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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青青青收刀。
他扶著守傷的梁任花,急電般馳入「快意閣」去。
張巨陽、陳苦蓮、平另彭等一夥人,張弓搭箭、拿刀挺槍的,只等解嚴冷和樓獨妙一聲令下,就要馬上攻進去。
卻見解嚴冷蹌踉掩面怪叫的跑出來。
「千一!」捕風叟那裡還有一點供奉的尊嚴、長老風範?「好可怕的一招!」
平另彭「彭邦」地砸手中的銅鑼,就要率眾攻進去,夏天毒忽一長身,攔阻道:「慢。」
平另彭吼道:「你怕?」
「你沒看到嚴供奉的情形嗎?」夏天毒說,「我們硬殺進去,只怕也討不了好;逼他出刀,誰也佔不了便宜。還是等總堂主回來再說。」
陳苦蓮苦著臉說:「可是,夫人在裡面......這狗賊......我們就不管了嗎?」
「有什麼好管的!誰教夫人自己不小心。」夏天毒嘴邊浮起一個比夏陽更毒的微笑來,語氣卻很溫和,甚至還相當君子,「這樣子,總堂主回來了,才有好戲可看,可不是嗎?」
張巨陽立即點頭。
他也是這樣想。
這時,他們都看見另外一位長老:「捉影客」樓獨妙,連滾帶爬得自「報答園」裡掙扎了出來,像趁妖魔達哈欠時張了張口他才能趁機溜出來似的,那種身法可謂獨步而且妙絕天下。
「他們怎能對你這樣子?!」
「沒關係......可是他們傷了你!」
「你也傷了他們?」
「......因為他們傷了你!」
「那一招......就是『千一』?」
「......我把『風刀霜劍』合為一招了。」
「我明明看見......解供奉已扣住了你的咽喉,但你好像......?」
「我沒事。」
「我想,一個人,是不能有弱點的,就算有,也不能讓人知道。只要給你知道你的弱點,人人都會向你的弱點下手了,於是弱點往往也成為致命傷。可是,也總會有弱點。人身上最明顯的弱點,就是要害、要穴,於是,我一早就把身上七十二道大穴,全用「愛恨神功」封住了------別人來攻我的死穴,反而等於是攻我的強處----我正怕別人不來攻。」
「啊......」
「怎麼了?痛罵?」
「----不痛。只是......你為什麼把這些都告訴我呢?」
「......大概是因為你問吧。」
「可是,你告訴了我,就不是等於把你的弱點和要害也讓我知道了嗎?」
韋青青青沒有答,只微微笑。
第一次,梁任花感覺到他的眼神不那麼憂鬱。
梁任花微微打了一個寒噤。
韋青青青以為她痛。
他正替她把出毒針、敷上金創藥。他以為自己太用力了,那霎間的神情,像要把自己的手齊腕剁下來似的。那是太過白皙,但淡黃如燭光的柔肩,和隱約可見像一場美麗的失足的乳峰,還有那靠近了有一股清甜的香味,已把心眼與視線釘死在那裡。拔刀、出劍、突圍、破陣,也沒有這樣失了步驟的心頭狂跳。跳得連心都彷彿不屬於他的了。
「你是怎麼知道,」梁任花有意消滅他的窘態,「連樓長老也是來對付你的呢?」
「因為我已上了夏天毒一次當,」韋青青青也覺得說點別的事比較好些,「我上過一次當,覺不上第二次。」
「可是,你見他們傷了我,你就分心了......」梁任花注視(也觀察)著他,說,「所以才要使出『千一』?」
「因為我現在的弱點就是你......」韋青青青說到這裡,忽然警醒地道:「對不起,都是我....連累了師嫂受傷!」
「看來!你已攬上了虎尾,部易擺脫了;」梁任花彷彿聽到他前面那一句話,只用她的「江湖經驗」說,「不過,幸好你自己就是一條龍。」
「現在,握也只有等大師兄回來了。
「你也跟他......?」
「不......我希望不會跟他動手。」
「如果動手,你勝了,也不要傷他,好嗎?我可能已懷了他的孩子了,他還不知道呢!」梁任花整理好了衣服,用一種說開了反而就不會不好意思的態度說:「謝謝。」
韋青青青漲紅了臉,一雙手沒處放。但認真而誠懇地點頭。他手上還沾著梁任花身上的血。
「你為什麼叫----韋青青青?」梁任花帶著令人心動得動了心的笑意望著他,並一個字一個字地念:「青青青?三個青?好怪呢?」
「我父親,」梁任花問什麼他就答什麼,答得絕無一絲隱諱,乖得就像個小男孩,「他有三個紅顏知己:一個叫方清霞,是他初戀和最鍾愛的女子,但卻嫁作他人婦,成為父親畢生的遺憾。一個叫戚倩芝,她就是我母親,父親極愛她,可是她多病體弱,生下我沒多久就逝世了,她是我父親終生的遺恨。還有一個叫狄楚靜,她一直都有恩於父親,也鍾情於父親,但是父親那時因母親之逝世而悲狂,幾次傷了她的心,忽略了她的好意,待父親省覺時,她已削髮為尼,遁入空門,長伴青燈古佛了。她是父親一輩子的餘情。也許......父親為了紀念她們三個吧,就把她們三人閨名裡共同的一個「青」字,放在我的名字裡,以為終生之念。這樣,我便成了韋青青青了。」
梁任花聽得有趣。這樣的話,這漢子豈不就背負了三個女子的恩情了嗎?她忽然想到,這漢子對自己的情呢?
她當然只是這樣地想,並沒有真的問出來。
無限無限、溫柔溫柔、心頭心頭
他們聚在一起,過得十分歡快。
她一直都知道她丈夫的哪些朋友和部屬們,本就對她不甚尊敬,並且還很懷恨她以前曾在丈夫心中的地位,而現在她又傷在他們突襲之下,可以說是一點也不顧恤到她的安危,所以她也就放開了,不理那些人的包圍,也不理會那些包圍的人會怎樣想,反而自在。
她覺得很舒坦。她背棄「斬經堂」。她背叛那些人。她背棄「斬經堂」因為那本就是跟她毫無牽連的東西;她背叛那些人因為他們根本不是她的朋友----反而跟前這個漢子,為了救她而幾乎命喪當場,才是她自己的好友。但她並沒有對不起她的丈夫。
起先她並不習慣,但逐漸也適應了在他的柔望裡渡過漫長的夜晚。
而他呢?誠惶誠恐的,仿似眼前的是他終身受用、唯恐不再、不願醒來的夢,一旦因為多大一個噴嚏、伸一個懶腰、多翻一次而驚醒,以後長夜裡便有了空虛的習慣。
她發現他無端地斟一杯酒,拿一對筷子,揚一揚眉,都顯示了一種原始的男子氣概,可是,他在看她的時侯,卻是,無限無限、溫柔溫柔、心頭心頭。
他的後衿因謝供奉那一抓而衣領破爛,不過就算沒有那一抓他身上的衣服也破爛不堪。不過,破是破,除了血跡,他穿在身上,卻潔淨的令人有一塵不染的感覺。偏是他的人帶了六分獸性,有著溫文的神情,這樣一身整潔的血衣破布,彷彿標示了他剛自刀山火海裡跨出一樣。
在燭光閃晃裡,她看到他投到地上來的影子。他的影子予人流亡的感覺。
他們笑笑談談、吃吃喝喝,就像一對好友、老友,或是兄妹、姊弟一般。
沒有任何毒藥能逃過他的嗅覺,有一次,他甚至能在一鍋髮菜粉葛湯裡拈出一條短頭髮,說:「這發上抹了豆藿香。」
自從那一次暗算失敗後,在外面包圍的人再無動靜----彷彿已認了命,又像是不敢在去惹動在他們眼中看來是頭憂鬱的禽獸。
翠兒仍是送飯、菜、酒,還有洗抹用的清水進來。房裡倒有的是衣服。有一次,翠兒偷偷而且悄悄地對梁任花說:「他們叫你用這條巾,擰水給那個人洗臉----他一拿著往臉上抹,夫人立刻往遊廊那兒跑,他們就會來接應夫人了。」
她的夫人微笑推卻,並告訴這個忠心耿耿的丫鬟:「不必如此。這是相公的師弟,他在等相公會來,有要事商量。為了使他們有這樣的機會,我待在這兒一兩天是不要緊的。請你轉稟老爺,奶奶,請他們釋念。」
翠兒百思不得其解,狐疑大惑地推了出去。
韋青青青不理她們說些什麼:----彷彿她說什麼、她做什麼,他都深信不會有害,更不虞有他。
直至第三天早上,他用了她的眉筆,畫了一張很草略但也很扼要的地圖,對她很認真的說:「假如有一天,你要找我,請派人來這裡,通知我一聲就可以了。我有個朋友叫蔡過其,住在「雲飛重樓」上,他的二胡拉的很糟,像一隻鴨要變成一隻雞時的慘叫,可是他自己卻很陶醉,老是拉個不停,尤其一遇下雨或逢降雪的時侯,他就老是那樣沒煩沒了的拉著----所以江湖上外號人稱:『小樓一夜拉春雨」......我會住在他那兒。」
「有這麼好玩的人哪!」梁任花笑著,一面取過了他手上的眉筆,一面看那幅畫圖。她看得那麼的仔細,以致本來只是他匆匆畫下的幾筆,她看來卻是似鑒賞名畫一般。這使他感到很不好意思,隨意的問:「這是什麼筆?」。
她仍看著畫。很專註:「畫眉的筆。」
「哦?」韋青青青不大明白那是什麼一種筆,便像再取過來看看;梁任花忽然阻止了他,很溫婉但正色的笑道:「這是外子用來替我畫眉的筆,那是屬於他的東西,以後,你不要碰,也不要用,好嗎?」
韋青青青漲紅了臉,縮了手說:「哦,哦,是,是的。」過了一會,他再想起這句話時,才覺得宛如青天霹靂。
她卻把他畫的路向圖,丟到火裡燃燒。
他不解。
但這次卻不敢問。
「我都記在這裡了。」她輕麗地指了指她的秀額,那兒在廬火閃晃中亮著不忍傷害他人的溫柔,「不然,你走後,他們或會來搜,或會來問,留著對你對我都不好。」
「哦,是的。」他仍有點失魂落魄地說:「是的。」
自此以後,他們仍然談笑甚歡。韋青青青以「師嫂」相稱,執禮甚恭,無一絲逾越。直至那天傍晚,韋青青青向梁任花告辭說:「已過兩天了,大師兄還不會來,我還是先走好了。」
「你不是要等他會來的嗎?」梁任花覺得有些訝異,過了一會,又說:「他快回來了吧!」
「來日我再找他吧,何況,見了師嫂,我想,我已不必再問他什麼了;」他很堅決地說:「而且,我留在這裡,時間長了,對師嫂總是不好。」
她看了看他,她的眸子猶似在漸暗的窗邊點亮燈光,美的不實在,實在的時侯又叫人痛苦。
韋青青青知道他現在要做的是放棄,然後離開。放棄已不是他的選擇,而是無可奈何的必須。他甚至已不再想責問淮陰張侯,也不想對任何人報復----這輩子裡,能夠和她相聚兩個晚上,那已很夠了。他懷疑自己的記憶裡如果刪除了她,他還有什麼可剩可記的。
他決意要走。
就在這時侯,他聽到外面有人大叫他的名字:
他認的出那聲音。
----他那位有著奇異外號的朋友:「小樓一夜拉春雨」,蔡過其!
「韋三青」那傢伙為了省事,每次招呼他的時侯都很直接、簡潔,「你再不出來,我就要死了,我就要平白為你犧牲了!」
韋青青青還沒有答話,梁任花已說:「外子回來了,」他發現她的樣子想星子一樣閃亮著像太陽那麼燦亮而似月亮般溫柔,流露著歡欣和擔憂:「我聽到他的輕咳聲。」
韋青青青一咬牙,就走了出去。
走出「報應廊」,就看到在「報恩亭」裡,站著幾個人,其中一個,腰畔左右懸著兩把劍,面如冠玉,眉飛入鬢,丰神俊朗,玉樹臨風,正是「斬經堂」總堂主,梁任花的丈夫,韋青青青的大師兄,淮陰張侯。
這件事還沒完
也許是因為兼夜趕程、披星戴月的奔馳,他似有一些微的輕咳。
韋青青青馬上長揖為禮:「大師兄。」
他看見自己那個滿腮鬍子、滿臉痘子、滿目好奇的朋友蔡過其,正落在張候手裡。
張候只淡淡地道:「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大師兄嗎?」
韋青青青道:「這都是我不對,可是,我只想來弄清楚一些事----要是我弄錯了,願受堂規重罰。」
「你以為要弄清楚心中疑問就可以擅闖『斬經堂』嗎?」張侯盯著韋青青青說話的樣子,彷彿同時也在看著對方說謊的樣子,「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成何體統!」
韋青青青:「我......」
梁任花已在後面跟了過來,在這時開了口:「他是被逼進來的。他沒對我怎樣。是我留住他,等你回來好問明白的。」
張侯冷冷地哼了一聲。
韋青青青橫了心,咬咬牙,道:「大師兄,有幾句話,想借個方便,向您請教。要是弄明白了,要殺要剮、堂規處置,我沒二話。」
張侯斷然截道:「我跟你,沒什麼私話可說的!這兒,是你的朋友,蔡過其;你把你的師嫂送回來,我讓這個小王八蛋活著跟你並肩作戰!」
韋青青青急道:「不是的,我並沒有挾持師嫂----」
「要不要這個人的命,隨你!」張侯大叱一聲,揚掌,揪住蔡過其,一掌劈落!
韋青青青此驚非同小可,馬上掠身而出,一手接過蔡過其,一手與張侯對了一掌。
兩人身子均是一震。
張侯借力一騰,兔起鶻落間,已提起梁任花,滑步轉住,把他的夫人扯到自己的陣營裡。
然後他冷然拔劍。
先拔一把。
再拔一把。
劍亮如星。劍比星更亮。再看時,原來星光都凝集到劍光上來了。
另一把劍,劍光勝雪。劍比雪更光。細看下去,原來雪光都凝集到劍光上來了。
韋青青青一見他拔劍,心就像大石一樣,往下沉去。
他一看張侯的劍,心就沉到了底。
他不是怕對方的劍。
也不是畏懼師兄的劍法。
而是他認得那一對劍。
「楚子雙魚劍」。
他的大師兄在用這一對劍。
----這一對失竊的寶劍。
那麼說:一切都是在大師兄的允可下進行的了!
這已不必再問。
----「斬經堂」的人劫鏢殺人把罪名全都栽到他的頭上來。
他明白了,卻不想動手。
因為他不想殺淮陰張侯。
韋青青青不願動手----淮陰張侯卻動了手。
他出手一劍。
這一劍是「風刀霜劍」的起手式,叫做「大風起兮」,「斬經堂」裡,人人會使,但這起手一劍,能使得那麼雄渾,那麼激越,那麼磅礡,那麼巧妙,那麼有氣勢,那麼有魄力,那麼的高雅優美,而且那麼沛莫能御,別說在場這些人(連韋青青青在內)聽都沒聽過,見都沒見過,簡直連想都沒想過,就連他們的師尊(丁郁峰和龍百謙)在世,也只能歎為觀止----
韋青青青飛退,他要決定的是:打?還是逃?
張侯的左手劍不容他喘息。
也不容他細慮。
劍已追至!
就在這時,一直仍給韋青青青扶在手了,像穴道全受禁制的蔡過其,遽然大吼一聲,向韋青青青猛然、倏然、狂烈的出了手!
他向韋青青青空施暗算!
他用的是一柄二胡一樣的劍。
他一劍刺向韋青青青----韋青青青卻沒有閃、沒有避、沒有躲,甚至連眼都沒有霎(是來不及?)----但劍鋒終於對準淮陰張侯的喉嚨!
張侯沒料到有這一招。
更不料有這一劍。
他正擺左手劍追刺、右手劍才是全力一擊----務必要將韋青青青這狂妄之徒格殺於劍下。
他不必理會蔡過其。
他知道蔡過其的穴道根本沒有被封。
----因為蔡過其原本就是他佈置的人手!
卻沒料......
就在這一錯愕間,劍已到了他的喉嚨。
他右手劍及時振起,震開了二胡之劍。
可是他覺得胸口一亮:韋青青青的「劍」,已刺破他的衣衫,抵住他的胸膛。
張侯長吸了一口氣。
敵人的劍鋒就在他的胸膛上。
他臉不改容、神色不變的對蔡過其說了一句一字一字都很清晰的話:「我是敗在對你的信任上。」
韋青青青的手堅定得似盤石,語氣一如手般堅定,「我是勝在對他的信任上----無論如何,他是不會出賣我的。」
蔡過其左看看、右望望,笑嘻嘻地道:「你是敗在自己看錯人這件事上。我一到堂裡來,你就要我選擇:出賣同時和暗算韋青青青,不然就死;我為了不死,只好先答應了你。」他怪有趣、不可思議、故作大驚小怪的道:「其實,我怎會出賣韋青青青呢?我老蔡賣豬賣狗、賣牛賣羊、賣屁股賣青春痘、賣李藍藍藍張紅紅紅,也不賣朋友。」
「韋青青青死了,誰來聽我的二胡妙韻!」然後他向張侯:「現在你懂了吧?」
張侯認真的聽,然後認真的沉思,神色依然不變,就像在讀書下棋一樣淡定,只認真的道:「我是看錯你了,也錯看他了。他有好朋友,也有好劍法。我錯把你看作夏天毒、樓獨妙那一類垃圾。」
他一說完這句話,韋青青青就倏然收了劍,收劍一如出劍般無跡可尋。
他抱拳道:「告辭了。告辭了。」
張侯冷然(依然神色不變),連眼也不眨一下,一字一句地道:「你今天放過了我,可是,我們的事情還沒了。」
韋青青青沉重的道:「是沒了。」
張侯一句一句地道:「胸中少恨,可以酒消之;胸中大恨,非劍不能消也。你在「快意閣」裡,留了兩夜,我非殺你不能消恨!」
梁任花哀叫一聲:「你們不要這樣,好嗎?」
韋青青青和蔡過其並肩前行,「斬經堂」裡一眾高手:解嚴冷、張巨陽、陳苦蓮、樓獨妙、夏天毒、平另彭還有個急招回來的不壞和尚,全都想要動手。
淮陰張侯喝止。
「他剛才放了我,我就讓他們今天走得出『斬經堂』。不過,這件事,還沒完」
的確,這件事,還沒完。
沒了。
離家總是要出走的
韋青青青走了之後,淮陰張侯立即緊密的聚議,然後沒留下什麼話又飛騎率眾的出了門。他大概是聽說堂裡有變才趕回來的,顯然,他還有要事未畢。他甚至沒溫言安慰一下他那「受挾持」的妻子。待一個多月之後,張侯再回到斬經堂的時侯,一副精疲力盡、身心皆瘁的樣子。梁任花覷著個較好時機,告訴他自己已有喜了的事,沒料張侯一點也不像是聽到喜訊的樣子,反而像踩到一條毒蛇似的,差點沒跳了起來,狠狠地盯著她,那眼神裡看不出一點曾經有過的感情,卻只有疑慮與機警,活像要在逼視裡剖出隱伏在梁任花心裡要置他於死地的仇敵來。
這一段日子,淮陰張侯長駐堂內。但,很少跟梁任花談話,很少理會她。有時侯,忽然像見到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她的臉;有時侯,像一個敵人一般,盯著她那已微微隆起的肚子。
她連把繡好的腹圍拿給他看的機會都沒有。
不久,她就警覺到周圍的人迅速改變的態度了。她本來是名門之女、大家閨秀,在江湖上也很有一點地位,武林中也有名聲,堂裡的人不管衝著她是「總堂主夫人」還是女俠梁任花,總是很尊敬她。夫家的人,對她也很疼、很惜、很寵。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大家在竊竊私語,在她背後指指點點,甚至公然在她面前嗤笑起來,冷言冷語。
她冰雪聰明,很快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她逮到一個機會,去問她的丈夫:
「你是不是懷疑我,跟韋師弟有什麼不清不楚的......」
「我沒有那樣一個師弟。」張侯冷然截道。
「我留著他,是因為希望能留住他,讓他見著你之後,能為斬經堂裡添一強助。」
「我們斬經堂裡用不起這種人。」張侯仍冷冷的道。
「可是那些事......我知道是你做的!」
張侯連眼皮都不抬,只說:「他告訴你你就信!」
「不,他什麼都沒告訴我......」梁任花悲憤的道:「你只能騙一小撮人瞞得一時,但不可能騙所有的人瞞到永遠。」
張侯冷然的起身,撣了撣長袍,就要離去。
「你!你是不是連我肚子裡的孩子都懷疑......」梁任花的淚花在眼裡打轉,「......他們那些人,怎麼說,我不理,你......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告訴我,讓我死也死的瞑目......!」
張侯一點也沒為乍聽的「死」字所動,只不驚片塵、慢條斯理的道:「我跟你這麼多年了,又不見得你有孕?」
說罷就像一朵浮雲般游了出去。
梁任花伏在桌上哭了一場。那時,她已有了四個多月的身孕了。待她重新抬起頭來的時侯,聽到幾聲時而有氣無力時而悲憤淒厲的蛙叫。她毅然咬著下唇,像下了什麼決心似的,然後束髮換衣,換上快鞋,整理行裝,在入暮時分就出門去了。
梁任花才一出門,陳苦蓮就去報告總堂主張侯。
「離家,」張侯鐵青著臉,點點頭,只說,「總是要出走的。」
一點也不錯。梁任花一定是去找韋青青青。那小子一定對他留下了聯絡的地方。只要跟著梁任花,就能找到韋青青青。
他徐徐的站了起來,開了機關,取出了「楚子雙魚劍」,繫在腰裡。
梁任花沒有雇轎子,沒有坐騎,也沒有隨侍者,只一路跋山涉水、披星戴月的趕到小陽春的「飛雪重樓」。儘管面上已失去了血色,但仍是不停歇下來。
到了「飛雪重樓」外的桂花林,就聽到一陣又一陣極其難聽的二胡聲。滿林桂花簌簌而落,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樂聲委實太過難聽而致。
果然是蔡過其在那兒拉二胡。
蔡過其一見梁任花,大為詫異,像見到一個從月亮走出來的怪物般,叫到:「你是怎麼來的?」
梁任花無心跟他搭腔,只問他:「韋青青青在哪裡?」
蔡過其理直氣壯的說:「他說我的二胡太高妙了,到干水溪那兒去用溫水洗耳去了。」
梁任花又艱難的要往通向干水溪的山坡攀去,蔡過其見她大腹便便,於心不忍,便道:「也罷,我就少拉一回,我去替你把他給叫回來。」
桂花林裡,一下子沒有了那難聽得二胡聲和蔡過其其本身發出來那聒吵的聲音,靜得連落花和其他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她站在花林裡的神情,不是幽怨,不是傷心,只像依依不捨的等待一場浩劫。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韋青青青回來了,踏著大步,依然是那麼高大氣壯,眼神仍是那麼憂鬱。可是,一見到她,他的眼睛就像似燭火一般燃亮起來。
「你怎麼了?」他覺得這是一個讓他吃一驚的喜。
「他沒找著你嗎?」梁任花用手支著腰疲乏的問。
「他?」
「蔡過其。」
「他不是在樓上嗎?」
「他剛才----」梁任花的臉上忽然不白了,而是怒紅起來,帶著鄙夷和心碎的怒叱:「卑鄙!你們都出來!」
桂花林裡簌簌有聲。
就像花落一般的輕。來的是她丈夫、「斬經堂」總堂主淮陰張侯。
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蔡過其。
他身邊沒有其他的人。
----至少,解嚴冷、樓獨妙、不壞和尚、平另彭、夏天毒、張巨陽、陳苦蓮這些人,彷彿不在他身邊。
韋青青青一見摯友蔡過其的傷勢,眼神炸出憤怒的鋒芒。
梁任花反而鎮靜,神色帶著一種絕望的慘然說:「你果然是跟來了。」
「你滾開!」淮陰張侯說:「我要跟他算一算帳!」
「我什麼都沒欠你!」韋青青青怒道:「你別逼我動手!」
「你欠我的是私人的帳,」張侯一指梁任花:「她!」
「她......?」韋青青青以為他是要殺人滅口,替他頂罪,可是他那麼一說,反而不解,「她?」。
「你自己做了什麼事,」張侯切齒冷笑,「你們自己知道。」
韋青青青仍如丈八金剛摸不清腦袋。
梁任花在旁,忽然冷靜的道:「他因為我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
「什麼?!」韋青青青叫了起來,他差點沒跳起來:「這是什麼話?!」
淮陰張侯一直瞪著韋青青青。
他在韋青青青大吃一驚之時,也盯著他。
只不過,這次他用的是左手的劍。
「盯」向韋青青青的喉嚨。
傷傷傷傷傷傷傷!
卻在這時,梁任花突然一揮起。
她一掌拍擊淮陰張侯坐臂。
張侯愕怒也震憤;罵到:「姦夫淫婦!」劍招一頓,半身擰轉,右掌拍出!
他掌力疾吐,和梁任花對了一掌。
他那一掌,也使了八成真力。
可是,他立即發現,梁任花手上所蘊的掌力不到二成。
待他發現之時,梁任花倒飛了丈餘,背部撞在「雪飛重樓」的牆上,滑落下來時,粉牆上也有一道血痕滑落。很快的,她下身的草地已染成了斑斑血跡、泊泊血漬。
韋青青青此驚非同小可,忙過去看她;張侯也呆在當堂,在看自己出掌的那隻手:他分明知道,梁任花是故意捱他一掌的。
倒在一旁的蔡過其雖然負傷不輕,但他向來醫道高明,一看便力叫到:「不行了,她要流產了,快到我『集驗捨』去取白草霜二錢、X灰一錢、伏龍肝五錢為末,白湯入酒,叫小牛子快下便,為藥調服,要快!另用蔥白煮成濃汁--------」此時此景,他傷成這個樣子,卻還是像個大夫一樣,為病人下方子,不厭其煩。
話未吩咐完,梁任花已慘笑道:「不必費心了,這孩子已沒了......你不認他是你自己的孩子,我還生來幹什麼......我是故意讓他死在你手裡的。......我知道你疑心我,我特意出門,知道你一定會跟來的......你果然不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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