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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退戈] 第一戰場分析師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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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7 10:15: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利用

  會議室裡,手操機甲的老師凝神看著屏幕,

  一陣竊竊私語中,他沉沉嘆了口氣。

  眾人都以為他是認清現實,決定放棄了,還為他覺得可惜。就聽這一米八的壯漢萬般感慨地說了句:「真是個單兵的好苗子,有領導力,有決斷力,跟項雲間一樣,很適合做隊長。聯大的教育理念向來認為,一個好的單兵,除了能發揮自我的力量以外,還要能帶動身邊的人共同發展。是吧?」

  眾人:「……」你的無恥是從指揮系出師的嗎?

  中年男人自顧著補充道:「手操機甲的技術在經過上一代的革新之後,已經可以實現操作艙跟機身份離,這是傳感機甲所做不到的。無論是從安全性還是靈活性的角度考慮,我都覺得手操機甲前途無量。它更緊迫地需要一個決定性的人物,來展現出手操機甲真正的優勢。」

  他在談前面的話題時還算正經,眾人也都是認同他這個觀點,連指揮系的那個負責人都沒有跟他嗆聲。

  乘風對於指揮系來說,是錦上添花。每個指揮的作戰風格不盡相同,沒有絕對的正確,而數據分析最重要的任務是從旁協助。她來指揮系後依舊要面對同行的競爭,從磨合開始學習。

  可對於手操機甲來講,她很可能是久旱後祈福多年才落下的那滴甘露,換一個人就是不行。

  說到最後,手操老師恬不知恥地加了一句:「我對學生的要求其實並不高,理解人類自身能力的侷限。但如果是全能型人才的話,我們也有信心引導。他可以做別的事情,不代表他就不適合手操機甲嘛,我會一視同仁,包容接納他的。」

  指揮系老師聽不下去,嫌棄地揮揮手道:「看比賽看比賽。項雲間這邊的三人小隊還在,拿下全場最多人頭數的也是他們,說勝負還早得很。」

  手操老師看似豁達地道:「小孩子嘛,栽個跟頭而已,有什麼關係?不要把輸贏看得太過重要。」

  ‧

  項雲間沿著廢棄街道巡視了半圈,隱隱察覺不對,在頻道裡呼叫道:「嚴慎,撤離了嗎?需不需要接應?」

  寂靜。

  項雲間皺眉:「嚴慎?」

  江臨夏跟著叫:「老嚴?」

  辛曠:「……龜兒子?」

  無聲。

  「看來是退場了,切斷信號。」項雲間當機立斷,又問,「乘風還在嗎?」

  乘風慢吞吞地回:「我在。」

  項雲間:「嚴慎呢?怎麼回事?」

  乘風依舊言簡意賅,毫無熱情:「不知道。」

  江臨夏咋舌:「不會吧?這幫兔子怎麼回事,蹬起蹄子來還挺疼?嚴慎連個遺言都沒能留下,直接掛了?」

  乘風含糊道:「大概是輕敵了吧?」

  江臨夏真誠地疑問:「可是對面沒有被高看的空間吧?」

  這話聽著紮心,但似乎是事實。

  ——在乘風加入之前。

  時代已經變了,人類!

  項雲間目前所在的區域是城市遺址。

  城市中心的高樓在戰火中多數坍塌,只餘下幾截矮小的殘骸。但還留有數棟高聳的危樓,作為天然的隱蔽點,大大增加了戰場的多變性。

  幾人在中線位置反復清掃,防止對面的學生集結成可觀的勢力。

  項雲間拿著槍站在路邊,仔細確認對面的門窗背後是否藏有人影,分神問道:「小心身份敗露,要不要過來跟我們會和?害怕的話我們過去接你。」

  「不用。」乘風說,「我們正在商量怎麼殺你們。」

  江臨夏搶先道:「不用給我們通風報信,給我留一點驚喜,好嗎?」

  乘風體貼道:「好的。」

  「等你啊,小弟弟。」江臨夏從乘風迴避且疏離的態度裡,大概猜到她已經反水了,笑嘻嘻地說,「祝你玩得愉快。建議你不要太小看學長,否則容易吃大虧。」

  雙方都很無情地切斷了通訊。

  江臨夏想把乘風踢出頻道,發現對方動作比他更快,已經主動離開。

  江臨夏遺憾地收回手,唏噓道:「嚴慎這次還真被雁啄了眼,被賣了啊。乘風那小子怎麼那麼好騙?才混進去多久,竟然就被策反了。對面的人答應了他什麼好處?」

  這場演習的最終目的本來就只是為了考核。各憑本事,自我發揮。不管出現什麼戲劇性的發展,項雲間都不覺得奇怪。

  辛曠笑道:「機器人的心思你不要猜。」

  ‧

  掛斷通訊的機器人回到人群中間。正在休息的青年們紛紛抬起頭,習慣性地尋求她的意見。

  人類對強者的依賴,真是出自於本能。

  「技術工,我們的下一個版圖在哪裡?根據公頻裡反饋的信息來看,那三個學長的隊伍配合很可怕。他們的偵查跟反偵察能力比我們強太多,在那一帶的地圖裡活動就跟條泥鰍一樣,防不勝防。」

  隊長扯起嘴角,笑得燦爛:「城市的地圖你會畫嗎?」

  「我會畫。」乘風道,「但是你看不懂,也記不住。」

  隊長失望嘆了一聲。

  平頭青年蹭到她身邊,問:「所以呢大哥,我們現在要怎麼辦?是不是應該先聚集更廣大群眾的力量?」

  乘風想了想,說:「方法還是一樣的。」

  「還用對付狙擊手的方法?那肯定不行啊!」隊長滿目愁容,「城市地圖不像荒林那麼一目瞭然,即使知道了他們的位置,一眨眼他們又可能拐到別的地方去。而且那三個人的行動太不可預測了,人少的話,我們拖延不了他們的腳步。僅憑我們十來個人,頂多濺起一朵稍微大點的水花。」

  乘風點頭,說:「他們的戰術很多變。你們找不到他們的位置,找到了也跟不上、打不過,是嗎?」

  隊長小聲道:「是啊。」

  乘風問:「為什麼呢?」

  隊長聽見她說這三個字就覺得頭皮發麻。

  平頭青年已經拋卻了所有的心理負擔,虛心請教:「大哥你講。」

  「因為狙擊手需要隱蔽埋伏,是靜態的。而他們的隊伍擅長避實擊虛,是動態的。」乘風說,「你們分明跑不過他們,還要去追,主動權當然在他們手上。游擊最適合以少勝多、消耗戰力,人多也沒有用的。」

  如果游擊的精髓在於揚長避短,那麼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對方的「短」,都比他們的「長」要長得多。

  這個事實,隊長不好意思說出口。

  「化被動為主動,才是你們的突擊方向。」乘風特意跟隊長提醒了句,「剛才你的公式套錯了。」

  隊長:「……」

  乘風今天說了很多話,比種白菜還要累。

  她將手揣進兜裡,提醒道:「這場演習其實有個不公平的地方。你們的目的是為了『殺』了他們,可他們的目的,只是為了考核你們。所以在非必要的情況下,他們會手下留情。」

  眾人皆是吃了一驚,不敢相信。

  「有嗎?!」

  「直男手裡哪有情?」

  「你覺得我們像是惹人憐惜的樣子嗎?」

  「技術工,你對這個世界的殘酷可能認識得還不夠準確。」

  乘風不溫不火地點頭說:「有的。」

  畢竟你們看起來都不大聰明的樣子。

  乘風說:「利用好他們的這種仁慈,就是你們致勝的法門。」

  邊上一個青年品位了下,小聲道:「……聽起來怪無恥的。」

  乘風扭頭看他,說:「那你也可以靠另外一種方法。」

  年輕小夥兒眼睛一亮:「是什麼?」

  乘風兩手合十,擺在胸前,面容平靜道:「祈禱。」

  幹啥啥不行,做夢第一名。

  全身上下也就只有想得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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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7 10:15: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沒心

  嚴慎保持著戒備的狀態等了許久,直到肌肉都有些僵硬了,還是沒能等到乘風帶來好消息。

  他在公頻裡叫了幾聲,對面始終沒有回音。

  連江臨夏都察覺出不對,抽空問了句:「怎麼回事?你跟乘風失聯了?你不是在看著他嗎?」

  嚴慎說:「他潛伏到對面去了,這邊地形不大好,我不敢靠太近。」

  「那應該是找不到機會跟你說話,而且這小子本來就不喜歡開口。」江臨夏滿肚子壞水,慫恿道,「你試著罵他兩句,看他有沒有反應。」

  嚴慎「嘖」了聲,說:「你自己怎麼不試試?」

  「難道我會怕他嗎?」江臨夏哂笑兩聲,聲音卻低了下去,沒什麼殺傷力地在那兒拱火,「老年機器人,你是故障了嗎?」

  項雲間置身事外地看笑話:「小心被雁啄了眼。」

  江臨夏不以為意:「乘風那個矮個子嗎?他跳起來也啄不到我的眼啊。更何況他明明是一兔子,所以才能那麼和諧地混進對面的那個兔子窩。」

  眾人說笑幾句,項雲間那邊的背景逐漸安靜,應該是在短暫地休息。

  乘風倒在這個時候冒了出來,不大高興地問:「為什麼說我壞話?」

  「喲,失蹤人口回來了啊?」江臨夏笑道,「誇你可愛呢。」

  乘風:「你騙人。」

  嚴慎問:「乘風,你在做什麼,為什麼一直不回答?」

  乘風對待瀕死之人一向是很寬容的,如實相告:「我們在討論怎麼殺你。」

  嚴慎:「那討論出來了嗎?」

  「嗯。」乘風說,「四面八方。」

  嚴慎彷彿聽了個笑話,正想吹個口哨應和一下氛圍,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嘹喨的槍響。

  項雲間等人的隊伍不在附近,對面的學生應該沒有敵對的目標。這槍聲來得無緣無故。

  但是很快嚴慎就明白了,因為這幫不要命的考生,不僅主動用槍聲暴露自己的位置,還扯著嗓子在那兒沒臉沒皮地狂吼。

  「狙擊手,我已經知道你在哪裡了!快點滾出來!」

  「聯大的狙擊手!躲在暗處算什麼好漢?頂多算個蘑菇!」

  「你發黴了嗎你發黴了嗎?快點滾出來!」

  「狙擊手你這慫貨,有本事出來跟我對槍!」

  嚴慎:「……?」

  畢竟以後可能還要見面,考生們不敢罵得太過分,只是那種囂張的心情,已經很好地傳遞到了。

  瘋了。嚴慎心道。這幫人腦子裡怕不是長了草。

  他用手肘撐在地上,微微支起上身,循聲查看遠處的情形。

  不等找到人影,身後也傳來了類似的叫罵。

  兩批人的聲音混在一起,一高一低、一唱一和,隨著距離靠近逐漸清晰,三百六十度環場立體地圍繞在他耳邊,循環播放。聽起來竟然挺富有節奏。

  喊得狠了,幾個男生的嗓音變得尖利沙啞,跟出鬼哭狼嚎的鬧劇似的。

  嚴慎謹慎起來,抱著槍後退數步,將背抵在一棵樹幹上。

  「對面怎麼回事?」嚴慎滿腦袋問號,「轉變作戰風格了?」

  江臨夏說:「什麼風格?被你殺瘋的瘋格吧?」

  嚴慎再次尋求自己的夥伴:「乘風?乘風在嗎!」

  乘風依舊失聯。

  嚴慎不指望她了,屏息凝神地細聽。

  三支隊伍,被他殺了六個,應該還有十多個人。

  當十多個敵人敲鑼打鼓地出現在他面前,他反而有些把握不準局勢。

  遠處聲音太過嘈雜,他無法準確判斷那群考生的人數和距離。但從他們敢這樣大張旗鼓的陣仗來看,考生們的士氣應該已經恢復。

  可能是狗急跳牆後不講武德地一場胡鬧,也不排除他們集結到了新的盟友。

  嚴慎腦海中迅速閃過一個問題。

  他們怎麼會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

  然而這個問題他沒有時間深究,經驗讓他直接得出了結論——需要撤離。

  在敵我不明的情況,他的選擇一向都是偏向謹慎。何況他完全沒有把握,在對方有充足準備的情況下以一敵十。

  於是第二個問題緊跟著跳了出來。

  ——是往項雲間的方向撤離,還是往地圖的邊緣處撤離?

  思緒飛速轉動的兩秒間,嚴慎想到,如果這陡然轉變的風格是對方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策,那麼對面最想阻止的,肯定是他與隊友順利會合。

  嚴慎當即將槍甩到身後,朝著聲音相對稀疏的北面衝去。

  ‧

  隱藏在乾涸的溝渠中間,平頭青年渾身肌肉不自覺繃緊。他死死盯住前方的荒林,連眨眼都不敢用力,才不到十分鐘,手套裡已全是濕潤的汗意。

  林間風平浪靜,而頻道裡是有條不紊的報數聲。

  不斷重復的數字讓他心中緊迫感愈重,他忍不住又問了一遍:「為什麼我們不守地圖中間?」

  乘風冷淡地說:「因為人不夠。」

  平頭青年又問:「為什麼他一定會往這個方向來?再過去一點就超出地圖範圍了,他要冒很大風險繞行一圈才能脫離危險,我覺得他不會走這條路……」

  乘風說:「因為他在一次次的勝利之中迷失了自己。潛意識裡瞧不起你們,覺得你們沒有精妙的戰術。」

  平頭青年絮絮叨叨地說:「聯大的學生,不會那麼輕敵吧?而且你確定要躲在這裡嗎?如果我待會兒手抖沒射中,你能幫我補槍嗎?」

  乘風:「你閉嘴。」

  平頭青年:「哦。」

  沒過多久,一道矯健的身影披著正午的日光衝刺過來。

  穿林而下的陽光是溫柔的,明暗交界處的光線帶一點金色的光彩。遠遠看去,嚴慎的短髮、輪廓,都被那股金光描淡。

  平頭青年渾身寒毛直立,立即用食指扣住扳機。

  不知道是因為蹲得太久,導致他手腳肌肉已經僵硬,無法自如控制;還是因為他內心的不安嚴重影響了他的判斷,讓他反復瞄準不敢開槍。

  只見嚴慎越跑越快,在他的視線裡飛奔而過,從三百米的距離縮減到兩百米,又從兩百米到近在咫尺……錯失了最佳機會,他還是沒能開槍。

  ……隨後對方縱身一躍,也跳進了溝渠,在他十米開外的地方曲起身體。

  這情況就很尷尬。

  在同一個戰壕,但不是同一個陣營的兄弟。

  嚴慎似有所覺,朝他這邊轉過了視線。

  四目相對時,一種難以形容的復雜情緒在空中蔓延。

  嚴慎條件反射地抄起腰間的手槍,可惜還沒來得及舉起,身後先中了一彈。

  槍聲久久在空中回鳴,嚴慎掉過頭,看見乘風,表情都是驚愕的。

  「你剛剛在幹什麼?」乘風也很震驚,問那平頭青年,「你倆含情脈脈的,是有病嗎?」

  「我……」平頭青年張開嘴,整個人都陷在恍惚之中,「我不知道。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還沒反應過來。」

  「現在也是嗎?」乘風問,「你還站在那兒幹什麼?」

  平頭青年訥訥應聲,抱著槍站起來,一個趔趄,差點直接栽倒。

  「我肌肉抽筋了。」平頭青年手足並用,狼狽地爬上草地,紅著臉解釋說,「這溝太窄,我姿勢沒找好。」

  乘風心說這男人真的好不靠譜,皺著眉頭,在隊頻裡宣佈:「目標已擊殺,現在統計傷亡。」

  隊頻裡傳來一群人極其亢奮的聲音:

  「真的?這就結束了?我都沒看見那個狙擊手啊?」

  「沒有傷亡!」

  「我隊全部都在!」

  「牛啊技術工!」

  「我嗓子啞了,你別騙我。」

  乘風從溝渠的另外一邊爬出來,小跑著從嚴慎身邊路過,淡定從容地總結戰局:「沒有傷亡,大家表現得不錯,也說明對方沒有很可怕。只要創造好時機,我們完全可以克制他們。」

  平頭青年回過神來,顛顛地追在她身後,慇勤叫道:「大哥!你就是我大哥!再給我一個機會,這次我肯定能行!」

  看著乘風頭也不回地離開,冷酷得連個眼神都不施捨,呆立在原地的嚴慎驀然領悟了。

  ——機器人沒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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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7 10:14: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分析

  隊長愣了一秒,吃驚道:「原來你有地圖啊?那快拿出來看看啊!」

  乘風深感無語,指了指自己的大腦。

  她撿起一塊頂部較尖的石頭,掂了下重量,半跪在地上畫下一個圓圈,表示演習規定的作戰區域。又在圈內右斜上的位置,畫了個叉,表示幾人目前所在的坐標。

  到這一步,眾人都是看得很清楚的。

  隨即乘風又畫了大致的地形標識。荒林、平地、小河、廢樓……由於作圖的泥地乾澀,圖標又過於復雜,眾人看在眼裡,只覺得在看一團扭曲的線條。

  機智的人全部保持沉默。

  潦草勾勒完一遍後,乘風又挑出三塊細小的石頭,用手指粗略丈量好距離,壓在臨近的點位上。

  「這是你們兩隊剛才遇襲的位置,這是我們隊伍當時所在的位置。」

  平頭青年立馬做恍然大悟狀:「哦……」

  乘風搓了搓手指上的沙礫,解釋說:「其實對面那個狙擊手的活動範圍很窄,而三支隊伍距離很近。如果調度得當,已經能夠形成包抄了。」

  正埋頭研究的隊長聞言激動道:「所以我當時的指揮是正確的!如果繼續向前,我們就成功了!」

  乘風頓時想照著他腦門拍一石頭,叫他離開這花花的世界。

  她爸爸說的是對的。

  ——每一支失敗的隊伍,必然有一個欠揍的領袖。

  「為什麼最後我們『死』了六個人,對方單槍匹馬卻能全身而退?」乘風冷冰冰吐字,「因為隊長不看地圖。」

  隊長不服氣道:「我昨天研究了一整晚的地圖!」

  平頭青年跟著點頭:「我也認真研究過。我們認路。」

  乘風蹲在地上:「那你講講。」

  隊長說:「講什麼?」

  乘風把石頭交給他:「講當時狙擊手藏在什麼地方,現在又退去了哪個方位。我們可以從什麼路線進行夾擊,怎麼確保隊伍在行軍的過程當中不會分散隊形。」

  「……啊?」隊長盯著手心還有餘溫的小石塊,半晌反應過來,往邊上一丟,「你拿我當神仙啊?演習不能帶光腦也不能用監控,我哪有工具可以用來分析?」

  乘風涼颼颼地嘲諷:「所以你那不叫研究地圖,你那頂多叫認路。」

  隊長張口欲言,一口氣灌進肺裡,又狠狠憋了回去。

  這應該是一個技術工。他安慰自己。

  人類尊重知識,是進步的開始,他要學會接受自己的不足。

  青年生硬地扯出一個笑容,輕聲細語道:「請講。」

  乘風滿意點了點頭,迎著一雙雙求知的目光,給予他們智慧的指導。

  「狙擊手原本是準備伏擊的,當你們也決定悄悄潛入過去,從背後進行偷襲的時候,兩邊都是暗處的人。誰先被發現,誰的節奏就容易被打亂。」

  「可是論選點、論偽裝、論經驗,你們都比不過他。當他突然間進行反殺,沒有合作經驗的戰友,不僅無法互相配合,還會因為自亂陣腳而彼此影響、掣肘。」

  刨除掉內鬼的影響,事實就是這樣。

  乘風認為自己只在裡面佔了很小很小的一點作用。

  「你應該先明確,你想要進行圍攻的目的是什麼?是在認識到了雙方較大實力差距的情況下,為了分散對方的注意力,同時利用火線優勢,讓對方無從招架。」

  隊長苦思冥想一陣,附和道:「沒毛病啊,我也是這麼想的。」

  只是聲音沒有剛才那麼大了。

  「我方人多,人多勢眾,原本分散注意力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可是你拉跨了戰線,即便大家距離很近,行軍速度卻參差不一,導致三支隊伍完全沒有做到支援配合。」

  乘風用手比了個圈。

  「一個那麼大的網,他隨便從哪個洞都可以鑽出去。你織的。」

  乘風明明在講正事,可不知道為什麼,總有種微妙的感覺在。

  一幫高大青年用餘光窺覷著隊長的臉色,猜測他會不會自尊心受挫,奮起反抗。

  而那隊長土狗似地蹲坐在地,低垂著頭,認真順著乘風的思路轉了幾圈,完全沒注意到她話外的內涵。

  「不對吧?」青年愁眉苦臉道,「你根本不知道狙擊手具體的位置,想四面同時包抄總得有個圓心吧?我們只有12……之前是有18個人,那也不可能織得出天羅地網。」

  乘風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同時又點了點頭。

  眾人:「……」

  這位朋友,是表達功能出問題了嗎?

  乘風緩了口氣,才道:「你說的是事實。所以我們要先根據地形走勢和對方的攻擊意圖,確定一個大致範圍。」

  她直接用手指,大膽地在草圖上畫了個圈,語氣堅定地道:「他現在在這兒。」

  乘風現在也不知道嚴慎轉移去了哪裡,對方從來不主動提供自己的信息,她也不打算詢問。

  說到關鍵處,乘風深吸一口氣。眾人都以為她要蓄什麼大招,結果她只是嘆息了聲:「好久沒說過這麼多話了,好累啊。」

  眾人:「……」

  咋滴?你的老式發聲器會燒還是怎麼的?

  乘風喉嚨有些乾,她舔了舔嘴唇,接著道:「圈定範圍之後,下一步要做的,是精準排查而不是貿然進攻。」

  她抬起手,順著遠處的路面畫了個弧線。

  「這一帶地勢平緩,沒有高低落錯的樓層,適合狙擊的位置非常少。往內部走,可能會遇到游擊的小隊。說實話,我更傾向於,他會繼續清掃邊線。」

  「那麼,有足夠的撤離空間、有相對隱蔽的環境、方便觀察四周的情況,盡量滿足這些條件的最近的位置,就在這個圓圈裡。」

  眾人似懂非懂地點頭。

  聽起來很有道理,反正他們也反駁不了,那就是對的。

  乘風努力將重要細節都講清楚,這樣才可以獲取隊友的信任。

  臨時拉湊的塑料小隊,如果沒有絕對的實力壓制,很難領導眾人。而且,她還需要有人能夠衝鋒上陣。

  不給他們足夠的安全感,誰都不敢走在最前面。

  「如果還像上次一樣迂迴偷襲,你們比不過他,等於是將自己的主動轉交到對方手上。我的意見是,先分隊。」乘風站起來,揮揮手道,「射擊水平比較好的站左邊,偵查水平比較好的站右邊。跑得快的高舉手。」

  她話音落下,會議室裡立即響起了幾道含蓄的掌聲,整個氛圍都變得輕快愉悅起來。

  演習的重頭戲,這才剛剛拉開序幕。

  「還知道按照考生的特長進行分隊。」

  教官的眼中滿是欣賞,還湧出些感動,對這次一地雞毛的招生計劃又燃起了強烈的希望。

  「以後這種測試演習,就應該派指揮系的學生去。這幫糙漢單兵,光知道把人按在地上摩擦,別的什麼都不懂!」

  幾個單兵系的老師默默扭過頭。

  為什麼這刀子還能插到他們身上?學生變成這個樣子,你教官難道就沒有責任嗎?!

  乘風說:「最簡單可行的計劃是,十二人分成兩隊,跑得快的學生先繞到目標身後。再分成三三兩列,彼此間隔一百米,前後同時且隱蔽地朝目標範圍進行推進。前排隊員定時在通訊器中播報語音。誰先斷線,說明他死了,那就可以精準定位出狙擊手的坐標。」

  眾人原本還很亢奮,聽到這裡表情忽地凝重,視線游離,飄來飄去,又不敢直視身邊人的眼睛。

  平頭青年為難道:「啊?那走最前面的這幾個人不是最危險嗎?這是用送人頭來定坐標吧?」

  「還是有機會活下來的。」乘風說,「如果你能在他發現你之前,先行躲開他的子彈的話。」

  雖然可能性不大。

  平頭青年呢喃道:「可是我想活到最後。」

  乘風不解地問:「為什麼啊?」

  眾人更加不解,大聲嚷嚷道:「什麼為什麼?當然是為了考聯大啊!」

  「你不想去聯盟上大學嗎?那你來這裡做什麼?」

  「為什麼啊?」乘風更加不解,「他們沒有說活到最後的人才能去聯大啊。難道不是更英勇、更聰明、拿到更多人頭、發揮更主要作用的人,才能去聯大嗎?」

  眾人又一次沉默,張著嘴微微抽了口氣。

  「那些沒有拿到表現機會,死得不明不白的學生才比較倒黴。而那些靠運氣摸魚到最後,什麼都沒有貢獻的學生,也未必可以拿到高分。」乘風那個發聲器的聲音越來越高,莫名有種振奮人心的激勵,「但是主動進擊,用生命為隊員傳遞信息,甚至可以在面對面的交戰中活下來的考生,才是最優秀的!」

  乘風抬起頭,沖他們豎起大拇指,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重音念道:「戰!友!」

  一幫青年很好的被她蠱惑了,一時間陷入無比的動搖之中。

  抉擇時刻,還是隊長扛起了大樑,他自告奮勇道:「我在前排。中間的位置應該比較危險。我也可以排在中間。」

  邊上幾個學生見狀,猶豫片刻,跟著舉手道:「那我也前排吧。」

  乘風給他們排好位置,又給他們每人分配了一個號碼。到時候前排隊員就在頻道裡喊自己的號,缺了哪一個,可以讓還陌生的隊友迅速知道各自的情況。

  安排到這一步,眾人都懂了。

  平頭青年問:「那……然後呢?怎麼跑位?如果像上次一樣,防線太稀疏,沒有攔住怎麼辦?」

  「這是我要說的第二點。」乘風沉穩道,「我們的人數還是不夠,不必要追求完美的包抄線。在對方知道我們只有十幾個人的情況下,在發現包圍圈逐漸縮小的情況下,他一定會往人少的地方突圍。我們可以主動給對方留一個口子,由射擊能力最強的兩個考生,守在防守線最薄弱的地方,等待狙擊。」

  另外一人問:「可是如果對方沒有往你設計的地方跑呢?」

  「那我們不就可以順勢包抄了嗎?只要能拖延一點點時間,左、右、後排隊友,會全部衝擊上前,及時支援,同時段多方向進行包抄。」乘風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難道十多個人,在早有準備的情況下,包抄一個狙擊手,都沒有信心能夠殺掉他嗎?」

  青年被她看得心虛,默默避開視線。

  是的。如果連這種底氣都沒有的話,還上什麼聯盟大學軍事系?

  一青年慢慢琢磨過味兒來,小聲道:「可是,這樣的話,不就等於重新把隊伍分散了嗎?好不容易才聚集起來的人啊。」

  屏幕外,教官哭笑不得地訓了句:「聚集起來玩過家家嗎?集齊七個笨蛋能召喚一個嚴慎?」

  乘風鎮定自若道:「這叫行散神聚。沒有問題的。」

  她跳上一旁的石頭,轉過身,面向他們,語氣張狂地說:「向勝利衝鋒,我就是你們的導航!」

  一群剛成年的預備兵,順勢仰起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這個背光站在高處的小個子,雖然說話沒有鏗鏘有力的音調,雖然體型並不健壯偉岸,雖然帶著各種奇怪的癖好與作風,但此時此刻,在她簡潔又機械的、讓人難以評價的宣言裡,戰內外的觀眾,都隱隱生出一種猜測。

  或許她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

  這裡就是她出發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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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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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7 10:14:2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重點

  隊頻裡是各種奔跑、嚎叫、槍械拚鬥的噪音。以致於彼此的交流出現了延遲。

  那位青年隊長喊了兩次,無奈戰局中心的人無法保持冷靜。他顧不上整頓,在前頭開路,領著小隊兄弟迂迴上去,妄圖用人海戰術先行攻下嚴慎。

  沒多久,背景裡混亂的槍聲忽然停歇下來。

  一人屏著呼吸,壓低嗓音緊張問道:「人好像不見了?」

  「什麼意思?現在要怎麼辦?趁機撤退?」

  安靜來得太過詭異,隊長遲疑中沒有及時下達指令,導致一群人在追擊與撤退之間游離不定。

  青年也察覺到這樣不行,停下腳步,靠在樹後思忖對策。

  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另外一道粗獷的男聲幾乎是嘶吼著叫了出來:「靠!他過來了!」

  那道高昂的叫聲跟驚雷似地在眾人頭頂炸響。戰友如此強烈的恐懼,讓同樣的情緒極快地渲染開來。所有人的心底都籠罩上一層陰影,潛意識中已經覺得嚴慎是個不可戰勝的對手。

  之後響起的每一句,都讓那種無形的驚恐變得更為清晰。

  「他槍法好準!」

  「別急著逃跑!我們人多!」

  「亂跑什麼?你跑起來能打得中對面的人?不要自亂陣腳!」

  「你看清楚對方的位置了嗎?你往哪兒打?你丫在這裡盲狙呢?」

  這個距離,隱約還能聽到槍聲的餘音。

  隊長目露驚愕,眺望深處。跟在他身後的隊員也抬起了頭,茫然地杵在原地。

  隊伍已然分崩析離,在一人尖聲的叫罵中,隊長終於驚醒,厲聲令道:「撤撤撤!所有人先撤離整隊!」

  火線迅速拉開,沒有隊形,沒有技巧,幾乎是落荒而逃。

  看著重新安靜下來的戰場,嚴慎收起槍,準備尋找新的狙擊點,不忘誇一句:「乘風,幹得漂亮。」

  江臨夏抽空揶揄道:「你賣小孩兒了?多少錢一斤?不合適吧咱們都是體面人,沒有一換十都是虧。」

  嚴慎說:「他跑敵營裡去了,不方便說話。」

  對面背景裡同樣是槍林彈雨般的緊迫狀況,偏偏幾人聊天還有種談笑風生的從容。

  項雲間說:「注意保護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格鬥機器人……應該是類似理工科的直男腦回路?說不定容易受到傷害。」

  嚴慎不知道在想什麼,意味深長地道:「有點難。」

  江臨夏「咦」了聲:「你為什麼笑得那麼雞賊?」

  嚴慎糾正道:「是乘風。」

  乘風為自己辯解:「我沒有笑。」

  江臨夏說:「你看,還要人自己出來打假!污衊機器人你好意思嗎?」

  嚴慎聲音低了下去,確認一遍視野,彎腰架好槍,才道:「我說是乘風雞賊。」

  這次乘風沒有回應了。

  十分鐘後,三支隊伍的人重新會合。統計一下傷亡,少了六個。

  包抄戰術猛如虎,一看戰績還不如0:5。

  一群人耷拉著腦袋,頹喪靠在樹邊,悶聲不語,士氣低迷。

  平頭青年再次看向乘風,眼神已經大不一樣,復雜問道:「兄弟!你究竟是烏鴉嘴,還是諸葛亮啊?」

  隊長也支起上身問:「你怎麼猜得那麼準?」

  乘風聳了聳肩。

  隊長舔舔乾澀的嘴唇,覺得很不是滋味,捶了大腿一拳,忿忿道:「不科學吧?聯盟大學的這幫人也太玄了。我懷疑他們開了掛。」

  邊上的隊友沒好氣地道:「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

  「他們是裁判兼考生,你管他們開不開掛?問題是我們還能怎麼打?」

  「對方手上不只有一把狙擊槍,還有適合短程射擊的手槍,故意等我們靠近了才動手,打亂我們的節奏。我們想悄悄靠近,其實他早就在那兒等我們了。」

  隊長撓了撓頭,煩躁道:「人和人之間的差距真的能這麼大?」

  乘風將手揣進兜裡摸了摸,又摸出一顆水果糖。

  平頭青年瞥見,高聲呼道:「都這個時候了,你居然還吃糖?!」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乘風猶豫許久,依依不捨地又摸出幾顆。

  她挑了挑,把自己最不喜歡的草莓口味給了過去。

  平頭青年哭笑不得道:「我謝謝你啊,我不用你分享!」

  乘風飛快地將手收了回去。

  平頭青年摀住額頭:「不是?你是來湊人頭的嗎?為什麼沒有一點緊迫性?!」

  如果不是乘風的臉被遮擋得太過嚴實,平頭小哥一定能夠看出她臉上的憐憫。

  她要是再有緊迫性一點。這幫人就滅隊了。

  平頭男生存著最後一點僥幸,清了清嗓子,在公頻裡問道:「喂?兄弟們,有哪位勇士,成功狙殺過對面的學長嗎?我們現在的敵人還有幾個?」

  一時間無人回答。

  片刻後,一青年冷笑道:「你在想屁吃?」

  平頭青年頓覺胸口一哽,嘆道:「剛剛一波就掛了六個,我們這邊死了三十個人得有吧?」

  實際情況其實要更糟糕一點。

  這批學生是在打散後被隨機分配到地圖邊緣的,而項雲間等人則是從自己選擇好的絕佳位置抱團開場。

  乘風帶著嚴慎去清掃北面戰線,加上剛才的一波裡應外合,已經殺了十多個人。

  項雲間三人則憑借默契的配合,迅速向外推進,圍繞幾個關鍵的攻防點,阻止各處學生進行會合。

  這幫學生沒有太多實戰經驗,體能、技巧、意識,都遠遠不如正規的軍校生。遊兵散將根本成不了氣候。

  目前場上學生只剩下一半。不算乘風這個內鬼的話,共是51個人。

  依照項雲間那邊的戰況來看,人數還在不斷縮減。

  當戰力呈現出一面倒的態勢,演習也就沒了看點。

  會議室裡的討論聲逐漸減少,眾人在各個視角之間跳轉,普遍認為在這批學生裡,沒有一個能夠帶領他們力挽狂瀾的天才,甚至連一個卓越些的領導者都沒有。

  能組織起群眾的,做不到遠距離管理。那跟各自為營沒什麼區別。

  這麼大的人數差距,卻打成這個局勢,不是考官們想看見的。

  當然這跟比賽基調也有關係。在大氛圍的影響下,恐慌蔓延、理智喪失,學生該有的應變能力與作戰能力都會受到限制。

  仔細分析,乘風這個內應也是一個關鍵,她在裡頭瞎攪局,使得眾人原本就搖搖欲墜的自信徹底崩盤。

  而且她的身份太具有迷惑性。之前考慮到她是個沒什麼實際戰力的手操機甲手,想帶著她體驗一把比賽,看看她適合什麼站位。沒想到她顛顛地跑到對面打醬油。

  委實是欺負人。

  看著她坐在地上渾水摸魚,就差在身上掛個「事不關己」的牌子,會議室裡的教官也有點忍不下去。

  一米九的壯漢還在乾巴巴地誇獎道:「他真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手操機甲手。你看,他耐得住性子,不爭強不好鬥,跟群眾的相處也很愉快。不主動,可能是因為他不喜歡人類之間的勾心鬥角。」

  招生辦的負責人考量許久,面上閃過一絲興味,叩了叩桌面說:「告訴乘風,他的新任務是擊殺聯盟大學的四個人。現在他跟考生是一個陣營的。」

  教官興奮道:「好!」

  手操專業的老師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想說他不合適!他做不了那麼無恥的事情!

  可對面那個指揮系的老賊從剛才起就穩如泰山,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挪動著屁股,在周圍人俱是躍躍欲試的期待中,小聲嘀咕道:「不要這樣考驗他的人性,他只是沒有那些世俗的慾望。」

  ‧

  一片死寂的休整中,乘風的耳機裡傳來教官的提示。

  「陣營變更。乘風,你現在的目標是擊殺聯盟大學的四人。你們陣營的情況目前有點嚴峻,你有信心帶領他們走出危機嗎?」

  乘風照舊沒有出聲,只是擦槍的手明顯地輕快起來,原本微低的頭也稍稍抬起。

  隨後她將袖子往上紮了一截,提著槍站了起來。

  周圍幾人仰起頭,不解地掃了她一眼,又重新轉開。

  隊長振作起來,再次鼓舞眾人:「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剛剛只是準備不充分。是我的錯,我低估了對方的實力。這次我們總結經驗,吸取教訓,注意謹慎謹慎再謹慎,一定不會再出問題!」

  乘風伸出一隻手,阻止道:「不可以。」

  她的機械音有種涼颼颼的質感,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讓不遠處的隊長覺得她是在挑釁。

  乘風緊繼續道:「你沒有抓到重點。」

  「我哪裡沒有抓到重點?」隊長因為之前兩次被她說中,雖然不大痛快,還是克制住了脾氣與她爭辯,「人海圍攻,四面包抄,不對嗎?」

  「重點抓了,又沒完全抓住。」乘風說,「我們要集合群眾的力量,這是必須的。可是如何利用群眾的力量,才是真正的重點。」

  她的身高夾在這群人中間,有種雞立鶴群的滑稽感。尤其是她身上那件外套的衣擺,長得可以蓋住她的大腿。

  然而也是她那奇特的聲音,讓人摸不清她的深淺,有種莫名的可信力。

  乘風湧起了前所未有的動力,拍拍胸口道:「相信我,聽我的。」

  隊長覺得事情在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我們為什麼要相信你?」

  「因為我……」乘風不擅長說謊話,有點害羞道,「特別的善良。」

  眾人:「??」

  乘風大方地說:「我願意和你們分享我的地圖,教你們怎麼找對面的狙擊手。」

  她說著扯低衣領,朝他們露出個極為真誠的笑容。

  一點背叛陣營的心理負擔都沒有。

  一米九的壯漢:「……」

  媽的,機器人風評被害,他都要替機器人報警了。

  指揮系老師一點都不擔心了,甚至還有點心心相惜。

  確認過眼神,乘風打娘胎裡就是他們指揮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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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內鬼

  年過半百的兩個人要當眾爭吵,拍桌子瞪眼已經上了,即將進行到下一步的時候,被招生辦領導按了下來。

  「別吵了,選專業的事情要以學生意願為主,你們吵也沒用的,現在先看演習。」

  「他背刺我!」手操專業的老師憤懣控訴道,「今天早上過來的時候,他還說恭喜你們手操班又要多一名猛將,說不定今年能在聯賽上看見他的身影。現在就成你們指揮系的人了?你們指揮系缺人嗎?還來我們手操系打秋風,虧不虧心啊!」

  指揮系老師很淡定,不僅翻臉不認,還發揮出了他們本專業上下一致的討打本性,微笑著寬慰道:「看開點,人生嘛,很無常的。」

  沒當場把鞋子拍到對方臉上,教官都有點敬佩那位手操老師的忍耐力了。

  一米九的壯漢,果然能屈能伸。

  指揮系的無恥,果然名不虛傳。

  手操老師重重喘了幾口氣,隨後臉紅脖子粗地坐下,抱住自己的手臂,斜眼瞪向對面的同事。

  在這裡跟他爭吵沒有意思。普通人根本適應不了指揮系那樣的龍潭虎穴,何況是乘風這種涉世未深、心思單純的小男生。

  「他不適合。」手操老師再三強調道,「他沒有人類的彎彎繞繞。」

  乘風只是一個機器人啊!

  指揮系老師依舊笑容可掬地道:「我覺得這是人類的本性。」

  招生辦的領導腦殼裡一陣嗡嗡作響,但已經習慣了他們這幫人之間虛偽的友誼,忍住了沒吭聲。

  讓暴風雨來得遲一點吧,他已經老了。

  他一指屏幕,轉移話題道:「把視角切回嚴慎那裡。」

  幾人連忙將注意力都投了過去。

  乘風的好運氣似乎終止了,她遇到了一支六人的小隊。

  那六人隊伍已經有一定的組織性,行動調度比之前的幾個散兵正規許多。

  出於力量性的侷限,乘風的單兵作戰能力並不強。在沒有手操機甲的情況下,即使有嚴慎在後面為她掩護,面對少對多的衝突還是很容易遭遇危險。

  乘風的進擊之路停住了。她佝著背縮在樹幹後面,小心觀察敵情,抱緊槍,將手指扣在了扳機上。

  一米九的壯漢急忙先說了一句,試圖給乘風打上他們單兵的烙印:「這就是單兵之間的對決!」

  另外一面那個戴眼鏡的指揮系老師只是推了推眼鏡,覺得沒那麼簡單。

  當所有人都在猜測,乘風是會負隅頑抗還是暫避鋒芒的時候,下一刻,她忽然抬槍空鳴了一聲。

  屏幕內外的人都驚住了。

  緊跟著乘風又空鳴了一槍,並緩緩從樹後伸出一隻手,招了招,確認安全之後,才冒出一個頭。

  雖然她讓人看不清臉,但是她的裝扮,她的身高,很顯然不是聯大的學生。

  為首的青年放鬆警惕,說道:「我去,是學生啊?」

  乘風站在原地,單手夾住槍,給他們打了個危險禁行的手勢。

  側面一個平頭男生不解道:「什麼意思?前面有學長?」

  乘風點頭。

  隨即她彎下腰,蹲在地上,跟十分戒備似地左右張望,戰戰兢兢地朝幾人靠近。表演得煞有其事。

  手操老師:「……」

  他摸了摸自己冒著青茬的下巴,面不改色地道:「很有我們單兵系的素質,遇事不懼,臨危不亂。打得過就上,打不過就加入他們。利用雙方的信息差,從內部瓦解敵軍。」

  教官翻了個白眼,心說:真的嗎?我不信。

  對面六人緊盯著乘風的舉動,實在受不了她慢吞吞的架勢。為首青年抬手一招,示意她趕緊過來。

  乘風於是腳下蓄勢,奮力朝前一躍。

  她跳過去的方向,靠近小平頭的躲藏點。那青年探出半個腦袋,好奇查看她的情況。

  忽然有子彈破風的聲音傳了過來。平頭青年聽見通訊器裡模擬出的射擊聲似乎近在耳邊,被震得一個哆嗦,以為自己沒了。

  撲倒在地,沒聽見陣亡提示,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一槍估計是擦著他的帽子險險飛了過去,距離取他狗命只有短短的幾毫米。

  見果真有敵襲,其餘幾人也急匆匆地縮回遮蔽物後。

  乘風在不遠處大叫了聲:「救救我!」

  然而危險來臨的瞬息之間,沒有人在意她的求助。

  上膛,到再一次開槍,中間有短暫的間隔。

  第二槍打來的時候,乘風以令人驚訝的肢體控制能力,驟停、急速轉向,重心朝側面歪去,片刻功夫,半邊身體已經躲到石頭後面,跟平頭青年擠在一起。

  代表子彈的紅光在她腳邊落下,停留了一秒後消失不見。

  平頭青年驚魂未定,撫著胸口長長吐出一口氣,閉著眼睛道:「死裡逃生,運氣好啊。」

  乘風右側耳機裡傳來嚴慎愉悅的笑聲:「不用謝。配合愉快。」

  配合得不愉快。

  乘風懷疑有一秒他是真的想殺了自己。

  危險過後,連空氣都變得安靜了一些。

  荒林的風並不猛烈,帶著秋後植被腐爛的味道,徐徐吹來。

  乘風抬高帽子,用袖口去擦額頭上的汗漬。

  幾人背靠著遮蔽物,臨近的幾個可以互相看見。

  他們隊長伸長脖子,審視著乘風問:「你怎麼加進來的?不是過線的學生才能參加演習嗎?你哪所高中的?」

  乘風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青年以為她是生氣自己剛才沒有救她,覺得這種人小孩子脾氣,不值得計較,揮了下手道:「算了。你要是想跟著我們的話,就必須服從指令,否則就自己離開。」

  乘風點了點頭。

  隊長說:「對面的那個學長應該是狙擊手。幾個學長都分開走了。另外幾支隊伍遇到了其餘三人的組合。」

  平頭青年不解道:「為什麼狙擊手要單走啊?什麼毛病?」

  隊長哼了聲:「鬼知道他們。」

  乘風和諧地融入進去,默默聽幾人在那裡討論戰術。

  平頭青年用手肘推了推她,友善邀請道:「你先加一下我們的通訊頻道。為了防止信息被竊取,我們都是當面建隊頻。剛剛已經跟幾個隊伍打通了。大公頻現在沒用。」

  乘風順勢切換到就近的隊伍頻道,「滋滋」的電流聲後,聽見幾個人在那裡打暗號。

  「各隊情況怎麼樣?」

  「一切安全,沒遇到伏擊。」

  「二隊也安全。」

  乘風問:「你們召集了三個小隊?」

  平頭青年聽見她的機械聲,愣了愣,然後才應道:「是啊。」

  不遠處的隊長正警惕著前方的狀況,怕嚴慎趁機轉移,一面迅速和另外兩隊通風報信:「我們大概知道對面狙擊手的位置了,具體坐標雖然無法確定,但附近適合狙擊的點位不多,大家可以逐一試探,包抄進攻。」

  緊跟著他核對好各方現在所處的位置,確定包抄的路線。

  這些學生都是戰後星本地人,雖然不常來這片荒林,但比嚴慎等人還是要更熟悉一些。昨晚接到通知後,又對著地圖仔細研究了一遍,現在頗有種運籌帷幄的感覺。

  乘風輕聲道:「你們要包抄?那個狙擊手挺厲害的,小心被他逐一擊破。」

  隊長渾不在意道:「他屁股後面又沒長腦袋,盯著我們就不能盯著他們。我們有三隊人,足夠分散他的注意力。只要拿下一個人頭,穩賺不虧。」

  乘風:「哦……」

  隊長考量片刻,下令道:「西側的隊伍先跟進吧,你們現在應該在狙擊手的視角盲區。確定他的具體位置之後,能殺就殺,不能殺,我讓二隊從後面接應你們!」

  乘風忽然道:「我覺得山林西側不適合作為包抄路線。整個地圖中間沉降,類似盆地,西側地形偏低,如果狙擊手發現了他們的行蹤,站在高位很容易進行突破。」

  隊長扭過頭,無聲地注視著她。

  「服從指揮。」乘風自覺舉起雙手,語氣無辜地道,「我只是提一點我自己的小看法,沒有要反駁你的意思。」

  隊長本來正意氣風發,被她兩次打斷,醞釀好的情緒都消彌殆盡。心說隊伍裡果然不能有動搖士氣的人,這小個子一來就自帶debuff。

  他不再管乘風,沉聲令道:「西側隊伍前進。」

  乘風拉低帽子,調整脖子上的發聲器。

  兩分鐘後,隊頻裡傳來幾人的哀嚎。

  「臥靠臥靠!我們被發現了!小北退場了!」

  「什麼情況?不是說我們在他的視角盲區嗎?他怎麼掉頭過來了?」

  「對面的槍法太快了!兩個兄弟折了!」

  「隊伍別亂!越亂越慘!先撤!」

  「這附近遮蔽物那麼少,怎麼撤?別拿後背對著狙擊手!」

  「怎麼回事?」隊長急得差點站起來,表情瞬間陰沉,令道,「二隊,二隊馬上過去支援!」

  乘風悠悠道:「小心他殺一個回馬槍。」

  隊長正急躁,大聲回了句:「他哪有那麼神!前面牽制,側面狙殺。他就一個人,能長兩雙眼睛嗎?我們也上!」

  乘風眨了眨眼睛。

  你別說,還真不一定。

  人生嘛,很無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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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迂迴

  演習正式開始前,聯盟大學的會議廳裡已經坐滿了人。

  在項雲間宣讀考場規則時,教官調出本次成績排名前列的幾位學生資料,向招生組與各專業老師介紹他們的特點與專長。

  高懸的幽藍屏幕上,一張張身份卡片劃過,都沒有什麼特別亮眼的成績。直到最後停在乘風的檔案。

  關於乘風的數據實在是太少了,不過單單是「三夭手操訓練六榜榜首」這一條,就足以成為她的綠色通行證。

  在各大軍校相繼開辦手操專業之後,一直沒有出現一個足以跟傳感機甲頂尖學子匹敵的人物。軍校聯賽也已經很久沒有出現手操機甲的身影,導致這個專業顯得有些雞肋,在短短幾年內步入了黃昏行業。

  所有人都在猜測,黃昏的最後時刻,還能不能出現一個類似季班那樣,可以打破格局、再掀輝煌的專業手操機甲師。

  「他的年齡暫時還不確定,需要進行骨齡測試。目前在戰後星是個黑戶。」

  教官通過項雲間的視角截了張照片出來。

  乘風的外套實在是太大了,紐扣一絲不苟地扣到了最上面,還戴著帽子。之前起碼能讓人看見一雙眼睛,現在連眼睛也被鏡片所遮擋。

  老師眯著眼睛辨認了許久,都沒能看出乘風的真容,不由感慨道:「這個考生真神秘啊。」

  教官失笑說:「他家境比較貧寒,衣服應該都是二手的,並沒有不能露臉的要求。」

  幾位負責人點頭道:「好,先看看他的作戰風格吧。」

  對於機甲手來說,性格跟實力一樣重要。

  可以大膽,但是不能激進。可以保守,但是不能怯懦。危機時刻某個下意識的抉擇,很多時候已經能夠決定主操手的生死。

  而這兩者之間的度量究竟在哪裡,很難用具體的標準來形容,只有在實戰中才能看出一二。

  乘風並沒有像江臨夏擔心的那樣莽撞,相反,演習正式開始後,她反而放緩了自己的速度。

  這一片地圖她已經非常熟悉,幾乎完全是她的主場。正是因此,她對周圍所有的視角盲點都十分謹慎。只有在確認不會受到攻擊的情況下,才會迂迴前行。

  以嚴慎的位置,乘風幾乎完全暴露在他的視野中,他可以很清楚地觀察到對方的動作。

  力量性不足,但肢體靈活。

  爆發力有限,但技巧老練。

  也許是因為跟著格鬥機器人學習作戰要領,而她本身對肌肉控制又有著過人的天賦,她致命的力量缺陷在優點的掩蓋下,竟然變得不那麼明顯,甚至還有種流暢自然的獨特風格。

  嚴慎見距離逐漸拉遠,抱起槍開始轉移位置,不忘對辛曠道:「財務,回去可以跟乘風學學走位,秒殺九成軍校生。」

  江臨夏嘲笑說:「算了吧,我們財務那麼大塊頭,再怎麼練習走位也蹦不成兔子,頂多像隻僵屍。」

  辛曠滿臉無害地說著誅心的話:「你塊頭不大,蹦起來也頂多像隻蛤蟆。」

  江臨夏:「……」

  人類的友誼真是這世上最奇妙的東西。

  就像毛衣上掉出來的線頭,讓人無時無刻不想抽了它,又迫於現實只能強忍。

  幾人插科打諢的功夫,乘風遇到了今天的第一波敵人。

  一百個人隨機分佈在整張地圖中,任何方位都有可能出現敵軍。

  而這一次,對方是在乘風的左斜上閃現。應該是兩人結伴同行。

  那兩人跑動的速度也很快,以乘風目前的視角來看,差不多只是餘光中極易讓人忽視的兩道渺小黑影。

  甚至連在大屏幕前看監控的教官都沒能反應過來,乘風的子彈已經射了過去。

  可惜沒有完全命中,對方順勢在地上一滾,躲到了一塊石頭後方。

  嚴慎準備扣動扳機的手指鬆弛下來,稍稍低下頭,咬住手套尾部朝後拉扯。

  他比乘風更早關注到那兩人,但是射擊的速度還趕不上乘風。對方似乎根本沒有考慮到他的存在,更不指望他的幫助。

  嚴慎重新調整視角,心裡笑道:是被小看了嗎?

  第一次火線交鋒後,雙方短暫地沉寂下來。

  之前的變故發生得太過突然,對面兩人似乎還不知道乘風所在位置。

  他們鬼鬼祟祟地朝外張望,小心挪動身體,以防被狙擊。

  兩人利用反光鏡片觀察對面的情形,調整角度後,看見某頂黑色帽子的一角正躲在長滿青苔的石頭後方,蠢蠢欲動地朝著側面移動。

  高個子青年指了指另外一面,示意自己過去包抄,讓隊友幫忙掩護。

  他的隊友點點頭。

  青年於是一個飛撲,試圖壓低重心,迅速轉移到不遠處的樹幹後方。結果沒衝出兩步,就接到了被狙擊的提示。

  他身形頓在原地,保持著翻滾後起身到一半的姿勢,瞪大眼睛茫然四顧,滿是對這社會的不解。

  電光火石中,乘風也衝了出去,直接繞到倖存者的側面。

  男生還在查看隊友的情況,見狀扭過頭,慌亂地進行瞄準。槍口還沒對準,乘風已經迎面送了他一發子彈。趁著對方反應遲鈍,為了保險,又多打了一槍。

  這兩人簡直死得不明不白。

  教官無奈搖頭。

  好鬆懈的作戰意識。

  不過著實沒有想到,嚴慎跟乘風的配合,居然那麼搭調。

  乘風收起槍,又回頭瞄了一眼。雖然看不清表情,但意思還是挺好讀懂的。大概是覺得:動作慢吞吞,沒想到開槍速度還挺快。

  嚴慎無聲笑了下。

  乘風朝那兩具「屍體」走去,靠近了,聽見他們還在恍如夢裡地問道:「我們……已經死了嗎?」

  二人看清乘風的模樣,篤定她不是聯大的人,聲音不由粗糲了點,憤怒道:「你是我們這邊的人吧?為什麼要內部消耗!」

  乘風沒有回答,只是伸手去摘他的通訊設備。

  青年後仰躲過,大聲喝問道:「你想幹什麼!」

  負責監考的學生在耳機裡提醒道:「陣亡考生請主動退場,不要反抗。設備請歸還領取處,謝謝配合。」

  意識到大勢已去,兩人哀怨地嘆了口氣,將設備遞給乘風,提著槍離開戰局。

  乘風繼續沿著這兩人來時的方向,穩健朝前行進。

  不知道該說是運氣好,還是乘風刻意選擇的地圖邊緣不適合聚集人群。兩人一直沒有遇到大部隊,全部都是遊走的散兵。

  而在這之後,一切進展得尤為順利。

  在地形趨向平坦開闊、合適的狙擊點位逐漸減少時,嚴慎提醒了下乘風,讓她選擇更合適的地圖,可惜建議被乘風忽視。

  他本來打算拉長距離,以安全為主,進行遠程協助,卻發現對面的小兵似乎總能跑進他的視野。

  在拿到第五個人頭時,一種奇怪的感覺冒了出來。

  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難以言明的詭異感。彷彿他才是被暴露的那個人。

  對於狙擊手來說,這樣的直覺幾乎是致命的,會嚴重影響他的心理狀態。

  嚴慎搖了搖頭,將大腦中的雜念清空,努力將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目標上。

  然而當瞄準鏡的視野中再次閃過乘風的背影時,那個荒謬的想法又再次浮現出來,難以揮去,讓他抓耳撓腮地難受。

  不會吧?

  不可能吧?

  嚴慎用手肘撐住地面,朝旁邊匍匐著挪動了一個身位。謹慎的本能讓他開始反思乘風的種種行為,試圖尋找出一些蛛絲馬跡,好來進行自我安慰。

  在第一次配合完成之後,乘風的行為似乎變得更加冒進了一點。

  她的射擊速度很快,動態信息捕捉能力也很超群。在視野相對開闊的位置,擅長用緊密的火線反制對方的行動。

  不講求精準,只講求無差別射擊。同時還能利用失準的射擊水平,讓對方放鬆警惕。而後引導他們進行走位。

  像是個獵人提著獵槍,把獵物轟趕到他的槍口下。

  可是,狙擊手的位置是一直變動的,他沒有交流過自己目前所在的方位,乘風又怎麼確定他的攻擊範圍?

  嚴慎莫名覺得渾身發寒,在隊伍頻道裡問了句:「喂?」

  江臨夏:「喂什麼?小弟弟掛了嗎?」

  辛曠:「需要支援?」

  項雲間:「都認真點。江臨夏你說話的時候槍打晃,閉嘴。」

  只有乘風沒有回應。

  讓他更沒有安全感了。

  嚴慎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再次覺得自己十分荒謬,說:「沒什麼。」

  ‧

  之前屏幕一直是以幾位聯大學生的視角為主,以便觀察考生的狀態。各科老師簡短評論幾句,並給各位學生進行打分。

  而此時,會議室裡陷入了異常的安靜。

  數十人的房間裡只有視頻播放的聲音,顯得有些肅穆。

  片刻後,招生辦負責人指著乘風道:「看一下這個神秘考生的視角。」

  教官直接切了過去,往前拉動進度條。

  在嚴慎的視角中,細節看得並不明顯。而在乘風的視角裡,可以清楚發現,在嚴慎射擊之前,她都有個細微的動作。

  ——先看一眼目標,再看一眼嚴慎所在的方向。

  一次兩次是偶然,再三重復的話,只能證明,嚴慎「暴露」了。

  是乘風在刻意引導他清掃戰線。

  密集的討論聲轟然響起,逐漸升高,快要壓過背景中的對話。

  負責維持秩序的考生驚聲問道:「他是怎麼知道狙擊手在這個位置的?」

  教官兩手環胸,緊盯著屏幕皺眉沉思。

  指揮系專業的老師猛地站起,調出地圖,放大局部,在幾個位置上畫了紅圈。

  他用力指著屏幕,聲音洪亮且急促地講解道:「因為這種地形,附近適合狙擊的點位很少。考慮到他們行軍的方向,以及嚴慎要給乘風打掩護的動機,基本上只有這兩個位置是最佳選擇!」

  他用手指畫出一道扭曲的紅線。

  「他是想沿著這條路清掃邊線。如果乘風相信嚴慎的實力,以最優的選項進行分析的話,就會默認嚴慎在這個位置。哪怕嚴慎沒有跟上,他也可以從側面迂迴,進行攻擊。這個學生很喜歡打迂迴戰,很有我軍風格!他的射擊精準度雖然不高,但是攻擊速度快,應變速度更快,比起對面的學生,有對戰的實力!」

  學生似懂非懂,狐疑地問:「那他要怎麼確定,嚴慎會往下面那個點位去呢?」

  教官再次將視頻往前拉。

  乘風在行動的過程中一直在觀察四周,導致鏡頭不停地翻轉搖晃,看得人頭暈眼花。

  之前考官們以為她這是謹慎,在排查敵情,現在發現或許不是,她是在蒐集地理信息。

  而在路過那兩個狙擊點相交的岔口時,乘風盯著荒林深處多看了幾秒,才轉身離去。

  這個動作給了指揮系老師莫大的信心,他激動得聲線發抖,用力咬字,近乎破音:「因為這個點臨近地圖紅圈,前方還有一小塊光禿的空地。要從這裡穩妥轉移到下一個狙擊位的話,需要繞行更長一段距離!所以不合適!」

  他兩手按在桌上,紅光滿面,兩眼熠熠生輝道:「這不是你們單兵系的人,這是我們指揮系的人啊!」

  大早特意趕來圍看演習直播的手操專業負責人愣了下,笑容忽然凝滯,聞言不顧形象地罵了句:「你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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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7 10:13:4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演習

  說是早上9點開始演習,凌晨天還沒亮,項雲間出去接了批物資回來。

  裡面有生活用品、監控鏡頭,還有各種感應設備和訓練槍支。

  他給乘風留了一套,其餘的全部搬到屋後的空地上,等待分發。

  剛過8點,天邊日色已經透亮。項雲間扛起槍,以要出門打劫的氣勢,揮揮手帶著自己的兩個小弟先走了,剩下一個還在吃飯的嚴慎。

  在乘風極為貧瘠的社交知識中,隱約記得有一條,大概是不要放一個陌生人獨自在自己家裡活動。這樣對方容易尷尬,她的格鬥機器人也可能會有危險。

  於是她站在角落,假裝收拾東西,想等他一起出門。

  嚴慎吃飯喜歡細嚼慢嚥。昨天乘風吃得太過投入,沒有發現這一點。

  在她磨磨蹭蹭地疊了三次小毛毯,卻發現對方才吃完一個乾麵包時,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嚴峻的問題。

  乘風抱著自己的小毛毯,一臉沉重地站在後頭看他吃飯。

  他的胃,一定很健康。

  乘風勸慰自己。

  他只是養生。聽說這是人類的本能。

  半個小時後,碗筷被放到桌面上。

  乘風以為他終於要好了,準備招呼他出門,又見他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桌邊小口喝了起來。

  彷彿革命從頭開始。乘風的表情久違地扭曲了一瞬,掃了眼8:30的時間標識,莫名為他感到十分的緊迫。

  這個人。乘風心裡道,火燒眉毛了都要給自己倒杯水降降溫吧。

  她一瞬間有點懷疑嚴慎的目的。

  被淘汰了的,生了鏽的,幾十年的老頭兒機器人,都沒有他這麼行動遲鈍。

  這人的驅動已經徹底壞掉了。

  五分鐘後,嚴慎放下杯子,又開始穿戴訓練要用的感應設備跟防彈外套。

  乘風看他用手指按壓衣領上的褶皺,感覺自己的胸口充斥著一種極為難受的焦慮,像一群螞蟻沿著滾燙的石板轉了一百零八圈還是不知道拐彎,急得她無法呼吸,恨不得上去踹著嚴慎的屁股,將他踢出房間。

  8:55,嚴慎準時出門了,還為自己預留出了5分鐘尋找狙擊點的寶貴時間。

  乘風莫名長鬆了口氣,站在早晨的風裡感到微微的發涼。

  「謝謝你。」嚴慎背著自己的槍,友善地朝她笑道,「你是除了隊長以外第一個願意等我的人。」

  乘風想忍住的,可實在是無法控制,機械音尖銳地問了一句:「他沒有踢你嗎?」

  「隊長雖然長得凶,但其實耐心很好。」嚴慎說,「不然帶我們的隊伍,他早瘋了。」

  乘風覺得好無力。

  嚴慎拍了下她的肩:「合作愉快,小學弟。」

  ‧

  嚴慎是狙擊手,不跟她同路。

  乘風用通訊器和項雲間交流了下坐標,成功在一處矮木叢後會合。

  她抵達場地時,另外三人已經埋伏好了。

  項雲間臉上帶著明顯的驚訝,連監控用的眼鏡都沒有擋住,問道:「你等嚴慎了?」

  乘風慢吞吞地抱著槍趴下,沒有吱聲。

  江臨夏看穿一切,幸災樂禍道:「完蛋,本來就不大聰明的樣子,又被嚴慎傳染,可能是絕症了。」

  項雲間勾了勾唇,按住耳機,下達指令:「全員,找好位置後準備開始。有問題的現在敲公頻,五分鐘後將切斷公頻信號,切入陣營信號。請確認監控設備運行正常,那裡面是你們的考試成績。本場有監考。請注意,本場有監考!禁止使用光腦、禁止尋找外援、禁止誤傷平民,作弊學生一律做淘汰處罰……」

  他的考試規則還沒讀完,伏在他身邊的乘風忽然跟兔子似地猛躥了出去。

  辛曠從光腦屏幕中抬起頭,已經找不到人影,懵道:「他去哪兒啊?腳底下安彈簧了?他是跟著我們走的啊,還想一個人浪跡天涯嗎?」

  江臨夏迅速上膛,低聲笑道:「我一般稱它為嚴慎後遺症。」

  幾人聞言都樂了會兒,笑容漸漸消失。

  項雲間說:「我好像還沒跟她講規則,她要去哪裡?」

  ‧

  乘風可以上天,不過她並沒有。

  她只是找了個更安全的位置,與那三個閃亮的靶子拉開距離,躲到一塊石頭後面。

  其實這個區域確實很適合演習。

  一是位於郊區,行人稀少,基礎設施缺乏,干擾因素較少。

  二是地形多樣。前面是未開發的矮山與空地,後面是荒廢許久的城市遺址。有豐富的遮蔽物,適合各方進行埋伏,也能考驗學生的迂迴作戰能力。

  在不是自己主場的戰後星,能找到這樣的演習地點,已經非常不錯。

  江臨夏在頻道裡緊急給乘風講解演習規則:

  「這次來參加演習的學生一共是一百人。來自多所高中,彼此不大認識。打散後分配在地圖不同位置。」

  「監控設備架在你的眼鏡上,考試期間不允許摘掉眼鏡。通訊設備是聯網的,我不是說連考場的網,我是說跟聯盟大學的招生部在同一個公開頻道。所以說話要小心,全場有人監考。」

  乘風忍不住抬頭望了眼天空,覺得好像有什麼人在盯著自己。

  江臨夏語速飛快,好在這是他的專長:「提示被槍支擊中後,學生必須『陣亡退場』,不可以繼續干擾考場。不可以提示相關信息。

  「你手上的槍是模擬槍,沒有子彈,但其餘參數跟真槍類似。射擊後依舊有後坐力,耳機裡會有聲音提示。使用前記得上膛。

  「然後是很重要的一點:地圖是有範圍的!超出地圖範圍,設備會進行警告。一定要在規定戰區內行動。」

  江臨夏說得口乾舌燥,對面卻像死了一樣安靜,他不由急道:「喂?你聽見了嗎?小弟弟!聽到要回話,這是所有隊伍的規矩!」

  乘風答道:「聽到啦。」

  江臨夏難免緊張道:「小子,要冷靜知道嗎?不要急著衝鋒,也不要急著表現。如果你死得太快,大家都會很尷尬的。」

  如果主角開場就掉線,考官要怎麼辦?為了保障考場公平,又不能助她演一齣借屍還魂。

  嚴慎聲音悠悠地提醒道:「別立flag。」

  項雲間說:「你記得跟緊他。他槍法不行,到時候你給他掃個尾。」

  嚴慎點頭:「嗯。我在他後面。」

  嚴慎就趴在距離乘風兩百多米遠的一處高地。

  他以為乘風年輕氣盛,可能不喜歡被人看護,結果瞄準鏡裡的人沒有出聲,只是扭了下頭,左右看了看,隨後精準望向他所在的方位。

  目光交錯的一瞬間,嚴慎腦海中感知危險的那根警戒線驟然間被拉到最緊,連背後的寒毛都挺立起來,本能地想要移開視線,下壓身形。

  狙擊手的位置被人發現,怎麼想都有點瘆人。

  他手指按住槍身,緊張中看見乘風又若無其事地轉了過去,驚險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要開始了要開始了!」江臨夏數著秒,有點興奮道,「兩個目標!活著、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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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7 10:13:3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借宿

  「喂,你好。」

  信號只響了一聲就被接通。

  因為是深夜,週遭沒有別的雜音,通訊器兩端的聲線都變得十分乾淨,還能聽出說話那人聲音裡的蒼老跟疲憊。

  項雲間道:「您好,我們是聯盟大學的學生,想向您打聽一下關於乘風的事情。」

  「我聽說了,但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希望能給你們提供一點幫助。」

  老人的聲音有點含糊,像夾在喉嚨裡隨著氣息勉強吞吐出來的,還帶著一點奇怪的鄉音。

  項雲間將音量開到最大,以便能夠聽清對方的話。

  「戰爭時期的很多資料跟檔案都已經丟失了,何況她是在混亂年代出生的,本身就是個黑戶。那樣的孩子有很多,基本上都找不到家屬。她父親……準確來說應該是她養父,是一名軍人。當時照顧了她一段時間。」

  時起時停的夜風,裹挾著他略帶沙啞的聲線,莫名勾勒出一種飽經風霜的滄桑。

  黃沙從廢棄城市的大街小巷飛掠而過,落地繪成一副千瘡百孔的畫面。

  「戰爭結束後沒多久,她父親因為創傷應激障礙,自殺了。」

  江臨夏深吸一口氣,問道:「為什麼?不是都結束了嗎?」

  「嗯……」對方沉吟許久,嘴裡響動著讓人聽不大清的囈語,到最後幾句,才逐漸清晰起來。

  「你們聯盟的人,或許不大懂。戰爭結束之後,要統計人口跟傷亡。他在接連幾天裡,得知最親密的幾個戰友已經全部犧牲,家人也盡數罹難……」

  這是和平的新世界,卻是他的荒蕪城。

  遺跡上染著血、插著刀、築滿了墳頭。

  墓碑上潦草地標注著他無人在意的青春、痛苦、親友,還有未來。

  戰爭的風暴永遠不會停歇,就像永遠無從改變的過去,就像他煢煢孑立、從此空蕩的人生。

  他沒有像英雄一樣死去,而是在一切歸於平靜的一天,也平靜地消失在一個寂靜的角落。

  或者這就是,他跟這個世界釋懷的唯一方式。

  「動蕩不安的年代,格鬥機器人還是挺常見的。它不像說明書上標注的那麼可怕,很多情況下,能夠幫助他們保護家人……或者交代遺言。」

  戰爭帶來無數的迷惘,其中最大的一個或許就是,他們將會去哪裡?

  生死的那個路標會落在哪個方向上,那個方向的盡頭又代表著什麼?

  格鬥機器人有一個程序,可以預先設置這樣的回答。

  父親自殺之後,乘風趴在機器人的背上問過。

  格鬥機器人當時的回答是:「他回家去了。去追求隨心所欲的自由了。去一個不再需要道別的世界了。」

  老人說:「他想回家了。」

  數人沉默,站在原地聽他平靜闡述。

  「然後,我們把乘風接進福利院。她跟機器人在一起的時間比較長,有點不合群。那個時候沒有那麼多物資,也沒有那麼多人手,很多孩子吃不飽飯,互相間有競爭、抱團,工作人員管不到。別看乘風個頭小,但是她打架特別凶,所以不管對錯,她總是受罰的那一個。」

  「住了沒多久她就跑了。我們自顧不暇,也沒法兒去找她。只知道她待在家裡,跟自己的機器人住在一起。」

  「因為她的機器人會偷菜,所以勉強能生活。當然後來改好了,他們改種菜了。」

  格鬥機器人並不是保姆機器人,它的程度設定從根本上就不一樣。

  幾人有些難以想像,那樣的生活要怎麼進行。

  「她沒什麼朋友。她可以忍受飢餓、貧窮、孤獨,但是她不能忍受福利院的生活。」

  老人說著咳嗽了一聲,輕嘆道:「也許她在福利院裡感受到了世界的負面,所謂的人性還沒有格鬥機器人來得純粹,哪怕是孩子也是一樣。」

  「每個人都在摸打滾爬中長大,很難變得單純。我每天忙的事情太多,為了金錢焦頭爛額。焦慮氛圍裡的一切都不正常。這樣的地方不能稱之為家,是吧?所以她走了。這是我的錯。」

  項雲間想起乘風的眼神。

  平靜的、清澈的,倒映著這個世界裡所有的顏色。

  她會努力睜開眼睛試圖看清面前的人,也會別開臉去迴避自己不想面對的問題。

  懂得勞作、知道要努力。勤懇學習,做一個不危險的人。

  對比起第一次接觸人類時所體驗到的人情世故,更喜歡鼓噪單調沒有欺騙的機器世界。

  她也只是想回家,想追求可以隨心所欲的自由。

  如果這樣的人都不能算正常的話,那麼汲汲營營、倉促奔波的人,又應該算什麼呢?

  老人的聲音淡得快要消散。

  「又過了幾年,政府開始搜查違禁武器。她試圖把格鬥機器人藏起來,可惜最後也被銷毀了。」

  「有時候我看見她提著籃子,比同鄰人更早地學會獨立,我覺得她挺厲害的。雖然笨拙,但是在努力地融入社會。只不過,融入的過程需要尋找同類。而她的同類,是一個機器人。」

  「大概就是這一些。」

  談話結束後,幾人都杵在原地,陷在一陣近似恍惚的狀態中。

  不管他們受過多少訓練,沒有體驗過戰爭的陰影,或者就無法坦然地說豁達。

  也無法篤定地回答,在這樣的背景裡,想要成為一個機器人,究竟是正確還是不正確的。

  直到一滴雨落在他們頭頂,順著髮尾緩緩向下垂落。

  原本就陰涼的秋夜,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細雨,變得更加寒冷。

  「靠!」江臨夏跳腳,「設備不能淋雨!帶傘了嗎?」

  嚴慎還在找傘,項雲間當機立斷,往回跑去。

  幾人重新朝著不遠處那棟低矮的樓房狂奔。

  ‧

  乘風從兜裡摸出嫩黃色的包裝袋,拆開後放在鼻子前面聞了聞,是菠蘿的味道。

  她把糖遞給自己的朋友,等了會兒才拿回來,放進嘴裡。

  口腔中才剛泛出點甜意,外頭的門再次被人推開。剛走不久的四個青年站在大門處整理衣服,放下包後走進來打招呼:「下雨了,今晚避個雨。」

  乘風抗拒道:「住不下。」

  「財務付錢。」項雲間隨手一揮,「一千一晚。」

  乘風猛地站起,快步走向辛曠,扯出個面對上帝時的標準笑臉,鞠了一躬:「承惠,一千。」

  江臨夏在外間大聲問道:「小弟弟,太冷了,你房間裡有沒有暖氣?」

  乘風埋頭數錢,回道:「沒有。」

  幾人搜索了下,隨後發現,不僅沒有暖氣,還沒有多餘的被子。

  這孩子的家裡除了各種垃圾零件,窮得令人髮指。

  江臨夏又一次被這奸商給驚到,咬牙質問道:「老闆,你只管收錢,不管安置是不是?」

  乘風的良心勉強動搖了下,隨後把機器人腿上蓋的那層毛毯友情租借給他。

  「省點睡。」乘風好心叮囑,「毯子小。」

  江臨夏:「??」你善良嗎?

  ‧

  等項雲間沖了個澡出來,乘風已經躺到床上了。

  她還是一樣的不講究。只脫了最外面的一件外套,裡面依舊穿著難以用正常人審美來評判的混搭服裝。甚至連睡覺的時候都戴著帽子,只不過換了頂款式。

  新帽子是種柔軟緊貼頭皮的棉質布料,同樣寬大地向下耷拉著,遮住了她的眼睛,看著還挺舒服。

  項雲間倒是可以理解她為什麼要穿厚衣服睡覺,因為現在床上只有一條單薄老舊的毯子。

  她櫥櫃裡所有的被縟都被分瓜了。江臨夏沒有搶到她的床,強烈要求分享她的被子跟枕頭,以作為自己消費者的權利。

  讓項雲間啼笑皆非的是,乘風這人對床還挺有執念。

  原本就只是張單人床,乘風躺在靠牆的位置,以不大自然的姿勢,將一隻手和一隻腳朝外伸展開,霸佔了剩下空餘的大半位置。意圖明顯。

  項雲間站在旁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用毛巾擦了把濕頭髮,好笑道:「奇怪啊?機器人不應該是站著睡覺的嗎?」

  乘風眼皮動了動,加重自己呼吸的聲音。

  很順利的,項雲間走開了。

  乘風鬆了口氣。

  很快,又一床被子蓋了下來,穩穩矇住她的臉。

  乘風用手指不動聲色地把它往下勾,就聽項雲間說:「把外套脫了。」

  房間的另外一端,江臨夏慘叫道:「老項!!」

  項雲間無情地說:「你把衣服穿上。」

  江臨夏:「我只穿了一件外套!我一直穿著!」

  「你今天自己說的,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人現在還不是你學弟,你這行為是搶未成年人的被子,屬於情節特別嚴重。」項雲間把光腦丟過去,「行了,通知一下名單上的學生,明天早上九點,直接來這裡演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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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7 10:13: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好消息

  右側牆壁上有一扇門,同樣是虛掩著的。

  乘風號格鬥機器人似乎不喜歡關門。

  幾人依次起身過去。

  這個房間大概是乘風的臥室,裡頭東西多了不少,雖然都用方正的箱子裝得整齊貼牆擺放,依舊顯得有些擁擠。

  嚴慎終於摸到開關,淡黃色的光線鋪灑下來,照亮了裡頭各式老舊的電子零件。看來乘風是個垃圾場「淘金者」。

  而在角落的位置,坐著一個木然的人影,腿上還蓋了一層紅色的薄毛毯。

  這一幕似曾相識,都帶著陰間的風味。

  江臨夏先前被乘風嚇過一次,此刻驟然對上機器人那雙漆黑空洞的眼睛,常年訓練的直覺又讓他肌肉戰慄了下。迅速後退半步,從後腰摸出武器。

  項雲間按住他的手腕,說了句「壞的」,邊上三人才同時鬆了口氣。

  項雲間走過去,探手摸了摸機器人的後腦,判斷道:「核心被銷毀了,外表有多處扛擊打痕跡。電線跟關節處已經生鏽,應該壞了很長時間。」

  江臨夏緩過神來定睛打量,在看見機器人腦袋上的某道劃痕處,貼著的一張褪色的兒童貼紙時,第一次覺得這種殺傷力極強的人形武器也有一點可愛。

  項雲間從它脖子的位置找到了它的生產編號,淡淡地道:「二十年前出產的機器人。」

  「距離戰爭結束已經有七八年了。那個時候乘風還小,拒絕福利院收容之後,應該也一直跟這台機器人在一起。直到它被徹底銷毀。」

  推算一下年齡,乘風跟格鬥機器人在一起的時間,可能比他們設想的還要久。

  江臨夏猶豫道:「乘風不會以為這台機器人是他爸吧?」

  項雲間朝側面跨了兩步,將藍色的窗簾拉開,借著屋內的燈光,看見乘風正在地裡收白菜。

  那件黑色的外套對她來說實在是太不合身了。這個角度看過去,更像是一個偷穿父親衣服的小孩子。

  過長的袖子抓著把鋤頭,順道將旁邊排水的溝渠也清理了下,而後邁著小碎步往家裡跑。

  沒多久,乘風從正門出現,對著四個呆立著的青年疑惑道:「你們又在幹什麼?」

  江臨夏聲音越說越小: 「以為你在房間裡,所以進來看看。」

  他指向機器人,帶著點討好的語氣問:「這就是你的朋友?」

  乘風點頭。

  江臨夏試探著道:「真……真好看。」

  好違心的誇獎。

  乘風如實說:「不好看。已經被打壞了。」

  江臨夏登時覺得心情復雜。有點感動,還有點迷茫。

  這矮豆丁除了認知有點問題,別的都很正常。

  連審美都比自己幾個兄弟正常。

  不過江臨夏願意誇獎格鬥機器人,讓乘風對他的印象好了很多。

  這是一個善良的人。

  乘風問:「你們還不走嗎?」

  江臨夏尷尬道:「不用這麼急著趕人吧?我們還沒開始測試呢。」

  乘風思考片刻,問道:「你們還招我嗎?」

  人與人之間都已經沒有真誠了,跟機器人之間更加沒有。

  江臨夏煞有其事地點頭說:「招的。但是我們要先確定你有沒有危險。額……因為你是格鬥機器人。」

  「我沒有危險。」乘風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特意切換了個溫柔的系統女聲,重復了一遍,「我不危險。」

  四人都感受到了她的體貼,同時也沒想到她這個老舊的發聲器還有這樣的功能。

  江臨夏說:「好,那你先跟老項過去做個測試。」

  乘風抱著白菜,小跑著要往客廳去。項雲間順手將她拽住,說:「時間不早了,先吃飯。」

  乘風這裡只有白菜。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

  江臨夏笑說:「哥哥不拿群眾一分一線,也不拿你的白菜。」

  他拎過自己的包,從裡面抖出好幾盒真空包裝袋,問道:「廚房在哪兒,加熱一下。」

  ‧

  乘風的廚房十分貧瘠。除了少量的碎米跟麵條,幾乎沒有別的糧食。

  江臨夏趁她煮熱水的空隙翻了下櫥櫃,然後又拿了包水果糖出來,塞進乘風的兜裡。

  她應該很久沒有吃過好吃的飯了,但是吃東西的樣子很乖。擔心將米飯掉到衣服上,就將碗舉得很高。

  江臨夏用手肘碰了碰身邊的人,問道:「老項,你怎麼看?」

  「不怎麼看。」項雲間單手支在桌上,坐姿沒什麼正形,隱隱帶著笑意道,「我只知道一般的機器人不會邊吃邊晃腿。」

  乘風動作頓了下,掙扎過後,決定還是繼續遵從本能。

  是因為他沒有見識。

  因為時間已經太晚,吃過飯後,項雲間給乘風做了個簡單的測試。

  體能項目暫時無法開展。他從文化類題目裡截選了部分經典題型,拼湊成一張試卷,讓乘風在一小時內刷完。

  成績比眾人想像的要好。且好很多。

  三維空間想像測試、邏輯思辨測試的結果都很不錯。語言水平一般,閱讀理解較差,詞匯量有限。

  數學、地理等理科科目,部門題型可以解決高難模型,但部分常識類題目則一竅不通。

  她的學習體系跟普通的學生不大一樣。別人是應試,她更像是應戰。大部分的知識範圍都跟格鬥機器人的數據庫相重合。

  但這不影響她正常求學,畢竟軍校生不是什麼知識點都需要儲備。她不是個文盲已經是意外之喜。

  放低標準之後,幾人發現生活都變得美好了。

  難怪教官總是那麼的快樂。

  文化科測試結束,根據教官的要求,項雲間又打開設備,讓乘風補了射擊測試跟手操測試。

  射擊測試的最終數據並不理想。乘風的命中率大概在4環到7環之間。這在軍校裡是會吃教官飛踹的程度。

  但是這個成績卻讓幾人正色起來,因為乘風的出槍速度極快,且穩定性卓越。

  原計是十分鐘的射擊時長,不到一半時間,目標靶位已全部擊中。

  嚴慎是狙擊手,而江臨夏是前鋒。兩人的槍速都算是隊伍裡數一數二的。

  他們試著跟了下乘風的動作,卻發現自己對於目標的捕捉竟然還沒有她靈敏。

  她的動態視覺說不定比嚴慎還要發達。是在刻意放棄精準度,好追求攻擊速度。

  畢竟如果是手操機甲的話,武器會有一定程度的自動校準功能。小範圍的誤差完全可以彌補。

  此外她的動作一板一眼,每次攻擊時偏斜的頭部弧度與上抬的手臂高度,都保持在近似的位置,給人一種極為特殊的熟悉感。

  在她摘下模擬設備後,幾人才後知後覺。

  是格鬥機器人。

  她的攻擊姿勢與格鬥機器人幾乎一模一樣。

  江臨夏往深處想,不由打了個哆嗦,小聲道:「我現在有點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機器人了。」

  項雲間斜睨他道:「胡說什麼?科學一點。」

  嚴慎正在導出數據,聞言低笑一聲。

  連江臨夏這樣的都能正常入學,乘風看起來簡直是太正常了。

  而且等這邊的數據傳過去,他相信教官能連夜買通招生組,扛著飛行器到戰後星來。

  「好了。」項雲間說,「明天有消息再來通知你。你最好不要出門,出去的話,在門口留張紙條。」

  幾人將設備整理好,又給乘風留了點吃的,隨後相繼離開。

  此時已經是深夜十點左右,屋外的氣溫直降十多度。夜風中帶著股肅殺的冷。

  漫無邊際的夜空裡依舊閃著一抹黯淡的紅光。光腦的照明燈打在布滿野草跟碎石的小路上,無數細小泛著金光的灰塵在光路中飛揚。

  剛走出房間沒多久,教官的通訊就撥了進來。

  項雲間點開免提,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教官興致勃勃道:「我要先聽壞消息!」

  「好消息是他沒什麼社會經驗,比較容易拐騙。喜歡吃、喜歡錢。」項雲間慢條斯理地道,「壞消息是他有點認知障礙,覺得自己是一台機器人。」

  教官沉默片晌,反駁說:「喜歡吃、喜歡錢,說明他有世俗的慾望。有世俗慾望說明他活在世俗裡,懂得並遵守社會的規則,是一個正常的人。所以第一個是好消息,第二個是假消息。」

  項雲間:「……」

  孫悟空在世都沒他這麼會七十二變。

  江臨夏:「呵呵。教官,你這麼維護的樣子,真讓我嫉妒。」

  教官包容地笑道:「我理解你們的年輕不懂事。」

  胡侃幾句後,項雲間嚴肅起來,認真問道:「您要給他安排到單兵系的手操機甲專業裡嗎?先不說現在聯盟根本沒有多少台能上前線的手操機甲,他的精神狀態也確實是一個問題。他沒有足夠的合作意識,對人際關係的認知也不大明確……」

  教官那邊傳來一陣窸窣的響動,應該是打開了窗戶。

  他站在風口,沉聲道:「你知道嗎?我做教官那麼多年,學到的最寶貴的教訓,就是不要輕易用自己的經驗給別人下定論。」

  項雲間說:「我不是在給他下定論,我只是想知道,你們想把他培養成一個什麼樣的士兵。」

  「相信母校,你個臭小子!」教官笑罵了句,「明天,給所有過線學生組織一場實戰演習,他跟著你們,我看著他,給他找找定位。說不定他還有什麼我沒發現的驚喜呢?」

  項雲間「嗯」了聲,正要跟他討論一下演習的具體規則,中午的那位校方負責人發了個號碼過來,說對方是福利院的管理員。

  項雲間當即掛斷通訊,給對方撥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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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27 10:13: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登記

  考試時間截止到傍晚五點。因進程較快,最後四點左右已經全部結束。

  測試數據傳到光腦上,按照降序排列。

  項雲間翻閱了一遍,確認沒有單項成績特別突出的學生。將列表打包發送給教官之後,關閉了頁面。

  校方負責人送走學生,小心翼翼地過來打聽成績。

  項雲間收起光腦,公事公辦地道:「會有通知的,請耐心等待。我們只負責監考。」

  幾人裝卸好設備,重新背到身上,中年男人客套挽留道:「快到飯點了,在我們食堂吃頓飯吧。」

  項雲間說:「謝謝,但我們還有事。早上那個小孩兒住在哪兒您知道嗎?」

  中年男人狐疑:「你們找她做什麼?」

  項雲間說:「給他做一個測試。」

  中年男人驚訝地大聲道:「可她是個黑戶啊!」

  項雲間面不改色地說:「特殊時期,戰爭遺孤沒有戶口,聯盟會理解的。聯盟官方會負責進行背景調查,協助他完成戶口登記。」

  中年男人幾番欲言又止,見他們表情認真,看著他們的眼神漸漸有了點變化。

  聯盟頂尖大學的選拔標準,都是那麼特殊、那麼迷幻、那麼令人難以捉摸的嗎?

  早知道他也可以讓學生裝病啊。

  項雲間說:「另外,我想盡量收集一些關於她的信息。請問你這裡有嗎?」

  中年男人猶豫了下,說:「其實我不是很清楚。我可以幫你們問一下福利院的負責人。她以前是從福利院跑出來的。」

  ‧

  乘風所住的廢區導航無法準確定位。好在大致方向可以確定,依靠實景地圖,還是很容易找到有人長住的居所。

  四人根據指示,先乘車抵達城市邊緣,再沿著一條久疏打理的馬路來到廢區。

  中間會穿過一片廢棄的城區,四處都是轟炸過後殘垣斷壁。有小孩子在倒塌的樓房間穿梭玩鬧,勉強增添了兩分人氣。

  乘風的住所要在更前面一點,坐落在空曠的草地上,僻靜清冷,外皮剝落,像一棟即將倒塌的危房。

  「這兒?」江臨夏對著大門張望了許久,懷疑地道,「門是開著的。」

  他順手一推,房門隨著輕微的力道朝裡滑去。

  屋內沒有開燈,顯得十分昏暗,就著物體隱約的輪廓,可以看出家具陳設十分簡樸,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樣。

  江臨夏緩步走進去,嘀咕說:「不會是已經搬走了吧?那小子那麼孤僻,搬走了也不一定有人知道。」

  嚴慎在牆邊摸索一陣,沒有找到燈源的開關。

  正覺得奇怪,寂靜的房間裡突然傳來一道冷冰冰地機械音,跟驚雷似地炸響。

  「你們在幹什麼?」

  江臨夏重重打了個激靈,直到燈光亮起,才看見蹲在角落,跟棵蘑菇似的乘風。

  江臨夏驚魂未定道:「你在啊?!」

  乘風沒有吭聲。

  江臨夏又問:「你蹲那兒幹什麼?」

  乘風微微睜大眼睛,沒有波動的眼神卻極具殺傷力,彷彿一切錯的都是他們。

  江臨夏扭頭看向隊長,項雲間點了點下巴,示意外交人員繼續溝通,領導沒有指示。

  江臨夏只好乾咳一聲,放柔語氣,拿出專業傳銷人員的素質,在那兒蠱惑道:「我們來給你做測試。你不是想去聯大上學嗎?」

  乘風這才站起來,悠悠道:「不是不招嗎?」

  江臨夏滿臉正道的光,說得自己都快信了:「我們學校還是很有人情味的,想了想覺得應該給你一個機會,畢竟你也不容易。」

  乘風走近,幾人才看見她手上拿著個訓練設備,剛剛就是在牆角玩這個東西。

  這是款功能落後,在聯盟早就已經被淘汰的指令輸入鍵盤。

  按鍵上的漆印早已褪色,甚至特殊材質的鍵帽都出現了明顯的凹陷磨損。而顯示屏更是徹底崩壞,從連接處被掰了下去。

  顯然主人已經拿它用了很長時間。

  幾人不由沉默。

  這款設備當時被淘汰的原因,是消費者認為它的設置太過枯燥,且數據復雜沒有分類,不適合手操入門。

  項雲間低頭看了會兒,從她手裡接過,問道:「壞了?」

  「嗯。」乘風說,「壞很久了。」

  分明是單調的系統音,聽起來卻特別的委屈。

  項雲間說:「到時候給你買個新的。」

  乘風仰起頭追問:「到時候是什麼時候。」

  項雲間被她逗笑了,說:「讓招生辦的人直接給你帶過來。就過兩天。」

  江臨夏在屋裡巡視一圈,發覺這裡什麼東西都很落後,奇異的是部分破舊的電器竟然還能維持正常的工作。

  他一路轉悠,好笑道:「這些都是多少年以前的老古董,現在居然還有。」

  他覺得乘風買各種小零件估計就是為了修理這些東西,結果因為性格孤僻,傳成了修理自己的身體。

  房間裡有張大型木桌,被乘風立起靠在牆邊。

  幾人將它放下來,圍坐在一旁,給乘風登記基本考試信息。

  項雲間說:「名字。」

  乘風抱著自己的腿,靠在桌角,回道:「乘風。」

  項雲間:「就叫乘風?是全名嗎?」

  乘風苦思冥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大名。

  「葉歸程。」乘風說,「我大名叫葉歸程。」

  江臨夏笑道:「小弟弟,你還有大名。」

  乘風斜他一眼,決定不跟他計較。

  項雲間又問:「年齡。」

  乘風說:「18歲。」

  項雲間重音道:「真實年齡。」

  乘風:「18歲。」

  項雲間頓了頓,說:「真實年齡。我們給你開特例,不用年齡卡你。」

  乘風耷拉著眼皮,再次重復道:「18,感嘆號。歲,感嘆號。」

  江臨夏狗頭軍師,從旁搗亂:「寫上,發育不良。」

  項雲間示意他別鬧,年齡暫時空了沒寫,又問:「你什麼時候不能說話的?先天還是後天?醫院怎麼診斷?」

  乘風定定看著他,然後歪過了腦袋。臉上寫著一個碩大的問號。

  江臨夏也愣住了,收起懶散的姿勢,趴到桌上問:「你不是啞巴嗎?」

  乘風困惑道:「機器人不都是這麼說話的嗎?」

  四人隱隱傳出些抽氣的聲音,但中途竭力壓抑住了。猶如一口氣哽在胸口,導致他們臉色都有些發白。

  短暫而迅速的幾個眼神交流之後,項雲間冷靜下來,聲線平緩地問:「什麼型號的?」

  乘風報了個很長的編碼,幾人立即用光腦搜索了下。

  號碼對應是一款幾十年前在國外發行,已經被聯盟列為危險違禁、需要銷毀的格鬥機器人。

  看著後面一成串的危險提示,幾人心情不是特別美好。

  你說你整個保姆機器人多好?

  項雲間斟酌著問:「你見過這款機器人?」

  乘風點頭。

  項雲間想起來,這款格鬥機器人的殺傷力很高,雖然在聯盟違禁,但在戰區一直很受歡迎,是黑市熱銷產品。

  項雲間問:「你從它這兒學習的手操代碼?」

  「嗯。」

  項雲間:「誰留給你的?」

  「我爸爸。」

  項雲間隔了幾秒才拋出下一個問題,好讓自己看起來不像是在逼問:「你爸爸什麼時候不在的?」

  乘風不是很喜歡回答,她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幾乎將整張臉擋住,因此系統音也變得有些沉悶:「你覺得我是在騙人。」

  「不是的。」項雲間摸了摸她的頭,「基礎調查,家庭背景。」

  乘風像是不樂意配合了。

  項雲間等了等不見她開口,點開學校負責人的賬號,詢問他乘風的資料整理好了沒有。

  群裡率先跳出來幾條信息。

  江臨夏:怎麼辦,他腦子好像真的有點問題。

  辛曠:但是可以正常交流。

  江臨夏:你確定?能一直正常交流?

  嚴慎:看起來只是認知障礙。不知道能不能治。

  辛曠:不能治很嚴重嗎?不影響正常生活就還好吧?

  江臨夏:你這個「不影響」和「正常」的形容詞就比較微妙。沒有定義範圍。

  辛曠:先從了吧。不然教官到時候又要罵人。他不見棺材不落淚。

  嚴慎:想想教官的話,還有聯大的宗旨。只要沒有社會危害性,天才的毛病一律叫怪癖。

  項雲間:我覺得問題不太大。他跟格鬥機器人生活得太久了,沒有別的朋友,又每天都在練習代碼指令,誤以為自己跟機器人才是同類。戰爭年代多少要有點心理寄託,何況他那時候還小。我能理解。

  嚴慎:糾正一下,是嚴令銷毀的格鬥機器人。

  項雲間:就是因為被銷毀了,所以影響不大。

  江臨夏:他只是太寂寞了!!

  辛曠:不管多寂寞……你看他想不想跟你做朋友。

  幾人聊得太投入。江臨夏偶然抬起頭,轉了一圈,才發現道:「誒?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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