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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海青拿天鵝 -【白芍】《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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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4 16:13:26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 x 1
本帖最後由 kj1258943 於 2011-8-15 18:15 編輯

【書名】:白芍
【作者】:海青拿天鵝
【內容簡介】:
阿芍的三個願望:
一、離家出走
二、賺錢生活
三、弄清楚我是誰

小女子卷起包袱毅然翹家,路上怪事多多,鳥獸搭訕摍摟摓撂,輐輒輕輎妖仙頻出。不靠譜的世界上,連寵物和美男也不大保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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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5 18:14:48 |只看該作者
終章

  時光荏苒,如風穿梭。

  眼前煙雲明滅,氤氳中,一人立在花間,似漫不經心:「花是種的好,只是長相差了些……」

  花瓣繽紛點點,他立在繁花絢爛的樹枝下看著我,似笑非笑:「……花君亦愛花麼?

  「……可知明日是什麼日子?」明珠的光輝映得那面孔美若玉琢,他眸光如溫酒,柔和而醉人。

  「子螭!」我痛苦的聲音迴盪在天空,充斥著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思緒如洪水襲來,我的心一震,突然坐起。

  涼風陣陣,松枝如茵。

  蓬萊腳下,滄溟濤聲起伏,深邃的顏色延綿無際,與天邊的寶藍相交,粼粼映著日頭。

  又夢到了。

  我望著頭頂,深吸口氣,片刻,緩緩在籐榻上躺下。

  風涼絲絲地拂在臉上,眼角澀澀的,我摸去,水跡洇在指頭。

  「嗷嗷……」有什麼靈活地爬上了我的籐榻,我側過頭,一隻身體圓乎乎的小狐狸站在榻沿上看著我,烏溜溜的眼睛滿是好奇,毛絨絨的尾巴一動一動。

  我支著身體坐起身來,將它拎到懷中。

  「阿團,」我撓撓它的下巴:「怎溜出來了?母親呢?」

  阿團望著我,嘴裡仍「嗷嗷」叫喚。

  「果真在這裡。」一個惱怒的聲音突然傳來,阿團被一隻手提了起來。初雪站在面前,撅著嘴瞪它:「又偷吃油餅!」

  阿團「嗷嗷」的叫喚,求助地望向我,這時我才看清,它嘴邊果然沾著些油餅的碎屑。

  「求誰說情也沒用!」初雪「哼」一聲,佯怒地往它屁股上打了一下,卻似小心至極,一點聲音也沒有。

  我不禁笑起來。

  阿團是妖男和初雪的第一個孩子,去年出生,還不會說話,卻跟初雪一樣愛吃油餅。

  初雪抱著阿團在籐榻上坐下,看著我,嘟噥道:「你好久不來,一來卻就是睡。」

  我笑了笑。

  「阿芍。」初雪拍拍阿團的腦袋,瞅瞅我,支吾地說:「嗯……子螭,真的死了麼?」

  我抿抿唇角,片刻,搖頭:「不知道。」

  若磐化作天狗吞日,相柳隨共工神力而亡,子螭卻消失了。

  無蹤無跡,也沒有句龍那樣的九色巨虹。

  天庭許多人說他已經死了,可是我不肯相信。

  天狗吞日,斧正萬物。子螭與崑崙璧本非一體,說不定崑崙璧在那一刻碎裂,卻反而能夠使得子螭的元神保留下來。這個想法,博聞強識如北斗星君,聽過之後也未否認有此可能,但他仍勸我要往實處看。

  說我逃避也罷,固執也罷,我總覺得他不會這樣什麼也不交代就離開,終有一日他還會回來。

  「前些日子,南海龍君曾路過此處。」初雪小聲說:「嗯……他說你忙得很,讓爺爺勸勸你。」

  我沒有答話。

  子螭不會回來的事,連南海龍君也默認了。

  他說:「神君早已知曉時日無多,天庭事務,也早已交託完畢,以防身後無序。相柳那般謀劃,本無論如何都是死局。你用金刃使天狗復甦,一切方得扭轉,也算成全了神君心願。」

  我那時聽到這些話,雖無言以對,卻仍一意孤行。

  子螭只要沒有死去,終有回來的一日,即便昏迷隱匿,天地間也總會有他的氣息。那日之後,我遊逛在天地間,碧落黃泉,無時無刻不在尋找。

  神仙的日子無窮無盡,幾十上百年常常不放在眼裡。子螭離去到現在,人間不過幾十年,可在我看來卻像幾千年一樣漫長。

  說起這些,方才睡了一覺,精力恢復了了不少,今日也不能偷懶。

  我摸摸阿團的頭,站起身來。

  「阿芍又要走?」初雪訝異地望著我。

  「嗯,」我伸伸手臂,說:「北極之地還未去過,要去走一走。」

  初雪目瞪口呆。

  「你們這些神仙啊,」她歎了口氣,皺皺鼻子:「還是臭方士說得對,登仙也不一定有現在過得好。」

  「又要去何處?」這時,我忽然聽到妖男悠然的話音傳來。

  轉頭,只見他正走來,身後還跟著一人。

  目光倏而定住。

  我望著那裡,一時怔忡。

  若磐看著我,金色的眼睛明澈如昔。

  「嗷嗷……」阿團見到妖男,興奮得很,掙扎著從初雪的臂間鑽出來,一下跳到妖男懷裡。

  妖男撫著阿團,看看若磐,又看看我,笑了笑。他神色自若地走過來,對初雪說:「去散步。」說罷,牽起她的手,朝屋後走去。

  初雪臉頰發紅,跟著他,不是轉頭回來看我,目光閃閃。

  我回過頭來,只見若磐看著我,神色深沉而溫和。

  「你好麼?」對視片刻,我開口道,喉頭沙沙的。

  「嗯。」若磐答道。

  我看著他俊朗的面容,視線不放過每一寸肌膚,好一會,確定他說的是實話,眼前倏而迷濛。

  那場大戰,若磐擺脫共工之時,身心已是大創,吞日之後,幾乎散神而亡。幸而大司命來到,將若磐帶到幽冥休養,方得保全。尋找子螭之餘,我時常到幽冥探望,他回復到了以前初生時的樣子,整日昏睡,醒來的時候卻是極少。

  如今能在陽間見到若磐,幾十年來還是頭一回。

  眼角傳來那大手的觸摸,有些粗糙,卻溫暖真實。我抓住若磐的手,越發哽咽。

  「你呢?」他任我攥緊手指,低低地問。

  我抹開眼淚,苦笑,沒有答話。

  「我此來,是要帶你去一個地方。」若磐注視著我,沉默片刻,對我說。

  去一個地方?我訝然。

  若磐卻不多話,身形一變,化作白狗,兩隻眼睛看著我。

  我微微猶豫,扶著他的背,坐了上去。
  
  我又來到了幽冥。

  從入口落下,無盡的黑暗如潮水淹沒頭頂,只餘幽冥花草的銀光和時而閃過的指引之燈。

  若磐的背溫軟依舊,他四足生風,穿過亡靈擁擠的峽谷河川,未多時,帶我來到一條泛滿銀光的大河之上。

  我望著下方,發覺並不陌生,這裡正是讓我重生為神的那條冥河。

  若磐將我放下,化作人身。

  「冥河乃盤古心脈所化,源頭聚天靈,支流黃泉聚地靈,人神重生皆由冥河而始。」他說。

  我頷首。

  這些我都知道,這裡我來過好幾回,可搜遍上下,皆無所獲。

  若磐沒有再說什麼,卻朝河面低念,未幾,銀光浮動,聚起一個人形,升騰至我們跟前。

  「神君有召,小臣是聽。」只見那是一個幽官,向若磐深深一禮。

  我明白過來。與天庭神仙不同,天狗乃通陰陽之神,冥界的幽官亦聽從他召喚。

  「將我問我你的事告知神女。」若磐道。

  幽官應諾,向我一揖,道:「上回替日,有靈隕落於河中,倏而散於水底,不見蹤影。就在今日早時,散靈在水中重聚,化為神身,出了幽冥。」

  心倏而被撥動,我睜大了眼睛。

  「他是誰?」我問。

  幽官笑笑:「小臣自盤古以來,從未出過幽冥。河中重生之人,小臣無一認得。只知其身份似乎了得,大司命亦不可掌控。」

  思緒澎湃如怒濤,我看向若磐,他注視著我,目光映著冥河的銀光,平靜而深遠。

  「可知他去了何處?」心中激動難捺,我問幽官。

  「這……」幽官想了想,道:「小臣雖不知那神靈名號,他離去所往,幽府中當有記載,待小臣查來。」
  
  寒風陣陣,天空紛紛揚揚地飄起了細雪。天庭和仙山仍然溫暖如春,人間卻已經是入冬時節。

  越過山川林壑,蒲州蕭索的大地出現在腳下。

  若磐在一個土丘上降落,我朝四周望去,發現這裡正是我以前同他來過的那個地方。風物已經改變了許多,當年遍野的衰草被如今縱橫的農田取代,只有坡頂那個墳塋還剩下半截孤零零的石碑,上面殘留著斑駁不辨的銘刻。

  風景觸目,往事忽而浮上心頭。

  我轉頭,若磐靜立不語,雙目幽深。

  「幽官說的就是此處?」

  「嗯。」若磐道。

  我看著腳下及膝的荒草,這個地方是我過去降生為人之所,我去蓬萊前才來過一回。

  「我去尋他。」片刻,我說。

  「嗯。」

  我轉身走開,才行了十餘步,回頭看去,若磐仍站在坡上,看著這邊一動不動。

  腳步收住,我折返回去。

  「若磐,」我躊躇著,過了會,注視著他:「我知道你的心,只是我……」聲音發澀,我張著口,卻說不下去。

  「我明白。」若磐的聲音低低。他雙唇緊抿,飛舞的雪粒中,眼眶上竟似有些微微地泛紅。

  北風掠過,我深吸口氣,沒再說話,少頃,轉身離開。

  「阿芍!」忽然,若磐出聲叫我。

  我回頭。

  他立在那裡,金眸明亮,語聲醇厚:「我仍不曾後悔。」

  我的腳步凝滯,好一會,唇角彎了彎,不再看他,繼續朝前方走去。
  
  雪越下越大,田野中逐漸染上銀色。

  那條小河上,木橋還在,老宅卻已經改了樣子,斷壁殘垣裡是別人家的菜畦。只有那棵老梅樹仍然歪歪地立在路旁,枝頭長著粒粒花苞。

  老宅的背後已經變成了一個村莊,寒氣中,炊煙徐徐。

  「這位娘子!天寒地凍,來買二兩酒吧,你良人必是高興呢!」路過一處酒鋪時,當壚的婦人朝我招呼道。

  我正想搖頭,忽然,我看到一個老婦人坐在火塘邊上看著我,那面容,似曾相識。

  見我看她,老婦人笑起來,皺紋深深:「這位小娘子,老婦看你面熟得很哩。」

  我停住腳步,看著她。

  老婦人仰著頭將我打量,似在思索地說:「老婦我年輕時曾去過洛陽,在那裡認識過一個同鄉的女子,也是你這般模樣,名叫……」她想了想,片刻,笑道:「叫什麼老婦忘了,只記得那時,她們都喚老婦阿沁……」

  「母親又說胡話。」當壚的婦人收拾著酒具,對我笑道:「方纔路過一位公子,生得也極是俊俏,我母親也說年輕時見過一模一樣的,還說那是什麼北海王!」

  心忽而頓,我愣了愣。

  「老婦可不曾胡說!」老婦人嗔怪地看了當壚婦人一眼,扶著旁邊的柱子慢慢站起身來,一邊佝僂著朝屋內走去一邊喃喃地說:「就是像麼,老婦可不糊塗……」

  「這位娘子,」我向當壚婦人道,只覺胸中心潮湧動:「借問一聲,方才說的那位公子,往何處去了?」

  「那位公子?」當壚婦人想了想,望望前方,朝不遠處一條小路指了指:「我記得他是去了那邊。」

  她話音才落,我已謝過,步履匆匆地往她所指方向奔去。

  細雪漫天飛舞,我的兩袖向後揚起。清冽的風中,那苦苦尋覓的氣息突如其來,似乎召喚一般引我向前。

  道路彎曲向前,一直通往大河邊。

  一抹身影立在棧橋上,似乎等待著什麼。

  片刻,他緩緩轉過頭來。

  那目光投來,遠遠的,子螭面上的笑意熟悉未改。

  一時間,天地中似乎只剩下對視的二人。

  我的眼眶倏而噙起淚花,卻不禁地笑出聲來,不再停滯,加快步子迎上前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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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5 18:14:1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子螭立在雲車上,看著共工,面無表情。

  「爾等速速受降!」將官的吼聲再度響起。

  共工冷笑,突然將手中長錘一揮。

  戾氣激盪,如水波一樣衝向四周。子螭放出氣勢一擋,神力相撞,狂風四散。

  蒼渚鼓聲隆隆再起,怪獸們呼嘯而下,朝四周的天兵攻去。雷師鼓聲一變,天兵們嚴陣以待,整軍迎戰。一時間,無數喊殺聲伴著刃光響起,電閃雷鳴。

  子螭在雲車上沉著指揮。

  天上的紅痕透著熾熱的光,蒼渚怪獸駕著滾滾濃雲不斷湧出,已有不少殺了下來。地面的神仙們毫不畏懼,紛紛上前迎敵。

  我心急如焚,望著共工,騰雲左衝右突,奈何一團混戰,無論如何也上不去。不能這樣下去,我暗自咬牙,看向近處一隻怪獸,朝它衝去。

  突然,手被用力扯住。

  回頭,龍君瞪著我:「你瘋了?欲自殘引共工發狂麼?!」

  心一揪,我訝然盯著他:「你……」

  龍君哼一聲,咬牙切齒:「神君同我說了,有他在,不許你去!」

  他話音才落,突然,我聽到天空中傳來一陣狂笑。

  仰頭望去,卻見共工手舉長錘,對子螭道:「今日交戰,共工等候多時,可惜尚未盡興!」說罷,他將長錘往空中一拋,隨即騰雲飛起,張開雙臂大喝一聲。長錘被一股無形的力托起,化作一道銳光直飛蒼穹。

  子螭面色一變,捲起罡風阻擋那銳光。

  共工卻冷笑,週身突然放出萬丈紅光,如燃起火焰。

  天庭似被什麼撞了一下,突然一震。

  我幾乎站立不穩,踉蹌了一下,待抬頭,卻猛然看到子螭面色蒼白,一手緊緊捂在左胸下。

  長錘的銳光刺向天空,只聽崩裂之聲響起,蒼穹突然出現一個黑洞,洪水奔湧而下。

  「天漏了!」有仙人驚呼,霎時間,洪水在呼嘯奔湧,衝向天庭。

  這時,又是一震,天搖地動。

  我突然明白過來,這是共工發力正將蒼渚整個撞來,天地動盪,牽連到了子螭的崑崙璧。心中不再多想,我顧不得龍君的呼喝,騰雲而起。

  紅光戾氣如刀,我手中聚起所有的力量,我朝共工擊去。

  未到身前,我已經被一股力量掐住脖頸。

  共工冷笑,赤紅的雙目中,滿是瘋狂。

  「殺我麼?」他笑聲輕蔑:「你以為我會像那日一般失態?我今日來,也是為了親手殺你!」說著,他的手掌陡然收緊。

  我的喉嚨卡得難受,幾乎無法喘氣。

  心中卻無所畏懼。

  當年的共工確實聰明,可他算漏了一點。若磐是天狗,不是他;而這世上,並非無人可像顓頊當年那樣將他制住。

  「你……不是共工。」我咬著牙,一字字道,說罷,拼盡力氣,將金匕朝他臂上一插。

  共工雙瞳放大,痛呼一聲,鬆開了手。

  我顧不得喘氣,再上前往他胸口再送一刀。

  共工張著口,盯著胸前的金匕,似乎不可置信。

  少頃,紅色的光芒從他週身透出,瞬間,共工四肢蜷起,重重墜下。

  我連忙將那身體接住。

  他的身體那樣沉,我搖晃了好一會,才終於將他穩在了騰雲上。

  神仙們歡呼的聲音如潮般湧起,天空中,我看到子螭放出神力,托起無數五彩的巨石紛紛飛起。天漏處傾瀉的洪水漸漸小了,蒼穹重新恢復寧靜。

  我看向臂彎裡,他雙目緊閉,似熟睡了一般。胸口,日君的金刃已經漸漸消失,完好如初。我低頭注視著他的臉,輕輕撫過那眉宇。將手覆上胸口,那心跳微弱,一聲一聲,卻似乎正漸漸恢復強韌。

  突然,一股殺氣從身後襲來。與我的神力相撞,手臂發麻。我忙起勢轉頭,卻不見任何人。

  「當心!」一聲清喝響起,白光閃過,龍君將一道刃光擋在身側。

  「可惜呢。」一個溫煦地聲音傳來,對面,一道朱紅的身影立在雲上,是朱鳶。

  不待我定睛,朱鳶卻又突然消失,身後一道寒氣襲來,我連忙乘著騰雲躲開。

  這樣不是辦法。

  我放下若磐,站立起身。

  神力聚起,似乎從未有過的飽滿。我心裡明白,此時自己要保護的東西有多麼重要。

  「呵呵,怪不得他老妨著大王,原來有這等深情。」前方,朱鳶現身,微笑著,雙目陰鶩:「如今一同赴死大概也無所遺憾。」說罷,他氣勢漲起,身後突然出現一群凶神惡煞的蒼渚怪物。

  龍君冷哼,拔出腰中寶劍,擊向朱鳶。

  朱鳶不慌不忙,突然化作兩人,一人拔劍與龍君相敵,一人攻向我。

  我心底一驚。

  朱鳶手中變出一把鞭子,血一般閃著紅光,破空而來。

  「這是為了瀲灩。」他的溫和地笑,下手卻招招狠戾。他身後的怪物亦呼嘯而來,森冷的兵器從四面八方戳出。

  我亦不客氣,在空中祭出神木長籐,將那些怪物牢牢困住,再以雷電作利劍,朝朱鳶面門劈去。

  朱鳶將氣勢一擋,才要還手,這時,只聽一聲怒吼響徹空中。

  白影閃過,利光如電交織,朱鳶的身形突然一定,睜大了眼睛。片刻,那身體破碎開來,在空中化作一捧細沙。

  我望著面前,那人看著我,金色的眼睛似明鏡一般,清澄透亮。

  風呼呼吹來,四周的一切嘈雜之聲似乎都成了煙雲。

  淚水湧出我的眼眶,我害怕看不到眼前那張臉,用力地把眼睛拭淨。

  一隻手輕輕撫過我的臉頰,將濕潤帶走。

  久違的溫暖傳來,淚水卻愈發止不住。

  他用雙手將我的臉抬起,清俊的面容如記憶般深刻。

  「若……若磐 ……」 我哽咽著,用力握著那兩隻手,看著那頰邊漸漸盛起的笑意,又哭又笑。
  
  陽光扯著一道身影出現在旁邊,我望去,卻是子螭叢雲車上下來,看著我們。

  他背著光,看不清氣色,卻見衣服有些濕答答的。我看向頭頂,那被共工戳破的天漏已經補好了。

  我望著子螭,吸吸鼻子,露出微笑。

  子螭目光注視著我,優美的輪廓嵌在陽光中,線條和緩。

  突然,「轟」,又是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

  我站在騰雲上幾乎也被蕩得不穩,若磐一把將我扶住。

  「子螭!」我看到子螭捂著胸口倒下,尖叫一聲,急忙衝上前將他扶住。

  子螭面色蒼白如紙,呼吸急促,冷汗涔涔地從額頭冒了出來。

  我驚駭地抬頭望去,卻見上方,蒼渚的紅痕仍未消失,卻變得透明,隱隱可見蒼渚的山嶺映在天空之中。震盪不斷,天空像被擠壓的紙片一樣,漸漸變形。塵土從平地上瀰漫而起,我們所處之處漸漸上升,竟與地上一切隔絕。

  這時,一陣笑聲從空中傳來,低低的,卻清晰入耳:「蒼渚現世,神君可覺身上痛快?」

  一個身影出現在上方,只見廣袖當風,長劍珵亮,竟是廣清真君!

  我瞠目結舌。看向子螭,他望著那裡,雙目陰沉而犀利。

  廣清真君高高睨視著我們,面上含笑,緩緩地說:「句龍死去,神君一人維持崑崙璧,諸多辛苦,今日待老夫來為神君解去。」

  「放肆!」一聲怒喝傳來,龍君殺氣騰騰跳上雲頭,拔劍指向廣清真君:「叛賊!吃我一劍!」說罷,劍氣化作無數刃光,刺向廣清真君。

  廣清真君卻不緊不慢,將手中寶劍一擋,龍君悶哼一聲,突然向後退出數十丈。

  「拿下!」護衛子螭的天庭將官一聲令下,周圍天兵朝廣清真君殺去,廣清真君將手一揮,烏光閃過,眾兵士慘叫,竟有不少在空中散神而亡。

  一陣刺耳的笑聲又從廣清真君口中發出,卻怪異得很,時而變作另一個聲音,我一聽,心中一沉,分明是相柳!

  他看向若磐,忽而低低長歎一口氣:「我一心助你,可終不能成事,奈何!奈何!」

  若磐盯著他,面無表情,雙手緊攥成拳,週身騰騰漲起氣勢。

  「不枉老夫一番心血,心願終於得償!」廣清真君,不,相柳仰天而笑,說罷,他渾身黑光迸發,捲起扶搖沖天而上。悶悶的巨響傳來,如萬古擂動,蒼渚的紅痕刺目,一團巨大而幽暗的光從空中緩緩降下。

  相柳嘶聲狂笑,飛身騰空,舉起兩臂立於光團之下:「此刻之後,天地易主!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那是什麼?」龍君不顧身上的傷,睜大眼睛問。

  「共工的神力。」若磐走過來,看著我很子螭,平靜地說:「它被人重新收起了。」

  我驚得無法言語,再看向子螭,他眉頭緊鎖,牙齒深深咬在唇間。

  一切倏而明瞭。

  為何我總覺得廣清真君的氣勢似曾相識,為何相柳能到天庭來,這二人竟早已合為一體!

  他襲擊我的目的,全在於引我誘使共工分裂,以得到共工的力量。

  柳在空中大笑,披髮跣足,忽而身形暴漲化作巨蟒,吞噬幽光。

  「須阻止他……」子螭艱捂著胸口站起,咬牙道:「否則,天地將會於一旦!」說罷,他看向若磐:「你當知曉天狗之事。」

  若磐看著他,雙目炯炯。

  「知曉。」過了會,他答道。

  我看著他們,忽然明白了這些話裡的意思。

  共工形神俱滅而神力仍存,本有悖於天地。今日正當古時的替日,天狗食日,陰陽交替,一切混沌秩序都能夠在瞬息間扭轉過來。

  如果是這樣……我的心砰砰激跳,望著若磐。

  他沒說什麼,目光掃過我的臉,忽而轉身,騰雲而起。

  「若磐!」我出聲叫住他。

  若磐定住,回過頭來。

  我望著那雙眼睛,片刻,道:「萬事小心。」

  若磐看著我,露出一抹笑意,目光明亮得堪比日月。

  「嗯。」他應了一聲,隨即化作巨獸,朝天空中飛去。

  我站在原地,有些發愣。那神色,恰如許久以前,他對我說他不後悔時的樣子……

  「拿著。」愣怔間,手中突然被塞來一件物事。

  我回神,卻見子螭把崑崙璧交給了我。半邊玉璧光潔,上面的裂紋卻觸目驚心,有幾根竟已經比上回見到的更長,離邊緣只剩毫釐。

  心像被什麼重重一捶,我惶然抬頭。

  子螭注視著我,目光深深,他低低道:「替我收好。」

  我不解地望著他。

  子螭雙唇抿起,片刻,彎出一個笑容。

  「可還記得我對你說過,今天是什麼日子?」他問。

  「替日。」我答道。

  子螭眉頭微微揚起:「還有呢?」

  「你我相識之日。」

  子螭笑了笑,蒼白的面容竟有了些煥然的顏色。他抬起手來,似乎想觸向我的臉,片刻,卻突然收住。

  「保重。」他輕聲道,說罷,卻不再看我,轉身離去。

  「你去何處?」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我急忙伸手,那衣裳卻掠過指間,觸碰不到。

  「子螭!」我大聲呼喚,想上前,身體卻被龍君一把扯住。

  「勿妨礙神君!」他喝道。

  我瞪大眼睛望向那裡,指間子螭閉目凝神,突然清喝一聲,五色雲霓從天而降,將他高高托起。未幾,他的神力如虹氣一般賁張開來,瞬間衝向天空。

  崑崙璧護在我的手中,只覺起了一層冰涼的汗膩。萬千波瀾在胸中衝撞,心跳得飛快。

  相柳 已經將幽光吞入大半,看到子螭,怪笑傳來:「神君莫非瘋了?這區區神力豈可……」他話未說完,戛然而止。

  穹頂之上,太陽漸漸被吞噬成缺,光照變得黑暗。

  一道無形之氣突地降下,如水波一樣掃過萬物。

  相柳的面目陡然變得驚恐而扭曲。

  「啊!」他淒厲地慘呼,蟒身僵直抽搐。

  幽光迅速從相柳張開的大口中飛起,源源地從他身體上吸走青黑的光氣,如雲頭升騰直高空,未幾,驟然爆破開去。

  瞬間,燒灼如火的光照噴薄而出,幾乎將視野全部淹沒。強光伴著暴風降下,四周雲彩飛散,卻撼不動子螭毫髮。天上的紅痕消退,子螭的神力仍在暴增,光芒如日,將蒼渚一點一點地托出了天外。

  「蒼渚!」龍君一邊撐起壁障擋住天上掃來的戾氣,一邊興奮地大喊:「蒼渚封住了!」

  我望著子螭被光照抹去的身影,卻幾乎屏息。

  「啪」

  一個聲音傳來,細微,卻驚心動魄。

  我低頭,心幾乎停住,崑崙璧在手中已經裂作的碎塊。

  天空中,光芒漸漸收斂,頓時暗下。萬籟無聲,子螭的身影卻似消失了一般,空落落的。

  「保重……」耳畔似乎仍迴盪著方纔的叮嚀。

  「不!」意識突然崩裂,我大喊,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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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5 18:13: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心中如墜深淵,我盯著相柳,身上驟然如結冰一般。

  這裡是天庭,他怎會來到這裡?

  看向周圍,驀地發現光照正漸漸黯淡,似乎已被他氣勢阻隔。

  相柳卻不慌不忙,看看我,淡淡一笑:「花君不必詫異,相柳不過重遊故地。」說著,他看看四周的花樹,輕歎道:「多年不曾來了,雖沒了閬風懸圃,有寶霓花可觀賞卻也不錯。」

  他神色悠然,週身氣勢竟與周圍毫無相悖。

  我盯著他,眉頭微微一皺,

  相柳雖位列上古眾神,可他隨著共工反叛,早已被天庭驅逐在外,九霄的罡風雷劫和天門阻隔根本不會讓他靠近。

  他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這個念頭讓我愈加心驚,有了前車之鑒,他說話語氣越是柔和我就越是感到殺機重重,我稍稍後退,暗自運起神力。乾坤陣將啟,相柳此時前來,必無善意。

  「瀲灩死去,花君竟完好,相柳佩服。」只見他目光微微轉動,看看我周圍的花精,不以為意,繼續道:「自從大王將花君帶到蒼渚,相柳就知道你是個禍患。可惜大王太要強倨傲,一心要與若磐意志相搏,不肯殺你。而自從天庭說要以俘虜換花君,我就明白大王必以為恥,會千方百計將花君留下。果然,大王指使瀲灩途中動手。」他苦笑:「相柳殫精竭慮,,一心為大王掃除憂患。不想,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這些話,與我心中所想完全相合,心中似激起萬千波瀾。

  若磐……胸中堵著這個名字,久久不能平復。

  「蒼渚與天庭開戰了麼?」片刻,我問。

  「正是。」相柳答道:「大王已率部進發。」

  我冷哼:「如此,你來是要殺我?」

  「這倒說不上。」相柳微笑,說罷,他突然出手,一道玄冰交織的羅網突然朝我落下來。

  網?

  訝異閃過心中。

  不容多想,我早已蓄勢,還擊過去。

  罡風捲著雷火將那羅網劈開,瞬間撞得殆盡。

  不料,相柳氣勢已經完全包裹過來,只不過一瞬,那羅網又重新恢復,繼續朝我收攏。

  眼前,光照幽暗,卻仍能看到花樹的落英悠悠落下,花精們嘻笑飛舞,方纔的交戰,對它們似乎都不曾存在。

  是壁障!心中一陣火急。這樣下去,自己什麼時候死在相柳手上也不會有人發覺!想到這些,,我一邊抵擋,一邊用神力朝四周壁障突破,卻總不見效。

  耳旁傳來相柳的笑聲:「受死不在這一時,花君何必著急?」

  我心頭一緊,掌化利刃朝旁邊猛然劃去,相柳影子一閃,卻又消失不見。

  就在這時,忽而聞得一聲冷笑傳來:「原來你就是相柳。」

  那聲音清澈而張揚,我轉頭,卻見相柳的壁障上,豁然出現一道光明的裂口,一個少年身 影緩緩踱入,玉冠青袍,竟是南海龍君。

  見到他,我心中倏而一鬆,力量驟然迸發,將那已經收攏到頭頂的羅網一下擊破。

  「原來是龍君。」相柳在空中聚起形狀,睥睨著我們,笑笑:「倒是有趣。」說罷,他唸唸有詞,週遭突然變成墨色,隱隱浮著青綠的幽光。只聽「嘶嘶」的聲音響起,未幾,數十烏光襲來,卻不搭理南海龍君,只交織如狂風一般纏向我週身。

  我忙使力反擊,只聞得一陣腥風迎面撲來,霹靂光下,滿地碎斷的蛇屍。

  令人作嘔的是,那無數的蛇屍在地上蠕動,未幾,各自長出身首,變作無數小蛇從地上盤旋而起。我喚出神木拔地而起,將自己護在中心。血光閃過,荊棘爆裂而出,刺向那些怪物。可相柳的唸咒之聲仍然傳來,更多的蛇從碎屍中分裂而出,四周像匯著青黑的大潮,向我奔湧而來。

  這時,一道強勁青光捲起,將那些包裹在四周的黑氣衝散,相柳咒聲戛然而止。

  「嘁。」南海龍君飛身到空中,鄙夷道:「虧你掛著天庭神仙的名號,使出來的法術這般噁心人。」說罷,他身形忽而暴漲,化作一條白色的巨龍,將強壯的尾巴掃向相柳。

  相柳亦不甘示弱,將身體讓開,瞬間化成一條巨蟒,竟比龍君還要高出數倍。

  「小兒,我當年與天兵大戰時你還不知在何處!」相柳高聲笑道,說罷,將龐大的身體捲來,四週一下變得漆黑憋悶,似有什麼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 。

  我心中暗道不好,連忙騰空,立在龍君背上。

  「醜女!下來!」龍君發覺,惱怒地扭動。

  「別吵!」我盯著上方一點亮光,道:「朝上,扶搖來破!」

  龍君似明白了我的話,不再鬧騰,清嘯一聲,捲起扶搖朝上方衝去。我默念聚起神力,花木靈氣招引風雷,如利刃一般隨著扶搖颶風破向黑暗。只聽「轟隆」巨響,一道口子裂在眼前。龍君怒吼一聲,張爪攪得漫天水光,如山一般壓向相柳。

  只見光芒閃過,相柳一聲悶哼,身軀與那沉黑的氣勢在面前一下消失殆盡。

  水潭如鏡,花瓣依舊落下,溫柔如細雨。

  方纔一切竟如幻影。

  「這般不經打,什麼上古神仙。」龍君變回人形,拂拂袖子,不屑地說。言罷,他瞅向我,惡聲惡氣地嚷嚷:「我可不是為了幫你,我是為了向神君交差!你誆我的事可還未算賬!」

  我沒有理他嗎,只望著眼前。心中雖慶幸,卻仍疑竇叢生。

  相柳,果真死了麼?

  他有神身,一旦死去必是散神,不會如此平靜。上回在鼠王洞中,他曾假死,這回,恐怕仍是故伎重演。

  那麼,他去了何處?

  方纔相柳在我面前,沒有掩飾共工的秘密,並且那些法術都不是殺招,且破解得太輕易,他這次來的目的,似乎更像是為了對我說出那些話。

  他若是一心為了共工,為何這麼做?

  正思索,突然,「轟」一陣巨響,寰宇幾乎震盪。一陣紅光劃過天際,空中登時如燒灼一般。

  「蒼渚攻來了!」遠遠的,有人大吼的聲音傳來。

  蒼渚?!

  我望著天空的紅光,心神幾乎凝滯。

  「快走!」龍君一聲大喝,倏而變作龍形,將我往背上一撩,騰空而起。

  狂風大作,仙苑中的大樹也被吹得怒濤一般。我在龍君背上仰起頭,只見天空中,那道紅痕久久不褪,像一個傷口,紅光映得天庭萬物都像著火了一樣。未幾,烏雲從那紅痕中滾滾湧出,只聽擂鼓聲聲,青面獠牙的怪獸排列如陣,竟真是蒼渚!

  龍君載著我,腳下雲彩如火。天庭中的神仙們被驚起,仙官擂起大鼓,命神仙們聚集。我看到有不少仙人手持兵器騰空而起,準備迎敵。

  突然,一團巨大的火球從那紅痕中滾落,熊熊墜下。

  我心中一揪,那火光閃著濃重的戾氣,是能炙殺神仙的蒼渚之火!神仙們發出一陣驚呼,滾滾熱力捲來,空中一陣憋窒,龍君忙退到更遠的地方。

  眼見著火球落下,突然,有什麼朝它一擋,火球倏而「轟隆」地迸裂四散,白熾的光乍然升騰而起,衝回那紅痕之處。

  「是神君!」有人喊了一聲。

  我睜大眼睛。

  雷師擊鼓,響徹蒼穹。潔白的雲列在天邊滾滾出現,層層堆疊。天兵陣列整齊,旌旗上染著太陽的金光,氣勢如虹。雲列在鼓聲中迅速包抄而來,未多時,已將源源湧出的蒼渚敵眾包圍在中心。

  我望著正北方,祥龍拉著雲車當先,子螭挺立其上,身形筆直。

  心情一陣難以言喻的激盪,卻又覺得安定無比。

  「子螭早料到了?」好一會,我問龍君。

  「正是。」龍君已帶我收勢落回地面,抬頭望著空中,得意地笑:「神君以為,天地間唯邊緣薄弱,故而蒼渚之門在八荒之外現世;而共工乃上古之神,對天庭最是瞭解,一旦封閉蒼渚之門,若再現世,必是天庭。」

  「……全出來了才好,一併收了。」子螭的話迴盪在心中,我飛速地轉著思緒,怪不得他讓龍君跟著我,怪不得子螭早晨離開時把聲勢做得那樣浩大,還帶去了天庭眾多兵將,竟是為了回來全力一擊。

  這時,一名身形巨大的將官身披戰甲,威風凜凜地出列,聲音洪亮震耳:「賊眾竟敢犯我天庭!速速降來,可饒不死!」

  無人答話,空中只餘鼓聲擂動。

  蒼渚的烏雲團團停住,如染了墨汁一樣濃重,沉沉懸在空中。

  未幾,那滾滾烏雲中突然飛出一道刃光,直取將官面門。將官將手中神戢一揮,刃光破開。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似乎在笑,愈發響亮。沒多久,蒼渚的烏雲從中心破開,雲列盤旋,一人乘著紅雲降下,正是共工。

  他的目光直直看向子螭,片刻,冰冷的臉上緩緩浮起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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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5 18:13: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乾坤陣?

  我倏而清醒。

  上方殠殞殟毄,誫誖誒誏子螭亦抬起頭來。明珠的光輝中,我看到他的臉上仍帶著暈紅漭滻漷滯,熒熀熁熙雙目看著我,瞳仁中熾熱尤盛。

  「神君……」

  「知曉了。」他應了聲嶄嵺嶁嵼,摘摳摺摵嗓音沙啞。

  外面再無聲音,我和子螭對視著銢銤銩銚,瘍瘖瘕瘋安靜得只有各自起伏的呼吸聲。

  突然,子螭低低地笑了起來嗼嘌嘀嘁,需靘靼靺似憋了許久。聲音越來越大,他把頭埋在我的頸間,笑得一發不可收拾。

  他的胸腔沉沉的,壓在我身上,不住發震。

  我望著上方,片刻,也不由自主地咧嘴笑了起來,伸手環著他的脖子。

  「擷英……」好一會,子螭的唇流連在我耳邊,喃喃道,長歎一聲:「奈何奈何?老天也捉弄我麼……」

  脖頸上麻癢得很,我笑嘻嘻地把頭偏開,卻問他:「你要去觀陣?」

  「嗯。」子螭淡淡道:「我須主陣。」說罷,他吻吻我的唇,笑笑,翻身坐起來整理衣衫。

  我望著他的背,微微皺起眉頭。

  乾坤陣乃是神陣,的確是要神力深厚之人來主陣,可是我沒想到要子螭親自來主陣。乾坤陣通陰陽,啟陣時天地之氣浮動,我擔心會觸動崑崙璧的裂痕,於子螭的身體而言必是損傷。

  「天庭這般大張旗鼓,蒼渚豈肯坐以待斃?」我也坐起身,不放心地說:「你分神主陣,若又遇大戰,那……」

  「全出來了才好,一併收了。」子螭不以為意地輕哼,說著,他回過頭來看看我:「不過是個乾坤陣,我……」話沒說完,他卻突然打住,目光停在我胸前,饒有興味。

  我訝然,低頭看去,登時大窘。

  方纔糾纏,我的腰帶和結帶被他解開了,衣領大開地敞著,胸口渾圓的起伏半遮半掩地露著。

  我一陣羞赧,忙將衣服掩好。

  子螭笑起來,忽然過來把我擁起。

  「擷英,」他在我耳邊低低說:「可知明日是什麼日子?」

  過兩日?我想了想,搜遍腦海,卻想不出來。

  「是替日。」子螭輕笑:「可還記得,當年我第一次見你,就是替日。」

  我忽而明瞭。

  替日是遠古時一個重要的節日。顧名思義,每逢此日,天狗吞日月以變陰陽。後來天狗死去,天庭將陰陽交替之事交與萬物,替日亦漸漸遠去,只有句龍和子螭這樣神界留下的神仙才會把它當作節日。那時我與子螭頭一回相見,他正是特地回來與句龍宴飲。

  「到了那時,可又是一個千年。」子螭低低道,手指在我的臉上輕輕摩挲:「你可知這樣的日子我等了多久?」

  我唇角彎起,反擁著子螭,把頭埋在他的肩上,久久不語。

  當初我見到子螭,只滿腹猜測,覺得他陰晴莫測,何曾想到會有如今這一刻?

  我的臉發燙,依偎在他懷裡,聽著那有力的心跳,卻覺得心莫名地吊著。

  天狗呢……我閉起眼睛,心底深處,似一直有雙眼睛在注視著我,幽暗中,閃著金色的光芒……
  
  拂曉時,十幾萬天庭的兵將皆列陣在天門之前,浩浩蕩蕩,旌旗蔽日。

  神龍昂首在前,子螭立於雲車上,遠遠望去,只見身姿頎長而英武,黃龍鱗鑄就的金甲在太陽光中閃著耀眼的光澤。

  乾坤陣布好,子螭前往主陣,同時為預備大戰突如其來,也將大批天兵抽調下界。

  我望著子螭的身影,片刻,看向旁邊。

  南海龍君身著玉冠青袍,一邊向子螭張望,一邊朝我翻白眼。

  子螭出發前,將南海龍君召來了天庭,要他陪在我身邊。

  「弁羽是龍君,如今他龍鬚生長齊全,力量恢復,天庭之中已少有對手。」子螭勾勾我的下巴,唇角微彎:「讓他跟著你我才放心。」

  我又不是小兒,心道。回想子螭那表情,我仍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摸摸下巴,那手指的觸感似乎還留在上面,臉不禁一熱。

  周圍熙熙攘攘。天庭幾千年不曾有過戰事,神仙們極其踴躍,除了出征的天兵天將,圍觀的神仙亦是如潮一般。

  「呵,看廣清真君。」前面觀看的幾名仙人中,有人忽然道。

  我隨他們望去,果然,廣清真君站在子螭身後,寬袍大袖,手按長劍,雖無戰甲,卻一副道貌岸然的凜然之態。

  「嘖嘖,這氣派,果然德高望重。」

  「那是。在天庭之中論神力,排在神君後面的可就是廣清真君哩。」

  「這我自然知曉。不過我可聽說,神君近來將真君門下的仙官替換不少?」

  「仙君門下?」

  「你不知麼?」那仙人忽而壓低聲音:「聽說真君與神君不合呢……」

  我聽著他們說話,怔了怔,憶起那天廣清真君門下仙人與北極星君爭執的事來。那位仙君離開時鐵青著臉的樣子我仍記憶猶新,不過我一點也不同情他,他堅持打開蒼渚之門的提議,不僅鹵莽,還會傷害子螭的身體。這些,也是廣清真君的意思麼?

  似乎感覺到這邊的目光,廣清真君突然看過來,面色平靜,卻教人覺得深不可測。心中似被什麼觸了一下,那氣勢,自己竟像在何處見過。

  一聲長長的角鳴傳來,將我的思緒拉回。圍觀的人群一陣喧嘩,只見子螭車前神龍當先騰空,拉著雲車穩穩走起。

  旁邊,南海龍君張望著,微微升高了騰雲。

  未幾,隆隆聲震耳欲聾,兵將們亦隨之開拔,在歡呼聲中,朝天門外洶洶而去。

  我盯著那雲車消失的方向,好一會,所有身影都不見了才收回目光。

  旁邊的仙人們紛紛散去,南海龍君睨我一眼,片刻,若有若無地哼一聲,扭頭走開。

  「跟上!」走了幾步,他忽然回頭來瞪我。

  這算什麼跟班。我心裡一陣懊悔,心想,當初就是不該答應。
  
  早在遠古,伏羲將天庭中央的一片水泊灌注神力,設為窺池,以便天庭查看天地萬象。如今天庭大軍出征,留在天庭的神仙們便聚在窺池邊上觀看。

  我亦與眾人一道圍觀。

  池神立在池中,將拂塵一掃,窺池上覆蓋著的濃濃雲霧隨即散開,露出明鏡般的池面。未幾,光芒盛起,池面漸漸顯現出一片碧海的顏色。

  「那就是蒼渚呢。」有人道。

  「這般白茫茫的,果然是霧界。」

  「這麼寬,也不知神君封不封得住……」

  「神君做事何曾出過差錯,沒見識。」我旁邊,南海龍君不屑地低哼。

  我不理他,看著窺池中列陣的天兵和那在海上主陣的身影,心緒亦如海濤般起伏。

  有一件事,必須現在就去做。

  我定下心思,轉身離開。

  「去何處?」南海龍君發現,從後面追上來,嚷嚷道。

  「累了,回宮沐浴。」我答道,瞥他一眼:「你也要跟來看麼?」

  南海龍君瞪著我,臉色突然變得難看。

  「誰要看你,醜女。」說罷,他「嘁」一聲,不屑地轉頭走開。

  如自己方纔所言,我哪裡也沒有去,逕自回到子螭宮中。我到宮中的湯殿裡開啟泉池,說要獨自沐浴,摒退眾人。待做好這些障眼法,確定周圍再無他人氣息,我隨即隱身移形,離開了子螭的宮殿。
  
  如我所料,神仙們都去窺池一睹下界戰況,仙苑中則冷清許多。

  路上,一個人也沒有。

  我步履匆匆,隨著小徑七轉八繞,來到上次同子螭散步而至的那個小潭邊上。這裡依然靜謐,繁茂的花樹在四周開滿了花,霧氣變幻,潭水上漂著一層厚厚的落英。

  這潭水是天庭湧出的泉水彙集而成,常年無人打擾,又彙集花樹精氣,我要使窺術,這裡再好不過。

  「擷英,擷英……」花精們從樹上降下,如點點螢火一般在我四周圍繞。

  我朝它們笑了笑,望向前方心中默念。

  潭水平靜的水面上漸漸起了一層波瀾,少頃,一片清瑩的水花向上捲起。花精們飛向那水花,匯作一團亮光,慢慢在我面前鋪開,如明鏡一般。

  我從腰間拿出日君贈我的金匕,往明鏡上一點。

  金色的光斑在明鏡上出現,耀眼地如日光一般,未幾,光斑向四處散開,明鏡中漸漸映出些景物來。

  蒼穹深邃無底,雲氣茫茫在下,如萬丈彩練一般映著霞光。

  未幾,卻有團團烏雲匯聚而來,高高的雲頭上,子螭和共工的身形兩兩對峙,氣勢賁張,殺氣凜凜。一時間,只見強光閃過,將即將黯淡的天際照得如正午,猛烈的罡風將雲彩沖得四散開去。一時間,戰鼓擂動 ,對陣的天兵與蒼渚怪物廝殺作一團。

  忽然,我看到有身影自那眾人之中落下,一陣狂風扶搖捲起,朝天邊飛去。

  正在這時,天上的共工殺氣突然收斂。雖只有短短一瞬,那個在空中抖動蜷起的身影卻一直徘徊在我的腦海……

  明鏡中的亮光弱去,濃郁的霧氣瀰漫,遮去了所有畫面。

  我望著它,久久定立。

  這鏡中一切皆來自日君目睹留下的記憶。

  金匕乃日君以自身光華煉就,與他靈犀相通。方纔,我嘗試著將金匕與窺術結合,重溫那日戰況。

  許多事一下浮起在心頭。

  在浮山中,若磐雙目通紅,痛苦掙扎;

  在蒼渚,那雙赤目出現在共工的臉上,他一度想殺我,那利爪卻揮不下來。

  「……我誰也不怕!」共工陰鶩的聲音隱隱迴盪。

  是什麼教他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忌憚的是什麼?

  我想起換俘之前,相柳匆匆趕來殺我的事。心中漸漸變得豁然。恐怕那日戰場上共工發生的事,就是相柳最不想看到的。

  「萬事皆在人為。」日君的話如一點亮光,將我的思路漸漸照亮。

  在蒼渚,相柳曾對我說過,若磐之所以甘願沉睡,乃是因為我當年自刎。所以,共工得以最終佔據了若磐的軀殼。可是共工畢竟與若磐同體,有若磐的心在,他殺不得我。而那日他在戰場上突然失控,也是我突然被襲觸動了若磐……

  這個想法出來,我的心衝撞不已,幾乎覺得荒謬。

  那日聽說蒼渚大戰之中突然撤軍,我就覺得不尋常。 昨日問子螭,他輕描淡寫,卻又即刻將話語岔到別處。

  他沒有瞞我,我很欣慰,只是有的事由不得我不做。乾坤陣即將開啟,一旦成功,我就再也無法求證心中的猜測,若磐也許會永遠被共工困在那軀殼之中。

  若磐……

  忽然,我感到身後有異樣的氣息聚起。

  不對!我收起窺術,猛然朝幾丈外轉開身體。

  「花君離開蒼渚,果然就機敏多了。」一個帶笑的聲音緩緩傳來。

  我吃驚地望向那邊,霧氣仍變幻,落英如雨。相柳緩緩踱將出來,看著我,白皙的臉上,平和而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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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5 18:12:24 |只看該作者
  我頷首:「正是。昔日共工將蒼渚邪毒煉化,生草木水流,蒼渚罪神無不感恩於共工。如今共工邪力復甦而化為神體,罪神後代皆以其為王。」句龍和若磐的事牽扯到子螭,我將這部分隱去,只將如今形勢由來說明。

  席間一陣沉寂,眾仙官面面相覷。

  「共工……能與共工相抗之人,莫屬顓頊句龍。如今顓頊已去,句龍不知蹤影,這……」下首有人低聲道。

  「怪不得蒼渚之門忽然現世。」另有人道:「共工當年便以詭計多端聞名,如今看來,白日裡的撤軍難免有詐。」

  「臣有異議。」先前與北極星君爭執的那位仙君道:「早在遠古,共工已形神俱滅。如今只有邪力,縱是部眾再多也不過妖物,天庭何懼?」

  「是不懼,卻也不可因此貿然攻入。」對席,北極星君緩緩道,他面向子螭:「臣以為,蒼渚罪眾既然意在與天庭一戰,必出蒼渚之門,天庭於門前嚴陣以待,佔盡天時地利,何樂不為。天庭可在八荒邊緣設蒼渚府,駐以重兵扼其咽喉;再反列乾坤陣封堵蒼渚之門,可永絕後患。」

  這番話出來,不少仙人紛紛應和。

  我看到子螭的唇邊露出滿意的笑。

  「妖獸與山門之間的慘案,天庭前番遣仙官徹查,亦有了結果。」子螭道,說罷,他看向席中。

  一名仙官起身,向子螭一禮,道:「臣等下界徹查,發現被屠戮之處,手法殘忍,卻如出一轍,與擷英神女所言無差。」

  子螭頷首,將目光掃向列席,沉聲道:「蒼渚詭計多端,此為意在引天庭內訌。如今既已查明,爾等當同心協力。復有再議論人獸仙眾不睦者,定嚴懲不貸。」

  眾仙人皆應答。

  「至於蒼渚,」停了停,子螭從座上起身,道:「北極星 君所言甚合我意,可依計而行。明日起,在此島設府,嚴設兵陣。」

  「敬諾。」眾仙人皆起立,齊聲一揖。
  
  當夜議事之後,子螭沒有讓我多停留,即刻將我送回了天庭。

  此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宮中只不時傳來他奔波於各處的消息,似乎預感到天庭將有大事要做,宮中服侍的仙娥仙官們神色間亦多了些嚴肅。

  對於我的歸來,他們沒有流露出太多的訝異,只如常行事。不過,我曾被劫到蒼渚的事在天庭已經人盡皆知,換俘之事也一時沸沸揚揚,外面的議論少不了。偶爾出去,我就會獲得無數探究的目光,一次路過瑤池,曇珠看我的眼神已經不掩輕蔑。

  我並不理會,每日盡量留在子螭的宮中,一為了清靜,二為了好好梳理心中的想法。

  問題總是一個接一個。那日我與瀲灩纏鬥,在我身後偷襲之人是誰?而共工突然撤退,又究竟為何?

  時間一連過去好幾日,百無聊賴之間,我已經把子螭藏室裡的書冊重新擺了一遍。

  當我將最後一隻香爐位置擺正,已是夜晚。

  看著面前收拾得整潔的藏室,我用巾帕擦擦手,準備離開。才轉身,卻發現子螭倚在門邊,美眸看著我,似笑非笑。

  我驚訝不已,露出笑容,走上前去:「何時回來的?」

  「方纔。」子螭慢悠悠地說,他將眼睛朝四下裡看了看:「這藏室一收拾就找不著東西,我似乎交代過不許收拾。」

  我不以為然:「就是不收拾才更找不到東西。」說著,我指指一排架子,「你常翻的書冊都在那處。」

  子螭眉梢微微挑起,不置可否,踱步進來。他動作優雅,往室中的榻上坐下,瞥瞥我:「累了,陪我坐一會。」

  有前車之鑒,我看看那榻,只見邊上有一隻小幾隔著。

  猶豫片刻,我依言走過去。

  「蒼渚府和乾坤陣之事都忙完了麼?」我在離小幾還隔著幾尺的席上坐下,

  「嗯。」子螭道:「蒼渚府設好了,乾坤陣太大,尚需時日。」

  忽然,他目光落在我腰間,看著上面別著的金匕,問:「這是什麼?」

  我低頭看看金匕,微笑道:「是日君贈我的。」

  「日君?」子螭訝然。

  我把墜落鹹池的事跟他說了一遍。

  「日君麼。」子螭將金匕拿在手中觀看,饒有興味:「我也曾想拜訪,可惜自從顓頊之後,太陽亦脫離神界,連我與句龍也接近不得。」說著,他瞥瞥我:「句龍提過你是血靈所化,我初時還不信,顓頊血靈怎會生出這般遲鈍的神仙。」

  我嗔怒地瞪他一眼,奪回金匕。

  子螭卻看著我,得意地發笑。

  「是了,」片刻,我想起心中的疑問,道:「那日共工突然撤退,是如何狀況?」

  子螭神色平淡,說:「還能如何狀況,那日你與怪物纏鬥墜下之後,那賊魁就突然中術一般抽搐起來,而後蒼渚怪物皆退了去。」

  「抽搐?」我一驚,心中有什麼一閃而過。

  子螭「嗯」一聲,忽然看看我們之間相隔的距離,皺起眉頭:「你坐那麼遠做什麼。」說著,伸手來抓我:「過來。」

  我正想這事,躲閃不及,肩膀被扯得一痛,我輕呼了聲。

  「怎麼了?」子螭疑惑地看我,目光敏銳地落在我的肩膀上:「有傷?」

  我知道瞞不過他,訕訕一笑。

  子螭從座上起來,不由分說地將我衣領向後拉開。

  我赧然,一邊拉回衣領一邊掙扎著瞪他:「做什麼……」

  「勿動!」子螭不放手,橫我一眼,將目光看向我肩膀上的傷處,臉色愈加發沉。

  「共工傷的?」片刻,他問。

  「嗯。」我老實承認。

  那日我對他說無事,是不想他擔心。在蒼渚,共工曾踢了一腳在我的肩上,後來又被寒氣侵蝕,疼痛一直未消。

  子螭沒有說話,少頃,將手覆在我的肩上。

  一股暖意從那掌中透出,柔和而純正。傷處的疼痛慢慢減輕,一下舒服了許多。我不禁微微瞇起眼睛,享受那泉水般通透的感覺。

  室中靜謐無聲,夜明珠在壁上閃著銀光,淡淡映在眼前。

  「好些了麼?」子螭的聲音低低傳來。

  「好些了。」我緩緩吸了口氣,輕輕道。

  子螭不語,我的脖頸上的髮絲忽而被一股熱氣撩動,微微麻癢。

  嗯……肩上那手有些不安分,正往旁邊慢慢下移。

  我轉頭,正對上子螭含笑的眼睛,他注視著我,雙眸映著明珠的光輝,如月下的潭水。身上,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將手臂環了過來,身體貼著,我此時像是坐在他的懷裡一樣。

  一陣熱氣蒸騰上臉。

  「你……你乘人之危!」我羞惱地掰開他的手,抗議道 。

  「嗯?你不喜?」子螭看著我,忽而莞爾。他放開我,姿態優雅地往身後的小幾上一倚,霓錦衣裳的映襯下,笑容無比妖孽:「那……你來乘人之危好了。」

  我看著他,面紅耳赤。

  子螭卻仍那樣笑著,淡淡的光影映在唇邊,輪廓誘人。

  罷了。

  我深吸口氣:「這可是你說的。」說罷,我湊前用手扳住他的兩頰,將唇貼上。

  子螭的呼吸似一滯。

  那唇軟而柔韌,他的氣息迅速包裹在我的鼻間,我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抗拒。我的唇舌描繪著那唇形,輕輕地吮咬,感受到那呼吸漸漸變得粗重。

  忽然,我的兩肩被用力握住,子螭坐直身體,壓了過來。

  我抬頭,掰開他的手。

  「你不許動。」我微喘著氣瞪他。

  子螭胸口微微起伏,唇色紅潤的顏色似乎淡淡蔓延到了頰邊,表情有些哭笑不得。片刻,他沒有鬆開我腰上的手,卻重新向後倚回小幾上,聲音低啞:「嗯,不動。」

  我盯著他乖乖的樣子和上揚的唇角,忽然覺得很滿意。一直以來,自己與他相處總被他佔上風,如今能夠換個地位來一次竟覺得很興奮。

  我與他額頭相抵,卻將目光移向他的領口。脖頸的線條細膩而結實,喉結的突起在衣領下掩著陰影。

  那時在凡間看到他出浴的情景倏而掠過腦海。我咽咽喉嚨,片刻,將手伸向他的腰間。

  面前的胸腔似乎長長吸了一口氣。子螭沒有說話,腰上的手忽然發緊。

  「喜歡麼?」我將手伸進他的衣襟裡,緩緩扯開結帶,低低問道。

  「嗯。」子螭的聲音在喉嚨裡滾動,睫毛相抵之處,眼睛深邃而灼熱。

  我輕笑,將雙唇吻在他光潔的額頭上,沿著筆挺的鼻樑緩緩向下;雙手探入他的衣襟內,一直解開裡衣,待觸到結實溫熱的胸膛,將衣服緩緩拉開。

  腿根上傳來硬物的牴觸,愈加明顯。腰上的手又開始不安分地滑動起來,一隻手緊緊握在我的後臀,一隻手扯向我腰間的束帶,身體一陣酥軟。

  我摩挲著他的面頰,微微低頭。這事我雖不曾主動嘗試過,卻也並非一無所知的小兒。鼻間,熱氣與他衣裳上的淡淡香味混在一處;明珠的光照下,那胸膛寬闊厚實,色澤柔膩卻不失陽剛之氣。

  面龐上愈加燒灼。

  忽然,我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胸下側,一塊陰影浮在那裡。

  我心中一驚,稍稍離開,定睛看去。只見那確實是個陰影,拳頭大小,像淤痕,卻又均勻得很,玉璧一般渾圓。

  「這就是你發病時的痛處?」我停住動作,皺眉問他。

  子螭看看那裡,少頃,「嗯」了聲,手卻沒有停頓,我的腰帶一鬆。

  「崑崙璧破裂之後就有了?」我卻接著問。

  「嗯。」子螭的唇流連在我的脖頸上,聲音含糊。

  我盯著那傷處,他樣子詭異,上回我闖入子螭房間匆匆忙忙,竟不曾留意……

  「現在疼麼?」我問。

  子螭不答話,卻埋頭向我的鎖骨,肌膚一陣素麻。

  我又羞又急,顧不得鬆散開來的衣衫,用力扳開他的臉:「先說清楚!」

  子螭似乎終於忍不住,抬起頭來瞪我一眼。

  「不疼。」他面上還帶著些潮紅,不耐煩道:「你這女人總愛掃興!都猜到了還有甚可說!」

  我有些啞然,嘴上卻不服輸:「我又不知確否,當然要問!」

  話音才落,子螭的手臂突然將我箍緊,片刻,我已經被他帶得躺倒在席上。

  他的身體壓著我,臉懸在我上方,雙目幽光吸人,仍染著未褪的熾熱。忽然,他笑起來,緊貼的胸口上,聲音渾厚。「你喜歡我。」他低低地說。

  我瞪著他,啼笑皆非。

  這麼大動作最後竟冒出這樣一句話來,此人不是一般的反覆無常。

  可心裡這樣想著,雙頰卻又騰騰地蒸熱起來,望著那雙目,只覺移不開眼睛。

  「你喜歡我。」他盯著我的眼睛,微微加重語氣。

  「嗯。」我吞嚥似的答了一聲。

  「嗯什麼?」他卻窮追不捨,雙手緊握著我的雙臂。

  「喜歡你。」

  「說全。」他低低道。

  「我喜歡你!」我只覺臉上炙熱無比,瞪他一眼。

  笑意染上子螭的唇角,一瞬間,他竟像個大哭之後得到飴糖的小童一樣,笑得燦爛不已,一雙美眸光采明亮。

  「會有些疼。」他聲音帶著沉沉的沙啞。

  「嗯?」我怔了怔。

  子螭卻不說話,突然,他的頭俯下來,將我的所有視線和呼吸封堵在熱烈的糾纏之中。我毫無防備,只覺自己已經被那雙臂牢牢困在其中,一點反悔的餘地也沒有。

  被他瞬間反撲,心裡羞窘得很,卻似乎有什麼在慢慢地化開,甜絲絲的,一抹笑意漾在唇角。自從換俘時在天上見到他的那一瞬,我就已經不在迷惘。妖男說得對,放不下過去便連眼前人也珍惜不得。心像明鏡一樣通透,我清楚得很,他就是我願意用漫長的生命與之相守的那人……

  散亂的衣服底下,他的手不斷探入,掌心與我的肌膚相合。我急促地喘息,只覺下面的衣服正褪去,身體深處,一股酥軟伴著幸福的實感傳來,通透全身……

  「咚……」一個沉沉的聲音傳入耳際,隱隱約約。

  「咚,咚……」片刻,那聲音清晰了一些,似乎誰在擊鼓。

  疑惑浮過心頭,我睜開眼:「子螭……」

  子螭似乎也已經聽到,停住動作。

  「神君!」這時,外面傳來宮中仙官的聲音:「稟神君,下界傳報,乾坤陣佈陣已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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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5 18:00:2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身體在炙熱中下沉,卻沒有預想中那噬骨熔筋的刺痛。

  我睜大眼睛,水中仍然冒著密密的氣泡,白熾的光照中,我甚至能看到瀲灩痛苦萬狀地扭曲掙扎,最後,身軀在太陽的強光中消失殆盡。

  我甚至懷疑自己已經死了。

  鹹池的水聲汩汩傳來,忽然,一聲長長的清嘯傳來,似乎誰伸了個懶腰。

  「嗯?怎麼來了個神女?」一個低沉的聲音響在耳邊,我突然被一股力量托起,不再下沉,那包裹著我的炙熱隨即散去。

  太陽灼目的光芒中,一團白光在水中尤其明亮。未幾,那光不再刺目,卻慢慢匯聚成一個龐大的人形。有鼻子有眼睛,雙臂粗壯得像樹幹一般,竟是個巨人的模樣。

  那巨人微微低頭,朝我看來。

  只見他的雙目匯著金光,唇邊濃密的光髯在池水中浮動。

  「有意思,竟有人能活著到鹹池來。」巨人開口道。

  我望著他,驚詫得不能言語。

  「你是何人?」

  我張張口,發現自己還能說話:「我……」

  「讓我猜猜。」他卻將我的話打斷,似思索著,片刻,道:「你有我當年血氣的味道,是個血靈,對麼?」

  這話出來,心中猜測果然沒錯。

  鹹池是太陽每日的歸所,在這裡的,只有日神顓頊。

  太陽乃萬物之源,即便句龍子螭也接近不得。故而自從顓頊化日,他在天庭就成為了傳說,連我也只能在史冊中才能知道他的事跡。

  我被他托在手上,仰頭望著那大明亮的身軀,仍感到不可置信。

  我的先祖呢……那目光注視著我,溫暖融融,莫名的親切。

  日君卻笑起來:「怎不說話?我看你從空中落下,可是與人纏鬥?」

  我一訕,片刻,答道:「正是。」

  話說出口,心中卻陣陣牽掛起天上。子螭正與共工拚殺,不知怎麼樣了。

  日君微笑,不緊不慢地帶著我沉入水底,在一張巨大的白玉床上坐了下來。

  他將我放到一旁,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光照伴著氣息如漩渦般捲起,光采通透。

  「我方才見一群小兒在天上打得歡快,你就是從那裡來的?」他問。

  我不禁覺得好笑,天庭蒼渚皆氣勢洶洶,在日君眼裡卻全是小兒。

  「正是。」我復又答道,停頓片刻,補充道:「是子螭和共工。」

  「共工?」日君想了想,未幾,頷首道:「是他啊。」

  我詫異地望著日君。遠古時,顓頊與共工大戰,共工敗績,散神而死。如今再提起他,日君卻這般平靜。

  「共工復生,神君可覺有異?」我忍不住,開口問道。

  日君沒有回答,卻緩緩道:「你心中思慮甚重,可是為了那兩個小兒?」

  我愣了愣。

  他的目光透徹,似乎能將我心底每一處洞悉。

  心緒慢慢湧起,好一會,我點點頭。

  我苦笑:「若磐沉睡了,子螭亦命不久矣,可我什麼也做不了。」

  日君看著我,未幾,卻低低地笑起來,聲音洪亮如巨鐘。

  「想當年,我也常常被后羿姮娥那些小兒們鬧得不得安寧,如今雖許久不理,我還是一看就知曉。」他說罷,像想起什麼,四下裡找了找,從白玉床下摸出一隻金光燦燦的物件來。

  「小神女,我千萬年不曾與人見面說話,今日可算痛快。」日君將那物件遞給我:「這是我閒暇時煉下的,反正無用,贈你好了。」

  我看去,只見那物件小巧,只有巴掌半大,是一根細匕首。

  訝然望向日君,卻見他已經站起身來,伸伸四肢。

  「萬事皆在人為,去吧!」他微笑地長吟一聲,週身忽而發出刺目的光輝,未幾,化作一團白光,融入了太陽的光芒之中。

  不等我開口,一股水流湧來將我托起,朝上方送去。

  驀地出了鹹池,天地間已經夜色沉沉。

  水流將我托到水面就消失無蹤。我騰雲上天,朝腳下望去,鹹池浩瀚而平靜,已經見不到太陽的身影。

  方纔的陽光溫熱還留在身上,一點倦意也沒有。

  「去吧……」日君的聲音仍徘徊在耳旁,他方纔的話語,似無所指,又似別有深意。

  心中還念著那戰場,我收回目光,轉身朝打鬥的那片天空飛去。
  
  「這不是神女麼?神女!」忽然,一個聲音從側方傳來,我望去,只見一片光芒在夜空中朝我靠近,是幾名夜巡的仙官。

  看到我,他們面容驚訝:「神女原來在此。」

  「神君如何了?」我迫不及待地問。

  「神君安好,如今正在營中。」一名仙官道。

  心中一下安定,我又問:「今日戰況如何?」

  那仙官與身後幾人相覷,道:「神女且隨我等回營,自然知曉。」

  我看著他們,覺得有些異樣,片刻,頷首答應。

  仙官們引著我往天空飛去,使了縮地之術,一時間風湧雲動,待到了地方,我卻發現不是白日裡的戰場,而是又回到了八荒邊上的蒼渚之門。

  天空烏雲滾滾,天庭的兵將列陣雲端,在海島上設下營地,氣勢威壓。

  才要降下雲頭,忽然,一片雲彩從天空中急急降來,我被一雙臂膀用力地抱起。

  夜風和緩,子螭的懷抱寬闊而溫暖,胸口傳來他呼吸的起伏。視線越過他的肩頭,仙官們神色尷尬,我臉上發熱,卻沒有掙扎,眼眶澀澀的。

  片刻,子螭突然將我放開,上下打量,急急問:「可曾受傷?」

  我搖頭:「不曾。」

  子螭看著我,略顯憔悴的臉上似緩下一些,卻他緊接著問:「方纔去了何處?」

  我苦笑:「說來話長。」

  子螭盯著我,沒有說 話,兩隻眼睛仍然睜得炯炯。

  「真是胡鬧。」忽然,他低低道,臉色突然板起,責備道:「叫你回天庭你不聽,四處遊逛做什麼!如今苦頭可吃夠了?!」

  我望著他略顯憔悴的面容,只覺萬般滋味卡在喉頭,卻反駁不得。

  「嗯。」我拭拭眼睛,小聲答道:「是我錯了。」

  子螭似一愣,片刻,輕輕冷哼一聲:「認錯也這般理直氣壯。」話語才落,卻一把抓起我的手:「走。」

  說罷,帶我騰雲落向海島。
  
  神光匯聚如星辰,海島上亮如白晝。

  天庭的金幡招展,只見好些天庭將官在島上,或巡邏或歇息,身上戰甲珵亮。見到子螭,他們紛紛行禮,而後,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到我身上,帶著異樣。

  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看看子螭,他卻似無所覺,只目視前方,手上一點也沒有鬆開。

  「今日大戰如何?」我訝然問子螭。

  子螭看我一眼,淡淡一笑:「今日戰未多時,蒼渚突然撤軍,算是勝了吧。」

  我愣了愣,頗覺意外。在蒼渚,共工那般躊躇滿志,一心要與天庭爭個高下,怎會突然撤走?

  子螭卻不言語,牽著我逕自向前。

  未幾,只見寶樹玉台璀璨生光,已經到了子螭的行帳。

  「……罪賊退回蒼渚,此乃絕好時機。神君應啟乾坤陣,開蒼渚之門,一舉攻佔!」一人高聲道。

  乾坤陣?我皺起眉頭,不禁看向子螭。

  乾坤陣是伏羲所創,能通玄冥陰陽。如今蒼渚之門出現,唯有此法才能讓天庭兵將進入。可這樣一來,天地與蒼渚連通,勢必擾亂天地間固有的維繫,子螭的身體必將受到連累。

  子螭卻面色平和,帶我進了行帳。

  只見玉台上,包括北極星君在內,許多仙君列席圍坐,方才說話那神仙就站在中間。他的模樣我認得,那日子螭宴邀廣清真人,他在在席,似乎曾是廣清真君最得意的弟子。

  「神君。」見子螭進來,眾仙君紛紛從席上起來,向他行禮。

  子螭面帶淡笑,放開我的手,走到上首。

  「眾卿商議到何處了,說來聽聽。」子螭緩緩道。

  方纔說話的仙君出席,拱手稟道:「臣以為,如今蒼渚之門既現世,天庭當乘勝啟乾坤陣,一舉攻滅蒼渚!」

  他說完,在座許多仙官頷首。

  「臣以為不可。」這時,子螭下首的北極星君起身,道:「蒼渚狡詐而無信,從今日換俘之事可見一斑。天庭與蒼渚正面交鋒不過今日一回,蒼渚撤軍因由尚且未知,豈可冒進!」

  星君話音落下,亦有不少人出言認同。

  「星君是說讓天庭觀望麼?」那仙君冷哼,道:「星君可還記得前番觀望,蒼渚偷襲巡邏仙官,捕去數十而無人生還。」

  星君不慌不忙:「如此,敢問仙君,蒼渚深廣幾許?罪神部眾多少,賊魁何人?」

  仙君啞口無言,怒視星君,面色通紅。

  星君捋鬚,泰然自若。

  在場仙君議論紛紛,雙方各有支持,爭執不下。

  子螭微微皺眉,將案上的玉鎮一拍。

  嘈雜聲頓時消散,眾仙人望向子螭。

  子螭神色不改,目光望眾仙人臉上一掃,噙起微笑,道:「二卿所言確實。天庭倒有一人全身從蒼渚回來,蒼渚如何,眾卿不若聽她來說說。」言罷,他將目光朝我投來:「擷英,上前來。」

  瞬間,玉台上的眾人紛紛看向我,神色倏而各異。

  我早預料到子螭帶我來此的目的,輕輕吸口氣,移步上前。

  「擷英,你在蒼渚所見所聞,可一一道來。」子螭道。

  「擷英遵命。」我一禮,轉向眾人,將蒼渚怪物屠戮妖獸方士的事和在蒼渚看到的情形大致說了一遍。

  「共工邪力復生?」眾仙人聽我說到共工,皆驚詫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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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5 17:57: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相柳停住動作,[架空] 海青拿天鵝 -【白芍】《全文完》[架空] 海青拿天鵝 -【白芍】《全文完》伊莉討論區伊莉討論區看著他,眉頭皺起:「何事?」

  我亦盯著那男子愻慪慛慖,嫗嫕嫳嫬心中仍砰砰激跳。

  方纔就在那開門的一瞬,那些靠近的蛇群突然消失膏膋膃腿,遰遯適遭連被荊棘刺死的蛇屍亦不見了蹤影。這般行為,像在忌憚什麼似的。

  這男子是誰?

  只見他神色溫和僪僤僮僠,覞覡覝覟道:「大王遣朱鳶來將神女帶走。」

  帶走?我看著那個叫朱鳶的男子,手心沁出黏膩。共工說過出征時要殺我祭旗緀綡綰綷,蒿菄萛蓇如今是時候到了麼?

  相柳神色卻陰沉不定。

  「大王果真決意如此?」少頃,他開口道。

  朱鳶微笑,道:「朱鳶只依王命行事。」停了停,目光瞥向牢中,問:「朱鳶不知先尊在此,若不然……」

  「我來拷問些天庭之事,既是大王之命,帶走好了。」相柳神色已經恢復平靜,淡淡道。

  「朱鳶遵命。」

  相柳沒有多言,將眼角掃我一眼,轉身而去。

  「恭送先尊。」朱鳶朝著他的背影恭敬一禮。

  腳步聲遠去,好一會,朱鳶抬起頭來。

  我看著他,捏著拳頭不敢鬆懈。

  「不必這麼看我。」朱鳶溫文道:「天庭抓了瀲灩等人,要與蒼渚交換俘虜。可蒼渚抓來的神仙都扔到火裡燒死了,如今只剩神女,故而大王名朱鳶來領神女過去。」說罷,他笑笑:「得罪了。」將手一揮,砂石捲起,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朱鳶的方法很特別,他用一口石匣把我關了起來。

  我在裡面掙扎了幾下,只覺那石質冰冷,同石牢無異。

  「這石匣乃玄冰封凍了萬年的山巖製成,神女在石牢待過,當知曉掙扎乃是自討苦吃。」朱鳶的聲音從外面緩緩傳來。

  我不再動作,寂靜的黑暗中,心中卻仍為方才朱鳶的話掀起巨浪。

  他說共工要拿我與天庭交換俘虜,子螭知道我在這裡麼?想到他,心頭忽然有些莫名的顫動,只覺有什麼似乎等待了許久……

  我深吸一口氣。

  無論如何,這算得上是個轉機。在蒼渚,我的神力總受到無形約束,無論如何不能完全發揮出來。不管這所謂換俘到底如何,只要能夠離開這裡,我逃走就多了幾分希望。

  朱鳶似乎把石匣放到了一輛車上,我能感覺到在空中的升騰之感。

  待心情平復些,一個的問題又在心中轉動。

  與共工相比,相柳似乎更急於陷我於死地。方纔他趕在朱鳶之前來殺我,似乎不想讓我回天庭,這又是為何?

  我在石匣裡待了許久,肩膀被撞得生疼。

  漸漸地,一陣喧囂聲傳入耳際,似乎無數人在吵鬧。

  突然,石匣被打開,天光明亮地落入眼前。

  天空不再是蒼渚發灰的顏色,湛藍深遠,似乎已經將近傍晚,光照帶著霞光的顏色。

  「到了呢。」朱鳶的臉出現在面前,語聲和氣,忽然,我身下的石匣消失,他一把將我拉起。

  罡風夾著涼意,迎面吹來。

  我發現這裡是,這裡接近西極,於天庭和蒼渚而言都算是偏僻之地。

  前方,兩片巨大的雲陣對峙,都立著成千上萬的人群。一邊是蒼渚的怪物,而另一邊,霞光滿目璀璨,我一眼就望到了當先那個挺立的身影。

  子螭一身霓錦衣裳,氣勢渾然,罡風亦吹動不了半分衣袂。

  我望著那邊,心中忽而無比坦然安定。

  遠遠的,他似乎也看到了我。感到那目光投來的一瞬,紛雜的情緒忽然湧上我的喉頭。

  「欣喜麼?」一個不疾不徐的聲音傳來,我轉頭,共工身披金甲,站在雲端高高地睨著我。

  「拜見大王。」朱鳶上前一禮。

  共工沒有說話,片刻,忽然抬手一勾,我被一股力量拽到他面前。

  下巴被他的手挑起,共工看著我,低低道:「石牢裡舒服麼?」

  我用力撇開頭。

  這時,我看到相柳立在不遠處,看著這裡,面無表情。

  共工不以為意,唇邊露出一絲微笑。

  「朱鳶,」他緩緩道:「天庭拿這麼多蒼渚俘虜來換她,我倒有些捨不得了。」

  朱鳶在一旁看看我,躬身道:「此番也是瀲灩鹵莽。」

  共工輕蔑地瞥瞥我,看向前方。

  「傳令,換俘。」他淡淡吩咐道。

  身後一名蒼渚戰將答應,將手中令旗一揮。未幾,只聽蒼渚這邊的擂鼓聲隆隆響起,披著戰甲的怪物們大聲吼起,如野獸一般。

  沒多久,天庭那邊也傳來鼓聲,我看到一面金色的旌旗緩緩升起。

  一列人影從天庭的陣列中被帶了出來,足有數十人,瀲灩那個紫紅色的身影也在其中。

  沒多久,兩邊鼓聲同時收住。一片雲托著天庭的俘虜,朝這邊緩緩飄來。

  共工瞥向我,唇角忽而勾起一抹怪異的笑容。

  「神女也該去了。」朱鳶在我身後輕聲道,說著,往我背上輕輕一推,腳下的騰雲載著我朝對面移去。

  太陽變得十分龐大,已經落在了西邊,光照從側面斜斜投來,罡風也變得不那麼冷冽。

  我望著前方天庭的那片雲霞,幾名仙官已經出列,準備迎接。他們身後,子螭的衣裳在陽光中映得流光溢彩,赫然奪目。

  這花哨的霓錦果然也只有他穿在身上才好看。心裡忽而道。

  一絲笑意忽而浮上我的唇角,心卻開始突突跳起。我迎風加快步伐,像要把蒼渚的所有噩夢都拋到身後。

  迎面,與我交換的蒼渚怪物們也緩緩而來。

  瀲灩站在當前,臉上的傷疤用朱脂描成一道假靨,兩眼直直地盯著我。

  即將交叉而過時,突然,瀲灩身形暴漲,伸出巨手朝我撲來。

  我早有預備,使出神力朝他劈去。

  嘩然的聲音從雙方傳來,瀲灩卻不放棄,騎在巨蛛背上,抵住我的攻勢,忽然變出萬道毒絲捲向我的週身。

  金光從天而降,毒絲盡皆消散。

  「擷英!」對面的雲端上,子螭氣勢賁張開來,朝我大喝一聲。

  我忙朝那邊飛去。

  這時,一陣凌厲的寒氣卻從背後襲來,與子螭的神力相撞,天地間忽而一陣山搖地動的巨響。

  「我還在此,急什麼?」共工手持神杖,在空中對子螭冷笑。

  子螭面若冰霜,雙眼微微瞇起,手中金光化作利刃;共工亦揮舞神杖抵擋,頃刻間,雷電生火,映得空中白熾刺眼。雙方鼓聲大作,一時間,烏雲瀰漫,排山倒海般的喊殺聲湧起,不絕於耳。

  「竟然分神。」瀲灩的冷哼聲突然從身後傳來,我回頭,他和巨蛛,一道戾氣直逼面門。

  我還手擋去,風雷來勢迅猛,直直打向他們。

  只聽得一聲慘叫,巨蛛躲閃不及,被風雷劈作兩半,腥臭的血污四濺開來。

  「阿烏!」瀲灩嘶聲大喊。

  巨蛛殘肢在空中抽搐,未幾既沒了聲息,化作沙粒墜下。

  「我殺了你!」瀲灩暴瞪向我,眼睛變得血紅。話音未落,他口吐瘴氣,週身化作狂風捲起朝我撲來。

  我毫不懼怕,撐出壁障,正要再召喚風雷,突然,背後一道陰森的力量襲來,將我的壁障打散。

  心中一驚,我再回手卻已經來不及。

  瀲灩的瘴風捲來,二力合擊,我週身一陣劇痛,被扯入了瘴風之中。

  「擷英!」子螭的聲音似在耳邊傳來,卻倏而變得遙遠。瘴風中,瀲灩化作蛛身,軀殼衝破了衣裳,猙獰的獠牙和毒刺向我扎來。我抵擋著,想掙脫開來,身上卻被他的毒絲纏得緊緊。

  瘴風捲著我們疾馳,似沒了方向,面前,罡風如刀割一般,強光刺來,我望見前方是一片無際的水域,上方,太陽的身影有半邊天空那麼大,,正緩緩墜向那水中。

  鹹池!

  心中一驚,這裡連神仙也不敢靠近,再不收住,我們會被太陽的光輝吞噬,玉石俱焚。

  「放手!」我使力反推向瀲灩,他卻似失了心智一般,不管不顧地要置我於死地。

  蒸騰的水汽迎面而來,炙熱中,白霧茫茫。我聽到鹹池沸騰的聲音傳來,身體卻逕自下墜。

  滾燙的蒸汽伴著落水的聲音傳來,「啊!」我緊閉眼睛,驚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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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5 17:56: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他注視著我,帶著笑意。

  我定定看著,心中一下墜入深深的驚恐之中。

  浮山中,若磐痛苦掙扎的樣子仍歷歷在目。

  那紅色的眼睛,與面前這個自稱共工的人毫無二致。

  他是若磐,又不是若磐。

  不管何種原因,句龍和我全力阻止的共工邪力終於復生了,它反制了句龍的正力,重新佔有了若磐的軀殼,如今就站在我的面前。

  「吃驚麼?」共工卻笑意漸深,緩緩道:「當年句龍為了封住我,將他的力量傾注在我身上。可惜終究不如天算,我反而拿回了所有的神力。」

  我盯著他,只覺呼吸都快消失不見了。

  「你把若磐怎麼了?」許久,聲音從我的喉嚨裡出來,微弱得沙啞。

  「若磐?」共工似一訝,片刻,冷笑道:「你死到臨頭,還在想那個沒用的東西?」說罷,他不屑地哼一聲,抬腳朝我踢來。

  肩背上一陣劇痛,我悶哼著,弓起脊背。

  「大王。」這時,一個聲音從殿中傳來:「吉時已至。」

  「出去吧。」共工答道。

  突然,我的頭髮再次被揪起。共工的臉出現在上方,看著我,血紅的雙眸微微瞇起笑意:「是了,你也是天庭神仙,也該讓你看看才對。」

  說罷,他將手微微一揮,一個牛首人身的怪物走過來,將我一手扛起,走向殿外。

  殿外,那個太陽般的光團照耀在天空,卻一片灰白,沒有藍天也沒有雲彩。

  風呼呼地吹來,不涼也不熱,沒有清爽之感。

  喧鬧的聲音傳來,似近似遠,好像有許多人在呼喊。

  片刻,我忽而被拋在地上,堅硬的石板把我的肩膀又磕得一陣疼痛。

  待抬起頭,我這才發現,這宮殿外面竟是斷崖。山巖與地面皆是青灰一片,山崖下,平坦開闊,無數人聚集在那裡。說是人,其實更該說是瀲灩那樣半妖半神的怪物,形形色色都有,在山崖下站得密密麻麻,望去黑鴉鴉一片。

  共工步履緩緩,踱到山崖前。

  崖下的怪物隨即爆發出歡呼一般的聲音,迴盪在上空,久久不散。

  未幾,一聲低低的角鳴傳來,喧囂聲漸漸壓低。

  共工突然使出神力。

  一陣隆隆的轟鳴從地底傳來,帶著輕微的震動。遠處,一片高大的山脈突然崩裂,山頂如車蓋一般削開飛起。山腹中,可見白熾的火光從噴薄而出,如火海一般。

  山崖對面數十丈處,一座岩石高台拔地聳起。山脈中隨即噴出一道火光朝這邊飛來,一下落在高台頂上,熊熊燃燒,就像一個巨大的火把。

  我目瞪口呆。

  拔山神力,乃是上古神仙們所特有。我只看過一次,那是女媧將天庭與懸圃閬風之間的維繫打斷,讓已經陷入沉睡的神界遠離。

  我望著那火,只見氣勢詭異,似透著無窮的戾氣。再看向共工,他昂首望著前方,神色平靜而高傲。

  「今日祭祀,乃為饗蒼渚先神。」共工緩緩開口,聲音洪亮:「天庭殺我先輩,如今亦當亦天庭神仙償命。」說罷,他將雙手抬起:「蒼渚永保!」

  崖下傳來一片興奮的高聲應和。

  天空中,一隻人首鸞身的大鳥飛來,利爪中抓著人,渾身綁得結結實實,那身上的衣服,竟是天庭中的仙官。

  「妖孽!爾等忤逆天庭,必遭天譴!」我聽到那仙官扯著嗓子怒喝。

  共工面無表情。

  片刻,怪鳥飛到高台上,鬆開爪子,仙官一下落入火中。

  「轟」一聲,伴著仙官淒厲的慘叫,火苗倏而竄高,爆發出明亮而妖異的紅光。

  怪物們登時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我望著那邊,只覺萬般驚恐朝胸口壓來。

  「蒼渚之火,從前燃於地下,光是熱力也能將神仙逼瘋。」耳邊,共工的聲音低低傳來。我抬頭,他高高地睨著我,唇邊笑容得意:「如今我將它取出,果是精純,神仙落到裡面,連散神都來不及就化作灰燼。」

  「孽畜!」我使出神力,突然劈向他。

  共工輕易地將手一擋,力量彷彿打在綿絮上一樣。

  「不自量力!」共工冷哼,一把拽起我,扯著我的頭髮,將我的頭對著那邊的高台。

  那邊,怪鳥正成列飛過,將擒住的十幾名仙官不斷投入火中。

  「你看看!」他的聲音帶著嘲諷,語氣歡快得瘋狂:「呵呵!你以為天庭有多了不起?我不過出去一趟,就捉到了這許多仙人。你看他們那樣子,無論罵得多凶,將死時都害怕得很呢!」

  他湊近我的耳邊:「聽說子螭你也勾搭上了,我在那山中留下了蹤跡,你說他若看到,會不會追隨至此?」說著嗎,他輕笑兩聲:「蒼渚之火還未吞過神君呢。」

  「孽畜!」我的憤怒勃然爆發,不顧身上的疼痛,使盡氣力地掙扎,朝他又踢又咬。

  「和若磐一樣沒用。」共工蔑視地把我扔到地上:「押下。」
  
  「那是什麼?」

  「若磐。」

  「若磐?」

  「昔日先祖敗於顓頊,散神時,其神力分正邪劈開兩半。正力交與我父輩,邪力鎮在不周山下。」

  …………………………

  「我有名,叫若磐,不叫阿墨。」

  「我乃共工。」

  …………………………

  混沌中,心頭被什麼捏了一下,我倏而睜開眼來。

  寒意襲遍週身,我打個冷戰,重新蜷起身體。

  我被關在蒼渚地底的一座石牢裡。

  這裡面沒有光,只有石壁,且極其寒冷,凍得跟那玄冰一樣。誰能想到,以炎熱著稱的蒼渚竟有這般冰火兩隔之處。

  我的身上沒有鎖鏈之類的東西,因為不需要。這四壁的石頭堅固得讓人發狂,我的神力打在上面,也全然不起作用。反覆幾次之後,我已經感到四體發軟。蒼渚的這種寒冷獨特而詭異,能把任何一點熱氣都抽走,似乎一意將人拖死。

  我想到過去蒼渚將神仙逼瘋的事,心中陣陣發寒。

  不過在此之後,我反而冷靜下來。不再盲目浪費神力。

  我在身上摸到一個小瓶,裡面盛得是精元,出來時帶在身上以備子螭不時之需的。

  這精元本是由仙草淬煉,能聚生機。無論在炎熱的荒漠還是極寒的雪地,只要有一點塵土,精元就能使任何地方長起繁茂的草木。

  這山巖再抗得住神力,縫隙卻是有的,而泥塵也並不缺乏。只是蒼渚不同於大地,不知精元在此可奏效得了……我沒有多想,將瓶子打開,全部倒了出來。

  黑暗中,精元清新的味道瀰漫開來,好一會,四周卻沒有任何動靜。

  我並不喪氣,做完這些就開始沉睡,努力保存剩餘的力氣。

  可是到了夢中,記憶中的那些聲音紛湧而至,一直停不下來。每當清醒,我就忍不住去想所有事情。
  
  我深吸口氣,看著面前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把身體團緊。

  自從來到蒼渚,我的時辰只有清醒和非清醒兩種,天地間外面過去了多少時日,自己全然不知曉。

  我失蹤的事,子螭或許早發現了吧?

  心中有些隱隱的希翼,可想到那些仙官落入蒼渚之火時的慘狀,我又憂心不已。共工有句龍和若磐的神力,且對天庭似乎早有準備;子螭卻對蒼渚知之甚少,他若果真來到,與共工交鋒不知勝算多少。

  再想到相柳,他的出現,令一些事情漸漸地顯露了頭緒。

  相柳是共工的佐臣,共工死後,他不知去向。如今想來,蒼渚大概就是他的藏身之地。共工咒殺天狗,封存邪力於不周山下的意圖,恐怕他也早已知曉。在鼠王洞中,他對若磐說的那些奇怪話,無不說明了這一切。

  除此之外,仍有疑惑之處。

  那人自稱共工,他也的確擁有了共工的神力。可是早在遠古,共工就已經形神俱滅,如今又怎能復生?
  
  正思索,忽然,寂靜中,我聽到些腳步聲傳來,越來越響,似乎有什麼在靠近。

  片刻,只聽石壁發出隆隆的聲音,似被開啟,沒多久,亮光突如其來,我覺得刺目得很,瞇起眼睛,

  「花君可覺得此處舒適?」一個輕緩的聲音傳來。

  我定定神,那人的面容漸漸清晰,正是相柳。

  他的目光將我上下打量,露出一絲微笑:「蒼渚地質特異,外來者常不能適應。」說著,他看看石牢的四壁,似有些感慨:「想當年,若非大王將蒼渚地氣煉化,此處連我等也待不得。」

  他神態悠閒,似乎就是為了來與我懷舊。

  我冷冷看著他,沒有答話。 相柳卻不以為意,看看地面,拂袖一掃,盤腿坐了下來。

  「花君可是疑惑若磐之事?」他笑笑:「天庭眾神已佈陣蒼渚之外,大王決意出戰,花君亦命不久矣,有的事告知花君亦無妨。」

  「可還記得棲桃館?」他緩緩道:「我見到若磐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誰。自從大王死後,我一直等著若磐醒來。大王早算到千年前的天裂就在不周山,他在不周山散神時,咒殺天狗而將邪力封在山中,為的就是借天地疲弱之機,讓邪力附在若磐身上甦醒。」相柳說著,似乎興奮起來,聲調漸漸變高:「大王算得精妙,要鎮住邪力,唯以另一半正力灌注才可奏效。句龍亦明白此理,可惜他即便散神,也阻止不了二力重合的一日!」

  那話音撞在石壁上,發出悶悶的回聲。

  「若磐的身份,句龍大概早告訴你,可對?」片刻,他忽而看向我。

  我盯著他,牙根咬得緊緊的。

  相柳歎口氣:「說來,此事也須多謝花君。」他面露得色:「若非你捨身自刎,若磐怎能自甘沉睡?如此,大王的力量全然復甦也還須拖上好些時日。」

  心咚咚地撞著胸口,記憶和萬般思緒糾結著湧上。

  「悟賢那事也是你做下的?」我問。

  「悟賢?」相柳不屑地笑:「那等貪婪之人,同鼠王一樣,只想著得到句龍的神力。我不過將千年前的天裂之事告知,他便什麼都替我做了。」

  我憤恨地望著他,拳頭緊攥。無意間,手碰到地上,軟軟的,竟是新長出來的草木幼芽。

  心中微微一動。

  「神女的疑惑都解了麼?」這時,相柳突然問道。他看著我,神色和氣:「若是神女都明白了,我也該送神女上路才是。」

  不好的預感壓來,我渾身繃起。

  只見他微微抬手,一條通體黑亮的毒蛇從裡面鑽了出來。

  「它叫玄光。」相柳不緊不慢,看著我,兩眼殺機浮起,卻笑意愈深:「被它咬上一口,神仙也要血肉盡化。我養了它五百年,一直想餵它吃些好的。」說罷,他突然將那蛇朝我拋來。

  我發力將身體一閃,奔向門外,石壁卻突然闔上。

  室中一片漆黑,只有那毒蛇泛著黑亮的螢光,落在地上,長長的身體盤做一團,從口中「嘶嘶」吐著信子。

  耳邊傳來相柳低喃的唸咒之聲,我的身體突然像被什麼綁住了一樣,定在原地。

  毒蛇瞬間彈起,朝我飛來。

  瞬間,一棵尖利的荊條從地上聳起,將毒蛇刺得對穿。毒蛇痛苦掙扎,我心中默念,荊棘生出更多的刺來,楔入毒蛇肉裡。毒蛇渾身冒出污血,片刻,再動彈不得。

  石牢中一下變得寧靜,我背靠著石壁,胸口陣陣起伏。

  「原來還藏著這等本事。」片刻,只聽相柳冷哼 一聲:「看你擋得住多少。」說罷,更多的「嘶嘶」聲忽而響起,似乎有無數的毒蛇向我爬來。

  脊背上一陣寒慄,我趕緊再唸咒催動。

  千鈞一髮之間,石門卻突然開啟。

  一名朱服男子站在門外,看到室中光景,似乎詫異得很。

  「拜見先尊。」片刻,訝色在他臉上隱去,浮起淺淺的笑意,向相柳深揖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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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5 17:55:3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章

  風吹在臉上廓廒弊彃,榙榛榬樆涼得像冰。

  我睜開眼睛,上方榯榳槉槆,綱緁綸綢許多根縱橫交錯白線閃著銀輝,將視野分割成碎塊。身上僵硬得像灌了鐵槓槂槙樄,寞寡寣實被什麼包裹地死死地,動也動不了。

  那雙血紅的眼睛浮起在腦海。

  若磐!我心中一驚跼踄跿踆,趕趙跾踍登時清醒。

  這是什麼地方?

  我掙扎著想要坐起,卻仍然動彈不得。那些白線密密麻麻槎榴榞構,蝂蜭蜩蜸似乎是蛛絲一般的東西,把我從頭到腳都纏了起來。我使出神力,片刻,身上一鬆,瞬間從束縛中解脫出來。

  身體突然下墜,我急忙在空中穩住身體。

  面前,是一片高大的樹林。

  說是樹林,卻又很不一般。那些樹,雖有枝有葉,卻是灰褐的顏色,一棵一棵長得巨大,粗壯得想像不出歲數。氤氳慘白的天光從枝葉的間隙中落下,大樹之間,密佈著無數發光的蜘蛛網,細密得像紗一樣,把所有間隙填滿。

  詭異的感覺籠上心頭,我警惕地觀察著四周。那些蜘蛛網大得難以想像,層層疊疊。朝頭頂望去,幾層蛛網赫然穿了一個大洞,似乎是我剛才墜下所致。我看到附近有幾個繭一樣的絲團,人身大小,靜靜的吊在網上,就像蜘蛛捕獲的獵物。

  「醒了呢。」靜謐中,一個似男似女的聲音忽而傳來。

  我轉頭望去,猛然見到不遠處,交疊的蛛網後面出現了兩點紅光。只聽著怪異窸窣聲響起,那紅光迅速靠近。未幾,一個龐然大物突然跳落到面前一張蛛網之上,竟是一隻通身發黑的巨蛛。蛛網輕輕抖動,它兩隻眼睛盯著我,穩穩立著。

  一名穿著紫紅衣裳的男子坐在蛛背上,塗脂抹粉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他漂亮麼?」瀲灩細聲細氣地緩緩道,聲音還是那麼令我雞皮。他的手輕輕撫著巨蛛的頭:「這是我的弟弟阿烏。」

  我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週身暗暗聚起氣勢,我將眼角瞥向別處,卻不見若磐的身影。

  瀲灩朝上方那些破碎的蛛網看了看,笑意不改。

  「力氣不錯,」他語氣輕鬆,卻似由衷得很,復而將目光投向我:「我上回就看中了你,覺得你雖不如我,可是長得還真好看。」

  我冷嗤一聲。

  瀲灩卻不在意,自顧地說下去:「以前我以為天地間的人也和我跟阿烏這樣半神半妖呢。」

  半神半妖?我暗自吃驚,看著瀲灩,皺眉道:「爾等到底何人?」

  「我等?」瀲灩微笑,將一綹散發含在嘴裡:「你可曾聽說過蒼渚罪神?」

  心中一震,我驀地睜大眼睛。

  「吃驚麼?」瀲灩輕笑出聲,盯著我:「沒錯。這裡就是蒼渚。」
  
  我瞪著他,吃驚得無以復加。

  面前這一切,早已大大地超出了我的想像。這些巨樹和怪物,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同傳說中的蒼渚連到一處。

  瀲灩看著我,卻愈加自得。

  「阿烏你看,這些天庭來的神仙跟大師說的一眼,無知得很呢。」他撫著巨蛛的頭,話語輕柔而不屑:「我等可要說上一說,免得別人說我等不懂禮數?」

  巨蛛口中發出嗚咽般的聲音。

  瀲灩低笑,看向我。

  「這都是共工大王的恩澤。」他不緊不慢地說:「從前,蒼渚炙熱不毛,暗無天日,連神仙也要變得暴戾不已,自相殘殺。可是後來共工大王來到,他將蒼渚邪毒煉化,上托為日;又開鑿出清泉,匯作江河,蒼渚從此有了生機。可後來,共工大王為天庭所殺,蒼渚罪神憤而叛出,卻終被天庭鎮壓下來。這一戰之後,蒼渚罪神死傷無數,為了延續後代,便與蒼渚山巖裡新生的妖物交合,終而有了我等。」

  我聽著他說,心漸漸沉靜下來。

  頭一次在海島上遇到瀲灩的海島,就在蒼渚之門附近。當時我就感覺到他氣勢詭異,卻不曾想到他竟是蒼渚罪神的後裔。看看他和那巨蛛,再想想熊三和那山門中的慘劇,那些怪物身上的氣勢無不與瀲灩相似。

  許多血案,竟是這些蒼渚的怪物一手炮製,為什麼?

  「半人半獸也沒什麼不好。」這時,瀲灩瞥我一眼,繼續道:「你吃過神仙麼?」

  我不發一語,脊背上卻隱隱一寒。

  「我吃過。」瀲灩笑容愈盛,一邊站起來一邊緩緩道:「神仙可好吃了,我喜歡吃四肢和心,阿烏喜歡吃頭和肚子,我們每次都能吃得很乾淨呢!」說罷,他目中忽而凌厲,用袖子朝我一掃。

  我先前吃過這虧,早已放出壁障,瀲灩的迷煙一下被擋在了壁障之外。

  瀲灩不以為意,將手一轉,無數紫紅色的蛛絲從他袖中飛出,尖利無阻,直取我面門。

  我手聚風雷,朝前方一揮。

  轟然一聲巨響,大樹的斷枝碎葉紛紛落下,四周的蛛網殘破一空。地面上,那些繭一樣的絲團有幾個破碎開來,露出裡面漚爛的發黑的人骨。

  瀲灩臉上,一道紅痕慢慢變得顯眼,流出暗紅的血。他用手朝頰邊一抹,看了看,神色倏而變得陰森。

  巨蛛發出一聲刺耳的怒吼,從下顎朝我射出蛛絲。那些蛛絲味道刺鼻,黏液發綠,所到到之處,皆蝕起一道黑煙。

  我將那些蛛絲擋開,將風雷朝巨蛛劈去。

  巨蛛一下跳開。

  「受死!」瀲灩尖利地聲音倏而在上方響起,我抬頭,他口中暴出尖齒,手聚殺氣朝我刺來。

  正在這時,只聽「咻」一聲,我和瀲灩即將相撞的力量隔開。

  「瀲灩,怎對客人這般無禮?」一個聲音淡淡傳來。

  我吃驚地回頭,卻見不遠處,一個人影立在巨樹的枝幹上看著這邊,面龐白淨。

  那張臉,眼熟得很。

  我盯著他,好一會才想起來,那正是在鼠王洞裡被若磐殺死的承文!

  「相柳先尊!」瀲灩卻收起了氣勢,向他一禮。

  相柳?

  我望著承文,驚詫得無以復加。

  相柳是共工佐臣,天庭的卷冊中說他是蛇身惡神,共工被誅之後,不知去向。過往的仍歷歷在目,我仍覺得難以置信,一時說不出話來。

  相柳卻神色平靜,看著我,面露微笑:「花君,你我可又見面了。」

  心砰砰撞在心頭,我雖感到事情蹊蹺,卻並不害怕,攥緊拳頭,重新聚起氣勢。

  「先尊!」瀲灩騎著阿烏跳過樹叢的枝幹向前,帶著柔弱的哭腔:「先尊,這賤人傷了瀲灩的臉,瀲灩要將她活剝抽筋,親口吃了!」

  相柳看看他,莞爾道:「勿慌,大王要見神女,稍後就送回來。」

  大王?我疑惑不已,這位大王又是誰?

  相柳說罷,轉向我:「請神女隨某覲見大王。」

  我看著他的眼睛,浮起一絲冷笑:「那須得看你本事。」說罷,我神力迸放,向他攻去。白光閃過,將陰暗的四周照得通明,「轟」的一聲,相柳方才站立的那棵樹碎成灰塵,揚得霧濛濛的。

  「先尊!」瀲灩驚恐地大呼。

  我使出神風將那霧氣滌淨,待清晰下來,只見大樹的碎屑落了一地,哪裡有相柳的蹤影?

  「呵呵,本事倒是長了不少。」相柳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

  我猛地轉頭,一股寒氣忽而襲來,週身瞬間被封凍。

  「可惜呢。即便是神仙,到了蒼渚也抵擋不得這裡的玄冰。」我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相柳在面前微笑,毫髮無傷。
  
  如瀲灩所言,蒼渚並非不毛之地。

  相柳將我拋在一輛車上,由兩隻犀頭蛇身的怪物拉著,飛上空中。

  一輪光團照在頭頂,卻不是日頭,明亮而沒有溫度。我被玄冰凍著,渾身的熱氣似乎全被抽去了,寒氣侵入心脾,我不能動作,卻能感到骨頭在不住打顫。我不斷地用法力熔冰,卻毫無成效,玄冰就像綿絮,我每使出一點力氣,它就瞬間吸走。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石頭雕成的巨大宮門在上方經過,飛簷樣式奇特,透明得像水晶一般。沒多久,我被重重地拋下。

  身上的玄冰被化去,我蜷縮在地上,劇烈地喘息。

  「這就是那女子?」

  一雙織金履停在我的面前,踩著我的袖子。

  那聲音熟悉,我的心一陣猛縮,使勁抬起頭來。

  光照在眼前有些朦朧,那人的樣子卻看得清晰,清俊的臉一如往昔。

  「若……若磐……」我望著他,張口喚了聲,卻像有什麼堵在喉嚨裡。

  「若磐?」他卻愣了愣,目光變得玩味。

  頭髮被一把抓起,我痛呼一聲。

  他蹲著身,讓我與他對視,聲音緩緩:「若磐,是他的名字麼?」

  我詫異不已,忍著頭皮的刺痛望著他,身體仍麻木。

  他看著我,神色似頗感興趣,那雙熟悉的瞳仁中卻泛著艷紅的光澤。

  「你……」我張張口,心中掀起翻天巨浪。

  他沒有回答,卻盯著我的眼睛,片刻,伸出手指來,往我的臉上輕輕摩挲。

  「長得是不錯。」他聲音喃喃,片刻,突然目光暴漲,手上變作利爪,朝我脖子上劃來。

  我駭然,心跳幾乎停住。

  那尖利的爪子卻在我眼前寸許突然頓住,再也沒有揮下來。

  他神情掠過一絲驚異。

  頭皮上的緊繃一下松來,我重重地跌回地上。

  他站起身來,低頭盯著自己的手,神色陰晴不定。

  「大王不必過慮。」相柳拱手,恭敬道:「臣稍後將此女交給瀲灩,大王可高枕無憂。」

  他沒有答話,卻看向我,少頃,臉上漸漸恢復平和。

  「不,」他說:「押入牢中,出征之時我要用她祭旗。」

  相柳訝然:「可……」

  「我誰也不怕!」他臉色驟然一變,聲音狠戾。

  相柳忙俯首不語。

  我望著那張與若磐一模一樣的臉,只覺熟悉又陌生,心擂鼓一樣撞著,他到底怎麼了?

  「你大概還不知道我是誰。」過了會,他莞爾,重新俯身下來,赤目倨傲地看著我,一字一字地冷冷道:「我乃共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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