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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酒精過敏]獨游[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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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16 17:29:42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 x 2
【小說書名】:獨游

【小說作者】:酒精過敏

【作者簡介】:無

【其他作品】:星空倒影

【內容簡介】:淡淡口味的網游,以有思考能力之npc做第一人稱,非常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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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16 17:34:3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生命不息,挖礦不止

“哦,你是替埃爾德來取他的血液分析儀的。”盡管我一句話也沒有說,但這個古怪的煉金術士埃奇威爾仍然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目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或許這就和我頭腦中的那些莫名其妙的知識一樣,是一種天生的本能吧。

  “我沒辦法現在就把它交給你,那上面還有一個小零件沒有完成。我需要一些特別的原料,如果你能幫我把它們搞到手,我很快就可以把東西交給你。你得去城西廢棄的礦洞中找一種叫做石英巖玉的的礦物,那是一些白色閃亮的巖石,你不會把它們搞錯的。你可以用這把鎬頭把它們挖掘出來,把這個袋子裝滿,別忘了帶上火把。不過,你最好小心一點,那里現在似乎正被一群大蝙蝠盤踞著。”

  雖然在口中征詢著我的意見,但他并沒有給我表示反對的機會。話音剛落,他就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取出一把鎬頭、一只大口袋和一支火把,放到我的手里,然后就立刻把我拋在一邊,轉過身去繼續他那瘋狂而又危險的煉金試驗了。

  拿著工具,我尷尬地站在一旁,不知該怎么做才好。按照禮節(雖然我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這種禮節的),我似乎應該向這間房子的主人道別后再離開的比較好。但看著他專心忙碌的樣子,我又害怕自己會唐突地打擾他的研究。

  局促地站了半晌,我才下定決心向他道別,這時候,我忽然嗅到空氣中突然生出了一種焦苦的味道,在戰斗中鍛煉出來的本能讓我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猛然間,一團熾熱的紅色在我的面前綻放出刺目的顏色,一道澎湃的熱浪隨之而來,瞬間灼過我的面頰。于此同時,巨大的爆破聲驟然響起,猶如驚雷在我耳畔炸響亮。在這短暫的片刻間,我只來得及俯身抱頭趴在地上,感受到各種碎片擦著我的頭皮驚險地掠過。

  當一切回復平靜,我才有勇氣試探著抬起頭打量一下四周。房間里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因為一切原本就已經變得混亂的不能再混亂了,這次爆炸帶來的混亂完全可以忽略不計。試驗臺鐵架子上翻騰的黑煙依舊,煉金術士埃奇威爾炸裂的衣衫和燎黑的面膛也一切如舊。

  “別擔心……”他再次嘿嘿一笑,露出兩排白牙。不過他的笑容怎么看也無法讓人放心——一無論是偏執的瘋子還是腦殼被炸壞了的智障,笑起來似乎都應該是這副尊容。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他面不改色地繼續說道,仿佛這一切理所當然。

  立刻,我把所有的社交禮節統統拋到了腦后,用最快的速度連滾帶爬地沖出了埃奇威爾的家。我發誓,這時候就算是一條巨龍也別想把我重新拉回到這個房間中。向他告別?別開玩笑了,這鬼地方我一秒鐘也不想呆——好吧,我承認,是不敢呆——我并不是那么地畏懼死亡,但是讓我在一個神經錯亂的瘋子引起的爆炸中被一只裂了口的破碗莫名其妙地砸破腦袋白白送命,這種不名譽的愚蠢死法是我絕對無法接受的。

  按照埃奇威爾的指示,我走出卡普納維亞城的西側的城門。天已經全都黑了,無論是城里還是城外的人都少了很多,只有偶爾的幾個涉空者在我的視野中閃過,也是目光呆滯、行色匆匆。

  人少了,在城外游蕩的野獸自然多了起來,不過現在,在城門口徘徊的這些一、二級的鳥獸已經無法再對我構成任何威脅了。實際上,即便我在很近的距離上從它們身邊走過,它們也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對我窮追不舍——我想這是因為我的靈魂強度遠高于它們的原因。即便如此,我在行走時還是注意和他們保持著相當的距離 ——尤其是城墻根附近那些成群結隊的母雞們。

  按照魔法地圖上的標注,我延著一條小路走到盡頭,沿途輕松除掉了幾只對對手的實力缺乏基本判斷能力的野狗,終于發現了一個破敗的礦洞口。

  這明顯是一個廢棄的礦洞,洞口用木料搭成的房檐已經被嚴重地蛀食,上面還結滿了大片的蜘蛛網,但還很結實。礦洞里面的甬道也用粗大的木材牢牢地支撐住,甬道的地面鋪著兩條長長的鐵軌,一端伸出洞口,另一端則指向黑不可辨的礦洞深處——這個實用的設計是矮人族的杰作,這些天生熱愛制造的種族用這種方法能夠迅速快捷地把礦石運出地面。

  幾只巨大的蝙蝠在洞口徘徊,它們飛得并不高,就連巨大的耳朵和丑陋的利齒都清晰可辨。它們的力量與它們兇狠的長相并不相稱,這種名叫“大蝙蝠”的生物只有三級,并不難對付。我不想惹來一大群蝙蝠的圍毆,貼著一側山壁向礦洞口走去。一路上只有三只蝙蝠發現了我,我沒費多大力氣就干掉了它們。

  走進礦洞,我點亮了火把。火把并不是很亮,只能照亮我前后不到二十步的距離。晃動的火光蕩漾在四周的石壁上,讓我感受到一種別樣的壓迫感。沒走出幾步,一團閃著晶瑩光澤的白色固體出現在我的視野中,我知道,這就是我要找的石英巖玉了。我把火把插在一旁,取出口袋和鎬頭,很快把它挖了出來。這種礦石比我想像得要堅硬,幾次震得我雙手發麻。我把它丟到口袋中,又把口袋放進我的魔法背囊里,拾起火把,繼續向前。

  這個礦洞很深,越往里走遇到的蝙蝠數量就越多,也越厲害。我往里走了挺久,礦石越挖越多,遇到的對手也已經變成了兩只并排出現的五級“吸血蝙蝠”。這種毛色發紅的巨大蝙蝠天生帶有一個吸血的技能,在撕咬時能夠把我的部分生命力吸收成自己的生命力。這已經是我能夠對付的極限了,如果不是牛百萬臨走時送給了我不少生命藥劑,我恐怕根本支持不到這里。

  還差最后一塊礦石就能把口袋填滿,我決定再往前走一點,挖足了礦石就退出去。很快,我就在甬道便發現了一塊晶瑩發亮的石英巖玉。我興沖沖地走過去,掏出鎬頭立刻把它挖到手,完成了我此行的目的。就在這時候,我聽見從礦洞內側不遠處傳來了一陣“砰砰”的輕響。

  我循聲走過去,發現就在前邊不遠的一個拐彎處,一個五短身材、結實強壯、把長長的紅色胡須編成小辮子的家伙正揮舞著一把大鐵鎬,用力地在墻上刨著。那柄鐵鎬很大,幾乎比我手中這一把大出兩倍有余,而與之相對應的是,它的使用者身材十分矮小,恐怕頭頂還不到我胸口的位置。矮小的身材與巨大的鎬頭之間構成了一種極不協調的滑稽感,讓人不由得擔心這個人會因為用力過猛而被自己的工具甩飛出去。

  無論是身材還相貌的特征,都證明我眼前的這個人是一個血統純正的高地矮人。坎普納維亞東北方的金石堡就是一個矮人的城市,兩地之間之有不到三天的距離,所以在坎普納維亞附近并不難找到矮人族的行蹤。

  人類在黑暗狹窄的空間中會更多地感受到孤獨,尤其當四周還滿是致命的吸血野獸的時候。所以,在這里看見一個有著相同目標的同行者讓我倍感親切。

  “你好。”我高興地向他走過去,友好地沖他打了聲招呼,“我沒想到這里還會有人在。”

  “挖礦好才是真的好……”他目不斜視,手中的工作絲毫沒有停頓,言辭間絲毫也沒有掩飾對自己工作的熱愛和執著。

  “哦,是嗎?那你的收獲怎么樣啊?這應該是個廢棄的礦洞,難道還有什么好東西留下來了嗎?”我好奇地問道。

  我話音剛落,這個矮人礦工突然用粗大的嗓門無比自豪地大聲高唱起來:“咱們礦工有力量,嘿,咱們礦工有力量……”

  看得出,這個家伙對自己目前的工作很滿意,并且非常為之驕傲。不過他那過于熱烈的表達方式實在讓我有些吃不消。

  “你在這里多久了?我是說,你看起來在這里呆了很長時間……”我遲疑地問道。

  “挖礦還是毀滅,這是個值得考慮的問題……”他的語氣忽然變得激憤而滄桑,說出的話語沉重深遠、發人深省。或許只有一個詞能夠形容他話語中深邃的特質,那就是——答非所問!

  “嗨,你還好嗎?你沒事吧?”對他的反應,我實在是有些擔心。他看上去并不像是神智錯亂的樣子,可他的每一句回答都和我完全搭不上話茬。

  “我撲在礦石上,就好像饑餓的人撲在面包上!”他對我的問題置之不理。

  “你沒有聽清楚我說的話嗎?”我快要被這個偏執的礦工逼瘋了。原本我以為找到了一個志同道合的伙伴,沒想到他只是純然地胡言亂語。

  “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挖礦中去!”他依然信誓旦旦地堅決回答道。

  ……

  就這樣,我和他進行了一場詭異而又令人費解的交流。自始至終,這個相貌粗魯的矮人都在用像詩一般的語言和我對話,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那么的意味深長,而又如此的詞不達意。最神奇的是,無論他說什么,都在對“挖礦”這項事業和“礦工”這個職業進行著毫無保留的謳歌和贊美。在他的口中,“挖礦”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崇高最偉大的職業,挖礦的生活套滿了榮譽的光環,輝煌壯美,而身為一個礦工,用他的話來說,那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人”。

  如果此時旁邊有人在觀看我們的對話,他會看到這樣一個有趣的場景:一個身穿鎧甲的人類戰士滿臉困惑、一頭霧水,不停地進行著無謂的追問;而在他身前,一個衣著破敗的矮人礦工絲毫不為所動,一邊專心致志地刨著石頭,一邊慢條斯理地回答著。這兩個人之間似乎是存在著某種交流的,可起碼我一點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說些什么。

  我不知道這個狀況是如何產生的。或許這個滿腦袋礦石的家伙根本就不理解我在說些什么,又或許是因為我的頭腦不夠敏捷,根本無法跟上他飛快跳躍的思維。

  換句話說,我覺得眼前這個奇怪的矮人礦工如果不是個白癡,那恐怕就會是個偉大的哲人——事實上,很多時候這兩者之間并不存在很大的差別,他們的區別只在于你看待他們的眼光不同。

  在我們對話的過程中,曾經有幾只吸血蝙蝠向我們飛近。我曾戒備地看著它們,但每當它們正好飛到警戒距離邊緣的時候,總會突然轉身,向相反的方向逐漸遠去。如此幾次之后我終于確認:我們身處的地方正好是蝙蝠們游弋的一片盲點,在這里根本不會受到這些飛行野獸的侵擾。

  終于,我放棄了這場徒勞無益的對話。我不再指望能從這個矮人礦工的口中得到多少有價值的言論了。他給我一種很怪異的感覺,我總覺得他不像是個追尋自由的涉空者,而更像是和我從前一樣沉默訥言的原生者。只有當我對他先說一句話的時候,他才會做出答復。而和普通原生者不同的是,他和人說話時花樣百出,卻又完全不知所云。

  臨走時,我習慣性地向他告別,他對我義正詞嚴地高呼:“挖礦,代表了先進生產力發展要求,代表先進文化前進方向,代表最廣大玩家的根本利益!”

  我立刻頭大如斗,忙不迭地向礦洞外走去,只留下他賣力揮鎬的身影。照他這樣拼命的干法,就算他把整個宏偉的烏齊格山脈挖穿,與遙遠的西方大路打通一條通道,我也不會覺得太過驚奇。

  哦,對了,這家伙有一個很奇怪的名字,叫做“掛機挖礦練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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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16 17:34: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游蕩 第十章 第一滴血

  除了一塊魔晶,狂犬開普蘭還給我們留下了一些其他的東西。他的皮毛被弦歌雅意剝了去——除了是一個蹩腳的游俠、一個邏輯極其混亂的演說家,我們的精靈伙伴還是一個糟糕到極點的制皮師——他剝皮的過程比我們剛才的戰斗還要血腥,剝皮的小刀在他手中簡直比一把斧頭還要沉重,他幾乎是用雙手把狗皮從開普蘭的身上一片一片硬扯下來的,當他最終把這頭狂犬剝光之后,我簡直就不敢相信他手中那堆比抹布還要破爛的東西居然曾經是一張如緞子般光滑又柔韌的動物皮革。在這一刻,我幾乎有些同情這條死狗了——無論它生前曾經做過什么暴虐的事情,在死后接受這樣的報應也實在是太過殘忍了一些。

  我再也不相信那些“精靈是熱愛自然、熱愛動物的種族”之類的鬼話了。

  而且,最讓我想不通的是,就在完成這一件令人發指的丑陋工作之后,弦歌雅意——這個我所見過的最拙劣的皮匠——居然升級了?!

  在為自己挑選戰利品的時候,我想到了開普蘭在我堅固的盾牌上留下的爪痕和齒痕——這頭野獸爪牙天生的鋒利和堅硬令大多數精鋼打造的刀劍黯然失色。它最長的兩顆利齒足足有四寸長,彎過一道兇悍的弧度,銳利的齒尖只是看上去都讓我感到一陣刺人的疼痛。這是兩柄天然的兇器,我費了好大功夫才把它們從狂犬的口中橇了下來。

  在拔牙的過程中,我意外地發現,開普蘭的嘴里流出的血液并不是通常的鮮紅色,而是一些散發著惡臭味的墨綠色粘稠液體。我覺得有些古怪,就向牛百萬要了一支他配制藥劑的空瓶子,裝走了少許狗血。

  做完這一切之后,我們拖著筋疲力盡的身軀,向著暮色中的坎普納維亞走去。

  ……

  “哦,你們干掉了這些長牙的畜生,這可太好了,最近這些家伙給我惹了不少的麻煩,而且我的妻子也一直想要一張狗皮褥子……不管怎么說,感謝你們對城市治安做出的貢獻,拿著吧,這是你們應得的獎賞。”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治安官杰拉德先生,雖然他應該是——或者說“曾經”是——我的上司。他顯然對于他麾下的城門守衛沒有什么印象,所以對我沒有任何特別的反應。

  杰拉德先生是個沒有什么精神的中年男子,他的身體發福、酒糟鼻子、腦門上已經禿了很大一片。如果他脫掉身上的城防軍軍官制服,換上一件普通人的服裝,恐怕我會以為他是個肉鋪老板之類的普通小市民。他從我和牛百萬的手中接過三張野狗皮,又將任務酬勞放在我們的手中。這個任務的報酬應該是五枚銀幣,但我比牛百萬多得了二十五個銅子兒——這是我身為人類“市儈”天性的結果。同時,我們也獲都得了八百點靈魂之力——這說明屠殺并非是靈魂成長的唯一方法。

  完成了這一個簡單的手續之后,杰拉德先生就坐在他那張寬大的辦公桌旁,皺著眉頭繼續翻閱著厚厚的一疊文件。無疑,他此刻正在為一些艱難事情而煩惱,需要一些強力的幫助,因為這時候我們無論再對他說些什么,他都會垂頭喪氣地回答說:“我有一些麻煩需要解決,但你顯然還不夠強壯。”

  走出治安官的辦公室,牛百萬伸了個懶腰:

  “太晚了,我得去睡覺了,要不然明天恐怕要遲到了。”

  “我也該休息了……”弦歌雅意的精神同樣困頓,“……你們明天還會來嗎?”

  “應該會吧,差不多還是這個時間……”說著,牛百萬向我問道:“……你呢,杰夫?”

  “我?”我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涉空者之間總會發生一些在我看來無法理解的交流,他們似乎對于時間和空間有著與我們完全不同的概念。我知道,我的兩個朋友把我也當成了涉空者——也就是他們口中的“玩家”了。這不是他們的錯,畢竟,像我這樣擁有自由感的不安分的原生者太少見了。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甚至幾乎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錯覺,感覺自己也同樣是個涉空者一樣。

  猶豫了一下,我終于沒有強調我和他們的不同。我有一種古怪的預感:他們不會理解我的來歷,也不會理解我的生命。如果我向他們說出我的遭遇,他們會把我當成異類,并因此嘲笑我、疏遠我。我不想失去剛剛結識的兩個朋友,更不愿被人當成怪物一樣看待。

  “我會一直在這兒的……”我強笑了一下,含糊地對他們說,“……反正我沒別的地方可去。”

  聽了我的回答,弦歌雅意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喟嘆:“看來你年紀不大喲。年輕真是好啊,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浪費,不用為生活奔波喲……”

  年輕?或許把,對于精靈這個長壽的種族來說,一個成年的人類的年齡也就和一個孩子差不多。不過在我看來,精靈游俠的話顯然帶著一層完全不同的含義。

  “加個好友吧,以后常聯系。”牛百萬提議道。他掏出魔法日記,對著我和弦歌雅意一照。弦歌雅意也這樣做了。

  我還是剛知道魔法日記有這樣的用法,嘗試著用了一下。牛百萬和弦歌雅意的名字立刻出現在“社交”一頁上,字跡閃著金光。

  “好了,我去睡覺了,明天見。”

  “明天見。”

  說完,他們倆的身體忽然變得模糊起來,猶如一股輕煙,逐漸的稀薄透明,直到完全消失。這時候,我手中的魔法日記還沒有合起,我恰好看見他們的名字從閃閃的金色變成灰色——這應該是意味著這兩個涉空者已經不存在于這個位面中了吧。

  由此也可以看出涉空者們的生活習慣是多么的怪異:睡覺這件事完全可以隨便找個便宜的旅店將就一晚——盡管在我看來這完全沒有必要,因為在我有生以來的記憶中,似乎從來都不存在“睡覺”這回事,我只是單純地“知道”它的含義、并且從理論上了解它“應該”如何進行而已,正如同我腦海中存在的許多其他莫名其妙的知識一樣——而涉空者們則必須離開這里,到另外一個時空位面中去,才能完成這個簡單的生理活動。或許在宇宙蒼穹中的無數個位面中,有那么一個是專供這些時空旅行者睡覺用的。

  在我看來,這完全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好吧,我僅有的兩個朋友暫時離開了我所在的世界,到另外一個安靜的所在去睡他們的大頭覺了。剩下我一個人,現在應該去……呃……去……

  該死的,我忽然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從我剛剛擺脫城門守衛的命運、獲得行動自由之初,就一直是在和伙伴們的冒險捕獵中度過的。我的行動似乎總是在以他們的目標為目標,我的選擇也一直被他們的建議和愿望主導著。似乎自始至終,都并不存在真正屬于我“自己”的決定。

  而在這一切開始之前,在我獲得了自由、而又尚未遇到牛百萬的那一個短暫的孤獨時刻中,我正在做的事情正是……

  ……是在思考自己應該做什么……

  傳說中,在每個人的身后,都跟隨著一個伴他終老的神靈。這些神靈手持著一根名叫欲望的皮鞭,驅使著人們在自己命運的道路上行進、疲于奔命。這根看不見的皮鞭直抽在人們的靈魂上,讓人焦渴、讓人追求,讓每個人都知道他想要得到什么、并知道應該如何去獲得它們。

  我回過頭去,望著我的身后。那里是治安官辦公室的大門,大門中陰暗昏沉,屬于我的命運之神不在那里。

  這正是我的問題所在了。我似乎是個空洞的人,沒有目標,沒有方向,沒有屬于自己的追求。我的來歷古怪、與眾不同。在我人生的道路上,無人同行。我不知道該往何處去,卻又無法回到初點。我的人生尷尬而寂寞,總需要在別人的命令和建議下找到方向。

  那么現在我該干什么呢?是繼續那讓人厭倦的捕獵和屠殺,漫無目的地增長我靈魂的級別?還是站在原地發呆,直到我的兩個伙伴重新降臨,跟隨他們的愿望?

  我寂寥地站在墻角,取下背囊百無聊賴地翻弄。忽然,我的手觸到了一個細小冰冷的陌生事物,取出來一看,是一瓶綠色的液體。

  我想起來了,這是在瓜分普瓦羅的尸體時,我從它身上取得的一小瓶血液。當我發現這頭野獸的鮮血并非普遍所見的紅色時,覺得奇怪,于是收取了一些。說起來,這似乎是我第一次覺得某些東西是“奇怪”的,并且想要探尋一個究竟。

  一群突然出現并且騷擾城市的野狗,一頭突然變異成了魔獸的野獸首領,一瓶綠色的血液,這一切似乎帶有某種特別意義,指向著一個讓人生疑的結果。我喜歡這種感覺,盡管困惑,但它讓我的頭腦中有東西在思考,勝似空蕩蕩地孤獨。

  我覺得應該把這東西拿給治安官看看,畢竟這瓶不同尋常的血液是從野狗首領的身上取得的,而城市正在受到野狗群的侵擾。

  我重新走進治安官的辦公室,來到他身邊:

  “長官,我有些事情向你報告……”

  “我有一些麻煩需要解決,但你顯然還不夠強壯。”和我預想的一樣,杰拉德先生仍然垂頭喪氣地重復著他的煩惱。

  我沒有再多說什么,直接取出了盛著綠色狗血的瓶子,放到了他的面前。

  我的猜測是正確,可敬的治安官大人看見這個瓶子,立刻有了些精神。他拿起瓶子看了看,又拔開瓶蓋輕輕嗅了嗅:

  “這東西是從哪兒得到的?”他面色微變,向我問道。

  “這是城外野狗首領的血液,我覺得這很不同尋常,應該向您報告。”我回答道。

  他皺緊了眉頭:“這很像是我見過的某種東西,但我不能確定。你最好把它拿給城里的藥劑師埃爾德看看,他的藥店就在貿易區的后面,你應該不難找到他。”

  說完,他立刻又重新埋頭于整理那厚厚的一摞文件,以及思考那讓他煩惱的困境去了。

  我很快找到了藥劑師埃爾德——事實上,我已經不止一次到他的藥店來了。每次我們回城補給的時候,牛百萬總要在他的藥店門口拜一個攤子,以略低于他的價格出售小劑量的生命藥劑。

  藥劑師埃爾德看上去并沒有因為我們的商業競爭行為而生氣。在我說明來以后,這個頭發灰白的老頭只是低聲抱怨了一句:“哦,又是這個麻煩的治安官,他已經不止一次地麻煩我了,而且從來都不付費用。或許我應該給他開一張化驗賬單,免得他把治安經費都花在治療自己的敗頂上。”

  他把綠色的狗血放在一個透明的水晶器皿中,把空瓶子交給我,然后對我說:“向要弄清楚這到底是什么,我需要一個血液分析儀。算你走運,前幾天我剛剛定做了一個,你得去煉金術士埃奇威爾那里去幫我取回來。”

  煉金術士埃奇威爾住在城南一個荒僻的角落里,我沒費什么事就找到了這里。事實上,沒有什么人會把這個地方弄錯,因為這座房屋連成一片的城市中,似乎只有這座房子是孤零零地偏居一隅,四周空蕩蕩地一片,離它最近的房子也在五十步開外。這在寸土寸金、地價高昂的坎普納維亞城中簡直讓人難以想象。

  路上,我還順便去拜訪了一下城里的戰士訓練師,進一步提升了我的長劍戰斗技巧,把“直刺”和“砍殺”的技能升到了二級,還學會了一個新的戰斗技能“猛擊”,可以通過巨大的力量壓制對手,使對手防御的手臂感到麻痹,從而降低他的攻擊速度。

  我覺得相比之下,這些訓練師所傳授的都是些簡單基本的戰斗技巧。雖然我們時常用的著,但在戰斗中卻收不到我們自己領悟的技能那樣明顯的效果。

  走進埃奇威爾的房子,我覺得這里似乎剛剛遭受了一場地震或者是一陣颶風。缺了腿的書架橫臥在地上,斷裂的書桌一半放在門口、一半扔在樓梯口。地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雜物,每個家里都有的日用品在這里以一種不同尋常的姿態陳列著,比如說:腐爛且掛著油膩的菜葉、碎裂的瓶子、裂口的碟子以及沒有鍋底的平底鍋。而除此之外,還有許多昂貴稀有、難得一見的珍貴物品……的派生品,比如說:被砸碎了腦袋的大理石雕像、被燒去了半邊的大幅油畫、鑲著金絲和寶石但缺少了一只袖子和半幅下擺的禮服、或者是被水浸泡出了尿色并且被老鼠啃食過的厚重的精裝書籍等等等等。

  我艱難地跋涉過大廳,好不容易來到樓梯口。在樓梯口的墻上,通紅的火光搖曳生輝,把一個干瘦的影子投射到了墻壁上,隨之而來的還有狂熱刺耳的“桀桀”大笑聲。作為這間房屋中唯一一個人類,我有理由相信這個人影就是我此行的目標,也就是坎普納維亞城的煉金術士埃奇威爾。

  我剛要邁步上樓,忽然樓上傳來了“砰”地一聲巨響,火光猛然大作,一些器皿碎片呼嘯著從樓梯口飛出,猛烈地撞在墻壁上,磕得粉碎,把我嚇了一跳。

  當一切平靜下來,我才敢走上樓去。站在樓梯口,我看見原本十分寬敞的空間被形形色色古怪的儀器堆得滿滿的,讓人轉個身都很困難。我并不十分確定這些東西能夠被稱之為“儀器”,它們都破損得厲害,有些甚至根本就是用廢品拼湊起來的,如果不是擺在這里,恐怕絕大多數人都會把它們歸到“垃圾”的類別中去。

  一個瘦且高的身影站在這堆垃圾中間,在他面前是一個一片狼藉的石臺。石臺上堆滿了各種碎片,一個扭曲變形的金屬架以極端痛苦的姿態扭曲著立在臺上,上面還在冒著一層黑煙,讓我聯想起剛才那場劇烈的爆炸。而在二樓的墻壁上,兩個刺目的大洞張牙舞爪地掛在上面,取代了窗戶原本的作用——那明顯也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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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16 17:33:4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關于恐高的邏輯問題

  一直以來,我們被這一大票野狗追得尋死覓活,雖然嘴上不說什么,可是這心里一直窩著一團冤火。現在有機會一雪前恥,怎不讓人精神鼓舞。這一句“狗娘養的”,既切合實際情況,又宣泄了我們心頭的怨氣,著實讓人心頭痛快了一把。

  最先沖向我的是一只六級的“狂暴的野狗”,它的生命值只剩下了不到一半,屁股眼里正插著一支羽箭,白色的箭翎隨著它的奔跑還得意地搖擺著,仿佛從它屁股后面長出了第二條尾巴。

  面對這樣一個疲弱不堪的對手,牛百萬難得地顯示出了他的勇力。他掄起木樁,一下子把這條野狗夯翻在地,口中還在對我們的精靈朋友的箭技大肆評議:“果然是箭如其人,這一箭射得真下流啊真下流,也不知道這只狗是公是母,中了這一箭究竟是疼是爽……”

  不理睬他全無正經的胡思亂想,我已經和一只七級的“暴怒的野狗”錯身而過,一記“砍殺”反切在它的后腿上。我還沒來得及趁勝追擊,另外一只七級野狗緊跟著撲到,在我的胳膊上留下一道爪痕。就這樣,我們和四只野狗糾纏在了一起。

  戰斗的時候,我們有意識地避開了開普蘭,把注意力集中在另外三只野狗身上——畢竟它們比開普蘭好對付得多,盡快干掉它們,可以減輕我們的壓力。在生命藥劑的支持下,很快,一只野狗被牛百萬一記重擊幾乎砸成了一張狗皮,而我面前這一只的生命槽線已經細得幾乎看不見了。

  正當我想給它補上一劍,徹底結果掉它的時候,忽然一陣腥風從左后方撲來。我眼睛一瞥,看見銀色的野狗首領開普蘭那張大嘴已經逼近到了面前,它口中刀子般鋒利的牙齒清晰可見。

  它的突然出現讓我全無防備。下意識地,我左手猛然一揮,純屬本能地想要撥開它的腦袋。說來也巧,我左手上的盾牌正好重重擊在狂犬的狗鼻子上,發出“砰” 的一聲巨響。我的左手立刻失去了知覺,無力地低垂下去。正當我右手緊握長劍,準備著抵擋開普蘭的下一輪攻擊的時候,忽然,剛剛出現在弦歌雅意身上的、象征著領悟了新技能的淺綠色光環忽然也出現在了我的身上,一道讓人鼓舞的力量也立刻傳遍了我的全身。

  沒有人告訴我,我也來不及去翻閱我的魔法筆記,但我仍然知道,剛才的那次誤打誤撞讓我學會了一個名叫“盾擊”的技能。正面對準敵人的頭臉使用盾牌撞擊,可以把敵人擊退,并產生少許眩暈的效果,消耗五十點的斗氣。

  再看剛剛中招的狂犬開普蘭,它果然無力地站在一旁,強壯有力的四肢似乎支撐不住它壯碩的身體,還在虛弱地搖晃著,完全無法動彈。

  這一擊來得正是時候,我立刻拋下昏迷中的開普蘭,先一記“直刺”將面前的野狗穿了個透心涼,又和牛百萬一起三下五除二把他那邊最后一只野狗變成了一縷幽魂。當我們每人強忍著惡心再次灌下一瓶冒著腐敗氣味的生命藥劑之后,正好趕上僅存的那個對手剛剛從昏迷中醒轉過來。

  現在我們的心情,和初次見到狂犬開普蘭時的惴惴不安相比,已經大不相同。雖然它的攻擊依然瘋狂而迅速,但它的生命值已經降到了兩位數。拼著身上受傷,我們形跡無賴地和它交換了幾次攻擊,這頭銀白色的兇獸就失去了逞兇的依憑,成為了我們靈魂的一部分。

  就在狂犬開普蘭倒地身死的瞬間,我的耳邊似乎聽見了“叮”的一聲脆響,繼而從它的尸首中彈出了一塊暗紅色的晶體,正掉在牛百萬的面前。這塊晶體天然生成一種對稱的多棱形,猶如被精密切割過的珍貴寶石。一道暗淡而奇異的光澤在晶體的表面如水波般流動著,讓人隱隱能夠感受到一股莫可名狀的神秘力量。

  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些被稱為“魔獸”的危險動物。在它們的體內具有奇妙的魔法力量,有的甚至能夠自如地使用魔法能力,遠比一般的野獸要強大得多。

  并非所有的魔獸都是天生如此。因為一些機緣巧合,或者是人為的原因,一些普通的野生動物也會受到魔法的侵染,變成一頭魔獸。

  有時候,當一只魔獸死亡,人們能從它們的身體里找到一些造型各異的晶體,這些晶體中蘊含著一些特殊的魔法元素,能夠被人們所利用,這種東西就叫做“魔晶”。

  對于魔晶的產生,在魔法師之中始終存在著一些爭執。有些人認為,魔晶就是魔獸魔法力量產生的源泉。

  我覺得這種說法是站不住腳的。并非每一頭魔獸體內都存在魔晶,事實上,據我所知,魔晶產生的幾率其實很小,有可能你殺死一百頭魔獸也找不到一塊,而這些魔獸絕不會因為身體里沒有那么塊石頭而變得更溫順。

  我倒是更傾向于另外一種說法:所謂的“魔晶”,說穿了其實根本就是這些消化不良的家伙們產生的胃結石。只不過這些腸胃梗阻物質看上去更漂亮一些、也附加了一些魔力,雖然在許多人眼中這些東西價值連城,但這并不能減少它們原本也許應該是臭哄哄的動物糞便的可能性。

  毫無疑問,這塊晶體就是一坨狗屎——我是說一塊魔晶——這讓我覺得有些意外:在此之前,我一點也沒看出來狂犬開普蘭居然是一頭魔獸——除了巨大強壯的體格和它那身銀光雪亮的皮毛,它和其余那些普通的野狗并沒有太大的區別,就更談不上具有什么魔法能力了。

  牛百萬把它揀了起來,大約有茶杯口大小的魔晶在高大的牛頭人手中,精巧得就像是一枚紐扣。牛百萬對著它仔細端詳了一下,然后撅起他那張又長又寬的牛嘴吹了一聲口哨,把這塊魔晶的名字和功能告訴了我們:

  “開普蘭的迅捷之心,提升百分之十的攻擊頻率,并且附帶一個迅捷術,能夠在三十秒內提升百分之十的移動速度。”

  這是一個很好的魔法道具,對于近身戰斗的戰士們來說尤其如此。

  他用他那粗大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這塊魔晶,片刻之間,喜愛、貪婪、遲疑、的表情先后從他的臉上閃過。最終,他緊皺著眉頭嘆息了一聲,仿佛剛剛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他不太甘愿地走到我身邊,伸出那只大手,把開普蘭的迅捷之心攤在我的面前:

  “喏,給你,恭喜你,打到了一個好東西。”

  我不能說他的祝賀是不真誠的,但是,從他的話語中我也不難聽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一個高大魁梧的異族、面目兇悍的異族戰士,臉上卻又如小孩子般帶著那種明明舍不得、卻又故作大方的表情,這使得他看上去既有些滑稽,又格外地親切可愛。

  面對這樣一個魔法飾物,如果說我不動心,那肯定是在騙人。百分之十的速度加成對于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寶貴的,尤其是一個依靠近身肉搏的戰士來說;而當你無法戰勝強敵、不得不選擇逃跑的時候,這百分之十的突然加速簡直不啻于給了你第二條命。我想任何人面對這樣的寶物都不會輕易放棄的。

  我從牛百萬的手中取過魔晶,在觸摸它那光滑表面的一剎那,我可以感受到一種脈動的力量正透過我的手指傳遞過來,仿佛那塊堅硬的晶體是有生命的。

  然后,我做了一件讓我自己都覺得有些吃驚的事情。

  我把那塊魔晶放回到我的牛頭人朋友的手中,又扳著他的手指合上了拳頭。

  “不,是應該恭喜你才對,它是屬于你的。”

  我的舉動讓牛百萬出乎意料,他連忙擺著手推辭道:“不不不不,這個東西怎么也不該我來得。主意是你出的,這一大群野狗都是弦歌雅意殺的,要不是你們倆,恐怕我現在連骨頭都被啃干凈了。就算你不要,也該給弦歌雅意吧。”

  站在樹頂的精靈游俠聽到我們的對話,他閉著眼睛摸索著扶住樹干,大方地拒絕了牛百萬的好意:

  “那個東西對我的用處不大,我有連射箭,速度已經足夠快了。而且我的有效射程很短,就算增加百分之十的速度也沒什么作用。”

  在我們兩個人的推讓下,牛百萬得到了這塊狂犬的魔晶。百分之十的攻擊速度加成,應該讓他的命中率大為提高吧。

  “比起魔晶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情……”決定了這個珍貴的戰利品的歸屬,相貌英俊的恐高癥患者撐著一張慘綠的面皮,忽然提高了嗓門尖叫起來:

  “……我更關心怎么才能爬下這棵樹啊!”

  洞口被堵,外面的人進不去,里面的弦歌雅意同樣也出不來。既然唯一的出路被封死,我只有建議他從樹干上直接跳下來。他所站的樹杈雖然不低,但跳下來卻也不會致命。

  “跳下來?你還不如把這棵樹砍了!我要是敢跳,也不會恐高了!”我的提議立刻被否決了。

  “那你可以試試看自殺,你死了之后,靈魂就可以飄下來了!”牛百萬促狹地說道。

  “還用你提醒?我早就考慮過這個辦法了。可是我的箭都射完了,身上又沒有第二件武器,我總不能用弓弦勒死自己吧……可惜了那群野狗啊,早知道弄得像這樣上不去下不來的,還不如讓它們咬死了算了。”讓人驚奇的是,弦歌雅意的態度居然不像是在開玩笑。

  “還有一個辦法可以自殺的。”牛百萬一臉壞笑。

  “什么辦法?”

  “跳下來摔死!”

  這真是個拙劣的玩笑……

  “撲嗵!”弦歌雅意的人影立刻應聲而落,一屁股坐在地上。

  “咦?居然沒摔死?”一旦接觸堅實的大地,精靈游俠立刻睜開了眼睛四下張望,病態全無。

  我和牛百萬面面相覷。

  “難道你沒有聽出來,我在開玩笑嗎?”愣了愣神,牛百萬十分困惑地問道。

  “玩笑?是嗎?”弦歌雅意看上去莫名其妙。

  “為什么我讓你跳下來你就反對,而他一說你就跳下來了?”我抓狂地大聲問。

  “那不一樣,你是讓我從高空跳下來求生,而我恐高,做高空跳躍動作簡直是在找死,這個根本矛盾無法解決,所以我要是聽你的,就完全不合邏輯;而老牛是說只有自殺才能下樹,而只有跳樹才能自殺,我要自殺,所以我跳下來了。賓果,完美無暇的三段論邏輯!”

  我只覺得自己滿腦門子的青筋都快爆裂開來了。

  “可是……”我強忍著一頭把這棵大樹撞到的念頭,憤慨地問道:“……你最終跳下來這件事難道不是一樣的么?”

  弦歌雅意思考了一下,而后篤定地回答道,“完全不同,你是讓我跳下來求生,而我在樹上勉強能活下來,跳下來卻有可能會嚇死,那我自然有很多顧慮;而牛百萬則不同,他是讓我跳下來求死……”說著,邏輯思維已經混亂到無以復加的精靈游俠向我們提出了一個十分彪悍的問題:

  “如果我連死都不怕了,那為什么還要怕高呢?”

  ……

  “這個問題應該我們來問你才對吧!”我和牛百萬同時精神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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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要你狗命

  “上面的那個家伙,聽我說,閉上眼,不要往下看!”在弦歌雅意被困在樹上無法動彈的尷尬時刻,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念頭,沖著他大聲喊道,“把弓箭對準下方,也什么都不要看,聽我的指揮!”

  弦歌雅意依言照做了。閉上眼睛,恐高精靈的面色果然好了許多,再也不用像個樹懶那樣緊抱在樹干上。他熟練地將箭搭上弓弦,聽著我的指示,不住左右偏移著調整動作。

  “……向左一點,游俠……”透過樹枝的罅隙,我看著精靈游俠的動作,把他手中的弓箭逐漸往我希望的方位調整。傍晚的陽光偶爾從樹葉間穿出,刺得我眼睛有些疼痛。

  “……太過了,再向右一點點,一點點就好。好的,聽我的口令,我喊‘放’,你就立刻放箭,越快越好。等到我喊‘停’,你就停止放箭,繼續保持這個動作,明白嗎?”我大聲命令著。

  “我……我知道了……”站在樹頂的弦歌雅意側過耳朵,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盲人在辨認聲音傳來的方位似的。

  看見他做好了準備,我對牛百萬說道:“看來,我得去冒冒險了。多給我幾瓶藥劑,你……就在這里等著吧。”

  牛百萬應該已經理解了我的用意。在聽到我的安排之后,他出乎意料地漲紅了臉,仿佛被羞辱了似的大聲反對起來:

  “不行,我得和你一起去!”

  “你說什么?”我真的以為我聽錯了,這個性情古怪怯懦的牛頭人居然打算和我一起去冒險?按照他在戰斗中一貫的表現,我一直都認為如果不是我們一再堅持的話,他恐怕一輩子都會在城墻腳下殺母雞,說不定他真的有機會成為第一個依靠殺母雞升到九十九級的傳奇人物——九十九級是這個世界上普通生物所能達到的最高限度,只有極少數站在力量巔峰的強大生物才能突破這個限制,而它們的名字也無一例外地成為了法爾維大陸上的強者傳奇。

  “你還是留在這里的好。”我說。

  “為什么!”他不服氣地抗辯道。

  “這只是一個假設,不一定真的能成功。萬一這些野狗被引過來又甩不掉,我一個人還有機會逃跑,要是再加上你……”我斜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一點也沒有掩飾我對他戰斗能力的懷疑。

  “喂,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我也沒那么差吧。”聽到我的解釋,牛百萬面頰一紅,聲音立刻低了不少,可還是嘴硬地強辯著。

  “……”回答他的是我質疑的目光。

  “我還是有點貢獻的,比如說剛才,不少怪可都是我引來的……”

  “……”我用目光提醒著一些被他忽略的事情。

  他搖了搖腦袋,撅著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補充道:“……只是引得多了點而已,弦歌雅意當時又沒死,不是還剩十五滴血嘛……”

  “而且我還能頂頂怪,吸引一下攻擊……”

  “……”我用目光示意著他把事情敘述完整。

  “……我知道我沒有頂住,可那又不能全怪我,誰讓我的盔甲防御那么低,而且我的痛覺指數又開得那么高……最后你不是也都頂住了嗎……”

  “而且我的傷害也不低啊,一次能打掉一只野狗四分之一的血……只是命中率低了點而已,十下里總能打中一兩下的吧……”

  “……”我無話可說,只能十分同情地看著他。

  “好了好了……”他的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在我的目光下終于潰不成軍,“……我承認我玩得臭,膽子又小,操作又差,命中又低,傷害又小,基本上就是在跟你們一起混經驗……”

  不知是誰最先提出來的,所有涉空者們都把自己獲得的靈魂之力稱之為“經驗”,不過這種提法確實很形象,在和他們倆一同戰斗的時候,我也漸漸熟悉了這些簡便而奇怪的稱呼。

  “可是……”他有些委屈地接著說道,“……既然我們組成了一隊,我也希望自己能夠幫得上你們的忙啊。只能做寄生蟲的感覺糟透了!看著你們拼死拼活,我袖手旁觀地分經驗,你以為我就能那么心安理得了?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

  “現在你要去引怪,不管怎么說我也比你高一級,還有‘戰爭踐踏’可以保命,說不定就能幫上你的忙呢。大不了萬一真的出了問題,我一個人吸引火力,保你一命,也算我為大家做貢獻了吧……”

  雖然他說話的時候始終嬉皮笑臉的,似乎并不是很認真,可他的話確實讓我有些感動。當你要去冒險、嘗試一件危險的事情的時候,如果有一個人告訴你,他愿意豁出命去幫你、支持你的時候,我想,每個人都會有這種感覺的吧。

  哪怕他對你毫無裨益。

  哪怕他只是一個無關的陌生人……

  我忽然覺得心里暖暖的,一種陌生而熱烈的感覺包圍著我,仿佛一道光射入我的心中,把我心頭一種叫做“孤獨”的陰影照射得無影無蹤——這是我在做城門守衛時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

  “你們在干什么呢?那么久都不發信號,我都快睡著了……喂,你們不是已經開溜了吧!”樹頂上,閉目引弓的弦歌雅意焦躁地大叫起來。

  我和牛百萬相視一笑。

  “放心吧,我們馬上就來!”牛百萬沖著他大叫了一聲,然后頗為豪邁地轉臉對我說:“走,我們去救那個恐高的膽小鬼吧!”

  “在說別人是膽小鬼的時候,自己的腿就不要哆嗦得那么明顯了吧……”我一邊走一邊說。

  “我可不是在害怕,不就是十幾只野狗嘛……”

  “哦?”

  “我只是在放松肌肉,準備逃跑而已……”

  “……”

  一邊說著,我們一邊緩緩靠近了那群圍困弦歌雅意的野狗。它們看得見我們,但并沒有對我們表現出多大的興趣。根據以往的經驗,我們知道這只不過是暫時的平靜。倘若一旦我們接近到一定范圍、讓它們感覺到威脅的時候,它們就會全力追捕我們。

  果然,在我們距離他們還有差不多十步遠的時候,距離我們最近的一只野狗猛地豎起了耳朵,大叫了一聲。它的聲音驚起了其他的同類。一剎那間,所有的野狗都離開了樹洞,全速向我們追趕過來。

  我和牛百萬早有準備,一看見它們有動靜,立刻掉頭就跑。當跑出大概二十步遠的時候,我轉身估量了一下距離和角度,認準了這群野狗正好已經進入到弦歌雅意的射擊范圍之中,立刻大喊了一聲:“放!”

  一支凌厲的箭光從空中落下,猶如當空刺落的一道閃電,準確無誤地擊中了一條野狗,把它疼得“嗚嗚”慘叫。這一箭來得既準又狠,使它損失了幾乎一半的生命。

  樹上的弦歌雅意大概并不知道自己的第一擊就正中目標。一箭射出,他馬不停蹄地彎弓搭箭,持續不斷地將更多箭支向下傾瀉。這些箭有的與野狗擦身而過,留下了一些皮外傷;有的則根本沒有射中,筆直地插在泥土中;但也有兩支正中目標,取得了不遜于第一支箭的成績,重傷了兩只野狗。

  根據我的觀察,在這些野獸追捕獵物時,一旦受到攻擊,就會立刻放棄獵物,去向殺傷它們的敵人復仇。倘若它們同時受到多方的攻擊,那么給它們傷害最大的那個敵人則會成為它們首先抗擊的對象。

  事實證明,我的猜想是正確的。一遭到箭雨的侵襲,這群野狗立刻調轉方向,重新奔向弦歌雅意所在的大樹地下,惱恨憤慨地沖著樹上大叫,恨不得立刻把這個陰險的施襲者撕成碎片。至于我們這兩個“閑雜人等”,它們連多看一眼的興致也欠奉。

  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這讓我和牛百萬不由得喜出望外。

  徹底失去了視力,弦歌雅意也就能夠暫時克制對高空的恐懼。在我的指揮下,他從一名自由靈活的游俠轉變成了一個定向箭塔,發揮出了強大的攻擊力。

  對于任何其他人來說,這樣做都得不償失——只要有足夠的耐心,即便是一個最普通的游俠也能站在枝頭將樹下的野狗一一射殺,但這個戰術卻對——或者說只對 ——我們的精靈伙伴有奇效。對于這個把眼珠當擺設用的游俠來說,樹下的野狗分布得太過疏散,指望他的箭術去定點清除,還不如指望這群野狗把自己活活餓死更靠譜。而我們的作用,就是吸引這群野狗,把它們聚攏到一起,引誘到弦歌雅意的射擊范圍內。別人都是瞄準了靶子放箭,而我們這次卻是拖著一個巨大的靶子來找游俠的準星,這反而大大提升了這個蹩腳游俠的命中率。

  因為無須瞄準,弦歌雅意可以心無旁騖地專注于取箭、挽弓、射擊這一系列最簡單的射箭動作。因為野狗群每次通過他射擊范圍內的時間都是有限的,所以只有在最短時間內射出盡可能多的箭支,才有機會制造更大的殺傷。

  起先,我們的精靈伙伴顯然對這種高頻率的射擊還很不習慣。無疑,他射箭的準頭是差了許多,但動作卻都是非常標準的。可不知為什么,每當我看見他連續取箭射擊時,總覺得他的身體和手臂的動作不太協調,看上去有些僵硬。盡管他非常努力地在提高手速,可每次最多也就只能射出七、八支箭。

  可是,漸漸地,他的動作產生了一些細小的變化。我無法具體地描述他現在的動作和剛才有什么不同,可我非常確信的是,在他的身上肯定產生了某種變化。每一次,他的動作都要比上一次更加柔和順暢,他臂膀上的肌肉猶如一道道歡快的山泉,充滿活力而又全無滯澀地流淌著力量。他的動作讓我產生了一種莫名感覺,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一陣微風在吹拂。

  是的,風,那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東西。當它拂過你的面頰、讓你感受到清涼和舒暢的時候,你并沒有感覺到它的迅速。可當你當真想要伸手去觸摸它、遮挽它的時候,卻發現它已經不知何時從你身邊悄然消失了。無論你捕捉的動作有多快,都注定要撲空,因為這股看似柔和的微風,總是比你要更快一些。

  弦歌雅意的動作正是這樣。他并不是很快,甚至就像是放慢了動作的舞蹈,讓你能夠看清楚每一個細節。可是無疑地,他出箭的速度越來越快了。在他指間緊扣的弓弦,發出一道道急促悅耳的細小聲響,仿佛正撥動著林間的晚風。

  許久之后,再想起這時的情境,我才知道弦歌雅意的動作究竟是哪里不同了。其實,我們每個人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會產生偏差,做出許多多余的動作。這些動作實在太過細微了,以至于我們總是忽略它們的存在。但事實上,這些多余的動作會使我們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比自己想象得要緩慢。

  弦歌雅意正是在不停地射擊中察覺到了這一點,為了追求更高的速度,他本能地剔除著這些多余的動作,讓自己的動作變得更干凈、更直接、更有效。這也正是為什么他的動作看上去并不是很快、而事實上卻已經大大提高的原因所在。

  當有一次他連續不停地射出十五箭時,我們忽然聽到他“啊”地歡呼了一聲。一道并不常見的淺綠色光環從他腳下升起,一閃即逝——我還記得上次看見這道光環,正是牛百萬第一次施放出“強力旋風”的時候。

  “你這樣家伙運氣真好,居然又領悟出了一個新技能!”牛百萬遠遠站著,不無羨慕地說道,“快看看,是什么技能?”

  “連射,在短時間內射連續射出十五支箭,消耗五十點斗氣,需要五分鐘冷卻時間!”弦歌雅意大聲回答著。在領悟新技能時,他高興得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忙著睜開眼睛查詢。而現在,他又擺出了一副老熊抱樹的架勢,小臉蛋又紅又白,恐怕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害怕了。

  領悟了連射技能的弦歌雅意表現得越發神勇,在此后的幾次誘殺中,他接連射死了超過半數的野狗。托他的福,我也升到了第五級。不過隨著野狗數量的減少,他射中目標的機會也越來越少,從大概每次的三分之一,逐漸降到了四分之一、五分之一,一直到連命中一箭都很困難,而他瞄準的那塊地方,已經被利箭插得密密麻麻的,就像是長滿了一片荒草。

  沒有一個游俠經得起這樣的消耗。當野狗首領狂犬開普蘭還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生命、還有另外三只受傷不等的野狗時,弦歌雅意的箭支終于告罄了。

  “現在我們怎么辦?”牛百萬向我問道。其實,他興奮的目光早已暴露出了心底的答案。

  “那還用說?”我沖他一笑,提劍在手。然后,我們不約而同地望向僅存的幾只傷犬,異口同聲地大喊一聲:

  “砍死這群狗娘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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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狂犬之災

  比起野獸狂暴兇殘的天性,更多的是狂犬開普蘭的狡詐讓我們陷入了巨大的危機中。

  這頭巨犬雖然體格強壯,但它卻很少正面向我們發起襲擊,而是屢屢利用林間的樹木來回反彈,利用迅速的空中轉向移動從我們防御薄弱的地方制造麻煩。它的戰術取得了驚人的戰果,除了牛百萬的第一次偷襲得手,我們還不曾給他造成過真正具有威脅的傷害;而在它凌厲詭異的攻擊下,很快,我們三個人就都已經傷痕累累。

  “這樣下去不行!”我一面用盾牌護住要害,一面趁機觀察著四周的情況。在我們左邊是一片比較空曠的林間空地。在空地的西南角,盤踞著幾只五級左右的野狗,但這一段時間以來的經驗告訴我,只要把握好距離,任憑我們這邊激戰酣烈,也不會驚動他們。

  “往那邊跑!”拿定主意,我一個轉身,把弦歌雅意推到身后,指著那塊空地對著他大叫。雖然是我們中級別最高的一個,但作為一個精靈游俠,弦歌雅意的體質遠比我們要單薄,而且只能穿著輕便的皮甲,在防御力上卻是我們最薄弱的一環。

  弦歌雅意應了一聲,迅速地向那邊跑去。看見有獵物要逃離,狂犬開普蘭吼叫著猛竄上來想要攔截,卻被我和牛百萬協力抵擋住了。

  看見我們的精靈戰友暫時脫離了陷阱,牛百萬及時地使用了戰爭踐踏——說起逃跑,這個讓種族蒙羞的大塊頭到是經驗豐富——趁著難纏的巨獸難以全速奔跑的時機,我們也不失時機地向后撤離,一直來到這片空地的東北側。

  狂犬開普蘭緊跟著我們的腳步追了上來。這頭兇悍的野獸有著他的同類們無法比擬的強悍體力,只在幾個呼吸間,他就幾乎追上了我們。如果不是我們早有準備,它肯定一下子就把我們三個撲散了。

  事實證明,我們選擇了一個正確的戰場。在這個相對空曠的地方,并沒有那么多的樹木可以作為狂犬轉折跳躍的依憑。盡管它依然兇狠強悍,那強大的沖擊力和鋒利異常的爪牙依然產生了巨大的破壞力。但對我們有利的是,它的行動不再神秘詭異,而是沿著一條有跡可循的直線強行撲擊,這意味著我們可以針對它的進攻線路采取更有效的防御,并使得我們的反擊成為了可能。

  “咣!”我使用“格擋”技能迎住了狂犬開普蘭的撲擊,長劍順勢斜刺,給他造成了25點的傷害。這微弱的傷害并不能對它構成真正的威脅,甚至還比不上我因為抵擋它的沖擊受到的震蕩而損失的生命。但重要的是,我減緩了它猛烈沖撞的勢頭,為我的伙伴們贏得了反擊的時機。

  狂犬開普蘭剛一落地,牛百萬的大木樁就及時地橫掃過來。倉促間隔,敏捷的野狗翻身躲過了要害,但脊背上已經被木樁重重掃過。這不算輕微的傷勢讓它兇性大發,狂吠著咬向牛百萬的脖子。動作略顯遲緩的牛頭人來不及回身躲閃,眼看就要被它咬傷……

  一支犀利的勁箭幾乎是貼身射出,猶如劇毒的蛇信,直撲向狂犬的小腹。這陰險的一箭不但逼退了野獸,使牛頭人戰士免受重創,同時也降低了狂犬開普蘭67點的生命。當巨大的野獸憤怒地咆哮時,精靈游俠弦歌雅意正站在我們的身后,彎弓搭箭準備著迎接下一輪的攻擊。

  雖然只是剛剛相識,雖然我們三個都還是身手笨拙的新手,雖然我們共同完成的僅僅是些簡單的狩獵工作,但這一段時間以來的合作經歷,仍然在我們三個人之間產生了某些微妙的默契,并且形成了一些簡單的配合。比如說現在,我依靠盾牌和鎧甲的防御力擋住狂犬的襲擊,努力減緩它的速度;牛百萬分擔了較少的防守壓力,但卻承擔起更多的攻擊任務;我們的存在為弦歌雅意提供了堅強的保護,同時也使他能夠最大限度地接近獵物,施展他那雖然拙劣、但卻威力強勁的射術。我想他或許是有史以來距離獵物最近的游俠了,他幾乎是在把弓箭當成匕首使用,像個刺客那樣貼身刺殺他的獵物。

  這只是我們三個人之間非常簡陋的隊形配合,而且總是不時地出現一些紕漏,但在面對狂犬開普蘭這樣的對手時卻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攻擊、被擊退、再攻擊、再被擊退……這個過程經過三四次的重復,狂犬開普蘭的生命就已經減少了四分之三,而我們則在牛百萬強大的生命藥劑支援力度下始終有驚無險。

  “再加把勁兒,它快不行了!”眼看著銀色皮毛的野狗首領節節敗退,我忍不住興奮地大聲嚷了起來。

  “小心點,別心急。國父教誨: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在三步以內的距離上,弦歌雅意的射術倒是很值得信賴的,不但射擊準確度大大提升,而且產生的傷害也比與他差不多級別的同行們要高得多——不過這主要是因為他們很少有像他一樣讓敵人如此接近自己的機會。他一箭射中狂犬開普蘭的后腿,然后對我說道。雖然他的文縐縐的話語好像是在提醒,可那得意洋洋的語氣就像是已經把對手一箭射死了似的。

  就在我們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已經可以提前慶祝勝利的時候,狂犬開普蘭忽然停止了對我們的攻擊。它退開幾步,惡狠狠地盯著我們,然后忽然仰天長嚎。它的聲音狂野尖嘯,又透露出一絲陰森的寒氣,讓人聽起來不寒而栗。

  “這是狼嚎還是狗叫,聽起來怪瘆人的……”聽到這聲凄厲的嚎叫,牛百萬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縮著脖子說道:“……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比起它的血統……”弦歌雅意皺緊了眉頭,有些憂慮地說道,“……我到是忽然覺得我們一直忽略了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什么問題?”我疑惑不解地問道。

  “它為什么被稱作‘首領’?”說到這里,弦歌雅意的面色忽然變得有些蒼白。

  這是一個很關鍵的問題,而且,碰巧我們剛剛知道了它的答案。

  在狂犬開普蘭呼嚎的召喚下,正在四周游蕩的野狗們漸漸聚攏了過來。我粗略清點了一下,大概有十四、五只的樣子。這些平均都在五、六級的野獸匯聚在銀白色野狗首領的身邊,一個個不懷好意地瞧著我們。

  原來,所謂的“首領”,就是能夠召集和指揮手下的意思。

  這時候,開普蘭停止了長嚎,就像是下達命令似的,對著身邊的野狗群吠叫了一聲。立刻,這些野狗嘶叫著就向著我們沖了過來。

  我們三個人先是同時一愣,接著頗有默契地對望了一眼,然后異口同聲地喊了一聲:

  “逃啊!”

  高矮不均、胖瘦各異的殺狗三人組同時轉身奔逃起來。我想,如果這時候有人在一旁觀看的話,應該能看到一幕頗為壯觀的景象。三個倉皇逃命的倒霉家伙,拖著長長一串兇狠的野狗,揚起一道濃密的塵埃,所經之處,一路狗血淋頭。

  “它們越追越近了!”牛百萬回頭觀察了一下,立刻害怕地大聲尖叫起來。

  “廢話,野狗本來就跑得比我們快。”我回答道。

  “真見鬼,為什么每次和你在一起,我都得被追著咬?”

  “呼……胡說,第一次追著你的那群母雞可是你自己引過來的!”

  “早知道就該聽我的,不要惹這個大家伙不久沒事了?”

  “也不知道是誰剛才看這個大家伙好對付,還興高采烈地喊著要掄死它呢!”弦歌雅意不屑地撇撇嘴。

  “我那是在鼓舞士氣!你們……你們等等我,我……呼……我跑不快啊!”

  “那你就留下來給野狗做一桌烤全牛吧,它們吃飽了就顧不上我們了!”

  “啊,你們這兩個沒人性的家伙……”

  “我本來就是精靈,不是人,你這話留著說他吧……哎呀……”

  身為一個精靈,弦歌雅意原本應該是我們中行動得最敏捷的一個,但是低下的視力限制了他的速度。樹林中原本就是樹木雜生、枝葉繁茂,那些橫亙于道路中間的樹木枝椏成了他最大的敵人。林間的樹木們并沒有因為他是自然女神奈徹妮婭所寵愛的種族,就給他特殊的優待,他一路跑過去,“哎呀”“嘔喲”的慘呼聲始終不斷,一張頗為俊美的臉蛋被粗糙的樹枝畫出了無數道血痕,看上去反倒是我們中最狼狽的一個。

  轉過一個彎,緊追不舍的野狗群離我們已經只有不到四步的距離了。這時候,弦歌雅意忽然一腳絆在一條橫穿路面的粗大樹根上,“咕咚”一頭栽進身旁的一個大樹洞里。

  我們聽到他的叫聲,想要翻身去救他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一群野狗立刻把樹洞團團圍住,這時候,一聲格外狂放的尖嘯聲從后面傳來,嘯聲傳過的地方,原本還連聲吠叫的野狗群立刻安靜下來,兇惡的野狗們暫時收斂起了對食物的貪婪,安靜而畏懼地伏在地上。嘯聲過后,銀白色皮毛的狂犬開普蘭從野狗群中緩步踱出,走到了樹洞前。

  野狗的首領瞪著血紅的雙眼,往樹洞里看了看,接著好像忽然惱怒起來,不滿地低吼了幾聲,繞著樹洞轉了幾個圈子,又對著身旁的野狗們焦躁地叫了兩聲。

  “它在干什么?”謝天謝地,野狗群對弦歌雅意的關注給我們留出了充裕的時間。我們跑到安全的地方,包扎好了各自的傷口。我趴在一堆灌木叢中一邊觀察,一邊十分困惑地問道:“它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

  “誰知道,或許它對剛剛到手的野餐不是很滿意……”牛百萬從一棵十分粗大的樹干背后小心翼翼地露出半個腦袋,“……可能瘦肉型的精靈體格不太符合野狗們對食物的審美標準,骨頭多得咯牙,全身沒有四兩肉,而且還容易塞牙……”說著,他朝自己壯碩的身軀看了看,然后不無自嘲地說道:“如果是我在那里的話,它的胃口可能會更好一點……”

  說實話,牛百萬此時的態度讓我難以理解:毫無疑問,他的膽量和他的身材毫不相稱,我甚至懷疑是不是在他一個人的身上集中了牛頭人整個種族的膽怯和懦弱;可在我們剛剛經受了一場險情、險些喪命、連我都不免后怕得腿肚子發軟的時候,他居然還有心情拿自己的命來開玩笑,仿佛剛才性命交關的危險只不過是一場游戲而已。

  同樣的,像他這樣一個畏懼爭斗的人,此時還愿意冒著生命危險呆在這里,關注著我們的精靈戰友的命運,這似乎是一種重情重義的表現;而他卻偏偏一點都沒有表現出對弦歌雅意的牽掛和擔心,反而悠哉悠哉地欣賞著即將發生的慘劇,這又好像證明了他的冷血和殘酷。

  這些完全矛盾的品質同時出現在這個長角的異族戰士身上,讓這個軟弱的性格中又不乏熱情的的大塊頭天生仿佛天生就對生命抱著一種極端的樂觀態度——或者無如說是一種極端的漠視。他對死亡全無感觸,既不避諱、也不畏懼。

  你能夠想像得到嗎?一個人可以怕疼怕癢怕摔怕跌怕受傷怕流血怕戰斗怕對手,卻唯獨不怕“死”——原本我還以為,那象征著永恒消弭的死神的寂土,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值得害怕的東西呢。

  不止是他,弦歌雅意也是如此,事實上,我所見過的幾乎每一個和他們一樣的“涉空者”們都是如此。無論是熱情豪放的北地蠻族,還是冷漠淡薄的高等精靈;無論是友善活潑的山地侏儒,還是冷峻孤僻的藍皮巨魔;只要他們具有穿行于時空亂流中的能力,成為天生的位面旅行者,似乎都不會把死亡看得太嚴肅。他們經常掛在最邊的一句話是:跟它們拼了,大不了死了重來!

  死了重來?

  這和我所知道的死亡似乎不盡相同。

  我猜想這也是我和他們之間的最大的差異:穿行于無盡蒼穹中的位面旅行,或許使得這些天賦卓著的人們能夠更為深刻地理解靈魂力量的意義,這使得他們能夠比我更加坦然地面對死亡——無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死亡。

  或許死亡對于牛百萬和弦歌雅意來說,并不是一件多么嚴重的事情,但失去一位曾經并肩戰斗的伙伴,仍然會讓我感到悲傷和痛心。不過,讓我狂喜的是,這一幕似乎不會出現了。

  說來也巧,那個樹洞本身就十分狹窄,在洞口還橫亙著兩條傾倒的樹干,真正露在外面的洞口只有非常狹窄的一點。如果是在正常的情況下,無論是一個人還是一條野狗都很難通過這個狹窄的洞口。是猛然栽倒的強大慣性把弦歌雅意硬“塞”進了洞里,這不能不說是他的運氣。

  現在,狂犬開普蘭和它召喚來的野獸們正是被這條狹窄的罅隙困在了洞外。銀白色的巨犬在洞口前逡巡了兩圈,又用爪子用力撓了撓堵住洞口的巨木,卻并沒有掘出一個能夠讓它順利進入樹洞的方法。

  “弦歌雅意,你沒事吧!”我遠遠地沖著樹洞那邊喊了一聲。

  “哈哈哈哈……”死而復生的精靈游俠傳來了讓人惱火的張狂笑聲,“……放心吧,我很好,非常好!哈哈哈,他們進不來……”聽起來他現在的處境非常之好,而且心情也不錯,和剛剛跌進樹洞發出絕望慘叫時的心態大不相同。

  狂犬開普蘭趴在樹洞口,伸出它的利爪奮力地向洞內掏抓。不過看起來他似乎總是差上這么一點點。我們聽見走了狗屎運的精靈游俠在洞內不住挑釁著:“你來抓我啊,你來咬我啊,你來吃我啊,哈哈,你抓不著抓不著抓不著……”

  事實證明,就算是一向以冷靜和沉穩著稱的精靈,也有被幸運沖昏頭腦的時候。終于,過度興奮的弦歌雅意干了件讓人愕然的大蠢事。他熟練地脫下了自己的褲子,沖著洞口的狂犬開普蘭亮出了他白皙的臀部,還格外張揚地左右扭了扭——這原本是西北高地那些野人向對手挑釁時的傳統習俗。

  遺憾的是,他忘了一件事:樹洞里面的空間原本就不算大,當他舉行翹臀儀式的時候,身體又不可避免地向洞口靠近了幾分。

  狂犬開普蘭沒有錯過這個機會,它抓住了一個最好的時機,身子猛地向前一竄,用力揮了一下右爪……

  “啊……”不出意外地,樹洞里傳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

  “喂……”見此情景,我有些擔心——但更多還是好笑——地大聲問道,“你還好吧!”

  “哦喲……我還……還好。”過了片刻,弦歌雅意才哼哼唧唧地回答我們。他右手捂著屁股,不知是因為受傷還是因為羞怯,面頰紅得要命。吃了這個苦頭,看上去他是再也提不起挑逗這些樹洞外的包圍者的念頭了。

  透過樹洞口,我們遠遠看見他抬手向上指了指。“這棵樹里面是空的……”他告訴我們說,“……里面好像還有階梯,我爬上去看看。”

  說著,他手腳并用向上爬去,從樹洞口消失了身形。很快,他從這棵大樹頂端的一個樹洞中鉆了出來,頭上還沾著幾片枯黃的樹葉。樹下等候的野狗們看見他的影子,一個個都憤怒地沖著他咆哮著。

  即便是在樹洞中,面對著十數只兇悍的野獸,我們的精靈伙伴也保持著旺盛的活力和不屈的斗志,甚至因為興奮過頭而讓尊臀受苦。奇怪的是,他剛爬出樹洞,就完全變了一副模樣:他攀住樹干,戰戰兢兢地伸出頭向外探了探,然后立刻縮回了腦袋,雙手緊緊攀住樹干,臉色變得很白。

  這時候,我們還沒有意識到弦歌雅意的表現反常。我和牛百萬大呼小叫著:“弦歌雅意,站在樹上射箭,射死這群野狗,射死他們!”

  奇怪的是,弦歌雅意看上去比剛才被野狗追趕的時候還要恐慌。他的嘴唇哆嗦著,持弓的手緊張得幾乎抽筋,左手顫顫巍巍地取出一支箭來,笨拙想要搭在弓弦上,卻不料一陣輕風吹來,嚇得他慘叫一聲,撒手把箭扔了下去,再次緊緊抱住樹干不放。

  “你這個笨蛋,到底在那里干什么啊!”站在一旁的牛百萬有些看不下去了,無奈又惱火地嚷道。

  “我……”弦歌雅意的聲音里幾乎帶著哭腔,“我害怕,我……我有恐高癥……”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著這樣一種癥狀:當一個倒霉的家伙身處高處時,會覺得頭暈目眩、手足冰涼、惡心嘔吐,嚴重的甚至會引起暈厥。

  現在,這個倒霉的家伙正站在樹上,全身篩糠。在樹下,一群饑餓的野狗正盤踞在一起,面帶貪婪地向上看著,全然沒有要離去的意思,仿佛正在期待著一頓豐盛的晚餐會從天而降。

  而看著弦歌雅意現在幾乎要昏厥了的模樣,我覺得這群野獸對于天上掉餡餅的期盼也并非完全沒有指望。

  這時候,我忽然靈機一動,大聲喊道:

  “我有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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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屠狗大冒險

我們回到了坎普納維亞城,賣掉了在之前的戰斗中收獲的戰利品。在交易的過程中,牛百萬高興地發現,藥劑師對于崇尚力量、親近自然的牛頭人部族來說是一個很普遍的職業,但對于生活在城市中的人類來說卻非常少見。在整個坎普納維亞城中,居然沒有一個藥劑學訓練師,除了藥劑師埃爾德的藥店之外,沒有第二個地方能夠買到人們需要的藥劑。

  于是,他就在藥店門口臨時擺起了攤子,以藥店售價三分之二的價格出售他制作的藥劑。雖然他只做得出藥效最差的小劑量生命藥劑,但對于那些希望進行冒險而又囊中羞澀的新手們來說,它們價格上的吸引力無疑是致命的。沒過多久,三十幾支藥劑銷售一空,而他的錢袋也比普遍像他這個等級的冒險者們要鼓出不少。

  除了藥劑,我們還帶來了一些類似雞毛、貓皮、狗骨頭之類的東西,除了以幾個銅板的低廉的價格賣給雜貨店作為原料,這些東西對于我們來說沒有更多的價值了。可就算是這幾個銅板的小生意,牛百萬也要達到收益的最大化。他鼓動弦歌雅意,把身上所有的東西都交給我,由我出面賣給雜貨店的老板娘,以求使我人類“市儈”的種族特性發揮作用,多獲得那百分之二十的交易收益。

  說實話,我真不明白為什么創世之神為什么只賦予人類這種“市儈”的天性。看看牛百萬拿到錢時那雙閃著金子般光芒的眼睛,我覺得“市儈”這個詞對于他來說似乎更加適用。他在這種商業交易方面所表現出來的精明和敏銳與他粗獷的形象大不相符,與人們對牛頭人這一種族的普遍認知也大不相同。按照傳統習性,牛頭人應該是……

  算了,這年頭誰還顧得上那些傳統?僅僅是在這短短的半天時間里,我已經看見了太多與傳統相違背的東西了:突然死寂的黑暗、交替更迭的身份、彪悍驍勇的母雞、近視的精靈游俠……也不知道是我今天的運氣好,正好碰上了這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還是說這個世界原本就是毫無規律,讓我們無法揣度的。

  在出城之前,我們沒有忘記去了一趟武器防具店。經過一番挑選,弦歌雅意買下了足夠下一次狩獵用的箭支,還把他的武器換成了一柄強弓。這把弓堅實的木質和更富彈性的獸筋弓弦使得它的射程有了一定的提高,攻擊力也比原來的那把長弓提高了十點。不過在我看來,對于這個超出五步之外就能把一個目標看成兩個重影的睜眼瞎精靈來說,即便是拿這傳說中的精靈魔法長弓“風之彈奏者”,他的有效射程也不會有任何改變;而鑒于他射箭嚴重失準的這一客觀事實,我覺得他手中的武器殺傷力提高可未必是件好事。

  牛百萬選中了一套結實的皮質鎧甲。在之前的戰斗中,全身上下只穿著一條皮褲的長角戰士可吃夠了苦頭,低下的防御力讓他始終耿耿于懷。現在,他終于擺脫了衣不蔽體的尷尬生活,看上去十分興奮。不僅如此,油亮的鎧甲裹在他高大的身體上,使他原本就十分結實的肌肉顯得更加飽滿,更顯示出他的雄壯氣概。這外形上的改變不免讓他洋洋自得。不過從他走出店門后非常狼狽地連摔了三四個跟斗的情形來看,想讓這個缺乏平衡感的家伙好好適應這一身鎧甲,恐怕還得需要更多的時間。

  至于我,我保留了身上的大部分裝備,只是把我的鐵盔賣了,又添了一些錢,買了一個輕型金屬圓盾。我覺得腦袋上頂著這樣一個又硬又窄的家伙是一種折磨,而且,它只能增加一點防御力,而這只盾牌卻可以為我做得更多。

  當我們再次走出城門時,和之前已經大不相同。全新的武器和裝備為我們增添了不小的信心。我們穿過人頭攢動的城門區,沿著來路向叢林更深處進發。一路上,有幾只山貓和野狗向我們發起了攻擊,正好讓我們檢驗新裝備的質量。經過十幾次小規模的戰斗,我們對新裝備的表現都覺得挺滿意,我和牛百萬也收齊了任務所需的野狗皮。因為有了我和牛百萬的全力掩護,弦歌雅意可以盡可能靠近目標近距離射擊,命中率大為提高;而他強勁的傷害力也使得我們捕獵升級的速度變得更快了。沒過多久,弦歌雅意已經升到了七級,牛百萬也到了五級。我還差五十幾點靈魂之力也可以到達五級,生命值達到了240,斗氣值120,攻擊力和防御力都超過了二十,通常五、六級的野獸已經無法對我造成威脅了。

  很長時間之后我才察覺到,殺戮其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它的可怕之處不在于讓人畏懼的暴力和冷酷殘殺的血腥——這些東西只會讓人覺得厭惡恐懼,進而遠離。它最可怕的地方是:它會讓每個參與其中的人產生一種錯覺,讓他們認為自己足夠強大、強大到足以征服和支配其他生命、以至于對那些弱小的存在享有完全的權利。當一個個看似兇惡的對手在你的手中一一了結時,你會覺得全身愉悅,一種旺盛充沛的滿足感會充滿你的胸膛,驅使你迅速地去尋找下一個對手。那是一種讓人成癮的快樂,它讓你看不見殺戮引起的血腥和殘暴,只陶醉于一再證明自己的強大之中。

  起初,我只希望能收集到足夠數量的野狗皮,完成我的工作,換取我應得的獎賞。

  可是漸漸地,事情失去了控制。我發現我不可遏制地愛上了這種殺戮,用狂暴野獸的靈魂換取我的進一步強大。我用盾牌抵御住它們的爪牙,用長劍劃破它們的軀體,在它們的鮮血和痛叫中尋找快樂。

  “它們是襲擊人類的兇獸!”“我這樣做是在保護城鎮里的居民!”我一再這樣告訴自己,為自己的殘暴找著借口。

  這是一種欺騙,對自己的欺騙。我只是想殺死他們,讓自己變得更強,然后或許我還要殺死更多。就是這樣!

  就在我們都沉浸于這種屠殺的快樂時,一條銀白色的影子忽然從密林深處溜進我們的視線,在一叢密集的灌木之后緩緩逡巡著。

  這是一條體型龐大的野狗,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野獸。它的身軀粗壯而修長,堪比一頭健壯的牛犢。倘若它后腿直立起來,前腿足夠搭上我的肩膀。它與其他與尋常野獸最大區別是那身不尋常的銀白色皮毛。那身皮毛如緞子般潤滑,隱隱間仿佛還閃爍著一層淡淡的毫光。

  看得出,這個大家伙的脾氣并不好,它一邊緩慢地踱著步子,一邊從喉頭發出殘忍的低吼,不時咧開大嘴搖搖腦袋,露出兩排堅固又鋒利的牙齒。它的爪子也很粗大,差不多有普通野狗的兩倍大小,銳利的爪尖緊緊藏匿在四只腳爪的肉縫中,卻隱藏不住它們危險嗜血的氣息。不時從齒縫間流出來的粘稠涎水說明這只兇猛的野獸已經餓了,它用極度貪婪的目光巡視著身邊的樹叢,似乎正在搜尋一頓新鮮可口的晚餐。

  與它不同尋常的巨大身形相配合,這頭兇惡的野獸也有一個和其他野狗截然不同的名字:“狂犬開普蘭”。我特別用靈魂之鏡觀察了一下它的級別,這是一頭八級的野獸。和其他野獸不一樣的是,在它的級別旁邊,特別用銀色的筆跡注上了兩個小字:首領。如果那時我能充分了解這兩個小字所代表的含義的話,我可以保證自己絕不會做出當時那個大膽而危險的決定。

  “我們……”牛百萬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這頭野獸,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因為緊張而略有些干涸的下唇,聲音中帶著顯而易見的遲疑和動搖:“……還是不要去招惹它了吧。我覺得還是像剛才那樣殺殺普通的野狗比較保險。”

  在我的另一側,精靈游俠弦歌雅意則表現出了一種截然相反的好戰熱情:

  “比我高一級,而且還是首領,應該比普通的八級怪強,但是……”他頓了一頓,然后用一種肯定的語氣說道,“……我們有三個人,如果配合得好的話,還是有機會的。”

  他們倆說的話各有各的道理,讓我一時很難下定決心。看著我低頭猶豫的樣子,牛百萬有些慌神。他慌慌張張地看了看弦歌雅意,又看了看我:

  “你們該不會是認真的吧?這可是頭八級的首領怪,它看上去很不好對付。老實說,我的預感很不妙。”

  對于牛頭人戰士所表現出來的謹慎——當然,通常人們把這種表現稱做是“怯懦”——弦歌雅意顯然非常的不以為然:“你的預感從來都沒有妙過!我看它也沒有什么了不起,只是塊頭大了點。而且……”他有些不懷好意地瞥了一眼身旁高大的長角戰士,冷嘲熱諷地說道:“……事實證明,塊頭大也未必就有多厲害。”

  受到了精靈游俠的嘲諷,牛百萬的臉氣得通紅——對于這一點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牛頭人的臉上那么厚的一層牛皮,居然說紅立刻就紅起來了——他馬上反唇相譏:“你‘看’?你‘看’得見嗎?虧你還好意思說。在你‘看’來這個怪只不過是一坨稍大一點的陰影而已。要不是有姓名顯示,恐怕你會以為它只是一根大白蘑菇而已吧。”

  “你……我……”弱點被牛百萬毫不客氣地揭穿,弦歌雅意的臉上頓時掛不住了,卻偏偏又沒有什么話好反駁。他吱吱唔唔了半天,最終也沒有說出什么有建設性的意見來,只有無助地強辯道:

  “反正……我強烈提議去殺這個首領怪,大不了打不過就跑唄。而且……”他頓了一頓,然后以一種極具誘惑力的溫柔口吻說道:“……首領級的怪,應該能爆出一些好東西吧……”

  我們有三個人,既然他們倆爭論不出什么結果來,于是他們同時把目光投向我,等待著我做出最后的決定。

  必須得承認,盡管弦歌雅意在與牛百萬的口舌之爭中落了下風,但他的最后一句話卻具有讓人難以忽視的說服力,讓我很難不為之心動。

  我知道,這頭狂犬將會是一個很難對付的對手,我也知道這一戰將會多么危險,但是,對于一件值錢的戰利品的貪婪心鼓動著我,驅使著我去做一個危險的決定。

  而且,一直以來輕易的捕殺獵物讓我的信心過于膨脹,而長時間缺乏懸念的戰斗也讓我覺得有些厭倦,進而萌生了挑戰更強的對手、尋求更大的刺激的念頭。或許這份沖動更多地源于那種殺戮的刺激,一旦開始你就很難再停止。要知道,親身感受到自己變強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癮癥,壓倒性的屠殺和勝利只能暫時平息你的渴求,卻在你內心更深的地方勾起一種熱望,這種熱望讓你忍不住想要去面對更強大的對手,用他的鮮血來印證你的成長。

  現在,我的身體正被這種強烈的熱望所控制著,它讓我無法自抑,想要宣泄自己的力量。我狠狠地看了那頭狂犬一眼,然后抽出了我的長劍,對著我的伙伴點了點頭:

  “我們上吧!”

  片刻之后,精靈游俠弦歌雅意從背后悄悄摸向那頭狂犬的身邊。精靈族特有的輕靈幫了他的忙,即便是在滿地枯葉的樹林中,他的腳步聲也很輕,那沙沙的細響幾乎被吹拂林間的微風完全掩蓋住了。很快,弦歌雅意就來到了距離狂犬開普蘭大約五步遠的地方,取出了他的弓箭。

  即便是在如此接近的距離上,面對著的又是一個如此巨大的目標,可這個生理變異的精靈男子那不可思議的箭技仍然深深震撼了我們——他射失了,而且是連續兩次。我甚至都無法理解他是怎樣做到這一點的。在這個只差一點點就可以將整把長劍捅進那條狂犬屁眼里的距離上,在這條瘋狗的大屁股能占據你三分之二視野的位置上,一個精靈游俠居然會把箭射到距離它足足有三十步之外的大樹干上,即便是我想要這樣做,都很難辦得到。僅僅用“拙劣”來形容他的箭術已經遠遠不夠了 ——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就在我們考慮另外一套方案的時候,精靈游俠終于成功地引起了狂犬開普蘭的注意——并不是它的箭成功命中了,而是這只渾然不覺得自己受到了三輪攻擊的野獸剛好伸了個懶腰,轉過了身來。

  發現一直保持沉默的狗屁股忽然長出了兩排獠牙,并且發出了威脅的嘶吼聲,弦歌雅意飄忽詭異的眼神先是一滯。而后他忽然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帶著一聲刺耳的尖叫轉身就跑。精靈族人敏捷輕巧的特性再次發揮了作用,那頭狂犬拼命追趕,也只來得及在他背后留下兩道傷口。

  盡管這個過程和我們預想的不太相同,但無論如何,我們也總算達成了吸引狂犬開普蘭靠近的第一個目標。狂暴的巨犬緊追不舍,看起來他是已經認準了要把面前這個長耳朵的瘦弱家伙當成晚餐上的一道小點心。就在它即將再次靠近目標的時候,它期待中的“小點心”忽然一個急轉彎,繞過身旁一棵粗大的樹木,倏地沒了蹤跡。

  狂犬開普蘭緊跟著掉頭追了過來。可就在它從樹旁急沖而過的時候,從大樹背后猛地飛出一根粗大結實的木樁。這根暴戾的武器挾著一道強勁的旋風,狠狠地攔腰砸在狂犬的腰間,“砰”地發出一聲巨響。

  牛百萬這一記強勁的偷襲取得的效果比我們預期的還要好,銀白色的巨大野獸被凌空砸飛了出去,足足損失了七分之一強的生命力。不止如此,在它落地的時候腳步打了個踉蹌,似乎腰部的骨頭因為受到重擊而獲得了重傷的效果。不過,這并沒有使狂犬開普蘭退縮,恰恰相反,我們的偷襲似乎催發出了這頭巨犬血液中最后一部分兇殘的因子。它伏低身子,警覺而又憤怒地看著突然出現在它面前的兩個人,面部的肌肉因為兩行利齒用力地齜出來而顯得格外猙獰。它的喉頭中不時地發出威脅的吼聲,狂躁的天性和復仇的怒火匯聚在它的雙眼中,將它的眸子染成了血一般讓人畏懼的顏色。

  看著狂犬開普蘭狂暴的模樣,身材偉岸的牛頭人戰士立刻用一種十分另類的方式,顯示出了源自他血脈深處的那一段不同尋常的“武勇”——

  他立刻退到了我的身后,膽怯地把我向前推了推。他龐大的身軀用力蜷縮著,竭力想藏匿在我的身后。不過這完全是白費力氣,不說別的,僅僅是他那兩支雄壯的大角就無處藏匿,從我的兩側腋下可憐兮兮地暴露出來,有如兩面恥辱的旗幟,彰顯著它的主人讓人尷尬的“驚人”膽色。

  盡管把我推到了前排,可牛百萬卻忘了他手中的那件巨大的武器——他手里那根體積嚴重超標的大木樁卻是我無論如何也遮擋不住的。

  一看見這根大木樁,受傷的狂犬立刻就認出這是剛才讓它吃了大虧的罪魁禍首。它怒吼一聲,飛快地竄了出來,箭一般直射向牛百萬。雖然腰部的傷讓它跑起來有些一瘸一拐的,但它的速度已經足夠驚人了。一轉眼間,銀白色的巨獸就沖到了牛頭人戰士的面前。

  我毫不懷疑,當一個人驚恐到了極點的時候,恐懼的情感往往能驅使著他的肢體發揮出巨大的潛力。牛百萬就是這樣。在狂犬即將撲近的一瞬間,他“啊”地尖叫了起來,雙手高舉起他沉重的木樁,沒頭沒腦地向著逼近的對手迎面砸去,一邊砸一邊還緊閉著眼,拼命把頭扭向右側,嘴里還在大聲叫嚷著:“別過來啊……救命啊……快來幫幫我啊……”

  當我還在把守城門的時候,曾經隱約聽過往的“涉空者”們說起過一種叫做“瘋牛病”的病癥,而且聽起來這似乎是個很要命的頑疾,我想他們說的大概就是現在這種情況吧。事實證明,一個發了瘋的牛頭人是異常可怕的——即便是因為膽怯被嚇瘋的也是如此—— 他的攻擊完全不分敵我,居然把我和正在撲近的野狗一起籠罩在了一片巨大的陰影中。而且,這被逼出來的一擊來得又快又急,完全超出了他平時的水準,讓我根本無從招架,就更不用說去“幫幫他”了。

  我狼狽地就地一滾,好不容易才從他無差別的強大攻勢中逃了出來,只將銀白色的巨犬留在了牛百萬的攻擊范圍中。當我站定的時候,只聽見一陣勁風從我的后腦“嗡”地一聲掠過,嚇出了我一身的冷汗。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一擊來得異常兇險,對于正在撲近的野獸來說同樣也是難以抵御的一擊。我們眼看著大木樁一寸寸地落向銀色野狗首領的腦門,都以為它難以逃過這一記重擊了。

  可是,就在木樁即將又一次重創狂犬開普蘭的時候,這頭狡詐的野獸忽然向左調轉頭去,猛然撲向一旁的樹干,后爪在樹干上用力一撐,正好反彈向牛百萬的后背。一錯身間,一種撓人心尖的刺耳聲音從牛百萬的背后傳來,然后我們看見他身上嶄新的皮甲已經被這頭巨犬輕易地抓出三道裂痕,鮮血立刻從皮甲的破損處迸射出來。

  “嗷……”猝不及防的牛百萬痛得尖叫起來,那雙圓鈴般巨大的牛眼里也仿佛有了淚花。

  “……說什么疼痛控制系統對人體絕對安全?放屁!讓那幫不負責任的程序員自己來試試看,這比真被野狗咬一口還疼吶……”

  牛百萬還在那里很沒出息地鬼哭狼嚎著,銀白色的野獸腳不停歇,又轉身直沖著我迎面撲來。原本我想用長劍擋下這一擊,然后順勢再反手給它一劍。可就在我正要這么做的時候,牛百萬背后那幾道血淋淋的傷口涌進了我的眼簾,讓我的心中猛地一怯。在最后的一瞬間,我放棄的反擊的念頭,用左手的盾牌抵住頭臉,右臂撐住左臂,猛地向前一頂……

  一陣腥風撲面而來,幾乎讓人窒息。我只覺得一道巨大的力量撞擊在盾牌上,讓我的左臂一陣發麻,進而胸口一窒,難過得幾乎無法呼吸。

  狂犬開普蘭也被我頂得倒退開去,就地一滾,又重新虎視眈眈地望著我們。

  事實證明,我最后一刻的退縮是明智的。三道爪痕出現在我嶄新的盾牌上,被磨開的金屬痕跡清晰可見。

  我挑選這個盾牌,就是因為它足夠結實,即便是鋒利又厚重的刀劈斧斬也難以給它造成明顯的破壞。

  而現在,我們眼前的這頭兇獸居然輕而易舉地在我的盾牌上留下了痕跡。難道說它的利爪竟比刀劍還要鋒利、比斧錘還要強勁嗎?

  我不禁在想,剛才如果我逞強地正面硬接下這一擊,現在會是什么樣子?

  我一點也不希望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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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弦歌雅意

  你見過天使嗎?

  在此之前,我也沒有見過。但是現在,我想我看見了。那天使頭頂寫著“弦歌雅意”這個名字的靈魂印記,以一副男性精靈的模樣降臨人間,背負著溫暖神圣的光輝,如輕撫豎琴般牽起精英的弓弦,將拯救之箭射向我們身后的暴虐。

  是的,或許他僅僅是一個普通的精靈。但當你身處絕境命在旦夕的時刻,有一個人主動向你伸出援手,你又會把他看作什么呢?

  這個名叫弦歌雅意的精靈男子是一名游俠。即使你對“游俠”這個概念一無所知,只是聽到這樣一個充滿了詩意和浪漫氣息的名字,就更感受到一份仗義任俠、救人于危難的溫暖。游俠都是大地的兒子,自然與和諧之友,暴虐之敵。他們大多通曉弓箭技巧,能夠在你目光所及之外的地方,用一根輕弦支配你的生死。極少數的游俠也喜歡用刀劍來與敵人近距離地交流——當然,我們眼前的這個精靈顯然不在此列。

  取箭、搭弓、挽弦……這個優雅的純血精靈把射箭動作的每一個細節都變成了藝術。他的動作輕柔而緩慢,帶著某種虔誠的意味。當他將長弓平舉,用利箭指向目標的時候,他的眼神忽然變了,并非變得更加銳利、而是變得更加朦朧。他的目光中透露出某些神秘的意味,似乎是一絲悲憫,又像是一層無奈。他仿佛已經看見了被自己瞄準的獵物的凄慘下場,因而有些不忍。

  輕弦撥動,發出清脆的奏鳴。誰能相信呢,這如歌如訴的優雅音節,居然和殺戮、和死亡緊密相連。

  握在那精靈的手中時,即使是支最普通的羽箭,也顯得精巧雅致,仿佛與鮮血無關。可一旦脫弦而出,這支箭立刻顯露出它兇殘的一面。羽箭撕破長空,發出猙獰的尖嘯,時間和距離在它面前仿佛忽然消失,只留下一道細不可辨的黑影凌空劃過。

  “錚……”轉瞬間,羽箭已穿過了數十步的距離,準確無誤地射中了……

  我的……大腿?!

  我的身上立刻艷光四射,頭上飄起一朵大大紅云,剛剛補滿的生命一瞬間就減少了將近三分之一。

  剛才關于他的一切贊美和感激的情感頃刻間煙消云散。

  他奶奶的,這簡直是謀殺!

  “嗨,你在干什么?”我強忍著痛把箭拔了出來,沖著那個名叫弦歌雅意的精靈游俠忿忿地揮舞著,腳下還一步也不敢停留。

  “實在對不起……”精靈游俠遠遠地向我鞠了個躬表示歉意,“……我……射偏了。”

  如果說第一箭我還可以把它當作是誤傷的話,那么當他的第二支箭插在我的肩膀上時,我就實在已經欲哭無淚了。

  而這還只是剛剛開始,隨后,這個熱心的精靈游俠開始了他令人嘆為觀止的驚人箭技。

  他前前后后射了不下十五箭,其中有一半都不知飛到這樹林的那一個角落中去了,有幾支則簡直就是奔著要我們的命的目的來的;有一支箭的力量犀利無比,居然射穿了牛百萬的犄角,牢牢地嵌在了上面,而另外兩支則在飛出弓弦不足五步的地方就頹然落地。總的來說,除了被他瞄準的地方,這片森林中就再也沒有一個安全的所在了。

  就這樣,我們從僅僅是被野獸追趕的處境,變成了后有追兵、前有亂箭的不幸境地。

  據說精靈族天生就是擅射的種族,即便是剛剛長成的幼童,也可以用他們的弓箭為精靈森林的樹木除蟲。

  要是讓我知道是誰編造的這些鬼話,我非把他的舌頭拔出來,用弓箭釘在樹上不可。

  隨著我們的逐漸奔近,那精靈的箭射得越發沒譜了。他手忙腳亂地把一支支弓箭四散胡亂射將開去,恍如漫天花雨,不知所蹤。當我們冒著飛揚的箭雨好不容易跑到他身邊的時候,他終于做出了在我們看來唯一正確的選擇:

  他“嗷”地怪叫一聲,背起弓箭,跟著我們一起逃了起來。

  沒有了弦歌雅意神出鬼沒的弓箭威脅,我們頓時覺得逃生的壓力小了許多。多次的逃命經歷讓牛百萬已經逐漸適應了奔逃的節奏,雖然他的動作依然僵硬失衡,但畢竟腳步已經不再搖擺踉蹌,逃命的速度也大大提升,甚至還有余力和我們的新難友進行一次“熱烈而友好”的交流:

  “你這樣也能算是個弓·箭·手?!”牛百萬一字一頓地說道,脖子上青筋根根暴起,雙眼通紅地瞪著那個男性精靈,“弓箭手”這個讓人尊敬乃至畏懼的名字在他的口中生長出強烈的反諷意味。

  “看看你干的好事!”牛百萬指了指插在自己眉心上的羽箭,“我差點被你殺了!”

  如果把牛頭人憤怒瞳孔中的紅色變成火焰的話,恐怕精靈游俠已經被燒得連灰都不剩了吧。

  “還有我的……”因為一直在逃跑,插在我肩頭的那支箭我一直都沒來得及拔下來,直到現在它還隨著我的奔跑在眼前一晃一晃的,讓我覺得自己活像田地間一個身上插滿樹枝的稻草人。

  “實在是對不起……”即便是在逃命的途中,精靈游俠依舊保持了他良好的禮貌和教養,十分誠摯地向我們表示了他的歉意。他誠懇地看著我們,露出了翠綠色的雙眸,看起來既明亮又美麗。可不知為什么,我總覺得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異樣,猶如被一團晨霧所籠罩,似乎是不屑于與我們正面相交,雙眼的焦距一直沒有落在我們身上,帶著一種高傲、朦朧而神秘的異族之美。

  精靈族的敏捷是讓人羨慕的,他的腳步輕盈靈動,仿佛不是在逃命而是在邁著林間月下的輕快舞步。

  “我……”弦歌雅意他剛剛對我們又吐出一個字,卻沒發現橫斜在前方的一根樹枝,以精靈族特有的輕捷一腦袋扎了上去,頭上頓時冒出幾朵燦爛的血花。他“哎”地慘叫一聲,痛苦地捂住被劃傷的臉,眼淚汪汪地說道:

  “……是個近視眼……”

  聽了他的話,牛百萬腳下一軟,差點滾倒在地。

  “近視眼?”他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一千二百度……”精靈游俠補充說明。

  “那你怎么會想得出用弓箭的?”牛頭人用抓狂的聲音大吼著。

  “我以前玩什么都一直是用弓箭的,只是最近腦波感應器的視神經傳導系統出了點問題,不能調整視神經聚焦儀。這玩意太貴了,我只能買得起二手貨,又過了保質期,我也沒錢修理。另外……”弦歌雅意又羞赧地看了我們一眼,吱吱唔唔地說道:“……能不能……把你們身上的箭還給我?我的射丟的箭太多了,剩下的錢已經不夠再買箭的了,幫幫忙,能省一根是一根……”

  雖然我不是很明白這兩個涉空者談話的所有內容,但看他們的表情和手勢,我多少猜出了一些事情,比如說:那個精靈男性有著一雙堪比地底鼴鼠的昏聵雙眼,從壞的方面來講,這個熱心搭救我們的家伙完全指望不上,反而徹底淪為了我們的拖累;而從好的方面來說,剛才我們居然沒有被這個二瞎子當場射死,實在是萬幸中的萬幸。

  “你現在要這些破爛還有什么用!”牛百萬一邊把羽箭從犄角上拔下來遞到他手上,一邊忿忿地抱怨著。

  “那可不一定。”弦歌雅意忙不迭接過牛百萬遞來的箭,臉上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不管怎么說,我現在也已經六級了,這可不是全憑運氣升上來的哦。”

  說完這句話,他忽然加快了腳步,跑到我們身前大約三步遠的距離,沒頭沒腦地叫了一聲:“你們兩個,注意掩護我!”

  他的話讓我和牛百萬都有些摸不著頭腦,正當我們還在思考他的話的含義的時候……

  他忽然停住了腳步。

  轉身、彎弓、搭箭,整個動作在瞬息間完成。當我意識到他想要干什么的時候,我們已經跑到了與他并肩的位置。

  弓如滿月,挽住一道流光,引而不發,好似幽夜星魂。

  迎著箭鋒直撲而上的,是一只山貓貪婪的利齒。

  在這一個瞬間,時間流逝的速度似乎變得緩慢了。我和牛百萬同時收住了腳,轉過身來,眼睜睜看著那只山貓撲向游俠的面門。

  三寸、兩寸、一寸,野獸與游俠之間的距離以肉眼難以辨認的速度縮短著,只是在一旁這樣看著,我就覺得已經足夠驚心動魄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如果讓我和那個精靈游俠異地而處,我現在肯定已經早早地避開。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這樣一只野獸是危險的,倘若無法給它致命的一擊,它的反撲必定十分兇險。更何況,在它的身后,還有三只同樣兇殘的野獸。

  可弦歌雅意就這樣站在那里,像一塊巖石、像一座雕塑。他的手臂還很穩定、目光依舊空洞。迅速撲近的山貓在他眼中仿佛并不存在——當然,也有可能他確實什么也沒看見——他的動作甚至讓我產生了一種錯覺:這一箭并非是對準了某個目標而射的,而是單純地為射而射。這個持弓的精靈像是在等待,等待一個契機、等待一個玄妙的提示,當時機到來的時候,這將是驚世駭俗的一箭。

  最后一段距離,山貓的利齒幾乎已經咬上了精靈持弓的左手,它的利爪也快要攀上他的臂膀。誰是獵物?誰是獵手?答案將在瞬息間揭曉!

  就在這最后的時刻,精靈游俠的目光忽然變了。

  那一直空洞朦朧沒有焦點的眼神在這一刻凝聚,瞳孔瞬間收縮,連同眼眶一起瞇成了一條細線。眼瞼幾乎遮住了整個瞳仁,但還是有一道精芒從那到細線間迸射出來。

  在這一瞬間,我分不清那一個更銳利,是他的目光,還是那一道凜冽的箭芒。

  “噗!”一聲潮濕的混響,利箭從山貓的口中串入,一直貫腦而過,將這只野獸射得激飛出去。三道乳白色的光團從山貓的身體上悠悠飄起,分別射入我們三個人的體內。

  這是致命絕殺的一箭,就在片刻之前還逞兇霸道的野生山貓,現在已經一動不動地橫尸就地。一個巨大的瘡口在它的腦后綻成一朵可怕的血肉之花,正無聲地敘說著那一箭的恐怖殺傷力。

  弦歌雅意一箭射出后,立即被后續跟上的兩貓一狗掀翻在地。即便是他已經到了六級,各項指標都比我們高出許多,生命槽也以驚人的速度迅速減少著。

  “老牛,踩一腳!”他一邊狼狽地躲閃著,一邊大聲提醒道。牛百萬毫不遲疑地用了一個“戰爭踐踏”,把他從野獸的撕咬中拖了出來,順手塞給他幾瓶自制的生命藥劑。

  “你這一招簡直太強了……”趁著精靈游俠猛灌藥水的當口,牛百萬驚嘆地沖著他大呼小叫,“……居然是爆擊,而且還是‘口爆’!”

  “咳咳咳咳……”牛頭人的贊嘆讓正在喝藥水的精靈游俠狠狠地嗆了一大口,看上去牛百萬對這精彩一擊的形容讓他感到并不是那么貼切。

  “什么叫做‘口爆’?!不要用你那下流的詞匯來形容我自創的弓箭技能。”他義正詞嚴地解說道,“這一招叫做‘迎面勁射’,攻擊力增加百分之百,并且有百分之三十的爆擊幾率。”

  “‘迎面勁射’?”牛百萬頗為玩味地復述了一遍這個名字,然后恍然大悟似的給這個威力巨大的精彩箭技取了一個十分貼切的簡稱,“哦,原來是顏射啊!”

  精靈游俠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從弦歌雅意的口中我們了解到:他的“顏射”——呃,“迎面射擊”——技能盡管威力巨大,但只在他身前一步之內的距離中生效——換句話說,他的視力也只能在這樣的距離中完全看清目標。

  有了一次成功的經歷,我們立刻信心十足,在這片空地上繞起了圈子,等待他們兩個人的技能冷卻。第二次,我們如法炮制,先把那只已經半死的大野狗一擊致命,然后又花了兩輪的工夫,射殺了第二只“憤怒的山貓”。當獵物只剩下一只山貓的時候,我們沒有放過這個報仇雪恥的機會,三個人輪番上陣,把這個剛才還囂張地追得我們雙腿發軟的長毛畜牲蹂躪得皮開肉綻,最后是我和牛百萬兩個人拼著被撓得生命過半強行把它按在地上,由弦歌雅意貼著腦門射得它腦漿迸裂,結結實實地讓它體驗了一回什么叫做真正的“顏射”。

  那個難得找到靶子的精靈游俠還嫌這樣不夠過癮,把一筒羽箭一股腦地射穿在了山貓的尸體上,把好端端一張山貓皮射成了漁網,一邊射還在一邊神經質地大笑,那邪惡的表情讓我看得心里一陣發寒。看起來他已經被自己百射不中的情形壓抑了很久,如果不是抓住這個機會發泄出來,恐怕遲早都免不了心理變態。

  因為獵殺了一條野狗,我們也得到了一張野狗皮。說起來,這些動物死得也很識趣,雖然已經死了,也把自己的皮毛和骨肉整齊地擺成了一堆,等待著我們拾取。

  “你們要上哪兒去?”精靈游俠弦歌雅意向我們問道。這個貧困的精靈毫不客氣地把滿地的野獸皮肉拾了一包,打算回城換點箭錢。

  “我們正在做獵殺野狗的任務……”我回答道,“……不過現在,我得回城修修我的鎧甲。”

  “我也得買件衣服去……”牛百萬打了響鼻,然后又小聲嘟囔著,“……光著膀子打怪,實在是太疼了。”

  “那大家正好一路……”弦歌雅意有些高興地說:“……野狗的任務我完成了,回頭我帶你們一起做吧。我知道幾個點,那里的人不是很多,我也正好升升級……”

  就這樣,我們這個小小的冒險團隊中又增加了一個新的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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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16 17:31: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人命比雞賤的世界

  從很早以前我就知道,這世上有很多的人。但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這世上的人居然有那么多!

  在出城之前,我已經做好了迎接一場惡戰的準備。與母雞的交鋒昭示的這樣一個不爭的事實,那就是:我們的戰斗力還遠不能稱之為“強大”。一想到我們即將面對一群兇殘暴躁遠勝過母雞的惡狗,我的心里不免有些發虛。

  可當我站在城門口往外看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擔心實在純屬多余。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城外已經被進行冒險的形形色色的涉空者們占領了。他們來自不同的種族,有著不同的面容,揮動著不同的武器,卻在干著大體相同的事情。

  “咯咯咯……”幾聲激昂的雞叫聲從前方不遠處的城墻腳下傳來,嚇得我兩手一哆嗦,差點抽起了雞爪瘋。讓我羞于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的是:被那群發了狂的母雞圍攻的慘痛經歷給我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以至于我現在就連看見烤熟的雞肉安安靜靜地躺在那里,也會產生無數只憤怒的雞爪子在我眼前瘋狂撲打的可怕幻覺。

  不過這一次,可怕的施暴者變成了被摧殘的一方,遭殃的并非是哪個像我們一樣的倒霉蛋,恰恰正是一群無畏的母雞們。一個很粗壯的矮人戰士手中揮舞著大錘,狂呼著殺進了這群可怕的家禽之中。他矮小的身材在一瞬間就被漫天的羽毛和“咯咯”驚叫的母雞們淹沒了,在此后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們都沒有看見他的人影,只看見在這個慘不忍睹的戰團中央,不時有一只碩大的戰錘舉起再落下,然后綻出一片血花。

  如果是孤軍奮戰,我打賭這個勇敢的矮人戰士不出十個回合就會落荒而逃。雖然他很勇猛,但比起這群狂暴的家禽來說還是要差一些的。但在他身后,一個比他還要矮小的侏儒魔法師給予了他強有力的支援。他身穿長袍——當然,僅僅對于他來說才算是件“長”袍,我的一條衣袖就比那件袍子長得多——雙手拿著一根大約有燒火棒那么長的“長桿”法杖,面色凝重地口中念念有詞。片刻之后,一團熾熱的烈火從他的手中激噴而出,將一只正屁股面向著他的母雞燒成了焦炭。

  正當我為他們彪悍的戰斗力驚嘆的時候,那周圍的空氣忽然出現了一陣波動,緊接著,一個陰暗的身影從虛空中倏然閃出。她左手一把掐住一只母雞的脖子,右手的匕首閃電般劃過,頓時一道血箭從雞脖子中激射出來,那只慘遭毒手的母雞靈魂頓時化作一道白光,進入到兇手的體內。

  制造這次屠殺的是一個女性精靈,她手中的匕首和陰險的戰斗技巧告訴了我們她的職業:游蕩者,行走于黑暗之中的旅人,追逐金錢與自由的兇徒。

  “嗨,別在這兒搗亂,這是我們占的刷怪點。”解決了這群母雞,那個矮人戰士很不友好地沖著精靈游蕩者大聲嚷嚷道。侏儒法師緊跟在戰友身后,同樣提防地盯著那個游蕩者。

  面對這敵視的驅逐,精靈女游蕩者斜著眼睛高傲地睥睨著對方,用纖長的手指撥了撥面頰兩旁淡紫色的長發,以精靈族特有的高貴優雅的語氣說道:

  “扯淡!什么他媽你們占的點?你們憑什么占?你喊那群雞它們他媽會答應你啊?這個點老子占了,你們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這還是我頭一次領教所謂的“精靈的優雅”,這和傳說中的精靈族人是如此的不同,給我留下了無比深刻的印象。而那個身材高挑婀娜的女性精靈用粗獷沙啞的嗓子自稱“老子”的情景,也無情地顛覆了我脆弱的世界觀。我仿佛聽見了自己的眼球碎裂的聲音,覺得這剛剛明晰起來不久的世界頓時變得分崩離析,讓人難以理解。

  一言不合,爭執的雙方頓時拔刀相向。矮人戰士舉錘在手,悍勇地沖向面前的精靈游蕩者。在他身后,侏儒法師也開始吟誦神秘的咒語,一團浸潤著逼人寒氣的幽蘭色的光芒閃現在他的手中。以一敵二,形式看上去似乎對那個精靈女游蕩者十分不利。

  可就在矮人戰士即將近身的時候,精靈女游蕩者忽然一揮手,甩出一把閃亮刺目的魔法粉末。

  這閃光來得如此突然,無論是她的兩個對手還是作為旁觀者的我和牛百萬,都全然沒有防備,被閃了個正著。當我們都因為強光刺激而閉上眼睛的時候,耳畔傳來了矮人戰士凄慘的叫聲。

  當我們再次睜開眼睛時,矮人戰士已經橫尸當場。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橫越他的咽喉,還在不斷噴涌著粘稠的血漿。那個侏儒法師見勢不妙,已經連滾帶爬地逃開了,邊逃邊亂七八糟地喊著:“沒品的菜鳥人妖……五級了還在城門守雞點……有本事去守白龍洞去啊……有種的別跑,等我的大號過來,殺到你刪號……”等等云云。難得他的兩條小短腿蹦達得挺快,那個精靈女游蕩者追了半天,居然沒有追上。

  “看來……”目睹了這樣一場謀殺之后,牛百萬戰戰兢兢地向我建議道,“……這里實在是太危險了。大哥,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他們……這是在干什么?”這場制造了死亡的沖突來得莫名其妙,看得我難以理解。不過牛百萬是個天生的涉空者,又曾經完成過那么遠的旅程,我覺得他可以回答我的問題。

  “他們在……搶雞……”牛百萬這樣回答著。

  “搶雞?”我難以置信地大叫起,“就為這幾只母雞?她就把人給殺了?”

  “噓,小聲點……”這時候,那個精靈女游蕩者已經忿忿地回到了這個母雞盤踞的地方,看起來她的追殺并沒有得手。看著她手中閃亮的匕首,牛百萬表現出了與他的身型和名字完全不符的膽怯,一邊說,一邊拉著我遠遠躲開。

  我們一直走到那個女精靈絕對聽不到我們之間對話的地方,牛百萬才小心翼翼地對我說:

  “別招惹那個人了,咱們兩個肯定打不過那個人妖。既然他站了這個刷怪點,那咱們就去別處再碰碰運氣吧。”

  牛百萬的態度讓我更加疑惑了。我只覺得非常詫異,詫異這個有著男人般粗獷嗓音的美麗精靈為什么要那么執著于提升自己的級別,甚至為此殘忍地殺死別人。雖然我也很理解,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變得更強,但級別就是一切了嗎?看看那些整天呆在城里販賣商品的原生者商人們,從我有記憶起,他們就一直保持著一級、兩級的狀況,可在我看來他們生活得平靜而美好,沒有任何的不滿足。

  不過我可以確定的是,這真是一個充滿危險的世界。在這里,母雞都可以輕易地殺了你;而更可怕的是,有些人為了幾只母雞,也可以毫不猶豫地要了你的命。

  “太過分了……”牛百萬蜷縮著抱起雙臂,畏縮地偷偷瞥了那個精靈女性一眼,嘆息著說道。他搖了搖他那碩大的牛頭,怯懦的表情扭曲了他雄壯的面孔,讓他看起來很滑稽:“……人命還不如一只雞值錢……”

  這句話讓我感到深以為然。

  ……

  這樣的景象并非是僅僅發生在這一處,在更遠一些的地方,那些熱衷于冒險和戰斗的涉空者們以極度狂熱的姿態捕殺著獵物。無論是脆弱的雞鴨、野兔、蝙蝠還是比較強大的山貓、毒蛇或者是野狗,都逃脫不掉被圍殲的命運。他們幾乎是一露頭就被數倍于自己的獵手們盯上,然后再被火燒、冰凍、刀砍、斧披、錘砸、箭射……等等等等精彩的手段蹂躪至死。即便是它們的死亡也不得安寧,往往伴隨著諸如“讓我砍它一刀”、“倒霉,又沒搶著”之類的懊惱抱怨。

  在我還是城門守衛的時候,無論向多少人發布獵殺野狗的任務,他們都能把任務完成。我一直以為,在城外盤踞著的,是一支十分龐大的野狗群落,我還曾一度擔心這群龐大而又兇狠的野獸有朝一日會沖破城門,給城里的人們帶來災害。可是看到眼前的景象,我知道我的擔心純屬多余。在這里,人類、精靈、矮人等等這些 “智慧種族”表現出了足以令最兇殘的野獸汗顏的殺戮狂熱,相比之下,那群野狗為什么直到現在還沒有被殺得亡群滅種,才是真正讓人疑惑的問題。

  我們緩緩深入到樹林的內部,四周的動物漸漸由三、四級的山貓、野狗變成了六級、七級的“狂暴的野狗”、“劇毒的黑蛇”甚至更強大的猛獸,而那些捕獵的涉空者們果然也漸漸少了下去。

  我們小心地繞開那些對于我們來說過于兇殘的野獸,在這個過程中,牛百萬的收獲頗為豐厚。他有一項“藥劑師”的生活職業,一路上采集了不少生長在野外林間的草藥,并在休息的間隙里制作了一些能夠恢復少許生命力的藥劑。讓我感到有些妒忌的是,采集和制作藥品的過程居然也能夠給他增加靈魂之力。在制成第二十五瓶小生命藥水的時候,他的身上纏過一道明亮的綠光,居然就這樣升級了。

  這讓我深切感受到,學習一項生活技能是十分有必要的。

  正當我們為尋找一不到一個適合的獵物而苦惱時,一只體格健壯的野狗忽然進入到我們的視野之中。這是一頭棕褐色的野獸,體格比我們最初見到的普通野狗略顯壯碩,但皮毛斑駁雜亂,還有幾處難看的禿斑,看上去不是很有精神。和“狂暴的”、“憤怒的”、“饑餓的”等等這些讓人望而生畏的名字相比,這條野狗的名字有些形而上學,既不威武也毫無特色:只是因為它比別的野狗更大些,所以它的名字就是“大野狗”。

  這頭五級的野獸當然不是我們中任何一個人能夠獨自對付得了的,但我們兩個人聯手卻有很大的機會。因為害怕驚動旁邊的野獸,我和牛百萬悄悄地綽在它的身后,直到來到一片比較開闊的空地上。

  “就是它了。”我拔出長劍,兩眼緊盯著那頭野狗,對牛百萬說道。

  “它的級別太高了吧,我們是不是……再找找看有沒有更好對付的?”牛百萬顧慮地望著那頭野獸,在他那張看似兇暴的臉上,我找不到一絲和“勇氣”有關的痕跡。

  “或者我們可以再去城門瞧瞧,或許還能找到兩只落單的……母雞?”他支支吾吾地提議道。

  “別再跟我提什么‘母雞’!”他的建議讓我又想起了漫天狂舞的雞毛。我強忍著一身的雞皮疙瘩(為什么是雞皮?),擺出我最嚴肅的表情,一字一頓地鄭重拒絕了他的建議。

  “那別的什么也行啊,比如說公雞?小雞?小公雞?”他絮叨個沒完。

  “除了雞,你的腦子里就不能裝點別的什么東西嗎?”

  “可是城門附近除了雞就沒有其他低級的野獸了啊……”他理直氣壯地分辯道,“……我只是想采取更安全的法子而已。”

  我斜著眼角鄙薄地望了他一眼,他面頰一紅,不自然地聳了聳肩膀:

  “好了好了,全當我什么都沒說,一切都聽你的!不過,可別怪我沒說過……”他遲疑了一下,然后說,“……我的預感告訴我,這樣做很危險。”

  簡單地制定好戰術,我拔出長劍大喝一聲,率先搶上前去。我的出現立刻吸引了大野狗的注意,它向前低伏下身體,咧開大嘴,露出雪白鋒利的牙齒,雙眼目不轉睛地盯住了我,喉頭發出陣陣低沉的聲響。當我距離它不足五步的時候,它立刻飛身躍起,直撲向我的面門。

  野狗猛烈的爆發力讓我猝不及防,倉促中,我只能盡力把身體偏向左側躲開它的利爪,同時把長劍反手劈向它脊背。

  一錯身后,我的右肩先是猛然一涼,又忽地涌過一道熱流,火辣辣的疼痛立刻傳遞到我的右手上。我知道自己傷得不輕,這一擊幾乎減去了我四分之一的生命力。而我的對手頭上則只是綻開一朵很小的血花,飄起一個“—9”的字樣。

  我不敢遲疑,立刻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生命藥劑大口喝下,準備迎接野狗的下一撥攻擊。

  這頭野獸的速度比我想象得還要快。我剛做好防御的準備,它白森森的利齒就已經撲到了我的面前。我橫過長劍擋在它的口中,用力把它推向一邊。沒想到這情急之下的一擊觸發了我的“格擋”技能,在消耗我十點斗氣的同時,也整整減少了野狗十五點的生命力。但是,我的胸口也沒有躲開它利爪的撲擊,再次受創。

  正當這頭野獸打算向我發起第三次襲擊的時候,一根巨大的武器裹著勁風攔腰擊中了它。它“嗷嗷”痛叫著滾向一邊,這時候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自己的身后又多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那個身影當然不會是別人,而是我唯一的戰友,姓名夸張的牛頭人戰士牛百萬。

  盡管成功地重創了對手,但我覺得我的戰友還遠沒有做好戰斗的準備——他的面色有些發青,看起來很緊張,眼角不由自主地抽動著,就連雙腿似乎也在微微打著顫。

  沒等他回過神來,被偷襲的野狗沖著他再次撲上來。他慌張地尖叫一聲,連忙把他粗壯的身軀藏到樹干后面去,可沒留神把他的一節牛尾巴露了出來。大野狗當然不會放過這絕佳的目標,狠狠地一口咬上去,又撕又嚼。

  “啊……”我真無法想象像這樣一種尖銳凄厲的聲音居然會從這樣一具虬勁豪邁的身軀中傳出來,他慘烈的男高音讓人一陣陣頭皮發麻,猶如一只被割斷的喉管的公雞,又像是一頭正在被閹割的公豬。

  他一邊大叫著,一邊手舞足蹈地原地轉起圈來,兩行與情感無關的熱淚滾滾涌出,充分表達出他此刻欲罷不能的痛苦。他的動作狂野而扭曲,帶著一種澎湃而原始的激情,如果不是嘴角還泛著一層痛楚的白沫,我幾乎會以為他正在跳一種關于牛頭人民族文化的圖騰舞蹈。

  趁著他轉過身去的時候,我及時地“咣當”一腳,把窮追猛咬的大野狗踢到一邊,把我的牛頭人朋友從這巨大的痛苦中解脫了出來。他立刻毫無戰士風范地蹲在地上,兩只手拼命地摩挲著自己的尾巴,同時帶著哭腔大聲哀嘆著:

  “……我總算知道‘尾大不掉’是什么感覺了!”

  “你在干什么?為什么要躲開?”我迎住野狗的再次反撲,又好氣又好笑地沖著牛百萬大聲問道。

  “我可是頭一次打級別那么高的野獸……”這時候,牛百萬雖然已經站起了身,可尾巴所受的重創帶來的影響顯然還沒有消除。他一瘸一拐地走過來,理直氣壯地辯解著:“……而且它還那么兇,緊張是很正常的吧。你以為是用鼠標操作咩?不管是什么樣的怪物,點兩下就完了?”

  說完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之后,他又扭頭看了看自己受傷的尾巴,繼續小聲嘟囔著:“再說了,我可從來沒長過這玩意兒,誰知道它還露在外面呢!”

  說完,牛百萬又再次加入了戰團。

  從來沒長過?什么意思?我又瞥了一眼他身上那條我所不具備的肢體,那不是牛頭人與生俱來的器官么?我詫異地想著,可大野狗接下來的攻擊讓我無暇再繼續思考這個問題了。

  直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還按照我所預想的方向前進著。因為身穿鎧甲,我的防御力比牛百萬要高一些,所以由我來吸引野狗的注意力,承擔下它最開始的猛烈攻擊;而比我高一級、攻擊力要大大勝過我的牛頭人戰士則伺機從身后發動突襲,給獵物以重創。這樣做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讓野狗無暇躲閃,從而大大提高牛百萬那原本低得可憐的命中率。

  這時候,我剛剛喝下的生命藥劑正好開始發揮了作用。我能夠感覺得到我的生命力正漸漸復原,身上的傷口也快速地愈合,痛感大大減輕。

  已經失去了一半生命力的大野狗不安地咆哮著,它已經陷入了我和牛百萬兩個人的圍困之中。每當它發起攻擊,被攻擊的那個人就全力進行防御,而另外一個則從背后施襲;而當它調轉方向改變目標時,原先防御的那個則轉守為攻,繼續削弱它的生命。很快,大野狗頭頂顯示的生命槽線就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層。

  眼看著我們即將搏殺自己的第一只獵物,這時候,異變陡生。

  原本,因為擔心驚擾到附近的野獸,我們特地選擇了一塊相對空曠的林間空地作為戰場。在這里,即便是離我們最近的野獸也在三十步開外的地方,我們不必擔心自己的捕獵會引來其他的野獸。

  可是突然間,我發現我們被三只六級的“憤怒的山貓”包圍了。它們來得全然沒有半點征兆,立刻就把我們圍在了中央。在倉促的一瞥之間,我隱約看見它們好像是自虛無中憑空顯現出的身形,這讓我驚疑不定:難道說,即便是在缺乏智慧的野生獸類之中,也有許多可以掙脫時空枷鎖的“涉空者”么?

  這三只山貓大概剛剛完成了一次穿越時空的旅程,還不太適應我們所身處的這個世界。它們的存在狀況還不是很穩定,身體還隱約有些透明,并沒有完全凝固,也沒有立刻對我們發起攻擊。這給了我們逃命的機會。

  “快走!”我一腳把那條大野狗踢翻到一邊,拉起牛百萬向后就跑。我的牛頭人朋友也發現了情勢危機,憾恨地看了一眼瀕死的野狗,緊跟在我身后逃了起來。在逃跑的同時,我沒有忘記先灌下一瓶生命藥劑,把我已經減少了三分之一的生命力補滿。

  很快,那群被驚擾的“憤怒的山貓”連同那只大野狗一起追了上來。我不知道那群山貓為什么會如此的“憤怒”,但很顯然,它們是打算把自己的怒火都傾瀉在我們的身上了。它們追得如此之緊,以至于我似乎都能夠感覺到它們帶著殺氣的呼吸都一口口噴在我的脊梁上。

  剛跑出不到二十步遠,我聽見牛百萬痛呼了一聲。我擔心他的安全,回頭看了他一眼,腳下稍稍一緩,背上立刻感到一陣巨痛,緊接著我聽到了山貓的利爪撕破皮肉的潮濕聲響。我就地一滾,手持長劍順勢橫著一掃,沒想到那只山貓的敏捷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在原地猛地高高彈起,擦著我劍鋒躲過了我的這次反擊。

  這時候,我看見牛百萬已經身處險境。

  大概是因為體型巨大的緣故,他把兩只山貓和一只野狗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現在已經陷入了三只野獸的圍困之中。我看見他頭頂的生命槽線飛快地縮短著,幾乎瞬息間就減少到了一半的位置。如果不是因為牛頭人的體質比其他智慧種族都要強健許多,他現在的處境還會更危險。即便是這樣,他現在的狀況也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

  關鍵時刻,牛頭人用上了自己的保命絕招。他雙蹄猛烈地踩踏起來,在地面上濺起一層強勁的震蕩波,把山貓和野狗震得東倒西歪,他趁機脫困而出,踉踉蹌蹌地向我跑來。在逃跑的同時,他還異常流暢地把手伸到自己的背囊的中,用五根手指叉起四瓶生命藥劑,“咕咚” 作響地一氣全部灌進了口中,然后緊皺著眉頭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從嘴里噴出一股淡黃色的濕氣。

  “嘔,真惡心,這玩意兒一股泔水味兒!那些白癡的程序員就不能把它的味道設置成百事可樂嗎?”在他大聲抱怨的同時,他的生命槽線也以令人嘆為觀止的速度恢復了原狀。

  沒過多久,我的鎧甲就被這群野獸撓成了馬甲,而牛百萬的屁股也早已經被咬開了花。盡管我們準備了不少的生命藥劑,但只依靠它畢竟無法持久——更何況這東西的味道確實讓人無法贊賞,我懷疑再這樣下去,就算我不被野獸咬死,也會被這些藥水毒死。

  就在我們走投無路的當口,忽然,一道銳利的寒風擦著我的面頰破空而過,直到被我身后的樹干阻擋,在我的鼻尖留下一絲危險的金屬氣息。那是一支普通的羽箭,箭頭已經深深扎進了樹干中,箭尾還在微微顫動著,發出令人心悸的余響。

  順著箭風飛來的方向,我看見了一個高挑的身影。他左手拿著一支長弓,右手輕攀著身旁的樹枝,右腳墊在一塊石頭上,顯露一副優雅而冷靜的氣質。陽光從他的身后撒下,將他的影子長長地鋪在地上。微風吹動著他的長發,露出一對獨屬于精靈的尖細的耳朵。

  “喂……”這個獨自站立在夕陽下的精靈男子以一種略顯沙啞但富有磁性的聲音對我們說道,“……你們需要幫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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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16 17:31: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母雞與巨牛

  追逐著求救的尖叫聲,一個龐然大物的身影從密林深處閃現出來。他的頭頂生長著兩根尖銳的長角,足下原本應該是腳掌的地方生著兩個堅硬的圓蹄子,正一邊咆哮著一邊搖搖晃晃地向我沖近。

  很顯然這是一個牛頭人,法爾維大陸上最強壯也是最豪邁的智慧種族之一。事實上,很多人都對他們“智慧種族”的概念表示過疑義,因為至今為止,大陸上的牛頭人還以非常原始的部落氏族形式過著零散的小規模群居生活,而他們沖動暴躁的性格也更像是一頭魔獸而不是一個“智慧種族”。他們僅有的和“智慧”有一點關系的品質,也就僅止于格外強盛的自尊心和自豪感,而這些也往往成為他們干蠢事的主要原因。

  即便是在這個強悍的種族之中,正在向我靠近的這個家伙也屬于最高大最強壯的一個。我無法準確估算他究竟有多高,但我的頭頂最多也只能到達他的胸口。在他赤裸的上身和粗獷的面孔上,紋滿了黑色和紅色的花紋。這些花紋被他全身虬勁的肌肉擠壓在一起,顯得格外彪悍驍勇,就像是一只剛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魔。

  按照傳統,牛頭人的名字一般都很長,它會包含自己的名字、父親的名字、自己獲得的稱號、自己曾戰勝過的最強大的對手的名字以及自己的族名。比如說,如果一個牛頭人的名字叫做“霍德爾·卡倫·紅眼·高地虎·風角”,那也就是說這是一個來自風角部落的名叫霍德爾的牛頭人,他父親的名字是卡倫,他的綽號是紅眼,他曾戰勝過的最強大的對手是一只高地猛虎。

  但這些規則對我眼前這個大塊頭全不適用。他的名字確實很長,而且長得難以想象,在他的頭頂,我看見印在他靈魂上的姓名印記足足拐了三個彎。讓我驚訝的還不在于此,他的名字是如此的宏偉高絕,以至于即便是戰神親臨恐怕也會慚于領受這樣的稱號。

  “曠古絕今驚天動地蓋世無雙天下無敵玉樹臨風秀外慧中忠肝赤膽義薄云天滿腹經綸勇冠三軍足智多謀年少多金拳打南山斑斕虎腳踢北海烏鱗龍仰可上九天攬月俯可下五洋捉鱉濁世翩翩佳公子人間花花美少年天下第一大英雄大豪杰大俠士大宗師牛氣沖天汗牛充棟小試牛刀氣壯如牛虎背牛腰虎踞牛盤沉牛落雁龍飛牛舞之巨牛之牛牛百萬”,這就是他的名字。必須得承認,在他跑向我的過程中,這幾行文字晃動得很厲害,我有可能還看漏了不少。

  而最讓人跌碎眼球的是,這個名字威武得足以讓戰神汗顏的牛頭人戰士正在逃跑中,緊跟在他身后追殺著他的,赫然是……

  ……一群嘰嘰喳喳的母雞?!

  牛頭人的手中正揮舞著一根大木樁,這根木樁粗大得足夠作為某個宏偉殿堂的梁柱。不過在這個笨拙的主人手中,這把巨大的武器并不比一把犁頭更具殺傷力。牛頭人戰士拙劣而又傾盡全力地舞動著木樁,每一擊都好像要打碎地面似的。事實上,他的大多數攻擊確實都是徒勞地落在地面上的,并沒有給追趕他的母雞帶來多少實質性的威脅。

  緊跟在我們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俠士、大宗師”身后,那些實在談不上殘暴的家禽則輪番上陣,用它們細小的短喙一次次啄在牛頭人的身上,追得他雞飛牛跳。每啄一次,大塊頭的身上就泛起一朵血花,同時頭頂飄起一個“—2”或是“—3”的字樣——這是他的靈魂被削弱的數量。

  原本,只要你全力奔跑,這些母雞是不可能追得上的。可這個名字長得幾乎能寫到天上的去的牛頭人戰士不知道出了什么問題,跑起來非常地僵硬遲鈍,一腳深一腳淺、一步長一步短,似乎總也找不到平衡,有時還會出現同手同腳的“順拐”的情況。于是,跑不出多遠,他就會落入母雞們的包圍之中

  每當被母雞們包圍的時候,牛頭人總會用力踩踏雙蹄,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震蕩波,使那些追趕他的家禽站立不穩,他可以趁機沖出包圍圈,仰頭灌下一小瓶靈魂藥水,然后繼續他的亡命之旅。這得益于牛頭人的兩個種族特性:戰爭踐踏,使周圍生物的移動速度延緩 50%;自然體質,使藥力作用速度增加50%。如果不是因為這些,也許這家伙根本就堅持不到現在,一早就成為這群家禽口中的新鮮飼料了。

  都說牛頭人是個驕傲而自負的種族,在這方面,我眼前的這家伙同樣是個非比尋常的異類。一看見我站在樹林邊,他激動得眼眶都要濕潤了,連忙吐掉滿嘴的雞毛,一仰脖狠狠灌進一大瓶靈魂藥水,東倒西歪地向我跑了過來,邊跑還邊狼狽地叫嚷著:“大哥,幫幫忙,救命啊……”

  在這個世界上,種族和戰斗技巧并不是決定你強大與否的唯一標準,在很多時候,靈魂的強度級別更能說明一個生命的力量。比如說,這群母雞的靈魂強度都是一級,這基本上是每一個初入法爾維大陸的涉空者們都可以搏殺的程度。

  透過魔法鏡,我看見牛頭人戰士牛百萬(他的名字太長了,按照傳統,這樣稱呼他應該是可以被接受的)的靈魂強度也是一級,也就是說他并不能比這群溫順的家禽強到哪兒去。這也從另一個方面證明了這個貌似強大的家伙是多么的孱弱,也讓我更深切地理解了為什么人們總是把夸口說大話的行為稱之為“吹牛”。

  轉眼間,牛百萬已經閃到了我的身后。他一只手拄著木樁,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竭力蜷縮起身子,就好像是打算把他身軀都躲藏到我背后,讓那群母雞找不著似的。不過這種做法的可行性顯然不大,他實在是太高大了,即便只是坐在地上,也幾乎和我差不多高,根本無處躲藏。

  這真是恐怖的一幕,十幾只母雞高高躍起,摟頭蓋臉地向我們飛身啄來,那不是很尖銳的爪子還不住地在我的鎧甲上抓撓著,發出讓人牙酸的“咯吱咯吱”聲。一瞬間,我就被這場混亂的災難吞沒了,滿眼就是雜亂的雞毛、滿耳都是嘈雜的“咯咯”聲,混雜著濃濃腐草氣息的雞糞味沖擊著我的嗅覺,幾乎讓人窒息。我從沒遇到這么可怕的事情,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現在情愿直面一頭狂暴的獅子也不愿對抗這群憤怒的母雞。

  “怎么回事?你這是要開養雞場嗎?”我一把掐住一只快把我的腰帶啄斷了的母雞的脖子,一邊對造成這場大騷亂的罪魁禍首大聲問著——那倒霉的牛頭人此刻正竭力想把正在他臉上死命撲打的一只家禽扯開,在他寬大的牛鼻子上面,已經留下了幾道清晰可見的血痕。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他聲嘶力竭地喊道,“……我只是不小心踩碎了幾窩雞蛋而已!”

  很快,這群母雞就為我們展示出了它們強大的殺傷力。雖然每啄一口只能損耗我一兩點的生命值,可以它們連啄帶撓的速度快得足以讓最熟練的戰士汗顏,更何況同時發起這波進攻狂潮的,不只是三五只、而是足足有十來只母雞。倘若不是我的鎧甲幫我抵御了大部分攻擊,恐怕現在我也已經落到不得不逃命的地步了。

  看來,如果不幫這個冒失的大塊頭解決這堆麻煩的話,只怕我自己也很難脫身了。混亂中,我好不容易才摸索到自己的劍柄,向著面前紛亂的雞群順勢一揮,一只肥壯的母雞慘叫一聲,應聲倒地。一團乳白色的光球飄飄搖搖地凌空騰起向我飛來,然后融入了我的身體。

  這團光是它的靈魂。在這個世界上,每個生命都是有靈魂的。如果你殺死了別的生命,那么他的靈魂就融入到你的靈魂之中,成為你靈魂的一部分。如果你吸收到了足夠多的靈魂,那么你的靈魂也會變得更強壯,這個過程就是所謂的“升級”。

  同伴的慘死并沒有給剩余的母雞帶來任何影響,依舊堅持不懈地啄著我的鎧甲。它們的勇氣是讓人贊許的,但這份執著卻給我添了很多麻煩。毫不夸張地說,我是在冒著生命危險和這群發了瘋的家禽搏斗。而且,我的危險也不僅僅是來自于它們……

  “嗨,你往哪兒砸吶!”一個轉身間,我險險躲開了牛頭人凌空而落的大木棒。在我原來落腳的地方被砸出了一個堅實的大坑——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失手砸向我了。

  “對……對不起……”牛百萬尖聲向我道歉道。看上去他被這些發狂的家禽嚇壞了,歇斯底里地揮舞著木樁,全無章法地胡亂砸向那群母雞。

  “……我這是第一次使用腦波感應器,控制不住平衡,小心啊……”他尖叫著提醒我,順手又沖我迎面一擊。

  腦波感應器?我不清楚那是什么,不過按照我以往的經驗,如果有什么話是我聽不懂的,那就一定屬于是涉空者們自己的暗號。而對于這些,我并沒有深究的好奇心。

  我不知道該用什么詞匯來形容牛百萬此時的表現,他簡直是在挑戰語言學家們對于動作笨拙的形容極限。面對著這些遠遠稱不上兇猛的禽鳥,這個“豪邁”的勇士撅起了屁股,伸直了雙臂,僵直而又無力地把手中的木樁推向前,仿佛是竭力想和面前的母雞們拉開距離。

  牛百萬的動作簡直就像一個扭捏的娘們在打鬧——不,就連娘們也不如,起碼她們還知道如何揪住對手的頭發。我簡直要懷疑他究竟是一個以勇猛好斗著稱的牛頭人,還是一個身材特殊、長相前衛的高大地精——這個地底種族懦弱膽小的性格和他們高超的工業制造水平同樣著名。

  每一次揮動木樁,他都會被強大的慣性牽引得站立不穩——事實上,就算他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也不免要前仰后合。他無比遲鈍的動作使得他難以對這些咯咯亂叫的對手造成真正的威脅,當他看見一只母雞、想要砸向它的時候,那只扁毛家禽已經跑到一邊去了;而當木樁落下,發出沉重的響聲時,他原本的目標早就繞到背后去啄他的屁股了。

  戰團中,雞飛牛跳,不時有慘叫聲傳出。

  沒過多久,這些為蛋寶貝復仇心切的強大母親們讓我遭遇了險情。盡管我已經搏殺了七、八只母雞,但我的生命值已經減少到了讓人觸目驚心的地步。我可以感到自己的生命正隨著傷口的點滴血跡不斷流失,拼死的絕望也使得我忘卻了疼痛,這降低了我受到傷害的程度,但也昭示著我的生命值已經不滿5%了。

  我就要死了!盡管仍在奮戰,但我卻已經感知到了自己的恐懼。剛剛得到的自由和生活就這樣終止在一群母雞的手中,這讓人不甘,卻又讓我無可奈何。

  就在我要絕望的時候,牛百萬的木樁又一個收勢不住,沖著我攔腰橫掃過來。我慌忙俯下身躲閃,那根走火的木樁卻意外地擊在一只打算從背后偷襲我的母雞身上,把它遠遠擊飛了出去。過了好長時間,它的靈魂才飄飄搖搖地飛了回來,一分為二地融進了我和牛百萬的身體里。

  這失準的一擊出乎意料地強大,居然一擊必殺。

  見此情境,我靈機一動,趴在地上大喊:“不要停,繼續轉!再多轉兩圈!”

  我不知道受了驚嚇的牛頭人此時是否還能夠清楚地理解我的意圖,但他還是照我說的那樣去做了——我覺得那更多的是出于在驚恐之中的盲目服從——他平舉著大木樁原地轉起圈來。一圈、兩圈,那木樁越舞越快,逐漸模糊成了一道粗大的黑影,裹挾著呼嘯的風聲掠過我的頭頂。那群復仇心切的母雞不知好歹,還前仆后繼地想要沖上前來,卻被這道野蠻的旋風一一擊飛,化成了枉死的靈魂。

  當最后一只母雞被擊飛之后,一道熱流隨著它的靈魂力量灌溉了我的全身。原本已經見底的生命值重新復滿,從身體內部,我也感受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全新力量。不只是我,牛百萬也是一樣。

  我們升級了。

  我連忙用鏡子查看了一下自己的靈魂,現在的我,已經變成了二級戰士,力量13,智慧10—2,敏捷12—2,生命值200/200,斗氣值100/100。攻擊力和防御力也各自提升了兩點。

  咦,那個牛百萬跑到哪里去了?

  我猛一回頭,卻發現這個粗豪的家伙正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兩只眼睛還在不由自主地旋轉著,用一種夢囈般的聲音說道:

  “頭暈……好惡心……好多星星啊……”

  過了挺長的時間,牛百萬才從旋轉的昏厥中清醒過來。他搖搖晃晃地爬起身,并沒有忘記向我致謝。

  “多虧了遇見大哥你啊,要不然我可就沒命了。”這時候,牛百萬一瘸一拐地靠了過來,一邊揉著屁股一邊懊惱地說著,“哦喲……疼死我了,早知道我就不把觸覺等級調得那么高了,沒想到被母雞咬都那么疼啊。”

  說著,他也掏出鏡子看了看自己的靈魂屬性。看著看著,忽然驚喜地“咦”了一聲。

  在他的“戰斗技能”一欄里,赫然出現了“強力旋風”的字樣。后面標注著:多人近身攻擊,攻擊力50%加成,攻擊速度提升100%,擊退效果,使用后有一分鐘眩暈期,消耗70點斗氣。

  很顯然,剛才的這場“戰斗”(如果說和一群母雞拼命也能算是一場“戰斗”的話)讓這個莽撞的大塊頭掌握了一項特別的戰斗技巧。作為剛剛一起死里逃生的戰友,我很為他的成長高興。但一想起這個技能源自我的靈機一動而我卻一無所獲,我的心里就感到了一些莫名的酸澀。

  “你從哪兒來,大地之子牛百萬……”我開口問道。他的名字聽起來真是古怪,“……據我所知,這附近并沒有牛頭人的部落駐扎。”

  聽了我的問題,牛百萬尷尬地撓了撓頭:“我是從堅蹄谷來的。原本我只是想做一個采集草藥的初級任務,可不認識回去的路了,不知怎么就跑到這兒來了。這是哪?”

  “這是坎普納維亞城……”我隨口回答道,然后有些好奇地問他說,“……那你怎么不看地圖?沿著地圖走你應該能找到回家的路徑啊。”

  “地圖?”沒想到,牛頭人詫異地反問我道,“什么地圖?我從來沒見過。”

  “你沒有地圖?這怎么可能?”我從背囊里掏出我的地圖給他看了看,“這個東西你沒有嗎?”

  “哦,這是地圖啊……”他恍然大悟,拍了拍腦袋懊悔地大叫了一聲,“……我……把它賣了!”

  “賣了?”

  “是啊,我以為它沒什么用,就把它賣給了商人,賣了一個銅幣……”他的聲音越說越低,嚅嚅喏喏地像個干了錯事的孩子。

  我于是徹底地無話可說了。就算是在牛頭人這個不怎么聰明的種族中,這個大塊頭恐怕也屬于智力最低下的一群。

  “大哥,我是個新手,在這兒又人生地不熟的,你能帶帶我嗎?”他這樣向我請求著,畫滿兇紋的臉上擠出幾分可憐的神情,看上去實在是有些不倫不類。

  被這樣一個足有我一個半高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俠士、大宗師”連聲喊我“大哥”,不由得讓我冷汗漣漣。我忙沖他擺了擺手:

  “你還是喊我杰夫吧。我帶你進城,先幫你買一張地圖再說……”

  魔法地圖一拿到擁有者的手中,會立刻顯示出他所走過的路程。牛百萬的地圖真的讓我大開眼界,他的出生地是在距離坎普納維亞足足有六十天路程的北部高原地帶,在他一路走來所探明的道路上,有兩個被惡魔所摧毀的城市、大片野獸出沒的原始叢林和許多被戮心亡靈占據的墓園,甚至還有一條惡龍的巢穴。我真難以想象,這個只有一級的冒失鬼居然一路平安地穿過了這些極度危險的地帶,鮮活亂跳地到達了坎普納維亞城。他如果不是我所見過的最偉大的旅行家,那一定是最福大命大的路癡。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能在這張地圖的指引下,一直走到月亮上去。

  送他回家是不用考慮了。如果真要這么做,只怕我們走不出一天就會被叢林中的猛獸撕成碎片。其實,倘若真是死于猛獸的口中也不失為一個戰士的英武歸宿,可考慮到我們和母雞之間的戰斗力比較,我覺得我們被例如一群兔子之類的溫順小動物非常不名譽地踩死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

  “然后呢?我該干什么?”牛百萬把地圖放回到他的背囊里,繼續向我問道。

  “該干什么”,我一愣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這個問題。牛百萬并不知道,在遇到他之前,我也正被這個看似簡單卻讓人困惑的問題困擾著。

  這真是諷刺,我就連自己應該干什么都不知道,現在卻居然要去指點別人應該怎么做。而生活往往正是如此,雖然人們因為找不到自己的目標而迷惘,但作為一個旁觀者,對于別人的問題卻總能給出正確的建議。

  “我們……可以先找點活干干吧……”我略帶遲疑地對他說,“……我知道有些工作我們可以一起做。”

  再沒有誰比我更清楚一個初來坎普納維亞城的人應該從哪里開始在這座城市中的旅程了。我帶著牛百萬來到了城門口,城門衛兵杰弗里茨·基德的面前。

  “Cosplay!”看見城門衛兵的模樣,牛百萬不出意料地驚嘆道,“你模仿得可真像!要是你站在這兒不動的話,我肯定會認錯人的。”

  對于他的話我不能完全理解,而且我也不想多談論這件事。在確認牛百萬已經接受了獵殺野狗任務的委托之后,我們快步走出了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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