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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那多][幽靈旗](全書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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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3 11:23:58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一 六十七年前的照片

 當年日寇濫炸後僅存的完整建築物如今卻要被毀
  在閘北區恒豐路附近的裕通路85弄弄口,有一排不起眼的中式“三層樓”房子。據《閘北區志》記載,這個“三層樓”卻是一個重要的曆史遺迹。1937年,日寇對蘇州河北狂轟濫炸後,閘北成了一片廢墟,僅剩下的一處完整建築物,便是這個“三層樓”。如今,因爲舊區改造,作爲重要曆史見證的“三層樓”,就要被拆除了。有識之士提出,“三層樓”不該拆,應當從愛國主義教育和曆史遺迹的角度加以保護。
  記者昨天來到“三層樓”采訪,巧的是,天目西路街道“三層樓居委會”的辦公室就在“三層樓”裏。居委會主任周玉蘭介紹說,“三層樓”是在上世紀30年代由四個有錢人合夥建造的,當時共有四幢。之所以在日寇轟炸下“幸免于難”,據說是因爲當時住在樓裏的外國人打出了外國旗子。以後,幸存的房子成了這裏最顯眼的建築,並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成爲閘北境內最高的建築。人們習慣于把這裏稱爲“三層樓”,連“三層樓居委會”也因此而得名。
  由于恒豐路拓寬和舊區改造,此前已經有兩幢“三層樓”被拆除,剩下的兩幢現在也“岌岌可危”,被列入了拆除的範圍。眼看這一曆史遺迹就要“銷聲匿迹”,閘北區政協委員吳大齊等心急如焚,提交提案反對拆除“三層樓”,他認爲,盡管具有曆史紀念意義的“三層樓”沒有保護建築的名分,但這些建築是不可多得的曆史見證,這樣的遺址在上海也並不多見,應采取各種措施積極保護下來,將其改建成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教育後人勿忘國恥,警惕日本軍國主義的複辟。周玉蘭也覺得拆除“三層樓”實在可惜,居住在這裏的幾十戶人家雖然盼望改善住房,但他們也認爲“三層樓”應該得到保護。
  《新民晚報》2004年6月9日
  由于要參加今天的評報,所以我把同城幾家主要競爭媒體的當日報紙都找來看了一遍。每家報社每天都會有類似的會議,大家各有眼珠盯牢的幾家媒體,如果別家有的新聞自家沒有,叫漏稿,責任可大可小,嚴重的能讓相關記者立馬下崗;如果自家有別家沒有,當然沾沾自喜一番。獎勵嘛,一些銅錢而已,多數時候只有口頭表揚。重罰輕獎,皆是如此。
  所以開會前一小時,我把《新聞晨報》、《青年報》、《東方早報》、《解放報》、《文彙報》和《新民晚報》等掃了一遍,于是就看到了以上這則新聞。
  這則新聞我們漏了。
  不過在我看來,這算不上是重大新聞,也不是條線上必發的稿子,屬于別家的獨家新聞,是他們記者自己發現的稿,總不能不讓別人有獨家新聞吧。雖然領導們總是這樣想,但小兵如我們,還是覺得,該給別人一條生路走……如果真有份什麽好新聞都不漏的報紙,那別家報社豈非都不用活了。而且《新民晚報》是每日上午截稿,相比我們這些前一天晚上截稿的早報而言,本來就有先天優勢,報道比他們晚一天是常有的事。
  再說,評評報而已,有必要得罪平日在報社裏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同事嗎?
  所以,評報時輪到我說話,我只以一句“今天《新民晚報》有篇關于曆史遺迹的獨家稿,我們要是以後能多些這樣的發現性稿子,報紙會更好看”輕輕掠過,絲毫沒有加罪于誰的意思。
  可是頭頭自有頭頭的想法。如果是新來的頭頭,想法就特別多。
  評報會開完,藍頭讓我留一下。
  藍頭姓藍,是新來的頭,所以叫藍頭,職務是副總編。這是個分管業務的副總編,于是我們分管業務的變成了兩個副總,職務重疊,誰都知道這其中涉及報社高層的權力糾紛。
  藍頭新來很賣力,磨刀霍霍,已經有許多不走運的記者編輯挨刀子了,被他叫住,讓俺滿心的不爽。不過我在報社也算是老記者,功名顯赫,聽的見的多了,心一橫,誰怕誰呀。
  話是這樣說,好像心還是有點慌,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而已。
  “想和你說晚報那篇獨家稿的事。”藍頭滿臉笑容。
  我看著他點了點頭,一副成竹在胸的老記派頭,好像我是領導似的。
  “別人有獨家稿不怕,但我們得跟上。有時候,先把新聞做出來的,不見得是笑到最後的。”藍頭開始娓娓道出他的計劃。
  原來他想讓我去作一個深入調查,把這兩幢大樓的底細翻出來,擴大影響,力圖通過媒體的影響力,最終把這兩幢大樓保下來。用他的話來說,這是件“功德無量的事,同時也展現了媒體輿論監督的力量。最重要的是,也展現了我們《晨星報》的力量”。有句話我知道他沒說出來:“這也展現了我藍頭的英明領導”。
  “我雖然剛來不久,可你的報道我看了很多,你是《晨星報》的骨幹,這個專題報道就交給你了。”他站起來,走到我身邊拍拍我的肩膀。
  “沒問題。”我拍胸脯保證,心裏暗笑,看看,這藍頭還知道哪些人能動,哪些人不能動,哪些人要捧在手心裏不是?
  深入報道是件細活,我打了個電話,和居委會說好明天下午去采訪。而明天上午,我打算去一次上海圖書館。如果那大樓真如《新民晚報》報道裏說的那麽有名,上海圖書館一定有它的資料。要想把大樓保下來,這類能證明其珍貴性的資料是不能缺少的。再說,引用一下資料,我的稿子也好寫。
  第二天早上九點,我就到了上海圖書館。我是那裏的熟客,早就辦了張特許閱覽證,可以查閱那些不對外的文獻資料。他們管宣傳的幾個人我都認識,最關鍵的是,他們幾個古舊文獻書籍的分理員我都熟。雖然他們的內部網絡可以查書目,但許多時候沒人指點還是有無從著手之感。
  也巧,剛走進上圖的底樓大堂,就看見分理員趙維穿堂而過。
  我把他叫住,然後遞了根“中華”過去。我不怎麽抽,但身上好煙是一直帶著的。
  “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裏不准抽煙。說吧,這次又要查什麽?”趙維推開煙,很上路地說。
  “呵呵,還是你了解我。”我笑著把煙收回去。
  “沒事你還會上這兒來?”
  我把事情一說,趙維指了指VIP休息室,扔下一句“在那兒等著”就走了。
  坐在沙發上等了大約十分鍾光景,趙維拿著一本厚厚的硬面精裝本過來。
  《上海老建築圖冊》。
  “八七年出的書,裏面老建築用的基本都是從前的老照片,對建築的介紹也相當詳細。”趙維說著翻到其中的一頁。
  “看,這就是那四幢樓,當時日軍轟炸後不久拍的,珍貴的照片,文字資料也挺多的。你慢慢看,要掃照片的話去辦公室,反正那裏你也熟,我還有事,不陪你了。”
  “你忙你忙。”我嘴裏說著,眼睛卻緊緊盯在這頁的照片上,一瞬間的驚詫,讓我甚至忘記對正快步走出休息室的趙維應該有的禮貌。
  我不得不承認,這真是一張令人驚歎的照片。
  那簡直是一個奇迹,這張照片所呈現的,是近七十年前的一個奇迹。
  我猜測著這張照片拍攝的時間,是那場轟炸過後的一小時,還是一天、兩天?不可能更長的時間了,因爲照片中的畫面上,四處是廢墟和濃煙,見不到一個人。
  當年日軍轟炸過後,上海像這樣一片廢墟的地方很多,但在這張照片裏,殘屋碎瓦間,卻突兀地聳立著四幢毫發無損的建築。
  這張照片的拍攝地點是在高處,取的是遠景。遙遙望去,四幢明顯高出周圍破爛平房的大樓,分外顯眼。
  在刹那間我甚至以爲,當年日軍轟炸機投下一顆顆重磅炸彈時,這片街區張開了只在科幻小說中才聽說過的能量防護罩,所以毫發無損,否則,以周圍建築被炸損的嚴重程度,所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這當然是個可笑的念頭,真有保護罩的話,怎麽四幢樓四周和之間的平房都塌了,就只留了這四幢樓在?可是,照片上所顯示的狀態,顯然比保留下一片街區更爲荒謬和不可思議。
  我隨手翻了翻前面幾頁,發現其他建築都取的是近景,而且照片只占整頁的一半左右,只有這張照片取的是遠景,而且占了一整頁。我翻到後一頁,果然,後頁上是四幅比較小的大樓近照,以及文字資料。想必當時的編者也覺得這張取遠景的照片極爲神奇,所以才給予特殊待遇。
  我翻回前頁,凝神仔細看這張照片,四幢大樓的排列很奇怪,每幢大樓都相隔了一段距離,最前面兩幢,後面一幢,再後面一幢。
  我總覺得這排列有問題,翻到後面的文字介紹,果然看到這一段:
  “當時孫家四兄弟建造四幢大樓,以孫家長兄的大樓爲中心,其他三幢大樓呈品字形圍在周圍,每幢大樓之間的距離有五六百米。”
  我翻回去一對照,果然是品字形。
  不知不覺間,我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當年這裏並不是租界區,憑什麽日本飛機周圍炸了一圈愣留了這麽大一片盲區?
  不對,不是一片盲區,而是特意留了四個點沒有炸?
  見鬼了,以今天美國人的精確制導技術,都不能保證做到這樣。當年的日本鬼子,就算是有心不炸四幢樓,也不可能做得這樣精確,這樣漂亮啊。
  文字介紹裏也提到了這四幢樓得以保存的原因,和報道裏基本一致:住在樓裏的外國人打出了外國旗子,日本飛機看到了,就沒炸。
  很多事情只要有人給出一個答案,大多數人就不會再去深究,眼前就是個例子。而作爲要進行深度報道的記者,我當然不能延續這種思考的惰性。
  只是不論我如何思索,疑點越來越多,答案卻想不出一個。
  首先,那是什麽國旗?其次,爲什麽那些外國人不待在租界裏?到底有多少外國人,多少面旗?如果四幢樓裏都有旗升出來,那麽多外國人怎麽會聚集到這裏來?
  即便以上都成立,可是在飛機上的飛行員竟能注意到下面的小旗?!就算注意到了,在那樣的戰爭狀態下,在日寇高昂甚而嗜血的戰爭意志下,還能因爲這小小的外國旗就放過這四幢建築?
  再者,就是最奇異的地方,即便日軍飛行員決心放過這四幢樓,他們是怎麽做到把四幢樓周圍的建築都炸得稀爛,而四幢樓卻毫發無損?難道說那時日軍的飛行員,憑肉眼制導,就能把精確度控制在十米之內?
  這些無解的問題在我腦海中盤旋了許久,我忽然失笑,一個不可思議的景象,一個難以解釋的奇迹,難道不是讓這幢大樓保存下來的最好理由嗎?只要稍加炒作,每一個看了報道的人都會認爲,這四幢當年在日軍的炸彈下神話般屹立不倒的大樓,在今日的和平年代裏,難道連半數都保不下來嗎?四幢樓平凡無奇的外觀,建造者孫氏四兄弟富有但沒有顯赫的身份,這些都將不再成爲問題。
  複印,然後掃描,該幹的都幹完以後,我把書還了,愉快地走出上海圖書館。報道的主線我已經找到,文章該怎樣布局已經心中有數,接下來只要找一些經曆過當年戰火的老居民,讓他們敘說一些當年“神話”發生的細節,就大功告成。據資料上的介紹,孫氏四兄弟當年購下這四塊地皮時,曾和地皮的原主達成協議,四幢樓建成後,撥出一些房間給原主居住,所以有一些老百姓在大樓建成後又搬回去住了。從這點上來看,雖然不知道孫氏兄弟是做什麽買賣,但此等行徑倒頗有“紅色資本家”之風。
  下午,在裕通路85弄弄口,我很容易就找到了殘存的兩幢大樓之一。在進入之前,我站在門口拍了張照,從新聞的角度講,我需要一張今天的照片來和六十七年前的照片進行對比。
  和之前在書上看到的那四幅大樓近照一樣,如今站在了它面前,除了灰色的外牆讓大樓顯得老舊之外,沒什麽區別。這實在是一幢極其普通的老樓,毫無建築上的特色,和美學藝術之類更扯不上邊。惟一有點特別的,是這幢“三層樓”的層高很高,大約相當于現在的五層樓。如果不是找到了那張老照片作爲切入點,我實在找不出阻止它被拆除的理由。
  “三層樓居委會”就在這幢大樓的一樓,周主任不在,接待我的是一位姓楊的副主任。他很熱情地向我介紹大樓的情況,只是他所說的我大多已經了解。過了半個多小時,我才有機會打斷他的話,問起目前住在樓裏的老居民有多少。
  “從那時候就開始住到現在的老人啊?!”楊副主任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想了想,告訴我這樣的老住戶已經很少了,樓裏的住戶大多是“*”前後入住的,以前的老住戶搬的搬死的死,畢竟已經過了六十多年。
  “這幢樓裏是沒有了,後面那幢樓裏還住著兩位。二樓的老張頭,還有三樓的蘇逸才蘇老先生。都是八十開外的人了。”
  我注意到楊副主任稱呼中的細微變化,都是八十多歲的老人,卻有著兩種不同的稱呼語氣。看來他對那位老張頭並不是很尊敬。
  “蘇老可真是個大善人哪,這些年人前人後做的好事可不知有多少,聽說他前前後後給希望工程捐了幾十萬,去年老李家的女婿得了肝癌,他就悄悄送了三萬塊呢。老張頭可就不一樣了,孤僻得很,不太願意理人。”楊副主任開始向我介紹這兩位老人。
  “老張頭,他叫……”我寫稿子的時候可不能這麽稱呼老人家,與其當面問這位孤僻老人的名字,還不如現在就問個清楚明白。
  “他叫張輕。不過老實說我覺得這兩個人都有些奇怪,不管怎麽說,那麽多年都一個人過來,沒有娶妻生子,那麽多年來樓裏也沒人見過他們的父母親戚,就那麽一個人住在樓裏。而且他們都不怎麽談過去的事兒,不知會不會對你說。”
  八十多歲的單身貴族?我也不禁愣了一下,這可真是罕見,而這裏還一下子就出了兩個。不談過去的事……我又想到了那張照片。
  壓下心中的疑惑,我起身向楊副主任告辭。還沒接觸前沒什麽好想的,說不定他們願意向我這個記者說些什麽。
  “你往弄裏多走一段才能見到那幢樓,離得挺遠的。”楊副主任提醒我。
  我忽然想起一事,問:“聽說原來四幢樓是以一幢爲中心品字形排列,現在剩下的這兩幢是哪兩幢?”
  “你現在要去的那幢‘三層樓’,就是位于中心的那幢。這裏是外三幢中向著西北面的一幢。”
  當我沿著裕通路85弄向裏走的時候,我才明白剛才那句“挺遠的”到底有多遠。直到走到弄底,不,應該說是穿出這條弄堂,走到普濟路的時候,我才看見另一幢“三層樓”。算一下,距離上一幢有一二百米遠。
  我用手搓著額頭,這情況還真有那麽點奇怪。
  從中心的一幢到邊緣的那幢就要這麽遠,那邊緣的三幢之間的距離,豈非要三百米甚至更遠?算算位置,如果那兩幢被拆去的“三層樓”還在的話,一幢該在民立路或共和路上,一幢該在漢中路附近。
  其實在看那張照片的時候,我就已經覺得這幾幢樓之間的距離挺大的,現在實地走一走,才想到,這之間的距離,已經大到不合邏輯。
  四兄弟建造四幢大樓,難道不該是緊貼著造在一起的嗎?爲什麽隔那麽遠?要是四兄弟關系不好,又爲什麽要在同一片地域建房子,而且房子的式樣還一模一樣?真是橫豎都說不通啊。
  把額頭來回搓了幾遍,我走進了這幢中央“三層樓”。
  這大樓從外到內都建造得十分平民,一樓的采光並不好,雖然是下午,但走進去,一樓的許多地方還是籠罩在陰影中。我順著木質樓梯向二樓走去,腳下的木板發出吱吱的聲響。
  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把大樓造得小一些,只建兩層,但卻能造得比現在好許多。若是拿四幢樓的建造費合起來造一幢,就可以造得相當豪華,四兄弟住在一起也綽綽有余。
  這樣想的時候,我踏上了二樓。
  老式的大樓是沒有門牌號的,張輕住在哪裏,只有靠問。
  “請問張輕住在哪裏?”我問一位從左邊門裏出來的老太。
  “張輕啊?!”老太操著甯波口音,皺著眉頭,似乎想不起來。
  “就是老張頭。”
  老太恍然大悟,隨手指向右前方緊閉著的一扇朱色房門。
  沒有門鈴,我敲響了房門。
  “誰啊?”過了一會兒,門裏傳出低沈而混淆的聲音。
  門吱呀一聲開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矮小精幹的老人,身子瘦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但一雙眼睛卻很有神,頭發花白,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了十多歲。
  “您好,張老先生吧,我是《晨星報》的記者那多。”我拿出記者證。
  張輕掃了眼我手上的記者證,問:“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您是從這幢樓建好就一直住到現在的老居民,最近這幢樓面臨被拆的危險,《新民晚報》昨天已經作了一個報道,我們報紙也想跟著報道一下。希望能讓有關部門改變主意,把這兩幢僅存的‘三層樓’保留下來。”
  “你去問居委會吧,我沒什麽好說的。”老人絲毫沒有讓我進去詳談的意思。
  “可您是老住戶,有些情況居委會不了解,只能來問您。不會耽誤您太長時間,只半小時就好。”我微微彎著腰,臉上笑容可掬。
  “你想了解什麽?”老人低低地說,依然擋在門口,一動不動。
  “我在上海圖書館裏查到一幅照片,就是一九三七年日軍轟炸以後,四幢樓安然無損的照片,這簡直是個奇迹,我完全無法想像那是怎麽發生的,所以……”
  老張頭的眼珠忽然收縮了一下,他掃了我一眼,眼神在瞬間變得十分淩厲,讓我的話不由得微微一頓。
  “沒什麽好說的,我要睡午覺了。”
  朱紅色的門在我面前關上,我竟然連門都沒能進得去。
  無奈,只能上三樓去。
  問到蘇逸才的屋子,我按響了門鈴。
  開門的是一位略顯富態的老人,頭發眉毛雪白,臉上的皺紋,特別是額上的皺紋深如刀刻。
  “您好,我是《晨星報》記者那多,能耽誤您點時間嗎?”我改變了策略,先進去再說。
  “哦,好的,請進。”老人微笑著把我引進屋子。
  屋裏的光線很好,這間屋子約有十五六平方米,沒有太多的家具擺設,最顯眼的就是四面大書櫥。靠窗的八仙桌上攤著一本墨迹未幹的絹制手抄本,毛筆正擱在旁邊的硯台上,看起來已經抄完了,正放在太陽底下晾幹。我看了一眼,應該是佛經,最後一頁上寫著“圓通敬錄”的落款。
  我注意到手抄佛經的同時,蘇逸才已經開始把佛經收起來,放入書櫥。隨著他的動作望去,我不由得一愣,那書櫥裏幾乎放滿了這樣的手抄本。
  “您向佛吧?”蘇逸才招呼我在八仙桌前落座的時候,我問。
  蘇逸才笑了一下,問:“你剛才說,你是……”
  對于這張新興報紙,像蘇逸才這樣的老人不熟悉是很正常的,我忙複述了一遍,把記者證拿出來。蘇逸才搖搖手示意我收回去,看來這位老人要比二樓那位好相處得多。
  “您是在這幢大樓裏居住時間最長的居民之一了,來這裏是想向您了解一些大樓的掌故。畢竟這幢大樓有相當的曆史價值,如果拆遷太可惜,希望通過媒體的努力,可以把‘三層樓’保下來。”
  “說到居住時間最長,這裏可不止我一個啊。看來你已經在二樓碰過壁了吧?”蘇老呵呵笑道。
  我也笑了:“我連張老的門都沒進去。”
  “其實老張人挺不錯的,就是性子怪了點兒。你想問些什麽?”
  我心中大定,看起來面前的這位老人是最好的采訪對象,肯講而且廢話好像又不多。希望他的記憶力好一些,能提供給我盡可能多的細節。
  “一九三七年那次日軍轟炸之後,‘三層樓’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裏是閘北最高的建築,也正是因爲這一點,才使‘三層樓’有了紀念價值。我在上海圖書館看見一張照片,是那場轟炸之後不久拍的,那場面太神奇了,周圍一片廢墟,而‘三層樓’卻得以保全。我非常好奇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這番話說完之後,我心裏卻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蘇逸才臉上的微笑已經消失了。
  “太久遠的時間了,我老了,已經記不太清楚啦。”
  “據說是當時住在樓裏的外國人打出了旗子……”我試圖提醒他。
  蘇逸才的臉色一肅:“對不起,剛才是我打了诳語,並不是記不清楚。”
  我心裏一喜,看來他向佛之心還真是幫了我的大忙。可蘇逸才接下來的話卻讓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但是,那是一段我不願意提起的回憶,所以,只能說一聲抱歉啦。”
  走出中央“三層樓”,我向居委會所在的“三層樓”走去。一無所獲,卻反倒激起了我把事情搞清楚的好奇心。
  兩次碰壁並不能堵住所有的路,對我這樣一個老記者而言,還有許多尋找真相的辦法。
  老張頭和蘇逸才的奇特反應,使我開始覺得,六十七年前的那場轟炸,一定發生了什麽事,不僅保下了這片建築,更讓當事人噤若寒蟬。
  回想起來,圍繞著“三層樓”的不正常現象已經很多了,除了在日軍轟炸中幸存這最大的疑點之外,看起來孫氏四兄弟也有問題,爲什麽造了這四幢相隔這麽遠的大樓,爲什麽是品字形……
  回到居委會,楊副主任忙了半天,終于找出了我要的資料。
  雖然眼前“三層樓”裏的兩位老居民都對當年絕不透露,但我沒有忘記,還有兩座我沒去過的“三層樓”。
  就是那兩幢已經拆除的“三層樓”。
  那裏面應該也住著一些見證過當年情況的老人吧?
  居委會的工作做得非常細致,雖然那兩幢樓裏的居民已經搬遷,卻還是留下了他們的新住址和電話。
  我又得到了三個名字。
  鍾書同,楊鐵,傅惜娣。
  沒想到,竟然看到了鍾書同的名字。從居委會提供的資料來看,我並沒有搞錯。就是他,我在讀大學的時候,還聽過他關于三國曆史的一次講演,非常精彩。鍾書同卻不是因爲拆遷才被迫搬的,他本來也是住在中間那幢“三層樓”裏,七八年前買了新宅就搬出去住了。
  這位九旬老人是中國史學界當之無愧的泰山北鬥,他對中國曆代史都有研究,而其專業領域,就是對兩漢,尤其是從東漢後期到晉,也就是俗稱的三國時期的研究,更是達到了令每一個曆史學家都驚歎的高度。他采用的許多研究方式在最初都被認爲不合學術常規,但取得的豐碩成果使這些方式在今天被越來越多的曆史學家所采用。許多學者談起他的時候,都以“他幾乎就是生活在那個時代的人”來形容他對那段曆史的驚人了解。
  所以,很自然我第一個就打電話給他。
  可惜,我在電話裏被告知鍾老去巴黎參加一個有關東方曆史文化的學術會議了,要過些時日才能回來。失望之余,我不由得驚歎,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位老人已經九十二歲高齡了,竟還能乘長途飛機參加這樣的學術會議。
  無奈之下,只能聯系另兩位的采訪。
  說起來真是很慘,我們晨星報社在外灘,而楊鐵搬到了浦東世紀公園,傅惜娣則在莘莊。也就是說,從報社出發,不管到哪裏我都得跑十幾二十公裏。
  不過從好的方面講,我跑那麽遠來采訪你,你也不好意思直接把我轟出去吧,總得告訴我些什麽。
  世事總是那麽的出人意料,對楊鐵和傅惜娣的采訪,除了路上的奔波不算,竟然非常順利。
  而兩次極爲順利的采訪,卻爲當年所發生的一切,蒙上了更陰霾厚重的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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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更新時間2007-8-22 17:55:00  字數:1666

 從曹操之墓返回,我和夏侯嬰、衛不回各奔東西。夏侯嬰取了《孟德心書》,衛不回則取了一卷竹簡,一柄千年未鏽的長劍,一盞黃玉酒壺。據夏侯嬰說,書、兵器、酒是曹操生前最愛之物,所以死後不以金銀器陪葬,而僅伴以這些東西。我則在衛不回“不要入寶山空手而歸”的勸說下,取了一盞青銅酒壺和兩個青銅杯,放在家中書櫥內。就算是賓客看見,也決計想不到,那會是當年曹操曹孟德的鍾愛之物。只是不知他和劉備煮酒論英雄時所用的,是否就是這套酒具。想那劉備果然也不是尋常人物,和曹操這個把暗示玩得出神入化的
  大師這樣照面,都不爲所動,怪不得被曹操許爲“數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
  和夏侯嬰告別的時候,我對她說,雖然曹操最後開顱失敗,但當年和今日之科技不可同日而語,當年做不到的,今天未必就沒有可能。
  她苦笑著說:“若真到了那一步,什麽辦法都要試一試了。”
  說完飄然而去。
  衛不回則在幾天後也離開了中央“三層樓”,不知所蹤。我知道,他又重拾舊業,消失了六十七年的盜墓之王,就將重現江湖了。
  不過出乎我意料的是,X機構最終還是介入了此事,一個星期後我一次采訪完路過中央“三層樓”,不知不覺間走了進去,卻赫然發現原先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已經不存在了,那裏已經被水泥封死。
  隨後我接到梁應物的電話,盡管不是他刻意透露給X機構,他還是表示了歉意。因爲我早已經是X機構密切關注的人物,此次托梁應物去辦尼泊爾的簽證,需要動用X機構的關系,機構就順便調查了我的意圖。我的行動並未刻意隱瞞,竟被X機構一步步查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然後迅速行動,就在我們從墓裏出來五天後,封了地下室,另辟了通往地下的秘密通道。
  事已至此,我就順便告訴梁應物那個心字形墓室的情況,讓X機構作好准備,免得誤傷人命,也算賣個順水人情。而半面軍旗和那本日記,放在我這裏也沒用,這些相關物品,不等梁應物開口,我就取了給他。當然那青銅酒器還是大大方方放在書櫥裏。
  此外我還提醒他,原來曾給過鍾書同一些圖片,就是那些圖片造成了鍾書同的死亡。兩小時後,梁應物就告訴我東西已經從警方那裏拿回來了。鍾書同臨死前幾小時都在伏案研究這些圖片,所以這幾張奇怪的圖被警方取走,好在警察可不會像鍾書同那樣幾小時盯著圖,所以沒什麽大礙。
  X機構的這個“曹操墓”項目,並不由梁應物負責,所以最後到底有沒有研究出那些暗示符的奧妙,讓夏侯家的不傳之秘外流,我並不知道,不過倒是常和梁應物討論相關的話題。
  比如,有一個話題,就是既然有那種可以讓人看了就自己去死的暗示符,那麽曹操當年不就可以想讓誰死就讓誰死,爲什麽遲遲沒能取了西蜀得了東吳;看誰礙事,修書一封直取其命就是,或者在軍旗上畫下這樣的符,也別讓人恐懼了,讓人看了自己去死不是更省事嗎?!
  討論的結果,是這種讓人去死的暗示,違反生物最基本的生存本能,所以非常難做到,必須創造一個像墓道那樣的環境,有足夠強烈的場才能發揮作用。而鍾書同是因爲年老精神不濟,又長時間盯著看,這才釀成大禍。
  此外,古代科技落後,相對人的精神卻比現代人堅忍得多,而那些名將能臣,更是難以影響,曹操能靠暗示把他們聚攏在麾下,已經殊爲不易,想要靠暗示操縱周瑜、諸葛亮這等人物的生死,還力有未逮。
  梁應物還告訴我,據X機構的發現,在現代科學昌明之後,一些科技難以解釋的技藝,逐漸失傳或轉入地下;而在三國時代,並不是只有暗示術一家秘術,能人異士多得很,就算是曹操也不能不有所顧忌。
  這一事件結束後,我總算又回到了正常的記者生活,每天忙于采訪發稿,時常還要看領導的臉色。每每不爽的時候,我就想,當時若是請夏侯嬰幫我寫個符,貼在我的電腦桌上,給過往領導們一個暗示:那多此人才學非凡,可堪大用。上司直接上調我當個部主任,不用每天風裏雨裏往外跑,豈不甚好。又或者給我寫一道符,讓我直接畫在白T恤上,凡過往美女看了皆心生愛意,讓我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倒也是件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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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這四壁都是光滑的大理石,這些箭是從什麽地方射出來的?”我問。
  “笨蛋,許多地方都是活板,機關一動板就會翻過來的。”
  我讪讪一笑。不過就算是衛不回這樣的盜墓之王,如果沒有夏侯嬰的安神暗示,走到這裏怒氣攻心,哪裏還會有心思分辨什麽地方走得什麽地方走不得,一樣的亂箭穿身。而孫氏兄弟雖然有旗護身,但卻不谙機關,一樣的死無葬身之地,臨死之前,把那旗都扯裂了。
  衛不回在背包裏不知翻找著什麽東西,我看著前面三角形的墓室,心裏忽然一動,說:“你們有沒有覺得從進來到現在,這墓室的形狀有點像是漢字,至少剛才的彎道加上前面的三角,不就是個彎鈎嗎?”
  衛不回動作一頓,擡頭看我。
  “你也發現了嗎?”夏侯嬰說著,以手做筆,在空中寫了一個字。
  最開始的那個不規則的水滴狀墓室,其實就是一個點,再後是彎鈎,此時夏侯嬰在空中所寫出的這個字,便是行書的“心”字。
  “所謂暗示,就是對人的心起作用。”夏侯嬰淡淡地道。
  “不是大腦嗎?”我反問。
  “現代科學真的能證明人的想法,甚至于靈魂存于大腦嗎?沒有吧。我所說的心,並不是指心髒,而是指人靈魂和智慧的本源處。雖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在哪裏,但一定是存在的。”
  “這樣看來,還有兩個點,最後那個點,就該是停放棺木的所在了。”
  夏侯嬰點頭:“通常最後停棺的地方,該不會有暗示符,那麽過了前面這間墓室,還有一間有暗示符的墓室。到目前爲止,已經依次有了恐懼、沮喪、憤怒,接下去的那個,一定也對應著一種負面情緒。”
  衛不回從背包裏取出一瓶液體,倒了一些抹在鞋底,說:“我先走,你們跟著我的腳印,看清楚,別踩錯了,要是誤差太大,就等著變刺猬吧。”
  衛不回慢慢地向前走去,走過的地方,留下一個紅色的腳印。走到第三步的時候,他忽然停了停,雙手握起,把我的心吊到半空。好在幾秒鍾後,他又繼續往前走。
  在墓室中彎彎曲曲地前行,腳步繞過那三具屍骨,平安無事地到達拱門下。衛不回向我們比了個跟上的手勢,又開始往鞋底抹紅色液體,准備繼續向前走。
  夏侯嬰在前我在後,順著地上的紅腳印,小心翼翼地往前走。這種走法平衡感相當難把握,步幅忽大忽小,剛走了兩三步,一步踩下去身子就晃了晃,差點保持不住平衡歪到旁邊去,我這才知道剛才衛不回爲什麽會有輕微的停頓。照夏侯嬰的說法,這時我已經完全進入四周暗示符所形成的精神力場中,感覺比剛才站在拱門口張望時猛然強烈了一倍有余,胸口升起焦躁郁悶的情緒,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活體符”,才把這股無名火壓下去。
  踩著衛不回的腳印走,夏侯嬰是沒有問題,可我的腳大概要比衛不回大兩號,每一腳踩得再准也有一圈在外面。不過心裏雖然有些惴惴,這些許的差錯還不至于真讓機關發動。
  經過那三具白骨的時候,我心裏一陣唏噓,踩下去的時候竟有大半個腳踩在了外面,當時就出了一身冷汗。不過有出冷汗的工夫,說明人還沒事。
  前面的夏侯嬰已經快走到拱門,衛不回作完了准備,就開始繼續往前走,只轉眼間,尖銳的呼嘯聲傳來,衛不回一聲悶哼,捂著左肩重新退回拱門口。
  丁丁之聲響了好幾秒才停止。
  盜墓之王竟然把機關觸動了?
  衛不回轉過身來,啞聲說:“你們先停一停。”
  就算他不說我們都只能停住,拱門下只有他一人能容身的地方,夏侯嬰已經走到只差他一步的地方,我也不遠了。在這裏可不能說停就停,必須保持原來的跨步姿勢。我和夏侯嬰就像雕塑一樣,一步邁出去後再不敢亂動,姿勢看起來應該相當的滑稽,可是在這當口,有誰笑得出來!
  “怎麽回事?前面的機關過不去?”夏侯嬰問。
  “是我踩錯了。”衛不回從背包裏取出紗布迅速包紮了傷口,然後重新往腳底擦紅顔料。
  “那麽厲害!”我倒吸了口涼氣。難道走到了這裏,還只能功虧一篑?
  衛不回搖頭:“不是機關厲害,是那些符號搞鬼。你們兩個我不知道,這一段一段地過來,每過一個拱門,那些符號對我的情緒影響就越大。我這才走了兩步,就撐不住,踩錯了一步,還好腳踏下去的時候已經感覺不對,退得快,不然就沒命了。這箭上沒帶毒,算我走運。”
  “我也是這個感覺,前面墓室裏的符號是起什麽作用的?”我問。
  “和憤怒有點像,要更嚴重,讓我一下子有種歇斯底裏想盡情發泄吼叫的衝動。”
  “應該是瘋狂,有一種暗示可以令人瘋狂。”夏侯嬰說。
  “夏侯小姐,現在怎麽辦?”我問夏侯嬰。
  “是我疏忽了,這幾間墓室的符號對人的影響累積起來,力量相當大,人的各種負面情緒都被調動起來了。衛老先生,您剛才往鞋上擦的那種顔料能否借我一用。”
  “接住了。”衛不回說著把那個小塑料瓶抛給夏侯嬰。
  夏侯嬰擰開瓶蓋,用食指蘸了點兒,對衛不回說:“把你的手伸過來,右手吧,你左邊傷了。我在你手上再畫道暗示符,你一邊走一邊看,這樣四周符號對你的影響會進一步減弱。希望不會讓你分心。”
  “分這點心總比歇斯底裏的好。”衛不回身體前傾,把右手伸給夏侯嬰。
  畫完了,衛不回轉過身去,再次往前走。
  “這回可以了。”衛不回報了聲平安,我提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很快我也走到了剛才夏侯嬰的位置,把手伸給夏侯嬰讓她畫符。尖尖的手指在我手掌上畫來畫去的感覺很是奇怪,癢癢的讓我差點縮回手去。
  “我算是知道孫輝祖怎麽會扯了個死人頭衝出來了,”我找了個話題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這一關是憤怒,旗子扯破了他立刻就受到了影響,可是他一身硬功十分了得,一時之間鐵箭射他不死,卻眼見親兄弟死在眼前,怒氣衝天之下,只想爲幾個兄弟報仇雪恨,就這樣往裏面直衝了進去。而下一關是瘋狂,對他更是火上澆油,這才擰了個死人腦袋下來。而且人發了瘋潛能就被逼出來了,不然他再猛,恐怕也衝不出那麽遠。”
  夏侯嬰縮回手去,卻只輕輕歎了口氣,轉過身順著衛不回的腳印繼續往前走。
  下一間墓室果然是“點”狀的,滿地的短鐵矢,分不清哪些是當年射出來的,哪些是剛才衛不回激發的。這裏的機關只怕有自動裝填功能,可以反複啓動幾次,孫輝祖當年充當了一回人形掃雷機,如今卻還有鐵箭射出來。
  踩著地上的腳印,看著手上的鬼畫符,終于無驚無險,進入了最後的墓室。
  這最後的墓室,是用巨大的青石砌就,果然沒有畫任何的符號,也沒有任何機關,幹幹淨淨。中央停著一具巨大的玉棺。而棺蓋已經裂成數塊散在地上。
  看到這情形我有些意外,這墓主人的身份必然相當的尊崇,眼前的玉棺雖然巨大,能裝得下一些隨葬物品,但和通常王侯隨葬動辄數間存放隨葬品的石室比,可算是極爲簡樸了。
  走到近前,玉棺中的屍骨已經殘破不堪。當年孫輝祖瘋狂之後大肆破壞,玉棺中的隨葬物一件未取,棺中的白骨卻被他弄散了架,脊椎骨斷成了幾截,右手上臂也被扯斷,無頭的身體歪在玉棺中。
  玉棺裏原本的格局,正中的主人的遺體,左手邊放了些兵器,右手邊有多卷竹簡,腳底擺著酒器,現今亂作一團。
  夏侯嬰手扶棺沿,看著這無頭屍的殘骨,默然不語。
  衛不回長長歎了一聲:“生前何等的英雄人物,霸業轉頭空,連屍骨最後都成了這副模樣。”
  夏侯嬰應該知道這墓主人的身份,但我看得出她對此墓言語多有保留,我受了人家救命之恩,不便追問。可聽衛不回的語氣,他竟然也知道?
  “你知道這是誰?”我忍不住向他問出了我心中最大的疑團。
  “笑話,我要是不知道這是誰的墓,當年怎麽會花這麽多心思研究?倒是你,居然直到現在,還不知道這就是曹操曹孟德的墓嗎?”
  一時間我如被雷打到一樣,震驚得話都說不完整:“曹……曹操?”
  這就是那個中國曆史上最著名的枭雄,三國時魏國之主,挾天子以令諸侯,死後傳說布下七十二處疑墓的曹操!
  衛不回轉頭看了看夏侯嬰,說:“姑娘既姓夏侯,和曹操想必有些關系吧?!”
  曹?夏侯?我腦中掠過《三國志》上的相關記載,這才記起,曹操的父親曹嵩本姓夏侯,因爲認了宦官曹騰做義父,這才改姓曹。夏侯是大族,曹嵩一脈分了出去,其他人卻還是以夏侯爲姓,像之後曹操帳下的夏侯淵、夏侯敦等幾員悍將,和曹操實際上是親戚。
  夏侯嬰這時回過神來,點頭答道:“曹操是旁系,算起來,我是他之後第五十七代。”
  “原來是曹操有第三只眼!”我脫口而出。
  “什麽第三只眼?”夏侯嬰皺了皺眉,完全不明白我的意思。
  “就是他的頭上,雙眉正中偏上,有第三只眼睛啊。”
  “那不是第三只眼。”夏侯嬰終于明白我在說什麽,卻搖頭否認。
  “不是第三只眼……那是什麽?”
  這次連衛不回都望向夏侯嬰,顯然他也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夏侯嬰又歎了口氣,道:“這雖然只有我們家族的人知道,但也算不上什麽大秘密,說給你們聽也無妨。先前這心字形墓室中四壁上的暗示符,以及我衣服上所繪的這些,其實是我夏侯一族從數千年前就流傳下來的一門學問。這門學問深奧無比,卻又威力巨大,但有一個極大的缺陷,就是會讓學習者染上不知名的頭痛症,研究得越是精深,頭痛症就越是嚴重
  。或許在不斷暗示別人的同時,自己的大腦也不知不覺中受到了損害。”
  我頓時想到了夏侯嬰在飛機上突然發作的頭痛症,原來是研究這門學問的後果。曆史上,曹操不就死于頭痛症嗎?
  “我們家族曆代研究這門學問的人,凡修爲高者,幾乎都死于頭痛症,發瘋者也比比皆是,所以近百年來,敢碰這些符號的人越來越少。我小時候祖父怕失傳了這千年秘技,就略教了我一些,可我一接觸就上了瘾,進境也非常之快,十四歲之後,頭痛症就很嚴重了。而曹操則是家族記載中的天才,從未有人能在這方面超越他,如果他沒有把暗示掌握得出神入化,就得不了中原,也挾不了天子。”
  我聽得嘴都微微張開,原來曹操能在亂世中崛起,磁鐵般牢牢吸住諸多猛將能臣,不單是靠個人的才幹魅力,更是靠他在不知不覺中影響人心的暗示!而這暗示在戰場上也能幫他不少忙,單看那面軍旗就知道了。
  “族中記載曹操死後在中原布下多處假墓,天下人皆以爲曹操墓必在他勢力範圍之內,卻不知他和吳主秘約,死後葬在吳地,大軍不過長江。是以魏國後期出兵必攻蜀,從未對吳大規模用兵。此消彼長之下,晉替魏之後,東吳撐的時間也遠比西蜀長。只是當年曹操在吳建墓也選偏遠之地,布數處疑兵,再加上他的刻意暗示,包括吳主和我們,都不知道他最後墓穴的確切所在。”
  說到這裏,夏侯嬰看了我一眼,苦笑道:“此次在尼泊爾遇見你,聽你一說,再看見這面旗,就知道你進了曹操墓。雖然傳說曹操也是死于頭痛症,但我多年受此之苦,總是心存僥幸,希望這位天資卓絕的人物找到了一些對抗頭痛的辦法。可是剛才在外面我見到那個頭顱,就已經知道他當年的辦法了。”
  我心裏已經隱隱猜到,只是這答案太過讓人驚訝,還是不由自主地問:“什麽辦法?”
  “華佗開顱!”夏侯嬰還未回答,衛不回已經脫口而出。
  夏侯嬰緩緩點了點頭。
  野史記載曹操頭痛,請神醫華佗來醫,華佗的辦法是開顱,曹操不信,把華佗關進牢裏,結果華佗死于獄中,曹操死于頭痛。
  原來曹操最後還是同意了華佗的方法,可這太過超前的外科手術終于失敗,曹操因此而死,華佗自然也被處死。
  怪不得夏侯嬰在看到曹操顱骨上傷口的時候,會露出那樣的神情。
  夏侯嬰在那些竹簡中翻動了一會兒,拿了一卷卷軸出來,材質似絲似布,放了那麽多年不壞,看來和那面軍旗是同樣的料子。
  夏侯嬰略略展開,看了幾眼,說:“果然,只是一些對暗示的心得和運用技巧。孫氏兄弟想找的就是這個,不過這門學問,又豈是一朝一夕就能有所成就的。”
  “這……是什麽書?”
  夏侯嬰把卷首的部分向我亮了亮,我的眼頓時就直了。
  《孟德心書》!
  “原來,原來是這個心,不是新舊的新啊。不是說曹操著兵法書《孟德新書》,後來不滿意又自己燒了嗎?”
  衛不回哈哈一笑:“史書所言謬誤多多,豈能盡信。我盜了這麽多墓,所知的真相,隨便抖一件出來,就能讓中國的史學界來個七級地震。今次雖然也足夠讓我驚訝,但也不過是我所經曆的其中之一而已。對我來說,盜墓的樂趣,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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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第三只眼”的秘密
更新時間2007-8-22 17:54:00  字數:10724

 終于又回到上海,坐在出機場的出租車上,夏侯嬰蒼白的臉上才微微恢複了血色。
  剛才飛機上,快到上海的時候,夏侯嬰突然臉色慘白,汗如雨下,雙手緊緊抓著座椅的扶手,太陽穴的青筋都隱隱浮現。我嚇了一跳,忙問她怎麽樣,她說是頭痛病,遺傳的,過一陣就好。
  看她的樣子,這頭痛還真是厲害得很啊。看來不管有多大的能耐,總還是有解決不了的麻煩在。夏侯嬰這病,她自己束手無策,現代醫學恐怕也沒什麽辦法。
  在這個社會裏,奇人異士只要願意,總不會缺錢用,我等普通人只好望之興歎了,夏侯嬰入住的是四季酒店,上海最豪華同時也是房價最貴的酒店之一。和她約好次日上午九時在酒店門口碰面,進行第二次的墓室探險。而今晚我則另有事做。
  夏侯嬰所能解決的是墓室中最神秘且殺人于無形的東西——暗示符,可我卻未曾忘記,孫輝祖所受的那幾十處有形創傷。這樣的墓室機關埋伏是一貫的傳統,死了衛先,這部分連夏侯嬰都有些發愁。她本想先進去看一看再說,我卻自告奮勇,說願意去請請能人看。
  有這份能耐,又不用我對這件事的內幕多作解釋的,除了衛不回還有誰?
  敲開了中央“三層樓”二樓衛不回的門,盡管我已經想好了種種說辭,也預演了衛不回見到我後的種種反應,可他當頭一句話,還是讓我有點懵。
  “我等你很久了。”說完這句話,衛不回卻依然站在門口,沒有移開的意思。
  “等我?”我看著眼前的衛不回,往日若有若無籠罩在他身上的落寞,和有神雙眼背後的暮色,此時竟再也找不到一星半點。
  “你准備什麽時候再下去?”不給我喘息的機會,衛不回仿佛已經知道了我的來意,直接問了出來。
  “哦……明天,大概上午九點半。”
  “好,我去。”說完這句話後,那扇朱紅色的木門又砰地把我關在了外面。
  這樣被動的感覺,這種不容置疑的口氣,是那個消沈了六十多年的盜墓之王又回來了嗎?
  衛不回是怎麽知道我要再次下去,他怕了六十多年,怎麽又忽然不怕了呢?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卻怎麽都想不通。
  第二天九點見到夏侯嬰的時候,我竟看見她穿了件寬大的長袖襯衫,這外面可是三十六度的高溫啊。更誇張的是她穿了一襲水綠色的長裙,她當自己去參加舞會嗎?
  “那個,要不要換條褲子?”我忍不住提醒她。
  “沒關系,我們走吧。”夏侯嬰無視于我的暗示,揚手叫了一輛出租車。
  她鑽進出租車,回頭卻看見我一副爲難的樣子,笑說:“你放心吧,我可不是那種爲了漂亮不知輕重的女人。”
  她都這樣說了,雖然我滿肚子的疑惑,還是只能跟著她上了車。
  走進中央“三層樓”的時候,我看了看表,九點三十四分。
  正想是否該上樓去叫衛不回,卻聽見一個聲音從地下室入口樓梯的陰影裏傳出:“我在這裏。”
  衛不回穿了一身黑,陰影裏,我只看見一雙閃著精光的眼睛。
  他真的是八十多歲的老人嗎?我忽然懷疑起來。
  “這位是衛不回,盜墓之王。這位是夏侯嬰,她能讓你我的直覺不再阻擋我們的腳步。”我替初次見面的兩人作了簡單的介紹。
  打開地下室的門,再次關上的時候,我忽然看見黑暗中閃光的符號。
  嚇了一跳之後,才發現是夏侯嬰把外面的襯衫脫了下來,裏面的白T恤上用能發光的顔色畫滿了符號。然後一條布滿閃光符號的褲子又出現了,那自然是夏侯嬰把外面的裙子解了下來。
  “不管有沒有光,這些符號都能看到。這些符號能幫助你們心神安定,不受其他暗示符的影響。當然,這其實也是一種暗示。”夏侯嬰說。
  只看了幾眼,我就已經感覺心神安定踏實了許多。
  貓腰走在孫氏兄弟挖掘的甬道中時,我終于搞清楚衛不回是怎麽算到我會再次回來的。
  衛先在見了衛不回之後,立刻就把這位傳奇人物的情況通報了家族,而衛先的死,雖然公安部門一時搞不清這位死者的身份,但他背後的龐大盜墓家族卻很快得到了消息,而請衛不回這位大佬重回家族的時候,當然也會把這個消息告訴他。與之相關的,還有我那多的資料。
  六十多年後,自己的侄孫再次因這個墓而死,這一噩耗刺痛了衛不回隱藏在最深處的那根神經。
  “我想我應該死于地下,我不敢盜墓已經很久了,就讓這個墓作爲我複出的開始吧。”
  這位盜墓之王把重新站起來的起點,定在當年讓他遭遇最慘痛失敗的地方。
  衛不回當然不是無謀之輩,要再進這個墓,他必須要等我回來。
  相信他所拿到的關于我的資料,一定非常詳細,以至于他可以判斷出,如果我能逃過一劫,必將重新回來,而回來的時候,肯定會作好准備。
  他相信我不是個短命的人,所以他一直在等我回來。
  終于到了,厚重的石板旁,那條向下的青石階。
  “就是這下面嗎?”夏侯嬰問。
  “是的。”我回答。
  衛不回長出了一口氣,這口氣在他的胸中已憋了六十七年之久。他當先走了下去,夏侯嬰和我緊隨其後。
  轟然之聲接連響起,萬年連珠燈再次照亮了整條墓道。
  火光映著大理石的花紋,遠端的白骨猶在。在這妖異的氛圍中,我看了一眼身邊的夏侯嬰,心髒的跳動漸趨正常。
  “這條墓道上沒有任何機關,只管向前走就是。”衛不回說。
  夏侯嬰點了點頭,向前走去,我和衛不回走在她的兩側,略略落後她半步。雖然畫在她衣服上的符號並不需要一刻不離地看著,暗示早已經種入我們腦中,但能時時看到這些符號,總更穩妥些。
  夏侯嬰一路走得很慢,她非常注意地看著周圍墓壁上和大理石花紋混在一起的那些符號,我看見她微微地點著頭,似在印證著她先前的某些猜測。
  離墓門已經很近了,我看了一眼衛不回,他向我點了點頭。這一次,我們都沒有任何惶恐不安的感覺。
  腳邊就是孫輝祖的白骨了。
  “咦,這個頭是怎麽回事?”夏侯嬰指著孫輝祖緊緊抓住的骷髅頭問。那個有著第三只眼睛的骷髅頭!
  我這才想起,當日和夏侯嬰說的時候,漏過了這一節。
  “應該是墓主人的頭,不知怎的被這孫輝祖擰了下來抓到了這裏。”
  夏侯嬰蹲下身子,凝視著這個頭顱,不,她在看那個多出來的圓洞。
  我發現她的身體竟有些戰抖。
  衛不回歎息了一聲,這顆頭顱當年必定風光無限,如今卻屍首兩分離。
  夏侯嬰站起身來,輕輕道:“沒想到,那個傳說竟然是真的。”她的身體搖晃了一下,我忙扶了她一把。
  “怎麽了?”我問。
  “沒什麽,我只是有些失望。”她臉上有著難掩的頹唐之色,又豈止一點點的失望。
  “我們進去吧,雖然我原先的目的已經無法達到,書還是拿走的好。”夏侯嬰說著,舉步向前。
  跟著衛不回和夏侯嬰,我邁進了墓門。
  裏面的墓室也有類似萬年連珠燈的裝置,衛不回輕易就在墓門邊找到了開啓的地方,眨眼間燈火就點燃了。
  與衛先相比,衛不回的探測工具簡單得多,只是一根金屬棒。在地上敲擊了幾下後,他擡起頭來,卻忽然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半步,轉頭去看夏侯嬰。不,應該說他在看夏侯嬰衣服上的那些符號。
  “是恐懼,”夏侯嬰說,“這間墓室四壁上的符號所暗示的是恐懼。”
  火光耀起的時候,我也有所覺,不過只是心裏淡淡的一層。一定是夏侯嬰衣服上畫的暗示符起了重要作用。
  衛不回向後退了半步後,嘿嘿一笑道:“看來我老頭子有些杯弓蛇影了。”他再次打量整間空空蕩蕩的墓室,說,“這間墓室裏應該也沒有機關,保險起見,你們跟在我後面。”
  夏侯嬰點了點頭:“沒有機關很正常,這裏四壁上所畫的暗示符其實相當的厲害,連你們不斷地受我的安甯定神暗示之後,都還能有所感覺,一般人一進來,甚至不用點火看見,都會被這四周密布暗示符所形成的場嚇退;經過外面墓道裏的死亡暗示之後,他們就算是退
  了出去,遲早也是個死。”
  這個足有四五百平方米大的墓室呈不規則的水滴狀,沒有任何的擺設裝飾,對面又有一道拱門。
  “你們看。”衛不回指了指地上。
  順著他的手,我才發現從這裏到對面的拱門,大理石質的地上有一點點的暗黑色。痕迹不重,不仔細看真看不出。
  “是孫輝祖的血。”我脫口而出。
  衛不回點了點頭:“是滲進大理石裏的血迹,不過沒有任何機關發動的迹象。”
  “走吧。不過,外面的墓道是死亡暗示,這裏是恐懼暗示,過了前面的拱門,暗示的內容應該又有所不同。”夏侯嬰說。
  衛不回聽夏侯嬰這麽說,在邁步向前走之前,做了一個和我完全相同的動作——死死地看了她的衣服一眼。
  站在拱門處,衛不回沒有立刻進入下一個墓室,我和夏侯嬰也在他身後側停了下來。
  前面與其說是墓室,不如說又是一條墓道,一條彎曲的墓道。
  地上依然可以見到滲入石中的血迹,讓我不由得想像當年孫輝祖是如何一路披血狂奔而出。
  第一道拱門處開啓的萬年連珠燈看來已經把所有墓室裏的燈都點燃了,不過由于墓道是彎的,所以一眼無法看到盡頭。
  “好像也沒有機關發動的痕迹啊,這條墓道裏也沒有機關嗎?”我說。
  衛不回蹲下身子,雙眼緊貼地面看了一會兒,又用金屬棒敲了幾下,站起身來,臉色凝重地說:“有機關,只不過沒有發動過。”
  “沒發動,怎麽會?當年孫輝祖沒把機關觸動了?”這次發問的是夏侯嬰。
  “這裏的機關設置的發動條件相當奇怪,這一類的機關,如果按照正常走路或者快跑,是不會觸動的。只有站在一處地方不動,才會發動機關。”
  “這就對了。”夏侯嬰的話讓我們都是一愣。
  “你們不覺得往前看去時的感覺有些不同嗎?”
  我剛才向前看的時候,心裏是有些不一樣的感覺,不過有夏侯嬰所繪的符號之助,這種異樣感覺極爲輕微。這時聽夏侯嬰這樣說,一邊再次望向前面墓道,一邊在心裏暗暗體會。
  的確是和恐懼不一樣的感覺,不過一時要找個詞形容出來,還真不知該說什麽。看看衛不回,也是一樣。
  “你們現在受到的影響極其輕微,所以難以分辨。前面的暗示符,對人心理上起到的作用,是沮喪。”
  “沮喪?”我對照著心裏的感受,果然如此。
  “我知道了。”衛不回沈聲說,“普通人沮喪到極點,不免抱著頭蹲在地上痛哭流涕。精神堅忍一些的,總也會呆立片刻。可這一呆,機關就立刻發動了。”
  夏侯嬰點頭:“雖然暗示很難讓人立刻死亡,但和機關相配合,就讓這裏成爲絕殺之地。”
  “不過當年孫氏兄弟怎麽就沒事呢?”其實這話剛問出口,我就想到了答案。
  “這是因爲……”夏侯嬰沒說完,我就接口道:“旗。”
  “對,我看過那半面旗,如果把失去半面旗上的符號補完,對于這面旗周圍的人,就有類似我衣服上這些符號的效果,不過因爲這面旗又兼備了對遠處人的威嚇、恐懼暗示,所以相對效果不如我現在畫的這些好。”
  說到那半面旗,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忍不住這時候就問了出來:“當年孫氏兄弟拿著那面旗來探測地下墓室的方位,結果還真的在這附近獲得了征兆,旗所發揮出來的恐懼暗示突然十倍地增強,這是什麽道理?”
  夏侯嬰思考了片刻後說:“這其中的道理,我也不敢肯定,畢竟許多東西,我也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過……”夏侯嬰用手一指前面的墓道,“等會兒走上去的時候,你們要有個心理准備,到時你們的沮喪感覺,會比站在這裏看的時候更強烈,不要愣住讓機關發動了。”
  “哦?”
  “如果只是簡單的一兩個暗示符,基本上要用肉眼看見,才會發生作用;可是許多個符號按照特定規律排在一起,卻會自然地發生作用。有點像中國古老的陣法,別把它們和古代軍隊的戰陣搞混了,那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這我知道的。”當初差點困死在神農架的人洞裏,不就是因爲蕭秀雲布下的困龍秘陣嗎?!
  夏侯嬰有些意外:“你倒還見識挺廣呢,要是用現代科學中最接近的詞語來解釋,就是力場了,這些符號能形成外放型的精神力場。靠近力場的中心一定距離,就會對人産生影響。如果兩個力場相重疊的話,可能什麽事都沒有,也可能……”
  夏侯嬰沒有說下去,不過我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當年的突發事件,是旗上散發的精神力場和地下的力場相重疊的結果。只是爲什麽重疊之後只在那一瞬間爆發出強烈的恐懼力場,過後就恢複原狀,恐怕就不是我們這些人靠簡單推斷就能搞清楚的。那至少要明白這些符號設計出來的原理才行。
  “走吧,記住別停。”
  跟著衛不回一路疾行,我們幾乎以競走的速度走完這段彎道,有了心理准備,那增加的一點沮喪情緒並不會帶來真正的麻煩。一個急劇的轉彎之後,前面又是一個拱門,這個拱門比先前的大一些,在衛不回的示意下,我們三個勉強擠著並排站在拱門下。
  前面的空間介于墓室和墓道之間,是個狹長的三角形。我們所處的拱門入口是最寬的地方,越往前路越窄,在尖端處是另一道僅能容一人通過的拱門。
  就在這間墓室裏,我看見了三具白骨。
  還有滿地的短鐵矢。就是最外面墓道裏,孫輝祖屍體上的那種。
  不用說,剩下的孫家三兄弟全在這裏了。
  “憤怒。”夏侯嬰說。
  我和衛不回都知道她是什麽意思,前面的墓室裏,符號的作用是令人憤怒。
  其實不用她說,我都已經能感受到心裏的憤懑了。
  在那三具白骨間,我看見了一片未被腐蝕掉的布料。有這樣神奇材質的,當然只能是那半面旗了。
  “憑孫氏兄弟和我學的那點半吊子能耐,當然是過不去的了,在這裏只要踏錯半步,就會引動機關。”衛不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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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人?”
  “就是非常人的意思吧,我也是才聽說這樣的稱呼。我到了之後這個D爵士只出現了幾次,是個有點意思的家夥。他提供這麽一個場所,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是非常有好處的,不過他自己卻似乎沒表現出什麽其他的企圖。據我所知,這樣的聚會已經持續了至少半個世紀。”
  路雲所謂的“好處”我能揣摩一二:像她這種古老傳承,自古以來都單脈相傳,從另一方面來說,也極爲保守自閉,本身已屬神秘傳說,就算有其他類似的傳說流派,也不會有什麽交流。有傳承的尚且如此,因爲自己本身的基因突變而具備特異能力的人,當然更找不到交流的對象。這樣的聚會中,如能找到願意坦然暢言的,就算不把己身秘法相告,也能獲得非常大的收益。
  至少在變形人事件中我向路雲尋求幫助時,她就還未能像剛才這樣,輕易對一個心志堅定的人産生影響。
  而那位D爵士更是不凡,通過這種方式和整個亞洲的非人們保持良好的關系,若到真有需要幫助時,又有幾個人會拒絕呢?從他知道路雲的存在並發出邀請看,他的潛在勢力已經很驚人了。
  “剛才你在浴室我聽你那麽久沒動靜就覺得有問題。”
  “是啊,幸虧你吼了一嗓子呢。不過這幾天類似的情況層出不窮,搞得我現在都有些麻木了。”
  “什麽吼了一嗓子,”路雲啐了我一口,正容道,“要是你真麻木了,就離死不遠了。”
  我呵呵笑了幾聲,既然已經到了這裏,我就已經放下心來,即便路雲也搞不定我的毛病,這裏不是什麽非人聚會嗎?總有人搞得定吧。
  “還是非人待遇高啊,你們有直升機接,我只好靠腳走啊。”心情好起來,我順口和路雲開了個玩笑。
  “哪裏,你以爲這裏那麽好來的嗎?最初我向D爵士提出要帶個朋友來,雖然說了原因,還是給婉拒了。”
  “那倒也是,我能想得通,可後來怎麽又同意了呢?”我問。
  路雲笑了:“因爲他後來知道我這個朋友叫那多。”
  “哦?”我眉毛一揚,心裏倒也有些許自得,這兩年的經曆,居然讓我小小地有了些名氣。雖然這名聲並不傳于大衆之間,可從衛先到D爵士這些接觸到世界另一面的人,卻都知道我的名字。我把那一面的世界稱之爲暗世界,一般人看不見,認爲不存在暗世界。可我知道,那才更接近真實。
  “他本和我打招呼,想與你見一面的,但五天前卻忽然有事乘直升機離開,結果你就只好從陸地上過來了。”
  “那倒真是可惜,這樣的人物,我還是很好奇的。”我歎息著說。
  “好奇?我看你這毛病就是好奇害的吧,總有一天你會被好奇害死。算了,說也白說,你先告訴我怎麽回事,上次你說得太簡單了,問清楚我好對症下藥。”
  我本想從進入那墓道說起,路雲立刻就問那是什麽墓道,又問是如何發現的,還問衛先是誰,連番追問下,我只得把這件事從源頭說起。看看路雲聽得無比投入,真不知道她是聽故事來的,還是替我治病來的。
  “三只眼的人?開了天眼的倒聽說過,但天生就有第三只眼的,還真是第一次聽說。”路雲喃喃道,忽覺這與我的病情似乎聯系不大,改口道,“歐明德的猜測是正確的,你看到的那些符號,應該是一些非常強力的暗示符,而且這些符號不僅僅對我起作用,在那樣的環境中,密集的符號或許自身就形成了一個場。越往墓門去,這個場的力量就越大。所以就算有人完全不去看那些符號,恐怕也會受到一些影響。”
  “我把那半面旗帶來了。”我說著取出旗遞給路雲。
  路雲接過,展開,旗把她的臉遮住,我看不見她的神情,但她只看了一會兒,就咦了一聲。
  “你等等,我去去就來。”路雲站起身,拿著旗快步走了出去。
  路雲回來的時候,身邊多了一個人。是個年紀看上去比路雲大不了多少的年輕女子,T恤馬褲短靴,垂耳短發,沒有路雲這般的炫目美貌,但顯得英氣勃勃,給人的感覺卻又十分親近。
  “我介紹一下,這是夏侯嬰,我新認識的朋友;這是那多,老朋友了。”
  我連忙站起來打招呼,能參加這個聚會的怎麽會是尋常人物,可輕忽不得。
  “最後給你打電話那次,就是借她的手機呢。這裏用的是自備電網,要充電得等回到城市裏才行的。”
  我再次向夏侯嬰道謝。
  夏侯嬰粲然一笑道:“些許小事而已。倒是這面旗,老實說和我頗有些淵源,不介意的話,能否告訴我您是怎麽得到的呢?”
  于是我又把剛才對路雲說的故事講了一遍,對孫氏兄弟和那本日記中的內容重點詳述。
  夏侯嬰的神情逐漸嚴肅起來,等我說完,點頭道:“這是對我來說相當重要的消息,非常感謝您告訴我這些。關于您所受到的暗示,我想由我來處理會比路雲更方便一些。”這樣說的時候,夏侯嬰向路雲投去一個詢問的目光,路雲點頭表示同意。
  我心裏一動,以我對路雲的了解,要說這位夏侯嬰的能力淩駕于路雲之上,可能性不高;她這樣說,也就是表示她對暗示有所研究,先前所說的“淵源”,恐怕就是指這個了。
  “那我們這就開始吧,請看著我的手,精神放松。”夏侯嬰伸出右手食指,在我的眼前開始緩緩畫動。
  白生生的手指在空中畫出奇異的軌迹,周而複始,每次卻又不同,我注視著這些軌迹,當意識到這實際上是一個個符號時,人已經漸漸放松下來,濃濃的睡意襲來,即便是通過手機聽路雲的吟唱時,也未有過這樣強烈的睡意。
  當我從深沈的睡眠中醒過來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浸透了輕松,沒有人告訴我,但我切實地知道,我的暗示已經解除了。
  咕咕的聲音從我的肚子裏傳出來,迅即而來的饑餓感讓我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我到底睡了多久,怎麽會這麽餓啊。
  我從沙發上坐起來,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記得睡前是下午,我看了看表,兩點。
  “路雲!”我叫了一聲,沒人應我,現在這別墅裏就我一個人。
  茶幾上已經放好一套新的洗漱用具,看來我真的睡了一天。
  洗漱完畢回到客廳,路雲已經在等我了。
  “夏侯嬰的時間還算得真准。”她說,這時我的肚子又大叫一聲,連她都聽見了,“別急,很快就有人送飯來。”
  “哎呀,怎麽睡了這麽久,今天是非人聚會的最後一天了吧,還有機會見見那些非人們嗎?”
  “就你昨天的狀態,是沒法出去見那些家夥的,稀奇古怪的人多得很,你的精神這麽不穩定,碰上哪個給你開個小玩笑,就麻煩了。至于現在嘛……”路雲拖了個長音,吊足我的胃口,說,“D爵士倒是還沒回來,上午直升機已經來啦,來回接了好幾批了,現在沒走的除了你我,倒還有一個。”
  我有些失望,不過這些奇人能多見一個也是好的:“那你可要爲我引見引見,保不住以後哪天就要找他救命的。”
  路雲笑道:“人家昨天已經救過你一命啦,你還打算要她救你幾次?”
  原來留下的就剩夏侯嬰了,倒還真對我這個病人負責到底啊。
  說話間,已經有人送飯菜來。三菜一湯:宮爆雞丁、炒豬肝、牛肉湯和一盆野菌。燒得不錯,特別是原料與國內不可同日而語。我把一大碗飯全掃空了,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
  門鈴聲響起,路雲打開門,是夏侯嬰。
  “直升機來了。”她說。
  我收拾背包出門的時候,卻發現路雲沒有跟來。
  “怎麽,你不走嗎?”
  “反正我也沒事,尼泊爾風光這麽好,我打算坐纜車步行,走你來時的路回去。”
  倒真是很好的風景,可惜我來的時候沒心情領略。
  “那你自己小心些。”
  “切,我對山裏可比你熟得多。”
  這話讓我心裏一寒,我記起百多年前蕭秀雲就是在深山中學習秘術的,那我面前的這個,究竟是蕭秀雲,還是路雲?
  直升機落在大草坪上,夏侯嬰的行李也只是一個背包,對女人來說是少得很了。
  “謝謝你的援手啊。”救命之恩,除了說一句謝謝外,也不知該怎麽回報。
  “沒什麽,就算我不出手,路雲也行的,就是麻煩些而已。倒是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沒問題,你說吧。”我本不是不問究竟就會輕易答應的人,可夏侯嬰有事相求,不在施手相救前說,這等風度讓我很是欣賞,想來她總不會說出讓我難以接受的請求。
  “我想請你帶我進那個墓去走一趟。”她很鄭重地說。
  “太好了,我也對那裏心不死呢。”我是真的高興,夏侯嬰和我一起去,那些鬼畫符對我就沒危險了。
  “有一件事我想先說明,那本書對我很重要,我必須拿到它。不過請你放心,我不會像孫氏兄弟,有那樣無聊的念頭。是因爲其他的原因。”
  我微微一愣,便說:“那又不是我的東西,如果對你那麽重要的話,取了就是。哈,我本來還想學學怎麽撒豆成兵呢。”
  夏侯嬰用古怪的眼神看著我:“你該不會真以爲那就是什麽《太平清領書》吧?!”
  “啊?”我張大了嘴,難道我原先的推測錯了?夏侯嬰似是知道些什麽,看來她所說的“頗有些淵源”並不簡單啊。
  夏侯嬰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下去,轉而說道:“好,那到時就請相互照應了。”
  “呵呵,是你照應我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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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暗世界的聚會
更新時間2007-8-22 17:52:00  字數:9666

 到了加德滿都國際機場時已入夜,在海關辦了落地簽證後出關,外面的情況讓我嚇了一跳。
  怎麽說這都是一個國家的首都機場,外面竟看不到燈火,一片混亂的樣子。一群人高舉著寫著名字的牌子圍在機場門外的小路旁,高聲叫著。
  “Taxi,taxi……”“Hotel,hotel……”許多人叫嚷著在我身邊擠來擠去,我下意識地緊了緊自己的行李包。
  真是一片混亂。
  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派到這裏的戰地記者,戰地記者可以在這樣的狀況下迅速進入狀態,可我現在真是有些無措。
  我只好勉力分辨著有沒有寫著我名字的牌子,但夜色讓我很難看清楚那些不斷晃動的牌子上的字。
  我站在門口被人流推得擁來擁去,四處張望著,可怎麽有那麽多的牌子,亂七八糟的環境氣氛加上我本來就不太清楚的腦袋,連數牌子都數不過來。剛眯起眼睛看了幾個,一擠就搞不清哪邊看過哪邊沒看過了。
  大約在人流裏搖擺了有近二十分鍾,我正不知道這種情況還要持續多久,要不要試著給路雲打電話的時候,一個舉著牌子的當地人擠過我面前時,忽然回過頭來說了一句。
  我沒聽清。
  他又說了一遍,我這才聽清,他的發音有些近似“納豆”。
  我這樣說,所有的讀者都會知道其實他是在喊我的名字,可我當時過了足有五秒鍾才反應過來,可以想見當時我的精神狀況有多麽的糟糕。
  我擡頭看了看他舉的牌子,怪不得我剛才一通猛找都沒找到,這牌子上寫的並不是漢字“那多”,而是我幾乎不怎麽用的“NADO”。
  自始至終我都不知道這位身材幹瘦的年輕人名字怎麽寫,只能根據他的發音揣摩爲“尤尼克”。他的英語很差勁,和我一樣差,所以我們交流起來連說話帶比劃,吃力得很。
  他取出一封路雲給我的信,內容只有一句話:“持信者將帶你來見我。”
  坐上尤尼克的吉普車,他一路開得飛快,路況又差,震得我頭暈眼花,耳機都掉出來幾次。尤尼克也不是個多話的人,交流起來既然那麽困難,便索性閉口不言。我則知道他是帶我去見路雲,又沒有寒暄的心情,也樂得一心一意聽我的佛經。
  開了一段時間,我覺得不對,怎麽不是往市裏開,越來越荒僻啊。
  開了近三個小時,我終于憋不住,問尤尼克還要多久才能到。
  雖然我已經對尤尼克的英語發音不准有所了解,但因爲他的答案和我預期的相差太大,他重複到第三遍,我才聽清楚。
  “Fivedays.‘
  天哪,居然要五天!尼泊爾才多大啊,我甚至懷疑這樣開五天以後是不是還在尼泊爾境內。
  既然離加德滿都這麽遠,路雲幹嗎讓我買到這裏的機票呢,折騰我還是其次,這五天我能撐過去嗎?
  想問尤尼克,但這實在是個太複雜的問題,試了幾次,兩個人答非所問,只好作罷。
  尼泊爾是多山國家,吉普車總是在盤山路上轉,讓我暈上加暈。四個小時之後,尤尼克在一條溪水邊停下車,車燈的照射下,我看見前面停著一艘小船。
  尤尼克和船上的人交談幾句,我們就上了船,被載過河去,那邊有另一輛吉普車等著。這時我的感覺,就像在偷渡。
  淩晨兩點四十分,吉普車終于在一家小旅店停下,從機場開始,足足六個多小時的車程。尤尼克告訴我,上午九點再次出發。
  “Goodnight.”尤尼克說。
  “Goodnight.”我苦笑著回應,心裏卻歎了口氣,能good才怪。
  上午尤尼克敲開我房門的時候,我的精神狀況顯然讓他有些吃驚。他的問話我沒聽清,不過想來也是問我昨天怎麽沒睡好之類的,我雙手一攤,沒有解釋。要是我能睡好的話,大概也不用來這裏了。
  走出旅店,我這才發現,原來這家旅店是在一片森林之中。
  而交通工具則由吉普車變成了大象。
  這裏應該是尼泊爾的某個自然保護區,遊客終年不斷,雖然我在旅店裏沒見幾個人,但那是因爲大多數遊客在清晨七點之前就已經出發了。
  這頭大象的背部綁了能容四人坐的藤椅,這套騎具已經使用了相當長的時間,磨得相當
  光滑。大象真正的駕馭者——一個中年的尼泊爾人坐在最前面的位子上,指引這陸地上的巨物前行。
  這四周應該是極爲美麗的景色,所以才能吸引各國的遊人終年不絕,但我此時只管努力地傾聽耳中的佛經,緊抓藤椅,並不曾留意景色,所以現在回想起來,居然對那些風光印象極爲模糊,真是枉費免費旅遊了一場。
  渴了有尤尼克水壺中的清水,餓了有尤尼克隨身帶的幹餅,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們到了又一個森林中的小旅店。
  第二天的出發時間是清晨七點,看見我的時候,尤尼克顯然面露擔憂之色。他是個熱心腸的人。
  這次並不止我們一頭大象,有七頭之多,前六頭上都載著遊客,我們坐在最後一頭,跟在隊伍的末尾。看來昨天的這頭大象是特意等我們的,加上昨天晚上那守在溪水旁的小船,尤尼克在這裏很有人緣兒啊。後來我才知道,這或許並不是他個人的人脈關系。
  我心裏狐疑了一番,路雲到底在開什麽會,怎麽會在這種風景優美,卻交通極爲不便的地方開?
  我問尤尼克的時候,他只是笑笑,沒有回答。不過我想就算他回答我也多半搞不明白。
  下午的時候,我精神不濟,一個倒栽蔥跌下去,尤尼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背上的衣服,硬生生把我拎回了坐位。感激之余,我不禁暗暗吃驚這看起來精瘦的青年竟然有著與他身材完全不匹配的力量。
  晚上,我躺在硬板床上,房間裏不時響起不知名的昆蟲的振翅聲,在寂靜中響起的時候,清晰得讓人有些不安。不過就算沒有這些擋不住的不速之客,我也不可能安然入睡,昨天晚上的許多時候,我甚至在夢魇中掙紮。
  手機居然響了起來,那是個我不認識的號碼。
  按下接聽鍵,沒想到聽見了路雲的聲音。
  “借一個朋友的手機給你打的,不過也就只能和你打一次。你情況怎麽樣?”
  “本來很糟,聽見你的聲音就好點了。”
  倒不是完全說的奉承話,想到今晚能睡個好覺,我的頭痛似乎減輕了些。
  早晨尤尼克敲了很長時間,我才打開房門,兀自睡眼惺忪。
  “Good!”尤尼克笑著說。
  在餐廳裏喝著牛奶啃著餅的時候,我看見窗外載著遊客們的象隊已經起程了。
  我用手指了指。
  “Noelephanttoday.”他說,這次我聽懂了。
  接著尤尼克指了指我的腿。
  “Foot.‘
  要步行了嗎,真是個壞消息。
  跟在尤尼克的身後,我們上路了。我注意到,那是和遊客們完全不同的一個方向。
  我無意描述在這樣的夏天裏步行在野地的細節,盡管尤尼克已經放慢腳步等我,依然不是我這個慣以腳力好自诩的記者能輕松跟上的。尤其在那種狀態下,一晚的睡眠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傍晚時分,處于麻木行走狀態下的我,終于望見了一座木屋。
  一刹那間我曾以爲那就是路雲所在的地方,不過那屋實在是太小了,應該是某個獵人的居所吧,而且算來今天只是第四天。
  尤尼克走在我前面,他沒有敲門,直接就推門進去,那木門竟然也沒有鎖。推開門的瞬間,一道灰影貼地從屋裏躥出來,貼著我的褲腿邊擦過,把我驚得一個趔趄,它卻閃進草叢裏不見了。
  尤尼克說了個我聽不懂的詞,他想了想,似乎不知道這種野獸英語怎麽說,只得作罷。
  屋裏並沒有人,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卻有三張床。並不十分破敗的樣子,看來是專供人過夜的。
  這裏卻沒有供人洗澡的地方,一身臭汗,只好直接躺到床上。一夜亂夢,早晨起來的時候,又是一身的汗。
  看見我的樣子,尤尼克卻只說了一句:“Todaywewillarrive.”
  中午過後,我費盡辛苦地爬上一個小山頭,幸好並不陡,如果是爬華山,恐怕半山腰我
  就摔下去了。
  山頂有一小塊平地,站在這平地上向前望,一個小山澗過後,卻是座不知名的高山,和這座山比,我爬了半天的這座,只是小土丘而已。
  只是爬上這山頂,看見眼前的東西,我卻愣住了。
  這裏竟是一個索道站,一條索道從這裏開始,越過山澗,直通向對面的山裏。
  不過這索道上並沒有纜車,惟一可見的纜車,正靜靜停在索道站上。
  尤尼克示意我坐上去,然後他把旁邊一個鐵拉杆推到一邊,只聽轟的一聲響,我坐著的纜車一震,開始緩緩移動。
  我正等著尤尼克坐上來,卻見他向我揮手。
  “Bye-bye.‘
  我的天哪,原來是我一個人坐纜車!
  纜車上的玻璃罩緩緩放下,我安心了一些,要是那種簡陋的不封閉纜車,我一定會半途自己跳下去的。
  尤尼克的身影越來越遠,纜車加速了,我向他揮手致意:“Thankyou.”我喊著,不過他大概已經聽不見了。
  纜車越升越高,已經快速行進了二十分鍾,還不見目的地,我不由得暗歎這工程之大。在這樣的深山裏,真不知是怎麽造出來的,看這設備,還相當的不錯。
  掠過了山澗,升入高山裏,越來越高,經過一段極陡的爬升,索道又漸趨平緩。現在的相對高度,恐怕已經數倍于上午爬得累死累活的那個小山頭了,但卻只到了這高山的山腰處。
  半小時後,纜車到達終點。我從纜車上跳下來的時候,一位穿著黑色西裝打著白領結的男士已經等候著了。
  遠遠的我就已經看到了這位黑衣人的身影,由遠及近,他站在那裏沒有動過,站得標槍般筆直。那麽些天的跋山涉水,此刻我的形象從內到外都可謂糟糕透頂,而他卻在我足踏實地的那一刻,微微躬身道:
  “那先生嗎?歡迎來到這裏,請隨我來。”說罷恭恭敬敬做了個請的姿勢,用的竟是標准的漢語。
  這條索道和眼前修得齊整的山路,如此訓練有素並且懂得漢語的服務人員,這裏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聖?路雲究竟開的什麽會?
  莫非路雲迷暈了哪個超級大亨?
  只是一路上無論被吊起了精神的我如何旁敲側擊,這名引路者總是笑而不答。
  微笑是待客的最好方式,不說話則是防止泄密的不二法則。旁邊這位的表現讓我對這裏的主人心存敬畏。
  山道修在林中,平緩地蜿蜒而上,四周鳥鳴不斷,幾只白羽孔雀在林間散步,我甚至看見一只極少見的懶猴挂在樹上微微晃動。不過既然到了這裏,這些珍奇異獸已經不再能令我驚訝。
  山路的盡頭地勢忽然開闊,眼前的景色令我目瞪口呆。
  在這半山腰有這麽大一塊平地已經不易,而在眼前這平地的中央,是明鏡般清澈的一個湖,湖水微微泛著藍。湖邊的草地上建了多幢別墅,這裏望過去的對岸是一大片草坪,再遠處一道飛瀑挂下,彙成溪水注入湖中。
  群山環抱間,此處宛如仙境。
  大概每一個初到此地的人都有這樣的感歎,那位領路男子靜靜等待了片刻,才微笑著再次做了一個請我跟隨的手勢。
  我被引到一座小別墅前,按響了門鈴。
  已經見過許多次,開門女子的美麗還是讓我再次深受震撼,不是精通幻術的路雲還有誰。
  我深知這並非就是她生就的美麗,當年初次見面時的形象與現在相比簡直就是平凡至極,可知道歸知道,要從她的美中掙脫出來,還真要費一番工夫。
  “路小姐好,那先生已經來了。”那男子低著頭道。
  路雲輕笑著說:“怎麽,都不敢看我了,我有這麽可怕嗎?”那語調勾魂至極,男子不由自主地擡起頭來,看見路雲的笑顔,眼神頓時就呆了,看來再如何的訓練有素,碰到路雲這般精于精神控制的美人,都是白搭。
  路雲把我拉進門去,向男子招了招手,男子不知不覺間便要跟著走進來,路雲的笑容愈發地燦爛,卻把門旋即一關。我聽見門外一聲痛叫,顯然鼻子被撞得不輕。
  “和他開個小玩笑。”路雲格格格地笑得極是歡暢。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不過路雲顯出這樣的女孩心性,卻讓我反而有些安心,像她這樣的人,如果再心機深重,那可就太可怕了。
  轉念一想,當年人洞事件中蕭秀雲心機陰沈、手段狠辣,全盤繼承了她衣缽的路雲會受到多少影響誰也說不准,又怎麽知道她這樣的表現就是真正的心性呢?
  不過現在既然彼此都把對方當朋友,還是不用想得這麽多了。朋友各種各樣,也自有不同的相處之道,只要還當是朋友,就可以了。
  這樣想著,路雲卻已經掩起鼻子道:“洗澡去洗澡去,有什麽事洗完再說,你有多少天沒洗了啊。”
  我笑著道:“我算算,大概有那麽五六天了吧,整天鑽在山裏。怎麽樣,味道還好聞嗎?”
  路雲退得極遠,聽我這樣說,好像臉色都白了些。
  我哈哈笑了一聲,脫下背包扔在地上,大步走了進去,卻想起一事,轉過頭來呐呐問:“這個……浴室在哪裏?”
  待被指點了浴室,我卻想起換洗衣服還在背包裏,只好再次出來拿背包,實在是糗得很,看來精神不濟的時候真是不能扮酷。
  “那多?”
  “那多!”
  路雲的聲音通過我的耳鼓敲擊在心髒上,我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如小遊泳池般的豪華浴缸裏,水已經漫過我的鼻翼。
  我一驚,接連嗆了幾口水,忙撐起身子。路雲該是發現不對勁,剛才喊我名字的聲音有些古怪,不然我沒那麽容易醒過來。
  “沒事了,謝謝。”我大聲說。
  走出浴室,下到一樓的小客廳時,卻發現路雲一臉的歉意。
  “你的情況真的有點嚴重,我不知道你到達這裏要那麽久,否則……”
  “怎麽你不用那麽久嗎?那你是怎麽過來的,有其他的捷徑嗎?”我奇怪了。
  “我到了加德滿都之後,有直升機接,等我知道原來你是從陸地上過來的時候,你已經入山了。惟一的補救辦法只能是四處借手機再給你打個電話,現在看你的情況,這幾天你過得還真是危險。”
  “現在不是平安到達了嗎?”我笑著道,“這裏的主人是何方神聖啊,看排場真不是普通人物,你在這裏到底開的什麽會啊?”
  “你還真是好奇心十足啊,這種情況下居然先問的不是自己的病情。老實說那個叫D爵士的人是什麽底細我也不太清楚,卻竟然可以把請柬發到我的手上。”
  路雲把一封請柬扔到我手上,這封厚牛皮紙制成的請柬制作得相當樸實,封皮上是草書所寫的“請柬”二字,裏面是漂亮的楷書,都是手寫。
  “尊敬的東方古典秘術傳承者,三年一度的亞洲非人聚會即將開始,現特向您發出誠摯邀請,時間爲二零零四年六月二十一日至二零零四年六月三十日,地點尼泊爾。如能前來,請發電函至D@flyhuman.com。”
  落款就是D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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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3 11:32:41 |只看該作者

  我終于知道了那些符號的含義,那就是死亡。
  既然那面戰旗可以起到讓人恐懼的作用,那麽整個墓道中那麽多的符號,所起的作用,就是讓人死亡,自己去死!
  我那不祥的直覺恐怕就是來源于此,回想起來,越靠近拱門兩面墓壁上的符號就越密,
  而拱門四周更是極顯眼地刻滿了那種符號。衛不回當年沒我走得這麽近,錢六也沒有,他們一個失去了繼續盜墓的勇氣,一個半瘋。衛先一直走到了墓門口,所以當天就自殺了。那是什麽樣的符號,爲什麽會有這種力量?
  我走到無人的樓道裏,摸出手機,現在只有一個人能救我。
  我本該回到自己家再打這個電話,可現在我生怕一走出大樓就自己衝到汽車前被撞死。我在走下樓梯的時候,都全神貫注。
  我所認識的,對人類精神方面有高深造詣的人,只有一個:中國一項古老職業的繼承者路雲。
  “你好啊,那多。”路雲魅惑的嗓音從手機裏傳來,如果是平時,一定會引得我心神動蕩,可現在……
  “我很糟糕。”我的嗓音幹澀。
  我用最簡單的語言把自己的情況快速說了一遍,雖然現在人人都乘電梯,很少有人會到樓道裏來,但畢竟不太保險,被聽見就麻煩了。不過我卻沒刻意隱瞞什麽,畢竟和我對話的這位年輕女性並不是什麽普通角色。
  “有些麻煩。”路雲說。
  我心裏一沈,她如果這樣說,那就真的是很麻煩了。
  “你的情況,有點像被重度催眠,或許並不是那麽難解決,但問題是,我現在不在國內,而且一時回不來。”
  “你在哪裏?”話問出口我就後悔,我有些心慌意亂,否則不該這麽問的。
  不過路雲似乎並不介意,立刻就回答了:“我在尼泊爾,開一個會。”
  開什麽會?我心裏疑惑著,當然這次沒有問出來。
  “這樣,我給你一個人的電話,在催眠師裏算頂尖的了,你就說是我介紹的。萬一他不行,你再打我電話。”
  記下路雲給我的人名和電話,我的心稍稍安定下來。把潮熱的手在褲子上擦了擦,開始撥打那個名叫歐明德的催眠師的電話。
  “餵。”
  “歐先生嗎?您好,我一位朋友介紹我來找您,我身上發生了些問題……”
  “哦……可是我這段時間都排滿了,要約的話大概等三四個星期後……”歐明德的語氣忽然遲疑起來,“等等,能告訴我是誰介紹您來的嗎?”
  我打的是他的手機,或許他剛想起來,普通的客戶不會知道他的手機號吧。
  “是路雲。”
  “啊!”歐明德有些吃驚,“可是,路雲的話,如果她沒辦法,恐怕我也很難幫到你。”
  “不是,路雲現在不在國內,她向我推薦您。”
  “好的,沒問題。您打算什麽時候來?”歐明德的語氣已經和一開始完全不同了。
  “我的問題有點嚴重,如果可能的話,希望越快越好。”
  “那就今晚吧,我把原來的預約取消。”
  “太謝謝了。”
  我記下了他診所的地址,和他約在晚上七點。
  歐明德的心理診所在靠近延安中路的一條老式石庫門弄堂裏,門口挂著一塊牌子,寫著就診者請上二樓。
  盡管我是從報社直接打車過來,但站在外灘大道上叫車時,看著眼前穿梭的車輛卻出現了短暫的恍惚狀態,好在我一直非常小心,立刻回過神來。
  歐明德是個腦門微禿的中年人,看上去精力旺盛。診室裏有一圈坐起來相當舒服的皮沙發,還有幾盞燈散著黃色的暖光。
  略致以謝意,我就開始說明自己的情況。
  當然,我作了相當程度的保留,關于鍾書同和衛先的死沒有提,也略過了墓道,只說自己偶然看了幾幅神秘符號的照片,就産生了難以自控的自殺傾向。
  “能把那些照片給我看看嗎?”歐明德說。
  “沒帶在身邊,要不明天我給您送來。”最清楚的幾張照片給了鍾書同,剩下的一些也全放在家裏。
  “好的,我對那些符號很感興趣,相信就是那些符號給了你暗示。”
  “暗示?”
  “是的,在心理學上暗示的作用遠比一般人想像中大得多,美國曾經有一部電影,在正常播放中加入了不斷重複的爆米花鏡頭,但每次出現都一閃而過,所有的觀衆都沒有看到這個鏡頭,但影片放完後,大廳裏爆米花的生意比平時好了數倍。所有人都覺得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其實他們已經受到了暗示,做了原本並不會去做的事。這種最低劣的實物閃回手段都可以起到顯著的效果,而你所看到的那些符號,應該是專門針對人潛意識層面的抽象暗示。那原本只是理論上可能存在的東西,沒想到真有人把它們創造出來了,天哪!”
  歐明德似乎覺得自己有些過于興奮了,歉意地笑了笑:“對不起,我有些反應過度了,但那些符號如果真是如我想的那樣,那就真是太驚人了。”
  我聳了聳肩,表示理解:“我知道,能夠把這些符號創造出來就已經是不得了的事,而且這樣的符號還可以違反生物的生存本能,産生死亡暗示,這和誘導人們吃爆米花,難度上是完全不能比較的,那已經是一種控制了。不過據我所知,那些符號並不是現代的誰發明的,它們存在已經有數千年的曆史了。”
  歐明德張大了嘴:“竟然是這樣……那麽久以前人類對這方面的研究就已經……”他皺了皺眉頭,沒有說下去,我想他和我一樣都想到了路雲。看他對路雲尊敬和忌憚並存的樣子,應該多少也知道一些事吧?路雲這一脈的傳承,也不知有多少年了,遠古時代的人類究竟是怎麽獲得這些知識和能力的,這個謎大概在人類造出時光機之前都沒辦法揭開。
  “你願意接受催眠嗎?要解除暗示大概只有通過這個辦法了。”歐明德說。
  “好的。”
  我本身是個相當不容易被催眠的人,特別在心理上會有抗拒,因爲我不喜歡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覺。一般的催眠師,碰到心理上有抗拒的被催眠者,幾乎是百分之百沒有成功的可能。不過能夠讓路雲看上眼的催眠師當然不會是普通之輩,我知道學催眠也絕對是要看天賦的。
  這次我誠心來解除自己身上的死亡詛咒,對于催眠當然是盡量放開身心,照著歐明德的話去做,盡管如此,也反複試了好幾次,才逐漸完全放松下來。
  我曾采訪過一些進行過催眠治療的人,無一例外在從被催眠中蘇醒過來時,精神狀態會非常好。可是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卻完全和“好”扯不上關系。
  糟糕極了。
  我不是正常蘇醒的,而是仿佛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恍然驚醒。好像有巨大的聲音在我腦中轟然響著,把我的大腦攪得天翻地覆。一陣陣的頭痛讓我的太陽穴不斷地抽緊,胸口也郁悶無比。而且,這時我發現自己是睜著眼睛的。
  我疑惑地看著本該站在我對面的歐明德,他癱坐在旁邊的沙發上,臉色發青,像見鬼一樣,胸口不停地起伏著,正在大口喘著氣。
  “怎麽了,成功了嗎?”我忍著頭痛問道。不過單單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我會聽到個壞消息。
  “能……能幫我拿些紙巾嗎?”歐明德擡手指著辦公桌上的面巾紙盒,他的手擡得很勉強。
  我把紙盒放到他旁邊,歐明德抽了十幾張出來,大把大把地擦著臉上和脖子上的汗。
  “對不起,你也看到了,我幫不了你。我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種事情,你所中的暗示竟然可以影響到我;也就是我,換了個稍微差點的,就和你一樣了。太危險了。”我覺得歐明德此時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瘟神,稍稍一接觸就移開了。
  “我可以影響你?”
  “就在我想和你進行深層交流,讓你回憶最初情況的時候,你的眼睛忽然睜開了,我能感覺到那種暗示通過你的眼睛正向我傳過來。太可怕了。”
  我默然。
  “你還是去找路雲吧,只有她可能有辦法,而且要快。我沒法幫你減輕症狀,你每天晚上都睡不好,這樣每過一天你的精神就會差一點,對自己的控制力也會越來越弱。你必須在自己失控前找到路雲。”
  “對了,那些照片,不用拿給我看了,那不是我能看的東西。”我走出診所的時候,歐明德在背後對我說。
  打車回到家,我再次打電話給路雲。她還是無法立刻回來,但讓我馬上去尼泊爾。
  “你去買一些佛經的磁帶聽著,那東西多少有一些甯心靜意的作用,可以讓你多支撐些時候。還有,今晚要睡覺的時候,你打給我,我能幫你入睡。不過大概只能幫一次。”
  聽到她有幫我睡著的本事,我心裏寬慰許多:“爲什麽只能一次?”
  “因爲我手機快沒電了,我在的地方電壓不穩,沒法充電。如果你爲了能睡著,兩次肯冒來尼泊爾卻打不通我電話的風險,那也隨便你。”
  我啞然,沒想到是這樣的理由。
  吃完方便面,我給明慧打了個電話,請他給我一盒頌經帶,他問我派什麽用場,我說最近心情煩躁,睡不著覺,想聽聽佛經調節一下情緒。
  通過旅行社去尼泊爾時間上有問題,我必須盡快拿到簽證,想來想去,只有梁應物能幫我。
  “我需要去尼泊爾的旅行簽證,一兩天之內就要,行不行?”我在電話裏直截了當地問梁應物。他在X機構中雖然還沒掌一方實權,但搞一張簽證的能力還是有的。
  “怎麽了?”
  “回來再和你說。”要是現在就告訴他,保不住X機構就立刻介入,否則,如果路雲可以破解我心中的暗示,她可能就有能力進入墓室而不受那些符號的影響。好在梁應物不是追根究底的人,我既然不願說,他也不會多問。
  “好的,我盡量。有什麽別的需要幫助的嗎?”
  我猶豫了一下,用X機構的力量或許也能找到解除暗示的人,但我還是決心去找路雲。
  八點多的時候,我躺到床上,撥通了路雲的電話。
  她低低地吟唱起奇異的旋律,我聽不懂那是什麽語言,或者只是一些有特殊意義的音節,我的眼皮沈重起來,然後睡去。
  依然有夢,但比起前兩晚已經好了太多,早晨我被快遞的敲門聲吵醒,是明慧送來的頌經帶。
  盡管精神恢複了一些,我還是向報社請了假,然後把家裏每一扇窗都關好,並且把窗把手用繩子打了死結。這樣可以確保我不會無意識地開窗並且跳下去。
  我從櫃子裏翻出已經塵封兩年的隨身聽,把明慧送來的磁帶放進去。看包裝這是一盒普通的磁帶,不是龍華寺放在外面供香客請回去的那種。一放,果然是明慧自己念的金剛經,估計是昨天晚上在自己禅房裏錄的,伴著木魚聲,明慧的誦經聲溪水般流過,平和淡然。
  X機構的效率果然極高,下午的時候,梁應物就幫我辦好了簽證,我立刻買了次日傍晚飛加德滿都的機票。路雲告訴我,在機場會有人接。
  整整一天我都沒有出門,飯是叫的外賣,我甚至避免自己走到窗邊,雖然已經做好了安全措施。而耳朵裏更隨時聽著金剛經,再加上前一晚的睡眠不錯,居然沒有意外情況發生。幾次輕微的恍惚,都在將來未來的那一刻被我發覺,狠狠擰一把大腿,也就回複正常。
  至于報社方面的請假,我則扯謊說遠在蕪湖的姨媽去世,要去奔喪,拿我的年假作抵。這時就體現出我機動記者的優勢,一般有條線的記者是沒法請長假的,空下來的位子沒人頂替,往往只好把年假折成現金。
  前一天請病假,後一天又請喪假,有點腦子的人都會覺得裏面有問題。好在部主任張隽不是頂真的主,我又拿年假衝,也就沒和我較勁。
  這一夜沒了路雲的催眠曲,情況甚至比前兩天更嚴重,我整夜只迷糊過兩次,沒真睡著過。上午在床上磨到十一點才爬起來收拾行李,昏昏沈沈的。洗臉的時候從鏡子裏看見自己毫無神采的眼睛嚇了一跳。
  我把半面旗收進了行李,讓我受到暗示的符號和這旗上的符號應該同出一源,帶去給路雲看看,可以增加她的把握。
  電話預約了出租車,直接停到了樓下,這樣我至少把因爲亂穿馬路而發生車禍的概率降到最低。
  和昨天一樣,我提著行李坐上出租車的時候,耳朵裏依然插著耳機,不過音量比昨天稍稍調大了些。
  是浦東國際機場的飛機,我從來沒有直接打車過去,因爲太遠了,這次爲了保命只好撒點小錢。車子在通往機場的高速公路上飛馳,我漸漸覺得耳中的念經聲離我越來越遠……
  “餵,餵!”司機的大喊讓我回過神來。
  原本密封的車子裏居然風聲大作,我猛然發現自己的右手已經把車門打開了。
  砰!我立刻把車門重新關緊。
  “對不起,剛才那門好像沒關好。”我一身冷汗,呐呐地向司機解釋,同時悄悄按鍵把門鎖住。
  那司機從後視鏡裏盯了我一眼,嘴裏低聲咕哝了幾聲,沒有再說什麽。
  到了機場要下車的時候,我拉了幾下都沒把門打開,這才想起剛才已經鎖上了,搞得頗爲狼狽。
  在通關前,我特意到廁所裏洗了把臉,對著鏡子把儀容整理到最好,我可不想被海關當成吸毒者攔下全面檢查,那半面旗上的血汙很難解釋的。
  通關的時候還是被多看了幾眼,如果剛才沒做那些小動作的話,恐怕真要被攔下來了。
  飛機離開地面的那一刻,我的心卻反而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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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浏覽了一番關于第三只眼的理論推測後,我發現這些文章在談到第三只眼的作用時,多提到“預知”,而未提有其他的作用,可是我聽鍾書同的口氣,似乎還該有其他的作用才對。
  那些空對空的理論完全沒有提到對某個個體的分析,看來對于這些研究者來說,生有第三只眼的人類也只存在于傳說之中,沒有切實可靠的記載。沒辦法,我只好從書櫥裏翻出《三國志》和《三國演義》開始看,當然網上也有電子版,但總還是看實體書習慣。
  我拿了張白紙放在一邊,准備把覺得有可能的人名列在上面,再慢慢分析篩選。
  我本已作好了長期抗戰的准備,卻不料剛看了僅十幾分鍾,當我看到一個人的名字時,就驚訝地叫出聲來。
  張角!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天公將軍張角!
  這位黃巾軍的首領將戰火燒遍中原,一手斷送了漢朝的河山,而他傳說中具有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本領,這本領就是得自于一本名爲《太平清領書》的仙書。
  不說張角自己的種種神異傳說,就這讓他發家的《太平清領書》,和孫耀祖在日記上所記的“那本書”難道不是暗中相合嗎?
  縱觀三國野史,有奇書的不止張角一人,比如說左慈的《遁甲天書》,可能在戰場上呼風喚雨,造出種種奇迹;但使人持之逐鹿天下的,就只有張角的《太平清領書》。孫耀祖不是說,得了那本書,就等于得天下嗎?
  如果真有這樣的書,或許真能滿足孫氏兄弟將孫氏一脈重新發揚光大,甚至在當年的兵荒馬亂中異軍突起稱雄一方的願望。
  那墓室規模頗大,如果不是張角這等極有勢力之人,是沒辦法建起來的。就算左慈和于吉這種野史中被吹得神乎其神的半仙,也沒這樣的能耐。
  這麽一想似乎張角是最接近的答案,生有第三只眼的神人,想要建立太平道成爲人人敬仰的天師,自然比一般人要容易得多。可是如果他真有這般神異,那本《太平清領書》也真能創造呼風喚雨的奇迹,最後又怎麽會落敗身亡呢?
  而且既然兵敗身亡,張角又怎麽可能造出這樣一個墓室,這樣的規模可不是短時間能建成的啊。
  不過換一個角度來看,如果說第三只眼具有預知的能力,張角能夠預知到自己的結局,或許就可以在此之前先建好墓室了吧?!
  那麽這面黃色的旗,當年就是黃巾軍的戰旗了?
  在中國的曆史中,能夠呼風喚雨的人有很多,可是學界一向的觀點,都認爲這只不過是有豐富想像力的後人的異化,或者是未開化的愚昧使人對一些現象的誤解。我原本也是這樣認爲,可現在看來,卻沒有這樣簡單。
  至少如今放在桌上的這半面旗如果完好,其展現出來的情狀,就足以在科學界掀起軒然大波。
  不過轉念一想又未必如此,此前我曾有過多少特異經曆,和中國的X機構打過多次交道,在科學界,恐怕已經有許多人致力于所謂“怪力亂神”的研究,只不過還遠沒有到公諸于衆的時候罷了。
  如果那個墓裏果真藏著《太平清領書》的話……我不由得開始想像這本書裏所記載的東西,那是無法克制的好奇,還摻雜著一些其他的情緒。
  隨後我就想到了從我眼前跳下去的衛先,和他那慘不忍睹的屍體。
  如果是《太平清領書》的話,那可是一點都不太平啊。
  我早早地睡了,但這一夜,我仍沒能睡個好覺,我處于極淺的睡眠中,如果有人在床邊看著我的話,應該可以發現我眼皮下的眼珠,快速地轉動著。
  第二天醒來,我照鏡子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臉色比昨天還要糟糕。
  從前一覺睡到中午,可現在卻一點睡覺的感覺都找不到了。我自己都不由得驚訝,這件事怎麽會給我這麽大的壓力?我可不是沒見過死人,沒經曆過險境的人啊。
  而且我對事情的把握和決斷力也明顯地下降了,我才發現,昨天一整天,自己忙著查三眼人想張角,卻完全忽略了自己在整個事件中的位置。
  換言之,接下來我打算幹什麽。
  衛先已死,沒人再和我一同探墓,就算我對墓主人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測,我還怎麽繼續
  幹下去呢,孤身前往,那不是找死嗎?
  現在的情況是,要麽我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就此結束這個事件,可這樣的半途而廢我可從來都沒試過;要麽就再找一個強援,比如——X機構。
  以X機構的強大力量,要勝過衛先多多了。
  可是通過梁應物和X機構打了幾次交道,我也知道,一旦X機構正式介入,這整件事就上升爲國家機密,或許通過梁應物還能事後知道些情況,但要直接參與,卻是想都不用想。
  而且說實話,我不喜歡和這樣的秘密機構打交道,就算是梁應物,只要以X機構研究員的身份出現時,都會變得討厭起來。
  有了昨天的經驗,我今天過馬路時格外小心,可是腦袋裏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念頭冒出來,精神也實在不濟,中午從報社出去吃飯的時候,竟然把行人紅燈看成綠燈,擡腳就邁了出去,被糾察一把拉住。
  下午四點的時候輪到我去開今天的選題會,我把自己部門的幾個重要的選題記在紙上帶著,我這種狀態,還真怕到時候報選題忘了哪個。
  要是今晚再睡不好,可真是要命了,我總算能夠體諒到失眠者的痛苦。
  報完了自己部門的選題還不能走,得所有部門都報完,等藍頭問過一圈都沒有想法了,這形式才算過完場。
  手機的提示聲響起,旁邊社會部今天來開會的黃軍低頭看了一眼,等到文藝部的選題報完,插話說:“我們部門還有個選題,醫院條線的記者剛發了個消息,著名曆史學家鍾書同今天上午跳樓自殺,已經證實死亡,她正在采訪。”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眼前一片昏暗。
  鍾書同也死了!
  又是自殺!
  我已經記不得選題會是怎麽結束的,自己又是怎麽從會議室裏走出來的,我站在窗邊,看著下面的車流。
  衛先死了,鍾書同也死了,不如我……
  砰!我的頭重重撞在玻璃上,疼痛讓我清醒了過來。
  我這是怎麽了,要不是面前是全封閉的鋼化玻璃……剛才我到底在幹什麽?
  我竟然想從這裏跳下去?
  我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不對,剛才我的腦袋裏一片空白,可是手腳卻有些不聽使喚。
  向我這邊看過來的幾個同事勉強擠出笑容,我腳步虛浮地快步走到廁所裏,打開龍頭,水柱猛烈地衝出來,我用手掬著水,潑在自己臉上。
  那不是我做的,一定不是我!
  無論如何,正常的我都不會有輕生的念頭,就算在人洞裏和白骨夜夜相伴時,我心底裏都不曾放棄過求生的希望。剛才是怎麽回事?
  一瞬間我明白了衛先最後時刻的表情,那並不是看到了我,或者看到了什麽才讓他露出恐懼的面容,而是他忽然清醒了,就像我剛才那樣。如果不是鋼化玻璃擋著的話,我也會在急速下落的時候才恢複神志。我終于知道,衛先那一刻是多麽絕望。
  我按著大理石台面的手無法控制地戰抖著,鏡子裏的臉蒼白,我甚至沒辦法讓自己的上下牙齒停止打架,我並不是第一次這麽接近死亡,但我從沒像剛才那樣,連自己的行爲都無法控制。
  或許是恐懼讓我格外敏感,我立刻回想起從墓室出來後自己的不正常,兩次在過馬路的時候險些出事,還以爲是自己沒睡好而導致精神不濟呢。不,連自己的睡眠突然不好也與這有關!
  可是爲什麽鍾書同也會死?他並沒有進去墓室啊。
  照片,是照片!我在心裏狂呼著!
  是我害死了鍾書同!
  他雖然沒有進去過,但我給他看了照片,特別是他最後還留下了五張作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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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3 11:30:59 |只看該作者

七 死亡詛咒
更新時間2007-8-22 17:50:00  字數:11632

 我並沒有告訴鍾書同衛先的離奇死亡,這個消息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正面的意義,我說的故事已經夠令他震撼的了。
  “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這樣的話,鍾書同在聽我述說的時候,已經重複過許多遍了。
  聽到當年自己竟然不知不覺中參加進這樣一個龐大計劃裏,即便是這樣一位高齡老者,也對孫氏兄弟到底想要做什麽充滿了好奇。所以還沒等我提出來,鍾書同已經急著要看我拍下來的照片還有那半面幽靈旗。
  “咦?”
  當我先把半面旗子展開,鍾書同卻面露驚訝。
  “就是這面?”他轉頭問我。
  我點頭表示肯定。
  “和您當初畫給我的那幅圖,圖案上不太一樣,但我想不太可能孫輝祖臨死抓著的是另一面旗吧?!”
  “可是圖案和我記憶中完全不同啊,顔色倒是差不多,難道人老了記性不行了?”
  “那也不一定,楊老和傅老畫出來的旗,和您畫的圖案也各不相同,而他們兩位也說自己的記憶沒有問題。或許這旗子在每個人的眼裏看出來圖案都不一樣,這旗子本來就很神了,再神一點,也不是沒可能的吧?!
  “那你現在看這旗子上的圖案是什麽,是不是螭龍?”鍾書同問。
  “是的,就和您看到的一樣,或許,或許這旗子破了之後,原本的作用就都消失了。”我說話的聲音又輕了下來,在這麽一位大學者跟前,說這些神神怪怪連自己都沒把握的事情,真是一點底氣都沒有。
  沒想到鍾書同竟點了點頭,又把目光轉投到旗上去了。
  我本來要接著把打印的相片拿出來,見鍾書同若有所得的神色,便停了下來。
  鍾書同看了一會兒,又取出高倍放大鏡細細察看,戴著老花眼鏡的臉離旗子越湊越近。
  “這旗子的質地,真是從來都沒有見過,非絲非棉,建議你送去檢驗一下成分。這麽多年,人都成了黃土,但時間似乎對這旗沒起多少作用啊。”鍾書同重新開口的第一句話,卻讓我有些失望。
  “不過從圖案來看,這應該是一面軍旗。”
  “軍旗?”
  “是的,漢、三國、晉都有可能,三國時期的可能性最大。這面軍旗所代表的人,應該有相當高的地位。”鍾書同補充道。
  “對了,軍旗,如果是軍旗的話,就能說通了。”想通了一個關節,我顯得十分興奮。
  “什麽能說通了?”
  “是這面旗的作用,對于看到這面旗的人,可以産生明顯的威嚇作用。自己的軍隊如果長時間看的話,習慣後應該可以克服,而對于旗下一定範圍內的人,也就是主帥的親衛隊之類的部隊,有提升士氣的效果,而對初次見到的敵軍,打擊卻是致命的。這面旗簡直是爲冷兵器時代的戰場量身訂做的啊。”
  說到這裏,卻想到了“三層樓”被保存下來的原因,立刻補充道:“就是在現代戰爭裏,也能發揮巨大的作用呢。”
  鍾書同呆了一會兒,歎了口氣說:“可惜破了,希望能找到另外一半,研究出它的原理是什麽。對了,你拍的照片呢?”
  我忙從包裏取出打印在專業照相紙上的圖片,遞給鍾書同。
  鍾書同一張接著一張地看,眉毛卻越皺越緊。
  他看得很慢,十幾張紙,翻來覆去看了二十多分鍾,尤其是那張詭異骷髅頭的特寫。
  剛開始看的時候,他微微搖著頭,看到後來,搖頭的幅度卻越來越大。
  最後他擡頭苦笑說:“真是慚愧極了,那些刻在墓壁上的符號,以及拱門上刻的符號,我從來都沒有見過。”
  聽到鍾書同這麽說,我真是吃了一驚。鍾書同在史學界的地位非同小可,素以學識淵博雜通百家著稱,雖然專研三國曆史,但這樣的大師,對中國其他時期的曆史也絕對是專家級的,照理說就算沒專門研究過那種符號,也總該說得出個出處,有些線索才對啊。
  “從門的形態來看,應該是三國時期的,但這些符號我卻從未見過,不僅三國時期,其他時期也沒有見到過這樣子的墓室符號。可以肯定的是,這絕對不是無意義的裝飾圖案,其中必有重要含義。”
  鍾書同說著從裏面抽了五張出來說:“這幾張留在我這裏,我慢慢研究一下。”
  我當然說好。
  鍾書同又抽出一張放在我的面前說:“關于這張,我有些自己的猜想,作不得准,只算是一種參考。”
  這正是那張頭骨的特寫。
  鍾書同用手點著照片上頭骨上額的大洞,道:“雖然不可思議,但從照片上看,這個洞像是天生的,這種規模的墓,不可能有人在墓主人死後進去在他頭上挖這麽個洞出來,而這個洞看上去如此光滑,也不可能是生前被武器所傷的。”
  “那您的意思是……”
  “第三只眼。”鍾書同說了個讓我目瞪口呆的名詞。
  或許我也曾聯想過,這麽大個洞,還真像是開了第三只眼睛,但那只是隨意的聯想,我還從沒聽說過誰有第三只眼睛的。而這位史學大家這樣說,卻分明是鄭重其事的態度。
  “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或許是基因突變,但在中國的曆史中,確實有一些擁有第三只眼的人的記載。我研究史籍至今,各種資料相互對照,再輔以野史筆記,有時會發現一些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東西。雖然也有三人成虎的可能性存在,但許多時候,各個方面的資料都指向一個我無法接受的結果。不過通常,我都會把這些疑惑壓在心底,畢竟這些東西本來已經湮滅在曆史中了,我沒有必要把它們再拾出來。不過現在,我想告訴你,很可能真的有擁有第三只眼的人存在,這樣的人往往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特異能力。”
  “據您所知,曾有誰生著第三只眼,三國時有這樣的人嗎?”
  “民間傳說裏的二郎神楊戬很可能真有其人,而清朝的開國皇帝皇太極,傳說也是有天眼的。但三國時期我卻從來未曾聽說。”
  三國時沒有?可這墓主人分明是三國時的人啊。
  “可是三國時期,記載中擁有奇異能力的人,卻有幾個呢。”鍾書同緩緩說道。
  出了鍾家大門,我一直在想三國時期符合條件的有哪些人,誰可能有第三只眼,誰可能是墓主人,加上昨晚上睡眠質量又差,整個人渾渾噩噩的,恍然不覺自己已經走到了路口,被一輛馳過的自行車帶了個趔趄,自然少不得被咒罵幾聲。不過我卻很是慶幸,要不是被那個中年婦女擦了一下,我再往前走到了馬路中間,可是大大糟糕了。
  到了報社,打開郵箱發現有幾篇通訊員傳過來的稿子,選了兩篇還可以的改了一下,起個好標題,然後在他的名字後面加上自己的,就發到當天的稿庫裏去了。這幾天我一點自己采訪寫稿的心情都沒有,能有現成的稿子最好。
  在報社待了不到三小時,我就離開回家,至于那兩篇稿子能不能上明天的報紙,也沒心思關心。
  順路買了盒打算當晚飯的方便面,管飽就行。我開始從網上查找關于“第三只眼”的信息。
  可惜網上有關這方面的內容出奇地少,我只看到幾篇提到人類第三只眼睛的文章,不過這已經足夠讓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那麽一些人在研究著人的第三只眼睛,並且從科學上進行推測和構建假說。
  關于第三只眼的說法由來已久,在東方的許多宗教儀式上,人們習慣在雙眉之間畫上第三只眼,認爲這樣便可獲得與宇宙進行直接交流的通道。古希臘哲學家認爲,第三只眼位于大腦中心部位,將其比喻爲宇宙能量進入人體的閘門。直至今日,現代醫學對第三只眼的研究也從未停止過。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第三只眼居然人人都有,只不過它只出現在人類胚胎發育兩個月時,即晶體、感光器和間腦區域的神經細胞形成階段。奇怪的是,它剛一出現,馬上就開始退化。著名的海克爾生物基因定律爲此提供了最有力的證據。根據這一定律,胚胎在很短的時期內會經曆其所屬物種的整個進化史。即人類在胚胎時期能夠出現我們的先祖所具備的某些形態特征。人類學家認爲,人體的某個器官會發生退化,然後便不複存在。從古代兩棲動物的進化中可以發現它們同樣伴有退化。新西蘭的斑點楔齒蜥已經存在了兩億年,它的顱骨上有很小的眼眶,在一層透明的膜下隱藏著一只真正的眼睛。古生物學家發現,許多滅絕的爬行動物頭頂都有眼睛,它是這些動物視覺器官的重要補充。正是因爲具有這一獨特的器官,爬行動物才對地震、磁暴和火山爆發等自然災害非常敏感。
  一些研究者猜測,許多先知之所以能夠看到未來,就是保留了對一般人來說在出生前就退化了的第三只眼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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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3 11:30:38 |只看該作者

  我全說了。
  祖先們費盡心機都沒有找到那個墓,現在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在這面旗上。
  可是那面旗現在被孫殿英藏著,即便漢章跟了他好些年,就這麽向他要,怕也是不成的。
  討論了一下午,還是沒有結論。
  1929年11月13日,雲。
  漢章還是沒有拿到那面旗。孫殿英把那些寶貝藏得太好了。
  究竟還要等多久,我們孫家究竟還有沒有複興的機會?我一直在問自己,但卻不能對他們表現出來,在他們面前,我必須有信心。
  可是,爲什麽讓我看到了希望,卻又讓那希望越來越渺茫?
  賊老天!
  1934年3月17日,雲。
  今天收到漢章急電:事成。
  我忍不住大哭。
  我還以爲再也不會往這個本子上增加什麽,五年多了。
  我必須盡快趕去。
  1934年3月20日,晴。
  沒想到會在醫院看到漢章,他的肺被子彈打穿了,他和我說,再厲害的硬氣功對上子彈都是屁。
  但就是這顆子彈,讓我們重新看到希望。
  漢章幫孫殿英擋了這顆子彈。
  孫殿英是個有恩必報的人,他和漢章說了,不管漢章要什麽都成。
  所以他答應把那面旗給漢章。等漢章一出院就給。
  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只能等待。
  1934年5月3日,雨。
  終于拿到旗了。
  盡管已經有心理准備,退到旗子三十米開外,還是被嚇趴在地上。
  但是我很開心,這就是那面旗。一旗在手,千軍莫敵。
  希望這面旗能幫我找到那本書,希望祖宗的推測不會出錯。
  但現在還不行,我們還要等一等,等一個讓漢章和這面旗從孫殿英的視線裏消失的機會。
  已經等了這麽久,我們離目標很近了。
  1935年1月18日,雪。
  孫殿英失勢已經有一段時間,我覺得時間到了。
  要和漢章他們商量一下,可以動手了。
  就等這場雪停吧。
  1935年1月20日,晴。
  火遁成功。
  漢章跟了他這麽久,他怎會想到,失了勢還跟著他來山西的孫輝祖,會借火遁呢?
  他大概只會大哭吧,當初跟著他出道的,已經沒有人了。漢章是最後一個。
  還虧我們找到了一個和漢章身材差不多的替死鬼。
  從今天起,我們就將開始下一步的計劃了。
  孫殿英勢力再大的時候都沒過長江,我們是安全的。
  我一頁一頁地翻著,有時會用指甲輕輕刮去掩住字迹的血汙,指尖已經變成暗紅色。
  接下去的幾十頁,記載著在一年多的時間裏,孫氏兄弟是怎樣穿梭于江南的各個城市鄉間,踏遍了江浙兩省的所有土地。很明顯,孫家的祖先並不知道那個墓的確切位置。
  很遺憾我一直沒有發現一些關鍵問題的答案,比方說,那到底是誰的墓。孫耀祖始終用“那個墓”或“他”來指代,並沒有詳細說明。還有那本書也是如此。
  人即便在記日記時,碰到最隱秘不可言的事,常常也會含糊其辭,下意識地回避,這就是一例。
  不過,總算也幫我解決了一些疑問,比如爲什麽總是孫輝祖扛旗:
  1935年2月24日,小雨。
  明天應該輪到老四扛旗,但他不太樂意。
  他和老二都說,應該固定下來一個人扛旗,希望這樣能讓執旗的人有更多熟悉旗的機會,傳說中神兵利器都有自己的意識,或許這樣有利于扛旗人和旗的溝通,更容易找到那個墓。
  而這件事當然只有老三才做得到,旗子連杆三十多斤重,一天扛下來我累得夠戗,老二和老四也不比我好多少。
  這事就先定下來,以後漢章扛旗。
  只是有一節他們沒說,我卻是知道的。
  扛這旗子,有些張揚。
  孫耀祖只是點到即止,這本日記上的記錄,怕是其他三個人都能看的,所以寫得太過不好。
  什麽叫“有些張揚”?試想一下,扛著這麽大一面旗子,在城市的街道上走,在鄉間的田野邊走,衆目所視,沒辦法旁若無人,孫家老二老四的臉上挂不住了。這恐怕才是讓孫老三一人扛旗的真正原因。
  這四兄弟的心,原來還不是一般齊啊,孫耀祖和孫輝祖才是最堅定的。
  而扛著旗走和發現墓在哪裏之間到底有什麽關系,孫耀祖並沒有在記錄中專門說明。他曾經爲此事前後對三個弟弟解釋過六遍,反映到記錄中,前後對照之下,我整理出了個大概。
  這面旗和墓中的某些東西有很大聯系,最有可能的就是那本書,又或者是其他東西,孫耀祖對此語焉不詳,總之淵源極深,或者出自一處,或者有類似的功用。而孫家的祖先猜測,兩者間可能會共振或相互吸引,就像兩塊磁鐵接近到一定程度一樣,旗子接近墓到一定程度,也會産生異象,由此就可以判斷墓的大概位置。
  由于一年多來旗子始終沒有表現出什麽異象,除了一如既往讓初見者嚇得魂不附體,不見有什麽共振共鳴。不用說,對于自己祖先的猜測,幾個兄弟心裏的懷疑越來越甚,這也是爲什麽孫耀祖會重複解釋六遍的原因。
  我能夠想像,當時一天天地走下來,沒走到的地方越來越少,但大旗卻沒有預想中的反應,他們一定會想,祖先的推測是不是錯了,又甚至,那僅僅是祖先在嘗試了一切實際的尋找手段失敗後,爲了不讓子孫放棄尋找的希望而隨意編造的?
  如果不是大旗本身具有的神奇性,恐怕孫氏兄弟早就放棄了吧。
  1936年7月14日,雷雨。
  前進大上海。
  1936年7月15日,雨。
  漢章告訴我們,他感覺有些不一樣。
  他說不清楚是什麽感覺,就是覺得,拿著旗子的時候,感覺和從前有些不同。
  但我們都沒什麽感覺。希望這不是漢章的錯覺。
  或許我們要找的,就在大上海。
  1936年8月7日,多雲。
  漢章又有感覺了,比上一次更強烈一點。
  這裏是上海的閘北。
  聽漢章這麽一說,我們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同,是心理原因嗎?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如果這一次還不行的話……
  1936年8月11日,晴。
  終于找到了!
  真的會有異變!整條街的人都快被嚇瘋了,那就像是一場心靈風暴!而站在旗子下的我們,卻一點事都沒有。不,應該說那一瞬間,有一種充滿力量的感覺。
  力量。那一瞬間,我似乎擁有挑戰世界的力量。
  相信這一天不遠了,墓就在我的腳下。
  這一頁上的字迹戰抖,孫耀祖在寫下這些字的時候,連紙都劃破了數處。原本越來越渺茫的希望一下子成真,就要接近成功了,怎麽會不激動?!
  而許多年以後,我坐在這裏看著這份記錄,卻知道,其實他接近的是死亡。
  此後這個本子上所記錄的,我基本已經知道了。與政府搞好關系,遷走居民,造“三層樓”,請來鍾書同、圓通、衛不回,開始以防空洞的名義向地下挖掘,同時把挖出來的土運去邱家塘,發現墓的具體位置,日寇轟炸,圓通不祥的預言……
  我翻到記錄的最後一頁。
  1937年9月4日,多雲。
  准備下去了。
  這是最後的時刻,可是大家的情緒似乎都有些……
  或許,不該請圓通來的。
  希望衛不回能幫到我們,不論下面是什麽,我們都沒有後退的余地了。在我們的後面,是孫家千多年前的期望。祖宗們在看著呢。
  好在我們都沒什麽牽挂。
  合上本子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了,雖然對我來說並不算多麽晚的時間,但此時我卻有一股極深的疲倦湧上來,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從大腦的深處散發出來,讓我沒辦法再思考下去。
  思緒太多,這些思緒都糾結粘纏在一起,讓我一時間失卻了理清它們的勇氣。
  還是先睡吧。
  我總是以睡眠來逃避一些事情。其實那都是我無法回避的。
  指尖上,是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我把兩只手都壓到了枕頭底下……
  我記不清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或許並沒有真的睡著過,眼前不斷有影像劃過,有衛先,有我從未謀面的孫氏兄弟,還有那個骷髅頭。我很久沒有這樣惡劣的睡眠質量了,爬起來的時候渾身都是冷冷黏黏的汗液。
  鬧鍾的指針指向七點十五。對我來說這是個很早的時間,但已經在床上待不下去了,閉著眼睛的時候,依然可以看見雜亂的光。
  洗了個冷水澡,勉強提了點精神出來,現在給鍾老打電話有些不合適,但那本暗紅色的日記我已經不想再拿出來溫習了。
  日記上的內容讓我勾出了當年事件的輪廓,但真正的幫助並不大。特別是我原以爲,從這本日記中可以找出衛先自殺的線索,可現在我卻什麽都想不出。
  是什麽把衛先逼到了死路,讓他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甚至都沒有向我求助?
  想起最後一刻衛先臉上突然露出的恐懼和無助,這該如何解讀呢?那時候他的目光是望著我的。
  我忽然有了一個讓自己大吃一驚的想法:莫非衛先在怕我!
  因爲他怕的是我,所以什麽都沒有對我說,他最後的恐懼表情,是因爲看著我。
  我看著穿衣鏡裏的自己,除了憔悴一些,和平時並沒有什麽差別。
  我在屋裏來回踱著步,莫名的壓力讓我沒辦法舒舒服服地透氣,我知道一定有什麽地方出了問題,可是我卻抓不住它。
  我有危險的感覺,但我卻完全不知道危險是來自哪裏。
  八點十五分,我終于忍不住給鍾書同家打了電話,老人總是早起的。
  他接得很快,看來並沒有打擾到這位大學者的睡眠。聽說有新的進展,他立刻就要我過去說給他聽,幾乎比我還要著急。
  我把數碼相機裏的照片大分辨率打印了出來,裝在包裏,沒有坐公交車的耐心,出門直接就打的去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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