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今年的七月,雨量豐沛,狂風雷雨的,煞是可觀。從落地窗看出去,烏雲密佈,完全看不出二個小時前仍陽光普照。
洛洛一向不喜歡開冷氣。她喜歡自然的空氣與溫度,可是台灣的夏天比她能想像的還熱,偶爾有這種西北雷陣雨調節一直氣溫是老天垂憐。不怕雨絲飄入,她打開落地窗,讓陣陣涼風拂入。
開始發現訂婚宴沒有她想像的簡單是在今天——明天就是她正式訂婚的好日子了!
從父親提起的那一天開始,天天有一大堆人在耿宅進進出出。有的是來替她做臉,替她量身制服,拿珠寶來給她挑的;也有其他道上的大哥級人物上門送禮。沒聽說過訂婚也得送禮物的,結果有人起了頭之後,到今天為止,大把的禮物囤積了一屋子,要不是父親堅持不收金,今天龍焰盟大概可以開一家銀行!這是江湖規矩,也是敬重他這個勢力最大、最公正的盟主,不收就是不賞臉;再者,她的外公外婆那邊的親戚二天前就上來小住了,還準備了很多嫁妝要給她。
小小一個訂婚宴搞成這場面,似乎不盛大都不行。要說她這邊很慘,相信孟家那邊會更慘;不過聰明的孟冠人據說三天前就挑掉了。
原本她也該逃的,但最近動不動就下雨;她喜歡雨,可沒興緻在下雨天出門。
孟冠人那傢伙可能日子過得太舒服了,忘了找她有福同享,害她好無聊!沒人讓她解悶,偏偏圍了一大票無趣的人。她真是不明白,訂婚而已為什麼要做那麼多衣服?連什麼時候結婚都不知道哩,搞不好過個一、兩年各自毛膩了就一拍兩散。大家現在恭賀個什麼勁?
父親對她提過要再留她二年,孟家似乎比較急,因為想早日抱曾孫。不過孟冠人不急,他的確要等她再長大一些。反正名份已定,對孟家人稍有安撫。
最近介桓回山上的次數更頻繁,不知是山上真的有事,還是在躲避什麼?他們之間到底如何了?
一束沾著水珠的紅色鬱金香出現在她眼前,身後一具寬闊堅實的胸膛貼在她背上,纖腰也被緊緊摟住。
"你讓我想起那個被巫婆關在高塔的長髮公主。"孟冠人細吻她雪白的頸項。
"你這獨自享樂的傢伙!要逃家就不會找我一起逃嗎!"她捧過花,深深聞著那淡淡清香。找來花瓶放好後挑眉看他。"來找我是因為良心發現嗎?"
孟冠人捧著心道:"你傷了我的心,看到久別重逢的未婚夫該是這種表情嗎?我以為我可以得到一記纏綿的熱吻!"
她跪坐在他面前,皺著鼻子瞪他。
"纏綿?簡單呀!棉被在床上,你自個兒去纏個高興吧!最好你有好玩的事可以說,否則別怪我不理你。"
"唷!脾氣好大哦!"他背靠著床,將她拉入自己懷中,散開她發辮。"我有一個主意——也許你有興趣。"
"你可以說說看。我也有一個主意。"
"你不會是想明天放所有人鴿子吧?"他一語窺破她心思。"那你就看到好戲了哦。"
洛洛雙眼閃亮,開始正眼看他。"什麼意思?"
他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才道:
"這可得從我消失的這三天說起。這三天我跑到花蓮山上去,當然與介桓談了很久。最直截了當的是問他要不要我妹妹,介桓可想而知是一口回絕。然後我就揍了他一頓——"
洛洛低呼:"你打介桓?你是不是打架上癮了?粗羰□野蠻人!"
"我臉上有傷嗎?介桓身上有傷嗎?你哪,悶太久已沈不住氣了。"他親了她一下,才又道:"打人也不過是做做樣子,我誣賴他佔了紅歌的清白,說紅歌已有兩個月的身孕——那當然不是真的。"
"可以想像得到介桓不會否認,對不對?因為他一向致力幫助那些未婚媽媽,他一定會聯想到紅歌也許遭人欺騙才會失身,因為誰都知道孟紅歌不會與人亂來。"洛洛馬上可以聯想到耿介桓的反應,又得到孟冠人讚賞的吻。"與你說話真的太輕鬆了!"
他似乎是吻上癮了,愈吻愈深。洛洛趁自己還沒神智不清時拉開兩人的距離。"後來呢?"
"只要善用一個人的弱點就可以輕易的控制全局的情勢。明天哪,介桓會像一個土匪強迫紅歌當他的妻子。紅歌在認出彼此的那一天曾向介桓表白過,卻被拒絕。那一夜我第一次看到我那倔強的小妹哭了!她哭了一夜,第二天卻立即可以振作起,自己假裝平靜,正常的上班。後來我去找介桓打完架後,他立即下山要找她,但這次卻換成紅歌避不見面。紅歌的想法是:苦不能有結果,就斷個一乾二淨。而在介桓眼中卻成了她遭人污辱、知道懷了身孕避不見他。求見無門之下,他一定會利用明天她必會出現的場合要求娶她。"
這麼做算是撮合了沒錯,但根本是弄巧成拙!一旦他們二人說清了,又會回到原點沒結果,到時孟冠人的皮就會很癢了!"你的後續計劃呢?我不以為紅歌會乖乖跟他走,而且介桓也沒地方安置她。"
"你怎麼知道沒地方安置她?山上有房子,在市區也有一層公寓;紅歌也有自己的地方。當然,強迫紅歌結婚不會成功,謊言也一定被拆穿,到時介桓仍會拒絕娶她,然後紅歌會氣我破壞她的名聲。但是經由這一個惡作劇,紅歌會明白,她並不是一相情願,不是自作多情。她會看到介桓的真心。一旦紅歌能肯定這一點,她就會想法子讓她自己成為介桓的老婆。"
洛洛接口道:"這是最壞的下場。如果玩得好的話,他們會在結婚之後才發現你的惡作劇,到時生米煮成熟飯,誰也逃不掉了!"她想讓事情這麼發展。
"這當然也是可能性的結果之一,但太樂觀了!我不敢想得太美好。我說,親愛的未婚妻,你還在生我的氣嗎?"他親暱的在她耳垂邊低問。
她柔媚道:
"你是個天才不是嗎?我那敢生你的氣,要是不小心惹火了你,下場可悲慘了。"
"洛洛,聰慧的姑娘,希望你快些長大。"
"我已經在長大了!我愛你呀!你說當我懂愛情時就是長大了,不是嗎?"
他點點她的鼻子。
"每一個階段的'我愛你'都含著不同的深度!現在你所謂的'我愛你'只是一種認定而已。"
"居然還分層次?你的愛法真是與眾不同。"原來她還沒"長大"。他的標準未免太苛了!
他哈哈大笑。
"當然呀,天才男子追求天才少女本來就該與眾不同,才顯示得出特別呀!"
外面的雷雨已轉成毛毛小雨,天空再度轉回天藍的顏色。孟冠人拉起她道:
"走吧,我們到丁皓那邊,讓丁皓的父母看看你。丁叔與丁嬸等於是我的乾爹乾媽,早急著想見你一面了!最近浣浣懷孕,丁家天天有好吃的東西可以吃。"也就是說,他又想上丁家打牙祭了!
能出門解悶,洛洛當然樂意得很!緊緊挽著他的手,在父母含笑的目送下出門去了!
今天天氣非常好,太陽公公很賞臉,沒有讓風雨太招搖。訂婚宴在凱悅舉辦,很壯觀的場面,並且分成兩派。一邊是黑道老大雲集,另一邊是商界名流、淑女名媛,雖然看對方有點刺目,但至少相安無事——不協調中的協調感。
主角們的訂婚大典完成之後,大家即各自取用自助餐,並且有舞池可以跳舞。客人難免會拚命擁向準新娘新郎說些男才女貌的屁話。尤其這個傳奇人物孟冠人可是孟家未來的掌門人呢!平常不易見到,好不容易露面了當然要拚命拉關係,不過全給孟冠人技巧的閃開了。
洛洛像沒事人似的站在別人不易發覺的角落。
丁皓摟著妻子走向他們。
"這副樣子就知道你們正等著看好戲。"畢竟是好兄弟多年。
"冠人,洛洛,恭喜你們。"浣浣輕柔的說著。肚子還沒凸出來,丁皓卻已要求她開始穿孕婦裝,像今天這種場合,她只好穿寬鬆的尼泊爾服飾,挽了個優雅的髮髻,看來更形溫婉,明媚照人。一進會場就有幾個年輕小子頻頻對她行注目禮,而丁皓就像一隻獵犬,狠狠的瞪向每一個看他妻子的傢伙!收效良好,不到半小時,沒有人敢對朱浣浣露出欣賞的眼神。
"謝謝!"洛洛回應,突然拉住孟冠人的袖子指向沒人注意的側門。"你看!"
丁皓他們也好奇的看過去。
孟紅歌差點滑落手中酒杯!掩不住複雜的心緒呆看著同樣是一身黑衣勁裝的耿介桓。
他又出現做什麼?他已拒絕得那麼明白,又何必再出現在她面前攪動她的心湖?
"你……還好嗎?"他淡然的聲音還有些不確定。眼光掃過她蒼白的臉與平坦的小腹。
"再好不過了。"她轉身道:"對不起,我還有別的事……"
他抓住她的手,嚇了她一跳!手中的杯子真的掉落了!立即引來一些人的注目!她忙要掙扎開他的手,怕熱力會令她保持不住冷靜。
"紅歌,這位是?"林明秀——紅歌的媽走了過來,擔心的低問。從來沒有看過紅歌會為一個男人失態。
第二個走來的是呂家二公子。
"放開她!她不是你這種身份配得上的人。"他的口氣太狂,已不自覺惹惱了幾個黑道大哥。他簡直在與黑道宣戰!
"你是誰?"耿介桓沒有放開她,反而將她摟在身側。
"我是她的未婚夫。"他趁機向眾人宣佈。他認為追求得差不多了,紅歌應該不會反對,即使反對也不會在眾人面前給他丟臉,所以說得很是自信。
"他不是!"孟紅歌急急辯白,可是一說完又後悔的咬住唇。
"那很好。"他點頭。"免得在我們結婚前還得解決一些麻煩事!"
"什——"孟紅歌呆住了!比她更快出聲的是呂二少爺——"你是什麼東西!敢打她的主意!我——"
"說話小心點!看不起他就等於是看不起全部黑道的人。"三個高大大馬的黑道兄弟已圍住呂公子,他們可不管財勢不財勢的!看不順眼照扁!
"耿大哥,你只管娶!兄弟我會包一個大紅包給你!"有人這麼吆喝著,其他人紛紛起哄。耿介桓的舉動無異是給他們出一口氣。大大的爭光。
耿介桓無暇想得太多,看向孟夫人。
"對不起,請您允許我娶您女兒,實因有不得已的理由,必須不按規矩來。"
"這……怎麼回事?"林明秀看到丈夫過來了,二人都是著急神色。這人看來是要帶走紅歌,去結婚哩!還一副別人阻止不得的表情。
"耿介桓,你瘋了!"眼見耿介桓已摟住她往側門而去,她急急低吼!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要娶她,又是什麼不得已的理由。
"站住!"孟震東宏亮的聲音威嚴傳來。
"爺爺!"孟紅歌急叫著。心中起伏不平,亂成一團。什麼也不能想。
耿介桓也看向威嚴得令人生畏的孟家大老,但無懼意,坦然相對,眼底有山嶽難撼動的決心。
"你要娶我家紅歌?"
"是。"
"你愛她嗎?"
沒有遲疑。"是。"箍緊的手不容孟紅歌反駁。
孟震東滿意的點頭。
"不管你有什麼非娶她不可的理由,我都不能讓我孫女嫁得草率委屈。耿家小子,你說對不對?"
一旁的耿雄天沈重的點頭。
"是的,孟叔。"
"放開我孫女,給她一星期準備,明正言順的來將人娶走,明白嗎?"
耿介桓楞了好久,沒想到孟家人不問他來歷背景,即肯讓紅歌嫁給他!他沒有呆楞太久,即道:"明白。一星期後我來娶人。"他轉身要走。
"為什麼?"她抓住他。這種混亂的情況下她怎麼能嫁?
他抬起她的下巴,不顧眾人眼光的深吻住她,低喃:
"你欠我一條人命不是嗎?"
她咬住唇,看他走遠、消失,發現自己有些站不住。到底怎麼一回事?
"那小子會給你幸福吧?"孟震東看著孫女。
"我不能嫁他。"
"我孟震東說過的話一定算數。明秀!帶她回去,開始替她打理嫁妝。"孟大老的聖旨誰也違抗不得。
林明秀在看到孟娟平暗示的眼光後,心中才有幾絲放心,知道不會有差錯。
洛洛穿過人群,突然悄悄的在孟紅歌耳邊說了些什麼,就見孟紅歌震動不已的瞪她一會,便再也沒抗拒的與父母先回家了。
一個星期後孟家嫁了一個女孩,當然是盛大排場。洛洛與孟冠人各自有事忙,在婚宴上碰頭,二人都有些得意洋洋與賊頭賊腦。
"說真的,你那天在紅歌耳邊說了什麼?"孟冠人當時沒空問,憋在心中好久了。
"我告訴她介桓得了絕症,只剩一年的生命,想要與心愛的女人生一個兒子傳香火。"
"她信?"他不相信紅歌那麼好騙。
"她信。"因為她身陷情網!洛洛眼見鬧洞房人都下樓了,今晚那一對新人將在這間大飯店的總統套房過洞房花燭夜。她也開始將大背包背上肩,準備開溜。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不必等到明天,就會有一對新婚夫婦拿槍追殺她與孟冠人。
"你想去那裡?"孟冠人清楚洛洛所想的。
"日本!午夜十二點的飛機,看我多有義氣,也準備了你的機票。快走吧!夥伴。"
也好,到日本去躲幾天——或幾個月,順便"探望"東方磊夫婦。相信介桓他們很快會氣消。
不出所料,在他們走後的半小時,奔下一對咬牙切齒的新婚夫妻。
"孟冠人!耿靜柔!你們給我滾出來!"
可惜,早已人去樓空!
他們只好再回樓上過他們的新婚之夜嘍!
這一對以整人為樂的恐怖未婚夫妻,將來還會弄出什麼更可怕的事呢?誰知道!不幸認識他們的人,只好每天三柱香以求自保。
這時,遠在日本的東方磊,全身莫名其妙的起了陣冷顫。可憐的東方磊,等著接招吧!
(全書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