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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智梟 作者:方白羽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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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22 15:32:06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第一章第一節

咸陽,秦宮,在厚重鉛雲籠罩下,越發陰鬱深沉,威嚴肅穆一如往昔。

一名內侍手提長袍下擺,腳底生風由外急行而來,片刻間穿過重重宮門,直到大殿外方停下腳步,跪地高呼:「啟奏陛下!前日抓獲的反賊在審訊中咬斷了自己舌頭,無法再開口。負責審訊的司獄官自知失職,已自刎謝罪!」

大殿之內,始皇帝雙目半開半闔,冷硬的臉上始終木無表情。分列左右的文武大臣面面相覷,鴉雀無聲不知如何是好,紛紛將目光投向了丞相李斯。滿朝文武,唯有丞相李斯可猜透大王的心思。

感受到群臣殷切的目光,李斯越眾而出,小聲問:「大王,如今那幾個反賊已無法再開口,如何處置?還請大王示下。」

始皇帝雙目微啟,目光落在殿外陰霾的天宇。半晌,方聽他淡淡吐出一個字:「坑!」

群臣面色俱變,卻無人敢開口勸諫。李斯沒有感到意外,拱手拜道:「大王英明!不過僅坑殺這幾人,只怕會驚動他們的同黨,更不易找到他們同黨的蹤跡。依微臣愚見,不如將前日誹謗大王的方士和儒生一併坑殺,這樣天下人才猜不到大王的真正意圖。」

始皇帝木然望著風雨欲來的陰霾天空,蕭然道:「然!」

李斯拱手退出殿外,對跪地候旨的內侍高聲道:「大王有令,將反賊與誹謗大王的方士、儒生一併坑殺!」

「遵旨!」內侍如飛而去,片刻後宮牆外隱約傳來無數哭號哀告,夾雜在天邊隱隱雷聲之中,顯得越發淒厲哀絕。天空中突然閃過一道銀蛇,照得天地一片煞白,跟著一聲霹靂從天而降,恍惚是上蒼的震怒,令群臣變色。

始皇帝眉梢微跳,突然抬起了左手。李斯急忙上前候旨,只聽始皇帝木然道:「問!」

「微臣遵旨!」李斯心領神會,快步退出大殿,匆匆出得宮門。早有侍從牽過坐騎,李斯翻身上馬,在數十名禁衛軍護衛下,縱馬疾馳而去。

一行人轉眼來到刑場,就見四百多名方士、儒生哭聲震天,掙扎著想從一人多深的巨坑中爬出,但手腳被縛,只能像蛆蟲一般無助地在坑中扭動。四周兵卒不斷將土填入坑中,泥土已到眾人胸腹,眾人的哭號越發淒厲絕望。

見丞相親至,眾兵卒紛紛停手待命。李斯縱馬來到坑邊,就見幾個麻衣漢子渾身血污、遍體鱗傷,夾雜在四百多名方士、儒生中間,顯得十分扎眼。幾個人神情如常,對即將發生的慘劇似乎安之泰然,與那些或痛哭零泣或高聲叫罵的儒生和方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李斯心中暗自佩服,對那幾個麻衣漢子緩聲道:「大王最後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只要說出······或者寫出那東西的下落或線索,大王可饒你們不死!」

幾個漢子咧嘴而笑,露出口中血肉模糊的斷舌。李斯見他們不再理會自己,只得對周圍的兵卒遺憾地揮了揮手,眾兵卒便繼續將土往坑中填土。眾儒生絕望而嚎,哭號叫罵聲不絕於耳,令人不忍卒聞。隨著填土的漸漸升高,哭號叫罵聲越來越弱,也越來越淒厲,不過夾雜在眾儒生中間那幾個漢子始終平靜安詳,直到泥土將他們徹底掩蓋埋沒。

李斯心中暗自生出一絲寒意,不怕死的漢子他也見得多了,但在這種情況下依舊視死如歸的漢子,他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難怪始皇帝要將他們視為最危險的敵人,有這樣的對手,無論是誰只怕都要寢食難安。

大坑已徹底填平,不過新填的泥土還在微微蠕動,那淒厲的哭號似乎依舊在眾人耳邊嫋嫋縈繞。負責指揮現場的將領一聲令下,眾兵卒立刻在新填的泥土列隊走過,兩三個來回之後,泥土被踏實,跟周圍的泥土再無二樣。

李斯搖頭歎了口氣,不敢再待在這坑殺了四百多人的現場,急忙調轉馬頭回宮複命。少時他來到大殿,對靜候回音的始皇帝稟報道:「大王,他們沒人開口,已與誹謗大王的方士和儒生一起被坑殺。」

始皇帝似乎並沒有感到意外,只微不可察地冷哼了一聲。李斯察言觀色,拱手小聲問:「如今線索已斷,不知又該如何追查那東西的下落?還請大王示下。」

滿天的烏雲終於化作豆大的雨點淋漓而下,在疾風驟雨聲中,大殿內顯得越發寂靜幽暗。始皇帝輕輕拈著頷下髯鬚木然半晌,最後輕輕吐出一個字:「焚!」

李斯面色微變,拱手忙問:「大王是要焚盡天下一切有字之書?」見始皇帝沒有否認,李斯急道,「大王萬萬不可,若天下無書,大王的法令如何遠達邊塞和蠻荒?臣有一策,既可阻止那東西流落民間,又可保證大王的法令遠達四海八荒。」

「講!」始皇帝終於從漫天風雨中收回目光,森然望向面色惶恐的李斯,他不習慣自己的命令被人所阻,就算是為掃平六國立下過汗馬功勞的大秦丞相也不例外。

感受到始皇帝目光中的寒意,李斯額上冷汗涔涔而下,急忙拱手拜道:「殿下可頒佈一條法令,設新字體代替舊有的各國文字,令天下書同文、字同音。收所有書典入宮,民間除醫、筮、卦書可用新文字保留,其餘百家典籍,各種雜學皆在焚毀之列。廢除一切私學,百姓欲習字讀書,只能向官府中人學習。如此一來,既可使百姓忠於朝廷,又可防止那東西重見天日,動搖我大秦根基。」
始皇帝木然片刻,最後微微頷首道:「然!」

「臣遵旨!」李斯拱手一拜,回頭對文武百官道,「傳旨天下,六國史冊,百家典籍,各種雜學除了上交朝廷留存,其餘皆在焚毀之列。除了各郡縣官吏,百姓若私自藏書,以謀反罪斬立決,九族並誅,全保連坐!」

「遵旨!」百官齊聲答應。一條前所未有的焚書法令,很快就通行全國。

「報——」大殿外突然傳來內侍氣喘吁吁的高呼,「尚毅將軍回來復命,在宮外等候陛下召見!」

一直寵辱不驚的始皇帝眼中第一次閃過一絲喜色,高聲道:「宣!」

「宣尚毅將軍上殿!」隨著內侍將始皇帝口諭一重重傳達到宮門之外,一個渾身甲胄、精明幹練的將領大步進來,越過重重宮門,最後在大殿外解下兵刃交給侍衛,然後從容不迫地來到大殿中央,對始皇帝俯身一拜,並從貼身處小心翼翼拿出一物,像捧著最貴重的貢品般高舉過頭。一名內侍連忙上前接過,同樣小心翼翼地捧到始皇帝面前。

始皇帝眼中閃過莫名期待,雙手接過那片不起眼的東西,頓時有些疑惑,不由將目光轉向跪在台階下的心腹愛將。感受到始皇帝冷厲的目光,尚毅連忙匍匐拜道:「啟奏陛下,那件東西已經被反賊裂成了幾塊,微臣無能,只拿回這其中一塊。」

始皇帝眼中的希冀變成了慍怒,盯著匍匐不敢抬頭的愛將默然半晌,突然抬手用力一揮。幾個如狼似虎的侍衛立刻衝上前,將渾身顫抖的尚毅架起就走。他不禁掙扎大叫:「微臣誓為陛下找齊所有碎片,求陛下再給微臣一個機會!求陛下再給卑職一次機會啊······」

淒厲的呼聲越遠漸渺,最後消失在重重宮門之外,群臣人人低頭望地,盡皆噤若寒蟬。始皇帝目光從群臣面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一名冷定從容的將領身上,對方立刻越眾而出,拱手拜道:「微臣願為陛下找到那件東西。」

始皇帝微微頷首,抬手一揮,身後的內侍立刻長聲高呼:「退——朝——」

群臣盡皆舒了口氣,紛紛拱手拜退。待群臣離去後,始皇帝這才好奇地望向手中的東西,也就是尚毅方才獻上的東西。那是一塊不規則的玉質殘片,僅有小孩半個巴掌大小,正反兩面都刻有花紋。那玉的質地十分普通,兩面的花紋雕工也有些粗陋,實在不像是一件稀罕物。不過始皇帝的目光中,卻有一絲畏懼與渴望交織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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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22 15:44:35 |只看該作者
7-5
任天翔哈哈一笑:「所以啊,在遇到這等武功之前,我無論如何是不會輕易拜師的。」

褚剛聽出任天翔在調侃,紅著臉搖頭道:「任公子原來是在調侃為兄,世上哪有這等神奇的武功?可歎公子天生資質過人,竟不肯學我傳自少林的絕世神功,實在是令人惋惜。」說著連連搖頭,遺憾惋惜之情溢於詞表。

任天翔見褚剛生性忠厚,到不好意思繼續玩笑,忙舉杯道:「多謝褚兄好意,可惜小弟實在受不了這等辛苦。相信褚兄將來定能找到合心的弟子,今日你們安心在我這裏住下來,今後小弟勞煩二位哥哥的地方還多得很呢。」

褚剛只得收起收徒之心,與族兄一起舉杯向任天翔致謝。這一場酒宴直到初更時分方才散去,任天翔讓周掌櫃將褚氏兄弟安頓好後,這才回到自己的房間,讓阿澤準備紙墨筆硯。阿澤十分奇怪,不過還是立刻準備停當。任天翔將眾人打發走後,獨自關上房門,面對著空空的白紙,胸中有激情在熊熊燃燒。

龜茲的地圖就鋪在他的面前,他的目光在安西四鎮與吐蕃的交界線久久凝視,酒意化作激情和靈感,在他的腦海中奔湧不息。他靜默良久,提筆在宣紙上揮毫寫下————與吐蕃通商及削弱吐蕃實力的方略!

這是他有生以來認真寫下的第一篇文章,他要以自己激情和設想打動封常清,他要取得封常清的鼎力支持,成為對吐蕃貿易的唯一合法商人!

第二天一早,任天翔便去見波斯巨富拉賈。憑著與拉賈的特殊合作關係,他很快就見到了這位龜茲的商界老大。

「說過多少次,沒事別來找我。」拉賈一大早被任天翔從被窩中叫起,心中十分不快,一邊揉著惺忪睡眼,一邊嘟嘟囔囔地抱怨。任天翔沒有說話,只將昨夜寫成的計畫書遞了過去。拉賈跟唐商做過多年生意,早已精通唐文。看到任天翔的計畫書他沒有出聲,不過朦朧的雙目卻漸漸泛起熠熠的光華。看完計畫書,他望向任天翔問道,「這是寫給高仙芝的?」

任天翔笑道:「是寫給封常清的。」

拉賈將計畫書還給任天翔:「這麼大的事沒有高仙芝首肯,只怕辦不成。」

任天翔自通道:「我既然能說動封常清,也就能說動高仙芝。在看得見的利益面前,每個人都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年輕人,別太自信。」拉賈揉揉鼻樑,含含糊糊地嘟囔道,「不是每一個人,都如你想像的那般好說話。」

任天翔點頭道:「所以我才將這份計畫先請您老過目,請您老指點,看看能否打動高仙芝?」

拉賈沒有回答,卻反問道:「這只怕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任天翔臉上泛起敬佩的微笑:「您老真是目光如炬,在下不敢再繞圈子。實話實說,這麼大的生意,我一個人吃不下來,所以想找您老合作。」

拉賈嘴邊泛起一絲嘲諷:「合作?你有多少資金?」

任天翔搖頭攤開雙手:「幾乎沒有。」

拉賈一聲輕嗤:「你是想借我的母雞去為你生蛋?」

任天翔搖頭笑道:「我不是要找您老借錢,而是想找你老合作。」

「這有什麼區別?」拉賈笑問。

任天翔耐心解釋道:「這樁生意初期投入很高,而且有一定風險,若是讓您老獨自承擔,我會於心不安。我只要您老預支我今後一年的傭金,作為對我的投資,一年後我若賺錢,會按比例給你老分紅。」

「預支?」拉賈一聲冷笑,「誰能保證與沙裏虎的合作一年之內不出意外?再說按照飛駝商隊目前的規模,你一年的傭金也不過一千貫錢。這點錢要幹如此大事,只怕是杯水車薪。」

「你老說得也是。」任天翔點點頭,「考慮到與沙裏虎合作的風險,一年的傭金你可以折成五百貫,然後在某個公開的場合『借』給我。」

拉賈眉梢一跳:「這是為何?」

任天翔坦然道:「我在龜茲默默無聞又幾乎無根無業,要想找人入股或借錢那是千難萬難。不過如果本地商界老大公開借錢給我,對我個人的信譽是一種無形的提升。龜茲雖不如中原繁華,但東西往來的鉅賈富賈不在少數,相信其中有人會對我的計畫感興趣,有意入股或借錢給我。有拉賈老爺帶頭,會打消他們最後的顧慮。」

拉賈捋須瞑目不語,就在任天翔以為他又睡著了時,突聽他輕聲道:「我可以將一年的傭金折成五百貫錢,在公開場合以借的方式預支給你,不過我要在你的贏利中占五成的收益。除此之外,你若生意失敗虧本,將以傭金的八成作為賠償,也就是說你以後只能收取我百分之一的傭金。」

任天翔在心中暗罵拉賈的奸詐,若照他開出的條件,無論自己將來對吐蕃的生意是否賺錢,他都能從中獲利。任天翔不由苦笑:「您老的條件是不是太苛刻了?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拉賈悠然笑道:「生意場上有句老話,叫做不可替代就是無價。我給你的不止是五百貫本錢,還有我拉賈•赫德的信譽支持,這對你來說就如同你作為我與沙裏虎之間的中間人一樣,都是不可替代,所以咱們都沒有討價還價的本錢。當初你開出的條件我只有答應,同樣,今天我開出的條件你也只能答應。」

任天翔心知拉賈抓住了自己的弱點,他的條件雖然極端苛刻,但自己實在太需要他的資金和信譽支持了。任天翔沉吟片刻,無奈伸出手:「成交!」

拉賈伸手與任天翔一擊,淡淡笑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相信咱們定會合作愉快。」

        任天翔點頭苦笑道:「您老似乎總能在談判中佔據主動,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你都能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令在下佩服之至。」

        拉賈微微一笑:「這並不是因為我的本事,而是實力的緣故。當你的實力達到一定的程度,各種機會就會主動送上門來。權力、名望和財富就像是磁石,可以吸引這世上絕大多數的東西,無論是金錢、美女、人才還是機會,都難以抵禦它的吸引。你可以用最挑剔的眼光選擇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如果那是你談判對手僅有的財富,你自然能以滿意的價格將它買下來。當你有一天達到我這樣的地位,就會體會到這種坐享其成的感覺。」

        任天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拱手一拜:「多謝前輩指點,晚輩受教!」

        拉賈擺擺手,感慨道:「我老了,這世界終究是屬於你們年輕人。跟我這樣的老人合作不要怕吃虧,因為我們的經歷和感悟,對你們來說就是一筆無形的財富。」他頓了頓,又道,「三天后是我一個寵妾的生日,我會宴請本地的富商巨賈,並將你介紹給他們。我會當著他們的面借你五百貫錢,你能從他們手中籌到多少錢,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任天翔大喜過望,連忙拜道:「多謝您老提攜,我不會浪費這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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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22 15:43:34 |只看該作者
7-4
青衫漢子見胖子挨打,立刻握刀過來。那漢子卻也不懼,瞪著他喝道:「你刀很快是不是?老子還就不信這個邪,有本事將我一刀殺了,我就說你是條漢子!」

青衫漢子眼眸一寒,抓住刀柄就要拔刀。胖子連忙壓住他的手,轉頭對那地痞賠笑道:「咱們在江湖上奔波,還不是想掙點辛苦錢養家糊口,哪能隨便得罪各路朋友?咱們初來貴地,不懂規矩,還望大哥恕罪。」

這話既然是對那地痞在說,也是在規勸跟他一路的青衫漢子。青衫漢子聞言悻悻地放開刀柄,眼裏滿是憤懣和不甘。

地痞見胖子服軟,拍拍他的臉點頭笑道:「算你懂事,我也就不為難你們了。將地上的錢都留下,滾吧!」

胖子看看周圍情形,見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句公道話,他無奈歎了口氣,拉起同伴就走。二人轉過一個街口,見有三個人跟了上來,他沒好氣地道:「我所有錢都給你們了,你們還想怎樣?」青衫漢子也回頭怒視跟來的三人,眼底似有壓抑的火山。

任天翔連忙拱手道:「二位誤會了,在下任天翔,是前面大唐客棧的老闆。我也是來自中原,所以見到你們便有幾分親切。如果你們不嫌棄,可到我的客棧暫住幾日,讓任某略盡地主之誼。」

胖子將信將疑地打量著任天翔,遲疑道:「咱們非親非故,你為何如此好心?」

任天翔笑道:「我初來龜茲時,也沒少受地痞的欺壓,方才見你們受欺,心中十分同情。既然大家都來自中原,怎麼說也算是同族同胞,同胞有難自然要施以援手。」

胖子遲疑道:「咱們可是腰無分文。」

任天翔呵呵大笑:「那你更不用擔心我謀財害命啊!」

胖子釋然一笑:「說得也是,在下青州褚然,一向往來中原和西域,做點小本生意。」說著指向青衫漢子,「這是我本家兄弟褚剛,自幼好武,練得一身好本事,所以跟在我身邊做個保鏢。不想這次遇到悍匪沙裏虎,貨物被搶不說,還差點命喪匪徒之手,幸虧有我這兄弟拼死保護,才逃得大難。不曾想在這龜茲賣藝掙點盤纏,也被地痞欺辱,說來實在慚愧。」

褚然說起貨物被劫和死裏逃生的經歷,竟始終面帶微笑,若無其事,其豁達大度令任天翔暗自佩服。他抱拳道:「在下原是長安人氏,流落到龜茲也是情非得已,今日遇到兩位也算有緣。我的客棧就在前面不遠,二位若是不棄,可移步一敘。」

褚然見任天翔雖然年少,但舉手投足間卻自有一種大家風範,尤其他身邊那奸商模樣的龜茲胖子和那機靈的少年,對他竟是恭敬有加。褚然不敢輕視,忙拱手道:「任老闆客氣,咱們淪落之人,有口飯吃已是萬幸,豈敢推拒。」

二人隨任天翔來到大唐客棧,小芳等人見任天翔平安歸來,自然是又驚又喜,紛紛上前問候。周掌櫃忙令趙大廚準備酒菜,為任天翔接風洗塵。任天翔先讓李小二為褚氏兄弟準備一間上房,這才拉著二人入席,並對二人道:「你們儘管在這裏安心住下,房錢飯錢均不用擔心,只要我這客棧還沒關門,就不會讓你們淪落街頭。」

褚然遲疑道:「公子好意褚某心領了,只是無功不受祿,公子的恩惠令褚然心中不安。」

任天翔知道像褚然這樣的江湖老油子,如果不把話挑明,他也許永遠都不會安心。任天翔摟過褚然肩頭笑道:「褚兄不用不安,我如此待你自然不是要白養你們一輩子。實話說吧,我正在籌畫一樁大生意,但身邊實在缺乏這方面的人手。我見褚兄在血本無歸,且淪落街頭受地痞之辱的情況下,依舊能開朗豁達,笑對劫難,可見褚兄經歷過大風大浪。尤其在受地痞敲詐之時能審時度勢,忍辱負重,這份冷靜和理智絕非常人可有。而且你在淪落潦倒之時,身邊還有褚剛這等高手追隨,可見褚兄必非常人,定可以大事相托。」

褚然沉吟道:「公子過譽了,咱們只是一面之緣,公子何以對咱們兄弟如此信任?」

任天翔笑道:「我雖然年少,卻有幸見過不少做大事人物,所以對自己的眼光還有幾分自信。對於人才,我會盡我所能與他們合作,跟他們一起賺錢。因為我自己除了吃喝嫖賭,實在沒什麼本事。」

褚然呵呵笑道:「如果公子將自己歸為沒本事的人,那褚某只好自認是傻瓜了。既得公子抬舉,褚某敢不從命。不知公子是要做什麼生意?」

任天翔笑道:「褚兄不用心急,待我籌畫妥當,自然會告訴你。在這之前,褚兄儘管在我這裏住下,無論你將來是否願意與我合作,都不妨礙咱們成為朋友。」

褚然也是老江湖,知道做生意的諸多禁忌,也就不再多問,舉杯道:「請容我借花獻佛,敬任公子一杯,謝謝你對我倆兄弟的另眼相看。」

任天翔連忙舉杯道:「照咱們中原的規矩是年長為尊,應該我敬兩位才是。」

三人客氣一回,這才各飲一杯。任天翔轉向沉默寡言的褚剛笑道:「褚剛大哥的手掌堪比利刃,切磚斷石也是輕描淡寫,不知這是什麼功夫?可否教教小弟?」

褚剛憨憨一笑:「這是傳自少林的大力金剛掌,與滄州的開碑手並稱外家第一掌。公子若有興趣,在下願傾囊相授。」

少林寺有習武的傳統,尤其是在大唐開國之初,少林武僧曾救過當時還是秦王的李世民。太宗皇帝登基之後,特意冊封了少林寺大小僧眾,少林武功也因此揚名天下。任天翔雖然對武功一竅不通,卻也聽說過少林寺大名,聞言頓時來了興趣,忙問:「不知這大力金剛掌要怎麼修練?練多久才能像褚兄這樣切磚斷石?」

褚剛笑道:「其實也不複雜,先學口訣心法,然後每日以掌拍樹,要選那種合抱粗的參天大樹,並輔以特製的藥水浸泡雙掌。三年後樹斷根死,改用青磚礪掌,通常三年就能達到掌斷三磚的境界,然後改用鵝卵石,通常又用三年就能達到以掌斷石的境界。不過這只是小成,大力金剛掌的最高成就,可以做到傷人內腑而肌膚無痕,這就需要悟性而不只是時間了。」

任天翔聞言大失所望,低頭暗忖:前後要用九年時間,才能達到切磚斷石的境界,就算練到如此地步,也不過是多了種賣藝的本事而已。遇到對手人多勢眾,還不是只有撒丫子逃命。這種笨功夫,學了也不過給人做保鏢護衛,古來成大事者,誰是靠以力服人?

褚剛見任天翔低頭不語,忙笑道:「任公子不用擔心,只要你有心學武,我定傾囊相授。明日一早咱們就可以開始,只要每日堅持練上兩個時辰,我包你三年見效,九年小成。」

任天翔呵呵一笑:「多謝褚兄好意,小弟一向懶散慣了,要我每天清晨就起來練武,那實在比殺了我還痛苦。我還是乖乖做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老百姓吧,只有像褚兄這等有恒心有毅力的奇男人,才能成為真正的武林高手。」

褚剛忙道:「兄弟不用擔心,只要你拜我為師,我會認真督促,決不容你偷懶。我看兄弟骨骼清奇,實乃練武的好材料。為兄在江湖上飄泊半生,至今未遇到個值得一教的弟子。難得咱們今日巧遇,也算是緣分,你拜在我褚剛門下,就是少林大力金剛掌的嫡系傳人,將來在江湖上行走,遇到麻煩只要提起少林寺三個字,別人也會給幾分面子。」

任天翔啞然失笑:「方才褚兄被幾個潑皮欺負,為何不提少林寺三個字?」
褚剛臉上頓時有些羞赧,尷尬道:「龜茲偏僻蠻荒,幾個無知潑皮,哪知我中原武林聖地的威名,不提也罷。」

任天翔笑著點點頭:「既然在這龜茲學少林武功也沒啥大用,我還是再等等吧,說不定還有更好的武功呢。」

褚剛忙問:「公子想學什麼樣的武功,我在武林中還有些朋友,說不定可以幫你推薦。」

任天翔想了想,憧憬道:「首先這武功必須非常高明,比如遇到百十號敵人,即便打不過也可以輕易脫身,就如同傳奇小說中寫的紅線娘、虯髯客那般,一躍而上屋頂,丟下百十號敵人望著我飄然遠去的背影,個個目瞪口呆;其次這武功不光可以傷人,還要能將人巧妙制服,比如點中某個穴道可以令人聾啞,點中另外穴道能讓人全身僵硬,甚至能讓敵人失去神智,要他幹啥就幹啥;最後這門武功還不能太耗費時間和精力,最好一夜之間就神功在身,脫胎換骨,讓我不必苦練幾十年就成為絕頂高手。」

褚剛聽得目瞪口呆,喃喃道:「世上要有這樣的武功,我也想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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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22 15:43:12 |只看該作者
        7-3
        二人連忙上前攙起任天翔,雖然二人與任天翔相識不久,卻也習慣了他的性格,知道他這樣說話的時候,多是心情大好,二人也十分開心。阿普邊攙著任天翔往回走,邊小聲問:「方才我見封將軍與你相談甚歡,想必這場官司是過去了吧?以後那姓鄭的還會不會為難兄弟?」

        任天翔微微一笑:「他倒是想為難我,只是沒那機會了。」

        阿普見任天翔說得蹊蹺,還想再問,卻被前方一陣刺耳的銅鑼聲打斷。就見前方一繁華街口,有個滿臉憨態的胖子在打著銅鑼,邊敲邊扯著嗓子高聲吆喝:「走過路過的老少爺們,停一停,看一看啊!傳至中原的蓋世神功表演,頭頂開磚、掌劈青石,腿斷木棍,刀削髮絲••••••」

        街上的閒人圍了過去,那胖子見人群聚得差不多了,便停下銅鑼四下抱拳道:「龜茲的老少爺們,兄弟是來自青州的行腳商人,因在龜茲附近遭了盜匪,貨物被搶,盤纏也花了個乾淨,回不了家鄉。不得已只好向龜茲的父老鄉親們求告,希望爺們資助點盤纏幫咱們渡過難關。待會兒我這兄弟會為大家露上一手傳至中原的神功和拳法,大家要看得高興,就隨便賞幾個小錢,如果沒錢就請鼓幾下巴掌,也算是對我們兄弟的支持。謝謝!謝謝哈!」

        胖子的打扮和模樣,確實不像是跑江湖賣藝的角色,不過機變靈活卻不亞于許多老江湖。他身後立著個身材高大的壯漢,神情雖然有些木訥,不過緊身的青衫下那鼓凸的肌肉,顯示著他與普通人的不同。

        胖子場面話交代完畢,回頭對那青衫漢子道:「兄弟,現在看你的了。先給龜茲的父老露一手功夫,讓他們看看傳至中原的真本事。」

那青衫漢子也不說話,從地上撿起一塊事先準備好的青磚,也不見如何拿張做勢,便一掌劈成兩段。由於動作太快,許多人都沒看清,所以也沒幾個人叫好。胖子見狀忙示意繼續,青衫漢子也就揮掌再劈,三兩掌就將一尺見方的青磚劈成了七八塊。接著他又拿起一塊青磚,一聲輕喝拍在自己腦門上,青磚碎成幾塊,他的腦門卻渾然無事。

眾人轟然叫好,有人還好奇地撿起劈開的青磚查看真假。任天翔被那漢子堅硬如刀的手掌吸引,也擠進人叢跟著叫好。小澤更是少年心性,鼓噪著高叫:「好本事!再來一個!」

胖子得了眾人鼓勵,興奮地四下一拱手:「單掌開磚不算本事,接下來我兄弟還要練一手刀削髮絲。怎麼練?就是將一根頭髮頂在我鼻尖上,看清楚,就是這裏。」胖子在自己鼻尖上比劃,「我兄弟用刀一刀劃過去,運氣好頭髮絲斷成兩截,刀鋒卻不傷我半根毫毛;若是我兄弟手腕稍微抖一抖,這一刀就可能削下我的鼻子。可憐我至今尚未娶親,如果我這賽似潘安的面容被削去了鼻子,只怕今生就再也找不到媳婦。希望大家看在我冒著受傷致殘的危險博大家一笑的份上,資助我幾個醫藥錢,小弟定會終身銘記!」

眾人聽這胖子說話風趣,紛紛慷慨解囊,銅錢頓如雨點般落到場中。胖子見狀滿臉欣喜,連連對眾人拱手道:「多謝大家慷慨相助,既然你們資助了我這麼多醫藥費,我說啥也要冒著失去鼻子的危險,博老少爺們一笑。」說著扯下一根頭髮,雙手舉起四下示意,待鼓噪聲完全停息後,他才小心翼翼地擱到自己鼻尖上,並將臉高高揚起,以免頭髮掉下來。

在眾人屏息凝神、鴉雀無聲之際,就見青衫漢子突然拔出腰間佩刀,雙手緊握一揮而出。刀鋒帶著厲嘯從胖子鼻尖上一掠而過,他的鼻尖完好無損,鼻尖上的發絲卻飄飄蕩蕩飛了起來,一左一右分成了兩段。

「好!」眾人盡皆鼓掌,他們雖然看不出其中門道,卻也知道要將三尺多長的鋼刀使得如此精妙,沒十年以上的苦功肯定不成,這種功夫很難在江湖賣藝的人身上看到。

胖子睜開眼,故作驚魂未定地摸摸自己的鼻子,驚喜地叫道:「真是上輩子燒高香,祖墳上冒青煙!我的鼻子還在!謝謝!謝謝啊!」

眾人被胖子的風趣逗得哄堂大笑,胖子趁著功夫開始撿起地上的銅錢,他將銅鑼翻過來裝盛,滿滿當當竟是不少。胖子滿心歡喜,正待向眾人道謝,卻見人叢中擠進來幾個衣冠不整的漢子,一言不發便將胖子手中的銅鑼踢翻,銅錢頓時灑了一地。領頭的漢子一臉兇惡,抬手就給了胖子一巴掌,冷笑問道:「知道這是誰的地盤?不燒香不拜碼頭就在這摟錢,還真沒將咱們放在眼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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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
        封常清側耳一聽,就聽二門外有高仙芝母親在高聲呼叫,還夾雜著另一個女人的哭號,顯然就是鄭德詮的母親,也正是高仙芝的乳母。封常清不為所動,斷然道:「任何人不得開門!給我繼續打!」

        打得數十棒,鄭德詮的慘呼漸漸停息,直到這時封常清才示意兵卒開門。就見高夫人和鄭德詮的老母搶步而入,急忙上前查看,卻見鄭德詮早已七竅流血,一命嗚呼。鄭母不禁昏倒在地,高夫人則向封常清怒喝:「封常清!你竟敢打死德詮?你、你••••••」

        封常清從容道:「王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何況一小小郎將?」

        「還我兒命來!」此時鄭德詮老母也已醒轉,一聲嚎叫,悲憤地以頭撞向封常清。封常清猝不及防,被撞了個踉蹌差點摔倒,隨從一看連忙上前攔住鄭母,封常清這才趁亂帶著任天翔逃離了都護府。

        在一干隨從保護下,二人逃過鄭母的糾纏來到門外大街,封常清示意隨從為任天翔脫去鐐銬,然後將玉佩遞還給他道:「替我向玉佩的主人問聲好,從此我和他兩不虧欠。」

        任天翔接過玉佩笑道:「我會替封將軍轉達,以後希望還有機會再見。」

        封常清點點頭,仔細審視著任天翔道:「你的心計和膽色,絕非尋常客棧老闆可比。高將軍愛才如命,你何不投到都護府為朝廷效力?即可造福一方百姓,也可為自己掙個光宗耀祖的前程。」

        任天翔笑道:「多謝封將軍抬愛,不過草民一向狂傲不羈,受不得半點拘束,所以只好辜負封將軍錯愛了。」

        封常清心有不甘地勸道:「以你之才若只做個客棧老闆,只怕太過屈才。男兒漢就該建功立業,既然是我大唐子民,就該為朝廷效力,建功邊關才是啊。」

        任天翔微微一笑:「我既想建功立業,又不想受官僚拘束。若封將軍許我一個特殊的身分,我倒有心為安西四鎮的安寧,略效犬馬之勞。」

        封常清饒有興致地笑問:「你想要個什麼身分?又如何為安西四鎮的安寧效勞?」

        任天翔在地上撿了塊石頭,在地上邊畫邊道:「安西四鎮遠離中原,鎮守在絲綢商道的中央地段,是東西往來的必經之路。四鎮的四周皆是蠻夷之國,其中不少對我抱有敵意。比如突厥殘部、吐火羅、吐谷渾、大、小勃律以及吐蕃,其中又以吐蕃勢力最為強大,為安西四鎮最大威脅。當年文成公主下嫁吐蕃贊普松贊干布,只是使大唐與吐蕃和平了幾十年,如今文成公主與松贊干布已成為歷史,吐蕃也成為安西四鎮乃至整個大唐帝國的心腹大患!」

        封常清有些驚訝道:「想不到你一個客棧老闆,竟然對西域形勢瞭若指掌!」

        任天翔笑道:「做生意就是要借勢而為,若連周邊環境都不瞭解,說不定連命都要賠掉。」

        封常清捋鬚微微頷首:「話雖如此,但真正有你這等心胸的生意人實在寥若晨星。聽你言下之意,是有辦法解除吐蕃的威脅?」

        任天翔搖頭歎道:「吐蕃為患西域數十年,要徹底解除它的威脅,那是多少名臣猛將窮其一生而不可得的目標,在下哪敢如此狂妄?我只是想以個人之力,為這目標稍稍盡一點心而已。」

        「哦?說來聽聽!」封常清饒有興致地道。

        任天翔以石為筆,在地上邊畫邊解釋道:「吐蕃地廣人稀,氣候條件惡劣,這也鑄造了吐蕃人彪悍勇猛的民族性格。不僅人如此,馬也如是。產自吐蕃的高原馬雖然體型矮小,其貌不揚,但卻有最好的耐力和最強的惡劣環境適應能力,是吐蕃人縱橫西域的一大法寶。要想削弱吐蕃人戰鬥力,可先削弱其馬,吐蕃由於環境惡劣,馬匹產量有限,賣一匹便少一匹,所以若能大量收購吐蕃馬,便可兵不血刃地削弱吐蕃人的實力。」

        封常清皺眉問:「馬匹對吐蕃人既然如此重要,他們能輕易賣掉嗎?」

        任天翔笑道:「自從大唐與吐蕃反目以來,雙方貿易基本斷絕。而吐蕃貴族像世上所有俗人一樣,對各種奢侈品都有著孜孜不倦的追求。比如產自中原的絲綢、織錦、瓷器、名茶等等,都是吐蕃貴族最為渴望的東西。以前這些奢侈品都是經由波斯、大食等國輾轉繞道進入吐蕃,價格高昂得令人咋舌。如果我以貨易貨,用這些奢侈品向吐蕃貴族交換馬匹,他們定然求之不得。這些奢侈品直接從安西四鎮進入吐蕃,比經由波斯和大食路費要少一半以上;而吐蕃的馬匹是高原上最好的戰馬,既可以賣給安西都護府,也可賣到鄰近的北庭都護府或隴右都護府,這樣一來,即可削弱吐蕃戰力,又可增強我邊關諸鎮的力量,何樂而不為呢?」

        封常清露出深思的神色,捋須沉吟道:「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不過吐蕃與大唐是敵國,對敵貿易可是叛國之罪啊。」

        任天翔笑道:「所以我需要將軍給我一免罪鐵劵,萬一我被人以叛國罪逮捕,能出示將軍的免罪鐵劵救命。至於對敵貿易,若能削弱敵方勢力,增強我方力量,又何妨略作變通?」

        封常清想了想,又問:「你想要都護府投入多少資金?」

        任天翔搖頭道:「我不要都護府花一個銅板,相反,我還會每月向都護府上交贏利的一成做為稅金。只要將軍保證我在邊關的自由往來,且是唯一對吐蕃的貿易商,我保證每月至少向安西都護府上交一百匹吐蕃馬作為稅金。」

        做為專司安西軍後勤保障的封常清,一直就為廣開財路而頭痛,尤其那種產自雪域高原的吐蕃馬,就連頂頭上司高仙芝將軍都十分眼饞,如今一文錢不用花就有進項,還能源源不斷得到最好的高山良駒,他已有所心動。沉吟良久,他徐徐道:「免罪鐵劵只有朝廷才有權頒發,你就不要想了。不過我可以保證你在邊關能自由通行,且是唯一對吐蕃的貿易商,但每月須上繳贏利的兩成和兩百匹吐蕃馬做為稅金。」

        雖然封常清將稅金提高了一倍,卻也還在任天翔心理承受範圍之內。他苦笑道:「為邊關出力,是每一個大唐子民的責任,即便無錢可賺我也要做下去,多謝將軍成全。」

        封常清微微一笑:「你小子雖然年少,但精明狡詐卻超過了很多老練商賈。要說你會做虧本生意,你以為我會相信?不過看在你敢於冒險的心勁上,我給你這次機會。你先回去籌措資金,並將計畫報給我看看。希望你好好把握這次機會,不要令我失望。」

        「多謝將軍信任,我決不會令你失望!」任天翔拱手一拜,興沖沖與封常清作別。轉過街口就見阿普和小澤迎了上來,二人方才見封常清在場,因懼怕所以不敢上前。待封常清進了府門,二人才急忙上前,爭相問候:「這些天我們一直守在都護府門外,總算等到了公子,公子你沒吃什麼苦頭吧?」

        阿普這一問,任天翔頓感屁股和大腿陣陣劇痛,幾天前挨的軍棍還未痊癒,方才的走動又使傷口裂開,痛徹心脾。他不禁揉著屁股罵道:「你們他媽挨幾軍棍試試,就知道啥叫苦頭了。還不快攙著我,想看我笑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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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22 15:39:06 |只看該作者
七、殺人

7-1
        任天翔第一次被關入大牢,心中沒有多少害怕,反而充滿了好奇。牢房雖然條件惡劣,不過有封常清的叮囑,獄卒倒也沒有為難他。更讓他開心的是,小芳給他送來了親手做的飯菜,還帶來了阿普和爺爺在外邊為他打點的消息。

        「真是瞎操心,你們根本不用打點什麼,本公子安全得很。」任天翔一臉自信,他已經仔細打聽過封常清的稟性和為人,如果沒有足夠的把握,他也不敢冒險走出這一步。

        小芳哪知道這些細節,憂心忡忡地問:「外面謠傳你是買兇殺人的罪名,這可是殺頭的死罪,你怎麼能如此冒險?害大家擔心。」

        任天翔調侃道:「如果只是做個店小二,倒是不會有這樣的危險,可惜卻討不到老婆。我若做個店小二你也嫁給我,我保證以後安安穩穩過日子,決不再冒這樣的風險。」

        小芳臉上一紅,嗔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沒半句正經,人家可是急得要死。」

        任天翔哈哈一笑:「你放心吧,我決不會有事。萬一我要有危險,也會有貴人來保我。現在我的安危關係著他巨大的利益,他暫時還離不開我。」

        小芳雖然不知道任天翔口中的貴人,就是龜茲巨富拉賈老爺,但見任天翔如此自信,她也受到了感染。她很奇怪當初那個什麼都做不好的笨小二,為何能在短短一兩個月內,成為大唐客棧的新老闆,而且在受到潑皮敲詐欺辱之後,做出更多令人目瞪口呆的大事。她發覺自己越來越不瞭解這個熟悉的笨小二了。

三天後任天翔再次被封常清提審,不過這次封常清對他的態度已明顯有所改變。

        「看來你沒有說謊,」封常清跛著腳在房中踱步,「雖然你雇兇殺人,不過也算是為人所迫,情有可原,又有主動認罪的事實,可從輕處罰。既然你已吃了二十軍棍,也算受到懲戒,可即行釋放。」

        任天翔歎道:「將軍還是將我繼續收監吧。」

        封常清有些不解:「你還想坐牢?」

        任天翔苦笑:「我要離開了封將軍庇護,只怕立馬就要死在鄭德詮手中。封將軍若是放我,那就是要判我死刑啊!」

        通過這幾日的調查,封常清對鄭德詮的劣跡已有所瞭解,心知任天翔所言不虛。他想了想:「我會將鄭德詮收監,待高將軍回來再處理,定要給所有受害的百姓一個公道。」

        任天翔搖頭苦笑:「相信封將軍也知道,高將軍重情重義,對同吃一個奶水長大的乳母兄弟,一直視同手足,就算鄭德詮犯下天大的罪,只怕高將軍依然難下壯士斷腕的決心。以前就有人告狀告到高將軍那裏,最後又是什麼下場?高將軍在西域威望卓著,甚得民眾愛戴,卻因包庇鄭德詮而屢屢受人誹議,實在令人惋惜。」

        封常清在廳中徘徊,眉頭深鎖緊皺。任天翔見狀淡淡道:「封將軍貴為留守使,代行節度使之責,那鄭德詮尚不放在眼裏,我等小民還不是任他打殺?聽說高將軍視封將軍為知己和心腹,若傳言不虛,封將軍就該為高將軍除此疥癬之疾。俗話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封將軍若連這點魄力也沒有,就請將草民收監吧,千萬別放我。」

        封常清停下腳步,轉頭望向任天翔,目光有些驚訝和異樣。見任天翔並無一絲畏縮或膽怯,他漸漸有所醒悟,沉聲問:「你今日這番言語,才是來見我的真正目的吧?你想借我之手替你除掉鄭德詮,這一切都是出自你的計畫和安排!」

        任天翔坦然點頭:「封將軍目光如炬,草民不敢隱瞞。這一切確實出自草民的計畫,不過這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了龜茲的安寧,以及高將軍和封將軍的前途和命運。」

        封常清嘴角泛起一絲譏誚:「說是為龜茲的安寧,也還勉強說得過去。說是為我和高將軍的前途命運,本官倒有些糊塗了。你若說不出個所以然,別怪本官問你個危言聳聽之罪!」

        任天翔坦然笑道:「安西地區民族眾多,民風彪悍,各種矛盾錯綜複雜。高將軍鎮守安西多年,除了知人善任,用兵如神,更為人稱道的是處事公正,愛民如子,所以甚得安西四鎮各族百姓擁戴。如今鄭德詮欺壓商戶,借高將軍之名進行勒索,在龜茲危害多年,若得不到都護府公正的處罰,恐怕會使民眾寒心。民心若失,高將軍要想在強大的吐蕃勢力環視之下,保得安西四鎮安全,恐怕不再是件容易事。雖然鄭德詮之惡在高將軍眼裏,或許只是疥癬之疾,但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封將軍既然是高將軍心腹肱股,當替高將軍下此決心。」

封常清神情木然地靜了半晌,眼中漸漸泛起一絲決斷,猛然轉頭對門外高呼:「來人!去請鄭將軍過來陪審。」

        門外兵卒應聲而去,少時門外傳來將校的高聲通報:「鄭將軍到!」

        封常清親自迎出門去,笑著對進來的鄭德詮示意:「任天翔買兇殺人的案子已水落石出,今日特請鄭將軍過來陪審,定要給你一個公道。」

        鄭德詮笑道:「封將軍不必客氣,你是我仙芝大哥的心腹,你我就不是外人。自家兄弟,一切都好說。」

        二人相挽進了都護府,每過一道門,封常清便示意兵卒關門,過了三道門後,二人來到府衙後廳。封常清坐回案後,對左右兵卒一聲斷喝:「將鄭德詮拿下!」
        眾兵卒一擁而上,將鄭德詮按倒在地。他掙扎著抬頭喝問:「封常清!你這是什麼意思?」

        封常清一聲冷哼:「鄭德詮!你利用街頭潑皮,敲詐地方百姓,多次致人家破人亡,實屬罪該萬死!除此之外,你還藐視上官,欺壓同僚,實為軍中一害,不殺無以振軍威,不殺無以面對一方百姓。」

        鄭德詮凜然不懼,破口大罵:「封跛子,你他媽好大膽,竟敢對我動手?」

        封常清冷笑道:「軍法面前,人人平等。你所犯罪孽,任何一條都是死罪,如今還敢辱罵上官,咆哮公堂。來人!拖下去亂棒打死!」

        眾兵卒早就看不慣鄭德詮的張狂,一聽這話轟然答應。眾人將鄭德詮按倒在地,行刑的兵卒亂棒齊出,頓時將鄭德詮打得慘叫連連。剛打得數棒,就聽門外有兵卒惶急地稟告:「封將軍,高夫人在門外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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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12 13:35:55 |只看該作者
6-5
見封常清將任天翔帶走,鄭德詮氣得一把掀翻了桌子,全然不顧封常清尚未走遠,便遙指帳外怒罵:「封跛子,當年若非我仙芝大哥賞識你,你他媽不知還在哪個角落要飯呢。如今趁我大哥不在,竟在老子面前耍官威,我看你能威風到幾時!」

左右慌忙阻攔,不過這些話已經傳到了尚未走遠的封常清耳中。封常清身邊的兵卒皆有些憤懣,而他卻若無其事,充耳不聞。

回到都護府,封常清先令人給任天翔送上酒菜,待他吃飽喝足,這才開始審問。他斜眼打量著任天翔,淡然問道:「你叫任天翔,是大唐客棧的老闆?昨夜在離春風樓不遠的小巷中,有四個人被殺。據說兇手正是跟你一路的三個外鄉人,你有何話說?」

任天翔笑道:「不知將軍是要聽假話還是真話?」

封常清有些疑惑,淡淡問:「假話怎麼說?」

任天翔坦然道:「假話就是那三個外鄉人跟我只是萍水相逢,大家一起到春風樓尋快樂,之後就各自分手,他們後來幹了些什麼我一無所知。」

封常清微微頷首:「真話呢?」

任天翔笑道:「真話就是我請了三個刀手,幹掉了馬彪和他三個手下,僅此而已。」

封常清沒想到任天翔會如此開門見山,直承其事,到令他有些意外,不由細細打量著任天翔問道:「相信你也知道殺人要償命,可你為何還要這樣做?又為何要直承其事?你可知這樣一說,幾乎就是判了自己的死刑?」

任天翔坦然道:「馬彪魚肉鄉鄰,強收商鋪、客棧、酒肆的例錢,若是不給就要砸人店鋪,甚至將店主打殘打死。我剛接手一家客棧,第一天開張就被他敲詐了一貫錢。此事封將軍只消派人問問那些店主,便知在下所言不虛。草民是急於義憤,才雇請刀手,將橫行鄉鄰的潑皮除掉。」

封常清拍案喝道:「混賬!若受潑皮敲詐,你該立刻報官才是。若都如你這般冤冤相報,還要官府做什麼?你眼裏還有沒有王法?」

任天翔哈哈大笑:「封將軍高高在上,哪知民間疾苦?報官?那馬彪乃是都護府郎將鄭德詮的手下,他敲詐的錢財一多半要交給姓鄭的。而鄭德詮連封將軍都不放在眼裏,就算報官誰又能奈何得了他?以前曾有做飯店生意的張老闆,因不堪馬彪欺壓而報官,結果不僅無人敢管,還被官府以誣告之罪打了個半死,最後鬧得家破人亡。我若報官,豈不是跟他一樣下場?」

封常清十分驚訝:「有這等事?」

任天翔正色道:「封將軍只需派人去街頭查訪,便知草民所說是否屬實。若有半句虛言,草民願以死謝罪。」

封常清捋鬚沉吟道:「我會派人去查訪,待有了結果,此案再行審理。」說完對左右揮手示意,「將他暫時收監,讓獄卒好生對待,不得欺凌打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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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任天翔回到大唐客棧,不顧周掌櫃和小芳的追問,徑直來到一間客房。周掌櫃早已給他這個新東家準備好了一個專用的房間,佈置得舒適整潔。他回房後就蒙頭大睡,以補償這幾日的勞心勞力。

一覺睡到自然醒,窗外天光已近正午。任天翔開門而出,立刻就有夥計過來稟報:「門外有個少年一大早就要見公子,我不敢打攪公子好夢,就叫他在門外等著。」

「快讓他進來,我這就出去。」任天翔猜到是小澤,匆匆洗漱後便迎了出來。就見小澤神采奕奕地等在樓下,見到任天翔,立刻過來請安。

任天翔將小澤帶到周掌櫃跟前,介紹道:「他是我新收的夥計,大名叫趙澤,你就叫他小澤好了。他年歲不大,卻十分機靈聰穎,以後周伯要多教教他。」

周掌櫃看出任天翔對這少年的偏愛,忙笑道:「沒問題,老朽定不讓別人欺負他。」

正說話間,就見阿普匆匆進來,臉上透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和緊張,壓著嗓子小聲問:「你們聽說了嗎?昨夜馬彪被人做了,聽說兇手是三個來歷不明的外鄉人。」

周掌櫃一聽這消息就驚得目瞪口呆,任天翔卻是神色如常。阿普見狀恍然醒悟,意味深長地笑問:「兄弟是不是早就得知了這消息,所以一點不奇怪?」

任天翔淡然一笑:「多行不義必自斃,馬彪橫行街頭,包娼庇賭,欺壓鄰里,橫死是早晚的事,有什麼奇怪?」

阿普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沒錯,這傢伙早該死了,現在總算是老天開眼。」

幾個人正說話間,就見門外來了幾個兵丁,領頭的是個校尉,進門便問:「誰是這家客棧的老闆任天翔?」

眾人的目光不由望向任天翔,他只得上前一步:「正是在下,不知軍爺有何指教?」

那校尉將任天翔上下一打量,對兵士一揮手:「綁了,帶走!」

幾個兵卒蜂擁而上,不由分說就來拿任天翔。阿普和小芳急忙上前阻攔:「你們憑什麼抓人?任公子犯了什麼罪?」

那校尉一聲冷笑:「這是歸德郎將鄭將軍的命令,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諸位有何不服,去都護府申訴好了,別跟本校過不去。」說完對兵卒一揮手,「帶走!」

在如狼似虎的兵卒面前,周掌櫃和阿普皆束手無策。任天翔倒是十分從容,對二人和小芳笑道:「你們不用擔心,我去去就回。如果我沒有回來,你們就拿這塊玉佩去找留守使封常清將軍,相信他會為我做主。」說著便將拉賈借給他的那塊玉佩,塞入了阿普手中。

話未說完,他已被兵卒強行帶走。半個時辰後,他被帶到一座軍營大帳,就見案後一名將領正在喝酒吃肉,那將領身材魁梧,滿臉橫肉,年紀在四旬上下,一看就是個狂傲驕縱的人物。任天翔從他的服飾認出他的官階,是從五品歸德郎將,立刻就猜到對方正是安西節度使高仙芝乳母的兒子,也就是馬彪的後臺老大鄭德詮!

此時正是午飯時間,鄭德詮只是顧自喝酒吃肉,旁若無人。直到吃飽喝足,他才一擺手,立刻有兵卒上前撤去酒菜,並將任天翔按倒在他的面前。

「你就是大唐客棧的老闆任天翔?」鄭德詮有些懷疑地打量著任天翔,似乎有些驚訝于對方的年輕。

「正是。」任天翔坦然答道。

「知道為何將你抓來?」

「草民不知。」

鄭德詮一聲冷笑:「看來要先給你松松骨,你才會老實。」說著向帳下伺候的兵卒一擺手,「拖出去重打二十軍棍,看看是他的嘴硬還是老子的軍棍硬。」

幾名兵卒立刻將任天翔拖出帳外,按在地上就是一陣亂棍毆打。任天翔長這麼大,何曾吃過這等苦楚,頓時痛得暈了過去。兵卒用涼水將他潑醒,重新拖回了帳內。

「想不到你小子這麼不濟打,枉我還當你是條漢子。」鄭德詮一聲冷笑,「既然敢找人做了馬彪,就要敢作敢當,別給老子裝糊塗。你若痛痛快快地承認,老子說不定還可放你一馬,你若繼續給老子裝傻,老子定叫你生不如死。」

任天翔勉力抬起頭來,吃力問道:「將軍為何一口咬定,是我找人殺了馬彪?」
鄭德詮冷笑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把人帶上來!」

兩個兵卒從帳外帶進來一人,卻是春風樓的老鴇。鄭德詮向任天翔一指:「你看清楚,昨晚是不是他帶人做了馬彪?」

老鴇看了看任天翔,立刻哭喊道:「就是他!昨晚是他帶了三個人來春風樓,那三人個個一臉凶相,一看就不是善類。後來他們匆匆離去,第二天一早就有人發現,我的乾兒子死在了離春風樓不遠的小巷中。我那可憐的••••••」

鄭德詮拍案打斷了老鴇的哭喊,轉向任天翔冷笑:「你還有何話說?」

任天翔歎了口氣,心中很是同情鄭德詮那簡單的頭腦。如果他不是過早亮出底牌,任天翔還不知該如何辯白,現在任天翔已知對方並未拿到真憑實據,心中大寬,不由歎道:「我昨日不過是領了幾個行腳商人去春風樓快活,誰知半夜他們有事要走,我只好送他們離開,在春風樓外就跟他們分了手。自始至終我都不知道馬彪被人殺害,更不相信那幾個行腳商人會殺人。」

「那三個傢伙呢?」鄭德詮追問道。

任天翔苦笑道:「我跟他們也只是萍水相逢,根本不知他們底細,自然也不知他們去向。」

鄭德詮一拍文案:「你他媽當我是傻瓜,不知道你是不甘心交例錢,找人做了馬彪?今天你既然落到我手裏,還想蒙混過關,活著出去?」說著向左右揮手,「給我打,打到他交待幾個兇手的底細為止!」

幾個兵卒正要動手,就聽帳外有人高聲稟告:「封將軍到!」

一干兵卒俱慌了手腳,鄭德詮倒是滿不在乎。帳簾撩起,就見一個其貌不揚,甚至有些醜陋的中年將領負手進來。他的左腳有些跛,每走一步身子都要往左側傾斜一下,使他瘦削的身子像站立不穩般在空中搖晃,他的三角眼還有些斜視,看人的時候總是側著頭。

「封將軍!」幾個兵卒慌忙拜見,只有鄭德詮裝作視而未見。來人目光在帳中一掃,最後停在鄭德詮身上,淡淡問:「這是怎麼回事?」

鄭德詮憤然道:「這小子勾結盜匪,殺害了四個善良百姓,如今我已是證據確鑿,正要將他送到留守使府上。」

來人一聲冷哼:「我若不來,你是否就要將他就地正法?你一個小小郎將,有何資格緝拿、拘押、審訊人犯?又有什麼權利私設公堂,刑訊逼供?」

鄭德詮惱羞成怒,拍案喝道:「封常清,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兄弟死在這小子手裏,我為他討還公道,有什麼不對?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我原本不敢勞煩留守使大人,既然大人要管這事,就請大人秉公斷案,還我的兄弟一個公道。」

「我會給你一個公道。」封常清說著對隨從一揮手,「把人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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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12 13:33:29 |只看該作者
6-3

每逢初一、初十和二十,是拉賈的飛駝商隊出發的日子。為了分散風險,拉賈總是將一批貨分拆成三次或四次來運送,以免在經過沙裏虎的地盤時,因沙裏虎的背約而被一搶而空。將駝隊分散開來,能將損失控制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他顯然並不完全相信那些匪徒,不會將自己的命運寄託在匪徒的承諾上。不過這樣一來也就增加了點貨的麻煩,每隔十天半月,任天翔都要到龜茲郊外一處商隊驛站,幫沙裏虎派來的陰蛇點貨。

拉賈的商隊通常來自大食、波斯等國,帶來西方的地毯、工藝品、香料和葡萄酒等,商隊先在龜茲郊外的驛站,將貨物清單交給陰蛇和他的手下核對,由於貨物數目太多,通常只能進行抽檢。確信無誤後陰蛇會在清單上簽字畫押,作為沙裏虎收受買路錢的憑據。商隊將貨物送到長安後,再從長安帶回絲綢、瓷器、茶葉、藥材等商品,經過龜茲依舊要交一次買路錢。由於東西商品往來的利潤巨大,一成的買路錢對拉賈來說,完全可以承受。

這天又是商隊發貨的日子,任天翔幫陰蛇和他的手下點完貨後,天色已是擦黑,他貌似隨意地對陰蛇笑道:「陰兄,咱們與拉賈的合作已走上正軌,沙大哥也收到了第二筆分紅,你們掙那麼多錢,在沙漠中怎麼花啊?」

合作順利,陰蛇心情也輕鬆了很多,嘴邊第一次泛起一絲微笑:「怎麼花?除了要買必要的給養,還不就是喝酒賭錢。」

「難道就不想女人?」 任天翔曖昧笑問,見陰蛇臉上有些尷尬,任天翔湊過去小聲道,「近日城內的不夜巷來了個金髮碧眼的胡姬,聽說是來自西邊極其遙遠的羅馬。她無論相貌還是身材,都比龜茲和波斯女人還要迷人,陰兄有沒有興趣去嘗嘗新?」

陰蛇看看龜茲城方向,神情有些猶豫。畢竟是盜匪,進城對他們來說是一種無謂的冒險。任天翔察言觀色,看出對方心中的猶豫,便笑著安慰道:「陰兄不必擔心,前日安西節度使高仙芝已領兵遠征石國,城中留守的兵將不僅少了大半,守衛也鬆懈了許多。再說有兄弟領路,你還怕什麼?」

陰蛇的兩名隨從也附和道:「是啊,二當家,咱們就跟任公子去開開眼界吧。整天憋在大漠中,咱們都快憋成太監了。」

陰蛇想了想,望向任天翔問道:「你能保證咱們的安全?」

任天翔坦然一笑:「那是自然,你們若有閃失,我還不跟著掉腦袋?」

陰蛇遲疑片刻,終於點頭答應:「那好!就麻煩公子帶個路,如果有什麼差池,陰某唯你是問。」

任天翔笑道:「放心,城裏沒你們想的那般森嚴,只要陰兄換身衣服,稍作打扮,絕對沒任何問題。」

有了任天翔的保證,陰蛇放下心來。在任天翔指點下,三名匪徒收起長兵刃,只帶短刀防身,然後扮作三名販馬的客商,牽起坐騎隨任天翔進了龜茲城。

不夜巷是龜茲最有名的銷金窟,雲集了無數酒樓、賭坊和妓寨,由於是唯一得到都護府特許通宵營業的區域,不夜巷因此而得名。

在任天翔帶領下,四人來到那家名叫春風樓的風流去處,老鴇將四人迎進門,院內果然是來自西域各族的各色美女,其中尤以來自羅馬的金髮美女最為性感迷人。雖然她既不會唐語也不會波斯語,無法與客人交談,但這並沒有影響陰蛇的興致,毫不猶豫就選定了她。跟兩個兄弟草草交代幾句,陰蛇便摟著金髮美女上了樓。

陰蛇那兩個兄弟也是急色鬼,很快就選了兩個胡姬上樓快活。任天翔將他們都安排妥當後,這才來到門外,對黑暗處吹了聲口哨。一個十幾歲的半大小子從黑暗中出來,悄悄來到任天翔跟前,任天翔對他小聲耳語了幾句後,他立刻飛奔而去。

半個時辰後,任天翔見那小子飛奔而回,得意地對自己點了點頭。任天翔立刻飛奔上樓,敲著陰蛇的門小聲叫道:「陰兄不好了,有人點水,官府派人來抓你們了。」

門裏響起一陣忙亂之聲,須臾陰蛇開門忙問:「怎麼回事?」

任天翔急道:「現在來不及細說,快先離開這裏再說。」

三個匪徒在任天翔帶領下匆匆出得春風樓,正望黑暗處急奔。就聽前面有人高呼:「就是他們!」

陰蛇抬頭一看,就見四個漢子提著棍棒迎了上來,領頭的是個尖嘴猴腮的年輕漢子,手拎一柄解腕尖刀,一臉兇悍地高呼:「站住!想在馬爺面前逃脫,沒那麼容易!」

陰蛇見對方只有四個人,想也沒想就拔刀而出,一刀自刺對方心窩。那漢子似乎沒料到陰蛇出擊的突然和狠毒,幾乎沒做出任何反應,就被刺了個對穿。陰蛇一刀得手,立刻轉向第二人,同時發聲輕呼:「殺!」

兩個匪徒應聲而動,各自撲向一個對手。他們搏殺的經驗明顯比幾個對手高出不止一籌,只片刻功夫,三個漢子就先後中刀倒地,甚至來不及出聲呼救。

任天翔躲在暗處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陰蛇回頭呼喚,他才從藏身處出來,低聲道:「跟我來,我知道從哪裏可以出城!」

龜茲城雖然入夜後四門緊閉,不過也並非無路可逃。任天翔將三人帶到城牆邊,牆邊有大樹高達十餘丈,他指著大樹對陰蛇道:「陰兄,從這個大樹可以蕩上城牆,城上守衛的兵卒大約盞茶功夫才過來巡視一遍。你們趁隙登上城牆,將腰帶連起來便可以墜到城外。我相信以你們的身手,定能平安脫身。」

陰蛇看看大樹,再看看城牆,漸漸有所醒悟,突然一把抓過任天翔喝道:「今晚的事是你暗中安排好的吧?借我們的刀幫你除掉那小子。那小子根本就不像是官府的捕快,不然沒那麼容易中招。」

任天翔知道瞞不過,只得陪笑道:「陰兄息怒,這事回頭再說,你們先出城要緊!」

陰蛇恨恨地推開任天翔:「回頭再跟你算賬,咱們走!」

目送著三個匪徒依次爬上樹梢,借力蕩到城牆之上,最後消失在城牆外,任天翔暗自舒了口氣。這幾天的心血沒有白花,他以後都不必再受馬彪的窩囊氣了。

他知道馬彪的死很快就會被官府發現,緊接而來的就是全城大搜查,所以趕緊來到城東的貧民區,就見先前那送信的半大小子在街口張望,見他過來忙迎上前,驕傲地問道:「公子,我做得怎樣?」

「做得非常好!我會加倍付你報酬!」任天翔笑道。

「咱們是兄弟,錢不錢都無所謂,只要公子以後帶著我小澤就行。」那小子少年老成地擺擺手,一副老江湖的做派。任天翔啞然失笑,拍拍他的肩頭道:「沒問題,你以後就跟著我混。咱們就算不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要有福共用,有難同當!」

那少年感動地與任天翔伸手一握:「沒錯!有福共用,有難同當!」

這少年年歲不大,但舉手投足間卻透著股早熟和機靈,幾天前任天翔在賭場上遇到他時,正是看上了他這股機靈勁。當時他還在賭場中跑腿,幫賭客們添茶沖水掙點打賞。任天翔知道要瞭解馬彪的底細,賭場無疑是最好的去處,一來二去便跟跑腿的少年小澤熟絡起來。得知馬彪也經常帶人到這賭場來玩,小澤不止一次被輸了錢的馬彪毆打洩憤,任天翔便刻意結交籠絡,小澤心生感激,所以願意幫任天翔對付馬彪。任天翔從小澤口中得知春風樓的老鴇正是馬彪的乾娘,馬彪和他那幾個兄弟也兼做春風樓的打手和保鏢,一個大膽的計畫便在任天翔心中清晰起來。

他先用春風樓的頭牌羅馬美女將陰蛇引來,然後讓小澤去給馬彪送信,就說有人在春風樓鬧事。馬彪一向在街頭橫行慣了,立刻提著傢伙趕來春風樓,在任天翔巧妙安排下,剛好迎上奪門而逃的陰蛇。馬彪以前只是在街頭橫行,哪見過陰蛇這樣的悍匪?一言不發就直取人性命。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何送命。

任天翔為了計畫順利進行,少不得要籠絡小澤。小澤也是機靈人,見任天翔出手大方,為人豪爽,看出任天翔必非常人,所以刻意巴結。任天翔便也樂得收下這個機靈早熟的少年,便道:「明天你就到大唐客棧來找我,不過你暫時只能做個客棧的小夥計,不知你願不願意?」

「沒問題!只要能跟著公子,做什麼都無所謂。」小澤興沖沖地道。二人在街頭分手作別,約好第二天在大唐客棧再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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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12 13:32:12 |只看該作者
6-2

阿普有些吃驚地打量著任天翔,他第一次在任天翔稚氣未脫的臉上,看到了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堅毅和冷酷。尤其是任天翔那種眼神,阿普以前只在一個人身上看到過,他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心底無端地生出一絲畏懼之意。

「明天起客棧就由你和周掌櫃打點,我要離開幾天。」任天翔淡淡吩咐。

「兄弟要去哪裏?有什麼需要我幫忙?」阿普忙問。

「你替我照顧好客棧的生意就行。」任天翔似乎不願多說,對周掌櫃和阿普叮囑了幾句,對小芳的詢問也避而不答,便獨自出門而去。

拉賈老爺的莊園是龜茲有名的去處,為了不引人注意,任天翔直到天黑才登門拜訪。不過就算是這樣,依舊引起了那老狐狸的不快。僕人將任天翔領進偏廳後,拉賈便在抱怨:「沒有什麼事最好不要來找我,咱們要儘量少見面才是。」

任天翔陪笑道:「我遇到點麻煩,思來想去整個龜茲也就只有拉賈老爺可以討教,所以冒昧前來打攪。」

拉賈不悅地嘀咕道:「遇到麻煩應該自己解決,我又不是你爹,有什麼責任幫你?」

任天翔笑道:「我願意讓出下一次傭金的一半,向您老討教。」

拉賈神色不變,淡淡道:「全部!」

任天翔在心中暗罵這奸商,臉色笑吟吟地道:「七成,這是我的底線,你總得給我留點錢吃飯吧。」

拉賈微微頷首:「成交。不過我只負責給你出主意,你的事跟我沒一個銅板的關係。」

「那是自然,我不會讓您老陷入麻煩。」任天翔笑道。

「那好,你說,是什麼事?」拉賈端起面前的葡萄酒,淺淺地抿了一口。

「不知道您老是否知道安西都護府的郎將鄭德詮?」任天翔問,見拉賈微微頷首,他又問,「不知您老跟他是否有交情?」

拉賈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一個靠著老娘的奶水作威作福的小人,跟我會有什麼交情?」

任天翔放下心來,淡淡道:「我想除掉這個人,想請您老指點?」

拉賈皺了皺眉頭:「你想怎麼做?是走白道還是黑道?」

「當然是走白道。」任天翔笑道,「如果是走黑道,我也無需來麻煩您老。我要正大光明地除掉他,我也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就惹上一身的麻煩,無法在龜茲立足。」

拉賈沉吟良久,緩緩道:「在這龜茲,能殺鄭德詮的除了高仙芝,就只有封常清。不過封常清為人剛直,又精明強幹,要借他的手殺掉鄭德詮,必須要有充分的理由和證據。除此之外,你還得見到他才行。」

封常清是高仙芝的得力助手,當年高仙芝尚未得勢時,出身貧寒的封常清便慧眼識英雄,毛遂自薦想投到高仙芝身邊做一隨從,由於封常清相貌醜陋且左足微跛,因此被高仙芝婉拒,但封常清卻不死心,一連在高仙芝府邸外苦守了十餘日,終以誠意打動了高仙芝,最後留在身邊做了個隨從。他的才幹漸漸顯露,為高仙芝後來的崛起立下了汗馬功勞,最終成為高仙芝最為倚仗的助手和心腹,每當高仙芝領兵出征,都讓封常清任留守使,專司後勤保障和地方治安,可見高仙芝對他的信任。

任天翔對封常清也有所耳聞,忙問:「如何才能見到封常清?還請您老教我。」

拉賈想了想,抬手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遞給任天翔道:「當年封常清尚未發跡前,曾得到過我的資助,相信他看到我這塊玉佩,定會見你。不過他是否會為此就得罪頂頭上司和恩人,誰也不敢保證,一切全憑你的運氣,就不知你敢不敢賭?」

任天翔接過玉佩笑道:「我這人最是好賭,尤其還會出千!」

拉賈點點頭:「那好!我就預祝你賭運亨通。」他又補充了一句,「玉佩只是暫借,用完後記得要還我。」

任天翔收起玉佩笑道:「沒問題,我不會讓您老破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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