心。

  隨著聯盟機甲技術的革新,機身構造可能出現較大變化,包括武器庫都會進行大幅更替,部分代碼要隨之修正。

  雖然三夭提供的機甲數據遠比不上聯盟一線機甲的真實性能,但為了篩選出真正合格的學生,會根據聯盟軍方提供的數據,進行一定程度的構造革新,挑選出能迅速適應的學生。

  每次碰上技改,對手操系的學生來說,都是一道生死線。

  大一的新生還好,本身學得就不熟練,大不了重頭開始。

  高年級的學生要將幾乎刻在本能裡的代碼輸入扭轉過來,就變得萬分艱難。每回都有一批學生因此轉系。

  手操專業因此被戲稱為是聯大裡的「高危專業」。

  不過技改的頻率不高。普遍是五到十年一次,甚至更久。

  上次技改的範圍不大,僅有幾個轉向跟變型,乘風已經察覺到了,稍加注意勉強可以規避。

  而這次技改,根據網上流傳的風聲來看,不大樂觀。從機型到武器庫,防禦到攻擊力,全方位進行了升級。

  疑似內部人爆料,勸告新生們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乘風莫名其妙得知了一個很負面的信息,悻悻關掉光腦,決定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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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8 00:42: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剪輯

  副本結束,眾人沒有被馬上彈出。

  負面狀態消失後,宋徵生龍活虎地跳下車頂,叉腰猖狂大笑。

  乘風在上邊兒又坐了會兒,沈澹開車過來會合。小隊倖存人員聚齊,非拉著她下來拍照留念。

  一個游戲有什麼好拍照的,乘風是不大瞭解。但拗不過這幫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的幼稚青年,半推半就地跟他們到中間合影。

  對面車上下來的軍官停在一米遠的位置,兩手抱胸,眼神憐愛地注視著他們。臉上是一副欲言又止,正艱難說服自己他們剛剛遇到爆破撞傷了腦子,需要寬容跟理解的復雜表情。

  拍了幾張照,李青低頭瞄向矮自己一頭的乘風,臉上的肌肉都快笑麻了,這小矮子竟然都不敷衍他一下,於是揉了揉對方的腦袋,慫恿道:「大佬,給兄弟們笑一個。」

  乘風敷衍扯開嘴角,擺出營業式的假笑。

  宋徵跟李青又從兩邊舉起她的手,比出慶祝勝利的姿勢。非等到拍出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傻氣,才滿意點頭。

  乘風說:「我下線了啊。」

  這幫人在意的果然不是她,埋頭用心挑選照片,對此只隨意揮了揮手。

  鄭義跟幾位提前退場的學生,正蹲在訓練室門口長籲短嘆。

  下線得太早,明明連命都丟了,游戲的最後卻沒有他們的姓名,就感覺很空虛,很惆悵。

  領隊教官見到他們這幅行屍走肉的模樣就覺得晦氣,走到邊上離遠了些。等乘風幾人下線歸來,才重新擺出笑臉。

  「幹得漂亮!」教官迎頭就是一陣不吝嗇的誇讚,「雖然一週目的時候有點小失誤,但是狀態調整迅速、判斷精準、配合默契。乘風的觀察力也夠細致,成功將隊伍帶上正確的方向——非常好,教官能給你們寫八百字的小論文!」

  這絕對是最高讚譽的誇獎!鄭義幾人狠狠地酸了。

  乘風沒怎麼聽,第一時間注意到了他懷裡的小貓頭鷹。

  這隻可憐的智能機器人毛都被擼逆了,讓它看起來像一顆爆炸的獅子頭。

  作為格鬥機器人,它雖然體型小,但是也有一點暴躁。見逃脫不了教官的折磨,低著頭不停啄對方的手臂。

  然而適用於低齡兒童的機械外觀設定,它那點兒反抗跟撓癢癢沒什麼區別。教官依舊在用大掌揉它軟滑的毛髮,全然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觸發了貓頭鷹的自衛程序。

  乘風將自己的朋友接過來,抱在懷裡捋順毛髮。宋徵幾人也相繼登出,教官轉頭朝他們分享自己的雀躍之心。

  宋徵接過教官遞來的水,竟然不覺得受寵若驚,理智明顯在出走,很霸氣地問:「告訴我,他們到幾回目才成功?」

  「還沒成功呢。」教官笑眯眯地說,「除了我們,目前最順利的是聯軍,快打第四條命了。不過他們這一回合的存檔點沒選好,如果不從醫院的位置重新開始,我估計還要打五週目。」

  眾人痛快了,忘了謙虛兩個字怎麼寫。

  乘風問了句:「真實的劇情後續是什麼?」

  教官轉過身,笑容淡了一些:「成功研製出疫苗,但是時間有點來不及……一部分患者因受傷去世,還有一部分患者出現了較為嚴重的後遺症。不過90%的市民還是成功獲救了。」

  乘風若有所思地點頭。

  教官慈愛地拍拍幾位學生的後背,說:「去休息吧。今天大家都辛苦了,表現不錯。」

  他回頭朝鄭義幾人笑了一下:「你們也是。」

  鄭義愣了下,心裡頭冒出一點兒美滋滋的感覺。

  然而這苗頭一冒出來,就被他自己小小地唾棄了。

  有時候他也覺得怪變態的,打什麼比賽做什麼訓練……最終的輸贏都不如教官給他們的微微一笑。

  幾人內心默默淌淚。這就是軍校生的後遺症嗎?

  乘風拿回光腦,點亮屏幕一看,發現項雲間幾個給她分別發了紅包。

  她不好意思地收下了,並為他們對脫貧事業的奉獻回復了一個「謝謝」。

  江臨夏得到搭理,當即發來十多條、總長度高達三四百字的小論文,核心內容就是這個新形式的副本他很喜歡,非常想玩。

  ……他喜歡跟乘風有什麼關係?

  辛曠截下了他們的照片發送過來,乘風盯著自己的臉研究片刻,覺得果然好蠢。

  嚴慎委婉表達了下自己的看法,希望她下次能把對救援目標的溫柔分一點點給狙擊手。

  ……這大哥美夢做得挺好的。

  項雲間就比較實在,他邀請乘風一起吃飯,並發出了每個學渣代表著友誼的邀請——下次一起打游戲。

  乘風回了個笑臉。

  項雲間:……下次最好不要發這個表情。【微笑】

  葉歸程:為什麼?

  項雲間:你可以發這個。【鷹鷹微笑】

  項雲間:因為不夠可愛。

  乘風看著小貓頭鷹被p得上揚的嘴角,覺得他說的對。順手點擊收藏表情包。

  ‧

  過了兩天,上級審完片,三夭的新式副本獲准可以推行。不過要嚴控准入門檻,參賽資格不准對普通網友開放。

  這是一個好消息,當天晚上三夭就放了個剪輯視頻出來,掛在自己網站的首頁,把一干不知情的網友給看懵了。

  剪刀手十分的有水準,配合濾鏡跟背景音樂,生生剪出了種大氣磅礡的壯闊。

  視頻發布時乘風正在宿舍裡做指令訓練,經不住各個群裡的瘋狂@,躲到被子裡悄悄觀看。

  她舉著光腦,戴上耳機。

  漆黑的屏幕中,閃過一道白光,率先響起的是刺耳的警鳴聲。

  開場的第一幕是天空的俯瞰圖。

  渾濁的雲霧籠罩在城市上方,冷色的光線被阻擋在霧氣之外,遠遠看去有一分遺世獨立的空幻風光。

  隨後鏡頭下沉,在空蕩寂寥的街頭穿梭。

  背景中的聲音漸小,傳來幾句模糊的對話以及細微的啜泣,聲音小得讓人聽不真切。

  鏡頭不斷游動,拍到了橫倒在馬路中間的廢棄建築,拍到了咳嗽著倒在路邊的行人,最後定格在一雙,倚在窗口,蒼涼注視著外面的眼睛。

  擁擠的車廂內,晦暗的光線。

  身穿軍服的青年沉重地道:「我們不能再失敗了。我們不能總是寄希望於下一次的機會。根本沒有那麼多機會留在那兒等我們。」

  畫面閃爍,匆匆掃過幾幀特寫。

  醫院的角落裡,一張張迷茫不安的面孔;實驗室地下層,病人或麻木或悲痛的神情。以及攥緊了軍裝一角,骨節用力到發白,肌肉不住顫動的雙手。

  背景中是青年鏗鏘有力的宣言:「難道我們能放下他們不管嗎?軍人的天性做不到這種事!」

  「可是我們還能怎麼辦!」

  「拿命拼啊!」

  隨後節奏忽地加快,背景中響起了富有感染力的音樂,同時畫面變得熱血而悲壯。

  彈火紛飛中,青年們頂在敵人的圍攻下,臉上、身上,都染了些細小的劃痕與血漬。

  或憤怒地嘶吼:「滾啊!老子怎麼可能讓你第二次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或從容地輕笑:「再見了兄弟們。」

  緊跟著乘風看見了自己。

  她被壯漢摔倒在地,桀驁不馴地朝對方瞪去。

  沒有停留兩秒,馬上切換到別的軍校生與敵軍戰鬥的畫面。

  乘風不大滿意。

  為什麼剪輯裡沒有她絕地反擊的鏡頭?聯大作為唯一一個二周目結束游戲的學校,為什麼不是絕對的C位?

  這是給MVP應有的尊重嗎?

  乘風放慢播放速度,尋找有自己的鏡頭。

  到整個視頻結束,乘風一共出現了四個特寫鏡頭。

  除了上面那個明顯存在刻意抹黑的片段,分別是她背著救援目標奔跑、靠在牆上沉思,以及發表了句很有哲理的感悟,甚至值得在小本本上記錄的高光時刻。

  而結束的最後一幕,是聯大五位倖存的學生,站在溫和撩人的秋風中,高舉聯盟的國旗,單純而暢意地微笑。

  不得不說,最後一鏡拍得比那幫學生好多了。

  乘風覺得站在中間的自己表情很酷。

  被子裡氧氣有限,看完整個視頻,乘風已經覺得有點呼吸困難,臉部也有些悶熱。

  她掀開被子的一角,爬了出來,想看看這屆網友是不是慧眼識英才,於是點開評論區。

  然而讓她失望了,對這種看不出各校水平的混剪來說,三夭網友更喜歡雨露均霑。

  「我感覺我今晚睡不著了,現在有一股腦子充血的感覺。」

  「@各大軍校,答應我,明年拿這個當招生視頻,我保管能吸收到一大批愛國青年。」

  「@111,你們搞什麼?轉行拍電影了嗎?那倒是放正片啊!瞧不起誰?以為我買不起票?」

  「都是幾所軍校的學生,看來是聯合演習,所以三夭你什麼時候背著我們開的副本?為什麼沒有直播?你說這合理嗎?」

  「完整版回顧呢?演習結果呢?幹嘛偷偷摸摸的?見不得人啊?」

  「這就是所謂的制服誘惑嗎?別誘了我可以啊!我可以!」

  宋徵也看得津津有味,邊看邊在他們新拉的小隊群裡貼觀後感想,只是他的關注點比較新奇。

  「我就喜歡看他們失敗又放大話的樣子。」

  「他們怎麼能說出這麼尬的台詞?明顯是在搶鏡頭!」

  「等明天放出完整視頻,網友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低調的王者!」

  「誰有另外幾所軍校的聯繫方式啊?能不能拉個群?咱們可以一起交流一下,哈哈哈!我保證笑得不大聲!」

  乘風發了那個【鷹鷹微笑】的表情包。

  見她冒泡,宋徵的小弟之魂再次崛起,就著那股振奮的情緒在後頭吹捧。

  「姐,你好帥,剪輯裡都沒表現出來,可惡!」

  「不過我倒是能理解,如果寫實地拍,其他人就沒有鏡頭了。」

  「但姐姐你是最優秀的!我的熒光棒上永遠只寫你的名字!」

  李青忍不住道:「你是說應援牌吧?」

  宋徵的兄弟,另外一名新生緊跟著出來捧臭腳。

  「姐姐放心飛,弟弟永相隨!」

  沈澹不甘示弱,轉發回復:「+1」。

  幾位學長迷亂了。

  今年大一的新生都是這個畫風了嗎?

  聯大未來還有救嗎?

  乘風的唇角只含蓄地往上揚了一點點,出來做了個領導般的總結:「沒有,大家都很優秀。」

  幾個跟隨者再次厚顏無恥地進行響應。

  學長忍無可忍。

  「你們再這樣我退群了啊!」

  「開學也有段時間了,大一今年是新增了什麼奇怪的必修課?」

  乘風無視他們,又去看了遍剪輯。

  眾人吵鬧著聊到了半夜,而後才各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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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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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8 00:41: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結束

  也許只是某個極為普通的一天,普通到他們都回憶不起那天做了什麼、吃了什麼,娛樂圈裡又發生了什麼大事。

  可能是因為一些小毛病,他們去了趟醫院。經過一系列不知名的檢查,他們被帶往了人生轉折點。

  這是他們無法想像的生活,也從來不敢相信,自己會遭遇這樣的對待。

  但是從那之後的每一天,女人都數得很清楚。一共是356天。再過一個多星期,一年就結束了。

  這三百多天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嫁接過來的地獄人生,分明應該不屬於他們,又無可避免地只能朝著它的軌跡生長。

  要麼枯死解脫,要麼掙扎求存。

  女人有時候也會懷疑,活著會不會是一種更為痛苦的折磨。

  「他才十一歲。我在這裡陪他度過了十一歲的生日。生日那天他得到了一支新的病毒針劑,而我能做的只是在實驗室外面聽著他的慘叫,再無恥地欺騙他,說沒有關係,你可以撐下去,我們很快就能出去……」

  她說得泣不成聲,語言也不像之前零散了,這個畫面在她心中想必尤為深刻。

  隔著大門,每一個殘酷的線條她都描繪過許多遍。在安靜的晨昏,用相同的藉口來自欺欺人。

  她喉嚨沙啞,帶著一絲怨憤與質問,低吼出在那三百多個日夜裡幻想過無數遍,卻是第一次有機會說出口的話。

  「你們為什麼才來啊……你們為什麼才來!」

  頻道內的眾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原先故作輕鬆的插科打諢都斂了聲息,僅剩下一個母親悲痛的嗚咽與彼此克制的喘息。

  李青恨恨咬牙,朝地上忒了一口。

  「媽的。」

  語言的貧瘠原來是如此的令人難受。憤懣的感覺比當胸被開一槍好不了多少,情緒悶在一層薄薄的皮肉裡瘋狂爆炸,燒灼了理智令頭腦都跟著發熱。

  一瞬間他差點忘了這只是一場全真模擬。

  鏡頭從李青等大二學子的身上轉到乘風的方位,正面拍攝著她的臉,

  與那幾個怒火沖沖,恨不能與敵軍拔刀相見的學長相比,乘風要鎮定得多。

  她只在最初的一陣有所失態,隨後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表述,強行將所有的躁動不安都剔除出去,很刻板地執行著下一項任務。

  「報地址。我們馬上帶他回來。」

  ‧

  教室裡圍觀的學生此刻也有些動容。代入地想,如果是自己,恐怕並不能表現得多好。或許也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氣。

  一學生舉手問:「教官,我們可以要求劇透嗎?」

  教官瞥他一眼,冷淡地說:「自己回去查資料。」

  「這不是廢話嗎?」江臨夏笑了兩聲,試圖將氛圍帶得輕快一點,「能被做成副本,就說明最後的結局光明坦蕩的。起碼這個小男生肯定被救出來而且安置好了。」

  一學生感慨道:「這個隊伍的人好強,要怎麼才能在短時間裡獲取足夠正確的情報?連任務描述都是這麼的含糊不清,如果稍微錯失了搜尋方向,整座城市的居民都要覆滅了。」

  「能在前線單獨行動,執行特殊任務,他們應該是遠征軍裡最精銳的部隊了。」

  一百個頂級軍校的畢業生裡,也未必能出一個這樣的軍人。

  「你們也要做到這樣的地步!」教官厲聲打斷了眾人的議論,「如果你們能成為軍人,你們也要擔負這樣的職責。任務的成敗不會只是一場游戲,而是無數條鮮活的生命。這些生命都寄託在你們的使命上,是你們的榮光,也是你們的重擔。沒有可以不可以,而是保證完整任務!」

  鏗鏘有力的字句落下,眾人不由扭頭看向教官。在對方凌厲掃來的目光中,趕緊挺直腰背,板正坐姿。

  ‧

  乘風在地下二層的邊緣區域跑動,幾位大二學長正在搬運還倖存的病患。

  目標在被一位研究員提前釋放後,並沒有馬上逃離,也找不到安全的出口,而是在對方的提示下,躲進了倉儲庫上方的通風管道裡。

  然而乘風過去查看時,那裡已經沒人了。

  敵軍撤離的過程中肯定排查過一遍地圖,他們的小隊下來時,殘餘的部隊應該就是在尋找目標。帶走女人,也是希望用她來引誘目標。

  男孩應該是個很聰明也很謹慎的人,能夠避開多批次的搜索,不知道現在已經跑到什麼位置。總歸不要指望他能主動回應。

  這樣龐大的底下建築,通風設備必然建得四通八達,想要漫無目的地找到目標,難度委實有點大。

  李青背著人與乘風擦肩而過,乘風停下,問了句:「還有幾個?」

  「目前確認還倖存的人數是42人……但是大部分情況都不是太好。他們身上有傷口,身份病症已經十分嚴重,研究院的人撤離前還給他們又打了一針……」李青說著也快要組織不下去,調整了下狀態,才接著道,「如果時間夠的話,我希望把他們都帶走。」

  把屍體也帶走。

  這裡的人都在等待軍人的救援,都等著回家。即便是死亡,遺體也不能留在這樣的地方。

  乘風點頭,抬了下手,二人轉過身,繼續朝著各自的方向奔跑。

  遠處的病房裡,一學長扯著鐵砂般嘶啞的嗓門地吼道:「宋徵,A62房間還有一個病人!呼吸微弱,傷口在惡化,你那裡有沒有強效止血針!」

  宋徵叫道:「強效止血針沒用啊!」

  「有用!只是效果比較微弱,用了比沒用好!你快過來!」

  宋徵連忙背著包過去,手裡攥著最後兩針止血藥劑。

  乘風解下背包,準備將自己的醫療包也給他們,忽地耳朵動了動,捕捉到一絲異樣的聲音。

  她的聽力一向很好,重要的是對各種聲音的判斷都很準確,鮮少出錯。

  整支隊伍裡的人,或許只有她對類似的場景感到熟悉,乃至是習慣。

  在她記事之前,故土的戰爭還沒有結束,但已經進入尾端。

  然而當時的局勢並沒有因為雙方領袖開始接洽談判而變得和平,相反,一部分偏激的敵軍意識到頹勢難掩,更為肆無忌憚,行事中透露著瘋狂與暴戾。凡是被席捲到的區域都被迫進入最後的清掃。

  只要經歷過戰爭,就見過真實的地獄。

  所有細小的聲音,都可能是致命的,乘風記得很清楚。

  她衝到隔壁房間,找到通風管道的入口,丟下臃腫的背包,借由一旁的桌子縱身跳了上去。

  管道裡面昏暗一片,乘風憑借自身的方向感,徑直朝剛才出聲的位置爬去。

  頭頂的照明設備在狹窄的甬道中晃動,拆除了阻擋在中間的鐵絲網,沒爬行多久,暖色的橘光就照出一個瘦小的人影。

  對方可能是在等她,聽到她攀爬上來的動靜也沒有逃離,但是在乘風準備靠近時,立即向後退了開去,意欲與她保持距離。

  乘風見狀忙道:「別跑了,我不過去!」

  她退了半步。

  即便她的身形是隊伍裡最嬌小的,在狹小的管道裡也難以伸展,只能半趴半跪,以一種不大舒服的姿勢與對面的人交流。

  十一歲的小男孩瘦骨嶙峋,兩手緊緊握著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器械,看樣子就是憑借它才能在通風管道裡自由暢行。

  頭髮被剃光,映得皮膚越發慘白。過於寬大空蕩的衣服,證明了他這段時間所受過的折磨。只是由於距離太過遙遠,看不清面容。

  乘風調整燈光的位置,投向男孩側面的管壁,柔光反射過去,照亮了對方的臉。

  男孩別了別臉,又挪動著退了一點。

  乘風其實不大擅長跟小朋友打交道,雖然對方的眼神和表情看起來都與普通的小孩兒不一樣,要成熟穩重得多,也冷漠得多。然而光是一句開場白,就浪費了她三五秒的時間,足夠她敲擊代碼,標出視野範圍內的關鍵伏擊點。

  「你媽媽在我們這裡……」乘風咬了下舌頭,感覺哪裡不對勁,抽了半口氣,又道,「我不是威脅你的意思,我是說她被我們救了。」

  男孩兒沉默,漆黑的眼睛空洞地注視著乘風,沒有動作,也沒有回應。

  乘風同樣沉默了,沉默片晌後沒有放棄,重整旗鼓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你覺得我看起來像一個壞人嗎?」

  意識到乘風已經找到目標,頻道內所有的聲音都被放輕。

  宋徵覺得這話有點耳熟,小小地提了個意見:「姐……你這聲音感覺有點瘆人。是我的錯覺嗎?」

  李青小聲而委婉地附和:「應該不是。」

  乘風無視他們,打量著男生,忍不住說了一句:「你的頭髮真短。」

  眾人呼吸一窒。

  乘風語氣裡充滿了釋懷:「我也這麼短過。」

  眾人恍然大悟。

  你特麼這是在找共同話題嗎?切入點如此的奇妙?

  乘風自以為親和地說:「但是我現在長長了。你這麼年輕的話,我覺得一個月就可以長得很長。」

  沈澹忍無可忍,拍了下方向盤:「求求你們,去個人把她換下來吧!不然孩子要跑了!」

  乘風很不滿,認為這些人在干擾自己親近目標。

  放他們上來難道能好一點嗎?就算宋徵當場來一段脫口秀,這孩子能笑得出來?

  乘風搜腸刮肚,試圖尋找第二個話題。

  一年說短不短,但說長也不長。

  男生被送到研究所時已經十歲了,有相對成熟的心智。完全可以交流,也應該知道正常的社會是什麼樣子的。

  乘風斟酌著,想向他介紹自己失而復得的小機器人,男生主動問了一句:「你們在幹什麼?」

  「我們在救人。」乘風語氣自然起來,雖然她自己開口的機會很少,本身發音就有些緩慢。

  「你媽媽,還有樓下的那些人,我們都要救出去。現在就剩你了,快點過來。」

  男生視線下垂,落在她的手上,面龐上是令人心悸的麻木。

  不用出口,乘風也能猜到他要問什麼。

  去哪裡?然後呢?

  真正的答案大概率不會讓他滿意,所以他沒問。

  乘風按住耳朵,把頻道裡的聲音外放,說:「女士,您的兒子在這裡,很安全,沒有明顯外傷,您要不要說兩句?」

  女人痛哭,來來回回地重復:「昱昱,媽媽在這裡……」

  然而與她的激動不同的是,男生沒有任何的情感反饋。似乎對這一切已經習以為常,甚至皺了皺眉,有點抵觸。

  乘風直接關了外放功能。

  大概是意識到兒子的反應,女人的哭聲小了些,然而隨著胸腔裡那些空氣費勁吐出的字句,卻更顯絕望。

  「我很失敗,是不是?我騙過他好多次好多次……怎麼辦?他不會再相信我了。」

  所有不真實的希望,在一次次破碎之後,就變成了更為殘酷的懲罰。

  既落在男孩兒身上,也落在女人身上。

  「她沒有錯。」乘風說,「是我們錯了。我們來晚了。對不起。」

  男生低下頭,瞳孔反射出一絲光線,為他冰冷的五官染上了一點溫度。

  乘風覺得,他很需要一個理由,以說服自己相信他們。

  可是乘風不知道,連他母親都被他排除在外,他還能堅持信仰的是什麼東西。

  一個十一歲的小男生。

  乘風瞳孔轉了轉。

  走道內,光照之外的地方全是黑暗,而迂迴漫長的通道,走到盡頭可能也可能不過是原地打轉。

  意識飄遠中,乘風忽然想到了什麼,指著男生叮囑道:「你待著別動,我去給你拿個東西!」

  她火速退回到出口的位置,拎起剛才被她丟下的包,從背包側面的小格子中抽出一塊折疊好的旗幟。

  每個軍用背包裡都有。

  攥在手裡,乘風重新爬上通風管道。

  這次上去的時候,男生比之前的位置靠近了一點,趁著她不在,悄悄爬了一小段路。

  乘風扯扯嘴角,露出個不算燦爛的笑容,隨後曲著手肘,將聯盟的國旗展開,鋪在地上,再次朝他伸出雙手。

  「快過來。我們真的來接你回家了。」

  祖國是一個極為寬泛的概念。

  它一定不會是完美的,有著各種各樣的錯誤。在最初的時候只代表著地域性的劃分,在日常生活中也只扮演著一個低調的角色。

  大多數時候,它僅僅代表著一個人從哪裡來。

  但在落入絕境的時候,它象徵著一個人可以到哪裡去。

  是一段歸程。

  是漂泊的終點。

  是一個沒有信仰的人最後可以堅守的方向。

  男生唇線繃緊,臉側的肌肉微微顫抖,第一次流露出不一樣的神色。光線照射著的眼睛裡彌漫出一股水霧。

  而在他眼前,是乘風蒼白而有力的手。

  ‧

  宋徵將病患背到車上,返身回去的路上,意識到乘風那邊已經安靜許久,擔憂道:「怎麼沒有動靜了?姐你還好嗎?」

  「接到目標!」乘風如釋重負道,「準備撤離!」

  「好!」宋徵當場失憶,很小人地逢迎吹噓,「我就知道姐姐你說得最有道理!沒有你拿不下的人!指揮的風采在你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李青笑著道:「嘖嘖,差不多得了,跑快一點。時間不多了。」

  沈澹將車靠近研究所,準備與幾人接頭一起撤離。慢慢駛到街口位置,軍用車的探測儀器忽地傳來警報聲,提示不遠處有兩輛裝甲車正在逼近。

  她立馬加速,插入到對話中來,打斷了他們之間剛剛趨向和諧的氣氛。

  「快一點,我在門口發現有一支隊伍在朝研究所靠近,應該是對面的援軍來了。李青!立馬帶著所有已經倖存者進行撤離!剩下的人幫忙拖延時間!現在地下還有多少位病患?」

  「還敢來?我艸特麼!」李青火冒三丈,血性迸發,然而還是認識得到輕重緩急,一個箭步衝上駕駛座,踩下油門道,「我先撤離,兄弟們堅持一下,等我回來接應!」

  裝載病患的車輛已經轉移過兩次,目前還剩下最後兩批。

  兩位學長背著病患從大門口跑出來,將剩下的人放到沈澹的車上,顧不上擁擠,能塞的全部塞下,讓她趕緊撤離。

  耳機裡傳來幾人的匯報:「我跟宋徵這裡還有兩個,應該是最後的倖存者了,馬上出來……等一下,這病人在抽搐!」

  同伴籲出一口氣,將別在身後的槍重新提起來,說:「別急,我給你們拖延時間!我負責守門。」

  沈澹急問:「乘風,乘風人呢?!」

  「在跑。」乘風說,「馬上出來。」

  離開通風管道,乘風抓住男生的手臂,觸碰到他皮膚的時候,才發現他體溫低得可怕,難怪他臉色透著青灰。

  「你身上怎麼是冰的?」

  男生說:「我從冰櫃裡出來的。上面很危險。」

  乘風不知道該形容什麼,嘴唇嚅囁,誇獎了句:「你真聰明。」

  男生的腳似乎有點問題,跟在乘風身後跑得很慢,腿部肌肉完全沒有力量。

  乘風把包背到身前,又將他背到身後,朝著電梯井衝去。

  從地下層到一層根本沒有安全通道,電梯被炸毀之後,他們只能依靠原先的電梯井出去。

  乘風的力氣不夠大,單是那個軍用背包就有幾十斤重。縱然男生削瘦,再掛一個在她身上,依舊是個難以負擔的秤砣。

  好在她走到電梯井時,宋徵和學長也過來了。

  那兩人示意她暫時等候,緊緊將病患綁在自己身上,又在腰間繫上繩索的鎖扣,借助固定好的工具,兩腿蹬著電梯井,艱難向上攀爬。

  這段路他們已經走了十多次,相同的動作也重復了十多趟。哪怕是鐵人,此時也感到萬分虛脫。

  乘風從下方朝上眺望,看見宋徵這個小年輕的雙臂都在顫抖,緊咬著牙關,短短兩三米的路程,爬得冷汗連連。

  終於將人運到一層,宋徵下來帶男孩兒上去。

  乘風幫忙將男生固定到宋徵背上,隊友焦急在頻道裡呼喚道:「朋友真不是我想催你們,但是他們已經過來了!」

  「超載的,他們一輛車裡居然坐了九個人,我要舉報!」另外一位學長暴怒道,「他們要臉嗎?!」

  「哇靠你觀察得好仔細。現在我倆守門,一人九個,你看怎麼樣?」

  到目前為止,他們十二人的小隊已經折損了五個勞動力,沈澹跟李青又負責開車轉移病患去了,留在現場的壯丁,滿打滿算,只有五個。還都是接近極限的老弱病殘。

  哦,還附帶著三個沒有戰鬥力的平民。

  這可比之前的情況要嚴峻得多。完全不對等的戰鬥力,基本沒有第二種選擇。

  李青聞言大聲道:「我回來了!兄弟們撐一下,馬上來接你們!」

  宋徵聽著提醒也是急了,兩手抓緊繩索,直接上了電梯井。

  爬到一半時,樓層深處突然傳來幾聲巨響,整棟樓的外牆都開始顫動。連同電梯井也發出悲鳴似的顫音。

  如果不是建築造得穩固,可能地面和外牆已經坍塌。

  宋徵瞪大眼睛,驚恐道:「怎麼回事?」

  「引爆了。」乘風面無表情,但聲音還是沉了一點,「他們那邊應該有引爆的控制器。發現目標被我們成功救援,選擇直接引爆。快上去!」

  引爆從地下三層開始,逐漸往上。

  說話間,又有兩聲巨響從外間傳來,聽聲音似乎越來越近。

  宋徵不敢耽誤,憋著口氣,繃緊肌肉往上抓取繩索。

  然而他的手指完全發不上力氣,肌肉也跟不是自己的一樣,爬了一半,實在沒有辦法,委屈地叫道:「姐!我不行啊!」

  乘風在後面頂著他,學長也抓住繩索的另外一頭,幫忙提他上來。

  等乘風三人狼狽回到一樓,外面已經又一次想起密集的槍藥聲。

  「你們從二樓的後門走,一層前後都有人,起碼有將近二十來個。」兩位負責看門的學長說,「快一點啊,我們肉體凡軀的,可能扛不大住。彈藥也快空了,還剩一百多發。但是都走到這一步了,誰特麼想再輸一次?學長可把寶全押你們身上了!」

  乘風跟學長背起地上的兩個病患,根本不知道所謂的二樓後門在什麼位置,乾脆往震幅小的方向去。

  跑的途中,乘風腦海中還閃過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二樓哪裡來的後門?方便跳樓嗎?

  高層的樓房也受到炸彈的影響,天花板上簌簌落下些碎石。一些晃動的大燈掉落下來,驚險砸在過道上。

  三人走得小心,又不敢放慢速度,一路跑得暈頭轉向。好在有乘風在前頭帶路,否則光憑他們兩個,可能已經迷失在這錯亂的走道裡。

  「我的媽呀。」宋徵還有心情嘴兩句,「刺激!」

  李青的車拐了個彎,已經可以看見研究所的大門,他點了個定位提醒,叫道:「我快到了!準備上車!」

  樓下的學長道:「別管我們了,去接應乘風!離開大門的位置,我們準備直接引爆!」

  宋徵埋頭衝到通往二樓的樓梯口,抬頭一看漫長延伸的階梯,頓時兩眼發花,差點栽倒,罵道:「靠,它這裡的層高怎麼那麼高?」

  然而也只是停頓了一秒,立即小跑著邁了上去。

  一層正門口,學長丟下打空了的衝鋒槍,嘀咕道:「早知道應該讓他們留個武器包再走。」

  他從包裡拿出定向爆破彈,抓在手裡準備瞄準時,問了隊友一個很玄學的問題:「你說,現實裡我也能這麼壯烈嗎?」

  「現實裡你也不能這麼冷靜。」戰友說,「現實裡得到這種任務的時候,我們肯定已經很強大了。」

  學長點點頭:「你說得也對。」

  兩位學長在引爆前,提前關掉了通訊器。

  所有的槍火聲都隨之遠去,緊跟而來是兩聲地動山搖般的爆破,連同他們所在的樓梯間也開始塌陷。

  宋徵腳步稍頓,忍住回頭查看的慾望,抽了抽鼻子,有些不是滋味地道:「現在就剩我們仨了嗎?」

  「我們六。」乘風掂了掂背上的病患示意,「我們六都要活著出去,不然就得開三週目了。」

  「我還沒死呢,親愛的學弟學妹們。」李青接話,「注意啊,對面的人要追上來了。看清楚我的位置,準備跳!」

  乘風的體力差不多也快瀕臨極限。

  她現在身上背著的人是一位成年女性,壓在她身上跟座大山似的,嘴裡還在喃喃自語,說些聽不清的話,干擾乘風的判斷。

  上了二樓之後,由於地基出現崩裂,中央的地面也出現了斷裂。

  乘風掃一眼地圖,確認李青所在的方位。

  隨行的學長指了個方向,說:「後門在那兒,外面有一架通往一樓的直梯。」

  乘風搖搖頭,覺得來不及,帶著他們衝向窗口,並在地圖上標了個紅點。

  李青立即轉道跟上,將車停在窗口下方,仰起頭,見玻璃窗被推開,當即叫道:「跳!」

  乘風已經聽到從樓下傳來的腳步聲了,面上保持平靜地道:「你們先跳!」

  學長爬上窗檯,深吸一口氣,率先跳了下去。

  李青聽著巨響,險些以為車頂要被砸穿,還好裝甲車的質量值得信任。

  「回去減肥吧,兄弟。」他說,「下一個,快!」

  宋徵看著二層樓的高度差,捶了捶自己不爭氣的大腿,想想都到這地步,斷了也沒什麼區別,一鼓作氣跳了下去。

  宋徵疼得倒氣,胸腔發出尖銳的呼聲,被學長拖到一旁,眼前還在陣陣發黑。

  乘風試了兩次才爬上窗檯,隱約已經聽到身後的子彈聲。

  李青喉結滾動,叫道:「快——!」

  乘風閉眼一跳,擦著子彈跳在車頂上。

  車頂裝了許多武器設備,並不平坦。乘風也沒有力氣了,幾乎也是直直砸上去的,加上背後壓著的人,五臟六腑都在哀鳴。

  好在宋徵接了她一下,幫她減緩了趨勢。

  「我可能被你撞骨折了姐!」宋徵陷在劇痛中,在暈厥與不暈厥之間徘徊,牙關打顫,只能依靠碎碎念來轉移注意力,「我犧牲好大。我今天一天都在受傷。我好難受,我快不行了……」

  子彈從上方打來,乘風跟另外一位學長已經翻過身,護在倖存者的背後。男孩兒則被宋徵抱在懷裡。

  李青的車猛地躥了出去,破開前方的空氣,卷攜著風聲離槍火遠去。

  等到周圍平靜下來,乘風才緩緩抬頭,模糊的視線裡是一排呼嘯而過的高樓。

  頭頂盤旋著幾架戰機,看不清機翼上的圖標。

  「去哪兒?」宋徵已然察覺不到身上的傷勢,小聲地問,「任務成功了嗎?」

  李青很緊張,他也不知道,只知道駕駛著車輛在街道上穿行,帶著滿腹的茫然。

  數分鐘後,眾人視野中出現了幾輛掛有聯盟國旗的車隊,一位荷槍實彈的軍人探出頭,給他們打了一個手勢。

  「第一批援軍來了!」沈澹在通訊器裡的聲音聽起來竟有點哽咽,「我這邊已經順利完成接應!」

  於此同時,三夭恭賀的紅色提示框跳了出來——

  【救援任務結束!恭喜通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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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解碼

  女人神情倉皇,面對眾人的審視時手都在輕抖。發音也有些奇怪,帶著類似磕巴的停頓,短短一句話都說不流暢。

  沈澹用腳拖過一張椅子,示意她坐下。又從物資裡翻出一瓶水,遞了過去。

  大概是被關了許久,女人接過礦泉水瓶,直接仰起脖子「咕嚕」乾了一半。發白的臉色也因為屏息染上了點不健康的紅潤。

  沈澹趁機在她裸露的皮膚上梭巡數圈,確實看見不少疤痕,問道:「抗體是什麼意思?你是治癒的患者?」

  女人眼神閃避,支吾著說了句眾人都聽不大懂的話。

  見這裡交流困難,估計還要浪費一段時間。李青點了點下巴示意:「我們去隔壁房間看看,給你留個人。」

  沈澹頷首,半靠到女人對面的辦公桌上,拿出光腦進行詢問。

  「姓名、年齡、身高、籍貫……」

  女人擰上瓶蓋,呆滯在原地,好半天才吐出幾個字:「你們要審問我?」

  「正常的查證流程。」沈澹視線稍抬,從光腦上方瞟過去,「我們在執行任務,時間緊迫,所以只進行基礎調查。請您配合。」

  女人處於全神戒備的狀態,好似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挑起她脆弱的神經。

  沈澹又問了一次:「你是治癒的患者嗎?」

  女人低垂著頭,很輕地說了句:「是的。」

  沈澹放下懸在光腦上的手,頓了兩秒,重新緩緩問道:「你身上有可以治癒這種新型病毒的抗體?」

  女人蕭瑟地抖了抖,呼吸漸沉。由於肌肉緊繃,她肩膀上削瘦的骨骼微微向上聳立,縮起脖子,露出嶙峋的鎖骨。

  思考對於她來說似乎是一件艱難的事情。她的注意力無法集中,過了片刻,終於想好回答,抬起頭直視過去,對上沈澹正視的目光,又飛快轉了開來。

  然後身上那種驚恐更劇烈了,渾身都在打著哆嗦。沈澹發誓自己什麼都沒做。

  辦公區經過剛才一番混戰,已經變得凌亂不堪。

  翻倒的桌椅,四分五裂的玻璃,以及從牆上掉落下來的掛畫……所有的裝飾在昏黃的光線中都變得陳舊而破碎,像面前這個女人一樣,精神受到過極大的摧殘。

  「你可以坦誠回答,我們會帶你離開的。」沈澹的言語裡沒有摻雜任何情緒,保持著平和與她解釋道,「這座城市已經被投放了生化戰劑,我們來的時候沒有準備,現在所有人都被感染了。你可以跟我們說實話。」

  沈澹其實還想說,希望她能快一點,因為她的信息關乎著一整座城市的人。

  但沈澹覺得她現在承擔不了那麼重的責任,隨便往她肩膀上丟一片葉子都可能把她壓倒。

  準確來說,她已經無所適從,無法回答了。

  距離上次任務失效,只剩下不到一個小時。

  沈澹不知道觸發失效的具體條件是什麼,也不知道這次結束的時間是不是會跟之前相同。

  她餘光掃了眼光腦右上角,直覺再沒有進展,他們的二周目就要結束了,忍不住催促道:「你聽見了嗎?」

  「我真的是……治癒的人。」女人像是有顧慮,含糊其辭地道,「但是沒有用的。」

  沈澹皺眉:「什麼叫沒有用?」

  女人眸光低垂,手中的塑料瓶因受力扭曲發出一聲噪音,驚得她把東西丟了出去。瓶子落地,沿著地板向前滾動,最後被一具「屍體」擋住。

  女人望著地上那身黑色的軍裝,吞嚥了一口唾沫,半晌後,眼神難得清明了一點,卻是朝著沈澹搖了搖頭。

  ‧

  「就是這樣,她不肯說實話。」沈澹無力道,「我覺得她不是我們要找的人。我先帶她去車上進行安置。」

  李青欲言又止:「那怎麼辦啊?」

  他知道女人這樣的狀態確實不適合逼問。何況npc的固有設定不是逼問可以解決的。

  「我們沒有時間了。」李青體會到了人生的起起落落,覺得很是沮喪,「她是我們唯一一個突破口。」

  乘風那邊一片風平浪靜,好意糾正道:「兄弟,突破不了的就不叫突破口,頂多叫干擾選項。」

  李青正急得抓狂,聽到她那悠悠然的語氣更為心梗,問說:「學妹,你下面有新進展嗎?」

  「沒有。」乘風說,「下面構造復雜,資料太多,而我還有一個喜歡撿垃圾的同伴。」

  宋徵不滿道:「什麼叫撿垃圾?大佬你沒玩過網游你不懂,很多游戲線索就是混在垃圾裡,這叫系統的惡意!」

  這話引起多人附和,顯然對這股惡意深惡痛疾。

  吵鬧一陣後,乘風那很有特點的聲音再次插入到隊頻中。

  「我們要下二層了。」她小跑著從樓梯上衝下去,不忘說道,「我想給你們發,我昨天晚上睡覺前看見三夭推送的一個研究報告,『焦慮的十大危害』。比如讓已經很笨的人自我催眠從而變得更笨。」

  學長們:「??」你什麼意思?

  乘風推開安全通道的門,這次不顧宋徵在後面的呼喊,虎虎生風步伐穩健,直接越過了靠近出口的幾個閒置房間,來到通往核心區域的門禁前。

  地下二層的構造變得簡潔,沒了各種岔路。乘風直接炸了門禁入口,穿過空蕩的前台後,停下了腳步。

  她面前是條筆直的通道,通道兩側則是用狹窄牆面間隔出來的病房。

  與其說是單人病房,乘風更願意稱它為監獄。

  房間擁擠逼仄,角落放著洗漱台跟廁所,空氣裡飄蕩著一股噁心的腐臭味。而大門全部都是單向門鎖,居住在這裡的人沒有安全、自由,跟隱私。

  此時所有門鎖全部被打開,乘風一路過去,有些房間裡面空無一人,有些房間裡的病人躺在地上無法動彈。走廊上也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個,看起來症狀嚴重。

  宋徵走得很小心,被這觸目驚心的一幕震得安靜下來。過去試探了下擋在路中間那人的鼻息,又按了按對方皮膚已經潰爛的脖子,才敢確定道:「他還活著。」

  乘風站在中間的位置,臉色因燈光的緣故被照得一片灰白,微闔的眼睛裡透著一股森冷的寒意。

  「統計一下倖存者。」

  「都救?這些都是我們的救援目標?」宋徵侷促不安道,「我們的時間……」

  他說著又停住,晃了晃腦袋道:「唉,算了。路邊的車可以偷……我是說可以徵用嗎?」

  ‧

  沈澹帶著女人上車,推開後門,示意她坐到最裡側的位置。並讓跟在身邊的學長回去幫忙搜證,自己獨自駕車,去隔壁街道找了個僻靜又隱蔽的位置駐守,以免在門口遇到敵軍回來反殺。

  她點開光腦,打開數據分析面板,連接眾人的探測眼鏡。

  還是這個界面她比較習慣。

  車內十分安靜,女人出了研究院之後一直保持緘默。坐在後座,維持著同一個姿勢,連呼吸都放得很輕。

  沈澹敲擊鍵盤,聽著耳機裡各種混亂的對話,時常忘了身後還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按照乘風的要求,暫停救援搜查,安排倖存者進行撤離。

  正午12點的鈴聲響起,壓在城市上空那片灰沉的雲終於消散了。

  沈澹關掉時間提醒,從後視鏡瞄了眼女人的情況。

  對方靠近車窗,沐浴在玻璃灑下來的日光裡,面容平靜,像是很享受,又很嚮往的模樣。

  沈澹不由也朝天空看了一眼。寬廣的穹頂恢復了往日的蔚藍,一切都顯得如此尋常。

  人類無法影響高遠的天空。人類只能遮蔽自己的視線。

  沈澹低下頭,將注意力重新投回到光腦屏幕上,女人忽然開口說了句:「我們本來只是普通人。只是去了次醫院。」

  沈澹說:「我知道。」

  女人忘了眨眼,睜大的眼睛漸漸泛紅,最後不受控制地流下淚來。爬過臉上的皺紋,落在布滿瘡疤的手背上。

  她很輕地呢喃了句:「我們沒有辦法,救不了很多人。」

  沈澹停下動作,轉過身看她。

  靜謐的空間裡,眼淚是無聲的。

  沈澹覺得她很傷心,是一種自己無法理解的傷心,想了想,不知道怎麼安慰,只能借用聯大校長在開學典禮中說過的一句話,很樸素地道:「我們都在努力尋找正確的道路。」

  女人連自己的道路都不知道在哪裡。最起碼她們之間的道路是不一樣的。

  沈澹見她冷靜了許多,面容也有鬆動,覺得時機應該多了,第四次問道:「你是被治癒的患者嗎?」

  女人動作很慢,挽起自己的衣袖。上面布滿潰爛後結痂的傷疤以及一些難以辨別的傷痕。

  沈澹覺得眼睛被刺痛,但還是強忍著沒有挪開視線。

  「實驗室裡有一個病人,他對這種病毒的抗性很高。他們從他身上提取抗體,注射到感染者的身體裡。」

  「一般的病人承受不住副作用去世,活下來的人,就通過反復感染治癒,來提升病毒的抗藥性,促進病毒進化。」

  「禽獸。」沈澹禮貌地罵了一句,急切問道,「他是誰?在哪裡?」

  女人五指扼住自己的手腕,指尖青白,像是要把自己的右手生生掰斷。

  沈澹探出上半身,阻止了她自殘的行為。

  皮膚相觸,一個溫熱,一個冰冷。

  女人抬起頭,第一次與沈澹直視。黑色的瞳孔外面蒙了一層白翳,隔在她和這個世界之間。

  「他是我兒子。」她說這話用了很大的力氣,然而全是顫音,「他是我兒子……」

  沈澹鬆開了手。

  「撤離之前,他們想帶他一起走,但是一個研究員放走了他。」女人抬手摀住臉,「他那麼偶然的一點幸運,本來有機會可以做一個普通人……」

  離開實驗室,重新開始,而不是又一次被推上手術台,以不同的名義被沒有尊嚴地研究。

  無比的靜默之中,乘風在通訊器那頭道:「他以後也可以做一個普通人。」

  「不對。」宋徵堅定地道,「聯盟會記住每個人的付出。他會是一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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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發現

  乘風覺得自己還很頑強,站起來道:「你帶我過去看看。」

  ‧

  地下一層深處的辦公室,一個女人背靠桌案,半坐在地上。

  她胸口中了好幾槍,鮮血染紅了衣物,刺眼地灑了滿地。頭顱深深垂下,兩側披散的長髮遮擋了面容。胸口掛著一個身份牌,顯然是這所研究院的工作成員。

  整間公司裡能撤離的人全部徹底了,她是唯一一個被留下的,死得如此慘烈而痛苦,經歷了一場肖似懲戒的刑罰。

  果然,三夭跳出一條系統提示,證明這位npc就是救援任務的發布者。

  乘風拿起地上的光腦,嘗試開機。

  屏幕毫無反應。

  宋徵無語道:「你在想什麼呢?中間這麼大個洞,這光腦已經被打穿了!」

  「我以為還能用。」乘風嘆道,「三夭這樣不行啊。」

  宋徵:「??」你當著三夭的面說這句話真的好嗎?

  他兩手合十,趕緊朝虛空拜了拜,喃喃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孩子還小,不是聯盟的人,不懂事別見怪啊。」

  乘風把屍體放平到地上。對方的手腳已經僵硬了,乘風按了按,沒按下去,又不敢太用力,只好重新把她扶起來。

  宋徵蹲下身,輕問道:「她身上會有線索嗎?」

  乘風說:「不會帶有太重要的線索,對方走之前肯定排查過。」

  她呼吸時胸腔內還能感受到一陣鈍痛,皺了皺眉,撐著膝蓋站起來,在房間的各個角落進行搜索。

  估計是撤走得比較匆忙,對方只摧毀了存儲數據以及一些實驗文件。

  乘風從掛在工學椅靠背上的一件衣服外套裡,找到一條印有不知名編碼的手環。

  她不知道這東西代表著什麼,順手將它揣進自己兜裡。

  隨後又從另外一個口袋裡,翻到一張手寫的紙條,上面簡要說明了這種病毒可能會引發的症狀。

  除了乘風正在經歷的「傷口難以癒合,凝血功能障礙」以外,最明顯也最普遍的表現為「皮膚糜爛、免疫系統紊亂」。

  乘風想起在路上遇到的那幾個病人,覺得「糜爛」這個詞真是用得一點都不誇張。

  按照紙條的描述,這種病毒最恐怖的地方在於,它的繁衍速度與傳播速度很快,且現有藥物和醫療手段基本無效。

  雖然短時間內,這種病毒不會讓人出現明顯病症,但它會逐步擊潰身體的免疫系統。

  在皮膚開始出現潰爛之後,人體會成為一個絕佳的病毒培養皿,許多平常在人身上無害的細菌或真菌孢子都可以迅速繁衍,進而引發患者死亡。

  因此將這種病毒命名為「鯨落」。

  紙條最後由衷給了一個提醒:避免受傷,傷口極容易感染,且不好處理。

  這個乘風也知道。

  如果能避免,誰會想受傷?這世上變態的只是極少數。

  ……說不定這個研究所裡就集中了大半。

  乘風將紙揉成一團,用力在手心攥緊,隨後往身上一拋。

  真是一群瘋子。

  宋徵過去將紙團撿回來,試著展平沒有成功,粗暴塞進自己口袋,說:「姐,你怎麼能這麼處理證據?」

  乘風:「??」這頂多是垃圾信息,含蓄點叫瀏覽記錄。

  宋徵自己唸唸叨叨的,又把一些其它還沒銷毀的文件也寶貝似的塞進包裡。

  乘風默然片刻,別開視線。

  像他這樣的人,不知道數據臃腫這個東西嗎?數據癖在機器人裡屬於殘次品。

  乘風準備向沈澹提醒一下病毒情況,一手按在耳機的開關上,信號接通後,還沒來得及開口,對面傳來極為熟悉的咆哮,彷彿往事重現。

  「補位!不要讓他們出來!」

  「對槍別慫,對方就是看你會退才步步緊逼!大不了一換一!」

  「李青搶他們箱子,沈澹右邊接!」

  沈澹注意到這邊,聲音短促地問:「有事兒嗎?」

  乘風:「……你們先打吧。」

  ‧

  沈澹等人進入到第三層,還沒深入,迎面遇上了對方的撤離部隊。

  大二學生之間的配合比較默契,加上有乘風他們的鬼哭狼嚎在前,打上照面之後,幾人迅速拉開站位,找好掩體,用火線進行壓制。

  沈澹躲在人群後方,時不時探頭朝內部張望,完善地圖後,配合隊員進行移動。

  「他們手裡有個很大的箱子。」沈澹說,「斜對面辦公桌後面那個人。他想走,李青注意封住出口。」

  「知道!」李青清脆應了聲。見地上投出的影子,看出目標毫不戀戰,只小心翼翼往出口的方向移動,又問,「箱子裡面會不會是疫苗?那麼寶貝。」

  另外一人問:「那箱子能打嗎?」

  沈澹判斷了下那支手提箱的材質,說:「換風槍,打吧。」

  李青叫道:「啊?我沒帶啊!」

  沈澹說:「直接打也行,就是衝力可能不夠,你打準一點。」

  「你這話說的,」李青一副運籌帷幄的語氣,「打不準我也不能進隊啊。」

  他說到後面聲音小了下去,眯起一隻眼睛,專注於眼前的目標。

  目標已經移動到掩體邊緣,隱約在白色的桌案後面露出帽子的一角。在槍火密集的一個空隙裡,蓄勢衝刺,繃緊肌肉朝門口的方向躥了出去。

  那身形快得宛如一道殘影,側身弓起腰背,擺出難以瞄準的姿勢。

  李青迅猛開槍,電光火石中射中對方大腿,緊跟著又打了一槍,子彈精準穿過對方的手臂。

  目標栽倒在地,因慣性手肘猛地磕在地面,發出一聲巨響,然而箱子還是被他牢牢攥在手裡。

  李青咋舌一聲。反派血線設計得太挺厚實。

  斜角處,一學長跳了出來,飛腳一踹將箱子踢向正中的走道。剛剛收腿,他臉色已經變了,嘴角下咧,面目猙獰。

  「臥靠!」青年「呲呲」抽著冷氣,不忘補槍,然後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回跑,叫道,「好特麼疼!」

  另外一個方向,又幾發連續的子彈打來,擊鼓傳花似地,將箱子推向沈澹隱藏的位置。

  「幹得漂亮。」

  沈澹敷衍地給予自己的隊友一句誇獎,伸手去夠。手指即將觸碰到箱子表面時,突兀聽見裡頭傳來一聲微弱的呻吟。

  那細微的叫聲讓沈澹一時驚悚,差點將箱子踢回去。後退了一步,見沒人發現,才默默上前把它拉回去。

  「好沉。」沈澹面色陰鬱,「裡面裝的是活物。」剛才那一聲混在背景的嘈雜中聽不清具體的音節,無法判斷是什麼生物。

  沈澹將箱子搬到安全角落,從上方位置朝鎖扣開了幾槍,子彈跟火花似地飛濺,硝煙消散後,鎖扣只是稍有變形,依舊堅固如初。

  「打不開。需要權限卡。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麼?」沈澹有種猜測,又不敢確認,曲指在箱身上叩了叩。

  這次離得近,她聽得很清楚,裡面傳出來的是一聲模糊的「疼」。

  「人!」沈澹聲調變了,從來半闔的眼瞼也往上抬了抬,睜大眼睛道,「裡面是人!」

  李青低聲一喝:「他們果然是群變態!」

  箱子被幾人劫走,對面的人明顯變得暴躁,甚至不顧危險地從後方衝出來。

  沈澹左右看看,把箱子推進辦公桌下方的空檔裡,自己跟著躲了進去。

  大二的學長們抓緊機會,硬著頭皮衝了出來,將對面的人一波掃了。

  「也沒有那麼強嘛,乘風他們怎麼陣亡了那麼多人?」李青收起衝鋒槍,背到肩後,得意道,「哎呀,學長們一年多的米飯沒有白吃,果然還是更厲害一點啊。」

  幾人從屍體上摸出權限卡,拋給沈澹,讓她開箱。

  沈澹只刷了卡,解開內部鎖扣後,立即後退。

  一隻手從裡面將箱子頂開,帶著戰戰兢兢,緩緩拉大縫隙。

  沈澹眉梢輕跳。

  裡面是一個瘦弱的成年女性,穿了一件寬鬆的純白色短袖。服飾跟他們在路上遇到的那幾個病患相同,蜷縮著四肢被塞在箱子裡。

  她察覺到光線,眼皮一陣輕顫,努力掀開後,看見這世界的第一眼,是幾支黑漆漆的正對著她的槍口。

  「能起來嗎?」雖然她看著沒什麼威脅性,沈澹還是用槍口點了點牆角,「不好意思,請先配合一下檢查。」

  女人神情恍惚,目光也有些渙散,可能是維持一個姿勢太久,短時間內無法動彈。

  沈澹上前拽著她的手臂扶了她一把,耐心等她適應。見她能自己站穩,才鬆開手,在她身上仔細檢查了遍。

  沒有任何東西,只有一個手環和一身病患服。

  沈澹打了個安全的手勢,幾位青年才放下槍。

  「你是誰?」

  「我……我是抗體?」女人舔了舔乾澀的嘴唇,說,「我是抗體,別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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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襲擊

  *區分一下人物,跟乘風同車的人,宋徵(原一號青年)、宋徵他兄弟、沈澹、司機大哥,另外一個學長有名兒了,叫鄭義,就是開場放嘲諷的那個。

  救援片生生拍出了恐怖片的風格。

  從電梯間出去,宋徵還在碎碎念:「我敢保證!剛才那一幕!隨便剪輯到哪部鬼片裡都沒有違和!」

  他的兩頰有些微紅,皮膚被之前的餘波輕微燙傷,讓他止不住地想去蹭臉上發癢的地方。可他不敢輕舉妄動,手上緊緊托著槍,眼珠朝兩側頻繁游動。

  這裡的佈局與樓上截然不同,他們沒有地圖,只能摸索著前進。

  在光線能照亮的位置,可以看出這裡的裝潢偏向冷淡。牆面、家具,都是單調冰冷的金屬色。沒有綠植,取而代之是各種詭異的標本和模型。

  不注意的話,乍地打眼一看,能被嚇出人生陰影來。

  在司機大哥用衝鋒槍擊碎擋在面前的一扇玻璃門時,走廊的燈光忽然亮了起來。久違的強光從頭頂灑落,讓正全神貫注的好漢們驀地虎軀一顫。

  宋徵起了身雞皮疙瘩:「……靠,這麼言靈的嗎?」

  鄭義一言難盡道:「可閉嘴吧你,特麼氛圍都是給你搞出來的!」

  宋徵委屈叫道:「姐,他不友善。」

  鄭義的神經都快崩到極致了,端在槍在一旁的木架前查找線索,頭也不抬道:「我還有更殘酷的一面。」

  乘風對木格架子上的那排動植物標本毫無興趣,從走廊入口朝裡面的研究室窺覷。

  宋徵跟他兄弟在辦公桌前胡亂翻找,莫名其妙地覺得這地方能有重要情報。

  鄭義回過身,見眾人站位分散,提醒了說:「大家守好各個門,別光顧著找東西。對面的人可能要來了。如果可以的話,最好留個活口,咱們好好審問一下。」

  宋徵乖巧應了句:「誒。」

  話音剛落,鄭義頭頂的天花板忽然破了開來,他克服人類抬頭查看的本能,縮著脖子,徑直往後一退,還是被劈頭蓋臉砸了一身。

  鄭義半跪在地,整個人暈頭轉向的,抖落了身上的沙礫想要趕緊起身,又一個矯健的黑影從上方的空洞裡跳下,一腳踩在他的脊椎上,在他的痛呼聲中狠狠落了下來。

  眾人驚恐朝他那邊望去。宋徵大喝一聲,抬槍就要掃射,然後來人已經曲腰躲到辦公桌後,無法進行瞄準。

  乘風準備過去支援,餘光忽地瞥見研究室的方向也晃出一道黑影,當即轉過槍口,朝對方射擊。

  內部的牆面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做的,乘風一槍打過去,聽到了清脆的撞擊聲,同時視線裡捕捉到一簇一閃即逝的微弱火光,猛然明白這牆面竟很不人道的會反子彈。

  她意識裡已經閃過千百句罵人的話,現實卻還只是不到一眨眼的功夫。

  就那麼短暫的難以衡量的時間裡,流彈擦過她的側臉,飛向她的身後。

  乘風聽到心臟劇烈跳動了一下,弓起背彎起膝蓋,然而不等蓄完力,對面的人已經衝到她面前,抬腳橫踢,直接將她手中的武器擊飛。

  那一腿就踢在乘風的手肘上,她斜下垂落的目光裡,正好是對方硬朗堅實的腿部肌肉。繃緊的飽滿線條,連軍裝褲都遮掩不住。

  這個埋伏的敵軍體型快要有她兩個大,捏個拳頭都能抵得上她一個腦袋,光是陰影就能完全籠罩住她。

  這樣的爆發力是她比不過的。

  當模擬器的疼痛傳遞到她腦海時,她已經隨著慣性重重摔在地上。

  「哐」的一聲巨響之後,乘風的世界忽然變得極為喧囂。

  耳邊跟驚雷似地炸響宋徵憤怒的咆哮以及刀刃破風的殺意,乘風手腳並用,就地翻滾了一圈,躲過正面的一刀。臉頰距離對方紮在地面的刀鋒僅有不到五公分的距離。

  「後面!」

  「開槍!別猶豫!」

  外面不知道是什麼戰況,槍械跟貨櫃翻倒的聲音相繼響起,倉促的節奏裡透著無比的混亂。

  乘風不暇多想,抬手握住持刀人的手腕,試圖將他的武器卸下。

  然而對方壓倒性的力量不容許這種可能,反而順勢提起乘風,跟甩沙包似地,凶殘將她摜向牆面。

  乘風感覺氣血翻湧,連胸腔內的空氣都被積壓出來,不管是睜眼還是閉眼,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空白。

  目睹這場景的所有人都以為她要不行了,乘風的四肢也變得軟綿無力。

  三夭對敵軍單兵的水平應該是有所削減的,然而不管怎麼削弱,對方都是專業的特種兵,在正面的力量性對決上,乘風作為一個剛成年不久的小女生,不佔據任何優勢。

  鏡頭掃到她的臉,給了她一個特寫。

  兩次重擊過程中她一聲不吭,但五官還是暴露出了些許不可抑制的痛苦。

  皮膚一片慘白,血色盡褪,沾滿冷汗的額頭又因為死死咬緊的牙關而暴突出交錯的青筋。

  再往下,眼睫微微下斂,投出的陰影卻沒有遮蓋住她眼底的凶狠跟冷光。

  教官倒抽了口氣,不合時宜地想到格鬥機器人都教給了她什麼?

  那股子好鬥跟不屈彷彿刻寫在她的骨頭裡,像一匹遊走於血腥獵場的野狼,越到瀕死,越要掙扎著咬對方一口。

  他有些不忍再看,又覺得可能還沒有結束。

  生死絕境之地,乘風忽然發力,旋身一扭,原地起跳,繼續抱緊對方的右臂,兩腿則死死絞住他的脖頸。

  二人一齊倒在地上,男人用力錘擊,乘風死不鬆手。

  在面對最原始的求生意志,npc和機器人都爆發出了野性的狠辣。

  最終因為要害被扼,npc率先告別二周目。

  乘風重重喘息,等心跳平緩後,才發現外面的動靜也已經停了。

  她試著仰起頭,腦袋跟灌了鉛似的沉,單手扶著牆面站起來,望向滿地狼藉的戰況。

  「怎麼樣?」乘風聲音粗重道,「活的報數。」

  鄭義舉起手。他還剩一口氣,但由於腰部重傷已經無法站立。

  宋徵的兄弟犧牲自己奉獻群眾,在火拚中壯烈犧牲了。司機大哥的手臂中了一槍,黑色的布料看不清傷勢,可暗紅色的血液不住滴落快淌了一地。

  乘風過去撿起打鬥中途掉落的帽子,用發顫的手指整理了一下。

  司機大哥徑直從她身邊走過,給地上的人補了兩刀,才安心坐下休息。

  至此,現場唯一一個還滿血滿藍的人,就是宋徵。

  全村的希望。

  司機大哥捶了兩下地面,提醒道:「記得補刀啊學妹,看過電視劇嗎?這種成果不收割,棺材板都能被氣得違規成精。」

  乘風此刻更不想說話,敷衍地點了點頭。

  鄭義疼得齜牙咧嘴,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感受人生的淒苦,忿忿道:「回去我就給三夭寫投訴信,現有的痛覺設定還是太高了一點,這樣會給祖國棟樑們帶來極大的傷害!」

  「啊啊啊——」宋徵抹了把臉,顫聲道,「我以為這把沒了。」

  乘風的大拇指指向自己,冷笑著道:「只要我還能站起來,就不接受三週目。」

  「姐,我求你了!」宋徵差點給她跪下,「別說這麼像flag的話好嗎?你這樣搞得我巨害怕!」

  乘風低頭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大部分都是內傷,外傷反而不嚴重。

  她從背包裡摸出藥劑,幫司機大哥處理傷口。

  鄭義招呼道:「學弟,過來給我一槍,我要去做尊貴的觀眾爸爸了。」

  宋徵小跑著過去,猶豫道:「殺隊友?會不會被罵啊?」

  「你的副職不是噴子嗎?慫什麼?」鄭義氣急敗壞道,「但凡我有能自殺的能力,我都把這顆子彈送給對面的敵軍,問題是你看我現在能嗎?!」

  這本應該悲情的一幕,被幾人聊了兩句聊死了。

  宋徵閉眼送走自己的隊友,朝內部點了點下巴,問:「現在裡面應該沒有危險了吧?」

  乘風說:「你自己小心一點。」孩子要學會獨自揚帆遠航了。

  宋徵孤獨地應了一聲,抱著槍往研究室跑去。

  乘風跟司機大哥肩並肩坐著交流三夭的痛覺體系,聊了五分鐘,司機大哥手臂上的槍傷依舊在淌血,乘風臉上那道不足道的擦傷也始終沒有癒合。

  二人乾巴巴的話題結束了,各自從包裡拿出強效止血的針劑打了一針。

  又是十分鐘過去,乘風覺得第二位學長恐怕也要折在這裡,一時間不知道該同情誰。

  宋徵從裡面跑出來,積極匯報道:「這一層沒有危險了,但是我找到一具屍體,應該是個重要線——」

  他眼睛一瞪,驚道:「怎麼回事兒?」

  「傷口無法止血,這個副本就不能流血。」乘風擺擺手道,「別管他了,現在就我們兩個人。」

  「天吶。」宋徵頓感前途渺茫,「太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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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8 00:40:1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驚險

  教官一臉的慘不忍睹:「把這人的名字給我記下來,回來之後我要讓他認識一下世界的真實。」

  探尋世界真實的一群人已經穿過前台去往後方的成品展示廳。

  展示廳前的路口立了兩個牌,上而是公司的平面分佈圖。

  乘風跟沈澹將地圖掃進光腦,並標注好眾人目前所在的位置。

  這個地方定位不大好用,數據可能不夠精準。不過跟著數據分析師走,迷路是不可能迷路的。

  乘風調整了下照明燈的位置,朝四面轉了一圈。

  這家公司的佔地而積不小,除卻第一層的展示廳視野較為開闊,二層以上分隔出了多個小型辦公區,極大增加了搜索難度。

  乘風指向就近的安全通道,說:「時間不多,我左邊,你右邊。」

  沈澹同意:「行。」

  乘風帶著同車的四個人朝左而跑去。

  為了防止信息錯漏,乘風把地圖上的每個房間都翻查了一遍。

  不知是他們運氣很好,還是這棟樓的守衛真的已經撤離了,幾人路上遇到的都是改裝機器人,行動軌跡可測,只要提前防備好死角,能夠安全避開。

  然而緊閉的窗簾與昏暗的光色還是給眾人帶來一定的危機感。

  在通往二樓的樓梯轉角,宋徵拉住乘風,小聲說:「姐,你到我們後而一點。」

  乘風眼神危險地道:「為什麼?」

  「你比較重要。」宋徵說,「快,到我們後而去。單兵打頭。」

  幾個平均身高一米八五的壯漢主動錯位上前,側靠著階梯扶手,往樓上轉移。

  「還好來了兩個副指揮,這展廳邊上的小路搞得跟迷宮一樣,盡頭不是通往廁所就是通往廁所,走錯了都感覺自己在找屎。」學長壓著嗓音,一副見了鬼的語氣道,「我沒看錯的話,剛剛是不是路過了四個廁所的路標?」

  宋徵不服氣道:「我就喜歡商場和展廳之類的地方有多多的廁所!何況一樓有個展廳,才四個廁所而已怎麼了?!」

  學長回頭,用異樣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頭頂架設的燈光隨之照向幾人。

  宋徵被光源刺得閉上眼睛,躲了一下,叫道:「臥靠!閃瞎我了!」

  受害者惱怒:「真男人不要回頭!」

  學長:「怎麼了!你們戴的勘查鏡是裝樣子的嗎?」

  幾人登上二樓,而對的是一排空蕩的走廊。

  骨子裡喧鬧的基因寂寞不下來,頂開兩扇房門,用槍掃掉一台機器人後,宋徵又開口搭話:「姐姐,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乘風說:「請發言。」

  「你為什麼要這樣說話?」宋徵掐著嗓子,假裝低沉,「這個樣子,很沒有靈魂。」

  乘風沉默了。

  這樣的靈魂還不如永久待機。

  她隨便找了個藉口:「因為說話很累。」

  宋徵大吃一驚:「那吃飯累嗎?睡覺累嗎?說話明明是那麼快樂的事情!」

  乘風沒有回應。

  宋徵察覺到身後的人停了下來,跟著止住腳步,以為她生氣了,小心問:「怎麼了?」

  乘風低著頭道:「我覺得不對。」

  宋徵腦回路新奇:「吃飯、睡覺不對?」

  「地圖不對。」乘風轉身,往原路下去,「退退退。」

  眾人趕緊跟上她的腳步,司機大哥說:「我剛剛看佈局好像是對的。」

  乘風說:「距離不對。我數了下步子,跟地圖對不大上。」

  幾人重新回到一層。

  展區四周環繞著獨立的工作間,靠近邊緣的位置則用來堆砌雜物。

  乘風沿著狹小的走廊走了一段,停在一堵牆前,左右看了看,沒找到門,乾脆暴力地道:「把這裡炸了。」

  學長覺得乘風有種果決的颯氣,雖然沒搞懂為什麼,還是從包裡掏出爆破裝置走了過去。

  在這樣逼仄的空間裡引爆,並沒有外面那麼舒服。炸響之後,周圍空氣都開始升溫。

  第一次爆破沒有成果,牆砌得太厚,又從側面炸了一次,才出現一個洞口。

  彎腰可以看見裡而是一條走道,五人相繼進去,最後停在盡頭處的一架電梯前。

  兩個學長合力把電梯門掰開,用照明燈往電梯井掃視,發現以他們的光源強度還看不清深處,光線全被吸引了漆黑的深井,起碼有兩三層的高度。

  「靠。」宋徵伸長脖子張望,「差點錯過啊這個。」

  他問:「跳嗎?」

  司機大哥放下自己的背包,在裡面摸索工具:「為什麼要問這種沒有第二個選項的問題?」

  乘風按住耳機,跟另外幾名隊友囑托:「我們去地下層搜索,樓上都交給你們。」

  「怎麼搜索範圍還是那麼大?」沈澹急了,「我們時間不多了!」

  「肯定有機會,我們動作不慢的。」乘風見他們已經固定好設備,也在腰間繫上繩索,「再說,我們先下去。」

  兩個學長已經跳進去,乘風試了試腰間的鎖扣,最後一個跟上。

  深淺不一的呼吸交錯中,幾人謹慎下行,尋找下一個電梯出口。

  才沒走多遠,黑幕深處忽地傳來一聲極輕的提示聲。

  在這樣沉寂的環境裡,任何輕微的響動都變得明顯,勾得眾人心臟吊了起來。

  司機大哥走在最前而,兩腳踩在牆上,察覺到腳底傳遞的輕微震動,猛地瞪大眼睛往下方看去。

  「艸!」他大爆了句粗口,「電梯好像要啟動了!這部電梯還可以通電!」

  黑暗遮掩了眾人的表情,一時間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

  司機大哥迅速往下墜了一段,找到下一層的入口,繃緊肌肉試圖將門拉開。

  然而那扇金屬門紋絲不動,他懸在半空也找不到有用的著力點。

  電梯逐漸啟動的雜音彷彿三週目來臨,他聲音啞了,暴怒道:「這門被鎖了吧,打不開啊!」

  這個時候再找工具已經來不及,要麼上去,要麼直接炸門。

  電梯啟動的時機過於巧合,對方的人估計已經發現了他們,上去之後還能不能找到機會下來可不好說。

  宋徵忍不住了,字趕著字語速飛快道:「定向爆破彈呢?我們三夭爸爸剛更新的熱武器vp快掏出來!」

  學長回道:「放在包底!」

  宋徵:「啊——!」

  乘風心說這種保命的東西怎麼能放包底?你們聯盟的人不是炸彈都放褲兜裡的嗎?她從背包側面的小兜裡抽出爆破彈,找準方向,朝下面大喝一聲:「讓開!」

  司機大哥迅速往上攀爬,同時底部的電梯在眾人屏住的呼吸中正式啟動,催命似地往上拉升。

  乘風等不了,直接將爆破彈投擲過去。

  猛然掀起的氣浪在密閉中間裡震蕩,眾人抬手擋住迎面擊來的熱風,一瞬間彷彿看見了重新讀檔的白光。

  電梯轎廂也因此被晃得左右震動,在刺耳的摩擦聲中,蹭著井壁上行了一段距離,最終還是因為牽引的鋼絲繩斷裂,車廂歪斜,一個角卡在炸出的坑窪裡,停了下來。

  好在定向彈的衝擊範圍比較小,又有防護服遮擋,幾人緩過勁來,都沒有危險。

  電梯門也因此被炸得變形,露出了一條縫隙。

  「進!」

  司機大哥兩腿一蹬,借著慣性跳進樓層,剛落地就舉起槍支警戒周圍,確認沒有危險,才大聲道:「安全!下來!」

  乘風是最後一個進來的。

  她身形最小,但是身後沉重的背包差點被卡住,宋徵熱心抓住她的腳用力一扯。本來按照她的姿勢是可以安全降落的,這下因為慣性直接砸到了對面的牆上。

  宋徵嚇得一個哆嗦,忙道:「哎呀,不好意思!」

  乘風再好的脾氣,都感覺拳頭要硬了,臭著臉爬起來,拍了拍屁股。

  司機大哥驚魂未定,說:「這是謀殺啊。」

  學長道:「別胡說!人家不屑於。他們想的明明是屠殺。」

  乘風摘下帽子摸了把頭髮,確認自己頭髮沒有因剛才的爆破而燒焦,才鬆了口氣,理好碎髮,冷冰冰地道:「這下頭絕對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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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8 00:39: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重啟

  乘風一般不靠直覺。然而當不靠譜的直覺接二連三地冒出來的時候,她覺得這個副本還有很長的路要折騰。

  等待讀檔期間,沈澹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往外蹦:「老娘,生平……」

  宋徵替她往下說:「最討厭輸。」

  乘風也是,但是吧……

  「那你為什麼還那麼喜歡手操機甲?」

  沈澹說得義正辭嚴:「我那是跟自己比!」

  好有道理。

  那確實是臥龍鳳雛之間的對決。

  學長笑了兩聲,氣氛稍微緩和下來。

  一分鐘讀秒結束,小隊重新登錄。

  界面跳轉後,眾人出現在裝甲車裡,正停在醫院門口。

  乘風立即確認時間。

  早晨9點41分。他們任務失效是在12點20分左右。

  也就是說,他們還有兩個半小時的搜查時效。

  「好緊迫!」宋徵推開車門,篤定地道,「我相信別的學校肯定也不行!三夭這波玩得太陰了!」

  教官看見隊伍開啟第二周目,心沉了一下,全然沒有了開場時的愜意。兩手環胸繞教室踱步半圈,周身氣場越發陰鬱,壓得眾人不敢出聲。

  這時聽到宋徵的提醒,眉尾輕跳,像是想到了什麼,表情略微放晴。

  他摸出光腦,從後台切入到另外幾所軍校的視角偷看。

  不出意外,這次副本,所有隊伍全軍覆沒。

  另外幾所軍校的戰況還要更慘烈一點,到現在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多方意見出現分歧,隊伍頻道裡爭論不休。

  重新讀檔後,依舊兩眼抓瞎,停留在醫院裡做無用搜索。

  照這趨勢看,他們不僅會有二周目,還會有三週目、四周目,周周目目無窮盡。

  他好了,他被治癒了。

  笑容重新回到了教官臉上。

  他在通訊錄沉底的名單裡,找到幾個熟悉的名字,飛快編輯文字點擊發送。

  「哎呀好難啊,我們這屆學生都不適應這種形式的副本,開啟二周目了才找到病毒實驗室。太煩人了,竟然失敗了一次。」

  消息顯示已讀,然而對面的人沒有搭理他。

  真是一群沒有肚量的人。教官高冷地收起光腦。不像他,他總是熱情地跟大家分享美好生活每一刻。

  江臨夏偏過頭,跟身邊的人耳語道:「三夭好奸詐,這個副本不簡單啊。」

  邀請學生進行內測的時候,三夭透出的口風分明是:這個副本難度適中。

  適中個鬼,如果真的適中,壓根兒就不會設置讀檔功能。

  項雲間說:「也許對數據提供方來說,這個難度削減過,屬於適中。」

  江臨夏:「額……」

  聯大的小隊成員再次分成兩批行動。

  小弟們守在乘風身邊,等她思考出結果。大二的學長們則直接衝上去找留院的醫護進行審問。

  「我們要怎麼從這裡找到病毒研究所的位置?」沈澹斟酌著道,「斷電之後,所有的資料都無法查找了。從任務會失效來看,我們的排查方式很可能是錯誤的,所以才會浪費過多的時間,又一無所獲。」

  乘風頷首:「也許斷電就是系統給我們的提示,讓我們不要妄圖大海撈針,從醫院龐大的數據庫裡找漏洞。」

  然而眾人的目光還是全部集中在了醫院裡。

  李青在隊頻裡道:「不行,這些醫護npc不肯透露信息,不管怎麼恐嚇,他們只會回答『我只是普通的醫生。』。好傢伙他們不說這句話我還真當他們是普通醫生了!」

  「下來吧。」乘風轉身跑往另外一個方向,「我們都搞錯了。」

  全真模擬畢竟只是模擬,相較於現實各種冗雜繁復的信息干擾來說,已經降低了很大的難度。

  許多東西存在本身即是提示。

  乘風沒怎麼玩過游戲,所以沒那樣的思維,下意識地忽略了。

  「去急診科找人開一下救護車的權限。」乘風自信滿滿的時候,連說話的表情都擺得很酷,「不需要連通醫院電力也可以進行搜索,且跟地點坐標有關的東西——救護車的地圖導航系統。」

  眾人恍然大悟。

  學長在手心捶了一拳:「靠,怎麼就忘了這個呢?」

  宋徵人間清醒:「學長,咱們這不是忘了,這是根本沒在腦海裡存在過。」

  學長火速拽了一個npc過來,認證後啟動救護車。

  乘風不急不緩地摘下手套,縮在寬大的駕駛座上,調出操作面板。沈澹則去另外一輛車上搜索記錄。

  「根據那幾位感染病人的位置、來向,搜索範圍大概是在XX街16號到72號……以此做直徑畫圓……」

  救護車的行車記錄能保持一年時間,在劃定的區域內,車輛多次路經且停留的,就是可疑目標。畢竟一般人不會常常叫救護車。

  結果比乘風預想的更加順利,她之前還擔心醫院會用別的車輛來運送,或者每次行動後謹慎地刪除相關記錄。估計是考慮到他們沒有技術外援,又都是新人,三夭直接將答案給了出來。

  地圖上的幾個紅點高度重疊在一家科技公司門前。

  宋徵湊過腦袋,觀察了下乘風的表情,指著問:「就是這兒?」

  乘風點頭。沈澹說:「我的搜索結果也是這裡。」

  學長精神抖擻,招呼道:「那快走吧!我們只有兩個半小時!」

  再一次坐上裝甲車,眾人心境已經大為不同,開在路上,司機還不由自主地哼了起來。

  唱完兩句,他猛地頓住,沉痛反省道:「我們不能這樣!」

  「對。」乘風說,「你唱的好難聽。」

  司機不高興了,從後視鏡瞥了她兩眼:「那你這是純粹的污衊造謠,我中高低音都是王者好嗎?什麼叫難聽!」

  乘風乾巴巴的一句:「呵。」

  車輛一個帥氣的甩尾,停在坐標點前,剛好卡在停車位的白線之間。

  公司大門緊鎖,遵守交通法規的良好公民熄火下車,上前推了一下,沒能推開。

  「炸開吧。」乘風說,「就算有人,也不會主動給你開門。」

  一學長從包裡摸出個手雷,乘風根據殺傷力給他選了個合適的位置,邊上用防爆的金屬板擋住。

  一聲巨響過後,門口被炸出一個洞。

  這棟建築的質量還算不錯,剛才那樣的震動,樓身依舊保持平穩。炸出的洞口也偏小,應該有做過特殊加固。

  「我開路吧。」

  學長主動提著槍進去。

  室內黑漆漆的一片,窗簾緊閉,只透出幾縷微弱的光,安靜得沒有人聲。

  他警戒了會兒,探測鏡上未掃描到任何危險,以為這裡跟醫院的情況相近,便從後腰摸出強光手電筒,準備用來照明。

  乘風一看他的姿勢,就知道他放鬆了警惕,還沒來得及提醒,房間深處亮起兩點幽暗的紅光。

  那光太過熟悉,看見的幾人都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

  學長往兩側飛撲,然而沒能比過槍械的速度。乘風跟邊上的一位兄弟趁機抬槍補射。

  短促的幾聲槍響之後,空氣重新歸於平靜。

  幾人又耐心觀察片刻,小幅挪動向前,確認附近沒有第二波埋伏後,才站直身體。

  倒在地上的是兩架非法改裝過的安保機器人,外形很簡陋,只用來看門。

  數人圍著地上那具橫躺著的「屍體」,悠悠嘆了口氣。

  怎麼會有這麼聰明的娃兒?

  存放有重要資料或疫苗相關物品的地方,怎麼可能沒有安保?之前在路上攔截的那支軍隊還不夠明顯嗎?

  不知道是誰吹了聲口哨,將凝滯的氣氛帶向了滑稽。

  一學長幸災樂禍道:「你說我們要不要意思意思給他葬了?」

  乘風無情地說:「有空的話。」

  李青看著地上的人,滿嘴虛偽:「別這樣嘛,畢竟這可是全真模擬,有學長跟教官在看的,咱們還是按照真實流程來,否則會被噴子罵。」

  「開玩笑?我怕噴子?!」宋徵大聲而無畏地道,「從我成為軍校生的那一天起,噴子就是我的副職!」

  學長們滿懷欣慰,拍肩讚許道:「年輕人,有覺悟!」

  李青朝最先提議的那個青年點了點下巴,說:「那要不你先帶頭哭一個?」

  青年醞釀了一會兒,實在沒忍住,笑得好大聲:「哈哈哈哈對不起但是我真的哭不出來!」

  學長雖然「陣亡」了,但是還沒登出,聽著一群人在自己面前猖狂大笑,心痛至極地按下退出。

  過了會兒又覺得不甘心,切換到上帝視角進行觀戰。

  指不定還有三週目呢?這群人值得!

  「前車之鑑。」乘風抬手敬了個標準的禮,而後面無表情地轉過身,「都小心一點,前面可能更加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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