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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安琪]回頭愛你(舊愛新歡之四)[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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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5 16:24:34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 x 1
本帖最後由 Finmy妃 於 2013-5-5 16:30 編輯

美麗可人的白育慈,是近來前途最被看好的媒體新星,
然而她卻公私不分地愛上自己要報導的對象──樓冠棠。
眼見他被人欺瞞,就算會受盡他冷眼,她也要還他愛人的自由。
沒想到他重獲自由之身後,竟然說對她「有意思」?!
是真的嗎?她竟然能夠獲得他的愛嗎......

對樓冠棠而言,這輩子他最討厭揭人隱私的狗仔記者,
就算他的婚姻再怎麼金玉其外,也輪不到他人來干涉。
沒想到這女人毀了他苦心維持的假象,還貓哭耗子安慰他?!
她竟敢大言不慚說「愛他所以才害他」,甚至願意為此贖罪。
很好,她有膽自己送上門來,他也絕不錯放這難得機會──
可是,似乎從開始接納她的那刻起,一切竟變了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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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5 16:29:3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這一年的情人節,白育慈收到不少花束和巧克力,大多是仰慕她的觀眾送來的,不過其中有兩束花很特別。

  一束是樓冠棠送的,以粉紅及粉白色的玫瑰為主花,搭配一些綠葉,以及跳色的紫色與黃色小花,雖然不是很昂貴,但是相當別緻美麗,白育慈捧在手裡愛不釋手。

  這是他知道她沒有男朋友,特地施捨給她這個朋友的慈悲嗎?白育慈捧著花,澀澀地這麼想道。

  另外一束花,則是同電視台的同事——企劃部經理向國強送的。經過一段時間的考慮,他決定把心底的愛慕付諸行動。

  永遠默默守在身後,是不可能得到她的芳心!

  向國強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震驚四座,他不畏情人節天價般的花價,大手筆訂購了一束九百九十九朵紅玫瑰花束,不但體積驚人,重量也很可觀,花店得派載貨的小貨車出馬,才能把鮮花運到電視台。

  當花束被送到的時候,即刻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打從一進大門,接待櫃檯的總機小姐就立刻用八卦熱線傳播消息,花束還沒送上樓,大廳以及挑高的每層樓走廊,都被興奮又好奇的電視台員工擠滿了,大家像參觀什麼稀世珍寶似的,爭相觀看這難得一見的超大花束。

  男男女女擠得像密密麻麻的螞蟻,不斷追問幸運兒是誰?當答案揭曉,大家得知花束是送給白育慈時,紛紛發出艷羨又嫉妒的驚歎聲。

  男人惋惜有人捷足先登,女人則嫉妒她有這麼大方的情人,誰也沒想到,這束超大花束帶給白育慈的不是驕傲、欣喜或得意,而是為難與困擾。

  「育慈,希望你喜歡我送的花。」

  向國強深情款款地凝視那束花——後頭的白育慈,因為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實在太多太重,她不但得坐在椅子上才捧得住這束花,而且玫瑰花也把她俏麗的小臉完全遮住了。

  「呃……謝、謝謝你。」白育慈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縫隙把頭鑽出來,否則呼吸不到新鮮空氣,真會被玫瑰濃烈的香氣給薰得窒息而死。

  「你還喜歡嗎?」向國強溫文的眼眸中,閃著強烈的企盼。

  「啊……我……喜歡。」白育慈不討厭紅玫瑰,但是置身在九百九十九朵紅玫瑰之間,不知為何讓她聯想到一片血海。

  「太好了!花店小姐強力推薦紅玫瑰,但是我真怕你不喜歡呢!」向國強露出笑容,這下總算安心了。

  「我喜歡玫瑰,但是——國強,你為什麼突然送這麼多花給我?」白育慈有點納悶。

  如果是因為情人節,那麼同事間互相饋贈,了不起買個幾朵,一下子送來這麼多花,除了受寵若驚之外,她只感到驚慌失措。

  「這和花的數量有關,你知道九百九十九朵的花語是什麼嗎?」

  「花語?九百九十九?」白育慈以往不太注意這些,所以很誠實地搖搖頭。「對不起,我不知道耶。」

  「九百九十九,代表的是天長地久。」

  「天長地久?!」就算她聽不懂字面的意思,光看向國強那雙不斷釋放愛意的眼眸,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不會吧!國強,你對我——」他喜歡她?!

  「育慈,我一直愛慕著你,難道你從來不明白我的心意嗎?」向國強覺得好沮喪,原來他自以為是默默付出的表現,人家根本察覺不到,也從不知情。

  「我以為……我以為我們只是比較要好的朋友。」原來人家愛慕她已久,而她竟然從來沒發現。是她太遲鈍了嗎?

  「育慈,我不想永遠只當你的朋友,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填補你心上的空虛嗎?」向國強深情款款地要求道。

  「我——」白育慈第一個直覺反應是搖頭,因為她身邊早已有人了。

  然而她又猛然想到,那個人雖然一直在她身邊,卻只是她的朋友呀!

  他從未表明他們是否交往,也從未給她任何愛語或承諾,雖然他們一直在一起,但其實沒有未來。

  她已經二十八歲了,雖然不急著結婚,但也不想再繼續在這個曖昧不清的謎團中打轉,是愛人還是朋友,她也不想再猜了。

  她想,或許有了固定交往的男友,能夠讓她慢慢忘了樓冠棠。

  於是她擠出笑容,假裝驚喜地說:「真的嗎?我真是受寵若驚,可是我怕自己回報不了你的關愛。」

  這句話並非謊言,她很怕自己努力到最後,終究還是無法愛上他,那麼屆時他將會受到更大的傷害。

  「你不必回報,只要給我機會去愛你,那就足夠了。」她若肯答應,對他來說就是莫大的福音,至於她的回報,那就看他的努力了。

  「可是……」他不計較她的回報,白育慈反而更加歉疚不安。「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和樓冠棠——」

  「我知道你們曾經交往過。」向國強刻意強調「曾經」這兩個字。

  「是的!但是,我還是……對他還是……我沒辦法徹底忘記那段感情。」白育慈不願欺瞞,更不願將來令他傷心痛苦,所以選擇誠實告知他自己心裡的迷障。

  「我不能說我毫不嫉妒,畢竟我是真心喜歡你,所以我很慶幸,他已經是你的過去式,而我是你的未來。我需要的不是盲目無用的妒意,而是更多更多的努力,我必須更用心、更努力,才能讓你徹底忘了他。」

  「國強……」白育慈很感動,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讓他付出這樣的深情。「謝謝你!謝謝你對我的感情,無論將來有沒有結果,我都會永遠感激你對我的深情。」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才對。」向國強笑了,他總算有機會參與競爭。

  啊,對了!

  他有個好友在新聞部工作,或許他可以利用「那個方法」,向育慈告白……

  空氣中,隱約流蕩著某種興奮、躁動的氣息。

  或許是因為今天是情人節,只要是未婚的年輕人,無論男女,多少都懷著興奮的心情,期待夜晚的到來。

  樓冠棠很早就訂了花,上午花店準時將花送到電視台,他很快就收到白育慈傳來的道謝簡訊,他會心一笑,一整天心情都很好。下午他離開事務所,到一間開設中小型工廠的客戶那裡處理他的合約問題。

  然而這間工廠很怪異,不知道是生意太好還是太不好,老闆很閒,他到的時候,老闆竟然翹著二郎腿在辦公室裡看電視,一旁的秘書職員也很閒,一群女人湊在一起嘻嘻哈哈談笑,不時望著螢幕低聲交談。

  他不知道這位林老闆怎能忍受員工用這種態度工作——還有自己在上班時間看電視?

  不過,那都不關他的事,他只要把自己負責的事情處理好就行了。

  「林老闆,關於上回您所說的合約,請您看看有沒有問題。」他拿起自備的鉛筆,在代擬的合約上幾個修改過的地方畫圈當作記號。

  「噢,好的!」林老闆嘴裡說著,眼睛卻還在偷瞄著電視螢幕。

  樓冠棠略為蹙眉,心想:如果他一直是用這種態度工作的話,那麼下回他要好好考慮,該不該再接他的CASE,因為很有可能因為工廠倒閉而請不到款。

  「……這束巨大花束的男女主角,都是本台的員工,其中這位女主角相信大家都很熟悉,她就是小人物物語的製作兼主持人——白育慈小姐。」

  卡!

  聽到白育慈的名字,樓冠棠在合約上畫圈的鉛筆立即頓住,腦袋猛然轉向電視螢幕。

  林老闆正在看的是,新聞節目裡的「情人節特別報導」。

  林老闆看到他也轉頭看電視,以為他有興趣,所以熱心地替他解釋:「你看那束花——嘖嘖,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耶,真壯觀!不過也難怪啦,這位女主持人很漂亮,她的節目我每集都有看,常常感動得流淚咧!」

  關於林老闆對白育慈的讚美,樓冠棠無暇替她道謝,因為他的視線被牢牢鎖在螢幕裡的那束玫瑰上頭。

  那真是很大、很誇張的花束,但也看得出送花之人對愛慕女性的真心。

  「……送花的男主角,就是本台企劃部的經理,他和白小姐經常有工作上的接觸,因而對白小姐產生愛慕之意。」

  愛慕之意?樓冠棠的呼氣聲逐漸加大,眉頭愈擰愈緊,而且臉色愈來愈黑。

  「欸?樓律師,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林老闆不經意轉過頭,差點沒被樓冠棠的黑臉嚇死。

  「沒事。」他勉強一笑,像瞪著仇人般繼續瞪著螢幕。

  「……因為是工作關係日久生情,同事們都笑說,這是近水樓台先得月。」

  近水樓台先得月?樓冠棠恨恨地咬牙切齒,神情猙獰可怖。

  「樓律師,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還是牙齒痛呀?我介紹不錯的牙醫師給你好嗎?」林老闆慌忙問道。

  「我沒事。」樓冠棠又是勉強一笑,幾乎快冒火的雙眸繼續觀看接下來的報導。

  「……男女主角平常人緣不錯,因此同事們都給予誠心的祝福,為此男士角特地感謝大家。」

  畫面切換,一個年輕斯文的男子的談話取代了女主持人。

  「謝謝大家的鼓勵與祝福,她已經答應給我機會,所以我會好好努力,希望下回播出我們的新聞,是我們結婚的消息。」

  她答應給他機會?樓冠棠瞇起眼,指節緩緩縮緊成拳,額上青筋一條條浮現。

  「樓律師……」林老闆縮在一旁,皮皮挫地看著他,樓律師向來斯文又優雅的,怎麼他今天看起來——嗚嗚,好可怕喔!

  而電視裡的男主角不知自己引燃漫天妒火,還滿臉幸福地發表愛的宣言:

  「在這裡我想透過鏡頭告訴她一句話——育慈,我愛你!」

  啪!

  樓冠棠大手一捏,手中的鉛筆正式宣告腰斬身亡。

  「樓——樓律師!」

  林老闆驚惶地跳起來,原本鬧哄哄的辦公室霎時鴉雀無聲,只除了電視機裡主持人興奮的結尾聲:

  「……很遺憾白小姐無論如何都不肯接受我們的訪問,不過大家還是祝福他們,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

  這則「驚悚」的新聞終於播完了,樓冠棠也逐漸恢復冷靜。

  他不發一語地凝視前方,一會兒,突然扭過頭。「林老闆?」

  「喝!」林老闆吃了一驚,差點拔腿就跑。「什……什麼事?」

  「能麻煩借我一支鉛筆嗎?」樓冠棠客氣一笑,不過——那根本不能稱為笑容。面容冷俊,眼神冰冷,只有嘴角僵硬地勾起。

  「好……好啊!」

  林老闆顫抖地伸出手,不只給他一支鉛筆,而是抖抖抖地把整個筆筒全拿給他。

  樓冠棠從筆筒裡抽出鉛筆,面無表情地繼續在合約上畫圈注記,快速地完成後,他將那份合約交給林老闆。

  「這些部分麻煩您重新看一遍,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就可以和對方簽約了。若有問題請再和事務所聯絡,現在我有重要的事,得先離開了。」

  「喔好,好好!你先走吧,恕不遠送!」林老闆鞠躬哈腰,忙不迭送走可怕的變臉律師。

  樓冠棠走後,他掏出手帕猛擦汗。

  「奇怪!樓律師怎麼了?突然變得那麼可怕!不像以往的樓律師,倒像討債集團。」他捂著胸口,心有餘悸。

  「一定是看到剛才那則情人節的特別報導啦!老闆,你不知道他曾經和白育慈交往過喔?前兩年新聞有播啊。」一位女職員掩著嘴,用「老闆你真笨」的語氣告訴他。天知道他有沒有在看電視?

  「我知道啊,但後來不是分手了嗎?」所以他才認為沒關係嘛。

  「哎喲!誰不知道男人最小心眼了,就算嘴裡掉出來的肥肉,也不許別人撿去吃,可是啊,自己卻一直外遇偷吃!」另一位妖嬈女職員別有涵意地掃了林老闆一眼。

  林老闆立刻心虛地縮起脖子,因為他正是這樣的男人,而剛才酸他的那位女職員,就是他偷吃的對象。

  「哈!哈!好啦,新聞看完啦,該上班了。」林老闆關掉電視,假裝忙祿起來。

  女職員們看老闆開始工作了,也只好開始懶洋洋地找事做。不過——到底該做什麼呢?

  哈哈!在這間工廠工作,真的很閒吶!

  白育慈錄完節目,習慣性先查看手機,看看是否有人在她錄製節目時打電話給她,這一看不得了,十幾通未接來電,她嚇了一跳,一查來電者,全是樓冠棠。

  「他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才急著找我?」她擔憂地胡思亂想,立刻回撥電話給他。

  電話很快接通。

  「冠棠,什麼事呢?」

  「你錄完節目了?」樓冠棠說話的語氣意外地平和,經過幾個鐘頭的沉澱,他已經讓自己平靜下來,有人愛慕她,不是她的錯,他只要確定今天這則報導並非事實就好了。

  「是啊!你找我到底有什麼——」

  「育慈!下節目了?」

  向國強正好來找白育慈,打招呼的愉快嗓音傳入話筒中,樓冠棠倏然面色一沉,妒恨再度湧上心頭。

  「等會兒你出來,我們約個地方見面!」他冷冷地道。

  「你要約我見面?」白育慈紅唇顫抖,心跳得好快。

  這是——情人節的約會嗎?

  「嗯。我有話和你說!」

  「好啊……不,不行!」她已經答應自己,不再陷入對他的迷戀之中,她不能這麼毫無定力。

  他們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對不起!我已經答應和國強去吃飯,改天有空,我再約你出來吃飯吧。祝你情人節快樂,再見!」

  「等等——」樓冠棠沒辦法把話說完,因為她已經掛上電話了。

  「該死!」他氣憤地將手機摔到地上,高科技產品禁不起暴力對待,立刻分屍解體。

  育慈她竟然答應和其他男人去用餐,拒絕與他見面,尤其又是在情人節這一天!

  難道電視播出的那則新聞不是誤會,而是——事實?

  天色漸暗,樓冠棠的心也逐漸往下沉。

  吃了一頓食不知味的情人節晚餐,白育慈婉謝了向國強贈送的鑽石項鏈,剛過九點就說做節目累了,想回家休息。

  其實她做節目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早已習慣長時間的採訪錄影生活,說累只是借口罷了。

  向國強送她回家,但她沒有禮貌地請他上去喝杯茶,向國強雖然有點失望,但還是笑笑地道別離去。

  白育慈開啟大門,慢慢爬上公寓的階梯,心情沉重而複雜。

  和愛慕她而她卻不愛的男人共進情人節晚餐,實在不是一件快樂的事,因為她心底始終掛記著另一個人,心思根本沒在向國強身上。

  晚餐期間,她心裡一直猜想,樓冠棠現在人在哪裡,正和誰共進晚餐?

  雖然未曾聽聞他結交女友的消息,但是像他這般事業有成又出色的男人,身旁不可能沒有紅粉知己。

  他注意隱私,對自己的私生活向來低調,沒有風聲傳出來,其實並不奇怪。

  心不在焉地結束晚餐,她迫不及待找借口逃回來,此時她心中充滿了濃濃的愧疚——對向國強,也對樓冠棠。

  她愧疚自己明明還愛著樓冠棠,卻答應和向國強共進情人節晚餐。

  而她明明已經答應和向國強共進情人節晚餐,卻還忘不了樓冠棠,整個晚上心裡都想著他。

  她覺得自己好失敗,好糟糕,她對不起自己愛的人相愛她的人。

  爬上三樓,轉身走向自己的家門,正要取出鑰匙開門,忽然一道旋風刮向她,把她壓在門上。

  「你居然約會到現在才回來!」樓冠棠面色陰冷,像要活拆了她。

  「冠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白育慈嚇了一跳,他這種陰沉恐怖的模樣,是她從未見過的。

  「我說過,我有話要跟你說!」樓冠棠看看左右,她的鄰居隨時有可能出入,於是伸手向她。「鑰匙給我!」

  「喔。」白育慈像是聽話的遙控機器人,愣愣地打開皮包,拿出鑰匙交給他。

  樓冠棠接過鑰匙,快速地開啟大門,粗魯地把她拉進去,然後砰地又關上大門。

  直到人在門內,白育慈還是傻愣愣的,不知道他為何像吃了炸藥似的一臉怒容。

  「你該逃的。」樓冠棠利眸審視她美麗的容顏,冷冷警告。

  「我為什麼要逃?」她不明白。

  「這還用說嗎?因為我很生氣!」看也知道他滿腹怒火吧?

  「可是無論你再怎麼生氣,都不會傷害我啊,我何必逃呢?」她曾經對他做過更糟糕的事,他雖然氣得快爆掉了,但也沒傷害她一根毛髮呀,所以現在她何必害怕呢?

  她的信任澆熄樓冠棠的一半怒火。

  的確!他再生氣,也不會傷害女人,寧可自己受傷,獨自忍受痛苦。

  「你去哪裡了?」他掃她一眼,注意到她今天的妝比較精緻,洋裝也特別漂亮,好像去參加什麼盛宴,頓時妒火更熾。

  「我告訴過你,我和國強去吃飯了。」白育慈垂下頭,莫名感到心虛。

  為什麼?她和他不過是普通朋友,為什麼她和別人去吃飯,會覺得對不起他呢?

  「你竟然真的和他去吃情人節晚餐?!」那可是他樓冠棠專有的權利!

  「有、有什麼不可以?」白育慈鼓起勇氣說出自己心底的話:「我打算和他交往,去吃頓飯,並沒有什麼。」

  「你——你劈腿還說得那麼理直氣壯?!」樓冠棠快氣瘋了,沒想到她竟如此沒良心!

  「我劈腿?」白育慈差點沒哈地一聲笑出來。「我連腿都還沒跨出去,哪來的劈腿?」她已經沒有男朋友很久了!

  「你沒劈腿?我是你的男朋友,可是你又答應和別人交往,這不是劈腿是什麼?」還敢否認?哼!

  「你是我的……男朋友?」白育慈呆愕地望著他,許久,才以非常輕緩、不確定的語氣重複道。

  「難道不是嗎?」她竟敢否認?「如果不是,我為什麼要在你留學時,四次飛往英國去看你?」

  「那是——出差順路。」這是他自己說的

  「不!不是的!」當初因為有點拉不下臉,所以他借口說出差順道去看她,但其實根本不是。事到如今,他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過去兩三年,完全沒有人托我處理英國的法律事務,我四次到英國,沒有一次是出差順路。」他全招了,完全坦白。

  「啊?」那也就是說……他是特地來看她的?「不可能!你明明說——明明說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我幾時那麼說過了?!」她以為他會跟普通朋友上床嗎?

  「有啊!在溫得米爾湖的湖濱飯店時,你告訴過我,已經分手的情人,你從來不會回頭挽留。」她無辜地張著泛紅的眼睛瞅著他,他明明就有說嘛!

  「沒錯啊!」他是那麼說過。

  「那麼意思不就是在告訴我,你絕對不可能挽回我們的感情,你對我的親切與關懷,只是朋友之間的情誼,要我千萬不要會錯意。那句話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當然不是!」樓冠棠氣悶到快爆了,為什麼情侶間簡單的溝通,在他們之間竟會出現這麼大的誤差?是代溝?還是根本心意不相通?

  「不然是什麼意思?」白育慈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難道是……

  「我說那句話的意思,是在告訴你,我從不挽留分手的情人,但是我回頭尋你了,所以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例外,我要你回到我身邊,重新再做我的情人!」

  他說了!

  他真的……這麼說了!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坦白告訴我?為什麼要和我打謎語,和我躲迷藏?即使我回到台灣,你也不肯表明心意,我以為我們只是朋友……你可知道,我每天都想著你,好想回到你身邊。可是你什麼也不說,所以我才絕望地接受向國強的邀請,和他共度情人節的約會……」她哽咽控訴道。

  「對不起,是我不好!」樓冠棠小心翼翼地摟著她,啞聲道歉。「我是想給你多點時間做好心理準備,一下子表明愛意,我怕你無法接受會嚇跑——必竟我曾那麼無情地對待過你,把你驅離我身邊。」

  他也怕被拒絕,更怕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因而失去她。

  「我痛過、傷心過,可是……我還是忘不了你。我……真的很愛你!」白育慈嗚地哭出來,這時候什麼面子尊嚴,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真實表達自己始終如一的愛。

  「我也是啊!育慈,我也好愛你,從你一點一滴地關懷我、為我付出的時候,我的心就被你擄獲了。請你嫁給我好嗎?」

  他已經忍得夠久了,這段分離的日子,足夠她想得清楚透徽,他不想再繼續等待下去了。

  「冠棠!」

  白育慈飛撲進他懷中,又哭又笑地捶打他的胸膛。「為什麼現在才說?為什麼讓我等待這麼久?」

  「對不起!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讓你等待了。」

  他捧起她的臉,鄭重地印下承諾之吻。

  今後,他會給她的,將是滿滿的幸福。



  尾聲

  向晚的夕陽逐漸西沉,街頭亮起一盞又一盞溫暖的燈火,白育慈一離開主持位置,向眾人說了聲抱歉,隨即提著皮包匆匆離開。

  電視台門外,前來接她的丈夫正耐心等著她。

  「老公!」每回見到他,白育慈總是不由自主打從心裡映出微笑。

  「工作結束了?」樓冠棠溫柔地一笑,上前接過她的皮包,而她則用空蕩蕩的兩手,撒嬌地抱著丈夫手臂,兩人親暱地相偎往外走。

  「嗯。告訴你,我今天到新竹採訪一位遺世獨立的退休醫生喔,我們開車跑到好遙遠偏僻的山上,一直繞山路,好累喔……」

  她叨叨絮絮著一天的工作瑣事,而樓冠棠也細細聆聽著,不時回應幾句話。

  他們沒有開車或是叫計程車,而是沿著街道緩緩走向捷運站,當作每天例行的晚間散步。

  醫生吩咐過,這時候白育慈很需要適當的運動。

  「今天身體還好吧?」樓冠棠的目光,愛憐地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上。「寶寶今天乖嗎?」

  「不太乖。」白育慈嬌瞠地嘟起小嘴,迫不及待向孩子的爹告狀。「今天車子走山路,寶寶不乖,在肚子裡鬧脾氣,害我差點吐出來。」

  「是嗎?那我罵他喔。」說著,樓冠棠板起面孔,準備隔著肚皮教訓不乖的小傢伙,白育慈笑著要他別鬧了。

  兩人說說笑笑,嘻嘻鬧鬧,路過的行人認出是這對名人夫妻,莫不被這對恩愛的鴛鴦吸引目光,忍不住多看幾眼。

  白育慈發現了,面容霎時凝重起來,問了一個心中一直擔憂的問題。「冠棠,你——後悔和我結婚嗎?」

  「從不。」他先斬釘截鐵地回答,接著才納悶地道:「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和我在一起,你好像失去了自由,無論走在哪裡、做些什麼,都會被人盯著看,幾乎沒有隱私權可言,說不定前一晚才去夜市吃了盤臭豆腐,第二天早上立刻見報。」

  她知道,他向來對媒體很反感,他會娶她這個媒體人,她也很吃驚。

  媒體是無孔不入的,像他們這樣毫不避諱地走在大街上,或許屁股後頭正跟著好幾群狗仔隊。

  「哈哈!」樓冠棠毫不在意地大笑。「見報就見報吧!吃臭豆腐又不是什麼壞事,何必怕人知道?」

  「可是——萬一狗仔隊跟蹤你,怎麼辦?」

  她是相信他不會亂來,但是狗仔隊最擅長炒作紼聞、醜聞,喜歡利用聳動的標題和圖片來模糊真相,被他們盯上,就像被成群吸血的鳊蝠攻擊一樣,甩都甩不掉。

  「行得正坐得穩,我何必怕?」現在他很相信一句話:邪不勝正,真相終會水落石出。

  「那——我也是記者喔,你不怕我把你的桃色緋聞公開嗎?」她嬌嗲地威脅。

  「儘管請!我所有的桃色緋聞,都是和你在一起,只要你不怕自己的私密之事公諸於世,我也沒什麼好在乎的。」

  他攤攤兩手,露出悉聽尊便的輕鬆表情。

  「原來你早就想到這些,難怪胸有成竹,一點都不擔心。」老奸巨猾!

  「其實我也是看開了。」樓冠棠歎息。

  「啊?」

  「娶了一個名人老婆,我還有清靜過日子的一天嗎?早在發現愛上你的那一天,我就徹底覺悟了。」他裝模作樣地唉聲歎氣。

  「噗。」白育慈忍不住噗哧一笑,原來他不是真的不在意,而是認命了。

  「冠棠?」她突然柔柔地喊道。

  「嗯。」晚風吹來,樓冠棠細心地替她拉緊身上的薄毛線外套,預防她著涼。

  「你真的很愛我,對不對?」感動的雙眸,閃閃發亮。「你是那麼討厭媒體的人,可是為了我,你願意忍受人家時時刻刻注視你,指指點點說你是白育慈的丈夫。如果不是真心愛我,你絕不可能忍受這些,對吧?」

  「你知道名女人背後的男人有多辛苦就好了。」樓冠棠開玩笑地輕捏她的鼻子。「知道我偉大的犧牲,就好好想辦法報答我,讓我高興,知道嗎?」

  「那要怎麼報答你偉大的犧牲啊?」白育慈骨祿祿地轉動明亮的大眼睛。

  「很簡單啊!」樓冠棠當真厚著臉皮,不客氣地「注文」起來。「首先呢,得對我言聽計從,我說一你不得說二。然後呢,得把我當成國王般服侍。我下班回到家,你得謙卑地跪在門邊幫老公我拿拖鞋,然後虔誠地替我捶背消除疲勞。

  接著用心料理美味的晚餐填飽我的胃,再來放洗澡水伺候我舒服入浴。接下來又是睡前的按摩,上床後再發揮你最大的本事,從頭到腳好好地服侍我,讓我獲得最大的滿足……」

  「你買張機票到日本慢慢找吧!」白育慈用手指推推他的額頭,看他清醒了沒有。

  搞清楚欸,她可不是生下來當阿信伺候男人的,她有做到其中幾樣,他就該偷笑了。

  「我開玩笑的!」樓冠棠趕緊陪笑,他想要的,也不是那種婢女似的妻子呀!

  「哼!不管,我生氣了,我要罰你。」白育慈早已學會厲害的馭夫術。

  「怎……怎麼罰?」樓冠棠的聲音有點顫抖。

  「那就是——背我!」嘻嘻!怕了吧?

  「不會吧?!」他哀號。「老婆……」

  「什麼事?」

  「你現在有六十幾公斤耶。」懷孕八個月,她整整增加了十三公斤的重量。

  「嫌我胖是嗎?」白育慈吸吸鼻子,幽怨的眼神掃向他。

  「當然不是!」他連忙喊冤。「是孩子長得太壯,你只是肚子大,其實其他部位都沒什麼胖。」

  「既然知道我身上的重量除了我之外還有兒子,那還不快背我們母子倆?」

  嘻嘻!她就是要欺負他到底,誰叫他讓她等了那麼久,傷心了那麼久。

  「唉!好吧,上來吧!」

  樓冠棠乖乖擺好姿勢,反身蹲下。

  他可憐的背,明天八成會直不起來,不過誰叫他們是他最心愛的老婆和孩子,就算拉傷背、扭到腰,他也甘之如飴。

  他想,這大概就叫做甜蜜的負荷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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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5 16:29:0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一年後

  又是深秋。

  白育慈來到英國已經一年半了,再過半年,她就可以拿到碩士學位載譽返國。

  這天一起床,她便興奮地梳洗更衣,整理儀容,隨後提著簡便的行李,準備外出。

  樓冠棠又到英國出差了,這回他有兩三天的空閒時間,因此他們打算遠離倫敦,做一趟中長途的旅行。

  這一年來,他又來了兩次,這回是第四次造訪英國,雖然都是出差順道過來,不過她還是很高興,他每回都來看她,她都盛情款待,並且帶他四處觀光。

  倫敦市區和近郊的觀光景點,他們差不多都走遍了,所以這次他們想到遠一點的地方——譬如約克、史特拉福等地走走。

  一出大門,樓冠棠已在門外等候她,她笑著朝他揮揮手。「冠棠!」

  每回他到英國,都會租車使用,這回也不例外。

  「來,把行李給我。」樓冠棠穿著一件襯衫外罩駝色毛衣,下身則是燈芯絨的咖啡色長褲,顯得俊雅又帥氣。他接過她的旅行袋,放進行李箱。

  兩人上了車,開車往北走。

  「英國一入秋就很冷,你還能適應吧?」白育慈拂了拂落在肩上的髮絲,她原本削短的頭髮留長了,更有女人味。

  及肩的長髮將她的小臉修飾得更加細緻,烏溜溜的眼睛鑲在白裡透紅的粉臉上,顯得又大又明亮。

  「還好,我本來就不怕冷。」

  樓冠棠欣賞地瞧著她,發現她脖子上圍著當初他送的那條紅白格子圍巾,滿意地微笑。

  「是啊!我知道你有多不怕冷,記得以前『某人』多神勇,七八度低溫在家還穿短袖呢!」白育慈調侃他。

  「誰要你開那麼強的暖氣?我怕熱嘛。」樓冠棠笑著辯駁道。

  這是他們第一次提起過去的往事,然而兩人都沒有什麼強烈的反應,或許真的是遺忘了過去那些不愉快吧!

  一路上,他們宛如多年好友,開心地閒聊著,還買了一堆食物沿途吃著,樓冠棠特地從台灣帶了幾樣白育慈愛吃的零食,她高興得尖叫,幾乎想以親吻來感謝他。

  開了幾個鐘頭的車,他們第一個停駐的地點,是莎翁的故鄉史特拉福。這是一個淳樸寧靜的小鎮,悠閒的步調緩和了都市遊客們急躁疲乏的心靈。

  大文豪莎士比亞出生在這個小鎮,也長眠於此,他們參觀了他出生、成長的故居,再前往他的埋骨之所——聖三一教堂憑弔,最後還到天鵝劇院觀賞由他名著編演的戲劇,然後才心滿意足地離開史特拉福,前往湖區國家公園遊覽。

  黃昏時,他們已在溫得米爾湖邊漫步,金色的夕陽映著湖水,反射出一片耀眼的橙黃,讓人幾乎睜不開眼。

  湖岸邊的小碼頭旁,數只珍奇的黑天鵝自在悠遊,有居民拿著麵包屑,到湖邊餵食天鵝,他們身邊沒什麼東西可喂天鵝,白育慈只好羨慕地看著,樓冠棠知道她想喂天鵝,於是用一英鎊向一位老先生買了他的麵包屑。

  「不行啦,你會寵壞我的。」白育慈不是很真心地抱怨,右手已飛快掏出麵包屑,灑向湖面。

  體型碩大的黑天鵝見到食物,立刻過來搶食,逗得他們大笑不已。

  這晚,他們投宿在湖區的一間高級飯店,建築物已有上百年的歷史,每個房間的裝潢相擺設都不同,很有特色。

  為了節省旅遊費用,白育慈提議兩人同住一個房間,樓冠棠自是沒有拒絕,為了化解尷尬,白育慈故意開玩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在半夜偷襲你的。」

  「我擔心的正是這樣。」樓冠棠別有含意地大笑,白育慈卻羞紅了臉。

  他們將行李提進房間,各自洗了舒服的澡,這才外出吃晚餐。

  在湖區的高級餐廳享用浪漫精緻的晚餐,所費當然不貲,不過樓冠棠堅持請客,說是要答謝她熱心做地陪。

  飯前,他們喝了點薄酒,飯後,意猶未盡的他們又找了間酒吧,喝酒閒聊,等到夜色深濃,微醺的他們才相偕回到房間。

  或許真的醉了,更衣時,白育慈怎麼也扯不開連身毛線緊身洋裝背後的拉鏈,她也沒多想,嘟嘟囔囔晃到樓冠棠面前,要他幫她拉開拉鏈。

  樓冠棠呼吸一窒,僵立片刻,不敢有任何動作。

  「拜託,幫幫我嘛!」她打著呵欠,好困好想睡。

  「喔。」樓冠棠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捏著拉鏈往下一拉,毛線洋裝鬆脫開來掛在肩上。雖然她還穿著一件薄襯衣,但已看得出女性背部優美的線條。

  更何況,那是他過去萬分熟悉的曲線,曾經滿足他的慾望,令他著迷地再三愛撫過。

  他的呼吸霎時急促起來,雙手緊捏成拳,怕自己會克制不住衝動,做出令她生氣的事。

  背後許久沒有動靜,只聽到重重的呼吸聲,白育慈迷惑地轉過頭,眨著迷濛的大眼看著他。「怎麼了?」

  他不舒服嗎?

  她一轉身,整件洋裝霎時往下滑,樓冠棠倒抽一口氣,白育慈則驚聲喊叫,及時在腰間攔截住它。

  「好險!」她仰起頭,朝樓冠棠露出可愛的笑容,雙頰紅撲撲的,神情既清純又嫵媚。「差點掉下——」

  她沒能把剩餘的話說完,因為樓冠棠已克制不住上前摟緊她,急躁地低頭搜尋她的唇。

  白育慈略為一愣,不過隨即反應過來,伸出手,更緊更緊地回摟他,像是溺水的人尋到浮木,怎麼也不肯輕易放手。

  她喝了酒,神志不是非常清晰,但她並沒有醉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不貪求,她要的只有一夜。過了今夜,她會把他還給他的情人,然後努力忘記他。

  她發誓她會。

  樓冠棠將她壓倒在床上,快速而匆忙地扯開她身上剩餘的衣物,還有自己的。

  白育慈也手忙腳亂地幫忙他,岩漿般滾燙的熱情,點燃了兩人身上的火焰,他們瘋狂地擁抱、親吻,剝去對方身上的衣物,探索著並不陌生的身體。

  炙熱的激情持續著,火焰燃燒了又熄滅,熄滅後又燃燒,他們貪歡地享受肉體交纏的歡愉,直到天色將明……

  白育慈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身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四柱大床上方,架著天藍色的帷幔,典雅而高貴,一時間,她還以為自己穿越時空,來到哪位古代英國富豪的宅邸。

  這裡是?

  她微微轉頭,視線撞進一雙深情凝視的黑眸裡。

  樓冠棠?!

  她驚駭地跳起,昨夜發生的一切,宛如影片倒帶重播,全部回到她的腦中。

  他們——他們又——

  她臉色忽白忽紅,像被燙著般跳下床,抓起掉落在地上的衣物,慌忙穿上。

  「還有點時間,你不多休息一下嗎?昨晚你應該累壞了。」樓冠棠半臥在床上,被褥落到腰間,露出結實精幹的胸膛,向來梳理整齊的黑髮微微凌亂,更顯得落拓性感。

  白育慈逃避地轉開頭,不敢多瞧,深怕又被誘惑得忘了現實。

  「不,我不能上床去——再也不能。」她閉上眼,掩住瀰漫眼底的淚。

  「為什麼?」樓冠棠攢眉,非常不樂意聽到這個答案。

  「我們……我們不再是一對戀人了,你忘了嗎?更何況,你已經有了另一個交往對象,你應該對她忠實。昨夜我們已經錯了,對不起你的女朋友,我們不能再繼續錯下去,請你——忘了昨夜的事,回到她身邊吧!」

  被愧疚折磨的良知,不容許她將自己的痛苦,轉移到他人身上。

  「如果你拒絕的理由只有這一點的話,那麼你可以不必內疚,我們並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他下床撿起衣物,淡淡地說道。

  「什麼意思?」她急忙追問。他怎麼不把話說完呢?

  「你所說的人已經不存在,何必覺得對誰歉疚?除非——你另有男友?」凌厲的眼眸逼視她,像拿著聚光燈拷問犯人的警官。

  「我當然沒有!」她課業忙得要命,哪有心思想到這些?「我是想問,你剛才說——我所說的人已經不存在,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樓冠棠故意捉弄她似的,兜著謎語,就是不把話說清楚。

  「你的意思是……」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你這麼聰明,應該一想就知道了。我和她已經分了,早在你來英國之前,這一年多來我身邊並沒有其他女人。」他套好衣物,伸個懶腰走向浴室。

  「為什麼?」白育慈太震驚了,傻愣著無法動彈。

  「算是個性不合吧。」樓冠棠含糊地道,沒有告訴她,在心思還深深受她牽引的時候,他心裡根本容不下別人。

  「那麼——我呢?你是怎麼看待我們之間的關係?」

  他每回出差,必定繞過來看她,不但邀她一起旅行,還買禮物送她,昨夜他們甚至發生超友誼的關係,如果說他們只是朋友,那麼該怎麼解釋昨夜的旖旎浪漫?

  樓冠棠無奈地歎了口氣,他以為她有顆反應迅速的小腦袋,怎麼遇到切身之事,反而變得混沌不清?

  「你還不明白嗎?我會來英國找你,不已經說明了一切?我是個務實的人,向來只往前看,從不回首過去,以往分開的伴侶,我從來沒有挽回過。」而她是第一個例外。這個暗示,應該夠清楚了吧?

  說完,他隨即走進浴室,關上白色的門,沒有為自己的話語多做說明。

  白育慈面色刷白,愣愣坐在床邊,怔忡呢喃:「從不回首過去……以往分開的伴侶,絕不挽回?」

  他是在告訴她,他不可能回頭挽回這段感情,要她別癡心妄想了,是嗎?

  是的!一定是這樣!

  莫名其妙的液體,再度盈滿她大大的眼。

  真討厭,她根本不想哭的!分手之後,他還願意當她的朋友,她就該感到高興了,為什麼還那麼貪心,還不知足呢?

  她真是……討厭呵!

  她掩著臉,趁他從浴室出來之前,痛快地哭泣。

  原諒她的軟弱,就讓她再為他哭泣一次吧!

  陽光炙熱的六月,白育慈帶著剛拿到、熱呼呼的碩士學位,回到思念已久的台灣。

  兩年不見,台灣好像改變不少。

  一出機場大門,來往的人潮車輛和兩年前多少有點不同,還有站在入境迎賓大廳等著她的男人,也不大相同了。

  經過兩年時間的淬煉,他不再暴躁憤怒,碩長的身段,英俊儒雅的面孔,吸引無數過往女性旅客的注目。

  「啊……嗨!」白育慈沒想到他會來接機,顯得有點緊張不安。

  「嗨!」樓冠棠非常專注地凝視著她,彷彿他們已經十年不曾相見,其實他們幾個月前還一同在英國旅遊呢!

  「長途旅行累嗎?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他上前主動接過她手中的超大旅行箱,往機場的電動門走去。

  「冠棠!你怎麼會來接我?」她心裡好高興,他工作一向很忙,而今天又是非假日,他會來接她,她真是意想不到。

  「你回國,我怎麼可能不來接你?」

  對啊,朋友嘛!

  白育慈哀傷一笑,隨即打起精神道:「謝謝你!老朋友的溫情,讓我打從心底溫暖起來。」

  樓冠棠怪異地看她一眼,本來想說什麼,但是頓了頓,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再請你吃飯,替你接風洗塵。」他逕自擬定計畫。

  「噢,好。」她想也不想地點頭同意,完全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勁。

  她太習慣他在她身旁,除了他倆的戀情剛鬧上新聞那段時間之外,他彷彿未曾離開她的生活,在她徬徨無助的時候,只要她一回頭,就能看到他在她的身後,從未遠離。

  他真的是個很好的男人,就算只是當朋友,他也是非常棒的。

  她苦澀地微笑。

  白育慈畢業回到台灣,首先要煩惱的,就是工作問題,而她第一個列入考慮的職業,當然還是記者。

  畢竟學以致用,多花費了兩年的時間和心力,總不能就這麼浪費了。

  所以她打算回老本行當記者,只不過還在考慮該把履歷投往哪一間電視台或報社。

  而這時候,她有位在雜誌社上班的大學學姐來向她邀稿,要她開個專欄寫些旅居異鄉的心情和故事。

  這對白育慈而言,不是件困難的事,反而是另一個開始的機會。她文筆向來不錯,留學英國時,也把自己的心情點滴紀錄下來了,所以不愁沒有靈感。

  於是在投出履歷表的同時,她也開始在雜誌社寫專欄,發表自己的心情感言。

  在她的專欄獲得好評時,投出的履歷開始有回音了,有幾間電視台來電表明,希望她成為他們的新血。

  經過審慎的思考後,白育慈答應其中一間誠信可靠的電視台——東雲電視台的聘請,不過她拒絕再到新聞部工作,而自願到一個晨間的冷門時段,親自採訪主持社會平實小人物們溫馨有趣的小故事,沒想到竟意外得到不錯的風評。

  不過短短幾個月,電視台就自動幫她調整時段到下午四點,雖然同樣不是黃金時段,不過可以確定收視率更高了。

  「小人物物語」的電視節目和雜誌社的專欄知名度相輔相成,很快的,她在傳媒界已小有名氣,認識的人多,飯局和應酬自然多了起來。

  然而無論她是為了未來徬徨猶豫,或是為了理想奔波忙碌時,樓冠棠都沒有忘記她。對於她的成果,他一直給予高度肯定,而他的肯定,比任何讚美都要讓她高興。

  只要有空,他就會過來邀她吃飯,和她聊聊工作中的甘苦,或是深夜在電話裡聆聽她訴說心事,為她指點迷津。

  同時,她也是他最忠實的聽眾,分享他心靈的疲累與所有的喜怒哀樂,他們兩人就像相識多年的老朋友,情誼真摯深濃;也像一對相戀甚深的戀人,互相烙印著對方的氣息與生活。

  他究竟把她當成什麼?朋友?情人?白育慈無法肯定,也不敢問。

  他們相見,無論多晚,他都不曾邀請她回家;而不管當時的氣氛有多好,他也不會隨便抱她吻她,總是謹守禮儀的界線,絕不會越雷池一步。所以他們不是情人。

  可是若說不是情人,只是普通朋友,他偏會用深情款款的眼神看著她,忘情地撫摸她逐漸留長的柔軟髮絲,還會牽她的手,每每惹得她臉紅心跳。

  他們之間究竟算什麼?她真的迷糊了。

  「育慈,忙完啦?」制播工作剛結束,白育慈才從鏡頭前離開,電視公司的企劃部經理已經笑吟吟地等在一旁了。

  他叫向國強,今年三十四歲,未婚,學歷高、職位高、薪水高的三高條件,是典型成功男人的代表,一直是電視台未婚女性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因為常有事需要和企劃部溝通協調,所以白育慈和向國強還滿熟的,私底下也一起出去吃過幾次飯,不過都是團體行動,和工作夥伴們一大群人去。

  「恭喜了!新一季的節目推出,除了溫馨感人的故事,還擴展範圍推及到愛情故事,據市調組說反應不錯,很受年輕民眾歡迎,這下收視率鐵定更高了。」向國強一開口就先恭賀道。

  白育慈微笑回答:「謝謝!這是大家的努力成果,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其實她在意的從來不是收視率,收視率只是上下跳動的冰冷數字,她真正在意的是觀眾的感覺和評語。他們是不是真的喜歡這個節目,是否給予肯定,這才是她最關切的一件事。

  「你的魅力功不可沒,看看每天湧進電視台的愛慕信件,都快把信箱塞爆了。」向國強真有點嫉妒那些愛慕者,可以正大光明表達愛意。哪像他——

  「哪有這種事?你說得太誇張了!」依她看,每天了不起收到十幾封,哪來的擠爆信箱?那應該是垃圾郵件吧!白育慈被他誇張的說法逗笑了。

  見她燦笑如花,向國強鼓起勇氣,單獨邀請她用餐。「育慈,不知道你等會兒有沒有——」

  叮噹當……優美的和弦旋律響起,白育慈聽出是自己的手機鈴聲,說了聲抱歉,趕緊快步走向一旁的置物櫃,從皮包裡取出手機接聽。

  「您好,我是白育慈。」

  「下節目了?」

  樓冠棠一邊開車,一邊用免持聽筒的行動電話和她說話。

  他剛離開法庭,一上車就立刻打電話給她。

  「冠棠?怎麼有空打電話給我?」聽到他的聲音,白育慈欣喜萬分,嗓音不自覺嬌柔起來。

  「剛開完庭,今天不進辦公室了,所以打來問你要不要一起去吃飯?有人推薦我一間不錯的湘菜館。」樓冠棠笑問。

  「好啊!」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他,她臉上立即浮現可愛的紅暈。

  「那麼等會兒我在電視台門口等你。」

  「好。等會兒見!」白育慈甜蜜地笑著,收好行動電話,背起皮包就打算離開。

  「育慈!」向國強急忙喊住她。

  白育慈這才想起他人還在這裡,她歉然地笑笑道:「國強,還有事嗎?不好意思,我有點事,可能得先走了。」

  向國強知道自己不該問,也沒有立場問,但是他真的忍不住想知道。「育慈,你和樓律師——又復合了嗎?」

  「沒有啊!你別誤會,我和他只是朋友。」白育慈急忙解釋,原本興奮透亮的眼神不由得轉為黯然。

  她當然想相他復合,再次成為他的情人,然而他半句話也不提,她想他終究是沒有和她復合的意思吧。

  「是嗎?那就好。」向國強鬆了好大一口氣。「那麼,下回有機會,我能請你吃飯嗎?單獨地。」他強調。

  「當然可以啊。」只是吃頓飯而已,她不知道他為何這麼緊張?「那我先走了,還有人在外頭等我。」

  「噢,請便。明天見!」

  「明天見。」

  離開攝影棚,白育慈快步走向大門,等候樓冠棠過來接她。

  這晚,他們在一間名叫「瀟湘樓」的湘菜館——也就是專賣湖南菜的餐廳用餐,他們兩人都喜歡吃辣,對於重口味的菜餚都很喜歡。

  他們兩人過從甚密,交情遠勝普通朋友,早就引起好事份子的好奇與耳語,有八卦可挖,很快就把狗仔記者引來了。

  飯吃到一半,樓冠棠就發現他們被狗仔跟拍了。

  不過他倒沒有太大反應,依然神情自若地繼續吃飯,彷彿他們不存在,不過白育慈就不太高興,直接起身走過去,想請那些狗仔記者不要拍了。

  她和樓冠棠經歷這麼多風風雨雨,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能夠平心靜氣地相處,她希望那些狗仔記者別害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

  然而走過去之後,她才發現狗仔記者有兩位,其中一名是女人,正是許久不見的羅敏青。

  「敏青?」白育慈詫異不已,如今的她衣著也不復以往光鮮亮麗,人也有點憔悴,感覺很——落魄。

  「嗨!育慈,有沒有什麼新聞可以透露一點?」羅敏青譏誚地問。

  被昔日的好友抓到偷拍,她一點都不感到羞愧,只有滿心嫉妒。

  為什麼無論她如何努力,都比不上白育慈的幸運?上天真是不公平,把什麼好事都給了她,真是太不公平了,她明明比育慈漂亮呀!

  這時,樓冠棠也走過來,羅敏青一見到他,便嬌滴滴地喊道:「你好哇,樓律師。」

  然而樓冠棠不吃這一套,神情冷漠地道:「我和育慈沒有什麼新聞可供你們報導,請你們立刻離開吧,否則我要通知店家請你們出去了。」

  他的眼神凌厲嚴肅,羅敏青看得出他是認真的,不想被難看地轟出去,只好憤慨地扭扭唇,轉頭吆喝攝影的工作夥伴:「哼!小龍,走了!」

  他們悻悻然離去後,白育慈和樓冠棠才回到座位繼續用餐。

  「我覺得……敏青變了好多。氣色看起來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畢竟曾經是那麼好的朋友,白育慈還是忍不住關心起她的近況。

  「她被人控告,你不知道嗎?」樓冠棠垂下眼眸,從容不迫地品嚐熱湯。

  「被控告?!被誰告?為什麼?」白育慈驚駭莫名,她真的不知道。

  「那應該是發生在你還在英國的時候,難怪你不知情。她和任職電視台的一位高姓主管發生婚外情,被那位高副理的妻子控告妨害家庭。」

  「高副理?」啊!就是當初被敏青嫌又矮又胖還禿頭的高副理?「當初敏青明明說看不上他的,怎麼會……」

  「有野心的人為了名利地位,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根據謠傳,她是以自己的身體為交換條件,換取重回主播台的機會,只可惜那位高副理還沒幫她爭取到這個位置,就被他的妻子發現他們的姦情,一狀告上法院。」

  喝完湯,他放下湯碗繼而又道:「高副理的妻子並沒有告自己的丈夫,只對羅敏青一人提出告訴,所以高副理很快又回到原單位上班,只有羅敏青被電視台以道德瑕疵為由解聘,之後她才淪落到三流報社工作。俗話說:偷雞不著蝕把米。會有今日這全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沒想到居然發生這種事,敏青怎麼會變得這樣?」先是出賣她這個朋友,後來又出賣自己的身體,坐上主播台對她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

  「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對她而言,名利遠勝於一切,想要追求自然得付出點代價。不過,她這個代價確實太大了。」

  「是啊……那——這件事情解決了嗎?」

  「不清楚,好像還在打官司吧!」樓冠棠聳聳肩。

  白育慈突然沉默下來,垂著頭望著桌面,像在考慮什麼。片刻後,她抬起頭,用一種祈求的眼眸看著他。「冠棠,我能不能懇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樓冠棠心裡大概知道是什麼事,但還是故意問。

  「請你幫幫敏青好嗎?就算是減少一點責罰也好,拜託你!」

  雖然敏青背叛了她,但是重感情的她還是惦記著過去那份情誼,敏青遇到這種事,她想多少盡點力,幫幫她。

  「我就知道你不會坐視不管。」樓冠棠搖頭笑自己實在太瞭解她了。「既然你都用了懇求這兩個字,我當然不會不理。不過,記得我是幫你,不是幫她。」他特地強調。

  「我知道!謝謝你!」白育慈真的萬分感激。

  「不客氣。」誰叫他拒絕不了她的要求?

  而且,他不也是因為她如此善良,才喜歡她的嗎?

  深深凝視她欣喜的容顏,樓冠棠真心笑了。

  不是他沒原則太好說話,而是只要能讓她開心,他什麼都願意做。

  這份心意,她能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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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5 16:28:2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樓冠棠又上電視了!

  這回,他接受朝宇電視台專訪,暢談他個人人生經驗與令人好奇的感情世界。不過奇怪的是,專訪的主播並非揭發這樁秘密的羅敏青,而是另一位資深主播。

  這就是樓冠棠當初談條件時提出的要求,電視台必須把羅敏青換下主播台,他才願意接受他們的訪問。

  羅敏青用不正當的方法取得資訊,擅自公佈他和育慈的戀情,令他不齒。況且,她傷害了育慈的友誼,雖然育慈不說什麼,但他知道她必定很傷心。縱使他很氣育慈,但也不容許有人傷害她,使她傷心。

  而電視台根本不在乎誰坐主播台,只要能提升收視率,讓廣告大賣,犧牲一個羅敏青又算什麼?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錯愕的羅敏青立刻被換下主播台。

  「請問樓律師,您承認確實與本台前記者白育慈小姐交往,而白小姐正是當初揭發顏芝小姐外遇事件的採訪記者,這樣的關係,實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議哪!您當真完全不介意,白小姐當初的報導,造成您與顏芝小姐離婚嗎?」資深記者面帶笑容,卻言語犀利地問道。

  「我該介意嗎?」樓冠棠以問題回應問題,頓了頓,接著才道:「我前妻外遇是事實,當初育慈公佈錄影帶的做法,我不能說很欣賞,但我很慶幸那及時點醒了我,否則沒有確切證據便不相信謠言的我,現在可能還被外遇的妻子蒙在鼓裡。」

  這番話,是他的真心話。

  一開始,他或許真的很怨白育慈,但是隨著時間流逝,怒氣逐漸消退,他慢慢發覺,白育慈的做法不見得是錯的。

  顏芝的外遇就像一塊惡性腫瘤,已經在他身上滋生蔓延,就算他拒絕相信,腫瘤依然存在,不但不會消失,反而變本加厲地滋長。

  是育慈逼他正視那塊腫瘤,他才能夠走出來,想通之後,他其實已不再怨她。

  「那您的意思是,您和白小姐的感情穩定成長囉?那麼,最近是否會傳出好消息呢?」資深主播感興趣地追問道。

  「不!結婚的事,暫時不考慮,撇開當初那篇報導不提,我們之間還存在很多問題。」樓冠棠垂下眸,嚴肅地道。

  「喔?譬如呢?」

  「很多事,我不方便在這裡一一說明,但我想,我們需要時間,重新考慮彼此的關係,也請大家給我們一點空間和自由,關於我們的事,請不要再關注下去了。我們需要寧靜的生活,社會也是,世界上比我們更需要關心的人還很多,大家不覺得該把關心的焦點放在他們身上嗎?」

  既然樓冠棠都這麼說了,資深主播當然是連忙附和。

  「是!樓律師說得是,大家應該多多關注那些需要幫助的人。那麼,今天的訪談就到此結東,感謝樓律師接受我們的訪問。」

  新聞專訪播出後,收視率果然激增,電視台樂得合不攏嘴,本還希望長期與樓冠棠合作,讓他主持些談話性節目什麼的,但被樓冠棠嚴詞拒絕。

  在他定位,自己只是個律師,充其量有點成就,又不是藝人或明星,不願成天上電視說些與法律毫不相干的事。

  電視台雖然心痛,但也無法勉強。

  他與白育慈的緋聞事件,終於告一段落。

  專訪是以現場播出的型態進行,節目播出時,白育慈捏著面紙,眼眶通紅地全程觀看,自責自己引來的麻煩,讓他不但得與他最厭惡的媒體周旋,還被迫以接受專訪作為交換條件……

  專訪結束後,樓冠棠回到家裡,看到哭紅了眼的白育慈,他心口一疼,幾乎想走過去抹淨她的淚,然而他什麼也沒做,只是痛苦而掙扎地看著她。

  他雖已不再怨她,不過她兩度將他推入媒體的狼爪下,讓他像只無助的兔子被來勢洶洶的獵人追殺,將他的私生活大剌剌攤在眾人面前,毫無隱私可言。

  無論她有心還是無意,已經造成他的痛苦,讓他對這段感情失去信心。

  再交往下去,還會再發生什麼事呢?他是否又會再度成為媒體追逐報導的話題人物?

  對於這樣的事,他真是厭惡透頂,這輩子,他不想再看見任何一個記者!

  這件事雖然平息落幕,但是他對她的信任,已然無法修復,或許分開,是最好的決定。

  「請你搬出去吧!」他轉身背對著她,不願看見她臉上的震撼。

  「你……要我搬出去?」白育慈很震驚,她的確曾預想過,最壞的情況就是分手,然而卻沒想到這麼快,而且這麼直接,毫不留情。

  「我們不適合在一起。」平靜的話語,透著令人難以親近的冷漠,冰冷的眼神,失去了愛戀時的溫度。

  他又回復成她剛認識時的樣子,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白育慈心中的絕望勝過傷心,她竟妄想能夠給他幸福——一度,她也以為自己辦到了,然而那只是水中幻影,一閃即逝。

  她終究沒能改變什麼,只讓他更冷漠,更不相信人性,她徹底慘敗,連自己的心都輸掉。

  痛苦地閉上眼,她硬把心痛的淚水往肚子裡吞。在這時候,任何不捨的淚水,在他眼中都會被解讀為癡纏的手段,只會更令他厭惡吧?

  她雖然愛他,但還不至於連自尊都不要了,在分手的時候,她唯一能帶走的,也只有這樣東西了。

  「能請你給我幾天時間嗎?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到哪裡去,從明天開始我會去找房子,等一找到,我立刻就會搬走。」她含淚提出最後的請求,她失去愛情,現在連容身之所也沒有,心中真的很茫然。

  「可以。」

  樓冠棠知道一位單身女子找房子更需留意,不希望她為了急著搬出去,隨便找個地方屈身,萬一那裡環境不安全,發生什麼意外,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謝謝你!」白育慈鼻頭酸澀,喃喃道謝。

  真的要分手了?

  似乎是的!

  她做了一場愛情的美夢,如今情盡了,夢也醒了。

  在白育慈四處奔波找房子的同時,樓冠棠也忙了起來——忙著相親。

  他的雙親得知他已與緋聞的女記者分手,為了杜絕媒體繼續炒作新聞傷害他的名聲,也為了讓他趕快安定下來,他們安排了許多名媛淑女與他相親,他幾乎天天晚上都有飯局。

  樓冠棠向來排斥相親這檔事,不過這回他倒沒拒絕父母的好意,而且也不避諱讓白育慈知道他與人相親。

  即使她人在場,他依然神情自若地在電話中與父母談論相親對象,不過白育慈並不喜歡聽到這樣的電話,總是神色一黯,隨即匆匆回到客房。

  一個禮拜後,在她找到房子搬出去的同時,他也找到生命中的新伴侶——管新萱。她是一位秀雅端莊又充滿知性之美的大學教師,而且絕對與負面緋聞扯不上關係。

  樓冠棠好像很喜歡她,才短短幾天,管新萱的照片就佔據樓家客廳的櫃子與茶几,他們幾乎天天約會,無論他工作再忙,也照樣抽得出時間與她碰面、吃飯、逛街、約會。

  他待在家裡的時間愈來愈少,就連她搬走那天,他也不在家。

  她搬走最後一件行李,望著留有她足跡的房子以及傢俱,淌著淚,喃喃道謝。

  「謝謝你們——還有他。你們帶給我此生永難忘懷的一段時光,謝謝你們大家!」

  她走出曾經熟悉的房子,最後一次關上門,也關上她對樓冠棠的所有依戀。

  離開後,白育慈接連好幾天待在新租的小公寓,了無趣味地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愣愣地發呆。

  今後她該做什麼?漫長人生,她該怎麼走下去呢?

  這時,她接到一通電話,一位救星——也可說是她生命中的貴人,撥了通電話來找她。

  「哈羅!育慈,近來好嗎?你還記得我吧?」清脆爽朗的聲音,大約有一兩年沒有聽到了,不過白育慈還是馬上就認出來了。

  「曉雨!」白育慈幾乎哭喊出來。

  在貝曉雨遠嫁香港之前,她們曾是同行——都是電視台的記者,後來因緣際會成為交情不錯的朋友,不過自從曉雨出嫁之後,白育慈忙於工作,兩人的聯繫就漸漸少了,但每年聖誕節一定互寫卡片問候。

  「不錯不錯,你還記得我耶!」貝曉雨真開心,好朋友沒有忘記她。

  「我怎麼會忘記你呢?」在這時候朋友的一句溫暖問候,都讓她感動得想哭。

  「哈哈哈——呃,育慈……你現在心情還好吧?」貝曉雨的聲音突然變得謹慎起來,好像怕觸痛她的傷心處。

  白育慈不由自主苦笑,知道連遠在香港的曉雨都看到她和樓冠棠的緋聞了。

  「還算平靜。我和他已經分手了,哭也哭過,痛也痛過,現在的我已經麻痺,不再心痛了。」她淡淡陳述自己的心情轉折。不過是失戀嘛,誰沒經歷過?

  然而像是為了揭穿她自欺欺人的謊言,眼眶裡迅速溢出透明的液體,她悄悄抹去它,慶幸在電話那頭的曉雨看不見她的強顏歡笑。

  「那麼——你想不想出去走走,轉換一下心情?」對於那樁緋聞,貝曉雨隻字不提,只關心朋友的狀況。

  「出去走走?去哪裡?」白育慈愣了下。

  「去英國。我們過幾天要到英國度假,你過來香港跟我們一起出發,我想,你換個地方住一陣子,遠離是是非非,受傷的心會恢復得更快。」

  「曉雨……」白育慈很感動,這才是真正的朋友,她絕不會在你爬到頂峰時把你扯下來,反而會在你失足跌落山谷時,飛快伸手抓住你。

  「去嘛去嘛!」貝曉雨慫恿道:「饒子炆家有座古堡,我會叫他給你安排一個超大的房間,派十個英俊的男傭灑花瓣伺候你入浴,天天給你吃全牛全雞……」

  「你想肥死我啊?」白育慈笑了出來,心情莫名愉快起來。

  英國之旅?嗯,她還真期待呢!

  「那你是願意囉?」貝曉雨興奮地尖叫。

  「你這麼好心又熱情,我怎麼能拒絕呢?謝謝你曉雨,抱歉要讓你們夫妻招待了。」對於善良的曉雨,她誠心道謝。

  「你幹嘛說這麼見外的話?我們是朋友啊,不是嗎?」曉雨嘟著小嘴咕噥道。

  「是啊!」白育慈紅了眼眶。「真的是朋友。」

  於是在一個天氣晴朗的好日子,白育慈搭機前往香港。

  短暫停留兩天後,又與貝曉雨夫婦飛往英國。

  清晨的濃霧才剛剛散去,碧綠的嫩葉尖端還留著晶瑩的露珠,一雙纖纖玉足踩過濕潤的草地,赤裸的白皙肌膚,享受著柔嫩的小草拂過肌膚的感覺;秀氣的瓊鼻,嗅聞著青草與花朵的芳香。

  白育慈拎著涼鞋,赤足走在青翠的野地上,不知名的野花清新可愛,晨起的鳥兒在枝頭啁啾鳴唱,英國鄉間的景致,綠得令人心曠神怡。

  她找了個略高的山坡地席地坐下,迎著微風,瞇眼凝睇眼前的美景。一位農婦經過,親切地揮手向她打招呼,白育慈也揮手回以友善的微笑。

  曉雨沒有騙她,她的丈夫饒子炆在這裡真的有一座城堡——一間座落於山野間的漂亮古堡。他們把最大最好的客房安排給她,她可以在裡頭跳舞、慢跑都沒關係。而且果真餐餐請她吃高級牛肉和柔嫩春雞,只差沒真的找來十個俊美男僕在她沐浴時灑花瓣。

  他們夫婦都對她太好了,招待她宛如上賓,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回報這份盛情。

  「你這麼早就起床啦?」貝曉雨打著呵欠走到她身邊,學她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是啊!你怎麼也這麼早起來?」白育慈轉頭對她一笑。

  「睡不好嘛。」貝曉雨嘟起小嘴,哀怨地道。自從她的親親老公先回香港之後,她就因為床上太冷清了,晚上無法睡得香甜,總是天剛亮就醒來。

  「對不起!曉雨,都是因為我……」白育慈真的感到萬分歉疚。

  才在英國待了五天,饒子炆就因公事繁忙提前返回香港,只有曉雨獨自留下來陪伴白育慈。

  白育慈後來才知道,原本他們夫婦的計畫就只在英國停留五天,是曉雨發現她尚未完全從情傷中恢復,所以讓丈夫先回國處理公務,她則留下來陪育慈多散幾天心,好好地療傷。

  「你別這麼說嘛!育慈,我和子炆短暫分離倒無所謂,我比較在意你心裡的創傷。你感覺好一點了嗎?」貝曉雨關心地打量她,是她的心理作用嗎?她怎麼覺得育慈的氣色好了不少?

  「謝謝你,曉雨,我已經好多了。」白育慈微笑回答,真的覺得自己心裡的傷口,幾乎痊癒了。

  是英國的絕致美景,和曉雨濃烈感人的友誼,讓她遺忘了痛苦吧?真的多虧曉雨,讓她再度產生勇氣,堅強面對未來的人生。

  「曉雨,我們回台灣去吧!」她真心地對曉雨說道。

  如今她已經不再心心唸唸那段逝去的感情,說她已經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和剛分手時相比,她已經平靜多了,至少能夠平心靜氣地想起樓冠棠,而不是每想起一次,就傷心痛哭一回。

  現在她不但能夠真心給他祝福,也有勇氣去追求自己的新生活。

  聽了她的話,貝曉雨很驚訝。「回台灣?你真的已經能夠面對令你傷心的土地了嗎?」

  「是的!不過,我回到台灣後,將選擇再度離開。」白育慈已經做好決定。

  「啊?你要去哪裡?」貝曉雨詫異地問。

  「這陣子我想了很多,其實我還是喜歡記者這個職業,只是我不想再做過去那種只挖八卦的記者,我想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所以我想出國進修,重新出發。我很喜歡英國,所以我想到英國來念碩士。」找到新目標,她的人生又有了新的希望。

  「那太好了!看你又重新站起來,我真的很高興,進修的事你放心,我會幫你的,不管你有什麼問題,儘管告訴我沒關係,就算我辦不到,也會要子炆盡全力幫你。」只要她撒撒嬌,老公什麼都會聽她的。

  「那我就先謝謝你了,曉雨。」白育慈真誠地道謝。

  雖然道謝,但是她其實不想再麻煩他們夫妻了,既然決定堅強站起來,那麼她應該學著自己去解決問題,一味依賴別人對她的幫助,她永遠也不會成長的。

  然而無論如何,曉雨夫婦的恩情,她銘感五內,永遠也不會忘記。

  回到台灣之後,白育慈積極著手赴英留學事宜。

  她不怕麻煩地上網一間間搜尋學校、打聽口碑好的教授、與學校聯絡、寫英文讀書計畫、填寫申請書,都是她獨力完成,當然有必須請教他人之處,不過她盡量不依賴,凡事靠自己親手去做。

  直到收到申請學校寄來的入學許可通知書,一顆懸著的心才回到胸口。

  緊接著,又是另一段忙碌的日子,找住宿地點、收拾行囊,將所需的生活用品打包郵寄,或是塞進行李箱親自帶過去,她每天都忙得像只轉個不停的陀螺,不過即使再忙,還是免不了想起藏在心底的那個禁忌的名字。

  樓冠棠。

  幾個月沒見面也沒聯絡了,不知道他近來好嗎?

  和那位氣質高雅的大學講師之間,感情可還順遂?

  她想應該是的。只要他願意,他可以是一個很棒的情人。

  雖然心酸得難受,但她還是衷心祝福他們,感情平平順順,長長久久。

  畢竟那兩段不穩定的感情,已經讓他受了太多苦,帶給他莫大的傷害,她是真的心疼他,誠摯地祈禱,他永遠不再為了感情挫折心傷。

  在一個蟬聲齊鳴的日子,她隻身提著行囊飛往英國,展開她的新生活。

  她並不知道,有個人接獲消息,匆忙趕到機場,但是她已經登機了。

  求學生涯很辛苦,但是也很有收穫,白育慈每天都過得很充實,直到有一天,一位意外之客突然到訪,嚇了她一大跳。

  雖然樓冠棠的身影,萬分清晰地呈現在自己眼前,白育慈還是猛眨眼,不敢相信站在眼前的人,真的是他。

  「你為什麼來?」說不在意是一回事,但親眼見到曾經深愛過的人,她還是禁不住心痛鼻酸,就算拚命眨眼,也眨不去眼裡濛濛的淚霧。

  「我來英國出差——有客戶委託我跨海處理一件案子。我聽人說你在倫敦,而且正好有些空檔時間,所以順道過來看看你。」樓冠棠深深凝視她,淡然一笑,俊爾的氣質未減,更添幾分儒雅。

  原來是順道!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白育慈尖銳地問自己。

  難道你以為他會專程來看你嗎?她自嘲地一笑,雖然心裡酸酸苦苦的,但也有淡淡的歡喜。

  事隔半年多,再次相見,他看起來很平靜,沒有絲毫怒氣,彷彿已經忘了上次那則新聞引起的風暴。

  好歹他已經不再怨怪她,出差到英國,也願意繞過來看看她這個老朋友,這樣她已經很高興。很滿足了。

  「難得你來英國,想到處走走看看嗎?如果你不介意,我願意略盡地主之誼,陪你到處逛一逛。」既然他都願意重新認她這個朋友,她自然也不可能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自然是樂意。不過,不會耽誤你的課業吧?」樓冠棠嗓音輕柔地問道,白育慈突然發現,他不譏諷、不怒吼時,說話的聲音真的很好聽,如果她是法庭上的罪犯,恐怕也會為他這個律師的聲音著迷。

  「你運氣不錯,我正好交了期中作業,接下來至少有幾天時間可以輕鬆一下。」她以刻意偽裝過的輕鬆語氣說道,心裡開始盤算,該帶他到哪些知名景點參觀?

  倫敦鐵橋、大笨鐘和海德公園自然不能少,如果有時間,還可以去看看大英博物館。然後,他們可以將腳步稍微拉離市區,前往劍橋大學遊玩,國王學院非看不可,還有康河遊船也一定要坐。

  對於她的安排,樓冠棠沒有半點意見,還幽默地說:「客隨主便,任你宰割了。」

  於是他們租了車,開始一天的短暫旅行。

  或許因為離開包袱太多的土地,他們都放開心胸享受難得的美好時光,那是他們首次相處得這麼和諧愉快,完全沒有任何芥蒂或爭執。

  參觀過倫敦鐵橋和大笨鐘,他們來到海德公園。正值深秋的海德公園遍地落葉,每片金黃的楓葉都大得嚇人,隨便拾起一片都比她的臉大。

  「你看!好大的楓葉,好特別。」白育慈拎起一片楓葉,頑皮地遮住自己的小臉。

  「你的臉蛋光滑白皙,比皺巴巴的楓葉好看多了。」他微笑凝睇著她,那專注的眼神,令她渾身燥熱。

  「啊?」白育慈一愣,臉頰迅速脹紅,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好迴避地轉開頭。

  離開海德公園後,他們驅車往北,來到劍橋。

  劍橋最著名的觀光景點,自然就是舉世聞名的劍橋大學,他們像一般的觀光客一樣,走訪了國王學院、三一學院和聖約翰學院,然後才去搭小船游康河。

  在碼頭上船時船身晃蕩得厲害,白育慈腳步顫抖不穩,險些撲倒在小船上。

  「小心!」樓冠棠及時接住她,緊緊擁著她的身體,她香馥柔軟的軀體彷彿一塊大磁鐵,讓他一碰觸就放不開,抱著許久許久,不肯鬆手。

  白育慈輕靠在他肩上,眷戀地閉上眼,滿足地微笑。

  然而,她沒有縱容自己陶醉太久。

  「可以了,謝謝你。」她輕輕掙脫他的懷抱,慶幸自己穿的大衣夠厚,足以阻擋兩人體溫相煨。

  僅僅是靠近他,已經夠讓她意亂情迷了,要是再讓彼此薄衫相貼,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推得開他?

  她趕緊在小舟裡找個位置坐下來,佯裝感興趣地欣賞起週遭的美景,而船夫一等到他們兩人都坐好,隨即搖槳出發。

  康河的小船,和威尼斯的貢多拉類似,然而河岸兩旁的景致卻是截然不同。

  康河流貫劍橋大學校區,河岸兩旁除了古樸典雅的百年校舍、軟厚如氈的青翠草地之外,就是鮮艷的花花草草與垂落河面的嫩綠楊柳,迎風搖曳,好不詩情畫意。偶有幾隻野鴨從船邊游過,更加充滿鄉間野趣,短短的航程,宛如一場悠閑靜謐的鄉村之旅。

  到英國三個多月了,這是白育慈第一次造訪劍橋,沿途的景致讓她瞧得目不暇給,因此沒發現有雙深幽多情的黑眸,始終凝視著她。

  一隻小野鴨游到他們船邊,嘎嘎鳴叫著,白育慈綻開笑顏,伸手逗弄它。

  「來啊,過來嘛。」她在碧綠的水中搖晃白嫩手指,吸引小野鴨的注意。

  小野鴨果然游了過來,不過它大概把她的手指當成麵包屑還是什麼好吃的東西,一張嘴便啄了下去。

  「噢!」白育慈驚呼一聲,趕緊把手指縮回來。

  「怎麼了?要不要緊?」樓冠棠緊張地拉過她的手,低頭檢視著。

  「我……我沒事。」她又慌忙抽回自己的手。

  她並沒有受傷,只是被小野鴨啄到的地方有點微紅罷了。

  「要小心啊!可能經常有人餵食它們,所以小野鴨才把你的手指當成食物。」他柔聲提醒道。

  「大概吧!」她牽強一笑,飛快轉開視線。他那關切的眼神,令她無力招架。

  搭過小船,他們找了塊翠綠草地,隨意席地一坐,輕鬆地閒聊起來。

  只不過,他們大多聊些無關緊要的瑣事,絕口不提過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或是樓冠棠的新女友。

  傍晚,他們離開劍橋校區,到大學城裡頭的商店街吃晚餐,順道逛逛街。

  白育慈將他帶進一間專賣英國知名羊毛製品的商店,開玩笑地對他說:「這是英國最知名的毛料品牌,你可以在這裡買點紀念品帶回去,免得兩手空空回國,女朋友會抓狂喔!要知道,女人是很小心眼的,即使她嘴裡說不需要、但心裡—定偷偷期待禮物。」

  「是嗎?」樓冠棠笑了笑,接受她良心的建議,開始認真挑選禮物。

  白育慈心酸地走到一旁,不願目睹他為愛人挑選禮物時專注的神情。

  樓冠棠挑了幾條典型蘇格蘭格子花紋的圍巾,當作送給事務所夥伴及員工的禮物,都是純羊毛制,保暖又漂亮,當然價位也不低。

  他又多買了一條紅白格子圍巾,請店員另外替他包起來。

  買好禮物,他才發現她什麼也沒買。

  「你不買嗎?」他好奇地問。

  「我什麼也不缺呀。」她乾笑著,不好意思說她買不起。

  出國留學差不多花去她畢生積蓄,她每天睜開眼睛除了煩惱課業,就是盤算著如何節省金錢,在這時候,多花一英鎊對她來說都是負擔,更何況購買這些昂貴的名牌毛料製品?

  或許是明白她的窘境,樓冠棠也沒多勸她花錢,逕自轉移話題問道:「那麼接下來,你要帶我去哪裡逛呢?」

  「我看時間不早了,我們啟程回倫敦吧,回倫敦還要一段時間呢!雖然你是搭明天中午的班機,不過還是早點回去休息比較好。」

  她怕他太晚入睡,明天早上爬不起來,會誤了回國的班機。

  「雖然有點失望,不過——好吧,就聽你的。」樓冠棠無奈地攤攤手,誰叫所剩的時間確實不多。

  白育慈笑了,他留戀不捨,就表示她這個主人還不算太失敗,這樣她就滿足了。

  回到倫敦,臨別時,沒法克制地,一股強烈的不捨湧向她。這是最後一次相見了吧?等他回到台灣,又將屬於另一個女人,而她所得到的,只有短暫的溫暖。

  「明天,我不去機場送你了。」與其明天心痛,不如今晚讓她承受這痛苦吧!

  「我明白了。」樓冠棠點點頭,沒有怪她不去為他送行。「這個,送給你。」

  他取出一份包裝好的禮物,遞給她。

  「這是——」她詫異地睜大眼。

  「你回去看了就知道。我先回飯店了,再見!」樓冠棠深深看她一眼,先行開車離開。

  拿著那份禮物,回到自己的房間,白育慈小心翼翼地拆開了那份禮物,發現是一條紅白格子的羊毛圍巾。

  「好漂亮!」她驚喜地把臉頰貼在柔軟的圍巾上,感受那份難以言喻的溫暖。

  好像打從心裡暖了起來呢!

  這時候,一張紙條從圍巾裡掉了下來。

  希望你喜歡這份禮物

  下回還歡迎我去拜訪嗎?

  「當然。」她紅了眼眶,哽咽地道。

  她當然歡迎他,只要他願意來,她永遠不會拒絕他。

  永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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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5 16:28: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樓律師——不好了,不好了!」

  出門買午餐的郭大姐沒命地狂奔回事務所,推開樓冠棠辦公室的門,上氣不接下氣地高聲嚷道。

  「郭大姐,怎麼了?」

  樓冠棠意興闌珊地抬起頭,不認為世上有什麼事值得這麼激動。

  「樓律師,你是不是正和那位白小姐交往啊?」郭碧蘭小心翼翼地問。

  提起白育慈,樓冠棠臉色稍變,但仍平靜地道:「郭大姐,我希望你別過問我感情的事——」

  「不是的!樓律師,那位白小姐接受電視台訪問,把你們同居的事說了出來,我剛才去買便當,看到自助餐店的電視正在播放這段新聞。」

  「你說什麼?!」

  樓冠棠神色大變,迅速衝出辦公室,飆進員工用餐的午休室,那是事務所唯一有電視的地方。

  大家都出去買午餐了,裡頭正好沒有人,他拿起遙控按開電視,轉動頻道找到朝宇電視台,果然看到郭大姐所說的新聞。

  他一眼就看到畫面上方顯眼的大標題:女記者擄獲大律師。底下則是另一行較小的字:朝宇電視台前記者白育慈自曝與名律師樓冠棠同居。

  不但他的影像在電視螢幕裡不斷被重複播放,就連白育慈清雅的大頭照也不能倖免地曝光了。

  那位名叫羅敏青的新任美女主播正侃侃而談,自以為瞭解地分析樓冠棠的個性和感情生活。

  當然!她絕對不會忘了把顏芝拿出來,和白育慈來個超級比一比,慘的是,無論外貌、地位和成就,白育慈都被暗示輸人一大截。樓冠棠雖然氣惱白育慈,但也氣電視台憑什麼自以為是的給她們評分,忍不住為她叫屈。

  狗血的電視台還把半年前顏芝外遇的新聞翻出來,製作成小小的紀錄片舊事重提,好讓人們再度想起那樁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醜聞,讓樓冠棠更加難堪。

  這是樓冠棠最痛恨的事,只要他有任何風吹草動,媒體就會扯上顏芝,難道他永遠也擺脫不了顏芝帶給他的陰霾嗎?

  「樓律師……」他陰沉冷冽的表情,讓郭大姐十分擔心。「或許那位白小姐有什麼苦衷,你先好好聽她說——」

  「郭大姐!我有點事先離開,今天不進事務所了!」樓冠棠太憤怒,完全聽不進她的勸,話一說完,隨即扭頭快步離開,郭大姐想攔都攔不住他。

  「樓律師——哎,真的走了,這下白小姐可糟了……咦?這是什麼意思?」

  郭碧蘭不經意瞥向電視螢幕,這時新聞正要結束,美麗女主播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請各位觀眾持續鎖定朝宇,我們將有一系列的相關報導。」

  「系列?」郭碧蘭傻眼。

  難不成這篇超沒營養的報導不止這樣而已,還有更多啊?

  原來電視台為了吸引觀眾收看他們的節目,刻意只播出白育慈一部分談話,其他的打算製作成數卷帶子分批播放。

  「我的天哪!又不是電影!」

  白育慈坐在客廳裡,專注研究手中的食譜。

  和敏青談過之後,彷彿壓力得到紆解,她原本鬱悶的心情好轉多了,又有勇氣重新出發。

  現在她正在研究義大利菜的食譜,打算晚上小露一手義大利料理的手藝,給樓冠棠一個驚喜,所以當他突然回來時,她才會嚇那麼大一跳。

  「冠棠,你怎麼——」驚訝過後,她欣喜地起身迎接,不過她隨即發現,他的臉色怪怪的。

  不是怪怪的,應該說是很難看,英俊的面孔佈滿寒霜,她已經許久不曾見到他這麼生氣了,況且又是突然回來……

  「冠棠,怎麼了?」她小心翼翼地詢問。

  樓冠棠冷哼了聲,什麼話也不說,只沉默地走過去開啟電視,並且轉到朝宇電視台的頻道。

  白育慈更是一頭霧水,他冷著一張臉趕回來,就只為了看電視?

  她納悶地轉向電視螢幕,不意竟看見自己的好友坐在主播台上播報新聞。

  「敏青升任主播了?」她驚訝又欣喜。她們昨天才見面,她怎麼沒有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呢?

  太好了!敏青一直希望坐上主播台,這下終於得償宿願了!

  「你果然和她相識!你們串謀好了,對不對?」

  「串謀?」白育慈茫然看著他。

  「別再裝蒜了,白育慈!羅敏青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出賣我?這已經是你第二次把我的隱私公佈在全國民眾面前,你究竟要傷害我幾次才會滿意?」他這輩子,從未經歷這麼大的打擊,而兩次的兇手都是她——白育慈。

  第一次,她把他妻子偷情的錄影帶公諸於世,讓他成為全國嘲笑同情的對象。荒謬的是他竟學不會教訓,還傻得對她動心,讓她接近他,有機會傷害他第二次。

  「我真的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不要緊吧?是不是不舒服?還是——」

  「別再裝了!再裝下去就太虛偽了。」樓冠棠懶得再看她作戲。「時間快到了,等會兒你看整點新聞,就會知道我在說什麼。」

  「整點新聞?」白育慈轉向電視螢幕,果然上一節的新聞已經結束,現在正在進廣告。

  「你等著看吧!」他逕自在沙發的一隅落座,不信她看著那則報導,還能睜眼說瞎話說她不知情!

  他似乎真的很生氣,白育慈也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忐忑不安地看著電視螢幕。到底他要她看什麼呢?

  等了幾分鐘,下一節的新聞節目開始了,當然他們兩人的新聞被放在前幾條重要新聞。白育慈看到新聞標題,還有他們兩人被當成背景圖案的照片,震驚得許久許久說不出話來。

  「怎麼……怎麼會這樣?不可能的!」她神情撼然,不敢相信自己告訴羅敏青的心情,居然會被當成新聞,在媒體上公開播放?

  驀然,她明白這就是樓冠棠發怒的原因,他以為是她和羅敏青串謀,在電視上公開他們之間的事。

  她急忙向樓冠棠解釋道:「不!冠棠,我沒有和任何人串謀,請你相信我!我現在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是敏青應該不會做這種事,這可能是誤會……」

  「你敢說這是誤會?」樓冠棠怒然指著螢幕,新聞裡正在播放她和羅敏青談話的錄音內容,他們拍攝白育慈的背影畫面,配合她娓娓訴說的心情感言。

  原來那天她不只被偷偷錄音,他們還安排了攝影機在暗處偷拍她,故意給人她接受專訪的錯覺,她根本完全不知情!

  事情至此,真相已經很清楚了,是羅敏青偷偷錄下她們談話的內容,還叫了攝影師在背後偷拍,她肯定這一切都是羅敏青事先預謀的,因為羅敏青好幾次偷偷窺向攝影機的方向,表示她早就知道攝影機正在拍攝。

  但是她不明白,敏青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們是好朋友不是嗎?

  她面色慘白,發覺自己被朋友背叛,遠比樓冠棠的憤怒更令她難過。

  「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你才會相信,但是,我真的沒有和他們串謀!我被敏青出賣了,我承認,我確實把和你之間的事告訴她,但我不知道她偷偷錄下我說話的內容,更不知道她會製作成專訪,我可以發誓!」白育慈百口莫辯,只能發誓證明自己的清白。

  樓冠棠靜靜看著她,眼神冷得令人發顫。

  他並非不相信她的話,她那蒼白、震驚的臉色騙不了人,他想她事前確實不知情,但他依然無法諒解,她的無心之過把他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

  「就算你確實沒有和羅敏青串謀,那又如何?無論你是有心還是無意,事情還是發生了,你依然把我推入媒體的鎂光燈下。難道只要證明你沒有和羅敏青串謀,就代表你完全無罪嗎?」他冷冷地問。

  「你說得對。」

  是啊!最終的罪魁禍首還是她,敏青或許出賣了她,但是她並沒有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逼她說,是她自己告訴敏青的。是她違背對他的承諾,是她不好!

  「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她哽咽著落下淚,深深感到自責懊悔。

  當時她為什麼不忍著?為什麼要說出來?如果她沒有把心事告訴敏青,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她淒愴的神情令樓冠棠不忍,然而盛怒中的他,無法說出體諒的話。「你現在認錯,已經來不及了!看到沒有?這些狗血媒體不但散播你我隱私,還打算一直播下去,這全是你誤信損友惹來的麻煩!」

  這種曝人隱私的無聊新聞,他們居然製作成特別報導,還分成數集播報,這些媒體記者到底在想什麼?實在荒謬透頂!

  「對不起!我真心誠意向你賠罪,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處理的,請你相信我。」她朝他深深鞠躬,隨即轉身跑出門。

  「白育慈——」樓冠棠才想喊她,但她已經跑出去了。

  想辦法處理?她要怎麼想辦法?樓冠棠突然有種不祥的感覺。

  白育慈找到羅敏青時,她正和一群工作夥伴在辦公室開慶祝會。見到她來,羅敏青有點尷尬,但她並沒有逃避,帶著白育慈找了間無人的小會議室,她決定把話攤開講明。

  「你看到我播報的新聞了?」她早就預料到她會來,其實並不驚訝。

  「敏青,為什麼會這樣?你為什麼把我告訴你的話偷偷錄音,還在媒體上公開?你是不是受到上級什麼脅迫才會——」

  「沒有!」羅敏青回答得很乾脆。

  「啊?」

  「我沒有受到任何人脅迫,錄下那段談話製作新聞,完全是我自己提的主意,不過當然有經過上級的同意。他們也認為這是很有賣點的新聞,所以放手讓我去做。」她滿不在乎地回答,臉上完全沒半點愧疚。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白育慈真不敢相信,這就是她以為的「好朋友」?

  「上頭答應我,只要取得這條新聞,就讓我坐上主播台。你應該知道,成為主播一直是我的夢想。」所以背叛朋友,也是逼不得已。

  「無論你再怎麼想坐上主播台,也不該犧牲我來成就你的夢想啊!」難道夢想非得踩著別人才能實現嗎?白育慈心痛被朋友如此對待。

  「你不懂!育慈,我沒有你的好運氣,你的工作受到重視,又交到一個那麼優秀的男朋友,時運、機運都站在你那邊,而我什麼都沒有!如果我再不懂得為自己爭取,那麼我注定一無所有。」

  過去羅敏青一直為此怨恨不平,現在她不會再呆坐哭泣,她要主動爭取自己的夢想。

  「敏青,我從不知道你對自己這麼沒有自信!我在工作上並沒有特別受到重視,與樓冠棠的感情也是風風雨雨,我不懂我有什麼值得你羨慕的?」

  「你錯了!育慈,你太小看自己,其實主管們很欣賞你,如果你沒堅持離職,現在可能是你坐上主播台,而不是我。這是有一次主管們開會被我偷偷聽見的,所以你堅持離職的時候,他們都很惋惜。我很嫉妒你,你知道嗎?」

  「可是……他們也很重視你啊!」這些事白育慈真的不知道。

  「哼!他們重視的,只有我的美色,要不是我長得漂亮又會討好他們,他們根本懶得理我。就和那些追求我的男人一樣,哪個看上的不是我的美貌?不像你,樓冠棠是真心愛你、對你好。」

  「敏青,這點你錯了,他根本不愛我!」白育慈哀傷地道:「他和我在一起,只是要我彌補他的創傷罷了,他沒有一絲喜歡我。」現在,他恐怕更加恨她了!

  「隨你怎麼想。」羅敏青聳聳肩,才不想當她的愛情導師。「你還有其他話要說嗎?如果沒有,我要回去開慶祝會了。」

  白育慈望著眼前的她,赫然發現她變得好陌生。

  「敏青,你不再把我當成朋友了,是嗎?」

  「應該是你不會再把我當朋友了吧?我不相信,今後你還會再信任我。」羅敏青哼地一笑。

  白育慈無語,自己確實很難再信任她。

  「所以啦,決定權在你,不是我。況且,就算再繼續當朋友,我也不敢保證以後不會再做這種事。」犧牲別人對她來說,遠比犧牲自己容易多了。

  白育慈難過地紅了眼眶,知道自己真的失去這個朋友了。

  「育慈,你是個很好的朋友,只可惜……」羅敏青頓了下,繼續說道:「我說過,已經做了的事,我不會後悔,但是傷害了你我很抱歉,至於朋友——就當我們沒有緣分繼續下去吧!」

  說完,羅敏青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會議室。

  白育慈的淚水潸然滑落,心中無比感傷——為了友情的脆弱,還有人世的現實與冷酷。因為名利地位,好朋友居然出賣了她。

  她傷心地低聲哭泣著,直到她想起了樓冠棠。

  冠棠不願他們的私密之事曝光,她必須想些辦法,阻止其他的報導繼續播出。

  她抹去淚水,掉頭跑出會議室,她沒有時間在這裡哭泣,她必須做點什麼。

  她跑向剪輯室,曾在電視台工作過的她,知道新聞部尚未製作好的帶子都在這裡剪輯,她希望帶子還在這裡。

  巧的是,以前追求過她的宋健洋,正好是剪輯室的人員,她立刻找他出來。

  「育慈?」宋健洋看到她相當驚喜。「你不是離職了嗎?怎麼有空過來?」

  立即的,他想到那樁新聞。

  「育慈……你真的和樓律師交往?」

  「嗯。」她親口說出與樓冠棠同居的那段談話已經播出,她再否認也毫無意義。

  「那——恭喜你了!樓律師英俊又有才能,希望你們能得到幸福。」

  幸福?現在她恐怕連他都留不住了,哪敢希冀幸福呢?

  她淒楚地一笑,直接切入正題。

  「健洋,我和樓冠棠的那卷新聞帶子,還在你這裡嗎?」

  「嗯……是還在。」宋健洋歉疚地坦承。「今天播出的是第一集,其他的部分還在我這裡剪輯製作。」

  其實他也不想剪輯這卷帶子,但是上級的命令,他不能不聽。

  白育慈聽了大喜,急忙抓住他的手哀切懇求。

  「健洋,拜託你幫我!我要拿回剩餘的帶子和錄音帶,我不能再讓這則新聞繼續播下去了!」它已經快毀了她的愛情,她不能再讓它造成更多傷害。

  「育慈……」宋健洋萬分為難。

  一邊是賴以維生的工作,一邊是他心儀的女孩,這要他怎麼取捨?

  「求求你!健洋,我不會拖累你的,你不需要幫我拿出來,只要給我機會進去就行了。」

  「這……」他還是很猶豫。

  「我願意跪下來求你——」說著,白育慈當真準備下跪。

  「育慈!」宋健洋嚇得大聲阻止,然後連忙手足無措地扶起她。

  「好吧!我幫你,你不要這樣。」

  「真的?」白育慈喜極而泣。「謝謝你!健洋,謝謝你,我會一輩子感激你的。」

  「唉!不用這麼感激我,只要你……」永遠記得我就好了!「只要你幸福就好。」

  「健洋……」白育慈生平第一次這麼感動,一個她不愛的男人卻能對她這麼好,這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還是此生難以解脫的沉重負荷?

  「好了,別哭嘛!只要你開口,我當然幫你啊。我跟你說……」宋健洋和白育慈擬好作戰計畫。

  之後宋健洋假裝若無其事地回到剪輯室正常工作,沒多久,他假裝肚子痛,捧著肚子離開剪輯室,沒多久白育慈就偷偷溜進來,她的那卷新聞帶子和相關資料「正好」放在桌子上,所以她很輕易就拿走了。

  她一到無人的樓梯間,立刻把幾卷帶子和錄音帶的磁帶全部拉出,洩憤似的用力扯斷。

  這些摧毀她幸福的東西,一點播報的必要也沒有!她要毀了它們、全部毀了!

  她將那些扯斷的磁帶和錄音帶扔進垃圾箱,然後微喘地坐在階梯上休息。

  解決了!她露出輕鬆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很嚴重的事,電視台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她,不過奇怪的是,她一點都不在乎。

  賠償也好、坐牢也好,她什麼都不在乎,只要冠棠他能過得好,那就值得了。

  回到家,她將事情的原委告訴樓冠棠,不過,她沒提自己潛入剪輯室偷走帶子的事。這是她個人的決定,她不希望讓他承受任何心理壓力。

  而她的解釋,並未獲得樓冠棠的諒解,他對她還是冷淡至極。白育慈知道他沒那麼容易原諒她,可以理解他冷漠的態度,然而她心中其實也很志忑,不知道電視台會怎樣追究她的刑責。

  即使不說,事情還是很快就被樓冠棠知道了,因為當天下午,羅敏青和電視台的兩位高級主管就出現在樓家。

  「請問有什麼事嗎?」樓冠棠剛開始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以為他們又是為了挖八卦而來,面容相當冰冷不友善。

  「樓律師,你是懂法律的人,請你快勸白育慈把那些東西交出來,否則我們將會對她提出告訴!」電視台的主管A口氣強硬地威脅。

  「那些東西?」樓冠棠狐疑地轉頭去看白育慈,她默默垂著頭,顯然一點都不驚訝,看來一定發生某些事,是他不知道的。

  「那些東西,是指什麼東西?」

  「樓律師,您不知道?白育慈潛進電視台的剪輯室,把剪輯製作一半的帶子和相關資料全部偷走了,難道您沒勸告育慈,這麼做是違法的?」主管B忿忿地控訴道。那可是他們陞官發財的重要影帶,卻被她竊走了!

  「很抱歉,黃副理,你們現在來要已經來不及了,我已經把那些東西都銷毀了,你們慢了一步。」白育慈滿不在乎地告訴他們。

  「你——」三人氣得差點沒心臟病發作。「你全都銷毀了?!」

  「你們說什麼?!」震驚的樓冠棠直到這時候才說得出話來。「你們說育慈潛進電視台偷走那些帶子?」

  「沒錯!」羅敏青惡狠狠地瞪白育慈一眼。「她毀了我們辛苦製作的成果,我們絕不原諒她!」

  「天哪,你瘋了!」樓冠棠轉身對著白育慈劈頭就罵。「你知不知道這是犯法的行為?你這樣會被控告非法入侵、竊盜以及毀損。你為什麼傻得以身觸法?」

  「我知道,但我還是決定這麼做,我不後悔!」

  羅敏青雙手盤在胸前,倨傲地走到白育慈面前,冷冷地瞪著她。

  「育慈,你實在很傻!反正你們交往同居的事,已經被社會大眾知道了,接下來的報導播不播出,對你們其實已經沒有太大影響了,我不懂你為什麼甘心冒著被告的危險,也要偷走帶子,你不覺得這樣很愚蠢嗎?」

  「我們的心情,對你們這些不尊重他人隱私的嗜血鯊魚來說,是不會瞭解的!」白育慈冷冷地回嘴。

  「你——」

  「我們要對你提出告訴!」主管A及B同時暴怒大吼。「你毀了這麼重要的新聞,我們要告你、告你……告你剛才樓律師說的那些罪名,你等著接法院傳票吧!」

  樓冠棠心口一凜,急忙出面阻止。「請等一等!我相信這件事還有挽回的餘地,不必一開始就採取這麼激烈的手段。」

  「她都已經把帶子毀了,還能怎麼彌補?」主管A心痛得差點沒落淚。

  「你們想要的,不就是我的新聞嗎?如果我答應上你們的節目接受訪問,你們是否可以不追究她的行為?」樓冠棠以自身為籌碼,和他們談條件。

  「你願意接受我們的專訪?!」兩位主管又是同聲大叫,不過臉上卻是掛著滑稽的狂喜。

  天哪!緋聞男主角願意接受專訪,這真是因禍得福!

  「不——你不需要這麼做,我不會接受的!」白育慈尖銳地高喊,拒絕他以這種方法換取她不被控告。

  她就是希望他可以不用再被大家當成新聞主角,關切追蹤他的一舉一動,才鋌而走險不惜偷走銷毀帶子,如果最終的結果還是讓他被大家當成津津樂道的緋聞男主角,那麼她何必做出這麼大的犧牲呢?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樓冠棠冷冷地反問。

  「我會想辦法——」

  「你能想什麼辦法?再像現在這樣,把自己逼入絕境?」

  樓冠棠嚴厲的指責,讓她歉疚地瑟縮了下。

  的確!她自以為解決了問題,結果是替他帶來更大的問題。

  「那你們是同意了?我會擬定一份放棄法律追訴權的聲明,請你們簽署。另外——我有個條件。」

  樓冠棠轉過頭,冷冷地打量羅敏青。

  那凜然的冷意令羅敏青倏然一顫,有種很不妙的感覺。

  「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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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5 16:27:3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近來,樓冠棠有點不同。

  旁人也說不出確實的改變,只是能隱約感覺到,他和過去幾個月明顯不同。

  不再消沉鬱悶,感覺很有朝氣,也開朗多了,偶爾還能聽到他的大笑。

  好比冗長的冬天遠去,寒冰盡融,暖陽拂照,春苗滋長。整間事務所不再陰氣沉沉,再度充滿春的宜人氣息。

  「沈律師!關於裕澤的侵權案……」樓冠棠走出自己的辦公室,快步走進另一位律師——沈智男的辦公室,和他商討案子。

  「郭大姐,樓律師最近好像滿有精神的喔,不像前陣子那麼消沉,對人也比較有笑容。」事務所請的法律系夜大工讀生小鬥,對元老級大姐大——郭碧蘭說道。

  「是啊!這是好事不是嗎?」郭碧蘭一邊處理手邊的雜務,一邊欣喜地道。

  事務所的精神領袖又重新振作起來,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樓律師這麼快恢復元氣,是不是交了女朋友?郭大姐,你知道嗎?」那人好奇地追問。

  「呵,這我不知道。」她是很關心樓冠棠,但並不會事事過問。

  不過最近常有個女孩打電話來找他,所以她也猜測他可能有了新對象,只是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想這時候他需要更多隱私,免得又讓一堆好事者破壞了美好的姻緣。

  「欸?你真的不知道嗎?郭大姐,如果你發現什麼,可別藏私啊,也說出來讓我知道嘛。」小斗不相信,哇啦叫嚷著。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啊!奇怪,小鬥,你怎麼對樓律師的事這麼關心?」

  「郭大姐你不知道,樓律師可是我們班上那些女同學崇拜的偶像,她們整天夢想當樓律師的嬌妻,要是她們知道樓律師有了女朋友,而我卻沒告訴她們,她們會剝掉我的皮啦。」她都不知道,那些女生有多凶悍!

  「你就說不知道就好啦。」

  「不行啦!郭大姐,快告訴我嘛,樓律師到底是不是有了女朋——哎喲!」一大疊厚厚的大信封,啪地敲在他的頭頂上。

  「是誰啊——」小斗揉著頭頂氣嘟嘟地回頭一看,霎時脖子一縮,沒了剛才的大嗓門,聲音變得像耗子一樣小。「樓律師……」

  「這麼閒?去地方法院送件,這些今天全部要送完!」他將剛才那一大疊上色信封全放在小斗桌上,小斗立刻皺起一張臉。

  「今天喔?不叫快遞嗎?」外面很冷耶!嗚嗚,早知道就不要多嘴,少說幾句不就好了。

  「少囉唆,快點去。」樓冠棠愉快地揚起嘴角。與其讓他閒著沒事嚼舌根,倒不如讓他跑腿消耗體力!

  他走向辦公室,忽然一通電話打進來,郭碧蘭順手接起,話筒那端是輕柔好聽的女性嗓音。

  「請問樓律師在嗎?」

  郭大姐一聽,認出這是最近經常打電話給樓律師的那位「白小姐」,於是她立刻按住話筒,喊住正要進辦公室的樓冠棠。「樓律師電話!是白小姐。」

  樓冠棠頓住腳步,面頰微微浮現赧色,他清清喉嚨,佯裝鎮定地說:「咳!我進辦公室接。」

  說著,兀自走進辦公室,迫不及待關上門。

  郭大姐請「白小姐」稍候,然後便將電話轉進樓冠棠的辦公室。

  她一放回話筒,愛聽小道消息的小斗立刻靠過來,涎著臉問:「郭大姐,這位白小姐是誰啊?我看樓律師跟她的關係好像滿親密的。」

  「你還敢問啊?」郭大姐白他一眼,沒見過男孩子這麼碎嘴的。

  「拜託嘛!郭大姐,告訴我啦。」

  「送你的文件去吧!」郭大姐笑罵著,拿起檔案夾又賞了他的腦袋瓜一記。

  「喔。」小斗揉揉腦袋,憤憤地低聲嘀咕:「凶狠的大嬸。」

  「嗯?你說什麼?!」郭大姐杏眼一瞪,小斗趕緊猛力搖頭,裝出可愛的笑容。

  「沒什麼沒什麼,郭大姐,我出去送件了。」

  小斗抓起東西,趕緊落跑。

  樓冠棠回到辦公室,屁股還沒坐到皮椅上,就迫不及待抓起電話,期待電話那頭熟悉的悅耳嗓音。

  「喂?」

  「冠棠?」

  「嗯,是我。」聽到白育慈的聲音,他便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他拉椅子坐下,專注地和她說起話來。

  這陣子他的工作依然忙碌,但是偶爾接到她打來的電話,他便會心情極好,像補充了一粒維他命丸,讓他精神百倍。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轉變,剛開始他真的很討厭她,看到她就像看到蟑螂那般厭惡。但是她比蟑螂還要厲害,蟑螂可以用拖鞋對付,但這女人根本就是打不死的蟑螂!

  無論他用多麼難聽的話諷刺她,如何給她凍死人的白眼,都沒能擊退她,就算前一天受了莫大的難堪委屈,第二天她還是又來了。

  她像一支小小的鑿冰鑽,對於高大的冰山一開始或許起不了作用,但是憑藉著堅強的毅力,她慢慢在他冰凍的心口鑿出一個小洞,慢慢慢慢地,小洞逐漸擴大,不知從何時起,他不再那麼討厭她,甚至還有點喜歡她。

  然而他是那麼高傲,自尊心又強的人,他始終無法忘懷自己受過的屈辱,因此對她的態度也是忽冷忽熱,只因不願讓自己的心再度淪陷。

  上一段情帶給他太大的傷痛,他怕自己沒有勇氣接受第二段情。

  「……不好意思,我真怕自己打擾到你工作。」白育慈知道自己應該盡量少在上班時間打電話給他,但是她真的好想聽他的聲音。

  最近年關將近,他的事務所特別忙,許多案子趕著在過年前處理完畢,事務所不管律師還是員工,每個人都忙得焦頭爛額。他每天下班幾乎都九點多了,能夠趕回家吃一頓她煮的料理已經算不錯了,她怎麼還能要求他提早下班陪她呢?所以只好找借口打電話,透過電話聽聽他的聲音,聊表安慰。

  「還好,現在正好有點空檔時間。」他故意淡淡說道,其實只要她打電話來,他都會盡可能的挪出時間,陪她說說話。

  他知道自己最近冷落了她,然而工作實在太忙,即使他想抽出時間陪她,也沒有辦法。

  他靈機一動,提議道:「育慈,晚上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吧!」

  這陣子實在委屈她了,總是讓她一個人在家,他嘴裡雖不說,心裡難免產生歉疚,於是想帶她出去吃頓飯,多少補償她。

  「真的嗎?今晚不工作,沒有關係嗎?」

  他願意帶她外出用餐,白育慈當然很高興,不過她還是擔心他的工作,不希望他為了挪出一晚的空閒時間,讓未來幾天忙得累壞身體。

  「我已經忙了太多天,就算是機器也需要休息,況且重要的事我大都處理完了,今晚稍微休息一晚,沒有太大關係的。」

  聽他這麼說,她才安心了。

  「那你想去哪裡吃飯呢?」她期待地問。

  「你呢?我沒時間去找地點,這次就由你決定吧!」

  他明明想彌補她,所以決定帶她到她喜歡的餐廳吃飯,卻故意說自己沒時間找地點,即使已經和她同住好幾個月,他還是不習慣對她坦承心裡所想的事。

  「好啊!我會找一間很有氣氛、料理又好吃的餐廳,讓你體驗和在家截然不同的享受。今晚你終於不用再受我荼毒了!」白育慈開玩笑地自我嘲諷。

  「其實你做的菜已經算不錯了,粥也煮得滿好吃的,我過去批評你煮的粥只能勉強填飽肚子,那是不中肯的評論。」交往幾個月,他總算說了一句公道話。

  「我早就知道了,把粥吃光光的人,沒資格批評人家煮得難吃,你那些立場不公正的評斷,早就被我拋諸腦後了。」

  正因為她有這樣的EQ智慧,才能安然在他身邊待到今天,不然早在幾個月前就被他氣死了。

  「原來你早就知道我是故意氣你的啊?」現在回想起當時孩子氣的嘲諷,他倒有點赧然。

  「當然囉……」

  兩人在電話中笑著談論過去,往日的不愉快,彷彿藉由輕鬆的談笑,化為不可記憶的灰燼。

  彷彿……

  當晚,他們前往白育慈推薦的餐廳用餐。

  這是一間專做法國菜的餐廳,不過並不是那種吃一餐得花好幾個鐘頭的正統法國料理,而是目前國內較少見的法國鄉村料理。

  因為風味獨到、極具特色,開幕不到半年就已引起網路上廣泛的討論,白育慈上網搜集到資料,立刻帶著樓冠棠前來嘗鮮。

  他們點了幾道招牌料理,發現味道果然棒極了,令他們吮指回味,齒頰留香。

  填飽了肚子,又喝光一瓶道地的勃艮地葡萄酒,他們都有點醺醺然,因為太開心了,他們都不想讓美好的夜晚就此結束,於是決定再上酒吧喝杯調酒,小小地放縱一下。

  他們找了間看起來還不錯的酒吧,正要進去的時候,正好一對男女親暱地從裡頭走出來,樓冠棠見了倏然一震,全身僵硬地靜止不動。

  「你怎麼了?」白育慈走了兩步才發現他沒跟上來,疑惑地轉過頭,詫異地發現他臉色完全變了。

  樓冠棠沒有回答,甚至好像根本沒聽到她的聲音,一雙懷著怨恨的陰騖黑眸,筆直凝視著前方的某一處。

  白育慈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看見了她——顏芝!

  今晚她搖身一變,褪去以往清純小百合似的裝扮,穿上低胸亮片小可愛和牛仔短裙,顯得青春俏麗又成熟嫵媚。

  她顯然刻意掩飾自己的身份,美麗的臉龐被一副香奈兒復古墨鏡遮去大半,動人的秀髮全部藏進鴨舌帽裡,帽簷壓得低低的,藏住白皙光潔的額頭。

  雖然她的變裝滿成功的,但是他們這些熟識她的人,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了。

  其實勁爆的不是她的衣著,而是和她在一起的男人。

  那是一位知名的戲劇導演,在演藝圈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顏芝和他交往自然不算委屈,根本不需要遮遮掩掩,糟就糟在那位名導演已經有家室,妻子也是一位明星。

  原來顏芝又鬧婚外情,不過差別在這回她的身份是第三者,而不是已婚的那個人。

  他們誰也沒有叫住她,因此顏芝也沒發現他們,逕自和名導演摟摟抱抱。樓冠棠一直注視著她,直到見她坐上名導演的高級轎車離去,他才痛苦地諷笑:「狗改不了吃屎,是嗎?」

  看到顏芝,便又觸痛他心底最深的傷痛。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那些被人同情嘲笑的回憶……一點一滴都像強酸,腐蝕他脆弱的心。

  「冠棠……」這時候白育慈突然變得語拙,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沒興趣上酒吧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回去好嗎?」

  「啊,好啊。」他的心情這麼糟,她當然不可能還有玩的興致。

  搭計程車回家的途中,出門時輕鬆愉快的氣氛完全變了,樓冠棠冷著臉一逕望著窗外,半句話也不說,白育慈知道他心情不好,體貼的不去吵他,讓他獨自安靜一會兒。

  或許等會兒回到家就好了!她這麼安慰自己。

  倒是計程車司機一直偷偷從後照鏡打量他們,以為他們小倆口吵架嘔氣了。

  回到家,樓冠棠的情緒並沒有很快恢復,他一個人躲進書房,把白育慈關在門外。

  這時,白育慈終於流下傷心的眼淚。她好不甘心!為什麼不管她如何努力,就是無法撫平他的傷痛,讓他忘了顏芝?

  顏芝就像一個可怕的詛咒,只要和顏芝扯上關係,他的態度就會倏然轉變,變得好冷漠疏離,明明她就在他身邊,他卻對她視而不見。

  或許他是真的恨顏芝,所以一見到她或是提起她,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然而恨的背面不正是愛?

  當初愛得多深,如今的恨就有多重;愛恨本是一體,他以為對顏芝的恨,或許正源自於他遺忘不了的愛……

  她緩緩跌坐在地板上,捂著小臉悲痛低泣。

  她可能永遠也無法進駐他的心,因為他的心,已經被顏芝佔滿了。

  深夜,她睡得極不安穩,空虛的床畔令她身心發冷,忽然一道溫暖的熱源靠近她,她昏沉沉地睜開眼,樓冠棠的唇立即朝她壓下,以一種狂亂的熱切,強勢地掠奪他想要的激情。

  她宛如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緊抱著他,承受他激狂的熱情。

  她一直感受不到他的愛——除了在床上。

  只有在床上,他才會短暫地愛她。

  白育慈支著頭,坐在客廳矮茶几旁的地毯上,無意識地望著斜射進屋內的金黃日光,隨著時間的流逝,緩緩在屋內移動。

  在這個地方,她曾經有過一絲幸福的感受,那時她傻得以為他或許也愛她,然而不過短短數日,一切都改變了。

  因為顏芝,她曾經擁有過、僅有的一點點幸福,宛如泡影般消失了。

  她知道他很掙扎,只要想起顏芝,他就無法不想起她的那則報導,還有她是謀殺他婚姻的兇手。

  無論她怎麼做,都無法讓他忘了這個事實。

  當然,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實,然而那時她只是單純的暗戀他,所以傷痛還不那麼大,現在她的身心都屬於他,這樣的痛,漸漸變得無法承受。

  愛得太深,白育慈開始患得患失,不知道他究竟怎麼看待她?雖然同住一起,但他從不承認她是他的女友,對她的態度也忽冷忽熱,她根本不知道他心裡怎麼想,是否——有一絲愛她?

  她好想找人傾吐心聲,不過她的母親早逝,和父親又不很親近,而且也沒有姐妹,所以只能把這些煩惱放在心裡,無處訴說。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她看了看來電顯示,是好友羅敏青。

  難道是上天聽到她的心聲,特地派敏青過來的?

  「敏青!」她欣喜地接起電話。

  「好啊!白育慈,你真夠朋友,搬了家居然也沒通知我!要不是我突然心血來潮去你住的地方找你,還不知道你搬走了呢!」

  「對不起!敏青,我已經搬走一陣子了,因為某些因素,所以沒有讓任何人知道。」

  「什麼因素?育慈,你現在和誰住在一起是不是?」羅敏青試探地問。

  「果然瞞不過你。」白育慈只能苦笑。

  羅敏青身為新聞人,有著異於常人的敏銳。

  「真的?是——同居?」

  「嗯。」白育慈又是苦笑。

  「哇——」真是看不出來!羅敏青咋舌。

  那個純情淡漠的育慈耶,居然跟人同居?!

  「是誰?快告訴我你跟誰同居?」羅敏青的八卦性子發作了。

  「這……」

  「哈!你不說我也猜得到,是樓冠棠對不對?原來你們真的在一起了!恭喜啊,什麼時候結婚?」

  羅敏青心裡有點酸,想自己條件不差,追求她的人也比追育慈的多,為何她就是遇不到這麼好條件的男人呢?

  有錢財的沒身材,有身材的沒人才,挑來挑去,她半個也不滿意,沒想到育慈悶不吭聲地,居然釣到了聞名全國的大律師!

  「結婚?」聽到這兩個字,白育慈荒謬得想笑,但不知為何眼淚卻掉了下來。

  「怎麼了?育慈,你哭了?」

  羅敏青很詫異,她一直以為育慈很堅強,過去採訪過多少令人鼻酸動容的悲慘新聞,也只是紅了眼眶,從不曾哭出來。怎麼自己才稍微問起她和樓冠棠的感情,就把她弄哭了?

  「敏青,我和他之間,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樣……」

  「怎麼了?你們的感情不順利?」

  「順利?」這句話真是諷刺。「怎麼可能順利得起來?他對我根本沒感情。」

  「欸?!樓冠棠對你沒感情?可是你們不是在交往嗎?」哇哇,這真是太令人驚訝了!

  「我們只是協議在一起,其實那根本不算交往……敏青,我好難過。」

  「育慈,乖!你別難過了,快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羅敏青掩飾不住她強烈的好奇與熱切。

  「其實我——」

  「啊!等等,電話裡說不方便,我們找個地方見面好嗎?在小卡羅咖啡店碰面好了!」羅敏青立即敲定地點。

  那是在電視台附近的一間咖啡屋,過去她們常去那裡用餐、喝咖啡。

  「好。」白育慈答應了。

  或許是太過徬徨無助,她迫切想找個人談談,雖然樓冠棠警告過她,不許把他們同居的事擅自說出去,不過她信得過敏青,相信她不會到處宣揚。

  半個鐘頭後,白育慈到達小卡羅咖啡店,羅敏青已經等她好一會兒了。

  「育慈!這裡這裡。」她一見到白育慈,立刻放下咖啡杯,興奮地朝她揮手。

  「敏青。」好一陣子沒見,敏青依然那麼漂亮,而且氣色好像更好了,哪像自己?一顆心被愛情折磨得傷痕纍纍,神色蒼白憔悴。

  「育慈,快坐下!想吃點什麼?盡量點,我請客。」

  「謝謝你!」她知道羅敏青是想安慰她。「給我一杯柳橙汁就行了。」

  「好!麻煩給她一杯柳橙汁。」羅敏青打發了女侍,歪頭打量白育慈。

  「你的模樣看起來確實不怎麼好,你和樓冠棠的關係這麼糟糕啊?」

  「也不算糟,只是緊繃。」至少他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她,所以還不算太糟吧!她苦澀地自嘲。

  這時女侍送來柳橙汁,等她退下後,羅敏青才道:「好!現在把你們之間的事,全部告訴我吧,我會站在你這邊的。」

  白育慈鼻頭一酸,開始把她與樓冠棠的事,全部說了出來——包括她的心情,還有她與樓冠棠交往的經過。

  她娓娓訴說她與樓冠棠的種種,卻沒發現羅敏青早把手伸進隨身攜帶的大皮包裡,悄悄按下小型錄音筆的錄音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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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離開酒吧,白育慈立刻叫了計程車,把樓冠棠送回家。

  白育慈先讓他躺在沙發上休息,然後去擰了條熱毛巾給他。

  這是她第一次進他的屋子,房子滿寬敞的,但是一個人住,總覺得有點寂寞。

  「樓律師,擦把臉會舒服一點。」她回到客廳,搖醒他,把熱毛巾遞給他。

  「不用你多事!」可惜樓冠棠不領情,用力揮手撥開那條熱毛巾。

  離開酒吧一段時間,他的酒醒了不少,知道她一直在他身旁。

  對於她一再干預他生活的舉動,他實在是萬分惱火,累積至今的不滿,終於火山爆發了。「你一直糾纏著我,到底想做什麼?」

  白育慈顯得有點錯愕。「我只是不希望你喝太多酒,你的病才剛好——」

  「你憑什麼干涉我?我要喝多少酒,會不會生病,那是我家的事!你是我什麼人,憑什麼管這麼多?」他惡毒地嘲諷。

  「我說過,我是關心你——」

  「說謊!你都是這樣關心一個人的?像老媽子一樣嘮嘮叨叨,擔心他生病了沒有,怕他沒吃好。沒睡好,你有那麼多閒工夫嗎?」

  「我只是——」

  「我看你根本不是關心我,而是同情我吧?向全國人民揭發顏芝紅杏出牆,讓每個人知道我樓冠棠被老婆戴綠帽,事後又故作仁慈地跑來關心我,其實那全是虛偽的同情吧,你只是想看我像過街老鼠的狼狽模樣!」

  「我沒有!」白育慈用力搖頭,否認自己曾有過任何一點看熱鬧的心態。

  「你這麼慇勤,絕不只是因為關心,你究竟存著什麼用心?你說啊!」

  「我……」她該說嗎?她能說嗎?

  「怎麼?不敢說是吧?你說過我已經沒有新聞價值,那你是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並不是每個接近你的人,都是有企圖的。」她虛弱地解釋。

  「當然是!人和人在一起,一定是有所圖才會互相親近,親情、友情、愛情,都是一種企圖,如果毫無所求,不就和陌生的路人沒有兩樣?請問你把我當成路人嗎?」

  「當然不是……」

  「那麼請你告訴我,你到底對我存著什麼企圖?」他受夠了,今天非得問個清楚不可。

  「我——」

  「說啊!」樓冠棠半醉地高嚷。

  「好!你想知道是嗎?那我告訴你!」白育慈受不了他的逼問,決定什麼都說了。「我接近你,確實有所圖……」

  樓冠棠聽了,面孔霎時一凜。

  果然!他怎會有那麼一點期望,以為她和其他人不同?真是愚蠢!

  「那你圖的是什麼?我的財?還是我的名?」他諷刺地問。

  「我圖的不是財也不是名,而是情。」白育慈閉上眼,突然有種不敢面對他的感覺。

  她很畏懼,不知道他聽了她的告白會如何?大笑?生氣?不過鐵定不會高興!

  「情?」樓冠棠愣住。這是——什麼意思?

  「是的。我所圖的,只有你的情,我喜歡你!」

  「什麼?」樓冠棠完全呆了,為名為利,他什麼都猜想得到,惟獨這個,是他萬萬想不到的答案。

  「我說我喜歡你,從我第一次採訪你那時候起,就喜歡上你了。」

  「所以你故意播出顏芝和喬偉偷情的錄影帶,好讓我們盡快離婚?」這是他直覺的聯想。

  「不,不是這樣的!我報導顏芝小姐外遇的新聞,不是為了攻擊你,而是想讓你知道事實,因為我不忍心讓你再被蒙在鼓裡,我相信將來你發現之後,會比現在更痛苦難受。」

  樓冠棠默然無語,這個告白來得太突然,他的腦子一時無法思考。

  「這是最新的整人花招嗎?」

  「當然不是,我是認真的。」

  「我從不知道你是如此偉大,原來你不只是記者,還兼任善心的義工,幫忙拯救像我這種被妻子背叛的蠢男人。」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她的告白,只能以嘲諷的態度回應。

  「我不是那麼偉大的人,我承認我有私心,因為喜歡你,所以我無法明知實情卻不告訴你,讓你繼續被偷情的妻子蒙在鼓裡。」也就是這一股衝動,讓她公佈那卷錄影帶,揭發顏芝外遇的真相。

  「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我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喜歡我?」他陡然升起怒氣,卻故意裝出邪惡的笑容,朝她勾勾手指。「過來,到我身邊來。」

  白育慈明明已經感受到空氣中驟然改變的危險氣氛,依然毫不遲疑地起身,走到他身旁。

  他猛然一拉,將她扯入懷中。

  「啊!」

  「我要什麼,你都能給我嗎?」他低下頭,灼熱的氣息噴在她愈來愈紅的臉蛋上。

  「呃?嗯……」

  「那我要你,你也願意給我嗎?」

  「什——唔!」她話沒說完,唇便猛然被封住。

  他翻身將她壓在身下,開始拉扯她的上衣。

  「呵!你喜歡我對吧?那我就勉強陪你一次,你可得好好記住這一刻。」他不信這樣還嚇不走她!

  他邪邪地笑著,刻意用粗魯的態度扯開她的衣物,溫熱的唇激切地烙下一個又一個紅印……

  忽然,他停止一切動作。

  他覺得不太對勁,因為身下的人兒太柔順了,不但沒有他預期中的劇烈反抗,甚至連聲象徵性的尖叫或是抗議都沒有。

  他低頭一看,白育慈也正睜著滴溜溜的大眼凝視著他,羞澀的臉上半點驚恐也沒有,那表情與其說純真無邪,倒不如說虔誠真摯,就像自願上祭壇的處女。

  「你為什麼不掙扎?」他沒好氣地質問,她這麼配合,他這個壞人怎麼演得下去?

  「我為什麼要掙扎?」她有些好笑地反問。

  「你不會天真得不知道我要對你做什麼吧?」他懊惱極了。她不是純潔的十歲小女孩吧?

  「我知道啊,但我也說過,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喜歡你,所以……」她無比認真地說道,那漾著傻氣的眼眸,微微揚起的紅唇,軟化了他的心。

  「你——」這些日子以來,樓冠棠對她的感覺是複雜紛亂的,恨她,卻又感激她;氣她,卻又不自覺依賴她。然而他從未有過這種感受,想將她緊緊擁進懷裡。

  而他也那麼做了。

  「傻瓜!」他低笑著將她納入自己懷中,溫柔地低頭銜住那微啟的紅嫩唇瓣。

  「唔……」白育慈伸手摟住他的脖子,熱情地回應這個吻。

  雙唇輾轉廝磨,火苗再度燃起,然而這回沒有任何一絲勉強或是脅迫,劍拔弩張的氣息一變,全被滿滿的柔情給佔據了。

  他們宛如兩隻飛蛾,不顧一切地投入火焰中,即使知道清醒後或許會後悔,但是這一刻,他們只想擁有彼此。

  兩人一連纏綿數回,在白育慈體力完全透支,累得昏睡過去前,她喃喃地吐出一句:「她們……說錯了。」

  「什麼?」樓冠棠側耳在她唇邊,聆聽她臨睡前的自言自語。

  「你這方面,絕對沒問題……她們說錯了……」

  樓冠棠得意地低低失笑,將她摟進自己懷裡,低頭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

  「睡吧!」

  白育慈剛醒過來,還沒張開眼睛,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為什麼她會渾身酸痛?她納悶地想。

  枕頭的高度和被子的質感,好像不太對……

  床鋪好柔軟好舒服,她還不想起來,貪睡地閉著眼,宛如盲人般四處摸索著。

  她的床上幾時出現這麼柔軟高級的絲被?

  還有寢具的質感也好細緻……

  咦,這是什麼?她的手撫上一片光滑而平坦的地方,手下觸感溫熱,柔軟中帶有緊實的彈性,還有頻率地上下起伏著……

  這是——男人的胸膛!她驚駭地睜開眼,果然對上一雙熟悉的黑眸。

  樓冠棠?對了!昨夜……

  「你——」她倏然彈坐而起,卻差點跌到床底下去,急忙穩住自己的身體,然而這時才發現自己未著寸縷。

  「啊!」她手忙腳亂地拉起絲被遮掩,臉蛋兒紅得像快炸開似的。

  一抹淡淡的笑意閃過樓冠棠眼底,不過很快又恢復成看不出情緒的深幽。

  「我問你,你——還是決定要喜歡我?」他緊盯著她的眼睛,雖然他的黑眸依然有點抑鬱,但已不再充滿憤懣與怒氣。

  「嗯。」她沒有片刻遲疑,立即肯定地點頭。「我依然愛你—不,甚至更愛你了!昨晚的事我不後悔,如果你想問的是這個的話。」

  樓冠棠閉上眼,無奈地吐出一口氣。

  敗給她了!真的完全敗給她了。他睜開眼,懊惱不情願地承認:「你贏了!我無法抗拒你,我允許你留在我身旁。」

  「你的意思是——」

  白育慈還來不及反應,他又道:「我可以和你交往,但是你必須答應我兩個條件。」

  「什麼條件?」她立即問。

  「第一,搬來和我一起住,但是不准對外公開。」他無法推開她,只好選擇綁住她,把她束縛在自己身邊。反正毀了他婚姻的人是她,拿她來彌補空虛,也是天經地義的,他不需要愧疚。

  「好。」白育慈幾乎是立即同意。

  不是她不懂矜持,沒有羞恥心,而是她實在不願錯過這個機會。能夠和他住在一起,日日夜夜看見他,是她夢寐以求的期盼,她還需要猶豫嗎?

  「不過我先把話說清楚,你不要以為我和你同居,將來就一定會愛上你,或者是娶你!我對你的觀感依然沒有改變,我或許要你,但我並不愛你,你可別會錯意,以為跟在我身旁,就能穩坐樓夫人寶座。」他厭惡透了這種野心勃勃的女人。

  「我不會的。」白育慈幽幽苦笑,早就知道,自己沒有要求愛的權利。

  「我們在一起,純粹是男歡女愛,你情我願。我現在和你在一起,但那不代表永遠,我有隨時請你搬出去的權利,請你明白這一點,我不希望將來有人哭哭啼啼,死纏不休,那只會讓我後悔和你在一起!懂嗎?」

  「我知道的。」她很清楚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什麼也不敢希冀,不敢求。

  「第二,我要你辭去記者工作。我討厭身邊的女人整天報導八卦,揭人隱私,也不希望我的任何私生活點滴,再次淪為媒體的炒作話題。」

  「這點我也同意。你或許不相信,我從來不眷戀記者的生活,其實我也很不喜歡這樣的媒體生態,只是我一直鼓不起勇氣離開,但是為了你,我可以毫不猶豫的辭職。」他反而給了她離職的勇氣。

  「那最好。」樓冠棠暗自鬆口氣,既然她也無心戀棧工作,那自然是最好的。如果她堅持不肯辭職,他沒把握自己是否真能推得開她?

  「問題解決了,現在——該解決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樓冠棠盯著她的臉,嚴肅地道。

  「是什麼?」白育慈緊張起來,還有什麼問題呢?

  「就是這個。」

  他沙啞地呢喃,緩緩將她壓回床上,再度展開另一波纏綿……

  白育慈沒有戀棧工作,很快地向電視台遞了辭呈,雖然主管一再慰留,但她還是堅持辭職。

  辦好離職手續,她找了個紙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工作崗位。

  「育慈!」羅敏青得知消息,急忙從外頭趕回來,一見到白育慈劈頭就問:「為什麼突然辭職呢?不是做得好好的嗎?」

  「有一些原因,但是對不起,目前還無法告訴你。」白育慈不是故意瞞著她,而是樓冠棠不准她隨便將他們交往的事告訴別人,所以她只好選擇隱瞞。

  「到底是什麼事,連我這個好朋友都不能說呢?」羅敏青埋怨她太見外。

  「真的對不起!敏青,現在我真的不能說,將來有機會,我會告訴你的。」白育慈只能抱歉地說道。

  羅敏青定定地打量了她許久,突然蹦出一句:「你是不是打算瞞著我,偷偷結婚?」

  「沒有啊!你為什麼這麼問?」白育慈驚訝地否認。

  羅敏青神秘兮兮地一笑,靠近她,壓低了嗓門對她耳語。「那天晚上,我看見囉。」

  「看見什麼?」白育慈聽得莫名其妙。

  「樓、冠、棠。」羅敏青一說出這三個字,白育慈立刻變了臉色。

  「你怎麼——怎麼會突然提起他?」敏青不會看見了什麼吧?

  「別裝了啦!育慈,那天晚上我看見你拉著他出去,他好像喝醉了是吧?欸!老實說,你們是不是在交往?」羅敏青興味濃厚地追問。

  「這……其實也不算交往。」至少他從沒說過一句喜歡她,一直是她單戀著他,這樣不算正式交往吧?

  「那意思就是說,你們真的在一起?」血液中的八卦因子騷動起來,羅敏青突然變得好興奮。「欸欸,快告訴我,你們在一起多久了?怎麼開始的?還有——」

  羅敏青的問題像機關鎗似的,一個接著一個,白育慈實在回應不了,只好趕快開溜。「抱歉!敏青,我還有事得先走了,改天有時間,我再跟你聯絡。掰!」

  她抱起紙箱,學習快閃族的本領——先閃再說。

  「欸!等等嘛,育慈——」

  她話沒說完,白育慈已經一溜煙不見人影,只看見一扇微微晃動的門。

  「怎麼搞的!這麼神秘?」羅敏青噘起小嘴,兀自嘀咕著。

  白育慈跑出朝宇電視台大門,奔向一輛停在門前的黑色高級轎車,見到她來,車門主動由內開啟,她捧著紙箱滑進副駕駛座,迅速關上車門,這才鬆了一口氣,大有「安全上壘」的解脫感。

  樓冠棠戴著深色墨鏡,坐在駕駛座上等她。

  「怎麼跑得這麼急?」他啟動汽車,隨口問道。

  「呃?沒——沒什麼啦!」白育慈敷衍地笑了笑,她怎麼敢告訴他,她和他在一起的事,已經被人知道了?

  「那我們走吧!我先帶你到我家。」他逮到一個空檔,駕車匯入車流。

  「好。」她不由自主抱緊懷中的紙箱,心口怦咚作響,真是既期待又緊張。

  就是今天,她要正式搬去和他一起住了。

  未來的日子會是喜,還是憂呢?

  不過無論將來是憂是喜,是否會傷痕纍纍,她都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

  愛上他,她永遠不會後侮!

  愛上一個男人,為了所愛的他,離開自己以往熟悉的住處,搬入一個幾乎全然陌生的地方,融入他的新生活,也讓他成為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

  這對白育慈來說,是一項新奇的嘗試。

  兩個人住在一起,需要彼此適應協調的地方很多,幸好他們的生活習慣還滿相近,都是喜歡寧靜家居,比較不愛熱鬧吵雜的個性,所以相處起來問題不多。

  不過,剛開始還是有些摩擦。譬如——

  鈴……

  白育慈洗完澡,正在吹頭髮,電話鈴聲忽然響起。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搬到這裡,不可能有人打電話來這裡找她,因此不用想也知道,這通電話一定是找樓冠棠的。

  可是他正在洗澡,怎麼辦?她放下毛巾,望著電話發怔。

  鈴鈴……

  電話鈴聲持續響著,吵得人受不了,如果她不接,不知道還會響多久。

  算了!還是先接起電話,請他晚點再撥吧!

  「喂!冠棠——」打電話的人是個粗聲粗氣的男人,一聽到她的聲音,立刻驚為天人。「你是誰?怎麼會在樓冠棠家?你是他的女朋友嗎?」

  他興奮地丟出一連串問題,讓白育慈不知該怎麼回答。

  「不是的!我——」

  她沒機會把話說完,因為話筒被人從後方抽走。

  「誰允許你隨便接我電話?」樓冠棠按住話筒,惱怒地質問。

  白育慈立即道歉:「對不起!我也知道不應該這麼做,但是電話一直響,所以我才……」

  「喂?」話筒那端的男人是樓冠棠的朋友,隱約聽到他聲音,立刻急嚷起來。「冠棠,你在是不是?快告訴我那女人是誰?好小子!偷偷交了女朋友不說……」

  聒噪的叫嚷聲不斷從被掩住的話筒流洩出來,樓冠棠被吵得受不了,將話筒放回耳邊,倉促說了句:「抱歉!我再打給你。」隨即掛斷電話。

  「喂——」那男人什麼都來不及說,就被切斷通訊。

  樓冠棠順手拔掉電話線,知道不死心的朋友一定會再打來囉唆,現在他得先和她把話說清楚。

  他將拔了線的電話放回床頭櫃上,雙手插在睡袍的腰帶上,冷冷地看著她。

  「我們先把話說清楚好了!我要你過來和我住,不表示你可以隨意接我電話,你可知道鬧成這樣,我有多困擾?」

  「對不起。」白育慈歉疚地低下頭。

  其實她也知道會給他帶來困擾,但剛才不知道怎麼回事,就……

  「我希望你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和我睡在一起,不代表就是我的女朋友,不要自以為是的亂接我電話,除非你迫不及待想昭告天下!」他憤怒地高聲指責。

  「我……真的很抱歉!」白育慈窘迫難堪地低下頭,默默轉身離開臥房。

  「該死!」樓冠棠這才後悔,自己說話太過分了。

  「等等——」他追了出去,在走廊拉住她。「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的眼眶好像有點紅,他一時語拙,又拉不下臉,不知該說什麼話來圓場。

  「沒關係!今天確實是我不好,我不會再隨便接聽你電話,以後我不會再——唔……」她被按在牆上,小嘴立即被封住。

  樓冠棠不喜歡這樣的她!以往那個會眼神發亮地和他鬥嘴的她可愛多了,他無法忍受她用這種禮貌得近乎謙卑的態度對他。

  他急躁地扯開她的睡衣,迫不及待在走廊上要她。

  道歉的話他說不出口,只能用火熱的激情,無言地向她道歉。

  「好了!」

  在餐盤旁擺上亮晶晶的湯匙,晚餐就全部準備好了,白育慈歪著頭端詳了一會兒,確定餐桌擺置完美,這才解下圍裙離開餐廳,到書房去叫樓冠棠出來用餐。

  他說過,她可以不用做家事,但她說她想做。不是為了討他歡心,更不是因為把自己當成女主人,她願意做這些事,純粹只是想讓自己開心一點。

  為他做這些事的時候,她真的很高興。

  「冠棠,吃飯了。」

  她來到書房,將頭探進門內,他還埋首在帶回來的工作中,連頭都沒抬,只在嘴裡虛應了聲:「馬上去。」屁股卻依然動也不動地黏在椅子上。

  相處幾個禮拜,她已經大略摸清楚他的習慣,知道他只是嘴裡說好,其實根本沒有傳達到腦部。他忙起來總是這樣,天塌下來也不管。

  果然等了一會兒,他還在拚命的翻六法全書找資料,根本沒發現她還站在書房門口等,她無奈地一笑,推開門走進書房。

  他的書桌好亂!桌上堆滿文件、紙張、工具書,一旁的矮櫃上還有幾本翻開的法律書籍,有些書籍上東貼西貼了一大堆便利貼,寫著密密麻麻的重要事項。

  和他相處愈久,她愈是尊敬佩服他。

  他的成功絕非偶然,他的知名度更不是浪得虛名,如果那些人看到他的認真與努力,沒有一個人不會慚愧汗顏。

  即使是一件普通的案子,他也絕對不會輕率大意,總是案例看了又看,資料查了又查,一定做好萬全的準備,才會代替客戶披上戰袍上戰場。

  他付出的時間與準備比他人多,難怪他攻無不克,每戰必勝。

  「這個條例在哪本書裡?我記得是在……」樓冠棠喃喃自語,以臀部推著椅子滑到書櫃前,開始在擺滿法律書籍的書櫃裡悶頭找書。

  白育慈又是無奈一笑,不經意看到他滿桌凌亂,心想趁他回來之前稍微整理一下,他工作起來也比較有效率。

  「別碰!」當她拿起一份文件,正要整理時,背後立即傳來樓冠棠嚴厲的斥責聲。

  「噢!」她嚇了一跳,手指抓不住紙張,差點飄落在地上。

  「不要隨便碰我的文件!」他惱怒地大步走過來,迅速抽走文件,塞在其他紙張之下。

  「對……對不起!我只是想幫你整理。」白育慈像做錯事的小孩,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那無辜的表情,讓樓冠棠霎時心生愧疚。他何必那麼凶?她現在已經不是記者了,他怕她洩漏什麼呢?

  「抱歉!因為是重要機密文件,所以……」他軟下態度,有點不自在地解釋。

  「沒關係,是我不對,不該亂動你的東西。」她佯裝不在意地搖頭一笑。

  「呃……去吃飯吧!我肚子餓了。」他放下手邊的工作,決定先陪她吃飯。

  在往餐廳的途中,氣氛有點尷尬,兩人默默走著,誰也沒有說話。已經習慣她找話和他閒聊的樓冠棠,突然覺得好不習慣,與餐廳的距離一下子變得好長,樓冠棠清清喉嚨,決定先找話題打破沉默。「呃……晚上你煮了什麼?」

  「是海鮮咖哩飯。你喜歡嗎?」

  「我喜歡咖哩。」他露出笑容。

  「真的嗎?我也很喜歡咖哩,假日在家常常煮咖哩飯吃。」見到他的笑容,立刻讓她忘了傷痛,她鼓起勇氣,拉住他的手。

  「是嗎?你吃過印度咖哩嗎?有間印度餐廳的烤餅咖哩醬做得棒極了,明天下班我帶你去吃。」基於愧疚,他這樣承諾道。

  「真的?我好高興!」她真的很開心,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允諾帶她一起出門。

  這算是約會吧?她甜蜜地思忖道。

  「只是一起吃個飯,值得這麼高興嗎?」她笑得像中了頭彩,讓樓冠棠大感不可思議。

  「當然啊!」他肯帶她出門用餐,就表示他已經逐漸承認她是他的女朋友,或許再過不久,她就不必躲著,可以正大光明地和他一起手拉手外出了。

  他有些不解。「過去你在工作上那般精明俐落,怎麼一遇到我就變傻了?」

  「這就是愛情的魔力啊!誰教我愛你?」

  她嘻嘻一笑,不忘再次提醒他,她對他的真心。

  一道暖流湧上樓冠棠的心田,人都渴望被愛,能被人真心喜愛,沒有一個人會不感到高興。

  「真傻!」他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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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5 16:26: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呃,已經到了。」

  計程車停在樓冠棠家門前,白育慈小心地開口提醒他。

  他打從在醫院「變臉」之後,就沒開口和她說過一句話,完全當她是隱形人,她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吵他,幫他拿了藥之後,靜靜陪他吊了一瓶點滴。

  他的怨恨不滿,她愈來愈能感同身受,當然更不會怪他了。

  體力已恢復許多的樓冠棠自行下車,等計程車一開走,他立刻說:「我已經到家了,你可以走了!」

  「嗯。」白育慈輕輕頷首,轉身正要離開,他突然補上一句:

  「還有——你以後別再來了,我不想看見你,我是說真的!」

  那嚴肅而殘酷的語氣,讓正要離開的白育慈腳步一頓,許久無法動彈。

  樓冠棠狐疑地看著她的背影,就在他以為她站著睡著的時候,她說話了。

  「我還是會再來的。」她轉身對他一笑,只是笑容有點淒涼。「你不必急著趕我走,我一定會離開——當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的時候。」

  「你說什——」

  「晚安!」白育慈綻開大大的笑容,朝他揮揮手,然後迅速跑開了。

  「白育慈,你把別人的話聽進去好不好?!」

  樓冠棠發誓,他真的會被她的厚臉皮活活氣死!

  醫生幫樓冠棠開了些幫助睡眠的藥物,讓他多臥床休息養病,他睡了一晚好覺,隔天睡到快中午才起床。

  幸好這天是禮拜六,不用上班,否則他就算用爬的,也會爬到事務所工作。

  大概是醫生的藥物產生效果,起床梳洗之後,樓冠棠覺得自己好多了,只是大半天沒有進食的腸胃開始造反,不過家裡當然半點吃的東西都沒有,即使和顏芝離婚之前,他也從未在家裡吃過一餐飯,他一直是外食族。

  他換了休聞風的外出服,準備到附近吃點東西,然而一打開玄關大門,才發現似乎有個重物掛在門上,門的重量不太對。

  他皺著眉頭將頭探出門外,看見有個像便當袋的手提袋掛在門把上。

  「這是什麼東西?」他疑惑地拿起手提袋,打開一看,發現裡頭裝著一個小保溫鍋,鍋裡裝的是熱騰騰又營養的瘦肉稀飯。

  「這是誰放的?」該不會是——不,一定是!白育慈,這一定是她放的。

  她送稀飯來,到底打著什麼主意?贖罪?討好?

  她以為送點稀飯過來,就能收買他的胃,順道收買他嗎?真是可笑!

  不過也好,至少她終於把他的話聽進去,不再來煩他了。

  他終於擺脫她了!他得意地將保溫壺放回手提袋裡,這時才發現有張便箋在裡頭,他擰著眉,拿起來閱讀。

  樓律師,請原諒我失禮地翻牆進來。

  你好點了嗎?醫生說你要多休息才行,千萬別讓自己太勞累。

  我煮了點稀飯,應該不會太難吃,就算勉強,也請你多吃一點補充營養。

  另外——

  你別以為我是因為介意你的話,所以才沒出現在你面前喔,我是體諒你現在身體比較虛弱,不願讓你生氣,所以才沒等你出來的。

  等你病好了,我依然會繼續關心你的精神及身體,直到你完全恢復元氣為止。

  加油喔!

  「白育慈——」這女人真是陰魂不散!

  樓冠棠氣憤咆哮,將手中的便箋紙揉成一團,使盡全身力氣丟向遠方,然後體力耗盡,彎下身子劇烈喘息。

  到底要怎樣才能擺脫她?誰來教教他,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她徹底死心?

  他氣惱地抓起裝有稀飯的手提袋,高高舉起,準備如法炮製扔到遠處,不過抖著手僵滯許久,他終究沒有丟出。

  稀飯何辜,他何必為了嘔氣毀了它?世界上還有很多飢餓的人,他不該隨便糟蹋食物。

  哼,罷了!反正她欠他的,不是一鍋稀飯就能彌補的,就算再吃她十鍋,也彌不平她的罪孽,他何必怕虧欠她什麼?

  他聳聳肩,將手提袋提進屋子裡,毫不客氣地吃光那鍋稀飯。

  老實說,以他挑剔的舌頭來評監,她煮的稀飯算是不錯,雖然米粒並未熬透,還吃得出一顆顆的突兀口感,而且稍微稀了點,不夠濃稠,不過看得出她很用心,還以小排骨當作湯底去熬,營養、香氣都很足夠。

  吃完稀飯,他將空保溫鍋裝回手提袋裡,隨便寫了幾句話塞進袋子裡,再掛回門把上,回到屋裡吃了藥,又倒回床上繼續睡。

  醫生說過,現在他最需要的是營養和睡眠,他打算遵照指示好好修養,盡快讓自己恢復健康,事務所裡還有許多工作等著他,他可不能一直病下去。

  傍晚,白育慈提著另一鍋稀飯過來時,原本還有點擔心他沒有吃,當她看到小保溫鍋已經空了的時候,真的好高興,不過一會兒,她發現他寫的那張「謝函」。

  給女賊記者:

  擅自舉爬圍牆進入別人的院子,確實是件很失禮的事,不過像你們這種扒糞記者,做出這樣沒禮貌的事,我一點都不驚訝。

  我暫時不會死,體力幾乎都恢復了。另外,稀飯的味道實在不怎麼樣,只能勉強填飽肚子罷了。

  如果可以,請到五星級飯店拜託大廚用細火慢熬比較好!

  好毒辣的批評!

  「這是什麼意思嘛!」白育慈氣得差點沒摔鍋子,吃了人家辛苦熬的稀飯沒道一聲謝,還批評味道不怎麼樣。

  哼!他要她到五星級飯店請大廚幫他煮?她偏不,她打算繼續熬稀飯給他吃,如果真的受不了,趕快康復就不用再受她荼毒了啊。

  不過——他把稀飯吃光了耶!

  她滿足地笑著,取走舊的手提袋,換上新的手提袋,探頭看了看屋子裡,夕陽的餘暉已經隱去,屋裡卻沒有點亮半盞燈,可見他還在睡。

  她打從心底發出安心的微笑,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樓冠棠睡到天色全暗才醒過來,坐在床上發了會呆,他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掀開被子下床,開燈到客廳去。

  「不知道她會不會又送稀飯來了?」他自言自語,沒發現自己正期待著。

  拉開門,果然看見另一個不同的手提袋,他轉頭看看四周,並不見她的蹤影,想必又是放下東西人就走了。

  他將提袋拿到餐桌上打開一看,裡頭同樣有個小保溫鍋,不過這回她煮的不是排骨瘦肉稀飯,而是放了很多新鮮食材的海鮮粥。

  海鮮的香氣撲鼻而來,他頓覺飢腸轆轆,立刻拉開椅子坐下,迫不及待拿起湯匙舀了一口品嚐。

  嗯,不錯!雖然還是有同樣的缺點,口感不夠濃稠綿密,不過味道非常鮮美,海鮮的甘味都熬出來了。

  他很快吃光了粥,再將小保溫鍋清洗之後,掛回外頭的門把上。

  隔天,他同樣享受了兩次她精心準備的稀飯,而且口味都不相同。晚上,他吃完稀飯,將袋子掛回門把上,順道又塞兩張便條紙進去。

  白育慈來收回保溫餐時,不經意發現那兩張字跡潦草的便箋。

  她先拿起第一張來看——

  雖然實在不想道謝,不過我畢竟和你不同,是個有教養、懂禮儀的文明人,還是勉強說一聲好了,謝謝你替我熬了稀飯,雖然不怎麼樣,但至少讓我省了外出覓食的氣力。

  為了不欠你人情,我送你一張優惠券,我想你被人告是遲早的事,到時候別忘了拿優惠券來找我,我會算你便宜一點。

  優惠券?白育慈狐疑地拿起另一張紙,看見上頭果然用手寫著「優惠券」三個大字,不過底下還有一排小字:每一萬元折抵五十元。

  一萬元才抵五十元?這算什麼優惠?!

  「他不會是這麼小氣的男人吧?」她憤懣嘀咕。

  不對呀!她記得當初他結婚時,送給顏芝的鑽戒滿大一顆的嘛,顏芝整天對著媒體炫耀那顆大鑽戒,羨煞不少人。

  喔,她知道了!他根本不是真心想給她優惠,只是故意用這個方法來羞辱她罷了!白育慈咬牙切齒地思忖道。

  不過無妨,她才不會隨便和人打官司,他的「好意」,她心領了!

  禮拜一,樓冠棠的病完全痊癒了,他一起床就感覺到體力明顯不同,精神也特別好,困擾他多時的醜聞餘波,似乎也不再影響他的心情。

  這應該算白育慈的功勞吧?整了她,讓他龍心大悅,想像她看到優惠券時忽青忽白的臉色,他就想仰天大笑。

  換了整齊的西裝,精神抖擻地提著公事包到事務所,每個人都說他看起來精神不錯,郭大姐見他恢復元氣,更是比誰都高興。

  上午,他效率極好地處理完公事,下午便外出拜訪客戶。長茂企業打算再延長請他擔任法律顧問的時間,他正準備前去洽談。

  走出辦公室,正在等電梯時,一位身著合宜套裝的美麗女人走到他身旁,嬌滴滴地喊道:「樓律師。」

  他轉頭一看,原來是在同樓層其他公司上班,據說是擔任秘書的年輕美女——張皓宜。

  過去那間公司曾經委託他處理一件觸犯商標法的訴訟案,當時代表董事長與他接洽的,就是張皓宜。訴訟結束後,他們沒有再私下聯絡,不過進出時偶爾會在電梯相遇,但也只是點個頭打個招呼,閒聊幾句而已。

  「張小姐,你好。」樓冠棠點頭問好。

  「樓律師,要出去啊!」張皓宜今天與以往不同,笑容似乎特別甜美。

  「嗯,去拜訪客戶。」

  「樓律師好像很辛苦,總是忙進忙出的,很少看到你休息或是出國度假耶。」張皓宜滿臉溫柔地心疼道。

  「工作上的事,不能丟著不管,有時候就算想休息,客戶也不肯放人。」他歎息道。

  「那真的很辛苦,要多小心身體,可別累病了。」她關心地叮嚀。

  「謝謝你!」樓冠棠微笑道謝。

  「還有——或許你並不想聽別人提起,但是我好想告訴你,當我看到你前妻的醜聞時,真的好難過,還為你哭了呢!」才說著,她的眼眶又紅了起來。「你是這麼好的男人,她不該這麼傷害你!樓律師,你別被擊倒了,請你堅強起來,我永遠關心你、支持你。」

  張皓宜用那含淚的美麗大眼睛凝視著他,眼中的真誠令人動容。

  這陣子以來,樓冠棠一直承受外界的嘲笑與憐憫,他不願自怨自艾,但心裡難免感傷,她的鼓勵讓他感到很溫馨。

  「真的謝謝你,張小姐,我會振作起來,一場婚變,不會將我擊垮的。」

  人間處處有溫情,為了這些默默關心他的人,他真的該好好振作起來。

  「那我就安心了。」張皓宜歪著頭輕輕一笑,笑容好柔、好甜。

  這時電梯上來了,銀色金屬門開啟,樓冠棠朝她點點頭,道了聲再見,這才跨進電梯裡,按下一樓的按鍵。

  電梯門緩緩關閉,他卻忽然想起一件事——自己為長茂企業做了一份新的契約書,但是放在辦公室忘了帶出來。

  「糟糕!」他急忙猛按開門鈕,但是來不及了,電梯開始往下。

  他沒辦法,只好趕快按下一個樓層,先離開電梯再說。

  走出電梯,他看了看其他幾台電梯的指示燈,都還得再等一會兒才會到達這個樓層來,他沒時間等了,況且又只有一層而已,他決定爬樓梯上去比較快。

  他轉身快步走到樓梯間,開始爬樓梯上樓,不過只走了幾步,便聽到樓梯間有人說話的聲音。

  在這棟有數十間企業進駐、幾千人工作的辦公大樓裡,有人說話本來一點也不奇怪,但是他耳尖聽到有人講到「樓冠棠」這三字,他緩下腳步,輕聲地跨上樓。

  他躲在樓梯的轉折處,悄悄探頭往上一看,看見張皓宜和一名大概是她同事的女子,在樓梯最上階的平台上一邊抽著煙,一邊說笑閒聊。

  「欸!你是認真的?怎麼從沒聽你提過喜歡樓冠棠?」另一名女子吐出一口煙,好奇地問。

  「欣賞是有,但是還算不上喜歡的地步。」張皓宜白皙的手指夾著一根涼煙,優雅地彈了彈煙灰。

  「那你剛才幹嘛對他大獻慇勤?怎麼?前任的樓夫人剛走不久,你就急著想卡位喔?」另一名女子調佩道。

  「我承認我確實巴望著樓夫人的寶座,人往高處爬,我想當律師夫人,也沒什麼不對啊!樓冠棠知名度和收入都很高,嫁給他鐵定生活優渥,而且他儀表堂堂、上得了檯面,至少跟他上床不會令我作嘔。」張皓宜吃吃地笑。

  「哎喲!你忘了顏芝和他是怎麼離婚的?外遇耶!要是他床上功夫夠強,這麼英俊多金的男人,顏芝怎麼捨得爬牆?說不定他只是虛有其表,其實根本是性無能!」

  「呵!就算他是性無能也無所謂,只要給我錢花就好了。」有了錢,她可以另尋發展。

  「我看那樓冠棠挺精明的,你確定能誘惑得了他?」

  「他前妻剛替他鬧出這麼大的醜聞,這時候他心情一定很低落,我正好可以趁虛而入,只要下點功夫多哄他幾句,他很快就會上鉤了。」張皓宜早就計畫好了。

  「就像其他被你甩掉的笨男人一樣!」

  「哎!我可沒打算甩掉樓冠棠,我看應該不可能再找到比他更優的對象了,這回我會好好把握,等我當上樓律師夫人,吃香喝辣一定不會少了你。」張皓宜自信地道。

  「是喔?那就謝謝你囉!」另一名女子酸酸地道謝,心裡卻想:

  笨蛋!有這麼好的事,幹嘛等你施捨好處給我?我長得也不比你差,我就不信只有你釣得到樓冠棠,而我卻不行。

  等我成了樓律師夫人,我也不會忘了你的,好姐妹!

  樓冠棠無意識地踩著階梯下樓,沉重的腳步聲迴盪在空寂的樓梯間,像戰敗的士兵走向死亡的幽谷。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幾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哪一樓。打從聽到張皓宜和另一名女子的談話後,他便一直處於茫然失神的狀態,只知道一直往下走。

  他真的很受傷,原以為溫馨真摯的關懷,原來只是接近他的一種手段。

  張皓宜和顏芝一樣,都只看中他的收入和知名度,只想從他身上得到好處,根本不是真的愛他或是關心他。

  這個發現讓他的自尊心嚴重受傷,原本已經受創的自尊,再度受到狠狠一擊,他好不容易才從低潮的谷底爬上來,現在又被人用力推下。

  可笑呀!在那些女人眼中,他樓冠棠除去名與利,竟是毫無價值,這一生他從未像此刻這樣,懷疑他自身的價值。

  他又步下一層樓,耳畔逐漸傳來或大或小的噪音,汽車喇叭聲、人們走動時的腳步聲、還有此起彼落的細碎交談聲,他抬起頭,才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一樓。

  轉向大廳,正好對上好幾雙悄悄窺視的同情眼眸。那些人發現他在看他們,紛紛急忙轉頭,躲的躲、避的避,就是沒人敢直視他的眼睛。

  打從顏芝鬧出偷情的醜聞後,他便經常遇到這種情形,他們或許是太善良了,不知該如何在他面前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只好倉皇地迴避他的視線,卻只令他覺得尷尬、不自在。

  既然他們假裝不知道他前妻鬧出的醜聞,他自然也不可能主動與人談論,他自嘲地一笑,快步離開大廳,直接趕往長茂企業。

  到達長茂企業,少不得又得接受不少憐憫與迴避的眼光,他佯裝沒發現那些暗中關切的目光,逕自搭電梯上樓。

  「哎呀!樓律師,你來了。」長茂企業的邱董事長一見到他,就急忙拉著他到沙發上落座。

  「怎麼樣?樓老弟,最近好多了吧?看起來你好像精神還不錯,對嘛,這樣才對!像顏芝那種朝秦暮楚、不知羞恥的女人,盡快把她給忘了。像她這種不甘寂寞的女人啊,老哥見多了……」

  像邱董這種人也很多,這些人大多是直腸子,他們認為自己是在提醒他、幫助他,所以每回一見到他,三兩句話就轉到他失敗的婚姻上頭,開始批評大罵顏芝的不守婦道,殊不知這樣並不會讓他好過,只是一次又一次撕開他結痂的傷口,在上頭灑鹽。

  好不容易聽邱董說完他冗長的寶貴意見,又把公事處理完畢,他已耗盡心力,不想再辦公了。

  打了通電話通知郭大姐他不回事務所,他看了看逐漸昏暗的天色,茫然心想:

  在這個城市裡,孤獨的我能到哪裡去呢?

  「育慈、育慈……就是這間。」

  羅敏青拉著白育慈走進窄巷盡頭的鋼琴酒吧,興奮地道。

  這間酒吧地點隱密,氣氛好,調酒也很好喝,據說有些名人也常來捧場,羅敏青就是聽人介紹,才拉著白育慈一起來瞧瞧。

  「氣氛不錯,不會烏煙瘴氣,音樂也很棒。」白育慈好奇地轉動頭顱,四下打量這間與迪斯可酒吧截然不同的鋼琴酒吧。

  她很少上酒吧——應該說她很少過夜生活,有時下了班辦公室的同事提議上夜店玩,她都說有事得趕回家,找借口避掉,因此大家都笑她是電視台的公務員,準時上下班。

  「聽說他們的調酒更棒!你想喝什麼?噢,我喝雪莉酒好呢?還是喝藍色夏威夷呢……」

  白育慈微笑聽著,轉頭四下瀏覽酒吧的傭懶風情,忽地她猛然一震,瞪大的眼停留在某一處。

  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正在吧檯前喝調酒,他的模樣有點狼狽,而且歪歪倒倒的,看樣子應該已經有幾分薄醉了。

  那不會是……不!不可能吧?

  可是……真的好像!

  白育慈悄悄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那人身後,試探地輕喊:「樓律師?」

  「嗯?」那人醉醺醺地扭過頭,可不正是樓冠棠嗎?

  他喝得醉眼昏花,得瞇起眼才能認得出她,英挺的鼻頭髮紅,像小丑一樣令人發噱。

  「白——白育慈?怎麼又是你這女人!」他將酒杯湊到嘴邊,嘟嘟囔囔地咕噥著。「你簡直是陰魂不散……無論我人到哪裡,都會被你找到,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裝了監視器?」

  「不好意思!樓律師,這回純屬巧合,我沒有跟蹤你。」別把她說得像跟蹤狂一樣。

  「有時我會懷疑,你是不是個女鬼?否則怎能這樣神出鬼沒地黏著我,連我家院子都爬得進去……」他搖頭晃腦說著醉言醉語,引起週遭的客人側目,尤其是她爬進他家院子那句話。

  白育慈尷尬極了,不自在地動動身體,假裝不在意他人的視線。

  樓冠棠喝光了杯子裡的酒,立刻將空杯子推向櫃檯內側,又點了一杯。「酒保,再給我一杯威——」

  「你不能再喝了!」白育慈見他還想繼續喝酒,心裡真是又急又氣。

  他的感冒才剛好,就這樣亂喝酒糟蹋身體,難道他不能夠體諒別人為他擔憂的心情嗎?

  「你跟我走!」白育慈替他結了帳,拉著他往外走。

  經過她和羅敏青坐的那張桌子時,她倉促對羅敏青說聲抱歉:「敏青對不起,今天我有事先走一步,改天再請你吃飯當作賠罪。」

  「欸,育慈……」羅敏青愕然看她拉著一個男人走了,手中的目錄掉了下來。

  「等等,那個男人不是——」

  樓冠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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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5 16:26: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已經晚上七點多了,樓冠棠還埋首在公務中,明明不趕的案子,他偏急著找資料、做分析演練,弄得事務所的律師個個沒事好做,只好準時下班回家,省得留在事務所打蚊子。

  「呃……樓律師?」事務所最後下班的員工是郭大姐,臨走前,她特地到樓冠棠的辦公室打聲招呼。

  「你要走了?記得幫我帶上門。」他依然埋首在六法全書中,連頭也不抬。

  「樓律師,你不打算下班嗎?」她實在不忍心看他這樣不眠不休,虐待自己的身體,大家都很替他擔心。

  「我還有案子沒看完,你先走吧!」樓冠棠抽出鉛筆,在摘要之處畫上記號。

  「還是要我替您買個便當、或是其他吃的東西?」她又輕聲問道。

  「不用了,你直接下班吧!」他旋過身到架子上找參考的法律書籍,專心地翻閱起來,連郭碧蘭走了沒有都不知道。

  他是個好人,對員工很照顧,一年前他結婚的時候,郭碧蘭像他的母親一樣高興。新娘子是那麼的美麗,她原以為她會帶給他幸福,沒想到人不可貌相,看起來那樣乖巧清純的女孩,私生活居然如此淫亂,還被人給拍到和男人亂來……

  唉!也莫怪他鬱悶消沉,不論哪個男人被戴了綠帽,都不會好受的。

  郭碧蘭歎口氣,搖搖頭離開辦公室。

  辦公室裡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樓冠棠拋卻一切個人思維,把注意力全放在公事上,這樣至少可以確保他在這段時間不會胡思亂想。

  手邊的資料找得差不多了,他開始將搜集的資料輸入電腦,做成書面報告。

  鈴……

  桌上電話響起,他聽若未聞,雙手在筆電的鍵盤上飛快敲擊。

  鈴鈴……

  樓冠棠緊擰眉頭,繼續輸入資料,不想理會。

  鈴鈴鈴……

  電話鈴聲響個不停,樓冠棠煩躁地停下動作,粗魯地抓起話筒,不耐地問:「哪位?」

  「冠棠……」

  聽到電話那頭哭泣的嬌柔嗓音,他怒火一燃,厭惡得想摔電話。

  「冠棠,你不理我了嗎?」女子哭得更加悲傷,不斷啜泣哽咽,但樓冠棠已無半點心疼與不捨。

  「你打電話來做什麼?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顏芝小姐!」

  「我知道我錯了,冠棠,我只是太寂寞了。」顏芝試著為自己辯解。「你整天忙於公事,我也忙著拍戲上節目,一個禮拜難得見兩次面,我是個需要人呵護疼愛的女人,而喬偉總是陪著我,聽我說話,還討我開心,所以我才會一時把持不住自己……」

  一時把持不住自己?如果他沒記錯,她大概從婚後半年起,就開始與那名男演員暗渡陳倉,這個「一時」也未免太久了!

  他冷笑著嘲諷道:「既然如此,那你打電話來做什麼?去找他呀!我想他會比我適合你。」

  「可是我找不到他,他似乎不願再見我,一直躲著我。而且我最近聲勢大跌,都沒有人來找我拍戲……」顏芝說到傷心處,又嗚咽啜泣起來。

  那關我什麼事?樓冠棠耐性已到達極限,很不客氣地問:「所以呢?你到底打電話來做什麼?」

  「我是想……我們可不可以重新來過?我發誓這次我會安分守己,做你的好太太。」顏芝希冀地問。

  「重新來過?!」樓冠棠忍不住大聲諷笑,這真是他聽過最荒謬可笑的話。在她自私放浪地毀了他們的婚姻之後,現在居然有臉說要重新來過?

  「是啊!」顏芝沒聽出他的諷刺之意,兀自欣喜地道:「我有位朋友主持『破鏡重圓』這個電視節目,他說如果我們能夠一起上節目,一定會引起話題,到時候說不定又會有好多人來找我拍片……」

  她甜蜜地幻想著,做著再度榮登當紅女星的美夢。

  樓冠棠受傷地閉了閉眼,隨即睜開眼沉聲怒喝:「夠了!顏芝,你實在是個自私透頂的女人,你所做的一切,從來只為自己,你可曾考慮過別人的感受?」

  而最令他氣憤的是,當初自己怎麼會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呢?傻得愛上她,以為她就像外在那般清純美好,婚後才慢慢發現許多缺點,但他不願輕易放棄婚姻,所以總是容忍並自我調適,然而她卻給了他此生最大的羞辱……

  「我——不是那樣的!」顏芝驚惶地試圖解釋。

  「真的夠了!我對你已經夠寬待了,不要再妄想利用我,你想怎麼做與我無關,我不想再聽到你的聲音,請你別再打來了!」

  「冠棠——」

  樓冠棠不理會她如泣如訴的呼喊,逕自掛上電話。

  鈴……

  幾乎是立即的,電話鈴聲再度響起,顯然顏芝難以接受別人拒絕她。

  樓冠棠蹙著眉,不予理會,強迫自己繼續看文件。

  鈴鈴……

  然而電話鈴聲響個不停,根本無法專心,他厭煩地噴出一口氣,索性收拾公事包下班去了。

  夜還很長,他不想回家,開著車繞到婚前常去的酒吧,小喝兩杯打發時間。

  她還是又來了!

  白育慈站在樓冠棠住處門外,神情緊張地左右張望。

  雖然上回他見到她很生氣,要她別再來了,但或許是她太多事了,她真的放心不下他!如果他肯表現出傷心脆弱的一面,她可能還稍微放心一點,偏偏他是如此逞強,像堅毅不倒的鐵人,按自強撐痛苦,不肯以失意蕭索的模樣示人。

  根據心理醫師表示,這樣的人反而不懂得調適自己的心情,若是無人開導,內心的痛苦鬱悶難以消解,鬱積久了會出毛病的。

  她傷害了他,她必須幫助他重新站起來。她這麼告訴自己。

  別再欺騙自己了!另一道聲音立即駁斥。你不是因為愧疚,你會在這裡,是因為你仰慕他,你——喜歡他!

  不!她不敢再想下去了,立即邁開腳步走動起來,就當作是散步吧,讓自己有點事做也好。

  不過她已經等好久,都快十一點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又留在辦公室加班?

  她低下頭,百無聊賴地踢著腳下的小石頭,忽然——

  「你又來做什麼?」

  背後傳來一句冷冽不耐的質問,她嚇了一跳立刻回過頭,看見樓冠棠站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瞇眼瞪著她。

  她看著他,脫口問:「你怎麼沒有開車回來?」

  他今晚看起來率性而頹廢,平常總用發膠梳得一絲不亂的短髮垂在額前,領帶已經鬆開,露出凸起的性感喉結,西裝外套也已經脫下,掛在拱起的手臂上,不過還是很英俊。

  她呆呆地盯著他,看得入迷了。

  「我搭計程車回來!」他瞪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問:你看夠了沒有?

  「噢!」白育慈這才急忙拉回自己的視線,面色窘紅地垂下頭。

  「我的問題,請你回答!」他用律師的嚴厲口吻質問。

  「我……還是很擔心你,我想和你談談。你喝了酒?」白育慈緩緩靠近他,立刻聞到他身上傳來幾絲酒味,幸好酒味不濃,應該沒有喝太多。

  她認為他一定是忘不了顏芝,所以借酒澆愁。

  「不干你的事!」樓冠棠狠狠瞪她一眼。

  「借酒澆愁不是辦法,只會弄壞身體。」

  她的關心並未讓他感動,反而使他怒火更熾。

  「我已經說了,那不關你的事!你聽不懂嗎?」

  樓冠棠的憤怒與不友善,早在白育慈的預料中,再加上已經有過一次經驗,所以比較不那麼難受了。

  「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些話,把話說完,我就會離開了。樓律師,關於你們離婚的事,我真的很遺憾——」

  「謀殺我婚姻的劊子手,不正是你嗎?何必虛情假意呢!」

  白育慈瑟縮了下,但是假裝不在意繼續道:「我想你應該還是很愛顏芝小姐,人都難免犯錯,只要顏芝小姐願意誠心改過,或許你可以試著原諒她,你們還是可以像過去那樣擁有幸福……」

  「你懂什麼?」

  「咦?」

  「你憑哪一點認為我對顏芝難以忘情?」又一個自以為是的女人!

  「難道你不是……」

  「你真是大錯特錯,我對她沒有任何依戀不捨,這一生,我或許真的很難遺忘她,不過我忘不了的不是對她的感情,而是她對我的恥辱!簡而言之,我恨她,你明白嗎?就像恨你一樣,不過你比她更可恨,至少她給我的傷害是無心,而你的卻是有意,你們給了我生平絕無僅有的羞辱,我絕對不會忘記!」

  「我——」

  「你走!」樓冠棠轉身背對她,表示不想再聽她說。「離開我的視線!」

  他還是這麼恨她!白育慈黯然低下頭,輕聲說:「我會走,不過請你答應我,不要再酗酒了,拿自己的身體賭氣,是很傻的一件事。」

  酗酒?!樓冠棠瞠目怒視,他不過在酒吧喝了兩杯摻了水的威士忌,幾時曾酗酒了?

  「我走了,你回去休息吧!」說完她幽幽轉身,默默地離去。

  樓冠棠瞪視她好半晌,憤怒地噴出一口氣,扭頭也不再看她的背影,逕自轉身進屋。他才不需要她偽善的關心,她最好離他愈遠愈好!

  「樓律師,你怎麼啦?」下午兩點,郭大姐送文件進樓冠棠辦公室,看到他支著額,坐在桌前,臉色精神好像都不是很好。

  「我沒事。」樓冠棠強撐起精神,準備繼續看案子。

  「樓律師,你的臉色很蒼白耶,是不是感冒了?現在天氣變化不定,最容易感冒了。」郭大姐像只老母雞似的嘮叨著。

  「應該沒什麼,只是好像提不起力氣,大概是太累了。」八成是那樁醜聞帶來的後遺症!樓冠棠自嘲地扯了扯嘴唇。

  「是嗎?」郭大姐站了一會兒,看不出他有什麼問題,只好離開辦公室。

  下午四點多,郭碧蘭再度走進樓冠棠辦公室,驚訝地發現他的臉色不再蒼白,但是變得很紅潤,紅得不自然,而且他整個人縮在一起,一看就讓人感覺不對勁。

  「樓律師,你到底怎麼啦?身體有哪裡不舒服?」郭大姐焦急地察看著。

  「我好冷,身體一直發抖,而且全身無力……」

  「發冷?全身無力?」郭大姐畢竟長了他十幾歲,又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很有經驗地往他額上一探,倏然驚呼道:「好燙喔!樓律師,你發燒了!」

  「發燒?」怪不得他會渾身發冷,還以為今天的空調特別冷。

  「樓律師,你得馬上去看醫生才行,我請假陪你去。」郭大姐連忙道。

  「不用了!我想不是什麼大問題,等下了班再去,反正只剩一兩個鐘頭——」

  「不行!」郭大姐雙手往肥臀上一插,大聲地反對道:「你燒得這麼厲害,怎麼可以拖到下班呢?現在馬上去看醫生,不然我就親自押著你去,你可以試試我敢不敢!」

  她大姐頭似的恐嚇語氣,讓樓冠棠禁不住苦笑。

  「我相信你敢,好好,我這就去看醫生行了吧?」

  他不是真的怕了郭大姐,而是知道她真的關心自己,不忍讓她擔心,所以才順從她的話去看醫生。

  穿上外套起身,他發現自己遠比想像中虛弱,光是起身這個動作,就讓他額冒冷汗,邁開步伐更像是耗盡全身氣力似的,每一步都虛浮無力,像踩在一團棉花上似的。

  「樓律師,你真的不要緊嗎?還是讓我陪你去吧——」郭碧蘭實在很擔心。

  「真的不用了。我只是有點發燒,其實身體狀況還不錯,再說大部分的案子你都熟,我人不在,更需要你幫我坐鎮辦公室,否則萬一大家有問題卻不知道該問誰,那不就糟了?」他怕郭碧蘭擔心,刻意把自己說得很健康。

  「這時候你還掛心工作?」郭大姐忍不住搖頭歎息。「事務所的事我會幫忙處理,如果有重要問題,我會打電話請示你的,請你放心。」

  「那麼就麻煩你了。」為了不讓郭碧蘭發現他的虛弱,樓冠棠強撐著無力的雙腿,佯裝無事地走出事務所。

  一到事務所外,關上大門,他立即像被抽掉支架的布偶,渾身虛軟且顫抖貼附著牆,不住地喘息。

  「真糟糕,看來我還病得不輕哪……」他疲累地閉上眼,喃喃自語。

  「你怎麼了?」

  近來熟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他倏然睜開眼,發現果然是那個陰魂不散的女人。

  「你的臉色怪怪的,是不是生病了?」白育慈鼓起勇氣走到他面前,蹙著秀眉,擔憂地打量他與以往不同的腥紅臉色。

  「你怎麼會在這裡?!」樓冠棠防備地瞪著她。

  「我……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生病了,必須立刻去看醫生。」

  白育慈沒心思解釋,其實她只要有空,就會到他家附近或是事務所這邊來,很多時候她選擇不現身,只是躲在暗處悄悄注視他,因為不希望他認為她在監視他,窺探他的隱私。

  她總是默默地站在遠處,如果看到他精神不錯,或是心情還不錯,她就會安心地離開。若是他看起來情緒很糟,或是像現在生病了,她才會出現。

  「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樓冠棠瞪她一眼,好強地撐著虛軟的身體站直身子,不願在她面前示弱,沒想到一時腳步不穩巔了一下,差點跌倒。

  「小心——」白育慈連忙衝上前扶住他,這才發現他手上散發出來的熱度有些不對。

  「你的皮膚好燙,是不是發燒了?」她焦急地審視他怪異的紅潤臉色。

  「要你多管閒事?走開!」樓冠棠想用力推開她,然而直到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有多虛弱,他甚至連她這個纖瘦的弱女子都推不動。

  「滾開!」他喪氣地抽回手,搖搖擺擺走向馬路。

  他這樣子怎麼能獨自行動呢?白育慈真的好擔心,連忙亦步亦趨地尾隨在他身後,焦急地問:「你要去哪裡?」

  「干你何事?」樓冠棠停下來喘氣,瞇眼凝視遠方是否有計程車駛來。

  「你應該趕快去看醫生——不!應該去急診才對。」白育慈擔憂地建議。

  急診?樓冠棠真想大聲嘲笑她,只可惜他連大笑的氣力都沒有。

  「我——再說一次,你少管我閒事,我已經沒有新聞可挖了,你黏著我也是白費力氣。」

  「我也再說一次,我接近你不是為了挖什麼新聞,誠如你所說,你已經沒有新聞價值了,我要挖什麼?」白育慈沒好氣地回答。

  她是真的關心他,他為何總不願相信?

  「你——」她居然敢這麼說,他沒有新聞價值?樓冠棠氣結。

  「走吧!」她不管他臉有多臭,逕自拉著他到馬路邊,伸手攔計程車。

  「你幹什麼?」樓冠棠怒聲質問。

  「帶你去看醫生。」

  「我不需要你的幫助,放開我!」他拚命想抽出自己的手,但她硬是不放。

  「等你看了病,拿好藥,我就會離開。」現在他這副虛弱的模樣,教她怎能走得開?

  「我說不用你——」

  「啊,計程車!」

  正好一輛計程車駛過來,她立刻招手攔下,打開門,轉身想扶樓冠棠上車。

  「不用你扶!」他掙脫她的手,堅持憑自己之力上車。

  「隨你高興吧!」白育慈聳聳肩,當他是個倔強的小孩子。

  樓冠棠上了車,第一件事就是關上車門,可惜白育慈動作很快,已經從另一頭上了車。

  「你跟來做什麼?下去!」樓冠棠怒喝,只可惜病弱的聲音毫無威嚴感。

  「不行,我說過要陪你去醫院。」必要時,白育慈也是很頑固的。

  樓冠棠沒力氣跟她多說,直接對計程車司機道:「司機先生,我不認識這女人,麻煩你趕她下去!」

  「司機先生,你別理會他,我們要去惠濟醫院,請你開車。」

  「別聽她的話,快點趕她下去!」

  「我不下去,我要陪你去醫院!」

  「你這自以為是的女人——」

  計程車司機從後照鏡看兩人爭來吵去,拉來扯去,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你們情侶吵架我是管不著,不過你們確定要去惠濟醫院對吧?那我要開車了。」

  情侶?!樓冠棠和白育慈對看一眼,同時漲紅臉,異口同聲地否認:「不是的!你誤會了,我們不是情侶——」

  「我說了,你們小倆口吵架,不關我的事,但是吵架太大聲會影響我開車,請小聲一點好嗎?」

  司機先生都這麼說了,他們怎麼還吵得下去?

  「哼!」樓冠棠悻悻然撇開頭,瞪著車窗外,不過身體的難受感瞬間湧上,他閉上眼略為急促地喘息。怒氣勃發時,他完全忘了自身的不舒服,一旦靜止下來,才又感覺渾身發冷和四肢無力。

  白育慈也不再和他鬥嘴,只是默默坐在他身旁,擔憂地看著他。

  計程車很快到達醫院,他付過錢,又強撐著自行下車。

  下車之後,白育慈原本想帶他到急診室,但他死也不肯。「除非我已經倒下,否則絕對不會進去!」

  白育慈只好由他了,不過就是想扶他進看診區,他也不願意,她只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旁,兩手戒備著怕他虛弱跌倒。

  到了候診區,白育慈對他說:「你在這裡坐一會兒吧,先把身份證和健保卡給我。」

  「你想幹嘛?」樓冠棠像防賊似的瞪著她。

  她無奈地暗自歎息。「我只是要去幫你掛號。」

  「用不著你多事,我自己可以——」

  「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只好去急診室請護士推病床過來,我想你應該不會願意讓大家看見你虛弱躺在病床上的樣子才對……」她好整以暇地柔聲要脅。

  「你——」樓冠棠惡狠狠地瞪著她,企圖用目光殺死她。不過平日銳利炯爍的雙眼,這時候殺傷力起碼減弱一半,恐怕連個小孩子都嚇不著。

  白育慈一逕抿著紅唇微笑,半點也不害怕,只差沒打個呵欠氣煞他。

  真是龍游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樓冠棠知道,這女人不是嚇唬他,她真的做得出來,她才不在乎讓他丟臉,反正她也不是沒做過!

  他認輸了,忿忿地取出深褐色真皮皮夾,從裡頭抽出身份證和健保卡扔給她。

  「謝謝!請你稍候,我馬上回來。」

  白育慈拿著證件,趕緊到櫃檯掛號。

  填寫完資料,她翻過身份證,看見他身份證的配偶欄已經空白,她心中五味雜陳,有點欣喜,有點歉疚,還也更多心疼。

  他看到原本填了心愛女人名字的地方,成了一片空白,心裡一定很感傷。

  算了!趕緊先讓他看醫生要緊。

  她掛好了號,將掛號單和證件一起還給他。

  雖然他大可不必向這種女人道謝,但她確實幫了自己,他可不那種沒有禮貌教養的男人,所以即使有點不情不願,樓冠棠還是彆扭地低聲道謝。「咳,謝——謝謝。」

  這是他第一次好好地對她說話,沒有罵人或是用牛眼瞪人,白育慈開心地綻開笑靨,感動得眼眶有些許濕潤。「不客氣。」

  「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果然,人是不會輕易改變的,他才客氣不過兩分鐘,下一句話又開始臭臉了。

  這次換白育慈瞪眼看他。「你想過河拆橋?」

  休想!在把他安然送回家之前,他休想擺脫她。

  「接下來的事,我可以自行處理。」樓冠棠不願再受她更多幫助了。

  「你確定你可以嗎?如果可以,先起來做段體操讓我看看,如果你能證明自己體力沒有問題,那我當然立刻走人。」她實在有點氣他這麼喜歡逞強。

  「你——你是存心找碴嗎?」樓冠棠快被她氣炸了,她欺負他病中沒有體力是嗎?

  「樓冠棠先生。」這時護士走出診間,呼喚樓冠棠的名字,不過他和白育慈正在大小眼相瞪,誰也沒有聽見。

  「樓冠棠先生?樓冠棠?」

  護士一連喊了好幾聲,兩人才終於聽見,不過早已引起四周候診的民眾注意。

  「樓冠棠?是不是新聞鬧得很大,那個偷人的女明星顏芝的老公?」

  「好像是耶!」

  「很帥嘛,我還以為是什麼醜陋癡肥的癩蝦蟆呢!這麼好看的老公顏芝還不滿足喔?」

  「或許他其他方面能力不好。」

  「哎喲!你嘴真壞,呵呵呵……」

  四周的三姑六婆毫不避諱地當著樓冠棠的面交頭接耳,雖是竊竊私語,但是在安靜的醫院裡以那樣的音量說話,旁人還是毫不費力的聽見了。

  三姑六婆的對話,白育慈全聽到了,她想樓冠棠一定也聽到了,因為她敏銳地發現,身旁的樓冠棠身體倏然僵直。

  這是她第一次親身體會,那樁緋聞帶給他的羞辱與傷害有多大。

  她再次感到難過與愧疚,是她將他推入這種境地的吧?難怪他會恨她,她確實對不起他。

  樓冠棠面色僵硬,熟悉的羞辱感再度襲來,讓他恨不得想逃,但他沒有。他假裝沒聽到她們的訕笑,努力支撐著微微顫抖的雙腿,走進看診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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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5 16:25: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顏芝偷情的影帶一在媒體上公開,立刻引起軒然大波。

  雖然她刻意戴了墨鏡、包上頭巾,還躲在黑色玻璃車窗的轎車內,但是英俊小生在收費口打開車窗結帳時,被監視攝影機拍到她的臉,讓她百口莫辯。

  原本就甚囂塵上的傳言獲得證實,這下可真是鬧得天翻地覆,幾乎與男女主角有關聯的人事物全遭受波及。

  苦情女主角顏芝不再哭喊自己的無辜,瞬間從人間蒸發,等於默認自己的罪行。經紀公司亡羊補牢,忙著想出各種借口替她的行為合理化。至於英俊小生老早就躲到國外避難了,遠離是非風暴。

  而大律師樓冠棠則是暫停一切工作,同樣消聲匿跡,拒絕回應任何採訪。他的律師事務所熱鬧得像菜市場,每天都有記者守在門口,員工們疲累地應付媒體和各界的打聽詢問……

  這樣的情景,並不是白育慈樂見的,她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裡,雖然心疼他所受的委屈,卻明白長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如果不點醒他,他會永遠沉溺在妻子的謊言中,將來他所受的傷害會更大。

  她全是為了他好!即使她總是這麼告訴自己,卻仍難掩心頭的罪惡感。

  傷害了他,她真的、真的很難過!

  「育慈,做得不錯嘛。上級還說要頒發一筆獎金給你,說不定再過不久,你就要坐主播台了呢!」羅敏青走到她身旁,笑笑地說道。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白育慈太敏感,她總覺得向來爽朗的敏青今天說話好像有點酸?

  「哪有那麼容易?我還是菜鳥呢!」她入社不到一年,以記者的資歷來說還太淺,哪有資格勝任主播呢?

  「那可很難說喔!誰得寵誰就能勝任主播,資歷深淺並不是主要關鍵好不好?說真的,你從哪兒弄來的情報?」羅敏青小心翼翼地探問。

  「這……對不起!我答應過他,不能把他的身份說出來。」目前新聞部裡只有她和組長知道阿金的身份,知道的人愈少,愈能確保他的名字不會被洩漏出去。

  「算了!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只是好奇罷了。」打聽不到自己想知道的事,羅敏青有點悻悻然地打個呵欠,纖腰一扭走回座位,一邊嘀咕道:「真好!用錢就能買到情報,我看我也來養個眼線好了……」

  羅敏青咕咕噥噥地走了,白育慈怪異地蹙眉瞧著她的背影半晌,才又將思緒拉回樓冠棠身上。

  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裡?心情怎麼樣?是否平靜下來了?

  想起他那張英俊堅毅的臉龐,她的心情是甜蜜又帶著微酸的。甜蜜,是因為思念起仰慕的他。酸澀的心情,則是嫉妒他對妻子的信任與深情。

  即使顏芝背叛他,他依然深愛著她吧?

  「欸!大消息、大消息!」一位同事奔進辦公室,興奮地扯開嗓門大喊。

  「什麼事啊?」有人懶洋洋地問。

  「是關於顏芝和大律師樓冠棠的消息。」

  一聽到樓冠棠的名字,白育慈立刻抬起頭,密切關注聆聽。

  「什麼?他們不是都消聲匿跡了?現身了嗎?」另一個人好奇地問。

  「是還沒現身,不過你們知道嗎?他們已經離婚了!」那人得意地宣佈答案。

  整個新聞部一片嘩然,大家連忙追問:「真的假的?你怎麼知道?」

  「我有認識的人在戶政事務所工作,看到他們去辦離婚手續了。」

  「哇,那麼肯定是真的了!放棄顏芝那樣的大美人,樓律師不覺得可惜嗎?」

  「你要一個整天給你戴綠帽的美人老婆嗎?」旁人冷冷地問。

  「這……嘿嘿!」當然是不要囉。

  樓冠棠離婚了!他離婚了……

  白育慈心中有一絲喜悅,但也有著更多的歉疚感。她的手摧毀了一樁婚姻,樓冠棠必定不會感激她,說不定還會恨她。

  以她對他的瞭解,他是個自信強悍,而且自尊心很強的男人。曾有對手出高價收買他,要他在法庭上讓步,讓對方勝訴,而他只回答對方一句:「我樓冠棠的字典裡,沒有輸這個字!」

  是的,他就是這樣的人。寧可千瘡百孔地承受攻擊,也不願低頭認輸,然而如今他卻不得不承認自己輸了,敗給一個年輕俊美的男演員,在婚姻路上慘跌一跤。

  突然間,她有點後悔,後悔不該將他推入地獄之中,即使是虛偽的慈悲也好,總好過殘酷地扯開真相,讓他目睹這血淋淋的一切。

  「大家注意一下!」新聞部採訪組的組長走進辦公室,揚聲對大家喊話:「樓冠棠等會兒要舉行一場記者會,可能是要宣佈他和顏芝正式離婚的消息,大家趕快準備好隨時做現場連線報導。」

  「好的!」大夥兒接獲命令,立即全員動了起來,辦公室裡再度出現幹勁與活力。

  採訪組組長轉向白育慈道:「育慈,我已經調了兩台SNG車,你也一起過去,由你來作連線報導。」

  「好的,我知道了!」白育慈略一點頭,背起採訪的大包包隨即趕到現場去。

  羅敏青聽了,眼中不由得掠過一抹嫉妒。最近育慈好像挺受寵的,大新聞幾乎由她全包了,什麼時候也輪到她羅敏青來做現場連線報導呢?

  樓冠棠並不討厭麥克風,學生時代就經常參加演講和辯論比賽的他,甚至對它很熟悉。而自從執業成為知名律師、又和知名女星結婚之後,受到鎂光燈的關注更是家常便飯,他早已經習慣了。只是今天,他突然變得很討厭這兩樣東西,根本不想面對它們。

  可是他不能!他不能閃躲,他已經消沉得夠久了,今天他必須坦然面對他生平最大的難關,然後毅然決然解決它。

  一年前,他們結婚了,婚前協議書由他擬定;一年之後,他們離婚了,離婚協議書也是由他草擬。這真是諷刺,也是他生平最大的痛苦與恥辱!

  他萬萬沒想到,那個他以為單純可愛的妻子,竟是個紅杏出牆的蕩婦,不知廉恥地背叛了他。

  錄影帶被揭發後兩天,她終於有臉現身,避開記者悄悄回到家,痛哭下跪祈求他的原諒。

  他樓冠棠不是冷血無情的爬蟲類動物,但也不是任人掌控的牛羊馬匹,她以為他是可以任她揉捏的軟柿子?那她可就大錯特錯了!

  夫妻一年,真正相處的時間不到一半,但那已足夠讓她瞭解他的個性,人不負他,他不負人;人若負他,他必定還以雙倍顏色。

  念在她是女人,兩人又曾夫妻一場,他不會對她提出告訴,不過她也別妄想從他這裡得到任何贍養費。容許她留下他為她購買的珠寶首飾,以及登記在她名下的豪宅,已是對她最大的恩惠,他不可能再給她一毛錢。

  「樓律師?」郭大姐走到樓冠棠身旁,低聲喚道。

  「時間到了嗎?」樓冠棠並未轉頭,依然坐在飯店房間玻璃窗前,凝睇著遠方灰濛濛的天空。

  「是的。各家媒體都到達記者會現場了,飯店的經理要我來請您下去。」

  為了這場記者會,樓冠棠向飯店承租了一個小型的宴會廳權充場地,當初他和顏芝的婚宴辦得風風光光,如今即使結束,媒體也不讓他們安安靜靜地分手,非得勞師動眾昭告天下不可。

  說得可笑,他居然得向那些媒體記者報告他離婚的消息!媒體是一把雙刃刀,他們揭發顏芝的隱私,傷害了他;而他卻也不得不靠著他們的報導,來斬除這個莫大的毒瘤、傷痛。

  「我知道了,馬上過去。」樓冠棠從高背椅上站起來,旋身走向門口,那僵硬的步伐,孤寂的背影,讓郭大姐萬般不忍。

  「樓律師,還是讓我陪您一起去吧——」

  「不用了!」樓冠棠從不依附在誰身旁,他選擇單打獨鬥,獨自面對大票等著拿放大鏡解剖他的媒體。

  在他走進記者會的現場後,鎂光燈立即此起彼落地閃個不停,他的眼睛畏光地閉了下,不過隨即睜開眼審視現場。

  這個宴會廳都快被記者和攝影師擠滿了,看來他和顏芝依然是社會大眾關注的焦點,這點令他深感厭惡。他得盡快結束這一切!

  他英挺的劍眉微蹙,跨進宴會廳內,舉步走向前方的發言台,他昂首闊步,目光筆直凝視前方,彷彿身旁緊盯著他的每道視線都不存在。

  白育慈坐在記者席中,暗暗為他的表現喝采。即使面對這樣的大場面,他依然不卑不亢,沒有半絲畏懼退怯,若是常人,早就嚇得不知所措了。

  來到由長型會議桌臨時權充的發言台,他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先向在場記者點頭致意。「首先,感謝大家這陣子對我以及顏芝的關心。」

  這句話說得嚴肅沉重,讓人看不出這是他的真心話,還是反諷之語。

  「如同各位所猜測,我和顏芝已經辦理離婚手續,從今天開始,我們不再是夫妻關係。」他的視線梭巡四周,最後落在白育慈身上,那凌厲的眼神似乎在說:這下你滿意了?

  白育慈咬咬唇瓣,難以正面迎視他宛如利刃般的目光。

  他們會離婚雖是大家早就預料到的,不過他這麼公開宣佈,還是引起現場一片熱烈的討論。

  樓冠棠舉起一隻手,無聲的威嚴感制止了現場的耳語喧嘩。

  「請先聽我說完好嗎?我和顏芝是在平靜討論後協議分手,我們都希望這件事到此為止,請各媒體往後別再繼續報導了。」

  他話一說完,立刻有好幾位記者忙著舉手發問。

  「請問樓律師,您和顏芝小姐離婚,可是因為醜聞錄影帶曝光的緣故?」

  「是啊!樓律師,是不是緋聞風波導致你們離婚呢?」

  「樓律師,請對我們說明好嗎?」

  「請各位再安靜一下!」樓冠棠略為加大音量,再度控制現場的喧鬧。

  「我不能說,離婚完全與醜聞事件無關,然而我們並非在氣憤衝動之下決定離婚,而是經過多方考量下,發覺彼此個性不合,認為兩人分開會比現在更好,所以才決定平和地分手。」

  「樓律師,關於離婚協議書,是由誰擬定的呢?是您旗下的律師嗎?您會給予顏芝小姐贍養費嗎?」又有人舉手問道。

  「我們的離婚協議書是由我親自草擬,顏芝並未要求任何贍養費。」樓冠棠坦言告之。

  「也就是說,您並未給予顏芝贍養費?」

  「可以這麼說。」他沒告她通姦,她就該偷笑了。「不過我們位於外雙溪的宅邸,將歸於顏芝名下,另外加上我這一年來所贈與的珠寶,大約也有幾千萬,我相信她若不是太奢華,應該可以過著不虞匱乏的生活直到晚年。我相信這樣的安排,對她已經很寬待了。」

  現場記者全低頭做重點紀錄,不約而同地點點頭。以一個被妻子背叛的男人來說,他沒拿走她全部金錢財產,已經很難得了,還留給她價值千萬的豪宅和珠寶,真的是太有良心了。

  白育慈記下摘要後,舉手問出心裡最關切的一個問題。「能否請問樓律師,今後您有什麼打算?您將如何面對往後的工作與生活?」

  對他,她一直懷著一份難以言喻的愧疚感,他將如何重新出發,也是她最想知道的事。

  一見到她,樓冠棠的臉上更加陰沉難看。

  「我想這件事,應該與白小姐你無關吧?」他譏諷地反問,不說「你們」,而特地指名「白小姐」。他早把白育慈這三個字牢牢記在心中,他不會忘了那個公佈醜聞錄影帶、把他妻子偷情的畫面傳送到全國每個角落,讓他在眾人面前失去尊嚴,成為被人憐憫取笑的對象的記者,就是她!

  他不再看她一眼,冷冷地道:「我將來打算怎麼做,要如何重新出發,是我個人的事,我不認為我有必要向媒體以及全國民眾交代。大家不認為把社會資源浪費在一對男女的婚姻上,是一件很浪費的事嗎?所以我再聲明一次,我和顏芝已經離婚,以後我的事請各位別去打擾顏芝,而顏芝的行為也一概與我無關。」

  他話鋒一轉,語氣強硬起來。「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如果以後各位再繼續窮追猛打,妨礙我的工作與私生活,我將對各位提出告訴。」

  他說完立刻起身,不理會現場記者還有許多問題想問,逕自離開記者會現場。

  「哎,怎麼走掉了?」原本預計進行半個鐘頭的採訪,現在才剛過一半呢!

  「這位樓大律師還是一樣難纏。」

  「對啊!動不動就說要告人,打官司我們也不可能打得贏他。」

  「這下好了,這麼一點東西讓我們如何回去交差?」

  記者們邊抱怨邊收器材,幾乎每家電視台都出動兩輛SNG車到現場,希望取得足以滿足大眾好奇心的珍貴畫面——譬如鐵漢落淚、樓律師為情感傷……等等,結果那傢伙連眼眶都沒紅,先禮後兵說了一堆強硬的話後,接著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真不知道這篇報導該怎麼做。

  白育慈凝視他的背影,滿心複雜的情緒。她似乎有點懂得他了。

  像他這麼驕傲的人,絕對不可能在他人面前表現自己脆弱的一面,所以他會用強硬的姿態掩飾脆弱。他外在表現得愈強勢,內心所受的傷害就愈重。

  她是真的傷了他吧?或許他根本不想離婚的,即使知道妻子背叛了他,他還是願意原諒她。然而她利用自己身為記者的優勢,透過媒體在全國觀眾面前血淋淋地揭發了真相,讓他一夕之間成為被全國人民憐憫同情的對象,高傲的他怎能承受得住?

  於是原本打算原諒妻子的他,在眾人憐憫的目光下,無法輕易說出「原諒」兩個字,只好黯然分開……

  「不行!」她必須去向他道歉。

  無論如何,這是她欠他的。

  深夜,樓冠棠駕著車從事務所返家。

  今天一整天,他刻意用堆積如山的公務麻痺痛楚,讓自己忘記一切,直到疲勞征服他的軀體,思緒呈現一片空白,他才強撐著最後一絲氣力開車回家。

  離婚之後,他搬離外雙溪,在天母的靜巷內買了座新宅邸,房子不是很大,有車庫、院子,以及美麗的草皮。擺脫顏芝喜愛的鮮艷傢俱飾品,他的新居以純粹的黑白色調與冰冷的金屬做裝潢,冷清且毫無人氣,不過正好符合他現在的心情。

  開著車回到新居前,將汽車轉入車庫停好,疲憊地提著公事包下車,正要從前門走進屋內,忽然一道人影竄出擋在他面前,他警覺地後退一步,迅速抬起頭。在定睛一看後,他全身的戒備解除一半,但眼中依然充滿濃濃防衛,那冷漠、不友善的眼神,讓眼前的不速之客備感窘迫難受,原本強擠出的笑容,也愈來愈虛弱。

  「樓先生!」

  「是你!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對不起!我從你的律師事務所外,一直跟到這裡……」白育慈羞窘地承認。

  「你跟蹤我做什麼?你還想來挖什麼新聞?我已經警告過你們,如果再咬著我不放,我必定提出騷擾告訴,你以為我只是隨口說說嗎?」

  樓冠棠滿眼冰霜,不敢相信這女人竟然還敢出現在他面前?他發誓,他真的受夠了這些該死的、像專食腐肉的禿鷹般的記者!

  「樓、樓先生,不是的——」誠心來賠罪的不速之客——白育慈急忙想解釋,但他根本不願聽。

  「如你們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所願,我和顏芝完了!我們的婚姻結束了!這不是你們樂見的嗎?你還有什麼不滿意?還想知道些什麼?」

  樓冠棠的咄咄逼人壓得她說不出話來,只得胡亂以記者一貫的官方說法來為自己做辯護。「我沒有樂見你們婚姻失敗,我只是報導事實,觀眾有知的權利……」

  「只因有些人吃飽沒事幹喜歡看熱鬧,所以你們就竭盡所能揭人瘡疤、挖人隱私,滿足他們無聊的好奇心,不在乎是否會傷害別人?這就是媒體存在的價值?」

  他羞辱的語氣,讓白育慈萬般難堪。

  一般人對記者總存有很強的防衛心,記者採訪時常會挨人白眼、遭人辱罵,這是家常便飯,白育慈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然而他的鄙夷羞辱,卻令她更加難受。

  「我……我真的不是來挖新聞的。」白育慈乾澀地再次重申。「這則新聞已經結束了,不會再有相關報導,請你放心。」

  「那你來做什麼?」樓冠棠依然滿臉懷疑,他根本無法相信她,他對她的信任度是零。

  「我只是來關心你,我知道這件事對你的傷害很大——」

  「那也是拜你之賜不是嗎?」他犀利且毒辣地搶白。「至於關心?不必了!白育慈小姐,請收起你的假慈悲,回電視台領獎金吧!不管你是真好心還是假好意,我都不需要,你請回吧!」

  無事不登三寶殿,黃鼠狼給雞拜年,豈安好心眼?他若信了她,就是大笨蛋!

  「可是我是真的——」

  「請你回去!我老實說吧,白小姐,我並不想看見你,你們記者虛假偽善、愛揭瘡疤的嘴臉令我作嘔。我真的累了,沒氣力和你周旋,請你行行好,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對不起……」白育慈黯然垂下頭,她早知道他不可能輕易原諒自己,只是沒想到會被他像野狗般驅離,那種感覺還真的不好受。

  但是她也知道,不論她現在有多難受,他所承受的痛苦必定是她的數倍,就算她受些冷言嘲諷和羞辱,根本比不上他透過攝影機面對全國人民,坦承婚姻失敗時來得難受。

  看得出他的臉上確實寫滿疲憊,白育慈心疼他身心的疲倦與折磨,不打算再與他爭執下去,只說了句:「我知道了,今天我先回去,改天再重新登門請罪。」

  樓冠棠聽了,立刻震怒地對她瞠目低吼:「你別再來了!無論你打著什麼如意算盤,都不准再來了!」

  白育慈也沒和他爭執,只是禮貌地行禮道別:「請好好休息吧,晚安!」

  「我叫你別再來了,聽到了沒有?!」向來理智自持的樓冠棠忘了何謂冷靜,在她身後怒然咆哮著。

  「祝你有個好夢,再見!」

  白育慈旋身行了個禮,說了句祝福的話,隨即快步跑開。

  樓冠棠氣得想跳腳、想甩東西、想破口大罵,他不記得自己這輩子曾經如此生氣過。

  這女人最好別再出現在他面前——永遠!

  「育慈?」

  「哈囉,育慈?」

  「喂喂!回魂喔,白育慈!」

  「啊?」白育慈回過神,才發現羅敏青的白嫩玉手在眼前揮舞,不知已經揮了多久。

  「我叫了你好久都不理我,你到底在想什麼?」羅敏青吃完飯,取出精緻的手帕擦嘴。

  「沒什麼。」白育慈不自在地低下頭,趕緊吃了一口面。

  「唉!真好喔,你搶到顏芝偷情錄影帶這條獨家,這下不但獎金豐厚入袋,就連上頭看見你也笑得合不攏嘴。」羅敏青撩了撩頭髮,半羨慕半嫉妒地歎道。

  「哪有這回事。」提起顏芝,就無法不想到樓冠棠,一想起他,她的心情就沒來由沉重起來。

  「現在你成了上面那些老頭最看重的部屬,我看距離你坐上主播台的日子不遠囉!咱們朋友一場,到時候別忘了替我說幾句好話,讓我也早日脫離採訪的地獄,光榮登上主播的位置。」野心勃勃的羅敏青從不掩飾自己爭取主播之位的企圖。

  「新聞部人才濟濟,哪輪得到初出茅廬的我?我不過是剛好有熟識的人提供這卷帶子罷了,其實我真的沒什麼功勞。」她真的寧願自己沒有半點功勞,那麼她內心的愧疚或許會減少一些。

  「哈!咱們朋友一場,你跟我客氣什麼?」羅敏青酸溜溜地乾笑。

  「敏青?」白育慈低頭望著逐漸冷卻的什錦湯麵,以往她喜愛的口味,最近卻怎麼也食不下嚥。

  「嗯?」羅敏青玩弄自己的頭髮,懶洋洋地哼了聲。

  「你曾經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傷害過別人嗎?傷害了別人,你會感到懊悔嗎?」白育慈抬起頭,凝視眼前的好友。

  「活了二十幾年,要說從來沒有傷害過別人,那是不可能的事。僅僅是拒絕別人的請托或追求,對別人也是一種傷害呀!」

  白育慈認同地點點頭,這確實是無奈又難以避免的傷害。

  「而我呢,要不就不做,要是做了,就絕對不會後悔。因為我一旦做出傷害別人的事,就表示那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被迫做出的決定,如果我不做,受到傷害的人可能就是我。而我向來是寧可我負人,不願人負我的,要我犧牲自己去成全別人?抱歉,我沒那麼好的肚量!」

  白育慈微微苦笑,知道她就是這種性格,大膽、有野心、積極進取、不感情用事——甚至有點無情。有時她很佩服羅敏青的直率果決,這樣的她,絕不會讓自己吃虧受傷。

  如果她也能像敏青一樣,那現在心裡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敏青?」一位西裝筆挺又英俊的男人在門口喊她,他是羅敏青的新男友,剛從國外留學歸國,任職於外電組。

  最重要的是,他是某高層主管的親侄子,羅敏青毫不諱言地告訴白育慈,那正是他從眾多追求者當中脫穎而出的重要因素。

  看來敏青真的很想坐上主播之位,希望她能成功!

  白育慈誠心祝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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