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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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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梁羽生]劍網塵絲[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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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0:10: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回 慧劍難揮 但憑幻劍 芳心何托 仍鼓雄心(3)

  少女說道:「不是捉去的,是給騙去的。正因為她受了欺騙,那就更可慮了!」

  衛天元道:「她是怎樣破騙去的?」

  那少女道:「詳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認了白駝山主的老婆做乾娘!」

  衛天元跳起來道:「有這樣的事,那妖婦在什麼地方?」

  少女說道:「我不知道。」

  衛天元起了疑心,說道:「當真不知?」

  少女說道:「我不騙你,我現在確實還未知道。」

  衛天元聽出她話裡有話,盯緊她問:「現在還未知道,那就是說已經有了把握打聽到她的下落?」

  少女說道:「我可不敢這樣說,我只能說,要打聽她的下落,或者我比你較有辦法。」接著笑道:「其實,莫說我現在還未知道,即使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

  衛天元道:「為什麼?」

  少女說道:「你一知道,當然是馬上就要去救你的小師妹了。你要救人,他們可是不肯放人的。你以為結果會怎樣?」

  衛天元道:「他們會先害我的師妹?」

  少女說道:「那倒不至於,你的師妹對他們很有用處,說不定白駝山主還想要她做媳婦呢!」

  衛天元瞪眼道:「你不是開玩笑吧?」

  少女說道:「一點也不是開玩笑,你若不相信,可以去問湯懷;,前天他親眼看見令師妹和那白駝山的少山主一起走的,不但遠此,而且他們還是以兄妹相稱。」

  衛天元道:「那我更非趕緊救她不可了。既然他們不會殺害漱玉,還有什麼顧忌?」

  少女說道:「有。因為他們不肯放人,你就必須和他們打上一

  衛天元道:「我打不過他們?」

  少女說道:「白駝山主夫婦都是武功高強,而且又擅使毒。我不敢說你一定打不過他們,不過,他們還有一個幫手,我看你最多只能接他十招。」

  衛天元當然不相倍,心裡想道:「爺爺和我喂招,我都能夠接到五十招外,爺爺是武林公認天下第一高手,難道這個人比爺爺還要厲害。」

  少女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道:「信不信由你,但我可不想你去送命。所以只能另想辦法。」

  衛天元道:「那人是誰?」

  少女笑道:「你又忘記我的脾氣了,倘若可以告訴你的,我早已告訴你了,用不著你呵。」

  她不願意說,通常只有兩種請況,一是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人是誰;一是她害怕那人知道是她洩漏出去加害於她,故而有所顧忌。衛天元見她把那個人說得如此厲害,心裡半信半疑,暗自想道:「這女子武功不弱,縱然是言過其辭,但打個折扣,別人的武功想必也是勝他的。她不敢說,多半是因為有所顧忌。」

  衛天元皺了皺眉頭,說道:「那我怎樣才可以救出師妹?」

  少女沉吟片刻,說道:「辦法不是沒有,不過……」

  衛天元道:「不過什麼?」

  少女說道:「不知你肯不肯相信我?」

  衛天元道:「你把辦法說出來讓我聽聽。」

  少女似笑非笑的望著他搖頭,這副神氣好像是在說:「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你還是不能相信我。」

  但是她說了。

  「辦法還不是沒有,辦法就在你新近得到手的一件寶貝身上。」

  「寶貝」和「身上」本是不能連在一起的,但衛天元一聽,卻也知道她說的「寶貝」是什麼了。

  不過,他當然還是不能不假裝不懂,說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恕我不懂。」

  少女又是噗嗤一笑,說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這車子上藏的那個人是誰?」

  衛天元情知瞞不過她,說道:「也不是什麼著攔人物,不過只是他生來命好,有一個做大官的老子。」

  少女說道:「他的老子是誰?」

  衛天元淡淡說道:「御林軍統領穆志遙。」

  少女笑道:「著呀,御林軍統領的兒子,那還不是一件寶貝嗎?」

  衛天元已經猜到幾分,不過仍是說道:「這件寶貝和我們說的事情又有何干?」

  少女說道:「關係可大著呢,我問你,你要這件寶貝有什麼用?」

  衛天元道:「當然有我的用處,但這是我的事情,你管不著!」

  少女說道:「你放心,我不會搶你的寶貝的。但我倒想猜一猜你的用意,你不反對吧?」

  衛天元道:「你有一張嘴巴,我當然不能縫著你的嘴巴不讓你說話。你要猜儘管猜好了。」

  少女說道:「我猜你是拿這件寶貝去和穆志遙做一宗交易。對麼?」

  衛天元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這女子好厲害,她不但好像對我的事情知道得十分清楚,簡直連我的心思都摸透了。」

  原來他把穆良駒捉來的目的,的確是想和穆志遙做一宗交易的。不僅僅是用作人質,保護自己的生命而已。

  穆志遙是徐中岳的靠山,他要報仇,首先就得去掉徐中岳這座

  因此他想和穆志遙辦的交易就是,他和徐中岳之間的仇冤,穆志遙插手。

  換句話說,亦即是不許穆志遙干涉他向徐中岳報仇。他要用穆志遙的兒子換徐中岳的頭顱。

  但現在,這個女子卻好像要打他的主意,她歎了口氣,說道:「可惜,可借!」

  衛天元道:「可惜什麼?」

  少女說道:「可惜一物不能兩用。」

  衛天元道:「你的意思是……」

  少女說道:「你這件寶貝不但可以換徐中岳的頭顱,也可以換你的師妹。」

  衛天元道:「你怎麼知道白駝山主願意和我交換?」

  少女知道:「想必你不會懷疑我是白駝山主派來和你談條件的使者吧?據我所知,白駝山主夫妻固然是想要你的師妹做媳婦,但他們想巴結穆志遙。要是你把這件寶貝直接交還穆志遙,他們就失了一個可以巴結穆志遙的機會了。」

  衛天元道:「但你好像說過,你根本就不知道白駝山主是在何方,卻又如何進行交換?」

  少女笑道:「你也好像忘記了我說過的另一句話了。我也說過我若要打聽他們下落,相信我會比你較有把握。」

  衛天元躊躇難決,說道:「你要我把穆志遙的兒子交給你?」

  少女笑道:「你對我相信幾分,嘿嘿,你不便直說是不是?我替你說吧,你是半信半疑對不對?」

  衛天元給她來個默認。

  少女說道:「我不能強逼你完全信任我,但只要你相信幾分,那麼咱們倒也不妨來個交易。」

  衛天元道:「怎樣交易?」

  少女說道:「請你背轉身子。」

  衛天元莫名其妙,姑且依她所言,看她有什麼花樣。半晌,少女說道:「行了,你可以轉過身了。」

  衛天元轉過身去,只見少女已經把那套衣裳脫下,拿在手中,說道:「你師妹的衣裳交換那位穆大少爺的衣裳,你說,這宗交易,是不是你佔了便宜?」

  衛天元道:「你要這位穆大少爺的衣裳做什麼?」

  少女笑道:「你這個人怎的這樣笨,穆大少爺的衣裳和你師妹的衣裳,質地和式樣雖然不同,但對我來說,功用卻是一樣。」

  衛天元道:「哦,原來你是要拿作信物。」

  少女說道:「不錯,我有了你師妹的衣裳,你才相信我知道她的下落,同樣道理……」衛天元搶著說道:「白駝山也是要見了這套衣裳,才相信那位穆少爺是落在你的手中。」

  少女道:「還要多一層轉折,他要拿這套衣裳到穆家去,證實了是誰的衣裳之後,才能相信我。我也不會以收藏肉票的匪首自雇,我只不過是個中間人罷了。」接著笑道:「說得雖然不夠完全,但你總算是明白了。這宗交易,你願不願意?」

  衛天元道:「這宗交易,我雖然是稍稍吃了虧……」

  少女跳起來道:「你佔了便宜,還說吃虧?」

  衛天元道:「這套衣裳本來是你要還給我的師妹的。」

  少女哼了一聲,說道:「可我還得把你的師妹也還給你呀!」

  衛天元笑道:「你莫生氣,我並沒有說不做這宗交易呀。」

  少女說道:「不,倘若你不承認……」

  衛天元道:「承認什麼?」

  少女本來想說:「倘若你不承認是你佔了我的便宜,這宗交易我就不做。」話到口邊,一想給人佔了便宜的話說出來哪真是給人佔了便宜了。

  衛天元這才笑道:「我是逗你玩兒的。說實在話,你這詳做,實在是我受了你的思惠,我是很感激你的。」

  少女氣平了些,佯嗔說道:「我是給你逗著玩的麼?」

  衛天元笑道:「誰叫你剛才戲弄我,我不故意氣一氣你,今天豈不是要兩次栽在你的手中。」其實衛天元逗她倒不是為了報復,不知怎的,他很喜歡過少女生氣的模樣。說罷,已經剝下了穆良駒的衣裳,便即與那少女交換。

  「我怎樣和你聯絡?」衛天元問道。

  「你不用找我,我會找你。」少女說道。

  衛天元道:「好,那麼我到京城等你了。」

  他正待跨上馬車,少女敘道:「且慢。」

  衛天元回過頭來,說道:「還有什麼事嗎?」

  少女說道:「你準備坐這輛馬車入京?」

  衛天元道:「這不過是一輛比較好的馬車,雖然比較好,也還是普通的馬車,我坐它入京,有何不可?」

  少女說道:「你知不知道這是震遠鏢局的馬車?震遠鏢局是京師第五鏢局,你以為像這樣的大鏢局,鏢局裡不會有穆志遙的人臥底麼?」

  衛天元一想,果然可慮。要知他雖然業已改容易貌,但這輛馬車,只怕還是瞞不過穆志遙派在鏢局裡臥底的人。

  少女笑道:「稍安毋躁,我和再你做一宗交易。」說話之時,只見一輛破舊的騾車,已是來到他們面前。駕車的是個鄉下老頭,拉車的也是一匹老騾。

  少女說道:「老騾破牢,雖然不如你這輛馬車值錢,可正適合你用。這宗交易,你做不做?」

  衛天元看那駕車的老頭,和普通的鄉下老頭毫無分別,他一直沒開口說話。

  少女說道:「這位五大叔是附近村子的,他常常用這輛騾車運瓜菜進城,把守城門的士兵都認識他的,我已經和他說好了,你可以當作是和他同一個村子的老友,順便搭他的車進城的。除你外,他可以給你多運一個人。」

  衛天元本來早已喬裝打扮,和這老頭一樣,扮作一個普通的莊稼的,搭這輛破舊日的騾車,正是適合他的身份。

  衛天元道:「不過,我這位朋友可是見不得光的。」

  少女說道:「這你放心,私運人口,王大叔倒是做慣了的。」

  衛天元道:「好,這宗交易我做了。」

  這老頭幫他把業已給他點了穴的穆良駒搬過那輛破舊的騾車,這才說道:「對不住,可要委屈你這位朋友一下了。」說罷把幾籮大白菜倒出來蓋在穆良駒的身上,上面還堆了許多冬瓜。那些破籮就拋棄了,用車子來運瓜菜,是可以不用籮裝的。

  衛天元笑道:「這辦法很好,其實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是一位大少爺。」少女接道:「大少爺舒服慣了,所以讓他換換口味,睡睡破車,不算委屈。」衛天元大笑。「你說得對極了。」

  少女忽道:「不對。」

  衛天元道:「什麼不對?」

  少女說道:「你這個人本來是一點點小虧都不肯吃的,為何這次又肯吃虧?」

  衛天元道:「因為我覺得你這輛破車的確比我那輛馬車好。」

  少女笑道:「我可有點過意不去,這樣吧,我附加一件東西,當作是這宗交易的贈品,請你笑納。」

  衛天元不知這古怪的少女又要出什麼花樣,接過來一著只見是一把鎖匙。

  衛天元方自一怔,那少女已在說道:「這是一幢房子的門匙,有了這條門匙,你就可以做那幢屋子的主人。王大叔會送你到那裡去的。」

  衛天元方始恍然大悟:「原來她早已安排好了,怪不得她說用沉著我找她,她自會找我。」

  「我正愁沒處落腳,多謝你附送的禮物,我卻之不恭,只有寧可受之有愧了。」衛天元道。

  少女笑道:「只盼你別要後悔就好。」說罷,跨上馬車。

  「喂,喂,且慢!我還沒有請教你的芳名呢?」衛天元叫道。

  「名字不過是個符號。只要你相信我就行。」少女已經上了馬車,笑聲中去得遠了。

  衛天元的老騾破車,跑得雖然沒有馬車快,卻也不如他想像的慢。

  只是這個駕車的老頭,卻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陰沉。衛天元和他說話,倘若是問他什麼,他願意回答的就用點頭或搖頭表示,不願意回答的他就乾脆不理;倘若不是問他什麼!那他的態度就更加冷漠了,連點頭和搖頭都沒有了,只讓衛天元自說自話。

  自說自話當然是無趣之極,所以衛天元也只好閉上嘴巴了。

  嘴巴雖然閉上,心頭卻是難以寧靜。

  按「道理」來說,他現在「最」掛念的人「應該」是他的顧妹才對,因為他剛剛知道的師妹落在妖人手裡。

  按「感情」來說,他最掛念的人則應該是姜雪君。因為他自己覺得好像是欠了姜雪君一筆感情的債,而他這次來京的目的、雖說主要是為了報仇,但次要的目的,卻也正是為了找尋姜雪君的。

  但說也奇怪,現在出現在他腦海中的影子既不是姜雪君,也不是小師妹,竟然是哪個古怪的少女。

  或許是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一類型的女子,故此有一種「新鮮感」吧。他的朋友很少,女朋友更少。有生以來,和他有比較親密關係的女子只有兩個,一個是師妹,一個是姜雪君。但嚴格說來,她們恐怕也還未能算是他的真正朋友,因為朋友是不附帶什麼親屬關係的,而友情也必須在「對等的地位」上論交才建立起來的。他和她們之間的感情,與其說是「友情」,不如說是更像「親人」那類感情。

  齊漱玉是他的師妹,在他的眼中,她始終像是一個不會長大的小妹妹。

  姜雪君更是從小就和他在一起的,他們分別之時,姜雪君也才不過是個八九歲的小女孩。

  不錯,這十年來他沒有一天不思念姜雪君,他還記得兒時的「盟誓」,他要娶姜雪君為妻,但這種執著的感情,是為了追求一個失落了的童年舊夢,還是為了在一個偶然的事件中,他們有了相同的命運呢?如今他們都已是家破人亡,而姜雪君的家破人亡,卻是受到他家的牽累的。

  他從未懷疑過自己對姜雪君的感情,但他也從未想過這是那一類的感情。

  當然他對這個古怪的少女,更是根本還淡不上有什麼「感情」,但最少已是因為她的「古怪」而引起他的好奇了。

  這少女有獨特的性格,而性格突出的人,總是比較容易吸引別人的。

  衛天元想這個古怪的少女,不覺心中苦笑,「想不到我出道以來,第一次吃了別人的虧,竟然是敗在一個女子手上。」

  他出道的日子不算長,不過三年多點,但會過的武林高手可真不少,縱然不能說是每戰必勝,但強如崆峒派的掌門一瓢道人、揚州大俠楚勁松這些鼎鼎大名的人物,也不過和他打成平手而已。想不到和這少女比劍,他卻竟然輸了一招。

  「嗯,這可真是不打不成相識了。」衛天元心裡想道:「其實我不只是比劍輸了一招,鬥智也似乎是輸了她一招了。如今我不就是在她安排之下進入京城麼?」

  隨即他又啞然自笑,「說什麼不打不成相識,她倒是識得我的,我可還沒有資格說是和她相識呢?」

  老騾破車,巔簸而行,他的心情也好像騾車一樣起伏不定,不知不覺已是抵達都門了。

  抵達都門,已是入黑時分。距離城門關閉的時間,不過半個時辰。

  幸而把守城門的兵士和那駕車的老漢相識,那兵士問道:「王老頭,你怎的這樣晚才進城,瓜菜還有買麼?」

  老頭答道:「騾子老了,車也破了,幾乎打它一鞭,它才走一走,沒辦法。只能這個時候才到了,反正不是什麼上價瓜菜,整車賣給菜行讓他們做醃瓜泡菜用吧,這幾錢銀子,給你買酒喝,意思意思。」

  這麼晚進城賣菜本來是會引起懷疑的,好在他們相識,那把守城門的兵士收了酒錢也就放他們進城了,連搭順風車的衛天元也沒加以盤問。

  在京城裡約莫再走了一個時辰,走過大街,穿過小巷,最後那老頭把騾車在一家人家門前停下,這時天色早已黑了。

  王老頭只是作個手勢叫衛天元下車,指一指那幢房屋,示意叫他自己進去。衛天元一下車,他就走了,什麼話都沒說。

  這幢房屋有朱漆的大門,門口還有一對石獅子,看來像是富貴人家的屋子。

  衛天元用少女給他的那把鎖匙一試,果然大門就打一開了。

  他突然想道:「我為什麼這樣相信那個少女?」

  要知他的父親就是給朋友出賣的(這個朋友他差不多可以斷定是徐中岳了),自從父親被害之後,他早已養成了不敢輕易相信人的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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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慧劍難揮 但憑幻劍 芳心何托 仍鼓雄心(2)

  只見姓羅那個軍官咽喉已被刺穿,屍首躺在血泊中。滿臉驚恐的神情,舌頭都伸了出來,形狀十分可怖。

  「那個單身女客暈了過去,俯臥床上,看不見她的面孔。官兵把軍官的屍首抬了出去,孟掌櫃跟著拿了一盆水進來,正要把那女客人翻轉身來,用冷水撥她的時候,那女客人「嚶」的一聲,醒過來了。

  官兵因飛天神龍有話在先,倒是不敢將她為難。不過循例也問她幾句。

  那女客人倒好像嚇瘋了,語無淪次,嘶啞著聲音叫道:「不關我的事,我只是不願意被搜身,殺人的可不是我!」

  那個年紀較大的老兵安慰她道:「姑娘,你別害怕,我們知道,兇手當然不是你……」

  話猶未了,那女客又叫起來道:「不錯,不錯,你是叫我不要害怕,你說這個人調戲你,我就幫你殺他。呀,但我真是害怕,真是害怕,你的刀子拿開一點行不行,我怕極了!」

  這個老兵知道她說的那個「你」是飛天神龍,笑道:「姑娘,你醒醒,我不是那個人。你瞧,我手上也沒拿著刀子。」

  只有孟掌櫃和姜雪君知道這個女客是假裝的。盂掌櫃見過她的武功,心裡想道:「若不是恰好碰上飛天神龍來到,就憑她的本領,己是足以殺掉那兩個軍官。她何至於嚇成這個樣子!」只因他親耳聽見飛天神龍自報綽號,這才沒有懷疑那個女客是兇手的。他斟了一杯熱茶給那女客喝下,微笑說道:「這杯茶給你定驚,你好了點吧,這位公差正在有話要問你呢。」

  這女客會意,不敢太過裝模作樣了。說道:「那人一拿出刀子,我就給嚇得暈過去了,什麼都不知道。」

  那老兵問道:「那人是個什麼模樣,你說得出來嗎?」

  女客說道:「我哪裡還敢仔細看他容貌?」

  那老兵道:「你想想看,記不記得他的臉上有什麼特別地方?」

  那女客說道:「啊,對了,他臉上似乎有一道傷疤。」

  這老兵是見過飛天神龍的畫像的,說道:「對了,這個兇手的確是飛天神龍無疑了。」

  本來他心裡還有一些疑問,但因他和隊友都害怕飛天神龍,既然循例問過了「目擊者」的口供,他們也不敢刁難這個女客了。飛天神龍說過誰敢涉及無辜,他就殺誰。這隊御林軍都是巴不得早點離開這家客店了。

  官兵走了之後,這女客走出來對孟掌櫃說道:「我的房間裡滿是血腥,我不敢在這裡過夜了。我要去找另一間客店投宿,房錢你不用退還我了。」

  孟掌櫃心照不宣,他當然也是巴不得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客越早走越好的。當下說道:「我也想不到會鬧出這種事情,令你不能安歇,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多謝你老人家厚賞。」便即送客出門。

  他送客出門不打緊,姜雪君可是有點著急了。要知她心裡的疑團尚未打破,本來是打算事情過後,獨自去和那女客攀談的。

  那女客已經跨出大門,忽地回過頭來,嫣然一笑,笑容帶有幾分神秘莫測的味道。」

  孟掌櫃莫名其妙,只好把對方的微笑當作禮貌的表示,陪笑一揖,送她出門。

  就在此時,姜雪君卻又聽見了那陰陽怪氣的聲音了,正是那冒充飛天神龍的人說話的聲音。

  奇怪的是飛天神龍並沒有出現,那個女客也沒有開口說話。她不過微微一笑,笑不露齒,嘴唇都沒張開。而且更奇怪的是,這個人說話的聲音,好像只有姜雪君一個人聽見,其他的人都沒聽見,因為要是聽見的話,他們一定會露出驚駭的神情。

  姜雪君的感覺非常奇妙。並沒有人站在她的身旁,她卻感覺好像有人貼著她的耳朵說話似的,聲音裊若游絲,「鑽」入她的耳朵。

  那聲音說道:「明晚午時,什剎海湖相見。」

  姜雪君怔了一怔,那聲音接著又道:「對啦,我還要告訴你,我借了你一套衣服,我會交給飛天神龍還給你,你莫大驚小怪。」

  女客走後,客店時原人紛紛議論她的古怪行徑,姜雪君連忙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檢查行李,果然不見了一套衣裳,心中更是驚異不已。要知她是在那女客進來投宿之時,就回到自己的房間的,之後,直到官兵進來查店,在那女客的房間鬧出血案的時候,她才出去看熱鬧的,她想來想去,只有一段時間,可以供那女客施展空空妙手的絕枝,這段時間,就是那自稱飛天神龍的人在那女客房間殺人之後,那些官兵尚未敢進來搜查之時,那時她剛剛走出自己的房間,不久,那些官兵就進入血案現場盤問那個女客了。在這麼短促的時間之內,那女客竟然能瞞過她的眼睛,偷偷進入她的房間,偷了她的衣服,如此神奇的本領,令得姜雪君不能不又是佩服,又是吃驚。

  但雖說她仍是驚疑不定,卻已是弄清楚了兩樁事了。

  第一樁是她已經可以斷定冒充飛天神龍的那個並非另有其人,其實就是那個女客。

  擅於口技的江湖藝人,有一種「腹語」功夫,不必張口,便能發出聲音。不過一般的「腹語」功夫,大部保持原來的口音,這女客的「腹語」功夫卻能變為男子聲音,則是比較罕見。姜雪君想通了這點,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日沒人知道那個說怪話的她,誰能想到一個嬌滴滴的少女竟然能夠不張口就能發出那麼陰陽怪氣的男聲呢?」

  第二樁好可以斷定的事情是,這個女客人縱然和衛天元不是深交,最少也應是相識的朋友,否則她不會說出飛天神龍把衣裳交還給她的話。

  她只奇怪:「為什麼衛大哥從來沒有和我提過他有這麼一個本事高強的女友,難道是怕我多心嗎?唉,其實我早已是不作破鏡重圓之想了,他的小師妹鍾情於他,我尚且毫無妒嫉,只想成全他們,我哪裡還會妒嫉他去認識第二個女子。」

  接著又想:「聽這女客人的口氣,似乎她是已經知道衛大哥的下落的,為什麼她不告訴我呢?呀,莫非她的明天晚上之約,就是約了衛大哥和我相會?」

  她思疑不定,但已決心明晚赴約。

  她卻沒有想到,她的另一個猜測卻猜錯了。飛天神龍和這個女客人是並不相識的。」

  或者,更正確的說法應是:只是這個女客人單方面「認識」飛天神龍,飛天神龍卻不認識她。

  她和姜雪君一樣,也正是為了找尋飛天神龍上京來的,不同的是,姜雪君沒有法子打聽到飛天神龍的消息,而她卻已知道了飛天神龍的行蹤。

  ***

  飛天神龍駕著馬車,仍然是走那條小路回京。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決意和徐中岳一鬥,和以全力支持鑲中岳的剪大先生一鬥,甚至和他們背後的大靠山——御林軍的統領穆志遙一鬥!

  他知道穆志遙正在張開羅網等他自投,但他並不害怕,而且甚有勝利把握。

  因為他已經抓到了一個人質,這個人質正是穆志遙的大兒子穆良駒。

  日影西斜,已是將近黃昏的時分了,離京城還有二十多里。他正自籌劃入京之後覓何地藏身,以及又用什麼辦法和穆志遙「打交道」等等問題,想了幾個方案(其中之一是去震遠鏢局找湯懷遠幫忙),都覺得不大妥當,忽地發現一個少女攔路叫他停下。」

  這是一條羊腸小道,只能容許一輛馬車通過,那少女站在路中,他不願意停車也只能停車了。

  「這位大哥,請問你是進京的吧?」少女問道。

  衛天元一看,這個少女他從未見過,但英姿颯爽,看來似是懂得武功。他怔了一怔,說道:「是又怎樣?」

  少女說道:「我也正是想進京的,天色近晚,恐怕趕不到,請你行個方便,載我去吧。」

  衛天元道:「對不住,我不認識你,孤男寡女,不便同行。」

  少女噗嗤一笑,說道:「這麼說,如果你認識我的話,那就不必避忌什麼孤男寡女了?」

  衛天元沉著臉道:「姑娘,我沒功夫和你胡扯,請讓路。」

  少女道:「我和你說的是正經話兒,你仔細瞧瞧,你當真不認識我麼?」

  衛天元忽地好像在她的身上發現了什麼奇怪的物事,心頭一凜,不知不覺睜大了眼睛。

  少女笑道:「你不認識我,總該認識這件衣裳吧?」

  原來她身上穿的正是姜雪君失去的那套衣裳。

  姜雪君所有的衣裳,衛天元當然不可能每一套都見過,但唯獨這一套,衛天元非但見過,一而且印象特別深刻,永遠也不會忘記。

  因為姜雪君稱他一起逃出徐家的那天晚上,穿的就是這套衣裳。衛天元與她聯手闖出重圍,殺傷了幾個徐中岳請來的客人,鮮血濺上姜雪君的衣裳,血漬還未洗得乾淨。

  衛天元觸電似的猛地跳起,跳下馬車,叫道:「這套衣裳你是怎樣得來的?快說!」

  他怕這少女逃跑,說話的同時,已是出手向那少女抓去。這一抓是衛天元精練的小擒拿手法,又快又準,抓的是少女的肩井穴。莫說等閒之輩,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恐怕也難以避開他這一抓。

  哪知這個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少女,身形只是一飄一閃,就避開了。

  「你不是要避男女之嫌麼,男女授受不親,你幹嗎碰我?」也不知她是真怒還是假怒,反手就打衛天元耳光。

  衛天元焉能給她打中,但這少女出手比他還快,要解此招,唯有以重手法平推出去,將她推開。但這麼一來,勢必觸及她的胸部,而且可能將她震倒,令她受了重傷。衛天元可又不能這樣做。

  百忙中衛天元既然閃避不開,只好自行跌倒,在地上一滾,這才避過被打耳光之辱,但如此應付。也真可說得狼狽之極了。

  那少女身形一轉,躍上馬車。

  衛天元大驚,一個鯉魚打挺跳將起來,喝道:「你幹什麼?」大喝聲中,發出劈空掌力。

  少女一個「細腰巧翻雲」,半空中打了一個觔斗,輕飄飄的落在地上,身法美妙之極。

  她噗嗤一笑,說道:「想不到一個大男人也說假話,但可惜你說謊的本領太差!」

  衛天元哼了一聲道:「我說了什麼假話?」

  少女笑道:「這輛車上好像還有一個大男人吧,我和你同車,又怎能說是孤男寡女?」

  衛天元厲聲喝道:「你到底想要怎樣?」

  少女說道:「沒什麼,我知道你有許多心事,想和你聊聊。」

  衛天元板起臉孔道:「我早已和你說過,我沒功夫和你瞎扯!」

  少女笑道:「我也早已知道你不肯理會我的,所以我只好借了姜雪君這套衣裳。」

  衛天元心頭一震,撲上前去喝道:「你這妖女,你把姜雪君怎麼樣了?」

  要知這少女的武功甚為怪異,憑衛天元的眼力也看不出她是屬於何家何派,看來似是介乎正邪之間,他知道姜雪君決不一會有這樣的朋友。第二、更重要的是,姜雪君的這套衣裳並不是普通的衣裳,這套衣裳是她和衛天元一起逃出徐家的那天晚上穿的,衣裳上還染有血漬的。對姜雪君來說,這套衣裳的意義恐怕比她那套新娘子的禮服還大得多,新娘子的禮服只能引起她的厭惡,這套衣裳卻是交織著他們兩個人的感情的。她又怎能把這套衣裳「借」給別人,即使這人真的是她的朋友。

  既然不是「借」,那又怎會到了這少女的手上?衛天元自是難禁不寒而慄了。

  少女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忽地又是噗嗤一笑,說道:「你是害怕我殺了姜雪君吧?」

  衛天元撲上去喝道:「你不說出真情,我殺了你!」

  少女笑道:「很好,有本領的你來殺我吧!」她身形一飄閃,衛天元連環三掌,竟是連她的衣角都未沾著。衛天元發了狠,正待加重掌力,那少女斜身竄出,知道:「聽說你是齊燕然親手調教出來的,對吧?」

  衛天元道:「是又怎樣?」

  少女說道:「齊燕然代功號稱天下第一,尤其劍法掌法都是天下無雙,你的掌法我見識過了,如今只想見識見識你的劍法!」

  高手比鬥,只爭毫釐,何況半尺之多:只聽得「嗤」的一聲響,少女的衣袖己是給衛天元削去一幅。

  衛天元跳出圈子,冷冷說道:「還要比下去嗎?」

  少女收回寶劍,輕輕吹一口氣,說道:「不錯,你我都已盡展所長,是用不著再比下去了!」

  她這口氣輕輕一吹,只見銅錢般大小的一片布片,本是粘在劍尖上的,被她吹了起來,布片隨風飄蕩,恰好飄到衛天元的面前,少女插劍入鞘,兩隻眼睛,似笑非笑的望著衛天元。

  衛天元怔了一怔,低下頭一看,只見胸口部的衣裳開了一個銅錢般大小的裂口。他把手一招,接下那片飄到他面前的布片,用不著拿來補那裂口,已知這片布片是從他的衣裳上剜下來的了。

  他想不到這少女的劍法竟然精妙如斯,不由得登時面紅過耳,話也說不出來了。

  少女插劍入鞘,笑道:「好在你和我都是同樣心思,否則只怕是早已兩敗俱傷了。你破不了我的劍法,我也破不了你的劍法,咱們就算打個平手吧。」

  衛天元當然懂得她說的「同樣心思」是指什麼,心裡想道:「不錯,我剛才是抱著點到即止的心思,對她手下留情,但若是大家都在同時施展殺手,我只能削斷她的一條左臂,她卻可以在我的胸膛開一個透明的窟窿,我焉能還有命在?」

  他面紅耳熱,只好抱拳說道:「多謝姑娘手下留情,其實是我輸了半招。」

  那少女笑道:「你不必客氣,其實你答應和我比劍,已是讓我的了。」這話也說得不錯,衛天元假如不「只」是和她比劍,那少女根本就無法傷他。

  「劍法我是勝不了你,不過你大概可以相信,假如我要殺姜雪君的話,我是做得到的吧。」少女說道。

  這樣說,那就是表明她沒有殺姜雪君了。

  衛天元還想到另外一層意思,這少女的本領是比姜雪君高得多,那麼這套衣裳她可以是偷來的,也可以是從姜雪君手中搶過來的;還有,也可能是姜雪君已經被她捉住,那麼姜雪君的衣物她自是可以予取予攜。

  「請問你穿了姜雪君這套衣裳跑來找我是什麼意思?」衛天元造。

  少女笑道:「第一,是要你不能不理會我;第二,是借這套衣裳作為信物,讓你知道我已經見她了。」

  她這樣回答,仍然未能解開衛天元心頭的結。

  須知衛天元想要知道的並非她是否見過姜雪君。

  她能夠取得姜雪君這套衣裳,用不著她說,衛天元亦已知道她是「見過」了姜雪君了。但「見過」姜雪君並不等於就是姜雪君的朋友。

  他要知道的是「見過」之外的其他事情。

  「姜雪君為何將這套衣裳給你?」衛天元問道。

  那少女笑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當然知道她不會把這套衣裳送給我的,只不過是我借來的而已。」

  衛天元冷冷說道:「恐怕你還沒有完全說出真話吧?」

  少女笑道:「不錯,說是借來,其實是偷來的。不過,我想她不會怪我的,因為她已知道我對她是好意的了。」

  衛天元道:「你既然對她懷有好意,又為何不和她一起來呢?」

  少女說道:「你以為我是鬼谷子,合指一算算得出今天準會在這裡碰上你麼?說老實說,昨天晚上,連我都還沒有把握找著你呢?再說,我雖然幫了姜雪君一點小忙,卻還淡不上有什麼交情的。我怎能對她說,喂,我和你去找你的情人好不好?萬一她大姑娘害了羞,不敢承認,反而罵我一頓,豈不更加糟糕?」

  衛天元給她弄得啼笑皆非,問道:「你幫過她什麼忙,你又是怎麼知道我的行蹤?」

  少女說道:「你問得大多了。這些事情,你也不必馬上知道的。你因何不先問我的來意?」

  衛天元道:「好,那我就請問你的來意。」

  少女說道:「我想先要知道,你心目中是否只有一個姜雪君?」

  衛天元已是有點煩躁不安,按捺不住,說道:「你也問得太多了。我不想談個人的事情,請你乾脆告訴我吧,姜雪君現在哪裡。我去找她,這就不必麻煩你了!」

  少女似笑非笑的瞧著他,卻沒說話。

  她並沒有開口,衛天元卻忽地聽到一個陰陽怪氣的男子聲音。

  「嘿、嘿,你對姜雪君果然是有情有義,但對你有情有義的人卻似乎不只一個姜雪君吧?應該先找的你不去找,我倒要替另一位姑娘感到不值了!」

  衛天元吃了一驚,呆呆的看了她片刻,方始恍然大悟:「原來那日在徐中岳家裡說怪話的就是你!」

  「怪不得她說和我早已相識,原來是這麼一回事。」衛天元心中想道。

  少女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說道:「你覺得這件事很奇怪吧?」

  衛天元道:「的確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要不是我如今和你單獨相對,想破腦袋,我也想不到那個聲音好似利錐一樣刺耳的漢子,竟然會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小女噗嗤一笑,說道:「我是嬌滴滴的小姑娘了剛才你還罵我是妖女呢!」

  衛天元有點尷尬,說道:「剛才我錯罵你了,你別見怪。」

  少女說道:「這樣說,你好像已經承認我是你的朋友?」

  衛天元道:「那天徐家的賓客,甚至包括剪大先生在內,都是偏袒徐中岳的,只有你敢諷刺他,並且幫我說話,即使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也感激你的。」他不知道這個少女的來歷,說話十分謹慎,既不說「承認」,也不說「否認」,只是表達了自己感激的心意。

  少女哼了一聲說道:「你知道我那天為什麼幫你說話,我是因為,你對姜雪君有情有義,才幫你說話的。」說至此處,她頓了一頓,突然接上這麼兩句:「那天我說的不是怪話,今天我說的也不是怪話。」

  這兩句放雖然好像有點罕兀,衛天元是聽得懂她的意思的。那天她幫他是因為他有情有義,只須他「有情有義」就行,不管他對姜雪君或是別的姑娘。因此如果今天他不先去找那位對他的情義不亞於姜雪君的姑娘,他就是寡情薄義了。

  衛天元心頭苦笑:「這種似是而非的道理,也只有像她這樣古怪的姑娘才說得出來。」

  「那位姑娘是誰?」衛天元問道。

  「是你的師妹齊漱玉!」少女答道。

  衛天元苦笑道:「原來你說的是她,這位小師妹我一向是把她當作小妹妹的。」

  少女說道:「不管你當她什麼,她對你有情有義總是不假。姜雪君現在平安無事,但這位小師妹卻是身在危難之中,難道你不應該先去救她嗎?」

  衛天元吃了一驚:「她遭遇了什麼災難?」

  「她已是落在白鴕山的妖人手中!」

  衛天元大驚道:「她是怎樣被白駝山的妖人捉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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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0:09: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回 慧劍難揮 但憑幻劍 芳心何托 仍鼓雄心(1)

  「嘿、嘿,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了!」

  「你們說怪不算怪,有件怪事還要怪得多!」

  「真是還有更怪的事嗎?說來聽聽。」

  客店的大堂裡,一幫客人正在嘻嘻哈哈的閒磕牙(談天),說的都是京師近日發生的新鮮事兒。

  這間客店坐落在西直門處的一條橫街,和市中心距離頗遠,不過地點雖然並不道中,生意倒還不錯。客店老闆是山東萊蕪縣人,做的是同鄉生意。山東東部舊屬膠州五縣(萊蕪、萊陽、膠縣、平度、營房)上京做小買賣的行商,差不多都是到這間客店投宿的。由於住客差不多都是大同鄉的關係,彼此也十九相識,晚飯過後,要是沒有地方好去,自然而然的就會聚攏起來,談天說地。

  他們剛剛談過兩件「怪事」。一件是九門提督的小老婆和僕人私奔,一件是京兆尹(首都市長)的夫人和乾兒子通姦,京兆尹的夫人是協辦大學士的妹妹,夫憑妻貴,靠了大舅子之力才做京兆尹的。因此明知夫人和義子有姦情,也不敢發作,還得把那小白臉提拔做自己的「記室」(秘書)。

  這種官場醜聞,其實亦屬尋常,但對他們這些做小買賣的商人來說,已是當作「怪事」來講了。他們對做官的人,是既有羨慕又有妒忌的心理的,講述醜聞的人,也有一種誇耀自己對官場消息靈通的目的在內。

  那兩個客人講了他們認為是獨得的秘聞之後,正自洋洋得意,哪知第三個客人站了起來,說是還有更怪的事。於是大家催他快說。

  「這件怪事,非同小可,大家必須保守秘密才好。」那客人道。但在大家應承之後,他仍是遲遲不肯開口。「胡老,我看你是吹牛吧?什麼了不得的機密大事,如此緊張?」第一個講官場醜聞的客人冷笑道。

  胡老三壓低了聲音說道:「是一個御林軍朋友告訴我的,這件事若是張揚出去,給他知道秘密是我洩漏的,我可吃不消!」

  第二個講過醜聞的客人說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你怕什麼?」胡老三欲說還休,把眼角向櫃台那邊一膘。

  年老的掌櫃正在打算盤,櫃台旁邊有一個年青的客人獨自坐在一旁,這客人眉清目秀,像是個讀書人,胡老三不認識他。

  一個客人笑道:「胡老三,你不認識他,是嗎?這位小哥是孟老掌櫃的朋友,聽說還沾一點親戚關係呢!」

  孟掌櫃站起來說道:「對啦,大家都是同鄉,我還未曾給你們介紹呢,這位小哥姓姜,是我的遠親。他自小跟父母到外地營生,如今父親死了,想來京師謀事。來了才不過兩天。」

  那姓姜的少年作了個揖,說道:「小弟姜火生,拜見各位鄉親。請各位鄉親多多栽培。」說的果然是萊蕪一帶的方言。

  孟掌櫃和這幫客人,都是相識十年以上的朋友了,他們聽說是孟掌櫃的親戚,當然馬上就把他當作自己人了。

  「哦,原來你自小出外,怪不得我好像未見過你。我也是萊蕪人。」胡老三道。

  「胡三爺,別為我打斷了你們的談興,你們繼續談吧,要是不方便讓我旁聽,我可以走開。」那少年站起來道。

  胡老三要討好孟掌櫃,忙把他拉住,笑道:「哪裡的話,大家都是同鄉,你這樣說,未免太見外了。來,過這邊坐,大家一起聊聊。」

  少年坐定,胡老三開始講「怪事」了。

  「提督的小老婆和僕人私奔有什麼稀奇,京兆尹夫人和乾兒子上床雖然荒唐,也還不算怎樣古怪,我說的這件事才真是駭人聽聞呢。」

  「你先別吹牛,說出來我們自會評定。」

  胡老三壓低聲說道:「御林軍統領穆志遙的權勢比京兆尹更大吧,他的武功也要比九門提督更高吧?」

  一個客人道:「御林軍統領等於是皇上的保鏢,武功若是不好怎能擔當,聽人說他是當今天下的第一高手呢!」

  另一個客人道:「論官職,御林軍統領和九門提督同屬一級,但御林軍統領是皇上親近的人,權勢當然比九門提督大得多了。」

  胡老三道:「可是居然有人敢持他的虎鬚呢!哈,說持虎鬚嫌太輕鬆了,簡直是在他的太歲頭上動上!」

  幾個人爭著發問:「哦,有這樣的人,是什麼人敢和御林軍的統領作對?」

  胡老三道:「是什麼人我不知道,你們稍安毋躁,待我把這件事講給你們聽。

  「穆統領有兩位少爺,都是一身武藝。前兩天他們帶了兩個妞兒到西山遊玩。隨行的還有一個護院,這個護院,來頭不小,聽說是曾經當過大內侍衛的。想不到他們正玩得高興的時候,卻忽然有一個人走來人調戲那兩個妞兒。」

  胡老三說至此處,眾人已是吃驚不小,「這個人真是色膽包天,竟敢調戲穆家的娘兒,結果怎樣?」「那還用說,一定是給打死了吧。」果然真是怪事,莫非那人不知道他們是穆家的少爺。」「即使不知,但穆家的少爺當然是有貴公子的氣派,除非白癡,否則怎會看不出他們不是普通百姓?白日青天,京繞近地,這個人單身一個,競敢撩撥他們帶來的妞兒,如此胡作非為,也算得是怪事了!」看來那個人恐怕多半是瘋子吧?」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胡老三待議論稍停,說道:「這還不算怪呢,你們想知道結果怎樣吧?」眾人催他道:「莫賣關子了,快說出說!」胡老三緩緩說道:「那人是否瘋子,不得而知。知道的只是那人非但沒有給打死,反而是穆家的兩位少爺,給他痛打了一頓!」

  眾人驚駭之極,問道:「那位曾經當過大內衛士的護院呢?難道他眼巴已的看著少爺被打,不動手麼?」

  「那位大護院更慘,他早在兩位少爺被毆之前,就給那個人打得爬不起來!」

  眾人張口結舌,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胡老三加油添醬,講了這件怪責之後,擺出一副正經面孔,肅容說道:「你們想,穆統領是皇上倚重的天下第一高手,他的兩位少爺竟然被人毒打,這是何等丟臉的事?要是傳了出去,恐怕不只是有人說他的少爺學藝不精,甚至還會有人懷疑他的武功是否配得上做御林軍統領呢,何況還有那位曾經當過大內侍衛的總護院也給打得這樣慘,穆家當然更是不願意給外人知道了!所以你們千萬不可說出去!」眾人吃驚未過,紛紛點頭。

  那姓姜的少年客人沒有他們那樣吃驚,卻在心裡想道:「這個人莫非就是衛大哥?衛大哥當然不會調戲良家婦女的,想必是因為他已經知道是穆志遙的兒子,才借端生事的吧。」

  他正想多打聽一點有關「那人」的消息,忽地有個客人進來投宿。

  是一個單身的女客人。

  這女客年紀很輕,大概只有二十歲左右。身上穿著銀紅撒花半舊大襖,頭上梳兩茶辮子,腳上穿的是厚底花鞋,是京師一般中等人家姑娘的打扮。長得不算特別標緻,但眉宇之間隱有英氣,卻可以說得是剛健婀娜兩有之。尤其她的那對眼睛,又圓又大,顧盼生姿,顯得極具靈氣。有了這對眼睛襯托,把本來只具幾分姿色的面孔,也顯得特別秀麗了。

  這女客人走到櫃台前面,說道:「我要一間上房。」說的是地道的京片子。

  一來這間客店是做同鄉生意的,雖然也有別的地方客人投宿,但也是外地人。二來她又是個單身女子,這間客店從來沒有女客人投宿的。

  孟掌櫃思疑不定,悅道:「姑娘,你是哪裡來的?在京師沒有親友嗎?」

  那女客人皺眉道:「你只須回答我有沒有房間,囉哩囉唆的問這一大堆幹嘛,有無親友又關你什麼事,你怕我欠你的房錢嗎?」

  孟掌櫃道:「不是這個意思,我,我……」

  那女客人道:「你別推說沒有房間!我已經問過門口的小廝,說是有空房的了。好,你若怕我付不起房錢,這錠銀子你先拿去,我只住今晚,多下的給你!」

  她拿出來的是十兩重的一個元寶,這間客店的上房每晚的房錢不過五錢銀子。連小帳在內,這錠元寶是可以半個月有多。

  老掌櫃睜大眼睛,變了面色。

  他並不是見錢眼開的人,吃驚的也不是這個女客人出手闊綽,而是因為那個元寶給那女客人一捏,竟然出現指痕!

  女客人哼了一聲道:「是不是你不想做我的生意?」

  老掌櫃呆了一呆,連忙說道:「不敢,不敢。我們開客店的哪有把客人推出門外的道理,除非沒有空房。」說罷,接過銀子,親自帶領那個女客人去開房間。

  那幫客人只道掌櫃是見錢眼開,這才收容來歷不明的女客人。但有這麼一個標緻的姑娘和他們同住一間客店,雖然只能看不能動,也是一種享受。是以他們雖然懷疑這女客人來歷不明,卻也並無不滿之意。不過,有了一個陌生的女客人進來,他們是不能毫無顧忌的談天了。

  這幫客人散後,那姓姜的少年也回自己的房間。

  他雖然也覺得這個女客人有點古怪,但他卻是沒有心思去顧別人的閒事了。

  此際,他正是心如亂麻,而令得他心如亂麻的正是剛剛聽到的消息。——關於飛天神龍的消息。

  他料想在西山上打傷穆志遙兩個兒子的人,定是飛天神龍無疑。

  他這次上京,倒並非來找飛天神龍。但既然知道他已經在京師出現,他就不能不關心他了。

  而且,雖然他曾想過要避開飛天神龍,但在他的心底深處,卻是盼望見到飛天神龍的。

  到哪裡去打聽飛天神龍的下落呢?

  不錯,他知道震遠鏢局的總鏢頭湯懷遠和齊燕然有交情,齊燕然和飛天神龍如同祖孫,要是有人知道飛天神龍的消息的話,湯懷遠必定是其中一個。甚至他們還可能見過面。

  但他不敢去找湯懷遠。因為湯懷遠和他的對頭也是朋友。而且不管湯懷遠是否敷衍,他總是稱剪大先生、徐中岳聯名發出了英雄帖,要對付飛天神龍的。

  正當地心亂如麻之際,孟掌櫃進入他的房間了。

  「剛才的那個女客人甚是可疑,你看得出她是個武功高手嗎?」

  少年說道:「她武功好又與我何干?」

  孟掌櫃道:「我就是怕她是衝著你來的。」

  少年道:「你以為她是穆志遙。徐中岳他們派來查探我的行蹤?」

  孟掌櫃道:「不錯,他們不知道你已喬裝打扮,用女將出馬來偵查你自是方便得多。」

  少年說道:「舅舅,你若是怕我連累你,我搬出去好了。」

  原來這個「少年」乃是姜雪君喬裝打扮的。這姓孟的老掌櫃是她母親同宗的兄弟,雖然已是在五服之外的疏堂兄弟,但也還是她的舅舅,她母親曾經對她說過這個兄弟很可靠,她才敢來投奔他的。

  但由於她的父親和飛天神龍的父親當年那件案子有牽連,雖說他們兩人的父親都已死了,她還是欽犯的家屬。而且她是徐中岳的「逃妻」,徐中岳又正是穆志遙手下的紅人,她怕連累舅舅,可不敢把舅甥的關係公開,只能說是「多少沾點親戚關係」。

  孟掌櫃正有此意,說道:「賢甥,你別多心,我不是怕受你連累,而是怕你住在客店會有危險。」

  姜雪君道:「舅舅,我懂,明天一早,我搬出去好了。」

  孟掌櫃道:「也用不著這樣急,總得找到一個我放心得下的地方,才能夠讓你搬出去了。」他相識的朋友雖然不少,但窩藏「欽犯」罪名不小,他想來想去,還是找不到一個可以令他放心的朋友。

  他還未想好,忽聽外面一片喧鬧的聲音,一個小廝報道:「掌櫃,不好了,你快出去!」

  孟掌櫃道:「什麼事?」

  小廝壓低聲音說道:「來了一隊官兵,已經把咱們的店子包圍起了。」

  話猶未了,只聽得已是有人喝道:「你們的掌櫃呢?叫他出來回話!」

  官兵已經找上門來了。

  孟掌櫃出去一看,只見進來的是兩個軍官,他們帶來的士兵,有的站在院子裡,有的在磊門外佈防,個個都是出鞘,箭上弦。

  孟掌櫃心頭卜卜的跳,只好力待鎮靜,說道:「不知兩位大人光臨小店,有何吩咐。」

  為首的軍官說道:「我們是來查案的,只要你老實回答,就沒你的事。」說話倒還算客氣,但顯然對孟掌櫃並不怎麼信任,故此先行警戒。

  孟掌櫃當然是慌不迭的諾諾連聲。

  另一個軍官道:「你這裡有沒有來歷不明的單身客人,尤其是女客人。」

  孟掌櫃道:「大人明鑒,客人投宿,我們的規矩是不便盤問客人的來歷的。」

  為首的軍官喝道:「不必囉哩囉唆,究竟有無單身客人,快說!」

  孟掌櫃道:「有,有。有個單身的女客人,剛剛來設宿的。」

  那軍官放寬面色,笑道:「這女人漂亮嗎?」

  孟掌櫃道:「我、我不知道怎樣算是漂亮,大人,你要不要叫她出來讓你一看。」

  那軍官笑道:「我當然要見她的,我還要問她的口供呢。但不必叫她出來,她住哪間房,你帶我去。」

  另一個軍官說道:「我可有點不懂,疑犯漂不漂亮跟你有什麼關係,穆統領要抓的女犯人即使美若天仙,咱們也不能沾一沾的啊。

  那軍官道:「你大概還不知道咱們要抓的女犯人是什麼人吧?

  另一個軍官含笑說道:「羅兄,你是穆統領跟前的紅人,可以聽聞機密,我怎麼比得上你。請你還是別賣關於,告訴我吧。」

  那姓羅的軍官說道:「其實也不算得什麼機密,不過是涉及某人的隱私罷了。這個人是有名的『大俠』但如今卻是穆統領的門客,你應該知道這個人是誰了吧?」

  另一個軍官恍然大悟,說道:「原來你說的是——」那姓羅的軍官瞪了他一眼,他才想起要知所避忌,把那人的名字嚥了回去,低聲說道:「聽說他的妻子是洛陽第一美人,是麼?」

  那姓羅的軍官笑道:「是呀,所以我忍不住好奇,先問一問這位孟掌櫃了。」

  另一個軍官道:「好,那麼咱們一起去看一看這位大美人吧!」

  那姓羅的軍官道:「如今還不知道是不是她呢。不過,不管是不是她,你都不宜與我同去。」

  姜雪君在房間裡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心頭卜卜的跳,暗自想道:「原來他們果然是衝著我來的,如今他們誤會那個單身女客人是我,不知會不會連累了她?但我若是出手的話,我的身份可就要首先暴露了。」

  正自躊躇,另一個軍官已在問他的夥伴了:「為什麼你不讓我一起去盤查疑犯?」

  那姓羅的軍官道:「因為疑犯恐怕不止一個,咱們要分頭搜查。」回過頭來,問孟掌櫃道:「單身的女客人你已經說了,那麼單身的男客人呢,有是沒有,你可還未說呢?」

  孟掌櫃見他逼得緊,情知混不過去,只好說道:「有是有一個,不過這個人倒是身家清白的。」

  他不敢說出姜雪君和他的關係,正想給姜雪君編造一個清白的身世,那姓羅的軍官已是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說道:「我們自會盤問他的,用不著你多說,杜老三,你去盤查這個單身的裡客人。」

  那姓杜的軍官暗自想道:「好呀,你撿軟果子吃,卻把硬骨頭給我啃。」原來穆志遙要他們搜查的不僅是姜雪君,還有一個飛天神龍。他就是害怕會碰上飛天神龍。但姓羅的軍官職位比他高,而且是穆志遙寵信的心腹。他只能聽他遣派。

  姜雪君未曾想好對付的辦法,那姓杜的軍官已經到走房間來查問了。他見姜雪君相貌斯文,像個讀書人模樣,料想不是飛天神龍。說話也就比較客氣了。

  姜雪君自稱是來京師尋師訪友的秀才,那姓杜軍官問她籍貫,姜雪君道:「我是山東萊蕪縣人。」那姓杜的軍官道:「孟掌櫃也是萊蕪人,聽你的口音卻好像和他稍稍有點不同。」姜雪君心頭一凜:「這人好精細!」說道:「我七歲那年,跟隨家父往外地經商,至今未回過家鄉。」

  那姓杜的軍官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一番,忽地問道:「你在浩陽住過吧?」姜雪君道:「住過幾年。」那姓杜的軍官道:「怪不得你有洛陽口音。」

  姜雪君給他盯得心裡發毛,暗自想道:「他這樣盤問我,只怕己是給他看出一點破綻了。」

  就在此時,忽地傳來一聲慘叫,但只接連叫了兩個「你」字,聲音就中斷了。

  姓杜的軍官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跑出姜雪君的房間,叫道:「羅老大,你怎麼啦?」那姓羅的軍官正在那個單身女客人的房間裡查間,他的慘叫聲就是從那間房間裡傳出來的。

  沒聽見那個姓羅的軍官回答,卻聽見了一個陰陽怪氣的男子聲音。

  「我就是飛天神龍,怎麼樣?嘿嘿,你不是要叫他來抓我?我只好送他去見閻王!」

  那姓杜的軍官嚇得直打哆咦,顫聲叫道:「來,來人,快來人呀!」聲猶未了,那間房間開了一條門縫,一枝短箭射了出未,穿過他的喉嚨,登時將他射殺。龍。他就是害怕會碰上飛天神龍。但姓羅的軍官職位比他高,而且是穆志遙寵信的心腹。他只能聽他遣派。

  姜雪君未曾想好對付的辦法,那姓杜的軍官已經到走房間來查問了。他見姜雪君相貌斯文,像個讀書人模樣,料想不是飛天神龍。說話也就比較客氣了。

  姜雪君自稱是來京師尋師訪友的秀才,那姓杜軍官問她籍貫,姜雪君道:「我是山東萊蕪縣人。」那姓杜的軍官道:「孟主掌櫃也是萊蕪人,聽你的口音卻好像和他稍稍有點不同。」姜雪君心頭一凜:「這人好精細!」說道:「我七歲那年,跟隨家父往外地經商,至今未回過家鄉。」

  那姓杜的軍官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一番,忽地問道:「你在浩陽住過吧?」姜雪君道:「住過幾年。」那姓杜的軍官道:「怪不得你有洛陽口音。」

  姜雪君給他盯得心裡發毛,暗自想道:「他這樣盤問我,只怕己是給他看出一點破綻了。」

  就在此時,忽地傳來一聲慘叫,但只接連叫了兩個「你」字,聲音就中斷了。

  姓杜的軍官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跑出姜雪君的房間,叫道:「羅老大,你怎麼啦?」那姓羅的軍官正在那個單身女客人的房間裡查問,他的慘叫聲就是從那間房間裡傳出來的~

  沒聽見那個姓羅的軍官回答,卻聽見了一個陰陽怪氣的男子聲音。

  「我就是飛天神龍,怎麼樣?嘿嘿,你不是要叫他來抓我?我只好送他去見閻王!」

  那姓杜的軍官嚇得直打哆咦,顫聲叫道:「來,來人,快來人呀!」聲猶未了,那間房間開了一條門縫,一枝短箭射了出來,穿過他的喉嚨,登時將他射殺。

  8刀然沒人知道發言的是誰。他的聲音好像游絲裊空,隨風飄落,腔調卻又那麼陰陽怪氣,刺耳非常。向聲音的來處看去,竟沒有看見哪個人的嘴唇在動。

  如今這個自稱是飛天神龍,殺了兩個御林軍軍官的人,他說話的腔調,恰恰和當時那個幫忙飛天神龍說話的怪客一模一樣。

  「一定是同一個人無疑。」姜雪君心裡想道:「奇怪,衛師哥從沒和我說過他有這樣一個古怪的朋友,這人殺人的手段如此狠辣,看來武功也似不在衛師哥之下,他是誰呢?」

  過了約半枝香時刻,官兵才敢走進那個單身女客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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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0:04: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回 仗勢欺人 膏粱劫美 佯狂玩世 俠士懲凶(2)

  接著他就冷冷說道:「我說這小子是蠢豬,你不服氣嗎?好,我解釋給你聽,打架哪有只會蠻打的,這小子只知狠而不知穩,若不是穆少爺手下留情,他十條性命也都沒了!」

  徐錦瑤笑道:「好,那你就叫他莫要手下留情吧。」

  佟開甲不理會她的冷嘲,繼續說道:「你不相信,我再略加指點你吧。只狠是沒有用的,比如說他使這招橫雲斷峰,假如對方槍先來一招玄鳥劃砂,他左脅的空門就是致命傷了!」

  此時郭元宰正使到一招「白鶴亮招」,要下招才變為「橫雲斷峰」的。

  穆良駒倒是有點小聰明,他初時一怔,迅即醒悟是佟開甲指點他變招,「玄鳥劃砂」從佟開甲口中一說出來,他便依言施展,果然他一施展,郭元宰的「橫雲斷峰」就剛剛使將出來。

  只聽得嗤的一聲晌,郭元宰衣裳給劍尖劃破,幸虧穆良駒還是有點害怕他的狠勁,一沾即退,郭元宰受的只是皮肉之傷。

  徐錦瑤怒喝:「不要臉!」拔劍向前。

  彭大遒道:「徐姑娘,你幹什麼?早已說好了讓他們單打獨鬥的!」

  佟開甲哈哈笑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徐姑娘,你看不過眼,你也動口好了。」

  山路上忽然出現了一個人,這個人相貌十分平凡,但出言卻是特別。

  他是哼著小調走來的。

  「有個姑娘艷如花,引得小伙子為她打架,哈哈,只不知哪一個是姑娘的心上人。哪一個是姑娘眼裡的癩蛤蟆!」

  楚天虹心中一動,嗤嗤笑道:

  「過路的大哥請看明白,

  哪一個小伙子為我這位姐姐流了血,

  我姐姐的心上人就是他。

  那個大少爺是她眼裡的癩蛤蟆!」

  那人哈哈笑道:「對了,對了,我早應該猜得中的,要人幫忙打架的當然是癩蛤蟆!」

  佟開甲大怒道:「你胡說什麼,快快滾開!」

  那人說道:「這條路是你的嗎?」不但不滾開,反而靠著一棵樹,坐下來觀戰了。

  佟開甲是老江湖,見他如此,料想他不是普通百姓,哼了一聲,說道:「你是哪條線上的朋友,我勸你還是莫要多管閒事的好!」

  那人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說道:「什麼針針線線,我又不是找老婆,要你穿針引線?哼,哼,你攆不走我,就想和我拉交情麼,我可沒功夫與你胡扯!難得路上有人打架,這熱鬧可不能不看,看了熱鬧再走!」

  佟開甲想要發作,但一看穆良駒正在連連後退,原來穆良駒得不到他的指點,又給郭元宰一輪猛刺猛砍,殺得手忙腳亂。

  佟開甲忍住了氣,想道:「待少爺殺了郭元宰這小子,我再收拾你這渾蛋。」當下回過頭來,不再理會那人,只顧凝神觀戰。準備在緊要關頭,找出郭元宰破綻,便即指點穆良駒痛下殺手。

  那人看了一會,看得似乎忘了形,忽地叫道:「好呀,拳打南山野狗!」

  其時穆良駒正自西面向郭元宰進招,他的躡雲步法變幻無方,霎時間就轉到南面。郭元宰的注意力跟不上他的步法轉移,險些又給他刺中。

  那人說「拳打南山野狗」之時,誰都莫名其妙,郭元宰在劇戰之中,更是根本沒有思索他這句話的意思,此時險些吃了大虧,方始驀地心中一動,「莫非這個人也是像佟開甲指點穆良駒一樣,他也是在暗中指點於我?」

  楚天虹家學淵源,年紀雖小,武學上的見識倒是比郭元宰高些,噗嗤笑道:「這位大哥,你的招名好新鮮呀,我只聽過拳打南山猛虎,沒聽說過打野狗的?」

  那人說道:「本來是打猛虎的,但這裡沒有猛虎,只有野狗,不打野狗打什麼?」授著歎道:「連野狗都不會打,怪不得人家罵你蠢豬。小姑娘,你別多心,我不是說你!」最後這兩句簡直是畫蛇添足,莫說郭元宰不蠢,就是真的蠢材,也聽得懂是指點他了。

  佟開甲喝道:「你發神經嗎,胡嚷什麼!」

  那人說道:「你才發神經,你懂不懂南拳北腿的奧妙,哈,好呀,腳踢北海泥鰍!」

  此時,穆良駒正在南面進招,和這人說的方向剛剛相反。

  郭元宰當機立斷,馬上飛身踢腿,這一腳正是踢向北方。

  對手從南面攻來,他卻向著北面反擊,要是穆良駒方向不變,這劍就能從他後心刺入,前心穿出。郭元宰依從那人指點,簡直等於是拿生命來作賭注!

  但這一寶他押對了。

  穆良駒的躡雲步法有如水蛇遊走,快速之極,郭元宰一腳踢

  剛好迎上他的身形,只聽得「砰」的一聲,穆良駒的屁股給踢個正著。登時跌了個狗吃屎。

  那人一叫「腳踢北海泥鰍」,佟開甲已知不妙,衝著那人喝道:「閉上你的烏鴉嘴!」

  那人冷笑道:「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麼?」這句話未說完,穆良駒已經倒在地上了。

  佟開甲又驚又怒,罵道:「你是什麼人,膽敢暗算我們少爺!」要不是顧忌這人了得,他自忖沒有取勝的把握,早已撲上去廝打了。

  那人笑道:「我不過學閣下所為,只是動口而已。你們不是說過君子動口不動手麼,焉能指責我是暗算?」

  佟開甲為之語塞,鐵青著臉,只好先跑過去,打算把少爺扶起來再說。

  穆良駒被踢中屁股,摔的雖然很重,但因受傷之處不是要害,倒還能夠自己爬起來。

  他一爬起就罵:「小雜種,你知道我是誰?」

  那人道:「小雜種,你罵誰?」

  穆良駒怒道:「我的爹爹是御林軍的統領,我罵你,怎麼樣?」

  話猶未了,只見人影一閃,那人已從佟開甲的身旁掠過,搶快一步,到了穆良駒面前。

  穆良駒怎也料不到他竟然來得如此之快,慌忙一劍刺出!

  只聽得辟辟啪啪的響聲,穆良駒已是給他打了兩記清脆玲瓏的耳光!

  這兩記耳光一打,穆良駒的臉上登時好像開了顏料鋪,瘀黑了一大塊,鮮血和鼻涕一起流了出來。他的劍亦已給人奪過去了。

  那人哈哈一笑,「卡嚓」一聲把那柄劍拗斷,說道:「也沒怎樣,普通人罵我,罵一句我給他一記耳光,御林軍統領的公子自當特別優待,罵一句就裳他兩記耳光,穆大公子,你若嫌不夠,可以再罵!」

  穆良駒躲到佟開甲背後,顫聲喝道:「你們還不趕快把這人拿下!」他被這人打了兩記耳光,雖然恨得要死,但也被打得果然不敢再罵了。

  佟開甲只好硬著頭皮出手,他練的是鷹爪功,一出手就抓那人的琵琶骨。

  那人神色自若,不躲不閃,只伸出一根指頭。這根指頭對著佟開甲的掌心。指尖彈起的一縷冷風,佟開甲己是隱隱感覺得到。

  佟開甲雖然不是點穴名家,卻也是個識貨的人,一見這人如此出指,不覺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這好像是齊家彈指神通的功夫,若是給他戳著掌心的勞宮穴,只怕我還未來得及抓碎他的琵琶骨,我的武功先就給他廢了!」

  他不敢冒這個險,一聲大喝,迅即變招。把形如鷹爪的五指收攏,改為重拳打出。他綽號「大力神」,一拳打出有千斤之力,那就不怕對方的彈指神通了。

  只聽得「蓬」的一聲,佟開甲這一拳打個正著,但給他打著的卻不是他的對手,而是他自己。

  原來在他一拳打出之時,那人只是輕輕一撥,就把他的力道轉移。武學中有「四兩撥千斤」的手法,這人用的已是最上乘的借力打力功夫。佟開甲給他一撥,拳頭轉了方向,竟是不由自主的打在自己的胸膛上。

  佟開甲大叫一聲,口噴鮮血,登時倒了下去。

  那人笑道:「大力神果然名不虛傳,只一拳就打得自己暈了過去,佩服,佩服!」

  彭大遒大吃一驚,跳了起來,失聲叫道:「你,你,你是誰?」

  那人哈哈一笑,說道:「我這點三腳貓的功大,料想也瞞不過彭大遒的法眼,難道直到如今,你真的還未知道我是誰嗎?」

  彭大遒心目中早已想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是曾令他吃過大虧,只因為面貌不同,他尚未敢斷定兩人是否同一人。如今聽了此人虧的口氣,不啻證實了他的所料不差,眼著這個人正就是令他吃過大虧的那個人了,他不禁嚇得發抖。

  穆良駒尚未知道這位他倚作靠山的彭總管心中已是害怕之極,催他道:「彭總管,你怎麼還不上去拿這小子?」

  彭大遒苦笑道:「大公子,別惹事了,咱們快走!」

  穆良駒詫道:「咦,你好像有點怕他,他是誰?」

  那人笑道:「你們不許人家走,如今你們要走,我也不讓你們走得這麼容易了!」大笑聲中,雙掌已是向前拍出。

  那人攔住他們去路,但距離大約還有十步之遙的。說也奇怪,他在十步之外雙掌虛拍,彭大遒和穆良駒就給他推得腳步都站不穩了。彭大遒晃了幾晃,才退一步;穆良駒則已是腳步踉蹌,接連退出了五六步,幾乎跌倒。

  這情形就正像彭大遒剛才阻攔楚、徐二女一樣。楚天虹拍掌笑道:「妙呀,妙呀!剃人頭者人亦剃其頭,想不到彭大遒總管原來並不比我們高明多少!」

  彭大遒澀聲道:「我已經甘拜下風,閣下還要趕盡殺絕麼?」

  那人說道:「剛才你是怎樣做法,如今我也是怎樣做法。」

  彭大遒莫名其妙,說道:「我可並沒有對閣下出手,對這兩位姑娘,我也不是真的出手。我的做法即使不對,也是留有餘地的。」

  那人說道:「你是如何留下餘地,我已經知道了。待會兒我會按照同樣的尺寸,給你留下餘地的。你們搞得人家車倒馬翻,先得做點善後工作。請你把這輛馬車翻過來。」

  彭大遒尷尬之極,心裡想道:「人有面,樹有皮,當著少爺的面,我若是任憑你像僕人一樣使喚,以後如何還能在穆府立足?」但他實在懼伯此人,若不答應,只怕會給弄得更加難堪。

  那人總道:「彭大總管,你不願意是嗎,儘管說好了,我不會勉強你的。」

  彭大遒鼓起勇氣說道:「這輛車子可不是我弄翻的!」

  那人淡淡說道:「我知道,車子是給這個姓佟的掀翻的,但可惜他現在一動也不能動了。他是你們少爺帶來的人,也算得是你的副手,要是你不願替他善後,那就只好責成你們的少爺了。」

  穆良駒叫道:「什麼,你要我替你做苦力?」

  那人說道:「穆大少爺,你不願意做我也不勉強你,不過,我想你也不願意像大力神,這樣躺下來吧?」

  大力神佟開甲自己打暈自己,胸骨也斷了兩根,此時人還未醒,鮮血也仍在汨汨流出。

  穆良駒見他這副可怕的模樣,嚇得連忙說道:「彭總管,我知道你的氣力不在老佟之下,誰叫他是咱們的人呢,他拆下的爛污,你就替他收拾吧。」

  彭大遒不敢再加推搪,說道:「好吧,那就讓我試試。」當下把馬車翻轉過來。

  那兩匹技車的馬,在車子翻轉之時已脫了韁,幸好沒有怎樣受傷,只是傷了一點皮肉。

  那人說道:「彭大總管,我還要借用你的大內秘製的金創藥,不用給我,請你給這兩匹受傷的坐騎敷上。」

  用大內最好的金創藥為畜牲治傷,說來當真是天下奇聞,彭大遒奉命唯謹,一瓶金創藥用去十之七八,剩下的一點才給佟開甲塗上。

  穆良駒道:「我們可以走了嗎?」

  那人說道:「彭總管,對不住,請你用腳走路。你們的坐騎我要留下。」

  穆良駒又叫起來:「什麼,你要我們走路回去。」

  那人冷冷說道:「穆大少爺,我不是叫你回去。至於彭總管回不回去,那也是他的事。」

  穆良駒吃一驚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人說道:「我只是叫彭總管走路,他去哪兒,我管不著!」

  彭大遒道:「閣下剛才說過的……」

  那人道:「我怎樣說?」

  彭大遒道:「你說可以手下留情的。」

  那人道:「你記錯了吧,我是說可以按照你的尺寸給你留下餘地,亦即是說剛才你是怎樣做法,如今我也是怎樣做法。」

  彭大遒道:「留下餘地與手下留情,那又有什麼不同?」

  那人笑道:「你忘記尺寸了。我問你,你剛才對付這兩位姑娘,是不是想留下一個,放走一個?」

  彭大遒道:「接這位徐姑娘回去,是她父親的意思。」

  徐錦瑤道:「誰知道你是否捏造我爹的說話,你應該問我的意思,我是不願意回去的!」

  那人說道:「彭總管,你現在是應該聽我的意思,你懂不懂?」

  彭大遒只好說道:「請問閣下的意思是……」

  那人說道:「和你剛才的做法一樣,我也是要放一個,留一個!」

  穆良駒道:「彭總管,那就委屈你暫且留下吧!」

  那人說逍:「穆大少爺,我是要你留下!」

  穆良駒大叫道:「我爹爹是御林軍統領,你怎能將我扣留!」

  那人笑道:「穆大少爺,可惜這裡不是你爹爹的統領府,而你又太過倒霉,偏偏碰上我這個不怕御林軍統領的人!」冷笑聲中,已是把穆良駒一把抓住,穆良駒全身麻軟,嘴穴亦被封閉,叫不出來了。

  彭大遒大驚道:「你捉了我們的大公子,叫我怎樣回去?」

  那人說道:「彭大遒,有幾句話不知你願不願意聽?」彭大遒道:「請指教。」那人道:「我知道你是穆府的總護院,是穆府的頭號奴才,但頭號奴才也還是奴才,你做皇帝的奴才那還罷了,做穆志遙的奴才你不覺得羞愧麼?」

  彭大遒面上一陣青一陣紅,說道:「多謝指點。」回身立即飛奔。

  徐錦瑤道:「這樣的人,虧你還苦口婆心勸他。」

  楚天虹笑道:「他雖然壞,總比穆家的人好些。他碰上你,也算是倒霉了。身為穆家的總護院,連穆家的少爺也保護不了,其實你用不著勸他,他也不敢回去!」

  徐錦瑤道:「這個寶貨,你準備如何處置?」她恨意未消,回身踢了穆良駒一腳。但想起自己的父親還在穆家,卻又不敢殺他。

  那人說道:「我還沒有想好,且先借用你們的馬車,讓他躺一躺。」說罷把穆良駒擲入馬車。穆良駒身子不能動彈,知覺還是有的,被那人重重一摔,痛得他咿咿啞啞怪叫,好像啞子吃了黃連,有苦說不出來,形狀甚是滑稽,徐錦瑤拍掌大呼痛快。

  郭元宰已經裹好了傷,上前道謝。隱隱覺得此人似曾和識,說道:「多謝恩公相救、不敢請問高姓大名。」

  徐錦瑤已經平靜下來,此時也正地仔細打量那人。忽地「咦」了一聲,說道:「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的似的,你先別說,讓我猜猜。」

  她還沒有開始猜,楚天虹已經叫出來了:「你、你、你是飛天神龍。」

  徐、郭二人登時呆了!

  飛天神龍笑道:「徐姑娘,你還恨我嗎?」

  徐錦瑤歎口氣道:「你打傷我的父親,又搶走了我、我爹的新娘,(她本來想說繼母的,覺得這兩個字不妥,只好把姜雪君說成是父親的新娘。弄得他當著天下英雄丟臉……」

  衛天元微笑道:「這樣說你是還在恨我了?」

  徐錦瑤道:「不錯,我是還在恨你。但你兩次救過我,我也應該感激你。仇恨和感激只好一筆勾消了。」

  衛天元喟然歎道:「恩仇兩忘,那是最好不過,只可惜有些事情不能一筆勾消!」郭元宰聽得他的慨歎似有無限傷感,暗自想道:「他心中定有難言之痛,恐怕多半還是我的師父對不住他。」

  衛天元回過頭來,說道:「楚姑娘,你因何獨自回家?」

  楚天虹道:「還不是為你的緣故?」

  衛天元一怔道:「此話怎講?」

  楚天虹道:「我爹不願充當穆家的打手來對付你,他怕我也卷人游渦,因此叫我回家。徐姐姐不願意跟他的爹爹住在穆府,因此她也寧願跟我到揚州去玩。」

  衛天元道:「既然令尊不想捲入漩渦,因何他又不和你一起回家。實不相瞞,我正是想去拜訪令尊的。」

  楚天虹道:「我爹爹受了傷,如今已經搬到震遠鏢局養傷了。」

  衛天元大吃一驚,說道:「是何人傷了令尊?」

  楚天虹道:「你是不是有個師妹叫齊漱玉?」

  衛天元道:「不錯。怎麼樣?」

  楚天虹道:「傷我爹爹的人就是你這位師妹的父親!」

  衛天元愕然說道:「不會吧,漱玉的父親是早已去世了的。」

  楚天虹道:「我不知道你這消息是真是假,但齊姑娘卻是親口叫那個人做爹爹的。」

  衛天元道:「你親耳聽見的麼?」

  楚天虹道:「那人一來我家,就點了我的穴道。不過我的哥哥是親耳聽見的。」

  衛天元道:「哦,令兄亦已到了京師,不知還有誰人與他一起?」

  徐錦瑤噗嗤一笑,說道:「想必你也是要打聽姜雪君的下落吧?我告訴你,楚天舒並不是和她一起,你可以放心。楚天舒喜歡的人也不是她,是你那位師妹。」

  楚天虹道:「衛大哥,你覺得奇怪吧?齊漱玉的父親雖然傷了我的爹爹,但齊漱玉卻是幫我爹爹的。我爹爹非但不怪她,連她的父親我爹也原諒他了。」

  衛天元道:「我還是不懂,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楚天虹道:「我已經說過,出事那晚,我是一早就被那人點了穴道的。爹爹回來的時候,我尚未恢復知覺,待到知覺恢復,爹爹已經受了傷,那人亦已走了。究竟是怎麼的一回事情,我也不大清楚,只知爹爹和齊家的人結有粱子而已,什麼粱子,那就不知了。或者我的哥哥知道多一些,我剛才說的那一些事,都是哥哥告訴我的。」

  徐錦瑤道:「你想必有點奇怪,楚天舒為什麼不送他的妹妹回家吧?」

  衛天元道:「想必是要留下來服侍父親吧?對啦,楚姑娘,令尊傷勢如何,你還沒有告訴我呢。」

  楚天虹道:「家父本來傷得甚重,後來得到齊家的解藥,已無性命之憂了。」

  徐錦瑤道:「另一個原因,卻是為了你的師妹,他才留下的。」

  衛天元道:「他們現在是在一起嗎?」

  徐錦瑤道:「剛剛相反,他現在正在急於找尋你的師妹呢!」

  衛天元吃一驚道:「漱玉又出了什麼事嗎?」

  楚天虹黯然道:「她被白駝山的妖人騙走了!」

  衛天元嚇得幾乎跳起來:「她怎會給白駝山的妖人騙走的?」

  楚天虹道:「你問徐姐姐吧,徐姐姐當時在場。」

  徐錦瑤道:「是否受騙,恐怕尚難斷定。當時,那小子倒是來幫她的忙的,依我所見,她似乎也是心甘情願跟那小子走的。」當下將她當時所見,扼要說給衛天元知道。

  楚天虹道:「湯叔叔說,白駝山妖人有一種神仙丸,可令人迷失本性,齊姐姐當然是受他騙的,否則怎會跟他混在一起。」

  衛天元無心聽他們爭辯,說道:「好,待我親自去查個明白,你們這輛馬車給我,你們騎馬如何?」彭大遒等人留下的三匹坐騎,剛好夠他們分配。

  楚天虹道:「你是先到震遠鏢局吧?」衛天元道:「是。」楚天虹道:「那你可得多加小心啊,湯總鏢頭雖然是好人,鏢局裡也有穆志遙的耳目的,聽說他請來了許多好手對付你呢!」

  衛天元笑道:「我會小心的。我有穆志遙的兒子在手,也不怕他將我難為。」如何處置這位穆家大少爺,他已經有了主意了。不過這顆「藥丸」並未能解除他的煩惱,他仍是心亂如麻。正是:

  舊侶不知何處覓,師兄師妹更情傷。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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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仗勢欺人 膏粱劫美 佯狂玩世 俠士懲凶(1)

  衛天元已經下了西山,走向京城。

  衛天元的心裡也是充滿疑團,如今他就是去尋求答案。

  誰是當年出賣他父親的那個人,以徐中岳的嫌疑最大。衛天元這次前來京師,也就是為了要查究他父親當年被害的真相的。

  「想不到我還沒有機會去找徐中岳算帳,卻先是見著了他的女兒。」

  但最令他詫異的還是碰上了揚州大俠楚勁松。

  「奇怪,楚大俠怎的會當上了穆志遙的打手?他的女兒又和徐中岳的女兒同游西山?難道他已經和徐中岳同流合污?」

  但他也知道這樣的猜疑是不合情理的。他運了口氣,把擋路的一塊石頭踢得飛了起來,在半空中裂成八塊。他對自己這一踢的力道頗為滿意。心裡想道:「楚勁松的確是沒有用上陰力,嗯,昨天要不是他手下留情,我焉能還踢得碎這塊石頭,恐怕走也走不動了。」

  昨天他和楚勁松對掌之後,雖然早已察覺楚勁松是無意傷他,未用全力,但多少還是有點放心不下的。因為上乘的武功中,有一種是用陰勁傷人,要過了十二個時辰之後方始發作,這時才知道是否受到內傷的。現在已過了十二個時辰,他的功力絲毫不減,當然知道是沒受內傷了。

  不錯,昨天的對掌他也是未用全力,但雖然如此,他還是感激楚勁松的,楚勁松非但沒有把他當作無惡不作的「小魔頭」,而且敢於在彭大遒的眼皮底下對他手下留情,彭大遒可是御林軍統領穆志遙的總護院啊。雖說以彭大遒那點道行,未必就能看得出來,但最少憑這一點就可以斷定楚勁松是並未墮落成為鷹爪孫的了。

  「穆志遙和徐中岳不知還找些什麼人來對付我?楚勁松若不是他們找來的人,怎的又會跟彭大道混在一起呢?穆志遙那兩個寶貝兒子也好像是把他當作了自己人?」

  衛天元百思不得其解,因此他倒是想冒險去見一見楚勁松,問個究竟了。

  不過,吸引他去找楚勁松的還不僅是這個原因。

  由於碰上了楚勁松,他自是不免想起了楚勁松的兒子。在洛陽徐家,曾經一度與他交過手的楚天舒。

  楚天舒雖然還不能說是他的朋友,但最少他已是可以相信他不是敵人了。

  他曾經誤會楚天舒和姜雪君要好,如今雖然早已經過了姜雪君的解釋,這誤會也還是未能完全消除的。他曾經看見姜雪君稱楚天舒同一條船,而且並肩坐在船頭,形狀頗為親熱。他也知道姜雪君和楚天舒都已來了京師。

  可惜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錯,姜雪君和楚天舒都己來了京師,但他們並不是結伴同來的。

  要找尋楚勁松並不困難,因為他已經知道了楚勁松是震遠鏢局的客人。他依理推測,楚天舒若然到了京師,即使不是和父親同住,他的父親也必定知道他的住址。

  衛天元相信姜雪君不會對他變心,無論如何,他也要見到姜雪君一面。

  「其實楚天舒也是個值得一交的朋友,即使不是為了打聽姜雪君的下落,我也應去找他的。」他想。

  此際他已打扮成一個樣貌十分平庸的普通人,在他的身上幾乎找不到什麼特點,這樣的普通人是不會有人注意的。他在山澗旁邊臨流照影,心裡想道:「在這個世界上,要是還有人認得我的話,最多也只有兩個,一個是我的爺爺,一個是我的師妹。除了他們二人,即使是姜雪君,恐怕也未必認得我了。」他對自己的化裝,很感滿意。只是在想起師妹之時,心情不覺有點波動。

  「師妹如今不知是在哪裡,那天她雖然稱雪君、天舒同在一條船上,但想必不會跟他們一起同來京師的吧?她以為我會回家,想必如今在家中等我。」

  想到還有一個在癡心等待他的師妹,他自是不免有點內疚於心。但雖然如此,他還是沒有放棄去找姜雪君的念頭。姜雪君的影子漸漸遮蓋了師妹的影子,他加快了腳步。

           ※        ※         ※

  楚勁松和玉虛子已經由湯懷遠命人把他們抬到震遠鏢局去了,在震遠鏢局養傷當然安全得多。楚天舒也到鏢局隨侍父親去了。

  不過在這幢房子內還有兩個人留下,是楚天虹和徐錦瑤。

  人已散,庭院飄香,她們就燕肩坐在梅花樹林。

  徐錦瑤不知從何說起,先來一段「引子」:「你家裡剛剛出了事情,我就來麻煩你,請你原諒我這不情之情。」

  楚天虹道:「反正已經有哥哥替我服侍爹爹了,我樂得鬆一口氣。不過,徐姐姐,你卻又是因何不願到鏢局去呢?」

  徐錦瑤道:「鏢局裡人多嘴雜,不是談話的好地方。嗯,楚姐姐,我有麻煩的事情,卻找不到人商量,只好不辭冒昧,交淺言深了。」

  楚天虹笑道:「我年紀比你小,你叫我一聲妹子吧。你我一見投緣,姐姐你又何必客氣,有什麼事情,盡說無妨。」

  徐錦瑤道:「這固然是我的麻煩事情,但和你也有關係的。妹子,你是聰明人,想必也能猜到幾分了?」

  楚天虹想了一想,說道:「敢情是和昨天在西山上發生的事情有關?」

  徐錦瑤道:「正是。穆志遙那兩個寶貝兒子調戲咱們,我氣憤不過,回去就告訴爹爹,哪知,哪知,當真是爹爹,有,有……」

  楚天虹道:「是你爹有意把你許配給穆家的大少爺的?」

  徐錦瑤又羞又氣,紅了臉說道:「也難怪你們看輕我的爹爹,我有這樣的爹爹,也覺得羞愧。他,他不但要逼我嫁給穆家的大少爺,還要我來勸你,勸你也嫁給穆家的二不爺。你說這不是要把咱們往火坑上推嗎?」氣憤之下,把父親脅誘她的那些話都說出來了。

  楚天虹聽罷,笑道:「好呀,原來你是奉令尊之命替我做媒的。要是給你爹知道你反而是來找我商量對付他的辦法,他一定後悔選錯媒人了。」

  徐錦瑤道:「你還取笑我呢,我若不是假意答允他,我焉能跑來會你?」

  楚天虹道:「但若給你爹知道,你就做不成孝順的女兒了。」

  徐錦瑤怒道:「誰說我還要做他的孝順女兒?」

  楚天虹道:「若呀,既然你不是與他同流合污,那麼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也不必因他羞愧了。」

  徐錦瑤苦著臉道:「話雖如此,但目前我可還是跟著爹爹住在他們穆家的呀。就像住在狼窩一樣,我真是有點提心吊膽。要是我不肯依從他們,只怕,只怕!」

  楚天虹笑道:「你怕給色狼吞了?」

  徐錦瑤道:「虧你還有心情說笑,事情已經找到咱們頭上,總得想個法子對付呀。你打算怎樣?」

  楚天虹道:「我不相信他們敢來搶我,我爹雖然臥病在床,也決不會讓別人欺負我的。」

  徐錦瑤苦笑道:「你有好父親,又有一個好哥哥,我可是沒人保護的孤女!」說著,說著,眼睛都紅了。

  楚天虹道:「別急,別急。你把我當作妹妹,我的哥哥也就是你的哥哥,我們不會不理你的。你說吧,你希望我們怎樣幫你的忙?」

  徐錦瑤歎了口氣,說道:「我本來是希望和你一起逃走的,但如今令尊正在養傷,你怎能還走得開?」

  忽聽得一個人笑道:「徐姑娘,你說錯了,我正是奉了爹爹之命,叫妹妹回家的。」

  原來是楚大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進來了。

  楚天虹喜道:「哥哥,你來得正好。」

  楚天舒笑道:「是來得正好,你們說的話我都已聽見了。」接著又道:「徐姑娘,你有此心意,那也正是最好不過,有個人還在擔心你不肯離開你爹呢。」

  徐錦瑤怔了一怔,說道:「什麼人?」

  楚天舒道:「遲些再告訴你。你們既然決定離開京城,那就事不宜遲,我給你們準備車輛,妹妹!你也得收拾行裝了。」

  楚天虹道:「且慢,急也不急在這一時,我想知道爹爹為何要我馬上離京,難道他也知道了這件事?」要知楚勁松昨日從西山回來。立即就給湯懷遠請去鏢局,等他回到寓所之時,楚天虹早已給齊勒銘點了穴道了。楚天虹被穆志遙的兒子調戲的事情,一直還沒有機會告訴父親。

  楚天舒道:「爹爹要咱們回家,不是為這件事情。他是不想咱們留在這是非之地。爹爹的病有湯伯伯照料,用不著咱們操心。所以他認為咱們還是早日回家的好。」

  楚天虹喜道:「既然爹爹有命,那我馬上準備行裝。」

  徐錦瑤思疑不定,說道:「楚大哥,你說這許多話都有時候,為何不能現在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只要知道他的名字。」

  楚大舒笑道:「最多半枝香時刻,他就可以來到你的跟前,我先讓你猜猜,看你是否猜得著。」說罷就走了。

  果然不到半枝香時刻,楚天舒就回來了,而且多了一個人與他回來。

  徐錦瑤一見此人,不覺又驚又喜,失聲叫道:「郭師哥,真想不到是你!」

  原來和楚大舒一起回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心上人郭元宰。

  郭元宰道:「我也想不到在這裡能碰上你,我到震遠鏢局打聽消息的時候,還以為你是和師父住在穆府的呢。」

  徐錦瑤道:「我是稱爹爹住在穆家的,如今正是為了不想在穆家住下去才要離開的。我的事情,楚大哥已經告訴了你吧?」

  郭元宰道:「已經告訴了,所以我也不打算去見師父了,馬上就和你離開!」

  三人上了馬車,楚天舒道:「郭兄多多拜託你了。」

  楚天虹怔了一怔,說道:「哥哥你不走麼?」

  楚天舒道:「有郭大哥送你們回去,我想留下來服侍爹爹。」

  楚天虹道:「這樣也好,那麼我稱徐姐姐先走一步,只盼爹爹早點用藥,你們也能夠趕快回來。」

  徐錦瑤道:「家父不見我回去,恐怕會來找我的。還有穆家那兩個少爺,恐怕也會來找麻煩,楚大哥,你最好避開他們。」

  楚天舒道:「我理會得,你們走吧。」

  送走妹妹,他就立即回鏢局等候消息了。湯懷遠答應過他,為他偵查齊漱玉的下落的。要知他之所以要冒險留在京師,固然是為了看護傷還未癒的父親,但另外一個原因,則正是為了放心不下齊漱玉的。

           ※        ※         ※

  郭元宰等三人從西門出城,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面出現一條岔路,郭元宰打開一份地圖,說道:「咱們是走官道還是走小路,官道是去懷柔的,小路是去涿鹿。」

  楚天虹笑道:「怪不得你好像熟悉道路,原來你早已準備了一份地圖的。但我可是人生地不熟,連地圖都不懂得看的。何必問我,那可真是應了一句俗話:問道於盲了。」

  郭元宰道:「這份地圖,是一位熱心的老鏢師給我的。他們鏢局繪製的地圖,比市面出售的一般地圖詳細得多。」

  走上山道,馬車雖然有點顛簸,徐錦瑤卻是開心得很,笑靨如花。

  「來了京城大半個月,除了天虹妹子之外,我每天見著的都是令我討厭的人,住在穆家,也好像被關在鳥籠裡一樣。哈,今天才算透一口氣。」

  郭元宰趁她高興,說道:「對啦,你和師父來到京師之後的遭遇如何,我還沒有問你呢,你可以告訴我麼?」

  徐錦瑤笑道:「發生的事情那可多了,我真不知從何說起。」

  她說了幾樁在穆家的所見所聞,雖然她不會說自己父親的壞話,但從她所說的那些事情中,郭元宰已是知道外間所傳不虛,他的師父,有中州大俠之稱的徐中岳,即使還不能說是「賣身投靠」,最少也可說得是以巴結權貴為榮了。

  他的心裡暗暗歎息:「在洛陽之內,鮑老伯曾經罵過我的師父是偽君子,我幾乎和他反臉。想不到師父的行為,比鮑老怕罵的更惡劣!」

  還有一樣令他感到遺憾的是,從徐錦瑤的口中,聽不到姜雪君的消息,他怕師妹多心,又不敢問她。

  徐錦瑤忽地笑道:「有一件事,你一定猜不到,飛天神龍原來並不像爹爹說的那麼壞,他還曾經幫過我和天虹妹子的忙呢……」

  郭元宰吃了一驚,說道:「你們碰上了他了?」

  徐錦瑤道:「是呀,就是前天在西山碰上的。」

  郭元宰道:「就只他一個人麼?」

  徐錦瑤一怔說道:「你以為還有誰?」隨即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知道姜雪君是不是和他同在一起。」

  郭元宰面上一紅,說道:「你家裡的人都說姜雪君是和飛天神龍私奔,我忍不住好奇,故此問一問你。」

  徐錦瑤望著他道:「你相不相信?」

  郭元宰並沒有避開她的目光,坦然說道:「依我看多半乃是謠言!」

  徐錦瑤道:「他們私奔是真是假,我也不知。但即使姜雪君跟飛天神龍私奔,她也不敢和飛天神龍一起來京師的。她的武功遠不及飛天神龍,他不怕我的爹爹把她捉回去嗎?」

  說話之際,徐錦瑤忽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對啦,說什麼也得把她捉回去!」

  徐錦瑤吃了一驚,揭開車簾一角,回頭偷望。只見小路上出現了三騎快馬,一個是穆志遙的大兒子穆良駒,一個是曾經做過大內侍衛,現在是做穆府總護院的彭大遒,還有一個則是以前未見過的陌生漢子,這漢子身軀魁偉,坐在馬背上好像鐵塔一般。

  說話的那個人正是穆良駒,徐錦瑤的父親也正說是要把她許配給穆良駒的。

  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跑得不快,那三匹馬追上來了。彭大遒喝道:「前面那輛車子停下!」

  郭元宰當然不肯停下,那魁梧大漢追到後面,突然從馬背上飛身跳起,扳著車轅,只這麼一扳一拉,登時把這輛馬車倒拖回來,拉車的兩匹健馬倒了下去,跟著馬車也翻倒了。

  郭元宰與徐、楚二女在馬車翻倒之前的那一霎那,及時跳了出來。

  彭大遒對那魁梧漢子讚道:「佟大哥,你號稱大力神,果然名不虛傳!」

  穆良駒則在對彭大遒讚道:「彭總管,你真是料事如神,他們果然是走小路!」」

  原來徐中岳不見女兒回來,請彭大道去打聽消息。這件事給穆良駒知道,他也要同去,而且多帶了二個他的父親最近才用重金禮聘來的教頭。這個教頭就是如今扳倒馬車的那魁梧大漢,名叫佟開甲,綽號大力神。

  他們到鏢局打聽消息,湯懷遠當然不會告訴他們,但卻有一個人向他們告密。這個人正是將那份地圖送給郭元宰的那個老鏢師。這個老鏢師是已經知道他們從西門出城的。

  郭元宰跳下馬車,大怒喝道:「你們幹什麼,白日青天想攔路打劫麼?」

  穆良駒歪著腦袋向他瞧一瞧,哈哈一笑道:「你知不知道徐中岳已經把他的女兒送給我了,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搶我的人,反而罵我!」

  徐錦瑤又羞又惱,唰的拔出劍來,斥道:「胡說八道,誰是你的人了!」

  穆良駒側目斜睨,冷笑說道:「怪不得你不肯嫁我,原來是看上這個小白臉。」

  徐錦瑤大怒,一劍就刺過去。

  但穆良駒的武功可比她高明得多,腳踏躡雲步法,一閃就閃開了。穆良駒笑道:「想要謀殺親夫麼?」反手奪她的劍,不過幾招,徐錦瑤已是給逼得手忙腳亂。

  郭元宰叫道:「師妹退下,讓我教訓這個小子!」

  楚天虹來得更快,她一聲不響,就撲上前來,劍尖幾乎是指到了穆良駒的咽喉,這才喝道:「你殺了我的坐騎,我要你賠!」

  幸虧穆良駒的步法靈活,但饒是他迅即移形易位,只聽得「嗤」一聲,肩頭的衣裳已是被劍尖劃破,只差一點沒傷著琵琶骨。

  楚天虹正要追上去刺他穴道,忽見一團黑忽忽的龐然大物,向她飛來。原來是大力神佟開甲把一匹死馬高高舉起,向她擲去。

  那樣一個龐然大物迎面飛來,楚天虹未給它碰上,呼吸已是為之不舒,只好趕忙一個「細腰巧翻雲」,倒縱出數丈開外,斜掠避開。勁風所及,徐錦瑤亦是身不由己的連連後退。

  佟開甲冷冷說道:「我賠你的坐騎,你為何不要?」

  穆良駒驚魂稍定,又恢復了嘻皮笑臉的態度,笑道:「楚姑娘,你是我的弟婦,應該對我這個做大伯的客氣一些才對。你這麼凶,不怕我叫弟弟不要你麼?」

  楚天虹罵道:「下流胚子,你莫恃著你爹是御林軍統領,須知我們楚家也不是好欺負的。好,你不許我走,我就回去叫爹爹與你們評理!」

  佟開甲道:「彭總管,你拿個主意。」

  彭大遒做好做歹,說道:「楚姑娘,我們大少爺和你開開玩笑,你莫認真。但說真的,穆統領也的確有和令尊議婚之意,不過令尊如今是在病中,議婚之事只好認緩罷了。這樣吧,你要回家,你先回去。但徐姑娘可是她的父親托我們找她回去的,她的事你就莫管了!」

  楚天虹怒道:「我是給你們胡亂開玩笑的嗎?徐姐姐是我的客人,你要搶走我的客人,除非先把我殺了。」

  彭大遒笑道:「賢侄女,你懂不懂,我是買令尊的情面才容忍你的,我勸你莫胡鬧了!」

  楚大虹哼了一聲,說道:「你們才是胡鬧呢,徐姐姐也不是小孩子了,你們怎能強迫她回去?」

  彭大遒笑道:「兒女總得聽父親的話吧,小孩子固然要聽,長大了也還是要聽的,對嗎?我們是奉了徐大俠之命來接徐小姐回去,怎能說是強迫?」

  徐錦瑤道:「那就請你轉告我的爹爹,你說我是決意不回去的了!」

  彭大遒道:「這我管不著,我只知奉命而為。你一定要走,你和大公子說吧。只要大公子點頭,我們做下人的自當遵命。」

  穆良駒道:「待我打發了這小子再和她說!」此時郭元宰正要走過去與徐錦瑤會合,穆良駒攔住了去路。

  郭元宰冷笑道:「穆大少爺,你是帶了打手來的,你還是叫你的打手替你賣命吧!」

  穆良駒怒道:「笑話,憑你這小子我還怕你不成!用不著他們幫手,我和你比劃比劃!且看是你教訓我還是我教訓你?」

  郭元宰笑道:「穆大少爺肯和我比劃,那是求之不得。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大家都不要別人幫忙,郭某恭候穆大少爺指教!」

  穆良駒曾聽父親說過,說徐中岳雖然被人尊稱中州大俠,卻是浪得虛名。若論武功,他最多只能算是二流腳色。對付一般的江湖人物,他是綽綽有餘;碰上武林中真正的一流高手,他就不堪一擊了。穆良駒心想,父親能夠做到御林軍的統領,武功當然應該是屬於第一流的了。而且穆家的躡雲劍法,被稱為武林一絕,這也是他不和聽過多少武林中的名人說的,他自是相信不疑。就因為他認為必定可勝得過郭元宰,他才敢逞這威風。

  豈知他的估計卻犯了一個大錯。

  不錯,穆家的躡雲劍法的確是第一流劍法,比徐家的劍法高得多。但穆良駒一來只練得幾成,二來他練了劍法卻從來沒有對敵的機會,平時和門客拆招,那些人當然是讓他的,這樣的拆招,對他非但沒有益處,反而有害。三來郭元宰是拼著把性命豁出去的,穆大少爺卻怎敢拚命?

  結果他一上來就幾乎吃了大虧。

  他第一招使出的是躡雲劍法中的「雲龍三現」,這招劍法三虛一實,詭密異常,本來是一招難以捉摸的上乘劍法。

  哪知郭元宰根本不理會他的虛招實招,給他來個硬碰硬接。「雲龍三現」一招三式,最後一式,劍尖已是直指他的咽喉,他陡地一聲大喝,反手就是一劍!

  穆良駒可說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打法,焉得不慌?

  本來他的劍尖只要一伸,就可以刺穿郭元宰的咽喉的,但他卻給郭元宰的氣勢所懾,生怕對方這一劍砍下,就能把他的一條手臂砍掉!這一喝喝得他失魂落魄,哪裡還敢冒險進招,只好連忙躲避。他的劍法比郭元宰高,步法也比郭元宰靈活,但求自保,倒是不難避過。

  但如此一來,他可是只有捱打的份兒了。郭元宰雖然在急切之間傷他不得,但那副狠勁,已是把他打得越來越怯了。比武最忌膽怯,一怯本領就使不出來,遲早都要落敗。甚至性命都可說是交到了對方手上。

  佟開甲發覺不妙,忽地說道:「怪不得徐大俠說在他的門下弟子之中,以這個姓郭的小子最為不堪造就,簡直像是蠢豬!」

  徐錦瑤笑道:「我爹最沒出息的弟子也能打敗你家的大少爺,你說我的郭師哥是蠢豬,那麼給蠢豬打敗的又是什麼?」

  楚天虹笑道:「是癩蛤蟆。」

  其實郭元宰在同門中年紀最輕,本領知數他最高。徐中岳非但從來沒有罵過他蠢,而且一向都認為他是最得意的弟子的。

  那麼佟開甲為何要編造謊言呢,原來他是為了要達到暗中幫助穆良駒的目的,這段話不過是個「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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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0:02: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回 陷阱自投 甘為宰割 良知未泯 肯作幫兇(6)

  宇文浩哈哈一笑道:「其實我與娘親早已知道你是女子了,只是不說穿,免你害羞罷了。」

  「乾娘好嗎?」齊漱玉紅著臉又問道。

  宇文浩怔了一怔,答了個「好」字,接著笑道:「我還以為你有什麼緊要的事情問我呢,多謝你惦記家母。」

  齊漱玉臉上卻是毫無笑容,繼續問道:「昨晚你是和乾娘在一起嗎?」

  宇文浩詫道:「是呀,昨天我們搬到一個朋友家裡,晚上和他的家人聊無,很遲才睡。」

  齊漱玉道:「遲到什麼時候?」

  宇文浩道:「大概是三更過後,四更未到。」

  齊漱玉沉吟不語,宇文浩反過來問她道:「玉妹,你怎麼啦,因何這樣問我?」

  齊漱玉道:「沒什麼,昨晚我碰到一件奇怪事情,你先別問我是在什麼地方!那時大約是三更時分,我一個人正想進入一家人家打探一件事情的時候,突然給一個人打中了我的麻穴,她用的只是一個小小的泥丸。」

  宇文浩道:「是什麼人?」

  齊漱玉道:「我不知道。那個人的背影很像、很像……大哥,你別誤會,我不是說……」

  宇文浩先是作出惶惑的神情,接著才裝著恍然大悟的神氣說道:「那個人很像我的娘親,是嗎?怪不得你……」齊漱玉面上一紅,連忙說道:「我當然不會懷疑是乾娘打我的穴道,但背影那樣相似,我忍不住好奇,所以才說給你知道罷了。」其實假如沒有宇文浩剛剛來救她「脫險」這件事情發生,她的心裡的確還是有點思疑的。如今她卻是不能不相信宇文浩的說話了。

  宇文浩笑道:「你莫多心,我當然知道你不會懷疑乾娘。我說的怪不得,不是這個意思。」

  齊漱玉道:「哦,那是什麼意思?」

  宇文浩道:「的確有一個人和我的母親極相似,我也曾經誤認過她是娘親。」

  齊漱玉道:「哦。有這樣相似的人嗎?她是……」

  宇文浩道:「她是和我的母親同時出生的。不過,她們雖然是孿生姐妹,卻並不住在一起,自小就分開的。我也只見過她一次。對啦,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是什麼情形下被她打著穴道的」

  齊漱玉可不願意把「家醜」外揚,她一面思量哪些是可以告訴宇文浩的,哪些是必須隱瞞的;一面說道:「你先告訴我,你怎麼會來到這裡?」

  宇文浩道:「就是為了來找你呀!」

  齊漱玉道:「你怎知道要來這兒找我?」

  宇文浩道:「你不是說過你要找揚州大俠楚勁松的兒子楚天舒的嗎?昨天有一位朋友告訴我們,楚勁松應震遠鏢局總鏢頭湯懷遠之請,住在鏢局後街他的一座別墅。

  「你兩天沒有回來,娘親是放心不下。昨天我們碰上一位家父的朋友,他邀我們到他家裡住。我怕你回到那間客店找不到我們,更怕你出了什麼意外,因此娘親叫我試一試來訪尋楚勁松,希望能夠在他那裡打聽到你的下落,想不到我一來就碰見你和湯懷遠交手,這是怎麼回事?」

  齊漱玉已經編好一套故事,說道:「不錯,昨晚我是要來找楚勁松的,也是想不到我還未到門前,他的仇家已是先我而來,那時他們已經在屋子裡打起來了。就在此時,我被打著穴道。天亮時我的穴道剛剛解開,又碰上湯懷遠來了,他不由分說,就要捉我,或許他誤會我是楚勁松的仇家吧。」

  宇文浩道:「那位楚姑娘好像說你是她父兄的救命恩人?」

  齊漱玉道:「我哪有那樣大本領可以救得揚州大俠,我猜那是因為天舒的妹妹知道我是她哥哥的朋友,故而這樣說,好讓湯懷遠放過我們的。」

  兩人都是編造謊言,不敢實說,同樣,彼此雖然也都聽得出對方的話裡似有破綻,但為了掩飾自己,也都不敢盤問對方。

  儘管心中藏著疑團,她還是願意見到宇文夫人的。因為她的感情正在受著巨大的衝擊。像是一隻在暴風雨底下已經欲飛無力的燕子,她是只能希望趕快回巢。甚至不管那個巢是否她的舊巢,只要能夠聊避風雨就行。有人愛憐,那就更好。

  唉,這一晚之間,她所經歷的變化,也實在是太多了。一切的變化都來得那麼突然,完全是她意想不到的!

  她想不到她以為早已死了的父母原來都還活著,更想不到在父母的身上她發現了那許多醜惡。或許她的父母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楚天舒就曾勸告過她,勸她原諒父親。)但由於她的感情受到前所未有的挫傷,她那脆弱的心靈目前還是不能接受她認為是「醜惡」的事實。

  小時候她多麼渴望能夠像別的孩子一樣,父母雙全。但如今她見到了雙親,卻又不能和雙親同在一起。

  這種得而復失的感覺,是特別令人沮喪的。

  爺爺遠在千里之外,丁大叔和王媽也都不在她的身邊,誰能給她安慰呢?她想要尋找的師兄,又仍是一點線索都還沒有。

  宇文夫人要認她做乾女兒的時候。她是無可無不可的順她意思認乾娘的,但如今她對宇文夫人倒是不覺有點「親人」的感覺了。

  馬車繼續前行,過了積水潭的那座橋了。

  「玉妹,到了!」宇文浩將她從沉思中「喚醒」過來。

  她盟然一省,抬頭四望,說道:「這個小島的風景倒是幽美得很,你那位朋友就是住在這個島上的麼?」

  「不錯,你瞧,那座大花園就是他家的!

  「啊,這麼大的園子,他想必非富即貴吧?」

  「那倒不是,他只是個破落戶。園子裡也沒什麼花木,不過你若愛靜的話,倒還不錯。」

  「啊,那太好了。我正想靜養幾天。」

  「不要我陪伴嗎?」宇文浩帶點嘻皮笑臉的神態和她說道。

  「不要,我只要乾娘作陪。」馬車已經停在門前了。宇文浩將她扶下馬車,便即並肩而進。

  宇文夫人正在陪齊勒銘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在園子正中的一座小樓上。

  這座小樓正好是對著園門。

  齊勒銘聽見車馬之聲,不覺抬頭望向窗外。

  宇文夫人忽地格格一笑,說道:「妹夫,你最掛念的人是誰?」

  齊勒銘沉著臉沒回答。

  宇文夫人笑道:「你不喜歡我叫你做妹夫是不是?好,那我就暫且叫你做齊公子吧。唉,你最掛念的人大概不會是我那苦命的妹妹了,那麼是那位早已拋棄了你的、如今是現任楚夫人的莊英男呢?還是你那位不肯認你做父親的寶貝女兒呢?」

  齊勒銘強抑怒氣,應聲說道:「不要你管!」

  宇文夫人笑道:「我本來並不愛管閒事,可是眼前卻有一個人找上門來,要我管她的閒事,你說是管好呢,或是不管好呢?」

  說至此處,宇文浩已經扶著齊漱玉踏入園門。

  宇文夫人這才驀地提高聲音說道:「你瞧是誰來了?」

  齊勒銘嚇得跳了起來!

  宇文夫人將他按住,輕輕笑道:「安靜一些,不是我不讓你們父女相會,你應該知道你的女兒對你的感想如何,恐怕她還不願意承認你是她的父親吧。」

  這兒句話象利箭一般刺傷他的心,齊勒銘頹然坐下。

  「你既然知道她不願意見我,你把她抓來做什麼?」齊勒銘雙眼火紅,瞪著她問。

  宇文夫人笑道:「你一開口就說錯了,你看她像是被人強迫而來的麼?」

  齊漱玉氣力還未恢復,心靈的創傷更大,要不是宇文浩扶著她走,她的腳步都幾乎踏不穩。

  齊勒銘驚疑不定,說道:「這小伙子是誰?」

  宇文夫人道:「是小兒宇文浩。你瞧他們親熱的樣子,你該相信不是我叫浩兒把她抓來的了!」

  齊勒銘道:「她怎樣會認識你的兒子的?」心裡想說的卻是:「你們怎樣騙她上當的?」但因一來真相未明,二來自己是在人簷下,只好暫且忍氣。但雖然他說話的口氣較為緩和,臉上的神色仍是十分難看。

  宇文夫人道:「這你就暫且不要管吧,不過你應該相信我,我對你實是一片好心。」

  齊勒銘冷笑道:「你對我好心,我只求你放過我的女兒那就好了。」

  宇文夫人搖了搖頭,說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設法把令嬡請來,還不是因為你掛念她的原故。」

  「你要得回女兒,恐怕還得靠我幫忙。」宇文夫人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對齊勒銘繼續說道:「別的本事我沒有,但你這位寶貝女兒對我的話倒是很能聽得進去,這個忙我是有把握幫你的。你別心焦,等待一些時日,待她氣平之後,我再慢慢勸她。那時你們就可以重為父女了。」

  齊勒銘再也忍耐不住,哼了一聲,說道:「我不要你幫這個忙。聽著,你若不想逼我和你決裂的話,你就得馬上把我的女兒放回去!」

  宇文夫人笑道:「只怕我請她回去,她也不肯回去呢。你仔細礁瞧,他們是多麼親熱。我的兒子也不至於辱沒你的女兒吧?」

  齊勒銘冷冷說道:「說清楚點,你們到底想要怎樣擺佈我的女兒?」

  宇文夫人道:「別說得這樣難聽好不好,你瞧他們不是很登對麼?咱們親上加親,那就越發妙了!」

  齊勒銘沉聲說道:「你也別以為我己在你的掌握之中,就必須聽你擺佈?你信不信我有把握與你同歸於盡?我若用天魔解體大法,豁出這條性命不要,你的酥骨散就會失了作用!」

  宇文夫人吃了一驚,心裡想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測,倒是不能將他逼得太緊了。」當下笑道:「有話好好的說,幹嗎發這樣大脾氣?」

  齊勒銘道:「你不放我的女兒?我再明白的告訴你,我寧願自己死了,也決不能讓她做你的媳婦!」

  宇文夫人道:「唉,你一定要棒打鴛鴦,那我只好勸小兒暫且和令嬡疏遠了。」

  齊勒銘道:「不是暫且,是永遠!我願意跟你們回白駝山,從今之後,不許你的兒子見到我的女兒。」

  宇文夫人苦笑道:「可不能操之過急啊,你瞧他們這樣要好,怎能馬上就要他們分開?再說,我還不想回山呢。這樣吧,我把令嬡留在我的身邊,減少他們親近的機會,這樣你可以比較放心吧?」

  齊勒銘道:「我就是不放心她在你的身邊,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總之你要設法使她離開你,早日回家去跟她爺爺。」

  宇文夫人道:「你開天討價,也該讓我就地還錢吧?你既然看不起我們母子,親事我是不敢高攀了,那就當作一宗交易來說吧!交易若談不攏,嘿、嘿……」

  齊勒銘道:「談不攏又怎麼樣?」

  宇文夫人道:「若談不攏,我唯有撒手不管,聽其自然!」

  齊勒銘道:「好,你劃出道兒來吧!」

  宇文夫人道:「我可以設法勸你的女兒回家,但你得用一個人來和我父換。」

  齊勒銘道:「什麼人?」

  宇文夫人道:「聽說你以前有一位姓衛的師兄,令尊對他的寵信超過對你,你曾因此妒忌這位師兄。」

  齊勒銘道:「這位衛師兄早已死了。」

  宇文夫人道:「我知道。但他的兒子如今正是江湖上最出風頭的人物,綽號飛天神龍的衛天元就是他了。」

  齊勒銘怔了一怔,說道:「你要我用這個師侄來交換女兒?」

  宇文夫人道:「不錯,飛天神龍已經來到京師,我要你捕捉這條孽龍。」

  齊勒銘道:「你和他有何仇怨?」

  宇文夫人道:「這你就不必管了。總之你要把衛天元抓來給我,我才能讓你的女兒回家。」

  齊勒銘道:「你知道他在哪裡?」

  宇文夫人道:「你答應了我的條件,我再告訴你。」

  齊勒銘道:「他的父親在生之時雖然與我不和,那也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再說他好歹也是我的師侄,毫無理由的以大欺小,說不過去吧?」

  宇文夫人道:「隨你的便。你若認為師侄比女兒更親,那也只好由你。」

  齊勒銘心裡想道:「衛天元是玉兒喜歡的人,我這次跑來京師,本來是想暗中助他一臂之力的,怎能反而害他?」

  宇文夫人繼續說道:「你應該知道,你的女兒本來可以成為我的媳婦的,我失了一個好媳婦,只要得回一個臭小子來作傭人,算來已是我大大吃虧了。你若還不答應,那咱們就只好做親家了。」

  齊勒銘暗自思量:「我曾聽見玉兒在夢中也叫師兄,她怎的又會喜歡宇文浩這小子?」但眼見他們「親熱」的情形卻又不能不信幾分。

  宇文夫人道:「說老實話,我還捨不得她呢。你知不知道,我是她的乾娘!」

  齊勒銘跳起來道:「什麼,你是她的乾娘?」

  宇文夫人道:「你不相信,待會兒你可以豎起耳朵來聽。我就要下去接我的子女兒了。」

  齊勒銘道:「你不是要我馬上答應你的交換條件吧?」弦外之音,已是有了可以商量的餘地了。

  宇文夫人的眼角眉梢都露出了笑意,說道:「好,你好好考慮吧,我怎會迫你?你喜歡什麼時候答覆我就什麼時候答覆我,十天也好,半月也可,甚至等你十年八年都行!反正我是鐵價不二,做買賣也必須雙方同意,這宗買賣才能做得成的。」

  「你要靜靜考慮,我不打擾你啦。你要考慮,我也要出去迎接我的乾女兒了。」

  她滿臉都是笑意,回過身裊裊娜娜就走出去了。齊勒銘留在房中卻是心亂如麻,哪裡能夠平靜下來?

  宇文夫人的意思已經說得十分明白了,期限不論,但卻必須一邊交人,一邊才能放人。宇文夫人有他的女兒作為人質尋,等十年八年又有何妨?』

  但宇文夫人可以等十年八年,他卻怎能放心把女兒留在她的身邊?多一天他就多一分擔心!

  齊漱玉見到了宇文夫人,果然就好像看見親人似的,撲入她的懷中,叫她乾娘。

  宇文夫人撫摸她的秀髮,柔聲說道:「乖女兒,你受了苦了。不要害怕,你可以把這裡當作你的家,你回到我的身邊,我必定保護你,決不許任何人欺負你。」

  齊漱玉叫道:「於娘,你為何對我這樣好?我、我、我……」她不知應該怎樣告訴乾娘才好。

  宇文夫人道:「玉兒,你什麼也不用說。你的房間我已經佈置好了,現在你最需要的是休息。」

  齊漱玉深深感激她的體貼,不知不覺靠著她的肩頭,當真就像一個小女孩倚靠慈母一樣。

  齊勒銘在樓上倚窗偷看,看到這樣的情景,一顆心卻是如墜鉛塊,往下沉,往下沉。

  「怎的她能夠把玉兒哄得如此貼貼服服,難道玉兒真的是愛上了她那寶貝兒子?」

  他本來是要來幫助飛天神龍的,那是因為他知道飛天神龍是女兒的意中人,為了女兒,他才愛屋及烏的。

  但如果不是呢,他的做法當然可以改變了。

  「唉,我倒是寧願玉兒嫁給衛天元的,但誰叫他不會討取玉兒的歡心,卻叫玉兒給別人騙了。這只能怪衛天元這小子運氣不好,我是決不能容許玉兒嫁給白駝山這小妖人的,沒辦法!好把衛天元抓來換回玉兒了。」

  心亂如麻,不知不覺觸摸到貼身收藏的一件物事,好像觸電一般,他的心頭陡然一震,心中苦笑,把那件物事取了出來。

  是什麼呢,是他童年時代的一本描紅帖子。這本帖子是他的爹爹送給楚天舒作護身符的,這護身符已經發揮了它的作用,救過楚天舒的性命了,昨天他之所以不殺楚天舒。就是因為在楚天舒的身上發現這本描紅帖子之故,如今已是由他收回來了。

  這本帖子凝結著父親對他的愛,是父親把著他的手教他「描紅」的。一個個的紅字都好像是父親的心血。

  昨天他曾對著這本描紅帖子在心裡發誓,不能再傷老父的心的。今天就忘了麼?

  衛天元是他的父親一手調教出的,他也知道他的父親是把衛天元當成孫兒一樣疼愛的。

  「在爹爹的心目之中,楚天舒的地位當然不能稱衛天元相比,連楚天舒爹爹都不許我傷害他,要是我傷害了衛天元。爹爹他、他會怎樣?」齊勒銘不敢想下去了。

  宇文夫人雖然沒有告訴他,她要衛天元有什麼作用,但他也可以猜想得到,決不會有什麼「好事」,多半是要拿衛天元當作禮物,送給徐中岳或穆志遙。

  「唉,我傷爹爹的心傷得還不夠?我怎能在爹爹的垂暮之年還讓他受到這樣重大的打擊,把他視同孫兒的衛天元的性命交到別人手上?」

  但他若不把衛天元拿來交給宇文夫人,他就救不了自己的女兒。

  他愛父親,也愛女兒。他不能傷老父的心,更不能讓女兒落在壞人之手。

  怎麼辦,怎麼辦呢?

  他也不知道怎麼辦?他知道的只是,他的女兒已經被宇文夫人騙來,女兒落在她的手中,他是不能不聽她的擺佈了。正是:

  誤墜奸謀難自拔,逼將師侄換親兒。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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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陷阱自投 甘為宰割 良知未泯 肯作幫兇(5)

  昨晚他一回到家中,就看見齊勒銘抱著他的妻子,他心情的憤怒,可想而知。在怒火中燒之下,他想到的只是齊勒銘在「調戲」他的妻子,或許「調戲」二字不大恰當,因為他的妻子本來是齊勒銘的前妻,但無論如何,這也是對他的侮辱,一種報復性的侮辱了。他根本就沒有想到,是不是還可能有別的原因。

  此際,玉虛子就躺在他的身旁,從中了毒針之後的玉虛子身上看到的情形,和當時他看到妻子的情形,何其相似!

  「莫非她也是中了毒針?」想到這點,他不禁恍然大悟了。

  本來中毒昏迷的跡象和被人點穴道的跡像是不同的,他是一個武學的大行家,假如當時能夠細心觀察的話,應該可以看得出來。但當時他被怒火遮了眼睛,又焉能仔細辨別?

  他繼續想道:「當時齊勒銘只用一支手來對付我,甚至當玉虛子與我聯手攻他,攻得險象環生之際,他也還是只用一支手。他不可能是因為要故意來侮辱我而甘冒性命的危險吧?他是不是為了要救治英男騰不出雙手的呢?

  「莊英男中毒針是在他回家之前,齊勒銘是可以得到手的;但他不會用毒針來害英男,這想必是銀孤幹的勾當。我回來時,銀狐已經被他趕走了。後來他用穆家的毒針來刺玉虛道長,那是另一回事?」

  湯懷遠見他神情古怪,不覺有點擔心,輕輕抓著他的手搖了一搖,說道:「楚兄,你怎麼啦?」

  楚勁松霍然一醒,說道:「沒什麼,剛才你是不是說到穆家的毒針?」

  湯懷遠道:「不錯。」

  楚勁松道:「穆家我是知道的,穆家的第三代得到家傳暗器功夫的聽說是一對姐妹,人稱穆氏雙狐,對嗎?」

  湯懷遠道:「原來你雖然身在江南,對北方的武林情況也是如此熟悉。你說得一點不錯,如今得到穆家暗器真傳的就是江湖上稱為金狐、銀狐的這對穆家姐妹了!」

  楚天舒忽道:「不是銀狐!」

  此言一出,徐錦瑤固然驚詫,但最驚詫的還是楚勁松。

  「你怎麼知道?」楚勁松問他兒子。

  楚天舒道:「我見過銀狐。我知道她和齊勒銘早已鬧翻,我覺得她雖然惡名,心地卻似乎並不很壞。」

  楚勁松吃了一驚,說道:「你見過銀狐?她知道你是我的兒子嗎?」本來他想問兒子和銀狐說了些什麼的,但事關「情孽」糾紛,父親也不便和兒子開口。

  楚天舒點了點頭,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待爹爹玉體安康之後,孩兒再向你稟報。」

  湯懷遠道:「最近震動江湖的一件大事是華山派的掌門天權道長被人害死,這件大事,賢侄想必也早已知道了吧?聽說天權道長遇害那天,銀狐曾在華山出現。玉虛子當時在華山作客,發現了她,還曾經和她交過手。許多人懷疑天權道長就是被她用毒害死的。」

  楚天虹也忍不住問哥哥道:「是啊,既然玉虛子和銀狐有過這段過節,何以你認為玉虛子中的穆家毒針,不是出自銀狐的暗算?」

  楚天舒道:「害死天權道長的不是銀狐,她也沒有和玉虛子交過手。」

  湯懷遠道:「啊,那麼我聽來的消息是假的了?」

  楚大舒道:「消息不假,不過是另一個人。是一個和銀狐十分相似的人,可能就是她的姐姐金狐。」

  湯懷遠道:「你怎麼知道如此確鑿?」

  楚天舒道;「天權道長遇害那天,我恰好路過華山。玉虛子和那個貌似銀狐的女子交手,我是親眼看到的。其後兩天,我碰上了銀狐,我並且知道在華山派出事那天,她曾在別的地方出現。還有,我曾仔細辨認,她和我那日所見的另一個女子,雖然十分相似,但也的確不是同一個人。」

  湯懷遠點了點頭,說道:「你這樣說就解開我心裡的疑團了。我本來也懷疑這枚毒針不應該是銀狐的。第一她和齊勒銘早已鬧翻,第二以齊勒銘的性格,他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即使他沒有和銀狐鬧翻,他也不屑借用別人的暗器!」

  楚天虹道:「那麼玉虛子怎會中了毒針?」

  楚勁松也是疑團難釋,說道:「玉虛子中毒針是在我受傷之前,我親眼看見是齊勒銘用毒針刺傷他的。」

  湯懷遠道:「我只說他不屑借用別人的暗器,但他當時何以會有穆家的毒針在手,這就非我所知了。不過昨晚之事與己銀狐無關,這點我倒是相信令郎的話。」

  楚勁松卻是信不過銀狐,暗自想道:「她和玉虛子沒有過節,但和英男卻是有過節的,齊勒銘拋棄了她,在她的心目之中,只怕到如今還是把英男當作情敵吧?這筆帳恐怕她也是要算在英男頭上的了。」

  楚天舒好似知道父親的心思,說道:「我知道銀狐一心想得回齊勒銘,但她要對付的只是齊勒銘,我相信她是不會傷害別人的。」

  楚勁松不說話,楚天虹卻道:「哥哥,你憑什麼這樣相信她?」

  楚天舒道:「她後悔她曾幫齊勒銘做過許多壞事,如今她只是想挽救齊勒銘,我相信她的懺悔是真心說話。剛才我給齊漱玉那瓶藥散,可以令到齊勒銘武功消失的藥散,就是銀狐交給我的。」

  楚勁松雖然還是不敢相信銀狐,但聽得兒子都這麼說,他是稍為放心一些了。從兒子的說話中,他亦可以猜想得到,他和齊勒銘結怨的原因,楚天舒從銀狐的口中大約也已知道了。雖然至親莫如父子,但這種涉及「私隱」的情孽糾紛,做父親的在兒子面前也是不免感到尷尬。

  他咳了一聲,清清喉嚨,移轉話題,問湯懷遠道:「湯兄,你已經替玉虛道長把過脈,他的傷怎麼樣?」

  湯懷遠道:「我甚感奇怪!」

  楚勁松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奇怪什麼?」

  湯懷遠道:「穆家的毒針,厲害無比,玉虛道長功力雖然深厚,按說也是難以活命。但我看他脈象,他中的毒卻並不如我想像之深。現在我已點了他的睡穴。待他好好睡過一覺,我請京師第一名醫賽華陀葉大夫給他治病,相信他可無性命之憂。」

  楚勁松放下心上一塊石頭,說道:「這或者是因為天舒已給他服了一顆靈丹之故。」

  湯懷遠詫道:「什麼靈丹?」心想穆家的毒針厲害無比,怎能還有什麼的解藥。

  楚勁松道:「我也不知他是從哪裡得來的,他不但有解毒的藥丸,還有能治內傷的藥丸,這次若不是得到他帶回來的兩種靈丹,玉虛子固然早已身亡,我只怕也是見不到你了。」

  說到此處,楚勁松把目光移到兒子身上,說道:「舒兒,你老實告訴我,這兩種珍貴無比的靈藥,是誰給你的?他又因何肯送給你這份無價的禮物?」

  楚天舒說道:「實不相瞞,這兩種藥丸都是齊勒銘的父親齊燕然送給我的……」

  楚勁松不覺為之愕然,臉上掛著苦笑,嘴巴卻是說不出話。

  楚天舒道:「爹,我是怕你不肯服齊家的解藥,所以剛才不敢對你說。」

  楚勁松歎道:「想不到我險死還生,原來都是拜齊家所賜的。齊勒銘幾乎殺了我,但我這條性命卻又是他們齊家的人救的,這筆恩仇織的糊塗帳真是不知從何算起?」

  當下楚天舒將他在齊家作客,被金狐用毒針暗算的事情,說給父親知道。當然說的只是簡單的事實,並非全盤托出。

  「給玉虛道長服的那種藥丸,據齊燕然說,名為瓊花玉露丸,雖然不是對症解藥,但也可以減輕穆家那種毒針的毒力。爹爹,你服下的那顆藥丸名為大還丹,齊燕然命名為大還丹,那是有意和少林寺的小還丹爭勝的。」楚天舒這樣告訴父親。少林寺的小還丹是最有名的醫內傷的靈藥,武林傳說是有起死回生功效的。

  楚勁松道:「這話倒也不算誇大,我本來是說話的氣力都沒有的,現在好得多了。依我看來,齊家大還丹的功效的確不在少林寺的小還丹之下。」

  湯懷遠恐他傷神,說道:「藥石雖然有靈,但你還是以少說話多睡覺為宜。」

  楚勁松歎道:「我哪裡睡得著覺,還是陪你們閒聊吧。」要知他有生以來從未受過這樣大的打擊,此時正是心事如潮,焉得拋開思慮?

  湯懷遠笑道:「我自有妙法助你安眠,但請你容我放肆。」

  楚天舒正自不懂人說的「放肆」是什麼意思,楚勁松已是盟然一省想了起來,說道:「對啦,你看我多糊塗,連你的獨門點穴功夫都忘記了。好,那就請你點我的安睡穴吧。」

  原來點穴也分兩種,一種是武功上用來傷人的點穴,一種是醫學上用來治病救人的點穴。湯懷遠兼通兩種點穴功夫,以點睡穴來助病人康復就是他的拿手本領之一。武功上一般的點穴,點的即使不是死穴和傷殘穴,時間久了,對身體也是有不利的影響的;但他點人的安睡穴,則只是幫助病人得到充分的休息,時間多久,對病人也是有益無損。

  說罷,湯懷遠便即點了他的睡穴。他點的這個睡穴和耳門的玉府穴相差不過毫釐,而玉府穴則是死穴之一。楚天舒想道,若不是他先作了說明,只怕我也會給他嚇了一大跳。

  湯懷遠笑道:「好了,令尊這一覺包保他可以睡到明天天亮。」

  徐錦瑤這才有機會問他:「湯總鏢頭,白駝山的妖人是怎麼一同事?」

  湯懷遠道:「白駝山在中印交界之處,據說唐朝的時候有個姓華的劍客,為避中原戰亂,跑到那裡隱唐,後來就開創了白駝山一派。但近一百年來,白駝山的山主則是複姓宇文的一支人世代相傳。論武功,白駝山原來的武功本不算邪派,但到宇文這一家族,不但練了邪派武功,行事也大違創派祖師的俠義之道了。近二十年變本加厲,故此中原的正大門派,就把他們視為妖人了。」

  楚天舒吃了一驚,說道:「白駝山的妖人做了些什麼壞事,可否略知一二。」

  湯懷遠道:「他們最大的罪惡乃是販毒。」

  楚天舒問道:「販的什麼毒?」

  湯懷遠道:「白駝山上有一種野生植物,名叫大麻,當作煙草吸食,據說能令人有飄飄欲仙的感覺,因此白駝山妖人把用大麻作原料製煉而成的一種藥丸,叫做神仙丸。實際上是一種慢性毒藥。」

  楚天舒道:「如此說來,神仙丸大概是和鴉片差不多的毒品?」

  湯懷遠道:「它的毒害比鴉片更甚,據說能令人迷失本性,服食過量,甚至會患了失心瘋症而至死亡的。大麻在天竺被稱為迷幻藥,一個人若陷入迷幻的境界中,那就必將是身不由主,也容易被別人控制的了。」

  楚天虹伸了伸舌頭,說道:「這可真是比鴉片更可怕了。」

  湯懷遠繼續說道:「白駝山妖人販的就是這種美其名為神仙丸的毒品。二十年前,他們曾和中原的一些武林敗類勾結,叫這些敗類幫他們販毒,據我所知,甚至有大名鼎鼎的武林人物,也因患上毒癮以至給弄得身敗名裂的。但事情已成過去,為存忠厚,是什麼人,我不想說了。」

  楚天舒道:「既然二十年前,已經有人在中原販賣神仙丸這種毒品,何以現在反而沒有聽說神仙丸的流毒情形呢?或許是我孤陋寡聞,吸鴉片的癇君子很多,我也見過。但神仙丸這種毒品,我卻還是第一次聽到。」

  湯懷遠道:「這是因為白駝山妖人剛在中原開始販毒之後不久,主持販毒的頭子,亦即白駝山上一代的山主宇文博就給天山派的劍客楊炎殺了。楊炎是和當時好幾位成名的武林人物,一同去剷平了白駝山的製毒機關的。他們大破白駝山之後,要白駝山餘下的一眾弟子共立誓約,從此不許再製煉神仙丸!楊炎聽說現在尚還活著,他是現任的天山派的掌門。」

  楚天舒皺眉道:「但白駝山妖人如今又見在京師出現,他們當年所立的誓約恐怕是靠不住了。」

  湯懷遠歎道:「我也正是有此顧慮。」

  徐錦瑤忽地說道:「你們說那位齊姑娘是好人,恐怕也靠不住了吧?」要知她的父親是幾乎給飛天神龍打死的,飛天神龍大鬧徐家的那一天,齊漱玉是跟著他來到徐家又和他一起走的,徐錦瑤亦己知道他們是師兄妹了。故此徐錦瑤雖然對父親不滿,但對齊漱玉也仍是難有好感。

  楚天虹道:「姐姐因何會出此言?齊漱玉雖然是齊勒銘的女兒,但父女卻並非同一路人。這次她的確幫了我們一家的大忙,我不是早已告訴了你嗎?」

  徐錦瑤淡淡說道:「她和父親或許不是一路,但和白駝山的妖人卻是一路。」

  楚天虹是曾經聽見湯懷遠把宇文浩罵作「白駝山的妖人」的,但前面的事情她尚未知,正因她心有所疑,故此才向湯懷遠請教「白駝山的妖人」是怎麼」回事。

  此時,她雖然已經知道了白駝山的妖人是怎麼回事,但心中的疑團卻是更加重了。

  「湯伯伯,你以前沒有見過那小子吧?」楚天虹問道。

  「沒有見過。」湯懷遠答道。

  「那你怎麼知道他是白駝山的妖人?」

  「寒冰掌與火焰刀是白駝山的獨門武功,這小子兩種功夫都會,恐怕他還不只是白駝山一個普通的弟子呢。而且他自己也承認了是白駝山的人了!」

  「那就奇怪了,齊姐姐怎麼會跟一個白駝山的妖人聯手?」

  湯懷遠若有所思,沒有回答。徐錦瑤卻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我卻聽見那小子叫齊姑娘做玉妹,齊姑娘也沒否認。大概他們是結拜的兄妹吧。」

  楚天舒大吃一驚,說道:「他們真的以兄妹相稱?」

  徐錦瑤冷冷說道:「你不相信,你可以問問湯總鏢頭。」

  楚天虹說道:「縱然如此,我仍是不能相信齊姐姐和白駝山的妖人做了一路。啊呀,不好,說不定是齊姐姐給他騙了。」

  楚天舒連忙問道:「湯伯伯,你的看法怎樣?」

  湯懷遠沉吟片刻,說道:「我也覺得奇怪!」

  徐錦瑤道:「奇怪什麼?」

  湯懷遠道:「奇怪齊家的人,怎能和白駝山的妖人有來往!」

  徐錦瑤道:「聽說齊燕然的武功雖然號稱天下第一,行事卻甚妖邪。臭味相投,齊燕然和白駝山的妖人有來往,那也並不稀奇。」

  楚天虹道:「對,或許齊姐姐就是因為她爺爺的關係,和這個小子結識的。」她對齊燕然可說毫無所知,但她的內心卻是希望這個過錯是由齊燕然造成,和齊漱玉本身無關。

  湯懷遠沉聲說道:「不可能!」

  徐錦瑤道:「為什麼不可能?」

  湯懷遠道:「楊炎與一眾俠義道大破白駝山之後,齊燕然雖然沒有參加,但他卻是早在楊炎之前,就和白駝山主交過手的。不過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寥寥無幾,我是從他的弟子衛承綱口中得知的的,衛承綱是他唯一的外姓弟子,此人亦即是飛天神龍衛天無的父親,逝世亦有多年了。

  「據衛承綱說,齊燕然是和宇文博相約在藏邊的青螺谷秘密比武,雙方約定,倘若齊燕然輸了,齊燕然就得把武功天下第一的頭銜奉送給宇文博,若是宇文博輸了,就不許在中原販毒。」

  徐錦瑤道:「那麼一定是齊燕然輸了!」

  楚天虹駁她道:「何所見而云然?」

  徐錦瑤道:「湯總縹頭剛才說的,不是一直等到楊炎殺了宇文博之後,白駝山的妖人才停止在中原販毒嗎?」

  楚天虹道:「我說不對,要是齊燕然輸了,他怎能直到如今仍然保有武功天下第一的頭銜?」

  湯懷遠笑道:「你們不必爭,你們都沒有完全猜對。」

  楚天虹道:「是兩敗俱傷麼?」

  湯懷遠道:「也不是兩敗俱傷,勝是齊燕然勝了,但沒有全勝。」

  楚大虹笑道:「那還是我猜得比較接近事實,但怎樣叫做沒有全勝呢?」

  湯懷遠道:「結果他們鬥了半天,齊燕然僅勝了一招。而且還是仗著他新得的一件名為籐蛇鞭的兵器方能獲勝的。故此雙方都退讓一步,齊燕然家在河南,宇文博答應,不許白駝山的人踏入河南省一步,並包括不許他的黨羽在河南販毒。齊燕然則不干涉他在河南省以外的活動。」

  徐錦瑤道:「衛承綱是齊燕然的徒弟,他的話靠得住嗎?」

  湯懷遠道:「我想應是真的。因為後來的事實證明,河南省的確是沒有人販賣神仙丸。」接著微笑道:「江湖上的傳言,是有許多不盡不實的。比如就拿齊燕然來說吧,不錯,他的確是一個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但他的行事卻非全屬妖邪。」徐錦瑤面上一紅,不再言語,原來說齊燕然行事妖邪的人不是別個,正是她的父親。

  楚天舒呆了半晌,說道:「原來齊漱玉手中的那條籐蛇鞭是有這麼一個來歷,但她卻好像並不知道這個來歷。」

  楚大虹道:「奇怪,齊燕然為什麼不告訴他的孫女呢?」

  湯懷遠道:「這倒沒有什麼奇怪,齊燕然是個非常驕傲的人,他的武功一向也是破人認為天下第一的,但那一次他和白駝山宇文博比武,卻靠了籐蛇鞭才能勝得一招,他自是不願和人提起了。據我所知,他正是那次從藏邊回來後就閉門封刀的。」

  楚天虹道:「和自己的孫女兒說也怕失了面子嗎?」

  湯懷遠歎道:「他在兒子失蹤之後,己是萬念俱灰。我猜他之所以閉門封刀,與白駝山主之戰未獲全勝恐怕還只是次要的原因,更加重要的原因則是他的兒子誤入歧途給他的打擊太大了。或許也是因為他早已厭倦江湖,只盼能夠與孫女相依為命,度過晚年,故而不願和孫女多談自己的過去吧。」

  徐錦瑤淡淡說道:「可惜這位齊姑娘卻是未能依順她爺爺的心意,依然還是涉足江湖。」

  楚天舒無心聽他們的議論,只是在一旁呆呆的想。楚天虹見他如此神情,拉住他的手道:「哥哥,你怎麼啦?怎的好像傻了一般?」

  楚天舒道:「我是在想,在想……」

  楚天虹噗嗤一笑,說道:「我明白了,哥哥,你還是在想那位齊姑娘吧?」

  楚天舒正容說道:「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情,我是在想,如若湯伯伯所言,齊漱玉恐怕是還未知道白駝山妖人的來歷的。她一定是上了那個小子的當了!」

  湯懷遠道:「我的看法也是這樣。」

  楚天舒搓搓手道:「那怎麼辦呢?那怎麼辦呢?我的命也是她救的,我總不能看著她墜入人家的陷阱呀!」

  湯懷遠道:「你不必心急,我們鏢局人多,我負責替你打聽她的下落就是。白駝山那小子是乘馬車來的,拉車的兩匹白馬是極為罕見的良駒,這就是一個可以偵查的線索。」

  楚天舒素知湯懷遠耳目靈通,聽他這麼說,也只好倚靠他了。

  ***

  齊漱玉的確不知道白駝山的來歷,對白駝山她所知道的只是宇文夫人告訴她的那些。但她心堅也並非毫無懷疑的,她最大的一個疑團就是關於她的義母宇文夫人的。

  馬車跑得飛快,已經走過了十里長街,到了什剎海(地名)的湖邊。

  什剎海是京師著名的風景區,雖然不算郊區,卻很幽靜。此時旭日初升,湖邊的行人寥寥無幾。

  他們鬆了口氣,幾乎同時開口。

  「玉妹,怎的你會跟湯懷遠打起來,你不知道他是震遠鏢局的……」

  「宇文大哥,這次真是多虧你了,我想請問你一件事情……」

  兩人爭著說話,宇文浩先停下來。他作了一個禮讓的姿勢,笑道:「好,玉妹,你先說吧,你想知道什麼?」

  「你說怎會知道我是女子?」齊漱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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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0:01: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回 陷阱自投 甘為宰割 良知未泯 肯作幫兇(4)

  要知道他手下的鏢師不知道飛天神龍奪來歷,他可是知道的。

  他知道飛大神龍的真姓名是:衛天元,衛天元是天下是第一高手齊燕然的徒孫,齊家除了衛天元之外,並無外姓傳人,那麼衛天元的師妹不會是別人,只能是齊燕然自己的孫女了!

  他自問惹不起齊燕然,更何況齊燕然還和他有過一段交情。

  十多年前齊燕然帶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到到過他的鏢局一次,他仔細打量齊漱玉,依稀還可以看出一點那個女孩的影子。

  齊漱玉不知他的用意,冷冷說道:「我也想請問湯總鏢頭,你是作了豪門的保鏢還是作了衙門的捕快?」

  湯懷遠面色一沉,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湯某人開鏢局接待各路客商,做的是正當生意,並非專替某一個人保鏢,更用不著賣身投靠!」

  齊漱玉道:「好呀,我就是要討你這一句話。既然這兩者你都不是,那麼,我是不是飛天神龍的師妹又與你何干?」

  齊漱玉的辭鋒咄咄迫人,倒是令得這位京師第一大鏢局的總鏢頭有苦說不出來了!

  邀請各方高手前來京師對付飛天神龍的那張英雄帖,是他和徐中岳以及剪大先生聯名發出的,(發帖之時,他尚未知道飛天神龍的來歷,)如今徐中岳的女兒就在她的身旁。

  剪大先生和徐中岳也還罷了,但在他們的背後還有一個御林軍的統領穆志遙。穆志遙亦已發出密令要緝拿飛天神龍的。儘管他並非在官府當差,可以無須理會穆志遙的密令,但穆志遙既然通知了他,他就不能不賣穆志遙幾分面子,何況他本來就是發出英雄帖的「頭人」之一呢。要是他放走飛天神龍的師妹,如何向穆志遙交代?

  他澀聲問道:「姑娘,你是不是姓齊?」雖然他己猜想到齊漱玉的身份,但還是要想要從她的口中得到證實,心裡想道:「假如真的是齊燕的孫兒女,那我只好擔當一點風險,放她走了。」

  但他雖然願意擔當風險,卻也不能說放就放。不單為了自己,他還要考慮整個鏢局。

  飛天神龍是穆統領下了密令要捉的「欽犯」,他怎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絲毫不加掩飾的就放走「欽犯」的師妹?

  「怎樣才能使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不著痕跡的將她放走呢?」

  饒是精明老練,一時間亦是難籌善策。因此他只能找個借口,故意對齊漱玉詳加盤問,暫行緩兵之計了。

  可惜齊漱玉卻怎知他的心思,他正在盤算如何才能「兩全其美」的時候,齊漱玉已是忍耐不住要發作了。

  「我姓什麼關你屁事,你究竟讓不讓我過去?」她的籐蛇鞭揚起來了。

  湯懷遠打個哈哈說道:「大姑娘怎可隨便口出粗言,不錯,你姓什麼與我無關,但和飛天神龍卻有關係,我要查明……」

  在一旁喘息未定的徐錦瑤忽地叫起來道:「對啦,還有一件更緊要的事情,湯總鏢頭,你必須追究,楚大俠的夫人剛剛被人捉去了!」

  這個消息來得太過突兀,固然令得湯懷遠大吃一驚,同時也令得他莫名其妙。他不明白楚夫人的被擄和這「小妖女」有何關係。

  鮑勝早就想向總鏢頭稟告的,此時方始有機會說話。「劫走楚夫人的那個人是齊大聖,他剛走這個小妖女就從楚家來,他們一定是同黨!對啦,總鏢頭,你問問齊大聖是這小妖女的什麼人?」他只道總鏢頭已經知道齊大聖的來歷,並且已在懷疑這「小妖女」和齊大聖的關係了,否則他不會問這「小妖女」是不是姓齊?

  湯懷遠大驚之下,本來想要放走齊漱玉的,此時論不能不改變主意了。

  不錯,齊燕然是對他有過恩惠的武林前輩,但楚勁松卻是他邀請來的好朋友!好朋友的妻子被劫去,他當然不能不管!

  「啊,原來齊大聖果然就是齊勒銘,這次倒是我走了眼!」湯懷遠心想。

  他面色一沉,說道:「齊姑娘,不是我要和你為難,但這件事我必須查究明白。現在我想請你和我一起去見楚大俠,把你知道的事情說個清楚。

  齊漱玉冷笑道:「說來說去,你不過要找個借口留難我吧!」冷笑聲中,籐蛇鞭倏的就打過去。

  湯懷遠哼了一聲,說道:「你這娃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弓身進掌,撥開籐蛇鞭,倏地欺身撲進,就要來抓齊漱玉。

  齊漱玉武功雖然遠不如他,身法卻甚輕靈,一個退步抽身,籐蛇鞭卷地掃來,纏他雙足。

  湯懷遠見她不知進退,心裡亦是不禁有氣,想道:「我是看在你爺爺的份上,方始不下殺手。說不得如今只好給點厲害,讓你瞧瞧了。」一個「移形易位」,籐蛇鞭幾乎是貼著他的鞋底掃了過去,打了個空。湯懷遠趁鞭勢已去,左腳腳尖一挑,右腳就踩下去。他練的鴛鴦連環腿功夫在武林中也是有名的,腿上的功夫絕不在他掌上的功夫之下。

  不過齊漱玉的鞭法也比他的估計高明一些,而且她這條籐蛇鞭也不是普通的軟鞭可比。他一腳踏下,齊漱玉的籐蛇鞭已經收了回來,舞起一團鞭影。此時她業已知道湯懷遠的武功是遠遠在她之上了。故而不敢冒險搶攻,心想我的鞭長,你的手短,我只守不攻,總能支持一些時候,只盼楚天舒聞聲出來,就可替她解圍。雖然她也知道楚天舒要看護父親,出來的希望並不很大,但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些。

  哪知她的希望馬上就破滅了。湯懷遠竟然不理鞭長臂短。向她抖起的鞭圈中直撲進來,齊漱玉又驚又怒,心道:「你的武功雖然比我強,這樣打法,也未免太過小看我了!」氣憤之下,無暇考慮,喝道:「好,我與你拼啦!」抖起鞭圈,使出了鎖喉鞭的招數。

  湯懷遠是心中有氣,想道:「小小年紀,出手這樣狠辣,是該給她一點教訓才行。」雙指一夾,登時夾住她的鞭梢,冷笑說道:「知道厲害了吧。」

  不過他雖然夾著鞭梢,也還一點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本來他的指力有如利剪,一般的軟鞭,被他雙指一夾,必定可以「剪」去一段。但這條籐蛇鞭卻絲毫無損,原來這條籐蛇鞭乃是用藏印邊境大吉嶺靈鷲峰上特產的山籐,浸入油中,百浸百曬而成,鞭上纏有鋼絲,堅韌無比。即使練有金剛指力,也難將它剪斷。

  湯懷遠剪不斷籐蛇鞭,用力一抽,喝道:「撤鞭!」齊漱玉給他拉近幾步,冷笑道:「以大欺小,好不要臉!」她想棄鞭而逃,但見湯懷遠武功如此高強,情知亦是逃跑不了。

  湯懷遠道:「誰叫你不吃敬酒吃罰酒,你跟我回鏢局吧,我不會欺負你的,只要你說實話。」

  就在此時,忽聽得蹄聲得得,來了一輛馬車。

  鮑雷兩位鏢頭只道是齊大聖去而復回,忙把目光移過去看,只見拉車的是兩匹毛色純白的駿馬,只有四蹄如墨,一看就知是異種名駒。駕車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年,頭戴束髮嵌金冠,身穿白色真絲衣裳,外罩石青繡花緞褂,腳登熊皮長統馬靴,像是個富貴人家的子弟。饒是這兩位鏢師閱歷甚豐,也未雲曾見過如些華貴的馬車,不禁都看得呆了。

  要知千里馬已經難得,而千里馬用來拉車,那更是極為罕見之事。竟是公子自己充當車伕,亦是奇中之奇,故此鮑勝和雷超二人,雖然是在他們的總鏢頭正在對付旁人之際,目光也都不知不覺給這輛馬車吸引過去。

  那少年突然勒馬停車,冷笑說道:「以大欺小,好不要臉!」冷笑聲中,把手一揚,暗器飛出。

  湯懷遠右手兩根指頭夾著籐蛇鞭,這少年雖然來得有點奇怪,他也不怎樣放在心上,聽得背後暗器破空之聲,隨隨便便的便即反手把袖一揮。

  那少年發出的暗器是三顆鐵菩提,湯懷遠揮袖一拂,把一顆鐵菩提打落,另外兩顆卻從他的頭頂飛過。

  暗器功夫首先講究一個「准」字,這少年打出的鐵菩提,從他頭頂飛高,「偏高」少說也有三尺,可說是大失準頭。湯懷遠正自己心中暗笑:「暗器打得如此之糟,居然也敢獻醜。」心念未已,那兩顆鐵菩提突然倒飛回來,而且倒飛回來的速度比起剛才從正面飛來的速度快了不知多少!

  這一下倒是大出湯懷遠意料之外,急切間難以閃躲,暗器來得勁疾異常,袖風恐亦難以拂落,只好放開齊漱玉的籐蛇鞭,使出彈指神通功夫,「錚錚」兩聲把那兩顆鐵菩提彈開。

  鐵菩提是給他彈開了,但他的兩根指頭竟是熱辣辣的好像是觸著火炭的感覺。湯懷遠見多識廣,知道鐵菩提上塗上一層赤蠍粉,赤蠍粉滲進傷口毒性才能發作,他彈開鐵菩提,皮肉都沒擦傷。倒是無妨。但這麼一來!他倒是不能不有戒心了,心裡想道:「這少年不知是什麼路道,暗器手法如此奇特,不像是中原的武功。」

  心念未已,只聽得那少年在叫道:「玉妹,別慌,我來幫你!」跳下馬車來了。

  原來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齊漱玉的義兄宇文浩。

  鮑、雷二人齊聲喝道:「站住!」一左一右,上前攔阻。

  宇文浩道:「你們要我站住做什麼?」鮑勝道:「渾小子!……」底下的話還未說得出來,陡然間只覺膝蓋一麻,身不由己的就矮了半截。雷超也是同樣情形,只說得半句:「叫你別管閒事……」便跪倒了。

  宇文浩哈哈笑道:「原來你們是要給我行大禮,不敢當。」原來鮑、雷二人乃是給用梅花針射中了膝蓋的麻穴。

  說時遲,那時快,宇文浩己是向著霞遠鏢局的總鏢頭湯懷遠撲來了。

  「你們欺負我的妹妹,這可不是閒事,我非管不可」!」聲出招發,雙掌齊飛。

  湯懷遠疑惑不定,他是知道齊家並無男丁的,心裡想道:「齊燕然只有一個孫女,這妞兒既然是齊燕然的孫女,卻哪裡來的這個哥哥?嗯,莫非是飛天神龍?師兄妹也習慣了以兄妹相稱。」但他雖然沒有見過飛大神龍,卻是聽得剪大先生和徐中岳等人說過飛天神龍的相貌的,飛大神龍相貌雖不醜陋,卻絕對不是俊雅的書生。

  正因他思疑不定,但見宇文浩與齊漱玉兄妹相稱,齊漱玉並沒否認,心想:他們即使不是親兄妹,這個少年恐怕和齊家也是多少有點關係。顧慮到牽涉齊家的關係,宇文浩發掌打他,他就不敢用重手法還擊了。

  四掌相交,登時把湯懷遠嚇了一跳。

  他最先接觸到宇文浩的右掌,好像觸及燒紅的火炭一般,熾熱如燙;隨即接觸到宇文浩的左掌,卻又像觸及一聲堅冰,奇兼刺骨。

  好在他的功力深厚,碰上這樣奇怪的事情,也只是嚇了一跳而已,並沒受傷。

  武林中練鐵砂掌、甚至毒砂掌的人雖然不多,但也常見。宇文浩這種一冷一熱的掌力,練的卻就不知是什麼掌了,他從來沒有見過,不過,憑他豐富的經驗,卻可斷定,不是毒掌,只是一種邪門的功手。

  宇文浩見他似有畏懼之意,得意非常,哈哈笑道:「原來天下第一大鏢局的總鏢頭的功夫也過爾爾。」湯懷遠心念一動,陡地喝道:「好呀,原來你是白駝山的妖人!」

  宇文浩面色一變,冷笑說道:「白駝山的人可沒有你這樣無恥,堂堂總鏢頭,甘為鷹爪孫!」

  湯懷遠冷笑道:「你當我不知道你們的底細麼,說到厚顏無恥,恐怕任何人都得對你們甘拜下風。嘿嘿,白駝山有三門絕技,一是寒冰掌,一是火焰刀,一是把面皮練得厚如城牆的功夫。三門功夫,都是足以獨步天下。你的寒冰掌與火焰刀稀鬆平宜,想不到練面皮厚的功夫倒是得了白駝山真傳!」

  寒冰掌與火焰刀的確是白駝山所創的兩大邪派奇功,寒冰掌能令人感受奇寒,火焰刀亦是以掌為刀,並非真刀,功夫練到深時,肉掌可以變成燒紅的鐵塊一般。但所謂「練面皮厚的功夫」那卻是湯懷遠編造出來,用來嘲諷白駝山這一邪派的了。

  此時他已知道宇文浩的來歷,下手絕不留清。掌打掌劈,有如鐵斧開山巨錘擊石,宇文浩這才知道厲害,哪裡還敢硬接?他不敢硬接,寒冰掌與火焰刀又如何能傷對方?

  不過片刻,宇文浩已是湯懷遠的掌風影籠罩,險象環生!若不是因為湯懷遠恐防誤傷齊漱玉,早已被打得筋斷骨折。

  宇文浩也真精靈,假快就看出湯懷遠是對齊漱玉大有所顧忌。於是每到緊要關頭,他就緊緊靠著齊漱玉,甚至躲到齊漱玉背後。讓齊漱玉替他抵擋。

  齊漱玉對這位義兄,本來已經起了一點疑心的,但此時卻忽然過他有了好感。

  好感從何而來,是因為宇文浩幫他罵了湯懷遠之故。

  她並非不知道湯懷遠初她的爺爺的交情,小時候她是曾經隨爺爺到過震遠鏢局一次。雖然那個時候她只有五歲大的小姑娘,這件事情總還記得。

  但也正是因此,她對湯懷遠更加生氣了,湯懷遠和葛大先生。徐中岳聯手對付她的師兄,這件事情,她一到北京就知道了。(可惜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湯懷遠的難言之隱,她是無從得知的。)

  要是她得一點世故的話,或許她還會諒解湯懷遠的為難之處。可惜她又是被爺爺和王媽等人寵壞了的,剛剛出道的、不通世故的姑娘。

  湯懷遠已經佔了絕對上風,齊漱玉與宇文浩的身形都已在他的掌風掌影籠罩之下,只因投鼠忌器,湯懷遠仍是未敢即下殺手。

  湯懷遠心中煩躁,暗自想道:「這丫頭不識好歹,沒奈何我只好冒點風險,拼著誤傷她了。」主意打定,陡地一聲大喝,重重的一掌向齊漱玉左肩猛劈過去,使的是「隔山打牛」的功夫。

  隔山打牛在武學中名為隔物傳功,功夫練到深時,隔著一重障礙(這障礙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也能傷及對方,但隔在中間的物體卻不至受到絲毫傷損。當然所謂「隔山打牛」乃是誇大其辭,並非真的可以隔著一座山打死一條牛。隔一堵牆那還勉強可以。

  忽聽得有人大叫「湯伯伯手下留情。」是個少女的聲音,聲音充滿驚惶。原來是楚天虹從家裡出來了。她一出來,就剛好看見湯懷遠對齊漱玉痛下「殺手」,她不知道這是隔物「傳功」,焉得不驚?

  鮑勝、雷超二人見她出現,亦是又驚又喜,不約而同的對她發問。一個問道:「你爹怎麼樣了?」一個問道:「這小妖女是不是齊大聖的同黨?」

  楚天虹是個聰明的姑娘,一聽就明白了湯懷遠為何要對齊漱玉施展「殺手」的原故,她無暇回答鮑勝、雷超,連忙接下去尖聲叫道:「這位齊姑娘是救了我們父女性命的恩人,你們千萬不可將她誤會。」

  湯懷遠由於沒有把握,雖然業已出掌,心中仍在忐忑不安。一聽得楚天虹這麼說,不知不覺,掌勢緩下。要知他拚著冒誤傷齊漱玉的危險,固然是因為不骨輕易放過白駝山的妖人;但另外一半原因,則是為了楚勁松死生未卜,他認定齊漱玉即使沒有參與其事,至少也是父女同謀,老友若然死了,他也要從齊漱玉口中獲知事情的真相,齊漱玉是「幫兇」,受點誤傷亦是罪有應得。

  如今他一聽得楚勁松沒死,且還是齊漱玉救了他的性命的。他沒有把握不至危及齊漱玉的性命,這一掌打下去呢還是不打,就難免犯疑了。」

  宇文浩已經看出湯懷遠是要不顧一切取他性命,趁這稍縱即逝的時機,立即倒躍出湯懷遠掌力之所能及的範圍。

  湯懷遠的五根手指,剛剛搭齊漱玉的肩頭。

  齊漱玉好像皮球般給拋了起來,嚇得楚天虹失聲驚呼!

  但這霎那間,齊漱玉的感覺卻是十分奇妙。她突然覺得身子一輕,就像騰雲駕霧一般,又好像是給一隻無形的巨手輕輕提起,又輕輕放下似的,足踏實地之時,竟然毫髮無傷。

  原來湯懷遠用的乃是一股巧勁,將她拋出去的。由於宇文浩已經跑開,他自是不願冒著沒有把握的危險,在齊漱玉的身上試他的「隔物傳功」了。把齊漱玉抓回去只有給自己添麻煩,他是特地用這種掩人耳目的手段放過齊漱玉的。

  湯懷遠一掌推開齊漱玉,正要去追宇文浩,宇文浩已是先發制人,發出了一枚獨門暗器。

  他這獨門暗器名叫香霧彈,一飛出去便即爆炸,「轟」的一聲,煙霧迷漫。所謂「香霧」,其實乃是一種可以令人中毒昏迷的「迷魂香」。

  宇文浩藉著煙霧遮掩,早已到了齊漱玉身邊,把齊漱玉拉走了。

  鮑勝和雷超剛剛站起來,他們首當其衝,吸進了迷魂香,登時暈倒。

  鏢局裡陸續有人出來,好在迷魂香並非劇毒,用冷水一潑,鮑、雷二人也就醒了。

  楚天虹道:「湯伯伯,我爹爹不能到鏢局赴約,我是特地來請你過去的。」

  湯懷遠見鮑、雷二人已經醒轉,他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說道:「我也正是想去看令尊的,咱們現在就去吧。」揮一揮手,叫手下把兩名鏢師招回鏢局。

  楚天虹道:「徐姐姐,怎的你也這樣巧跑來這裡?」徐錦瑤苦笑道:「你家裡剛剛發生了這樣的不幸事情,我的事情沒這麼嚴重,且待見過你的爹爹之後,我再與你談心吧。」楚天虹七竅玲瓏,猜到她幾分心事,也就不再追問了。

  說話之間,他們已經回到楚勁松的寓所。

  楚勁松傷得甚重,幸在內功深厚,得到齊勒銘替他推血過宮之後,此時雖然尚未能夠行動,卻已有了說話的氣力。

  「我聽得外面好像鬧哄哄的,是發生了什麼事嗎?」湯懷遠還沒慰問他,倒是他先發問了。

  楚天虹不想父親為齊漱玉擔心,說道:「沒什麼,是齊姐姐剛好碰上湯伯伯。」

  楚勁松道:「湯大哥,你沒留難她吧?」

  楚天虹搶著回答:「我已經和湯伯伯說清楚了,湯伯伯當然不會留難她。我們已經將她送走了,她是坐馬車走的!

  楚勁鬆鬆了口氣,說道:「怪不得我聽見車子的聲音,這麼早就有馬車經過,也是她的運氣,嗯,她走了我就放心了。不管她的父親為人怎樣,她可是位好姑娘。」

  湯懷遠道:「她的父親就是齊大聖吧?」

  楚勁松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他對我有仇,也對我有恩,這件事就此算了。湯大哥,你也不必去追究那個齊大聖啦。」

  湯懷遠歎道:「這次都是我連累了你,我實在過意不去。」要知楚勁松是他發帖請來的,那個「齊大聖」又是他的弟弟邀來鏢局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自是不免內疚於心。

  楚勁松微笑道:「你應該為我高興才對。」

  湯懷遠莫名其妙,苦笑問道:「楚大哥,你不是說反話吧?」

  楚勁松正容說道:「咱們是老朋友了,我怎會說反話。你想想,咱們最擔心的是什麼,如今我傷成這樣,那是可以名正言順的免役了。這不是因禍得福麼?」

  楚天舒兄妹不懂父親說的「免役「是什麼意思,湯懷遠則是懂的。所謂「免役」,那是可以用不著他去對付飛天神龍了。

  湯懷遠道:「楚大哥,你覺得怎樣,待我替你把一把脈。」

  楚勁松道:「沒什麼,傷雖不輕,大概死不了。倒是玉虛道長中了毒針,你應該為他多費點神。」

  湯懷遠頗通醫理,替楚勁松把過了脈,知道他所言不虛,內傷雖然甚重,卻已過危險關頭。

  玉虛子中毒昏迷,醒過來一陣又暈過去了,湯懷遠仔細觀察,拿起業已吸出的毒針看看,咦了一聲,說道:「這似乎是穆家的毒針!」

  楚勁松心頭一震,失聲叫道:「穆家的毒針,不是唐家的毒針?」

  湯懷遠道:「楚兄,你有所不知,陝北穆家,是新興的暗器世家。所謂『新興世家』那是對唐家而言的。唐家號稱『天下暗器第一家』他們的暗器功夫世代相傳,享譽數百年。穆家的暗器功夫開始為人所知,到如今才不過是第三代。而且雖然已經到了第三代,知道有這麼一個新興暗器世家的人也還是很少的。不過,據知道的人說,穆家的暗器功夫似乎是源出唐家,但若干種喂毒的暗器,穆家的暗器比唐家的還更厲害。毒針就是其中之一!」

  楚天舒暗暗佩服,心裡想道:「湯懷遠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大鏢局的總鏢,當真是見聞廣博,還在丁勃之上。」

  楚勁松呆呆出神,半晌忽地說道:「這就怪不得了!」

  湯懷遠剛剛替玉虛子把過了脈,聞言詫道:「什麼怪不得?」

  楚勁松一派茫然,那奇特的神情好像是混合著恐懼和悔恨。對湯懷遠的發問竟似聽而不聞。

  他的驚懼和悔恨是給「穆家的毒針」挑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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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0:00: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回 陷阱自投 甘為宰割 良知未泯 肯作幫兇(3)

  住事如煙,做錯了的已經是難以挽回了!

  他是懷著懺悔的心情,用自己的自由換回莊英男的性命的。

  但更加令他傷痛的還是女兒,假如說他對莊英男是懷著懺悔的心情,那麼對女兒也不僅只竟只是懺悔的心情,而是一種「贖罪」的心情。

  他和莊英男有著愛恨難分的糾葛,他知道莊英男愛的並不是他,而他對莊英男也並不完全是「因愛成仇」,更多的恐怕還是由於他的自尊心受了傷害。

  因此,縱使今後再也不能見著莊英男吧,這雖然令他心中傷痛,但創痕還不能算是太深,他相信隨著時光的流逝,傷痛將會漸漸減輕,甚至不能說是「傷痛」,只能說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傷感!

  經過昨晚的一場險死還生的惡鬥,他已經可以忍受妻子改投別人的懷抱了,雖然還是有著無可奈何的傷感。

  但他不能忍受女兒不認他的做父親!這個打擊,對他而言,是比得不到妻子的愛情更大的。

  見不到前妻還不打緊,見不著女兒,可是更加令他心中如割了。

  ***

  齊漱玉還在輕輕抽噎,無聲的抽噎比嚎陶大哭更是傷心。

  楚天舒也為她難過,但卻無暇去安慰她。

  他的父親楚勁松已經醒過來了,齊勒銘的推血過宮很有效,楚勁松雖然還是有氣沒力,好像虛脫一般,坐也坐不起來,但他心裡明白,自己的一條性命算是拾回來了。

  他張開眼睛,妻子已經不見。

  「玉、玉虛道長怎、怎麼樣了?」楚勁松斷斷續續的發問,聲音細如蚊叫。楚天舒是把耳朵貼到父親的唇邊,才聽得見的。

  他不問妻子,那是因為他已知道妻子是給齊勒銘「擄」去了。齊勒銘搶了他的妻子,卻又把他從鬼門關上拉回來,他還能說什麼呢?他只有把悲憤埋在心底,當作妻子已經死了。

  「爹爹請放心,我已經給玉虛道長服下解藥,雖然那不是對症解藥,但料想他的性命是可以保得住的。」楚天舒說道。

  楚勁松望著兒子,目光好像含有詫意。似乎想問什麼,但卻沒有氣力說太多的話。

  不過楚天舒亦已知道父親想要問的什麼了,「爹爹一定是奇怪我何以會得到能解穆家毒針的藥,雖然還不是對症的獨門解藥。」

  但是,他卻不能告訴父親這個解藥的來源。

  這解藥是齊燕然給他的,齊燕然可正是他爹爹的大仇人齊勒銘的父親啊!

  那次他在齊家中了金狐的毒針,(本來他不知道是金狐的,但因為他已經看見銀狐穆好好,他也相信暗算他的人不是穆娟娟了。那麼,既然不是銀狐,當然就只能是金狐穆好好了。)齊燕然用上乘內功,甘願耗損幾年功力,這才挽救了他的性命。但餘毒未清,故此齊燕然在他臨走之時,又給他兩瓶藥丸,一瓶藥丸是可以解毒的,一瓶藥丸是可以補身的。事實證明,這兩種藥丸都很有效。如今他不但餘毒早已拔清,本身的功力亦已更勝從前了。

  剛才他用第一種藥丸保住了玉虛子的性命,如今在父親含著滿意的目光注視下,不覺又想起了第二種藥丸。

  那兩瓶藥丸他是貼身收藏的,但他身上藏著的卻不是兩個藥瓶,而是三個藥瓶,三個藥瓶,恰好都是一模樣大小,只恁指頭的觸、覺,他不能分別,只能都拿出來。

  原來另外一瓶是銀狐穆娟娟送給他的酥骨散。

  他揀出那瓶功能固本培原的藥丸,取了一顆,說道:「爹爹,遲些我再告訴你我是怎樣得到這些解藥的,這藥丸名叫九天瓊玉丸。據我所知它的功效不在少林寺的小還丹之下。爹多,你先服下一顆吧。」

  還在抽噎的齊漱玉聽他說出「九天瓊玉力屍的名字,似乎受了觸動,不知不覺抬起頭來看他一眼,目光充滿悲傷,悲傷中還帶著幾分幽怨。但也只是看他一眼,又低下頭輕輕輟位了。

  假如楚勁松知道這是齊家的靈藥,他一定是不會要的,如今是兒子把藥丸塞人他的口中,他當然是服下了。

  可惜他的內傷實在太重,靈藥再靈,也不能立即就見大效。不過,已是,已是又好了許多,他的真氣漸漸能夠吞聚,終於可以坐起來了。

  楚天舒把藥瓶重新收好,最後拿起那瓶銀狐穆娟娟給他的酥骨散,不覺心頭一動,想起了穆娟娟把這瓶酥骨散交給他的時候,和他所說的那番說話。

  穆娟娟把這瓶酥骨散給他,當然是有目的的。目的在於得到齊勒銘。為求達到此一目的,首先就要使齊勒銘消失武功,故此她求楚天舒幫她的忙,幫忙設法下毒。

  楚天舒記得自己當時曾啞然失笑,說道:「你倒說得容易,齊勒銘的武功天下第一,我如何能對他下毒?」穆娟娟道:「你當然不能對他下毒,但你可以設法假手別人。這個人即使齊勒銘明知他要害他,他也決不會殺這個人的。」

  原來穆娟娟心目中早已有了這樣一個可以幫她下毒的人了,這個人就是齊勒銘的女兒齊漱玉。

  她這個連環計拆穿來說乃是「雙重利用」,一方面利用齊漱玉對楚天舒的情感(她以為他是齊漱玉的意中人),一方面是利用齊勒銘的父女之情。

  當時他沒有時間解釋誤會,穆娟娟也不會相信他「不是齊漱玉意中人」的分辨。他只能嘲笑穆娟娟這個計劃未免太過「異想天開」,女兒怎會反而幫忙外人(這個外人且還是她父親的餅頭)毒害自己親生的父親呢?

  但穆娟娟說:「我這樣作,並不是害齊勒銘,恰恰相反,是為了救齊勒銘。你求她幫忙,告訴她這只是為了挽救她的父親,她會相信你的。這是一舉三得之事,你這樣聰明,難道你想不明白嗎?」

  當時他認為這是「異想天開」,穆娟娟把這瓶酥骨散硬塞給他,他雖然藏在身上,卻並不放在心上。

  但此際他拿著這個藥瓶,卻是有點為之心動了。

  不錯,要是能夠使得齊勒銘消失武功,可以為父親去了強仇,二可以使穆娟娟得回情人。(齊勒銘失了武功,非受她控制不可。她得不到齊勒銘的心,也可以得到他的人。)三可以便齊勒銘再也無力作惡,在這個意義上說,的確可以說得是幫齊漱玉挽救了她的父親的。

  何況還有第四個好處,齊勒銘回到穆娟娟的懷抱,說不定他的父親也可以得回繼母了。

  但無論好處多大,他總覺得這並不是光明正大的行為。「哼,甚至簡直可以說是卑鄙,我一個堂堂男子漢,怎能幫銀狐搞這種陰謀詭計?」

  但他也不忍看見父親失了愛妻的傷痛,不忍看見齊漱玉把生父當作死了的傷痛。

  楚勁松已經坐起來了,他看一看還未醒的女兒,又看一看尚在哭泣的齊漱玉,不知不覺流下兩行眼淚。

  只有楚天舒才懂得父親的心情,也只有楚天舒才懂得齊漱玉的心情。

  楚勁松看著還在哭泣的齊漱玉,不知不覺流下兩行眼淚,他的心情也是和兒子一樣的動盪。

  齊勒銘幾乎殺了他,又搶走了他的妻子;但最後卻也是齊勒銘替他推血過宮,挽救了他的性命。

  這筆帳真不知應該如何算法,楚勁松心裡想道。此時他的神智已經恢復清醒,雖然心情還在動盪不安,但對齊勒銘的仇恨已是減了兒分。

  對齊勒銘他都覺得「情有可原」,對齊勒銘的女兒更是無須說了。

  要不是齊漱玉幾次三番攔阻她的父親,他們父子早已死在齊勒銘掌下。

  更難得的是,他曾經要兒子殺齊漱玉,但當他性命垂危之際,齊漱玉如是要她的父親為他推血過宮,這才將他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

  「唉,雖然我不願意受她的恩惠,但事實上我已經是受了她的恩惠了。」

  他和齊勒銘之間是有著一筆難以算清的糊塗帳,說不上誰欠誰。但對齊勒銘的女兒,則他欠了她的情了。

  如果說對齊勒銘他都已經覺得「情有可原」,那麼對齊漱玉,他就只能感到慚愧,要求原諒的只能是他了。

  楚天舒看見父親張開嘴唇,似乎是想要說話的模樣,他把耳朵貼到父親的唇邊,凝神細聽。

  楚勁松說得很慢,聲音雖然細如蚊叫,但第一個字楚天舒都能聽得清楚。

  「你勸一勸這位齊姑娘吧,剛才我誤會了她,我很慚愧。你要幫我報答她的恩情。」

  楚天舒走過去對齊漱玉輕輕說道:「漱玉,你的爹爹不是壞人,雖然他做錯許多事,但本性還是善良的。咱們不要像一般人的見識,把他當作魔頭。」

  他知道齊漱玉已是傷心到了極點,空泛的勸慰那是無濟於事的,心病還需心藥醫,只有這樣說,才能解開她心中的結。

  不錯,齊勒銘搶走了他的繼母,又幾乎殺了他的父親,兩家的仇恨實是難以化解。他也知道父親還是在恨著齊勒銘的,問題只是或多或少而已。但父子心意相通,他相信父親會同意他的見解。

  當他說到齊勒銘不是壞人時,曾注意偷窺父親的臉色,見父親閉上眼睛,狀若沉思的模樣,但臉色則並無不悅。他放下心上的石頭,後面的話就說得更加流暢了。

  這番話果然有效,齊漱玉止了哭泣,抬起頭來看他了。她沒說話,但目光已是露出一線希望,不過也還是有顯露信心不足的惶惑神情。

  「你是令尊最愛的人,只要你拉他一把,相信你可以把他從歧路上拉回來。」楚天舒繼續說道。

  齊漱玉的眼睛更明亮了,她顫聲問道:「你真的有這信心?但我可不知怎樣才能幫他改邪歸正。」

  楚天舒已經得了一個主意,他把銀狐穆娟娟給他的那瓶酥骨散拿在手中,說道:「我不想騙你,這個瓶裡是可以令人武功消失的酥骨散。你願意設法哄你爹爹服下嗎?」

  齊漱玉吃了一諒,說道:「你要我廢了他的武功,那不是害他嗎?」

  楚天舒道:「不,不是害他,是挽救他,你怕令尊陷溺已深,難以自拔,對不對?」

  齊漱玉給他說中心事,輕輕點了點頭。

  楚大舒接下去說道:「他若失了武功,就不能為惡了,那時他的一班壞朋友也不會利用他了。令尊如今無顏回家,但若失了武功,你也可以強迫他回家了!」

  齊漱玉明白了幾分,問道:「回家那又怎樣?」

  楚天舒道:「他回到家中,有你的爺爺開導,他會悔改過來的。你爺爺的武功天下第一,令尊在他保護之下,縱驟失了武功,也不用害怕有人尋仇。」

  齊漱玉輕聲說道:「在此之前,雖然我從未見過父親,但只見了這一面,我已經知道他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要是他失了武功……」

  楚天舒道:「不錯,他失了武功,或許會覺得生不如死的。但時間是真尋好的醫生,父女之情、父子之情,會彌補他失了武功的缺陷。我相信家庭的溫暖,一定會令他恢復生氣。何況你們齊家的武功天下無雙,憑借你們齊家的武功心法,在你爺爺的幫助之下,說不定即使得不到解藥,令尊將來也還是可以恢復武功。」

  齊漱玉心裡想道:「不錯,爹爹縱然失了武功,也好過他有武功作惡。失了武功,得回親情,好處總是多過壞處,但如今爹爹卻不知是身在何方,我怎能找到他呢?」

  楚天舒好像知她心意,說道:「令尊是決不肯失掉你的,不用你去找他,他也會找你。」

  齊漱玉抹乾眼淚,便即接過那瓶酥骨散,低聲說道:「楚大哥,多謝你替我設想是這麼周到。好,我走啦,請代我向令尊致歉,我的爹爹弄得你們家散人傷,我、我也是很難過的。」

  她拿了藥瓶,匆匆忙忙就走。也不知她是一時忘記還是避免追問根由,她沒有問及這瓶酥骨散是怎麼來的。

  她沒有問,楚天舒倒是可以鬆一口氣了。這瓶酥骨散是齊漱玉父親的姘頭給他的,假如齊漱玉問起的話,他真不知該怎麼說好,他不想騙齊漱玉,但能夠不說,總是不說的好。

  此時日影已上紗窗,早已到了湯懷遠和他父親約會的時刻了。

  他的父親性命雖然暫時可以保全,但傷得這樣重,他仍是不能無憂的。

  還有,玉虛子的傷也是要人幫忙調理。

  一方面是父親的約會需要有個交代,另一方面他此刻也正是需要有個像湯懷遠這樣的人來幫忙。

  可是他恐怕父親的病情萬一惡化,又或者是另有仇家乘虛而入,那更不堪設想。

  他不敢離開父親,於是他替妹妹解開穴道(幸好齊勒銘不是用重手法點穴道,此時又已過了八個時辰,否則功夫業已大減的楚天舒是決計解不開。)說道:「你過震遠鏢局,請湯總鏢頭快點來。」妹妹年紀小,武功、經驗都遠不如他,他當然不放心讓妹妹看護父親而自己走開的。

  楚天虹伸一伸拳,踢一踢腿,活活筋骨,說道:「好,我馬上去告訴湯伯伯,那個姓齊的好像還是他鏢局請來的人呢。」

  楚天舒皺眉道:「你別多說,只要你把湯伯伯請來,一切事情,我會對他說的。」

  楚天虹是在穴道未解之前已經恢復知覺的,齊漱玉如何救護她的父兄之事,她已看在眼中,她知道父親性命無憂,心中大石頭已放下。當下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那姓齊的醜八怪雖然可恨,他的女兒倒是好人。」她一面走出房間,一面還在似笑非笑的回頭望著她的哥哥說道:「那樣的醜八怪居然有這麼漂亮的女兒,也算是奇事一樁。哥哥,你喜歡那位齊姑娘是不是?」說罷,扮個鬼臉,飛快的就跑出去,楚大舒給她弄得啼笑皆非,卻也沒有心情責罵她了。

  ***

  徐錦瑤還在楚勁松這座寓所的門外。

  齊勒銘已經和莊英男上了馬車走了。從鏢局的後門剛剛走什來的兩上鏢師呆在路旁。

  徐錦瑤的尖叫聲停止了,馬車的隆隆聲也去得遠了。這兩位鏢師方上來問道:「徐姑娘,這是怎麼一回事?」

  徐錦瑤道:「你們沒看見嗎,楚夫人就在那輛馬車上,她、她已經給人劫走了。」

  這兩個當值的鏢師一個名叫鮑勝,一個名叫雷超,在震遠鏢局中是二流腳色。不過,他們的武功雖不甚高,卻是已經在鏢局任職十多年的老鏢師。齊勒銘抱著莊英男上車的時候,他們只是隱約看見一點背影。

  他們二人見徐錦瑤的說話,不禁都是大吃一驚。

  鮑勝還有點懷疑自己聽錯,問道:「哪位楚夫人?」

  徐錦瑤道:「在這裡住的還有哪位楚夫人,當然是揚州大俠的夫人了!」

  雷超大驚道:「誰有這樣大膽,敢劫楚大俠的夫人?那人是怎麼個模樣?」

  徐錦瑤道:「是個有馬疤的醜漢!」她描述了齊勒銘的面貌,兩個鏢師更是吃驚不已。

  鮑勝湘湘說道:「徐姑娘,你說的這個人好像是昨天剛來到我們鏢局的一位客人,是來助拳的,他名齊大聖,對嗎?」

  徐錦瑤道:「我不知道他是大聖還是小聖,我只知道他是個兇惡的強盜。哼,你們鏢局怎麼搞的,竟然把無惡不作的強盜請來助拳。

  她剛說到這裡,正好齊漱玉從楚家跑了出來。她聽見徐錦瑤罵她的父親,不自覺的就把眼睛瞪著她。

  齊漱玉那次和飛天神龍大鬧徐家,徐錦瑤是見過她的。齊漱玉突然在她面前出現,嚇得她連忙拔劍。

  齊漱玉道:「喂,徐大小姐,你那強盜父親呢,為什麼不見他和你一起?」

  徐錦瑤怒道:「豈有此理,我的爹爹是中州大俠,你才是強盜的女兒!」她可並不知道齊漱玉正好就是她剛才所罵的那個「醜八怪」的女兒,而齊漱玉也正是因此生她的氣的。只因齊漱玉這樣罵她,她就順理成章的「回敬」。卻不知是又一次的觸及了齊漱玉的「瘡疤」。

  齊漱玉正是滿肚皮鬱悶之氣無處發洩,立即冷笑說道:「狗屁大俠,你聽著,這是我說的,我說你爹爹口裡是仁義道德,肚子裡是男盜女娼,比強盜都還不如!」

  徐錦瑤已見過齊漱玉的本領,對她本來甚為忌憚,故此雖然拔出劍來,卻只是為了防備對方進擊,並非是要攻擊敵人,但此際齊漱玉辱罵她的父親,仍是不能忍受生身之父被一個妖女辱罵,小姐脾氣登時發作,喇的一劍就刺過去,喝道:「小妖女,你敢罵我爹爹,我要你的命!」她粗中有細,一劍刺出,就著又大聲叫道:「快上來,這小妖女是飛天神龍的師妹!」

  齊漱玉玲笑道:「大小姐要打架嗎?好,讓我這小妖女教訓教訓你!」身形一晃,徐錦瑤刺了個空,說時遲,那時快,齊漱玉使個「分光捉影」的手法,三隻指頭扣住了塗錦瑤的脈門。

  本來以徐錦瑤的本領,雖然比不上齊漱玉,也還不至於只是見面一招,就被她所搗的,只因她剛才吃了齊勒銘的虧,驚魂未定,對並漱玉又有忌憚,忍不住先行出手,又犯了以弱攻強之臨敵大忌。她的情緒既急躁又虛怯,如何能抵禦齊漱玉這變幻無方的「分光捉影」手法。

  「鐺」的一聲,徐錦瑤的劍跌落地上。這是在半個時辰之內她第二次被人奪劍了。齊漱玉一把抓著了她,稍稍加了點勁,登時令得徐錦瑤不能動彈。

  齊漱玉揚起手掌,冷冷說道:「你要殺我;我這小妖女可要比你這位大小姐心地好些,嘿嘿,我只想把人的臉打得稀爛,讓你嫁不了人。」

  那兩個鏢師一聽得這「小妖女」是飛天神龍的師妹,就已跑上來準備與徐錦瑤聯手捉她的,哪想得到堂堂中州大體的女兒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反而一下子就給「小妖女」捉住了。正所謂投鼠忌器,他們如何還敢強來,不禁都呆住了。

  徐錦瑤本來也是倔強脾氣,但哪個少女不愛惜自己容貌,她聽得齊漱玉要把她的臉把得稀爛,可不禁嚇得心裡發毛了。

  這一瞬間徐錦瑤就好像待決的囚徒似的!等待劊子手那無情的一刀。但奇怪的是,這一「刀」卻遲遲未見斬下。

  徐錦瑤咬緊牙根,心裡想道:「她是要嚇得我向她求饒,哼,哼,我是中州大俠的女兒,我決不能向她求饒,我寧可在給她毀容之後自殺!」

  齊漱玉的手掌終於落下來了,觸及她的臉龐了。但他一點也不感覺疼痛,齊漱玉只是輕輕的在她的臉上捏了一捏。

  原來齊漱玉在這片刻之間,心情也經過了幾次變化。最初她懷著滿腔鬱怒之氣,的確是想痛摑徐錦瑤的,待到徐錦瑤落到她手中,她的悶氣已經發洩幾分,覺得若然打得徐錦瑤滿面傷痕,就此毀了她的容貌,這刑罰未免太重了,不如我打她兩記耳光,出一口氣,也就算了吧。但當她看到徐錦瑤閉著眼睛,閉著嘴唇,既是驚慌又是倔強的摸樣,她的氣又消了兒分,最後又改變了主意。她輕輕在徐錦瑤的臉上捏了一捏,笑道:「如此吹彈得破的粉臉,我真是捨不得打了。好吧,饒你這次,你可不許胡亂罵人了!」

  她一放開徐錦瑤,那兩個鏢師馬上就撲上來。

  齊漱玉怒道:「我和你們鏢局河水不犯井水,這位徐姑娘我也放過她了,你們還要怎地?」

  鮑勝說道:「你是不是飛天神龍的師妹?」

  齊漱玉柳眉一豎,說道:「是又怎樣?」

  鮑勝說道:「我們的總鏢頭受了剪大先生之托,正想找令師兄,你既然來了,我們想請你提供一點尋找令師兄的線索,到我們鏢局去坐一坐吧。」

  齊漱玉冷笑道:「恕我孤陋寡聞,竟不知你們的總鏢頭幾時做了豪門的奴僕?」

  鮑勝怒道:「我們請你到鏢局一坐、已經是對你十分客氣了,你竟然敢辱罵我們的總鏢頭!」

  齊漱玉道:「你們是『請』我的,是不是?好吧,那麼我就依禮回答你們,我沒功夫去你們鏢局,多謝你們的邀請了。」

  雷超喝道:「姑娘,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

  齊漱玉冷笑道:「你們都還不配向我敬酒呢,居然膽敢口出狂音,要我喝下你們的罰酒。我沒功夫與你們胡纏,滾開!」

  雷趕脾氣比較暴躁,立即張開蒲扇般的大手向她抓下,喝道:「小妖女目中無人,這杯罰酒非要你喝不可!」

  話猶未了,只聽得辟啪兩聲,他這一抓沒有抓著齊漱玉,反而給齊漱玉打了兩記清脆響亮的耳光。

  鮑勝大怒,拔刀即上。他的武功比雷超高些,手上又有兵刃,齊漱玉空手要打他的耳光可不可能了。他練的是「五虎斷刀法」,以內功見長,一撲上來就是連環三刀,招數狠辣之極。

  齊漱玉急於離開,空手奪不下他的兵刃,便將纏腰的籐蛇鞭解了下來,喝道:「你不滾開,好,那就只好請你也喝一杯罰酒了。」

  齊漱玉的武功本來就比他高明得多,這條籐蛇鞭又是一件武林異寶,鮑勝刀法雖然不錯,卻也抵擋不住。齊漱玉一招「去麾三舞」登時就把他的鬼頭刀捲出了手,拋出數丈外。第二招「怒鞭平王」,反手揮鞭,掃著他肩頭。鮑勝衣裳哪裂,肩上添了幾道血痕。幸而齊漱玉手下留情,沒有打碎他的琵琶骨。

  齊漱玉收回籐蛇鞭,冷笑說道:「還有誰要我喝罰酒嗎?」正想離去,忽聽得有人喝道:「什麼人膽敢在我的鏢局門前胡鬧!」

  齊漱玉冷笑道:「哦,你也要來強我喝罰酒嗎?哼,那我只好胡鬧到底了……。」話猶未了,忽聽得鮑、雷二人齊聲大叫道:「總鏢頭,你老人家來了可就好了,這小妖女是飛天神龍的師妹!」

  齊漱玉這才知道,原來這個人竟然是震遠鏢局的總鏢頭湯懷遠。

  湯懷遠也不禁吃了一驚,盯著齊漱玉道:「哦,你是飛天神龍的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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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10:00: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回 陷阱自投 甘為宰割 良知未泯 肯作幫兇(2)

  那縷蕭聲,可說是譜出了他後半生的惡運!從此他不敢回家。終於自甘墮落,變成了江湖上臭名遠揚的大魔頭,他失去了妻了,失去了女兒,甚至父親也不以他為子!

  他一直以為那天晚上吹蕭的那個人定是楚勁松無疑。但想不到今晚他又聽見了那個人的蕭聲了,吹的也正是那天晚上吹的那個曲子!

  他是剛剛從楚家出來的,楚勁松受的傷比他更重,此刻恐怕尚在昏迷之中。

  眼前這個吹蕭的人,當然決不可能是楚勁鬆了!

  齊勒銘心頭卜卜的跳,他放輕腳步,向蕭聲來處走去。

  拖看見吹蕭的那個人了,但那車伕卻已不見。那人剛好吹完一個曲子,正在抬起頭來。

  是個中年漢子,年紀似乎和楚勁松差不多。側面看過去臉形也有點相似,但臉上有短鬚蓬生,面貌是遠不及楚勁松俊雅了。

  差不多二十年了,當年那個神秘客如今才始重現眼前!

  二十年前舊恨重上心頭:「這人是誰,為什麼他要冒充楚勁松害得我妻離子散?」

  齊勒銘按捺不下胸中怒火,喝道:「禮尚往來,當年你送三顆泥丸,今天我還你三枚銅錢!」

  錚、錚、錚,他使出彈指神通功夫,把三枚銅錢作錢鐐!那人飛去。

  他雖然只剩下兩成功力,但錢鏢的破空之聲仍是勁疾異常。

  二十年前,這人的功力在他之上,只用泥土捏成丸子,就可封閉他的穴道。因此他如今改用「錢鏢」奉還,同樣也是想封閉這人的穴道。

  那人哈哈大笑:「泥丸不值一文,齊兄厚禮,小弟愧不敢當!」笑聲中把玉蕭一揮,三枚銅錢全都給打落。

  齊勒銘是個武學的大行家,情知自己的功力倘若無摜,他一定可以打贏這個人。甚至只須恢復一半的功力,也可以和這個人打成平手。但此際他只有原來功力的兩成,那是絕對打不過這個人的了。

  但他後半生的惡運可以說是因此人而起,此仇焉能不報?齊勒銘是極其倔強的脾氣,舊恨在胸,明知打不過也要打!

  他把莊英男放下,拔出劍來,喝道:「你是誰?我與你無冤無仇,當年你因何害我?快說!」

  那人笑道:「齊兄,咱們份屬至親,你這樣對我,未免太不禮貌了吧?」

  齊勒銘怒道:「胡說八道,我與你有何瓜葛!你莫以為我已在你掌握之中,大不了我還可以與你拚個同歸於盡!」

  那人笑道:「愚夫婦一番好意,請你光臨寒舍,你卻要和我拚命,這是何苦?」

  他的話一說完,他的妻子也出來了。

  一個體態風騷的中年美婦,出現在齊勒銘的面前。齊勒銘大吃一驚,定了眼睛看那女人,幾乎呆了。

  這個美婦人,不就是他的姘頭穆娟娟麼?

  那個美婦人開口道:「親戚剛剛會面,怎麼就要動刀動劍,這不是太笑話了嗎?」

  齊勒銘喝道:「你,你是——」他已經開始發現這個女人和穆娟娟不同的地方,心裡也隱約猜到幾分了。

  果然那美婦人便即笑道:「你怎麼連大姨都不認識了嗎?雖然咱們只見過兩次面,你也不該忘記我的呀!」

  穆娟娟有個孿生姐姐,兩姐妹長得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地方是,笑起來的時候,穆娟娟有個酒窩,她的姐姐沒有。

  齊勒銘道:「你,你是金狐穆好好?」

  穆好好搖了搖頭,笑道:「妹夫,你也真是,一見面就叫我這個見不得人的外號,不賺失禮麼?不過,總算你還認得是我。嘿、嘿,不打不成相識,你還沒有見過你的襟兄,重新行個禮吧。他是我的丈夫,複姓宇文,單名一個沖字。」

  齊勒銘哼了一聲,說道:「二十年前,我們已經見過了,哼,原來是白駝山的宇文山主,我真是聞名已久了。但想不到武林中號稱世外高人的白駝山主,卻專做見不得光的事!」

  穆好好笑道:「妹夫,你別怪他,當年那件事也是我叫他做的!」

  齊勒銘聽得一個「她」字,怒氣更旺,盯著穆好好冷冷笑值:「原來你和那個車伕是串通了的!」

  穆好好道:「不錯,他本來是我的奴僕。你莫怪他沒有在事先向你說明,若非如此,焉能請得動你的大駕?」

  齊勒銘陡地喝道:「莊英男身上中的那枚毒針是不是你發的?」

  穆好好笑遁:「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想必你誤會以為是我的妹妹所發,一時沒有想到是我吧?」

  齊勒銘眼睛噴火,喝道:「你因何這樣狠毒,你害了我還不夠嗎?因何又要害她?」

  穆好好笑道:「妹夫,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假裝糊塗?」

  齊勒銘哼了一聲,說道:「不要臉,誰是你的妹夫?」

  穆好好並不動怒,反而格格一笑,說逍:「我為什麼用毒針射莊英男,這個原因,你已經自己說出來了!」

  齊勒銘沉聲道:「這是娟娟的主意?她以為害死了莊英男我就非娶她不可。」

  穆好好高聲道:「這次來到京師,還沒有見著娟娟呢。但你們的事情,我是早已知道了。我告訴你,這是我看不過眼,我不能忍受你欺負娟娟!」

  齊勒銘歎口氣道:「你聽我說……」

  穆好好用更高亢的聲音把他的話語壓下去:「我要你聽我說!我問你,娟娟有什麼對不住你?當年你險死還生,要不是娟娟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看護你,你早已死了!她對你有情有義,你反而將你拋棄。莊英男改嫁別人,你反而當她如珍似寶!你說,你對得起我的妹妹嗎?」

  齊勒銘道:「我與娟娟之間的恩恩怨怨,不是你所能明白的。不錯,她是曾救了我的性命,但我也為她而至身敗名裂!是我對不住她也好,是她對不住我也好,如今都不必談了。」

  穆好好冷笑道:「你不想談,我卻非談不可!」

  齊勒銘又怒又急的說道:「此刻,我可沒有閒功夫和你談論是非!我只求你讓我走吧!」

  穆好好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大駕請來,你以為我會這樣容易就放你走!」

  齊勒銘沉聲道:「你不讓我走我也要走,能不能夠將我留下,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來吧,你們夫妻併肩子上吧!」

  穆好好冷冷說道:「或許我們沒有本事將你留下,但諒你也沒事將莊英男帶走!我們殺不了你,殺莊英男卻是易如反掌的事!」

  齊勒銘雖然氣怒交加,可不能不向她求情:「你不過是想我和你的妹妹重歸於好罷了,但你若殺了莊英男,我只有更加恨你,也更加恨你妹妹!」

  穆好好道:「那我可管不了這許多了,誰叫你如此負情絕義。我還可以告訴你,我們夫妻或許沒有把握殺你,但要殺你的女兒,如是挺有把握。除非你今天就能將我們夫妻一起殺掉,否則,哼,

  齊穆銘當然有自知之明,情知自己的武功尚未恢復,他們夫妻聯手,莫說自己殺不了他們夫妻,只怕兩敗俱傷自己也未必做得到,同歸於盡,更做不到!

  穆好好似乎看透他的心思,繼續說道:「莊英男中了我的毒針,已經過了六個時辰,她是全憑你的真氣注入她的體內,才能苟延殘喘的。但拖延至今,只怕你想救她,亦已遲了。」

  這話倒不是虛聲恫嚇,要知齊勒銘功夫已經大耗,只剩下的兩分功力,要保全莊英男的生命,已是沒有多大把握。何況在他施術之時,必須專心注意,絲毫不受打攪才成。但在目前的情況之下,穆好好與丈夫就在他的身邊,又豈能容他從容施術?即使他們不加攔阻,齊勒銘也是絕對放不下心神來為莊英男療毒的。

  齊勒銘悲憤填膺,沉聲說道:「反正莊英男也活不成了,好,那我就和她一同死吧!」說至此處,已是如箭在弦,準備拼了性命,也要和對方決一死戰了。

  穆好好冷冷說道:「你對莊英男倒是有情有義啊,可惜你這樣做卻是於事無補,白白賠上兩條性命!」

  齊勒銘沉聲道:「我和她總不能白死!」

  穆好好道:「沒有人要你死!」

  齊勒銘道:「莊英男死了,我決不能獨活!」

  穆好好忽地又是格格一笑,說道:「不錯,你現在想要救她,已是遲了,但你救不了她,卻並不等於她就非死不可。」

  齊勒銘的劍尖垂了下來,盯著她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穆好好道:「你忘記了她是中了我的毒針嗎?你沒有解藥,我可是有對症的解藥的。只須她還有一口氣,我就可以救活她。而且我還可以向你擔保,明天她就能夠自己回到她的丈夫身邊。」

  宇文沖許久沒有說話,此時忽地插上把口,笑道:「好好,你還立該說得清楚一些,你說的她這個丈夫是楚勁松,不是我們這位齊少爺。」

  穆好好笑道:「齊大少爺,要是你願意讓莊英男回到她的丈夫身邊,咱們就談一樁交易如何?」

  齊勒銘道:「怎樣交易?」

  穆好好道:「你肯答允我們的條件,我馬上就替莊英男解毒。」

  齊勒銘道:「好,你劃出道兒來吧。要是我能夠走的,我就依人。」

  穆好好道:「我們可以讓莊英男回去,但你必須留下來,不得我了准許,你不能離開此地!」

  齊勒銘冷笑:「哦,你是要齊某這一生做你們的囚徒!」

  穆好好道;「禍福無門,唯人自招,要是你肯改變初衷,運氣又好的話,說不定明天你就可以出去。」

  齊勒銘道:「此話怎講?」

  穆好好道:「說老實話,我雖然恨你對娟娟寡情薄義,但誰叫她是我的妹妹,而她又喜歡你呢?因此我還是希望你有回心轉意之日。我寧願你是我的親戚,並不想把你變作囚徒。」

  齊勒銘道:「說來說去,你還是要我要你的妹妹?」

  穆好好道:「不錯,我是要你明媒正娶,到你和娟娼拜堂成親之日,那時你就是我的好妹夫了,我還能留難你嗎,當然你可以來去自由了。不過,我們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娟娟,所以我說還是是看一看你的運氣。」

  這樣的條件早已在齊勒銘意料之中,但從穆好好的口中正式出來的,他的心還是混亂之極!

  能說是他對穆娟娟沒有感情、穆娟娟對他的好處他是永遠不會記的。因此那天他提出要和穆娟娟分手的時候,他也同時對娟娟許下誓言,要是穆娟娟受人欺負,有事要他幫忙的話,他願捨棄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護穆娟娟的平安。

  但他卻不願意和穆娟娟同居下去了,因為他已經後悔和穆娟娟過的那種生活了。過去,他做了許多錯事,雖然不能把過錯都推到穆娟娟頭上,但最少這些過錯卻是因她而起。

  穆娟娟的生活圈子和他原來的生活圈子是截然不同的,簡直可以說是處於兩個世界的。穆娟娟在他父親的眼中,在莊英男的眼中,在所有正派人的眼中,都是把她當作下賤的女人的。

  或許穆娟娟並不太壞,但她在那種生活圈子中長大,卻是難免「同流合污」,正派人看不起她,她就會更加自暴自棄,齊勒銘回顧和穆娟娟過的那段月子,他不也正是和穆娟娟一樣,歧路越走越遠,最後不也是索性橫起心腸,自暴自棄麼?

  要是和穆娟娟再混下去,只怕愈陷愈深,永難自拔。

  父親不能諒解他,前妻不能諒解他,甚至從未見過面女兒也不能諒解他,他受的打擊已經夠大了!

  不過,儘管親人都不能諒解他,他還是希望有一天他們能夠接受他的懺悔的。

  「一失足成千右恨,再回頭是百年身。」這正是他內心深處的恐懼。或許如今已是失足難返了,但他可不能愈陷愈深,他在心裡提醒自己:不能再失足了!

  他要跳出泥潭,穆好好卻強逼他往回頭路走!

  但若是不答應穆好好的條件,莊英男的性命先就不保!

  是莊英男負他還是他負莊英男,這筆帳是算不清的,他也不想算了,此際,他只感到內疚於心,最少當年他是不應用那樣殘酷的手段對待莊英男的,莊英男和她腹內的女兒都幾乎被他親手扼死。

  他覺得自己對不起莊英男,尤其對不起女兒。如今他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莊英男再受他的連累而死!

  穆好好冷笑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們姐妹,哼,哼,我也不想替妹妹求你施捨愛情,你若是寧死也不願娶她,那也不妨直說!」

  齊勒銘苦笑:「我決無看不起令妹之意,但這是緣份,我和令妹緣份已盡,這我也早就和令妹說過了。再說,我願意娶她,只怕她也未必肯嫁給我了。我已經傷了她的心,我知道她也一定是在恨我的!」

  穆好好道:「我也並不勉強你娶她,只要她肯原諒你,你不娶她,我也放你走。」

  齊勒銘道:「要是她不肯原諒我呢?」

  穆好好道:「那就沒話說了!你應該知道,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你令娟娟受了那許多屈辱,我又豈能不為她出一口氣!」

  紅日已經高掛,莊英男昨晚中的毒針到現在也差不多七個時辰了。齊勤銘把目光向莊英男投去,只見在她的眉心黑氣又已垂現。

  不能再拖延了!齊勒銘咬一咬牙,沉聲說道:「好,你劃出的道兒,我都依你!」

  穆好好眉開眼笑,拍一拍手掌,那馬車伕走了出來,手上捧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有三杯酒。「好,那咱們該喝杯和頭酒啦,祝你和娟娟早日破鏡重圓,那時我們夫妻再喝你們的喜酒。」穆好好把一杯酒遞給齊勒銘,說道。

  齊勒銘接過酒杯,卻是止不住指頭顫抖。他知道這杯酒一喝下去,只怕從此就要變成穆好好的奴隸了!

  穆好好笑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希望你能夠成為我的妹夫,當然不會用毒酒害死你。但你的武功實在太強,我不能不加點防備。這杯酒不會害死你,但卻可以令你不能夠離開此地。你有膽,就請喝吧。」

  齊勒銘道:「哦,你是要廢掉我的武功嗎?」

  穆好好道:「請恕我不能告訴你我是用什麼藥物,總之你喝了之後不能背你許的諾言。不過,為了讓你安心,我可以告訴你,並不是要廢掉你的武功。」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穆好好是要將他變成奴隸。但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還能有什麼別的選擇?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齊某縱然不是君子,說過的話也從不反海。我既然答應依你劃出的道兒,大不了拼著終身受你軟禁就是。好,把酒拿來吧!」齊勒銘接過酒杯,憤然說道。語調甚是蒼涼。

  可是他接過了酒杯,卻並沒有馬上就喝,他的手指仍在顫抖,目光也在呆住,神情若有所思。

  「怎麼,你還是信不過我嗎?」穆好好問道。「不是信你不過,而是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話還是先說清楚的好。」齊勒銘道。

  穆好好怔了一怔,問道:「哦,你還有什麼事情不放心的,說吧!」

  齊勒銘道:「剛才你說起我的女兒,你,你說,……」

  穆好好笑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錯,我是說過,假如你不依照我劃出的道兒,我殺你沒有把握,殺你的女兒我卻極有把握。但如今你已經依照我劃出的道兒,我當然不會再為難為令千金了。」

  齊勒銘道:「好,我就是要你這句話。」但還是沒有馬上就吃了,想一想,又道:「我還想知道一件事情。」

  穆好好皺眉道:「你還要知道什麼?」

  齊勒銘道:「你是不是早已認識我的女兒?」

  穆好好道:「我已經答應了你,不和你的女兒為難,我即使認識她,那又有什麼關係?」

  齊勒銘道:「昨晚在你用毒針傷了莊英男之後,我的女兒也來到了楚家,見著我了。你大概早已知道她的行蹤吧?」

  穆好好初時有點吃驚,心想:「昨晚我用暗器打漱玉的穴道,莫非她已經知道是我,對她的爹爹說了。」但聽完齊勒銘的說話之後,這層顧慮便即消除,暗自忖測:「齊勒銘若然知此事,他不會這樣問我。」於是笑道:「不錯,我是見著了令千金,但她沒有發現我。我並沒有傷害她,你還擔心什麼。」

  齊勒銘道:「你還沒有答覆我呢,你是否知道她的行蹤?」

  穆好好笑道:「你想我把令千金請來,讓你們父女相會嗎?」

  齊勒銘忙道:「不,不,我不希望你去招惹她。我只想知道她是住在什麼地方,又是和誰同在一起?」他心中的這個「誰」,所想的乃是飛天神龍,不過,當然他是不會說給穆好好知道的。

  穆好好笑道:「你是怕我玷污了令嬡麼?嘿,嘿,令嬡本來是一朵出於污泥而不染的白蓮花,不過她如今已是開放在污泥之上,我當然也不忍讓她沾上污泥了。你放心吧,我不會去招惹她的。我也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行蹤。」

  齊勒銘吁了一口氣,頹然說道:「出於污泥而不染,不錯,是說得不錯,我和你們姐妹都是滿身污泥!」

  穆好好淡淡說道:「不要發牢騷了,莊英男還等著我給她解藥呢!」

  齊勒銘一聲苦笑,舉起酒杯,一口就把杯中的藥酒喝得點滴不留。」

  穆好好目不轉睛的注視他,待他喝完藥酒,忽地笑道:「令嬡千嬌百媚,可惜你不讓我招惹她,否則我真想認她做乾女兒呢!」

  齊勒銘慍道:「別說無聊的話了,我都不配做她的父親,你又怎配做她的義母。快給莊英男解藥吧!」

  穆好好道:「是,是。」一面把解藥塞人莊英男口中,一面仍在笑道:「我當然不配做她的義母,但我只是想想,你都不許我嗎!太霸道了。」

  齊勒銘哪裡知道,他的女兒早就上了穆好好的圈套,認她做義母了。

  莊英男臉上漸漸有一點血色,忽地張開嘴吐出一口帶血的濃痰。

  穆好好道:「她就要甦醒過來了,我以為你們還是別再見面的好,免得她受刺激。但你可以放心,我決不會害她的。因為我還想你做我的妹夫呢。你守諾言,我自必也守諾言!」

  齊勒銘心中酸痛,暗自想道:「她這話也說得是,英男早已是楚勁松的妻子,我是不宜再見她了。」苦笑說道:「只要你守諾言,我當然也是隨你處置。」

  穆好好道:「當家的,你帶咱們的准妹夫進後院安歇。我和這位楚夫人作伴。連老三,我要的靜室收拾好了沒有?」

  那馬車伕道:「早已收拾好了。」

  穆好好道:「好,那咱們就各走各路吧。這位楚夫人還得我好好替她調治,不過至遲過明天,她也總可以自己走回家了。」

  白駝山主宇文沖笑道:「你還怕准妹夫不放心嗎,囉哩囉唆。好!准妹夫,你隨我走吧。」

  齊勒銘跟著宇文沖走,回頭看莊英男一眼,心中無限酸痛:「英男以後再也見不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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