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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伊莉.瓊森]風之舞者(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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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01:25:30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風之舞者 作者:伊莉.瓊森

傳說中,誰能擁有風之舞者,誰就能左右整個國家的命運。
文藝復興時期的意大利,陰謀詭計如精雕細琢的大教堂之門般錯綜複雜;城邦間的事務由我方中的夜半私語所主宰;富麗典雅而沙沙作響的絲綢遮住了致命匕首的奪魂光芒,而摻毒的葡萄酒則是最風行的待客佳釀。
伊莉.瓊森以媒惑心魄的筆調寫出曲折離奇、扣人心眩的華麗羅漫史--熱情而有錢的騎兵隊長安雷昂從佛羅倫斯的陋巷中買來迷人而桀驁不馴的女奴桑琪,他不但和桑琪陷入情網,還使桑琪捲入安家的傳家寶風之舞者--的多寶狂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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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01:58:51 |只看該作者
謝謝你 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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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01:36:01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我將事實及虛構請決條理分明地交織於『風之舞者』一書中。
  
  那個時代的歷史、服飾及政治事件我都盡量使之符合史實,
  
  事實上黑死病的大流行是發生在14世紀的歐洲,但在15及16世紀間仍有零星的疫情。
  
  出色、貪婪、殘忍無情的教皇父子之事跡在文獻上記載得很清楚。雖然沒有記載顯示他們曾授權讓曼達拉淪為疫區,但那種事的發生不是沒有可能的。他們父子倆的確在8月的那個災難之日中病倒,而且咸信起因是遭人下毒。許多歷史學者堅信他們遭人謀害,但其他一些相信鮑其亞是參加紅衣主教高亞德在葡萄園的晚宴時遭到蚊子叮咬而得到瘧疾的。當時的醫療知識相當貧乏,這兩種說法都無法得到證實。
  
  鮑其亞的心腹柯麥特的確曾在教皇去世的那一天洗劫他的寶藏。教皇的房間則遭僕從洗劫,他的屍體整夜無人料理。在那個混亂的時刻中,有人潛進教廷是非常可能的。
  
  夾竹桃和我所描述的一樣致命,而且文藝復興時期的意大利的確有夾竹桃。雖然當時的下毒者的確如羅倫所言般技巧拙劣,但象韋羅倫般高超的殺手是極有可能發現這種植物而加以利用。
  
  這麼多的可能。
  
  『風之舞者』一書中的虛構情節可能真的發生過嗎?
  
  文藝復興是絲絨及盔甲的時代;卑賤貧窮及驕奢豪富的時代;瘟疫及暗殺的時代;聖人及罪人的時代;米開蘭基羅及馬基維利(註:意大利政治家)的時代。那是個世界得到新生且轉變為強者生存之形態的時代。
  
  這個故事當然可能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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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01:35:30 |只看該作者
  終曲
  
  發芽---
  
  1504.4.12.,鮑其亞在馬格納的主力部隊向教皇朱利奧投降,鮑其亞恢復自由之身。眾人以為鮑其亞會立即投奔他的老友及同志---法國的路易7世,但為了某中不為人知的理由,鮑其亞航向那不勒斯,進入西班牙的勢力範圍。
  
  1504.05.26.,西班牙在那不勒斯的軍隊逮捕了鮑其亞。他們先將他囚在瑟維爾城堡中,再將他移至麥地納城堡。
  
  1504.10.23.,曼達拉的葡萄園---
  
  「有個信差在馬房前等你,」錄取酸酸地道。「我想這意味著你要把我的晚餐擱到冷為止。」
  
  「未必。」羅倫從餐桌旁站起來走向屋外。
  
  「我不會把晚餐熱著等你,」魯奇在他後面喊道。「我會扔給豬吃。」
  
  「我們沒有豬。」羅倫回嚷道。
  
  「那是誰的錯?我告訴過你我們應該養豬。如果你都不買豬肉,我怎麼烹調豬肉料理?你的吝嗇會還我很快忘掉我所有的烹飪技術。」
  
  羅倫走到屋外,從一個雀斑臉的少年信差手中接過一張折疊著且封起來的羊皮紙。
  
  「近來休息一下。」
  
  少年立即搖搖頭。「我得馬上將回函帶回去,先生。」
  
  羅倫打開封口,展開羊皮紙。沒有簽名、只有一行字。
  
  『夠了嗎?』
  
  「我馬上回復。」羅倫飛快地轉身進屋,走到書桌前。他在羊皮紙的底部用堅定而鮮明的字體寫了一句話。
  
  『不夠。』
  
  他將羊皮紙還給信差。
  
  他懶得看那少年離去就關上了門。
  
  開花---
  
  伊莉莎白女王死後,西班牙的費迪南國王認為將鮑其亞放出來並借重他的軍事才智使自己成為意大利統帥是個好主意。然而,命運再次破壞鮑其亞的野心。他所囚居的麥地納城堡位於卡斯底,由費迪南的女兒嘉娜掌管。嘉娜似乎沒理由惡意陷害鮑其亞,但事實不然。當費迪南要求將鮑其亞釋放時,她指控鮑其亞曾陰謀害死他的兄弟罔迪亞公爵及他的妹夫阿方索。1506.9.4.,費迪南終於放棄讓鮑其亞重獲自由的努力而自行前往那不勒斯。
  
  1506.10.15.,曼達拉的葡萄園---
  
  這次送信給羅倫的信差不再是個少年而是個青年。當羅倫打開信件看內容時,魯奇不情不願地倒了杯酒給信差。
  
  「在這裡等。」羅倫走向書桌。信上簡短的信息正如他的預料。
  
  『夠了嗎?』
  
  羅倫的答覆同樣簡短。
  
  『不夠。』
  
  他將信交給信差,送他上路。
  
  收成----
  
  費迪南前往那不勒斯的6周後,鮑其亞從麥地納城堡逃至龐培魯納---他的妻舅納瓦爾王的首府。這位大舅子非常歡迎他,想利用他的軍事長才來促成自己的野心。納瓦爾願意提供軍隊讓鮑其亞開始征伐,但納瓦爾王非常貧困,鮑其亞只得寫信給他在意大利的姐姐克蕾要求她變賣家族藝術珍藏以籌備30萬金幣。信差由教皇朱利奧下令逮捕。
  
  鮑其亞還派了個信差請求法國的路易給他10萬金幣以及公爵爵位的年俸好讓他取回從前的權勢。路易王不但拒絕支付,還取消鮑其亞的爵位並剝奪他的貴族身份。
  
  1507.3.,31歲的鮑其亞既身受法國梅毒發病之苦,又失去了權力、金錢、土地。他失去爵位不久後,納瓦爾王命他出馬剷平叛變。鮑其亞正擔任維安納的一個軍區司令時,部隊遭受攻擊的警報傳來,他跳下床、穿上衣服,二話不說就躍上馬背騎出城門。據說鮑其亞既尖叫又咒罵,似乎完全發瘋了。他獨自騎馬到臨近峽谷的敵軍陣營去攻擊他們,同時還瘋狂地叫喊詛咒著。
  
  清晨時鮑其亞的部下騎馬出城,不久後就發現鮑其亞那遭到亂劍砍殺的赤裸屍體,上面有23道慘不忍睹的血淋淋傷口。
  
  1507.4.7.,,曼達拉的葡萄園---
  
  『我快失去耐性了。你還要怎樣?夠了嗎?』
  
  羅倫的目光從桌上的信紙移到窗外滿目蒼荑而焦黑的曼達拉城上。
  
  接著,一抹若隱若現的笑容出現在他的嘴角。他提起筆在羊皮紙上寫了兩個字。
  
  『夠了。』
  
  1507.5.21.,法國---
  
  羅倫悠閒地沿著長長的迴廊前進,目光讚賞地在牆上偉大畫作上流連。
  
  侍從停下腳步,譴責似的回頭看他。「請快些,韋先生,王上非常焦急。」
  
  羅倫頷首,但腳步依然遲緩。「王上擁有不少好畫,這一幅是達文西的作品。不過,在他的私室中還有許多更美好的作品。」
  
  侍從打開迴廊盡頭高大華麗的門。「韋先生來了,陛下。」
  
  路易王急忙迎上前來。「我的天,韋羅倫,你可真會拖時間。」他熱切地注視羅倫拿著的箱子。「這就是了?」
  
  羅倫一面頷首一面走到房中將箱子放到大理石桌上。「是的。」他打開箱蓋。「我答應過的。」
  
  他正要將風之舞者取出來時,路易攔住他。「不,讓我來。」路易必恭必敬地將風之舞者取出來。「啊,它像我記憶中般美麗,我本以為期待或許擾亂了我的記憶。」他恨恨地瞥了羅倫一眼。「你對於這件事的堅持令我不悅。3年的等待是很漫長的。」
  
  「對我而言亦然,陛下。」羅倫微笑道。「但交易就是交易。」
  
  「你不必那麼嚴苛的,你用不著要求每件事都完全合你的意。」路易抱怨道。「我照你的話做了。我告訴鮑其亞這裡不歡迎他並將他逼到西班牙人的手中,那對你應該足夠了。」
  
  羅倫默不做聲。
  
  「你知道要讓嘉娜對付鮑其亞有多麼難嗎?那個女人現在處於發瘋邊緣。」他將風之舞者拿到房間另一頭,安置在一個黑色大理石基座上。他退後一步,讚賞地打量那尊雕像。「兩年前我為風之舞者訂製了這個基座,你覺得怎麼樣?」
  
  「美極了。你的品位相當高。陛下。」
  
  路易沉默半晌,凝視著雕像。「目睹鮑其亞衝出維安納的士兵認為他有意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自絕於天堂之路。」
  
  「你詛咒他的靈魂下地獄?」
  
  羅倫沒有回答。
  
  「他第一次來見我時,我認為他是我所見過最迷人、最出色的人物。」路易的目光仍停佇在風之舞者上。「就算我不幫你,他也會被毀滅的,是嗎?」
  
  「或許,但不盡然。」
  
  「你真是個難纏的人,」路易苦著臉道。「而且銳利得像刀刃。你願意在我的宮廷總任職嗎?」
  
  羅倫搖搖頭。「我想去馬賽拜訪朋友,他們最近得了個孩子。」
  
  「男孩?」
  
  羅倫搖搖頭。「女孩。他們將她取名為凱琳以紀念孩子的祖母,還說她有許多方面和她的祖母相似。」
  
  「真可惜不是個男孩。他們必定感到失望。」
  
  羅倫微笑。「他們似乎沒有。」
  
  「你厭倦了你的葡萄園生活?」
  
  「應該說我該栽培些葡萄以外的東西了。或許我會培植一園玫瑰。」
  
  「你會失望的。種花沒什麼利潤。」
  
  「等著瞧。」
  
  路易後退了幾步,不滿地蹙眉打量雕像。「它放在基座上沒有我想像中的好看,那個基座配不上它,它使周圍的所有事物黯然失色。」
  
  「正是如此。」
  
  路易再度陷入沉默,接著突然自我辯護起來。「毀滅鮑其亞是為了更高超的目的。風之舞者待在法國宮廷中才是正確、適當的。所有的意大利城邦都在逐漸失勢,但法國正開始象太陽般閃耀。風之舞者該屬於這樣的一個國家。你同意嗎?韋羅。」
  
  羅倫注視雕像,一抹莫測高深的微笑浮現在他的嘴角。「是的,陛下。我相信風之舞者待在法國是最正確的。」
  
  一道陽光從風之舞者附近的長窗外以燦爛光流的姿態射近來,令風之舞者的翡翠雙目灼灼生輝,並照射在它那微微開啟的雙唇上。
  
  在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間,風之舞者似乎在微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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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01:35: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1503.12.15.比薩
  
  「你想他會來嗎?」桑琪靠在欄杆上,目光焦急地在下方碼頭中雜亂的人群中搜索。「我沒看到他,現在快開航了。」
  
  雷昂溫柔地將桑琪綠色披風的帽子拉起來裹住她那琥珀色的秀髮。「羅倫向來信守諾言。他會來的。」
  
  「但如果---他在那裡!」她指向步履慵懶地穿過人群的優雅身影。「他的氣色很好,我本來還擔心他尚未完全康復。」
  
  「近來你無所不擔心,」雷昂憐愛地道。「他幾個月前曾寫信來說他已恢復健康了。」
  
  「那他為什麼還要留在羅馬?教皇死了,鮑其亞將守衛增加了一倍,羅倫根本無法接近他。我以為他仍在生病,只是不想讓我們擔心---他拿著什麼東西?」桑琪一認出那個熟悉的桃花心木箱子就瞪大了眼睛。「老天,那是---」
  
  「風之舞者。」雷昂的神色因興奮而渙然發亮。「聖母瑪利亞,他拿的是風之舞者!」
  
  當回憶湧現時,桑琪心如刀割。索利納的地牢、皮耶望著風之舞者的鄭重眼神、凱琳和她為死者垂淚時風之舞者那空茫的目光、戴法南將木箱繫牢在馬鞍上的模樣........她緊緊地抓住木質欄杆。
  
  「他是怎麼辦到的?」雷昂轉頭看見她的表情。「怎麼回事?你身體又不舒服了嗎?」
  
  「不。」她設法微笑。「它帶回太多往事:曼達拉.....」
  
  雷昂握住她的手。「曼達拉已經是過去式了。我們正展開新生活,親愛的。往事會逐漸褪色。」
  
  「天,結婚4個月了還握著手說悄悄話,」他們轉頭看到羅倫大步走上輪船跳板。「真夠令我起雞皮疙瘩的了。」他微笑著走向他們。「換作是我的朋友魯奇,他會說他想嘔吐。」
  
  「你好麼?」桑琪問道。
  
  羅倫將裝著風之舞者的木箱放到甲板上。「非常好。」他的目光在桑琪臉上搜尋。「而你,我親愛的桑琪,非常漂亮。」
  
  「我懷孕了。」桑琪簡短地說道。
  
  「啊,那太好了。繁衍後代。」他轉向雷昂。「我給你帶來一件禮物。」
  
  「我看見了。」雷昂拍拍他的肩膀。「老天,你是怎麼得到的?」
  
  「教皇死的那一夜我回教廷去,」羅倫扭曲一下臉龐。「或者該說是魯奇把我『運』過去的。柯麥特拿了教皇儲藏室的鑰匙,教皇一嚥氣就去大肆搜刮。鮑其亞病得太重,無法親自前來。我趁柯麥特忙著搜刮時設法將風之舞者帶走。」羅倫綻出一絲得意的笑容。「我知道鮑其亞一定會大發雷霆。」
  
  「聽說他拚命奮鬥以保住自己的權力,甚至不惜和新任教皇朱利奧作交易。」
  
  羅倫頷首。「我很高興看他滑向地獄。朱利奧將鮑其亞關在獄中,逼他交出他在馬格納的兵權。」
  
  「你想他會同意嗎?」
  
  「終究會同意,但那不表示鮑其亞就此認輸,他是個有著頑強意志的非凡人物。要徹底擊潰他需要不少工夫,但我現在有得是時間,足以將他完全毀滅。」他頓了一下。「我是來告別的。」
  
  雷昂僵住了。「你不是要跟我們一起走的嗎?你改變主意了?」
  
  「鮑其亞仍然活著。」
  
  「但你說他已經失勢了。」
  
  「他還不一定會毀滅,我必須加以確定。」羅倫迎上雷昂的目光。「戴法南死得太容易了。」
  
  「我可以向你保證他不會同意你的話。」
  
  「你沒有時間目睹他所建立的一切被剝奪。我要確保鮑其亞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走向滅亡。」
  
  「你要上哪兒去?羅馬?」
  
  「或許吧。」羅倫瞥了碼頭的人潮一眼。「雖然我曾想回曼達拉去。」
  
  「曼達拉!」桑琪大惑不解地注視他。「但那裡什麼也沒有了。」
  
  「葡萄園仍然存在,還有酒廠。我可以建造一幢小屋。」
  
  雷昂搖搖頭。「你?住在田野間?」
  
  「葡萄生長的規律及時序對我有一定的安撫作用。」羅倫轉身打算離去。
  
  「等一下。」雷昂指指甲板上的木箱。「把這個帶走。」
  
  桑琪大為震驚。「雷昂.....」
  
  羅倫霍然轉身面向雷昂。「你不想要?」
  
  「他當然想要,」桑琪設法穩住自己的聲調。「他愛風之舞者。」
  
  「但我也愛我的妻子。」
  
  「它上你的家族一員。」桑琪道。「你曾經告訴過我---」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我願意讓你擁有它。」
  
  一抹溫柔的微笑照亮了他的臉。「這是我的選擇,桑琪。如果你對風之舞者的感覺跟我一樣,我會很高興。但事實不然。」他頓了一下。「我不會讓它留在你身邊時讓你憶起你曾遭受的那些苦難。你曾說過我對你的感情不及我對風之舞者的感情。或許當時你沒錯,但現在你若再那麼說可就錯了。」
  
  「不,沒關係。我可以---」
  
  「噓,我親愛的,」他的左手輕輕撫摸她額際的那一綹銀絲。「就這麼說定了。」他轉向羅倫。「風之舞者是你的了,如果你願意接受。」
  
  「我願意。」
  
  「我本來不確定你是否會接受。」雷昂露出苦澀的笑容。「我似乎記得你曾說過它是誘人毀滅的妖精。經過曼達拉的毀滅後,我以為你那種想法加倍牢固了。」
  
  「我改變了想法。」羅倫深思地望著箱子。「真正導致曼達拉滅亡的不是風之舞者,是人的貪婪和野心。戴法南、鮑其亞的野心及教皇的貪婪。他們三個聯合起來或許早已征服全歐洲。換個角度來看,風之舞者阻止了他們的一切計劃。」他拿起木箱。「我保證我會為他找出個好用途。」
  
  「羅倫,」雷昂衝動地向前邁出一步。「跟我們一起走。」
  
  羅倫搖搖頭。「你不需要我。或許哪天我會去拜訪你,看看你是如何沉浸在幸福的家庭生活中。」
  
  「隨時歡迎。」雷昂聲音嘶啞。「永遠。」
  
  「雷昂,你變得婆婆媽媽了,」羅倫嘲弄地道。「我得在你的眼淚掉下來之前趕緊離開。」
  
  「如果能讓你跟我們一起走,我願意讓眼淚掉下來。」雷昂道。
  
  羅倫的微笑逐漸消失。「這真是糟糕的一擊。你......讓我失去了男子氣概。」
  
  「我非常愛你。」
  
  「又一擊。」他突然綻出溫暖的笑容。「再會,我的朋友。」他轉身大步離去。
  
  「攔住他。」桑琪抓住雷昂的手臂。「別讓他這樣離去。」
  
  「我沒辦法阻止他,」雷昂看著羅倫步下輪船時,眼睛潮濕了。「他的心意已定。」
  
  「而你的自尊不容許你去嘗試改變他的心意。」桑琪道。「你愛他,難道你失去的愛還不夠多嗎?」
  
  「這不一樣。他有權下決定。」
  
  「如果你不阻止他,我會阻止。」雷昂的頑固個性令桑琪逐漸失去耐性。「我不想失去他。」她向前邁進一步。「羅倫!」
  
  他轉過頭來。
  
  「如果你現在不跟我們一起去,答應我,你把該做的時結束後就去找我們。」
  
  「或許。」他轉回頭。
  
  「不能說或許,我們真的需要你。雷昂打算為我建一座城堡,你知道我沒有絲毫管理城堡的經驗,你得教我。」
  
  「你會自己學到的。」他繼續前行。
  
  「我想擁有全法國最好的玫瑰花園,你得幫我規劃一個。」
  
  他的腳步遲疑了一下,但又隨即繼續前行。
  
  「如果我的孩子是男的,我和雷昂要叫他羅倫。」
  
  「上帝幫助他。」
  
  「不,你得幫助他。」
  
  羅倫不停步。
  
  「如果孩子是女的,我們要叫她凱琳。」
  
  羅倫煞住腳步,背脊突然僵直了。他轉過頭來。「啊,桑琪,我一直說你是個聰明的小鬼。」
  
  他的目光象溫暖的懷抱般擁住他們兩個,接著他轉身大步消失在碼頭的人群中。
  
  「噢,雷昂。」桑琪喃喃道。「我們會再見到他嗎?」
  
  雷昂用雙臂從她身後環住她,讓她靠在他的身體上。「我不知道。」他的唇輕輕地在她的太陽穴上摩擦。「你盡力了。」
  
  「因為我也愛他。」
  
  他們站在那裡張望,希望他會回來或他們至少能看他最後一眼。輪船跳板升起,他們仍在張望。即使船已出海,他們仍不死心......
  
  「風很冷,」雷昂道。「你該進倉房裡去。」
  
  是很冷,她想道。天空和海水一樣是鉛灰色的,海風吹得很猛烈。今天不是個出海遠洋的好日子。
  
  「再待一會兒。我要站在這裡直到看不見陸地為止。想到我或許永遠不再回來就覺得奇怪。」
  
  「那個想法令你悲傷嗎?」
  
  「不。」她遲疑一下。「是的,我不知道。」她將身子縮進他的懷中。「我的感覺每一刻都在變幻,只有一件事是確定的:我要跟你在一起,終其一生。」
  
  海岸線現在已經幾乎看不見了,他們即將航向未知之地。
  
  地平線的另一端有龍,他們航向熱那亞時雷昂告訴她的。
  
  她和雷昂堅強得足以擊潰任何膽敢向他們噴火的龍。他們在未知之地可能必須歷經不少磨難,但那會帶來極大的報償。
  
  「你很安靜,」雷昂道。「你在想什麼,親愛的?」
  
  「在想龍,」她抬頭挺胸地對他露出微笑。「還有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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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01:34: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為什麼你要在這裡和我會晤?」戴法南懷疑地看著喬莉。「為什麼不在你自己的屋子裡?」
  
  「這個舒適的旅舍和佛羅倫斯隔著一段相當的距離。」喬莉從窗畔轉過身來。「我看到你帶了一小隊的部下,正如我的預料。」
  
  「我不想再讓安雷昂或那個女人溜走。」
  
  「但你已經逮到他們了。」喬莉道。
  
  「將要逮到他們。」
  
  「如果價錢夠。」她指指天井裡的部隊。「而且你休息用這個數目的兵力將你所付出的代價奪回。我的資產可供我召集這個支隊3倍的兵力來保護我。」
  
  「你?一個妓女?」
  
  「你沒認出桑提姆?他只是我從卡普那裡所接收的東西之一,我即將成為佛羅倫斯最有勢力的女人。卡普是個聰明人而我已觀摩他的行徑許多年了。」
  
  「我不跟女人打交道。」
  
  「我知道,你只喜歡虐待她們。」她聳聳肩。「我沒忘記你是怎麼對待羅莉的,因此我要太高價碼。」
  
  戴法南略微遲疑。「你真的掌握了他們?」
  
  「就在我的手掌心裡。他們要我把你誘進他們的圈套中,代價是500個金幣。我警告過他們那無法滿足我的胃口,但雷昂竟傻得相信我終究是同意了。」
  
  「要多少你才滿意?」
  
  「1500個金幣。」
  
  「荒唐!你不該獅子大開口。」
  
  她搖搖頭。「如果你要安雷昂及他的女奴,就得付我這個價錢。」
  
  戴法南怒不可遏,這個貪婪的婊子是說真的。「他們在哪裡?」
  
  「你找不到。」她微笑。「但我清楚得很。」
  
  戴法南的雙手握成了拳頭。「我付你1000個金幣,你這個骯髒的娼婦。」
  
  「我不喜歡被人侮辱。現在價錢是1600個金幣了。」
  
  「你這個婊子養的,你不能---」戴法南看到她的表情後設法壓抑住自己的怒氣。「我會付你開的價錢。」
  
  「非常好。」
  
  「但我現在沒那麼多錢。我回索利納後再將你的酬勞送過來。」
  
  她大笑。「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她搖搖頭。「你大可以回索利納去,只是你回去時是兩手空空的。」
  
  「我告訴過你,我身邊沒有那麼多金幣。」
  
  「那麼我們就想別的辦法。」她沉默片刻。「我把他們帶去索利納給你,我們在那裡當場交易。」
  
  「你怎麼帶他們去?安雷昂又不是傻瓜。」
  
  「但他信任我,」她答道。「有所保留的信任。一個男人很難相信曾給他快樂的女人會背叛他。」
  
  「我也要他的女人。這麼高的價錢我要兩人兼得。」
  
  「她當然也算在內,」喬莉表示同意。「反正我對那個女人沒什麼好感。」
  
  「你打算怎麼做?」
  
  「就像你所巧妙暗示出來的,我是個娼妓,因此,我知道許多能讓我旗下的妓女更為馴服的秘方。我只要下一點藥就能讓安雷昂和他的妓女一覺睡到索利納。」她揚起一道眉。「除非你要我殺了他們?反正對我沒什麼差別。」
  
  「不。」戴法南道。「我要活的。」
  
  「我想也是。那麼,不久後你就可以在索利納對他們任意處置了。」
  
  一陣甜美的喜悅使戴法南幾乎忘記這個傲慢的婊子給他的挫折感及憤怒。或許他該在這個婊子進入索利納的大門後給她一個驚喜。粉碎她那頑強的個性將是一件非常刺激的事。「什麼時候?」
  
  「給我1、2天來平息他們的懷疑,接著我會在他們的葡萄酒下藥。」她走向門口。「要不了多久的。」
  
  「一個星期以內可以吧?」
  
  她點點頭,打開門。「如果一切順利進行,下周他們就會被送到你手你。」
  
  「為什麼不把這些樹枝混進他們臥房壁爐所用的柴火中。」魯奇問道。「你說這種煙可以致命。」
  
  「那個方法不保險,」羅倫道。「現在是8月天,很少需要生火。不知道等到幾時他們才會生火,但時候煙囪可能非常乾淨,如果他們靠得不夠近,煙只能使他們生病而已。不,最好用這些樹當柴火拉烤肉,它的劇毒會毒化食物。」
  
  魯奇拿起一根長樹枝興味盎然地加以審視。「什麼種的灌木會同時開出美麗的花朵並人於死的?」
  
  「夾竹桃。」羅倫對他微笑。「一種非常有用的植物;它的每一部分都能致命,一片葉子可以殺一個人,即使是這些美麗的花蜜也能將人送進墳墓。」
  
  「你確定它能使烤肉中含有足以致命的毒量?」
  
  「不,但是成功幾率非常大。」羅倫將酒杯舉至唇邊。「你已經記住你的任務了嗎?」
  
  「我又不是笨蛋,你已經對我重複許多次了。」魯奇冷冷地道。「明天早上我得將樹枝混進廚房的柴火堆中。」
  
  「但今天你必須確定廚房的煙囪排煙功能良好,」羅倫正色道。「即使你得自行動手清理。如果你沒辦到,我可能在照顧柴火時嗚呼哀哉。」
  
  「照顧柴火的向來是洗碗槽女僕。」
  
  「明天是我。你得調粗一種新的烤肉醬並向西蒙堅持要由我來照顧你的火才放心。我可不想讓任何人在肉還沒烤好後嗣就先行中毒。肉一烤好你就得謊稱身體不適而離開廚房。肉一送走後我會盡快溜出廚房和你會合,接著馬上離開羅馬。」
  
  「調配新口味的烤肉醬要花上許多時間和精力,一晝夜是不夠的。」
  
  「或許對那種平庸的廚師而言不夠,但你說過你是非常傑出的廚師。」
  
  「你知道我的確十分傑出。」
  
  「那就證明吧。明天早上你就得調配出來。」
  
  魯奇大為不悅。「你自以為聰明?我拒絕粗製濫造。我們下星期再行動能夠。」
  
  羅倫搖搖頭。「大家都知道鮑其亞正在向他父親索求下依次征伐所需的軍費,下周他可能已經離開羅馬了。」
  
  「但我無法調配......」魯奇猛然蹙起眉頭。「蜂蜜!或許我可以用蜂蜜再加上一點肉桂.....」
  
  羅倫露出滿意的微笑。
  
  「喬莉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桑琪在雷昂面前轉了一圈後問道。「瞧這件禮服。這必定是她最好的一件衣服,然而她不但將它送給我,還派了一個女僕為我修改。你不認為那很奇怪嗎?」
  
  「這是件非常美麗的禮服,我喜歡上衣的那些綠色絲帶。或許白色比較適合你而不適合她。」
  
  「她穿什麼都好看,」桑琪扮了個鬼臉。「別告訴我你沒有注意到。」
  
  「我只注意到我妻子的美,這是已婚男人的正當行徑。」他的黑眼閃耀出戲噱的光芒。「雖然我得承認我比較喜歡你沒穿衣服的風姿。如此一來,喬莉不是在對你好,而是在對我使壞。」他偏著頭打量她。「對,你穿的衣服太多了。把禮服還給她,然後--」
  
  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他們轉過頭來,看見喬莉捧著銀盤放在桌上,拿起兩隻酒杯分別遞個雷昂和桑琪。「我找到這瓶你上次從曼達拉帶來的葡萄酒,雷昂。你一向喜歡它甚於任何佛羅倫斯的佳釀。」她舉起自己的酒杯。「乾杯,」她柔聲鬥,微笑照亮了她嬌艷的臉龐。「然後我會把關於戴法南的好消息告訴你們。」
  
  
  
  那個婊子養的沒把煙囪清乾淨!
  
  天,片刻前它的排煙功能還十分良好,現在卻有一縷細細的煙飄進廚房了!
  
  羅倫將臉龐從烤著蜜炙羔羊的爐子前撇開,深深吸了口氣。接著屏住呼吸將頭轉回去,失去從煙霧中看出煙囪何處阻塞了。
  
  「羊肉怎麼了?」
  
  羅倫轉頭看見西蒙正不耐煩地對他蹙眉而視。
  
  羅倫連忙避開他的注視,囁嚅道:「快好,過幾分鐘就好了,但煙囪......」
  
  「什麼?說大聲點,蠢蛋。」
  
  「煙囪的排煙功能不太好。」
  
  「可能只是只鴿子。」西蒙轉身。「煙囪裡有一道彎,不時有鴿子飛近來卡在那裡。我明天會派個人去清理。洋肉烤好後就把火弄熄。」
  
  一隻鴿子,聖母瑪利亞,一隻鴿子!
  
  羅倫冷笑著在柴火前坐下來,小心地用自己的身子防止煙飄散到廚房其他角落切側開臉維持淺淺的呼吸。
  
  老天,如果煙繼續送進來,今夜被烤好的就不只是那只羔羊了。
  
  敲門聲十分怪異。
  
  魯奇一打開門就看到羅倫站在台階上。
  
  「聖母瑪利亞,你為什麼敲門?打從你闖進我的生活後從沒對我這麼禮貌過。你上哪兒去了?你該在幾個小時前回來的。一切都順利嗎?」魯奇粲然一笑。「我的烤肉醬風味絕佳。真可惜教皇父子無法表示讚賞了。我忍不住想留下來聽聽結果。」他頓了一下,「但你自己也忍不住留在那裡,對不對?」
  
  「我沒有留在那裡。」
  
  「你上哪兒去了?」
  
  「我......迷路了。」
  
  「迷路?你怎麼可能---」魯奇突然伸手將羅倫拉入房中的燭光下。他倒抽一口氣。羅倫滿頭是汗。瞳孔呆滯而擴張。「怎麼回事?」
  
  「鴿子。是不是很好笑?一隻鴿子....在煙囪裡。我考慮了一切但---」
  
  「你為什麼不離開或是找個借口將或熄掉?」
  
  「我們就快達到目的了。」
  
  「白癡!笨蛋!」魯奇的黑眼在燭光下閃閃發光。「你叫我一有差錯就罷手,自己卻幹出這種事。你真是個豬腦,比頭被砍掉的雞還沒腦袋。」
  
  「我真的希望你別再.......罵我了。」羅倫搖搖晃晃、兩眼發直。「我認為那是不好的行為---」他的雙膝開始發軟。「----對一個垂死的人而言。」
  
  「馬喬莉小姐和一輛馬車出現在大門前,大人。」
  
  戴法南一陣興奮。「我正在等她,」他站起來對僕人示意。「讓她近來。」
  
  「她帶著一隊人馬。」
  
  「什麼!」
  
  「她說她不會在沒有保護之下進入你的城堡。」
  
  「多少人?」
  
  「15個。」
  
  那個婊子比他啊啊想像的還要狡詐。15個人無法威脅這座宮殿,但或許足以使她安返佛羅倫斯。
  
  戴法南一面低聲咒罵不已一面大踏步走出去,他的目光投注到門外持著火把的一隊人馬身上。
  
  他站在門內叫道:「你帶來了所想要的東西了嗎?」
  
  馬喬莉從馬車旁策馬向前並對他微笑。「在馬車了。你自己看吧。」
  
  「我會的,把你的人從馬車旁撤走。」他轉向衛兵。「打開門,4個跟我到門外。」
  
  片刻後他跪在馬車內的乾草上俯視安雷昂及桑琪。他們似乎在熟睡中,但他必須確定。
  
  他舉手狠狠地在桑琪的左頰上甩了一個耳光。
  
  她沒有反應。
  
  「滿意了吧?」喬莉將坐騎驅近。「我的秘方向來萬無一失,現在付錢吧。」
  
  「進來拿。」他微笑道。「但我自然不能允許你的護衛跟進來。」
  
  「那我也不能讓你拿走我的貨物。」她繃緊嘴唇。「帶他們來這裡已經給我帶來太多麻煩,現在你又開始激怒我。或許我該忘掉這個交易回佛羅倫斯去,我相信雷昂一定樂於抬高價碼取你的性命。」
  
  「不!」他從車上一躍而下。「打開門,」他大不走向門口。「馬喬莉,總有一天我會很高興地將你介紹給我的朋友魯法拉。事實上,他正在裡面等候安雷昂及桑琪,真可惜你不能留下來加入我們。」
  
  他側身讓馬車及喬莉帶來的人馬通過大門。
  
  他向馬車跨近一步,目光在雷昂臉上來回打量。「他們文風不動。你沒殺了他們吧?我要他們活---」
  
  一柄劍之指他的喉嚨!
  
  雷昂目露寒光地將劍峰架在戴法南的脖子上。這個婊子養的安雷昂怎會如此迅如閃電地從乾草下抽出一把劍?戴法南本能地將手滑到劍鞘上。
  
  「不要拔劍,」安雷昂冷冷地道。「否則我會很高興地割開你的咽喉。」
  
  「來人呀!」戴法南叫道。「笨蛋!快來呀!」
  
  「他們現在沒空,」雷昂持著劍的手加強了力道。「那是我對喬莉的人所發出的第一道命令。他們一進門後就用劍抵住每一個衛兵的背部。」
  
  戴法南用眼角餘光一瞥後發覺他所言非虛。「你這個傻瓜,宮殿裡有更多衛兵,你沒辦法打倒他們。我們的認輸比你多。」
  
  「你的優勢維持不了多久。」雷昂向某個騎士示意,他立即騎馬至門口用力揮動火把3次。「77個在樹林裡等候的人馬上就會過來,他們應該足以打敗你的人。」
  
  桑琪緩緩地下了馬車站到雷昂身旁。她的左頰上有一道鮮明的瘀青,但她的表情和雷昂一樣冷酷。「晚安,戴法南。你說過你想多花點時間和我在一起,我想沒有別的地方比索利納更適合了。」
  
  「你似乎非常得意。」戴法南咆哮道。「我得恭維你的定力,我打你時你連睫毛都沒動一根。」
  
  「我早有心理準備。」桑琪定定地注視他,「而且那該歸功於你,是你教我如何忍受疼痛的。戴法南。」
  
  「我會教你更多。魯法拉在地牢裡等你,你記得魯法拉嗎?」
  
  「我記得。」桑琪無法置信的搖搖頭。「你不明白你已經完了嗎?你快死了,戴法南。」
  
  他搖搖頭。「我命中注定不會死在你們這種人手裡,我還有遠大的前程,我會得到沒有人能想像得到的至高權力。我的部下會馬上衝出皇宮解救我。」
  
  「他們似乎一點一不急。」
  
  「把事情結束吧。」喬莉蹙著眉頭策馬來到他們身邊。「我對暴力沒有興趣。」
  
  「你背叛我,你這個婊子!」戴法南一見到她,臉龐立即因憤怒而扭曲。「我們有過協議而你背叛了我。」
  
  「正如你可能背叛我一般,」喬莉道。「老實說,我本來想跟你合作,但突然間我問自己,當你的宮殿中還有更多的財富時我為何要收下區區1600個金幣?」她做了個手勢後,6個騎士躍下馬。「去迷宮。小心,那裡有守衛。」
  
  她望著那些人拔劍大不走向迷宮。「桑琪為他們畫了一張迷宮地圖,而雷昂仍擁有寶庫的鑰匙,我們甚至還有輛可供運走財寶的馬車。唯一的問題是我是否能找到可以護送我們的武力。幸運的是,四天前,高領主突如其來地解散了他的軍隊。」她嘲弄地笑笑。「這才是命運,戴法南。」
  
  「你該收下我的金幣的。你現在這種做法只會使你成為我的階下囚。」
  
  「我會得到你的半數財寶。」喬莉頓了一下。「但即使酬勞沒那麼多,我或許還是會和他們一起對抗你。」
  
  「那麼你既是個婊子又是個蠢蛋。」
  
  她搖搖頭。「羅莉。卡普曾告訴過我,好商人應該對別人給他的一切打擊施以制裁。」當她看到支援的人馬衝進敞開的大門時,她仰頭笑了起來。「你曾欺騙我,但這裡所發生的事傳出去後將沒人敢再欺騙我。」
  
  「聊天聊夠了吧。」雷昂不耐煩地道。他對初到的人馬發號令。「把那些衛兵捆起來後肅清宮殿內部。」他轉向戴法南。「而你得陪我們去迷宮等財寶運出寶庫。」
  
  一個鐘頭後宮殿已被肅清,馬車上也裝滿了大箱的金幣、珠寶、名畫及黃金餐具。
  
  戴法南眼睜睜地看著一件又一件的財寶從他面前被搬出去。「你不會得到什麼好處,我會把它們奪回來,就像我奪回風之舞者一般。」他露出惡毒的微笑。「你的風之舞者永不再屬於你,安雷昂。它被放在教皇的私人儲藏室中而且會永遠待在那裡。」
  
  「我可不會像你那麼肯定,據說風之舞者總是回到安家手中。」
  
  「呸!做夢。你等著瞧好了。」
  
  「或許我們會。但你可沒機會,」桑琪道。「脫掉你的衣服。」
  
  戴法南霍然轉向她。「什麼?」
  
  她晃動手上的火把。「你的衣服,脫掉,全部脫掉。」
  
  「休想!」
  
  她逼近了一步。「那就讓我們看看你是否命中注定免與火烤。」她將火把湊近他的頰邊。
  
  他急忙後退一步。感覺到安雷昂的劍抵在他的背上。
  
  「婊子!」安雷昂的劍刺穿了他的衣服,疼痛貫穿了他。他開始一面喃喃詛咒一面脫下衣服。最後他赤裸裸地站在他們兩個中間。
  
  「點燃迷宮的北邊入口,雷昂回頭叫到。」
  
  一個士兵跳下馬車,從同伴的手中搶了一支火把跑向迷宮北邊。
  
  「你要和我在迷宮中追逐?」
  
  「噢,不。」雷昂搖頭。「我們要讓火焰追逐你。最近沒什麼雨,冬青樹圍籬應該很容易燃燒.........而且迅速蔓延,戴法南。迷宮的北邊入口幾分鐘之內就會被火焰封住。」他朝他們前方的入口頷首。「你一進去後我們句會點燃這個出口。」
  
  「如果我進去的話。」
  
  「你可以選擇:迷宮或劍。聽起來很耳熟吧?我承認我比較期盼你會選擇迷宮,那才叫一報還一報。」雷昂的表情嚴肅起來。「看到你像曼達拉一樣燃燒起來我會很高興。」
  
  「或許火焰會毀掉你的偉大前程,」桑琪柔聲道。「就像你毀掉曼達拉的人民、毀掉羅莉一樣。」
  
  「我不會被毀掉。你以為你擊敗了我?」戴法南搖搖頭,轉身大步走向入口。「我會活著看你們全部滅亡。」
  
  他一進迷宮就聞到身後飄來的煙味,聽到樹籬燃燒的劈啪聲。那個婊子及安雷昂還真不浪費時間。
  
  他可以看到一片火光照亮了他前方的夜空。北邊入口在燃燒。他不由自主地開始奔跑,當他擦古樹籬時,尖銳的枝椏撕裂了他的赤裸皮膚。他要逃走,他必須逃走,他的宿命必須貫徹。
  
  那些傻瓜忘了除了被他們放火的出口外還另有生路,安雷昂和他弟弟在西側樹籬劈出來的大洞至今還沒有修補。他可以從那裡溜出去藏在灌木叢中直到他們離開為止。
  
  他奔跑時呼吸漸趨困難。該四的霧越來越濃,他的雙眼開始刺痛、流淚。
  
  啊,前面就是那個洞了。
  
  他飛奔至洞口,開始瘋狂地扭動身字想爬出去。尖銳的樹枝刺進他的雙腿、臀部及生殖器,他叫了起來。他要為此殺掉他們。他要殺掉他們全部!
  
  「不,戴法南。」
  
  他往上一瞥後僵住了,不再感覺到任何刺痛。
  
  桑琪站在樹籬的開口外,手持火把。她神色嚴厲地搖了搖頭。「正義必須伸張。」她點燃開口頂端的枝椏。「皮耶。」她點燃左邊。「貝安。」她點燃右邊。「馬可。」她最後用火把點燃樹籬的底部。「凱琳。」
  
  「不!」當火舌舔上他的身體時,戴法南聽見自己在尖叫,他急忙向後縮回身子。
  
  那個穿著白衣裳的婊子站在火圈外冷眼旁觀時,模樣象浮雕貝殼上的人像一樣雅致、感傷。
  
  「還有,」她平靜地道,將火把往洞中一扔。「曼達拉。」
  
  火焰熊熊,樹籬已成為堅實的火牆。
  
  他要死了,戴法南模模糊糊地想著。不,這不是真的。他連滾帶爬地逃離火牆,回到迷宮走道上。他開始奔跑,想從濃煙中看到出路。
  
  一定有出路的。他發覺自己正在叫嚷。
  
  現在他已經完全被火勢包圍住了,火焰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他轉了個彎。
  
  又一道火牆!
  
  無論他跑得多快,他都無法避開火,火眼襲上他赤裸的皮膚及背部,疼痛之下,他仰頭哀號,他身上其他部分就像樹籬般輕易地著了火。
  
  不,不可能。他命中注定........
  
  羅倫睜開眼睛,看到魯奇那皺紋滿佈的面龐在他的上方。他甜了舔嘴唇。「我本以為我已經升天了,但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天使。」
  
  「你憑什麼以為自己會上天堂?」
  
  「憑我殺了兩個大妖魔?」
  
  魯奇搖搖頭。
  
  羅倫扭曲臉龐。「他們沒死?」
  
  「你沒有完全失敗,教皇隨時可能死。」魯奇舉起酒杯餵了羅倫一口酒。「鮑其亞則不一定會死。僕人說他吃的羊肉沒有他父親多,但他也奄奄一息地躺在病房裡。」
  
  「多久了?」
  
  「你昏迷了5天。」
  
  「而你仍然待在你的房子裡?」羅倫的目光在錄取臉上搜尋。「我說過你得馬上離開羅馬。」
  
  「我為何要聽從一個蠢到讓自己中毒的人所說的話?」
  
  「你留下來照顧我。」
  
  「我留下來是因為我用不著走。那些笨蛋認為教皇父子是襲擊羅馬每一個人的瘴氣症的受害者。」他咧嘴而笑。
  
  羅倫開始虛弱地笑了起來。「沒人認為他們同一天生病很奇怪嗎?」
  
  魯奇聳聳肩。「有少數幾個人認為是下毒,但他們認為禍首是8月15日在葡萄園款待教皇父子的紅衣主教高亞德。他們說教皇父子想毒害高亞德,但一個不巧害了自己,很巧的是高亞德也病了。」
  
  「老天,這個說法真荒唐。就連我也無法調配出藥效可以緩至兩周後的毒藥。」羅倫停下來思考調配這種藥的可能性。「雖然那可以視之為一挑戰。既然鮑其亞會活下去,或許我該設法研究研究。」
  
  「你該設法入睡並康復。」
  
  「啊,你在擔心我。」
  
  「我才不在乎你的死活。」魯奇再度餵他一口酒,接著用一塊乾淨得出奇的毛巾輕拭他的嘴唇。「我何必?我只是不想再擦拭你的嘔吐物及聽你呻吟。誰是凱琳?」
  
  羅倫默不做聲。
  
  「那就別回答。我並不真的想知道你的事情。」魯奇放下酒杯站了起來。「繼續睡吧,如果你再嘔吐,你可以自行清理。」
  
  「魯奇。」
  
  魯奇轉身看他。
  
  「我......謝謝你。」
  
  魯奇立刻將目光移開。「把能走動的你趕出去總比把你的屍體拖出去來得容易。」
  
  「你的詛咒真是流利。」羅倫閉上眼睛翻了個身。「我要睡一會兒,過幾個小時叫我起來。我還有事要做。?」
  
  「你什麼事也做不了。你的身體非常虛弱。」
  
  「如果我做不了,你就得幫我......」
  
  「把提燈舉高點,這條巷字黑得跟煙囪一樣,你想讓我跌進一伯河淹死嗎?」魯奇抱緊羅倫。「我知道你不擔心自己。你或許飄得起來,聽說魔鬼會照顧自己的同類。」
  
  「我親愛的魯奇。被人像個嬰兒似的抱著可真是恥辱。我們快到教廷了嗎?」
  
  「就在前頭,」魯奇喘息道。「你比嬰兒重多了,你的重量相當於一頭準備上桌的豬公或是待烤的牛及---」
  
  「住口。」羅倫呻吟道。「別把我跟你的佳餚相提並論。」他向前窺探,但除了河面上的氤氳氣外什麼也看不見。「如果你再這樣虛耗力氣,我就得自己走路了。」
  
  魯奇聳聳肩。「然後就像你掙扎下床般一頭栽到地板上?」
  
  「我可以走--」他聽到魯奇嗤之以鼻。「一小段路。否則我會誤以為自己的四肢成了生麵團。」
  
  魯奇停步。「這真是愚蠢!我們三更半夜來這裡做什麼?那些衛兵會把我們的頭象切西瓜一樣地砍下來。我帶你回去吧。」
  
  「我一路上忍受你那些惡言惡語換來的就是這個?我們非前進不可。」羅倫頓了一下。「或是我自己去。我不認為情況會像你想像的那麼危險,但如果你不想去,你可以把我放下來讓我自己去。」
  
  魯奇一面喃喃咒罵一面開始走向教廷大門。「你的腦袋頑固得像是石頭,教皇或許奄奄一息,但他仍然是教皇。朝廷的警衛比意大利的任何一個都要嚴密,而且鮑其亞的周圍也部署了一道警戒線。我們今天怎麼樣也殺不了他。」
  
  「我知道我無法殺他,我得等下次機會。但那不是我們來這裡的目的。」
  
  「老天,那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教皇有樣我要的東西,現在是把東西從他的儲藏室中摸出來的最佳實際。」
  
  「你想偷教皇的寶藏?」魯奇搖搖頭。「天,你知道那有多難嗎?」
  
  「一點兒也不難,如果時間拿捏得準。」羅倫的目光在黑暗的前庭中搜尋。「魯奇,守衛在哪裡?」
  
  魯奇來回打量空蕩蕩的前庭時,眉頭皺了起來。「這個----我不知道........」
  
  「正如我所料,困惑、騷動、混亂。教皇一生病,這裡就陷入無政府狀態。帶我去教皇那裡。」
  
  「做什麼?」
  
  「我們必須確定教皇是否已死。即使教皇只有一絲生存的機會,鮑其亞也不會輕舉妄動。」
  
  「鮑其亞躺在病床上,幾乎跟你一樣虛弱。」
  
  「但我站在這兒,你以為他的意志力會比我薄弱嗎?就算他不能親自出馬,他的心腹也會像禿鷹般在教皇的病房門口盤旋不去。」
  
  魯奇以便走向教皇的房間一邊喃喃詛咒。
  
  他們快抵達時聽到建築物只能感傳來巨大的撞擊聲及興奮的笑聲。
  
  「從這些歡樂的跡象來看,教皇大概死了,」羅倫道。「讓我坐在那張椅子裡休息。你上去探聽些消息。那些伺候教皇的人顯然對他的死毫不傷心。」
  
  魯奇將他安置在高背椅中。「你不會有事吧?」
  
  「當然。我可以坐在這裡欣賞那些美妙的壁畫。」
  
  「壁畫?守衛隨時有可能近來砍掉你的頭,你卻只想到看壁畫?」
  
  「我還能做什麼?」羅倫將背部往後一靠。「我想你可能會發現我有幾個守衛待在教皇的房裡,但我不認為他們會有意執行任務。」他將提燈放在椅子旁,仰頭欣賞壁畫。「聽說教皇曾為這張畫擺過姿勢,你認為畫家捉住了他的神韻嗎?」
  
  魯奇揮揮手離去時,羅倫露出微笑。
  
  5分鐘後魯奇回來了,「教皇死了,他的僕從全在他的房中大肆搜刮。司祭長柏查爾是唯一的官方人士,但他也無力阻止。他說整個教廷都發瘋了,所有人都在趁教皇死訊未揭露前搶奪一切值錢之物。」他頓了一下。「不到30分鐘之前,柯麥特風鮑其亞之命拿走儲藏室的鑰匙。」
  
  「啊,那我們來得正是時候。」羅倫站了起來。「我們去儲藏室吧。」
  
  「我就怕你會這麼說。你瘋了!柯麥特是鮑其亞的殺手,他聽從鮑其亞的一切命令。聽說她曾將盧麗夏的第二任丈夫活活絞殺;當時那個人正好無防備的躺在床上。」
  
  「我向來討厭絞殺者,他們既缺乏技巧又沒有想像力,只能單靠體力,我相信我們能擊敗他。」羅倫掙扎著站好,搖搖晃晃的問道:「走吧?」
  
  「你連站都站不穩,還想去擊敗柯麥特?」魯奇一面歎氣一面再度抱起羅倫。「你瘋了。」
  
  儲藏室的門是大開著的,一群鮑其亞的部下正匆匆忙忙地從裡面拌出一箱箱的金銀財寶。
  
  「我說過你瘋了,」魯奇將羅倫放了下來。「他們的人太多了。」
  
  「我只需要一個。」羅倫從藏身的角落偷偷地向外窺伺。「哪個守衛的身材和我相當,而且他後面似乎沒有人再進入大廳。」他指指那個大步朝他們這個方向走過來的男人。「準備抓住他手中的那個箱子。那裡面可能滿是金幣,我可不想打翻箱子而讓金幣灑了滿地。」
  
  「為什麼要---」
  
  那個守衛走到他們這邊時,羅倫一個箭步上前用手臂ku住他的頸子將他扭到他們藏身的轉角處。寒光有閃後,一柄匕首刺進了他的心臟。
  
  魯奇接住了從死者手中滑落的箱子。「真了不起你,真是個非凡的殺人藝術家!」
  
  「把他拖到那個房間中脫下他的衣服。」羅倫虛弱的靠在牆上。「快。」
  
  十分鐘後羅倫在魯奇的協助下穿上了那名守衛的制服。
  
  「現在要幹什麼?」魯奇低聲問道。
  
  「我要去儲藏室拿我所要的東西。」羅倫微笑道。「你留在這裡,朋友。」
  
  「你走路搖搖晃晃的---」
  
  「柯麥特顯然十分匆忙,沒點燃多少火把。屋內光線相當昏暗,沒有人會注意我是否搖搖晃晃。」
  
  「你一進那個房間柯麥特就會發覺你不是他的部下而勒死你。」
  
  「那你就用不著擔心還要帶我回去了。」羅倫舉步前行。「你留在這裡,如果十分鐘後我還沒回來,你就自己離開。」
  
  「我會的,」魯奇道。「我為何要為一個瘋子賭命?你一進儲藏室我就離開;。」
  
  到儲藏室對羅倫而言像是從地獄到天堂般遙遠。一個鮑其亞的部下扛著沉重的箱子步履蹣跚地走出來。羅倫急忙將頭轉開,但那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地匆匆向前走。
  
  天,地板在他的腳底下震動。每一步都消耗掉羅倫一點力氣,當他到達儲藏室門口時,他的四肢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
  
  「一定在這裡的什麼地方。公爵說我們非得把它找出來拿給他不可。」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將裝滿金銀珠寶的箱子推到一旁。「仔細找。那是個平滑的桃心木箱子。」
  
  那是柯麥特,羅倫想道。當他發現他無法將柯麥特與其他兩個士兵的容貌分別出來時,他感到如釋重負。這個寬敞無比的房間中只稀稀疏疏的點著幾支蠟燭。他看不清柯麥特他們,他們當然也看不清他的容貌。
  
  他走到左翼的陰影中像其他兩個士兵一樣開始在大大小小的木箱間搜尋。他的頭暈眩了起來,他只得用力抓住一隻巨大的木箱直到視線恢復清楚為止。
  
  「就是那個!」柯麥特指著半掩在一隻5尺高的黃金瓶後的桃花心木箱子。「拿出來。」
  
  羅倫直起腰來快步向前走時,一個矮壯的士兵從房間的另一端也朝那個箱子走過去。
  
  老天,羅倫想道,他連走路都不太走得動,現在卻還要跟人賽跑!
  
  「等一下!」
  
  羅倫僵住,不敢回頭面對柯麥特。
  
  「或許我們能倒些金幣到箱子裡去。務必要使每趟來回都划算。打開來看看是否還有空間。」
  
  羅倫放下箱子,將蓋子打開。風之舞者的翡翠眼睛對他閃閃發光。
  
  「沒地方了。」他沙啞地說道,砰地一聲關上蓋子,拿起箱子蹣跚地走向門口。
  
  「有那麼重嗎?如果你把它摔到地上,我回砍掉你的頭,蠢材。」
  
  「很重。」羅倫一面喃喃答道一面設法走了出去。汗珠不滿了他的額頭,他可以感覺到膽汁衝上了喉頭。到大廳轉角處的那幾步對他而言有一里之遙。
  
  他撐不下去了。
  
  他無法到達。
  
  他到了!
  
  他發覺自己倏地轉了個彎,箱子猛然從他手中滑落。
  
  「老天,你還真頑固。」魯奇用右臂抱住箱子,左臂則環住羅倫的腰。「你為什麼不放棄?」他護著羅倫走向大廳門口。「你是不是想使我的生活比以前更悲慘?」
  
  「你不是說你要先離開?」
  
  「我想反正我不急,況且把你那身骨頭從羅馬拖到這裡實在累人,我需要休息一番。」
  
  「我明白。」羅倫微笑道。「我真幸運,你可以把你的手從我的腰上送開嗎?我長大成人之後就沒被男人抓得這麼緊過了。你確定你對男性沒有羅曼蒂克的情懷嗎?」
  
  「我本可以因你這個侮辱而將你踢到地上,」魯奇答道。「但我得先把你拖回去,如果我把你留在這裡,總有人會想起是我推薦你進教廷廚房的。我並不是在乎你,我只是不想被人扔進地牢去。」
  
  「當然。」潮濕的晚風吹拂在羅倫臉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歲魯奇走出教廷。「我瞭解。」
  
  「很好。」魯奇有力的手臂緊緊地環在羅倫腰部上以支撐他的體重。「白癡才會關心冒著被柯麥特扭斷的危險去偷教皇寶物的瘋子。那個箱子中有什麼東西值得讓你冒那種險?」
  
  羅倫瞭解到後面並沒有追趕之聲時,一陣狂喜淹沒了他。
  
  老天,他們成功了!
  
  「這個箱子中有件禮物,那是件要送給某個非常要好的朋友之特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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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01:33: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抱歉,先生,我知道你這裡有一個房間可以讓我租。」
  
  「那你就錯了。」沙魯奇滿臉皺紋、下巴厚垂,此時蹙起眉頭更是令人望而生畏。「我沒有房間要租,就算有也不會合你的意。我的房子不適合你這種人住,去別的地方找吧。」
  
  「你是沙魯奇嗎?」
  
  「是的。」
  
  「你是否在教皇的廚房中工作到3年為止?」
  
  魯奇謹慎地頷首。「是的。」
  
  「那麼你正是我想找的人。容我自我介紹,我是韋羅倫。」羅倫向前邁出一步,桌上的燭光將他的面孔清楚地照出來時,魯奇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我們有很多事情要談。」羅倫微笑。「我想當我們談過之後,你會發現你有一個房間可以出租。」
  
  
  
  「你沒把話說清楚。」魯奇為羅倫及自己倒了兩杯葡萄酒後坐下。「你要我怎樣?」
  
  「我要的只不過是你自己想要的。」羅倫傾向面前的桌子。燭光在他的高顴骨和冰冷雙眸下投下陰影。「這3年以來你所想要的。」
  
  「那是什麼?」
  
  「教皇父子之死。」
  
  魯奇僵硬了。他的目光在羅倫毫無表情的臉上來回掃瞄。「你弄錯了。」
  
  「因為你從沒把你對他們的憎恨叫囂出來?如果你做過那種事,我也用不著你了。」羅倫微笑。「如果你不感興趣,我也不想打擾你,要我離開嗎?」
  
  魯奇垂下眼瞼。「你怎麼知道要來找我?」
  
  「我問了一些問題,非常敏感的問題。但我通常都能得到答案。」
  
  「我看得出來。」魯奇酸澀地道。「你離開後,被你盤問過的人都會暗自祈禱你別再來。」
  
  「沒錯。」羅倫笑道。「但你不怕我,對不對?我並不認為你會怕。我聽說你是個脾氣乖戾惡劣、神鬼不怕的人。」
  
  魯奇將酒杯舉至唇邊。「神鬼再對我怎樣也比不上教皇之子對我的傷害。」
  
  「他們哪一個奪走了你的兒子?」羅倫柔聲問道。
  
  魯奇將酒一飲而盡。「魔鬼。」他直視羅倫的雙眼。「你知道我兒子利歐怎麼了?」
  
  「我知道他某一夜在羅馬的街道上漫步時別一群戴面具的人殺死。他們以殺人及肢解為樂。我知道利歐死後不久你辭去教皇廚房中二廚的職務轉任班先生的廚師。你沒有說明你為何離開教皇,一般認為班先生給了你非常優渥的薪資。」
  
  「但你不相信?」
  
  羅倫搖頭。「謠傳鮑其亞是殺你兒子那群人的頭頭。事實上,據說他和他的貼身侍衛仍沉迷於那種活動中,只不過他們的活動地點轉向國外。」
  
  「那不只是傳說,」魯奇沙啞地道。「那是事實。教皇和他的兒子是一丘之貉。他任鮑其亞從事各種殘酷的活動,而且--」他深深吸了口氣。「利歐不像我。他天性閃亮,對任何人都笑臉迎人。他學習補鞋的技藝。我跟他說他該像我一樣當個廚師,但他說只要人們得走路他就不會餓肚子。」
  
  「你確定殺他的人是鮑其亞?」
  
  「他在離此地不遠的地方遭到攻擊,被帶回家時還一息尚存。當時他的身軀被8柄劍刺穿。」魯奇茫然地凝視閃爍不定的燭光。「他們把他當玩具。你知道,他們自以為戴著面具就很安全。」
  
  「但他還是認出了鮑其亞?」
  
  「不,他認出了勳章,鮑其亞的披風揚起時利歐看到了法國國王頒給他的聖米凱爾勳章。鮑其亞對那枚勳章頗為自豪。時時佩戴著。」
  
  「但你沒對任何人透露?」
  
  魯奇扭曲嘴唇。「我能告訴誰?教皇?還是鮑其亞最寵信的殺手柯麥特?不,那樣做只有死路一條。但我決定不再在教廷供職。」他的目光從燭光移至羅倫身上。「你現在要殺我了嗎?」
  
  「我為什麼要殺你?」
  
  魯奇聳聳肩。「我以為你或許是鮑其亞的一名殺手。」
  
  「但你還是將事情告訴了我。」
  
  「我已經了無生趣。我沒有妻子,兒子又死了。」他揉揉頸子。「我工作、回家、睡覺,這樣的生活不值得留戀。」
  
  「我沒有殺你的意圖。」
  
  魯奇的眸中迸出好奇的光芒。「你該不是真的要殺鮑其亞吧?」
  
  「他們父子兩個。」羅倫微笑。「在你的協助小。你對於這個計劃產生興趣了嗎?」
  
  「或許,」魯奇小心翼翼地答道。「但要怎麼下手?他們兩個的身旁全是侍衛。」
  
  「我並不打算將刀子刺進他們的肋骨間。」
  
  「下毒?教廷沒有嘗毒員,那是因為廚房中有侍衛在監視整個餐點的準備工程並陪同僕人將餐點送進餐廳中。」
  
  「唔,我倒不知道。這一來要下手就有許多困難了。」
  
  「困難?」魯奇短促一笑。「侍衛的目光自始至終盯在我們身上,下毒簡直是不可能。」
  
  「他們父子會在一個月以內死亡。」
  
  魯奇正想駁斥,卻停下來端詳羅倫的臉龐。「我......我相信你。」
  
  「但你會幫助我嗎?」
  
  魯奇略微遲疑。「你要我回教廷的廚房工作?」
  
  羅倫頷首。「而且幫我在那裡找個廚房助手的工作。我知道鮑其亞回來後幾乎每一餐都和教皇同吃。」
  
  「他們說他的梅毒又發作了,短時間不會再出國。」魯奇搖搖頭。「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廚房僕役。」
  
  「那你得幫我改變外觀。」
  
  魯奇審視他。「你或許別再直視任何人---」
  
  「如果你認為適當,我的目光可以變為游移不定。」
  
  「還有,你太乾淨了。你必須與乾淨的雙手,但臉和頭髮上要有一些油脂和污垢。」他不懷好意地微笑。「別再洗澡了,你的氣味太清爽。」
  
  羅倫一看到魯奇那頭蓬亂的灰髮就打了個哆嗦。「我相信你是骯髒的權威。我願意任你處置。」羅倫頓了一下。「同意嗎?」
  
  魯奇緩緩頷首。「同意。」
  
  「好香。」桑琪應聲開門時,雷昂道。
  
  桑琪扮了個鬼臉。「至少我聞起來不再像匹馬了。」
  
  「我想你會願意去探訪莉莎和羅明,然後我們可以在廣場邊的餐館吃晚飯。那會比在這裡用餐愉快得多。」
  
  桑琪容光煥發起來。「真的?我本來打算明天去找他們,但現在去更好。」
  
  「他們一定也很想見你。」
  
  她的笑容消失了。「我得告訴他們皮耶的事。」
  
  「我已經通知他們你會去拜訪,也將皮耶的事告訴了他們。」
  
  他的體貼令她感到一陣溫暖。接著雷昂溫柔地拉起她的手和她一起下樓。「你受夠了折磨。現在你該倚賴我,將一切的負擔交給我。」
  
  他又來了,她憂心忡忡地想道。她不能再讓他把她當成想貝安一樣無助的孩子,她必須設法扭轉這個局面。
  
  然而,他們拜訪過羅明和莉莎後,她非常感激他能讓她依靠、依賴。
  
  「怎麼了?」雷昂帶她走向廣場時擔憂地問道。「你和莉莎在一起時似乎非常快樂。但現在你看起來......」他斟酌字眼。「落寞寡歡。」
  
  「沒什麼。」淚水湧上了她的雙眸。「我真蠢,我覺得......寂寞。莉莎和羅明都快樂地過著自己的生活。他們不再需要我了,是不是?」
  
  「那不正合你的意嗎?」
  
  「噢,是的,我告訴過你我很傻。」她加快腳步。「我覺得我失去了他們,就像失去皮耶一樣。」
  
  「桑琪。」雷昂抓住她的手臂。「我永遠在你身旁。」
  
  她的喉頭抽緊了。他再度向她顯示了額他的縷縷柔情,彷彿她是非常需要照顧的脆弱病人。或許那就是他對她的看法,她驚慌地想道。如果他對她沒有熱情而只有罪惡感及責任感該怎麼辦?
  
  她突然明白該如何引導他。
  
  「你說得對,我還擁有你及羅倫。」她加快腳步。「不,我並未真的擁有羅倫。現在沒有人擁有他了,或許除了你。你想他在羅馬還好嗎?我不喜歡---」
  
  「自從我們到喬莉那兒後你的行徑一直很奇怪。如果你想退出這個行動就告訴我一聲,我會想別的法子。」
  
  「我並不想退出,你為何一直認為我會害怕?我不怕戴法南。」
  
  「那你怕什麼額?」
  
  「什麼也不怕。」她急急走向前。「而且我也不餓。我想我得回去睡覺了,你可以自己上餐館去。」
  
  「你該吃飯---」
  
  「我不餓。」她開始奔跑,就像當年她當扒手般在人群中左閃右躲地奔跑。
  
  「桑琪!」
  
  她置若罔聞的繼續奔跑。她可以聽到他在後面追趕的沉重腳步聲。當她衝上喬莉屋裡的樓梯時,他才抓住他啊。
  
  「你到底是怎麼了?生病?」
  
  「不,我沒病。」她繼續步上樓梯。「我既不虛弱也不膽怯。」她匆匆走向自己的房間。「你對我出言不遜我也不會瑟瑟發抖。」
  
  他再度抓住她,把她拖進他的房間,接著用力關上門。「我知道你的身體還很虛弱。」
  
  「我不虛弱。」她咬牙切齒道。「我已經告訴你多少次了?但鬍鬚你想拿它當借口以心安理得的叫馬喬莉來---」
  
  「我並不想和馬喬莉同床共枕。」他咆哮道。
  
  「是嗎?你曾說過如果馬喬莉在場,你根本不想碰我。」
  
  「我撒了謊。我當時氣自己竟然對你那麼飢渴。」
  
  「但現在你對我只有憐憫,因此你該和喬莉同床共枕。」
  
  他用手ku住她的頸項,彷彿要勒死她。「天,這就是我付出耐心的代價?即使在酒廠中我也想要你。當時我內心悲傷,但身體卻不由自主。」他將她擁入懷中。「我現在氣得想揍你,但我依然想眼你。」他讓她感覺到他啊勃發的情慾。「告訴我和,我對你有何感覺?」他不待她回答就將她抱到床上。「我不要橋樑,我要你!」
  
  「你並不溫柔。」數分鐘後她氣喘吁吁地道。
  
  「那是你的錯,」他狠狠地道。「你以為我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你應該很清楚。」
  
  「至少你這次沒把我壓在樹幹上。」
  
  他蹙起眉頭,「你別又想離開我了。如果你要我撕毀你的賣身契,你就得嫁給我。」
  
  「嫁給你?」
  
  「你驚訝?我告訴過你如果情況允許我會和你結婚,我們甚至還談到了小孩。」
  
  她搖搖頭。「我從沒想過我會結婚,那似乎很奇怪.......」
  
  「那就現在開始考慮,因為我將不會讓你離開。」
  
  她鄭重地點點頭,接著垂下眼瞼。「我會考慮的。」
  
  他蹙眉。「你考慮得夠久了。你知道我不再富有---」
  
  「那又怎麼樣?你並沒有改變。」她頓了一下。「謝天謝地。」
  
  他將目光集中到她的臉上。「我的粗魯你也不在意?」
  
  她搖搖頭。「那就是你的一部分,而我愛你整個人。」
  
  一抹微笑照亮他的臉龐。「真的?」
  
  「真的。」她柔聲道。「我愛你的溫柔、你的粗魯、你的頑固,還有---你在幹什麼?」
  
  「為你脫衣服。」他愉快地笑道。「但這次我們慢慢來,我會向你表現我的溫柔。」他做了個鬼臉。「如果我能。」
  
  桑琪跟著雷昂一起笑了起來。
  
  「你為何那麼做?」雷昂的手指輕柔地撫摸她額際的那一縷白髮。「我不是傻瓜,我知道你是故意激怒我的。」
  
  「我想把你拉回我身邊而那是我唯一想得到的方法。我知道我已重回現實生活,我希望你能跟我攜手前行。」她頓了一下。「而且我或許有些害怕,你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大部分女人都喜歡與眾不同。你為何覺得害怕?」
  
  她發出顫抖的笑聲,接著用嘴唇摩擦他赤裸的胸膛。「我是個奴隸,你卻用溫柔及好言好語來對待奴隸,我因此而不安。」她頓了一下。「有一陣子我以為你是為了我對曼達拉做的付出而覺得有義務照顧我。」
  
  「不是義務---是愛。我讚賞你對曼達拉的付出,但在此之前我早已愛上你。」他沉默片刻。「你會嫁給我嗎?」
  
  她訝然仰頭注視他。「當然。我告訴過你我---」
  
  「我是指馬上結婚。我們可以明天去找神父並做一些安排。」
  
  她仔細地端詳他,他的表情很緊張。「為何這麼急?」
  
  「我要你成為我的。這個理由夠嗎?」
  
  而且他希望借由此保護她,以防他們殺四戴法南的計劃出差錯後她會遭到不測,她不寒而慄地想道。她將臉頰埋進他的肩窩。「夠了。我也要你成為我的。」她呢喃道。「是的,我們明天就去找神父。」
  
  「我們在這裡做什麼?」魯奇問道。「太陽太大,不適合做林中漫步。我又不喜歡這些樹木及新鮮空氣。」
  
  「除了烹飪外你什麼也不喜歡。」羅倫檢視小徑旁的樹木及草叢。「我懷疑你怎麼會有兒子;你不喜歡男人、女人或動物。」
  
  「我有一天晚上喝多了酒,把洗碗女僕當成一道美味大餐。9個月後她生下利歐,不久後她把利歐放在廚房裡的一個籃子中,自己跟個水手跑了。」魯奇哀傷地搖搖頭。「我看到孩子時差點氣瘋了。」
  
  「真是個迷人的愛情故事。我相信你一定是個非比尋常的父親。」
  
  「後來我習慣了,」魯奇近乎咆哮地說道。「過了一陣子我甚至......愛上孩子。」
  
  羅倫瞥了他一眼。「那個男孩死時幾歲了?」
  
  「17歲。」魯奇沉默地走了一會兒。「我昨天跟西蒙談到你。」
  
  「哦,那個了不起的主廚,他怎麼說我?」
  
  「他認為你的腦筋有問題,說你像條嚇壞了的蛇般在廚房中潛行而且從不說一句話。」
  
  「噢,你會叫我別再直視任何人,因此我想連嘴巴一起閉上比較好。」
  
  魯奇悶哼一聲。
  
  「你不同意?」
  
  「或許。你的言辭相當毒辣。西蒙說你工作非常認真,他感謝我介紹你去。你對那個監視烹飪流程的侍衛有何看法?」
  
  「是個眼光極其銳利的人。」
  
  魯奇頷首。「盧拉目光如鷹。有他在,我們想下毒簡直是難如登天。」
  
  「我同意。」羅倫停下來欣賞一叢雅致的粉紅色花朵。「真漂亮的景致,不是嗎?沒想到羅馬近郊也有這樣的美景。把斧頭遞給我。」
  
  魯奇咆哮著將斧頭遞個他。「我不明白為什麼斧頭要由我拿。」
  
  「那是合理的。你體型壯碩,力氣也不小,由你來拿當然適合得多。」
  
  「你要把那叢愚蠢玫瑰砍下來?我警告你,我不會讓你把它們種在我的小花園裡。那是種我的蔬菜及藥草用的。」
  
  「魯奇,你的自私態度真令我傷心。」羅倫砍下了幾枝較為粗壯的枝幹。「你寧願飽口福而不願飽眼福?」
  
  「當然。你不可以將那些蠢花種在我的花園中。」
  
  羅倫一面歎氣一面將斧頭還給魯奇。「噢,非常好。」他將那些枝幹夾在臂彎裡。「看來我得為它們另謀出路。」
  
  「我派桑提姆送消息給戴法南,」雷昂應聲打開房門後喬莉道。「桑提姆是卡普的手下,戴法南認識他。只要敵人的賄賂不太大,他還算忠誠可靠。」
  
  「我們不能太奢求,對不對?」雷昂道。「要控制搖擺不定的忠誠,威脅和賄賂一樣有效。」
  
  喬莉的笑容褪去。「你是什麼意思?你想威脅我?」
  
  「如果有必要。」
  
  喬莉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投注到仍在床上的桑琪。她繃緊了嘴唇。「我想你們不再需要另一個房間了。」
  
  「不需要。」雷昂頓了一下。「我們今天要去找神父,我們打算在週末以前結婚。」
  
  「結婚?」她瞪大眼睛。「你要娶她?但你何必---」她很快地壓抑了她的憤怒之情。「我想你必定仔細考慮過了。」她轉身離去。「我一收到戴法南的回信就通知你。」
  
  「你把枝幹弄得滿地都是。」魯奇抱怨道。「我不會把它們撿起來的,你知道。」
  
  「我親愛的魯奇,我知道你這間狗窩裡除了鍋子碗盤外沒有什麼是乾淨的。」羅倫摘下一片長矛形的葉子。「我相信我這一點小小的混亂不會使你太過困擾。」
  
  「利歐總是將這個屋子整理得乾乾淨淨的。」
  
  「自從他死後就一塌糊塗了。」羅倫從枝椏上摘下一朵美麗的粉紅色花朵,擲向魯奇的臉頰。「承認你喜歡我待在這裡吧,我讓你有了發脾氣的對象。」
  
  「我不喜歡你待在這裡。」魯奇拾起花朵嗅嗅。「你不像利歐是個好同伴,你不是燃燒掉我的血汗錢所買來的蠟燭好讓你讀那些書本就是嘲弄我。」
  
  「但我也對你的美味佳餚大表讚賞,那不是你能時常得到的。」
  
  「這倒是實話,」魯奇不甘願地說道。「你對於生活中的重要事項一點兒也不馬虎。或許這就是我能容忍你的緣故。」
  
  「或許。」羅倫將已經光禿禿的枝椏放到一旁。「把那一枝拿給我好嗎?」
  
  魯奇將樹枝遞給他。「但我不會再和你去樹林了散步了。我本來可以用寶貴的時間去做更重要的事。」
  
  「我知道那對你來說是個不小的犧牲。」
  
  「但你到底打算拿那些樹枝做什麼?」
  
  「如果你現在用打火石點燃那些樹枝,」羅倫切下另一段嫩枝。「過不了多久我們都會離奇死亡。」
  
  「你在發抖。」雷昂和桑琪一起步上教堂的台階時抓緊了她的手。「你沒有理由害怕。」他微笑道。「你逃離了黑死病之後,嫁給我應該算不上是件可怕的事。」
  
  「我不是害怕,」桑琪舔舔嘴唇。「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如此不安。」
  
  「你對這椿婚姻不是很滿意嗎?」
  
  她點點頭。「不只,我感到很快樂。我愛你。我一直愛著你,親愛的。」
  
  他用嘴唇輕輕地掃過她的額際。「正如我一直愛著你一般。」他們進入教堂時他煞住了腳步。「在這裡等,我去和神父談。」他沿著走道快步前行。
  
  她望著他走向禮檀前的神父。雷昂是那麼的健壯、有魄力、可愛。她從未夢想過自己能擁有這麼強烈的愛情。但她為什麼感到忐忑不安?
  
  或許是她讀了太多高貴優雅的愛情故事而她的愛卻是如此樸實無華。
  
  「一道陽光穿透了彩繪玻璃窗,形成一道彩虹。將雷昂及神父籠罩在燦爛的光芒中。
  
  神父向她招手示意。
  
  她行了個屈膝禮後走向禮檀,一路上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雷昂的臉上。
  
  接著他對她微笑,她心中突然充滿象射入玻璃窗的陽光那般閃亮的歡愉和幸福。那種感覺席捲了她令她升騰,直到她覺得自己彷彿閃爍著如籠罩雷昂及神父的光芒般摧殘的光華。
  
  仁慈的天父,愛竟是如此單純,為什麼她從前不瞭解如此明顯的事呢?
  
  愛就像生活般有起有伏,有寧靜,也有爭執。同棵和折磨是不可或缺的..........否則他們怎麼會知道要珍惜如此刻般的時光呢?
  
  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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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01:33: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我很難過,雷昂。」桑琪打量著船塢中四艘船的焦黑殘骸時說道。她心中充滿騎馬行經曼達拉街道時所感受到的同樣悲傷。「沒有什麼可補救的嗎?」
  
  「船塢沒有受損,但沒有船的船塢算什麼?我得從頭開始。」雷昂道。「而且不確定我是否有那個心情。」
  
  「你有,」羅倫道。「創傷會留下疤痕,但不會改變我們的本質。」他扭曲了臉龐。「你的造船工人哪裡去了?難怪戴法南可以在光天化日下毫無顧忌毀掉那些船。」
  
  「巴沙是個優秀的造船工人而非軍人,羅倫。現在才破曉不久,他可能還在睡。」雷昂朝不遠處的一幢磚造小屋頷首。「你何不去把他叫醒?」
  
  「好的。」羅倫大步走向那幢屋子。
  
  雷昂注視著羅倫的背影。「我現在不能給你很多,我在曼達拉擁有的一切都被毀了。我唯一剩下的資產是位於馬賽的船塢,但它可能一連幾年都不會有進帳。我只能給你一個安身之處及足夠的食物。」
  
  桑琪無法置信地看著他。「天,雷昂,我從未擁有過什麼東西。有個安身之處就足夠了,我知道我在曼達拉過的那種日子永遠不會真的屬於我。」
  
  「會屬於你的。」雷昂霍然轉頭面向她。「有朝一日我會為你建造一座比曼達拉還美的城堡,你會像個皇后一樣統御那座城堡。」
  
  「像凱琳?」桑琪搖搖頭。「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也不是凱琳真正想要的生活。」
  
  一提到凱琳,雷昂的臉上就出現一閃即逝的痛苦之色。「那你想要什麼?」
  
  「工作、寧靜、孩子。」桑琪熱淚盈眶。「是的,孩子---我想要個和皮耶一樣的兒子。」
  
  雷昂用手指輕柔地撫摸她的臉頰。「羅倫說的沒錯。創傷是回痊癒的。親愛的。」
  
  「我已經痊癒了。」她顫抖著嘴唇試圖露出笑容。「謝謝你對我這麼仁慈。」
  
  「仁慈?」他蹙起眉頭。
  
  「不,我的意思是---」
  
  他截住她的話。「我們的第一年間你會很忙碌。如果上天保佑,你會擁有孩子,但我不能保證你的生活會很平靜。我不是個好靜的人。」她正想說話,他卻用手指壓住了她的嘴唇。「而且你沒有什麼理由不該擁有一座城堡。如果你無意親自治理它,那就將我們的一個孩子培養成堡主。」
  
  她端詳他的臉。他也痊癒了,但過程或許比她的還艱辛。他不但失去了摯愛的人,連多年心血也一併喪失。她仍記得他告訴她造船多麼令他快樂時,他那種神采飛揚的表請。現在為了平復傷口,他必須再度用雙手從事建造的工作。「那似乎很合理,我願意接受你的城堡。」她故作思考狀。「還有一滿房的好馬、一幢鄉間別墅......」
  
  「停。」他微笑道。「你得為我生一堆兒子,那樣我才有足夠的人手來振興造船生意以滿足你的需求。」
  
  她報以微笑。「那就是我的目的。一個孩子當堡主,一個出海探險,一個幫你發展家族事業。我想我們至少該生5個孩子。我們該---」
  
  「爵爺,」巴沙匆匆忙忙地走上前來,他瘦而聰慧的臉上有溫暖的微笑。「我得對你的損失表示遺憾。上帝最近對你並不寬厚。當我得知曼達拉遭到焚燬的消息時---」他搖搖頭。「那真是慘重的打擊,爵爺。」
  
  雷昂頷首。「你把羅倫所提出的金額發放給他們了?」
  
  巴沙點點頭。「你決定今後怎麼做了嗎?」
  
  「我們待會兒再談。」雷昂指了指桑琪。「這位是桑琪小姐,她需要一些衣服,你的妻子能為我找一些嗎?」
  
  「如果內人找不到合適的衣服,我想她會請木匠的妻子為你做幾件。」
  
  「那真是太好了,」桑琪道。「我知道上次我們航向熱那亞之前你見過我,但當時我病得昏迷不醒。」
  
  「噢,是的。」他仔細地端詳她,「你的氣色比那個時候好太多了,只是那美麗的頭髮有些變白---」
  
  「變白?」
  
  「桑琪小姐需要沐浴及休息,」雷昂急忙抓住桑琪的手臂催她向前走。「麻煩你了,巴沙。」
  
  「當然,這邊走。」巴沙連忙領他們走向磚屋。
  
  「變白?」桑琪迷惑地問道。「他是什麼意思?」
  
  「那沒什麼,親愛的,那只使你更漂亮。」
  
  他們走進房子後,巴沙活潑愉快的妻子麗莎接待了他們。麗莎帶桑琪到一個小房間後隨即回廚房燒洗澡用的熱水。
  
  桑琪站在一面擦得發亮的橢圓形銅鏡前打量自己的模樣。鏡中的臉仍是16歲女孩的光滑細緻臉蛋,但鑲著臉的頭髮卻改變了。左太陽穴旁的湖泊色頭髮間雜夾著一綹令人吃驚的銀白髮絲。
  
  病魔終究還是沒完全放過她。
  
  「我說過,那只使你顯得更美。」雷昂站在她後方的門口說道。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女人有時候對這種事格外敏感。我不想驚擾你,反正那又不重要。」
  
  她伸手觸摸那閃亮的銀白色髮絲。「又一道疤痕。」
  
  「不。」他走過來極其溫柔的將嘴唇印在她的左太陽穴上。「勇氣的獎章。」
  
  2個小時後桑琪走進客廳時,原來正在密談的雷昂和羅倫馬上停止交談。
  
  「綠色的衣裳穿在你身上非常迷人,但我還是想念你的蠻族服裝。」羅倫站了起來。
  
  「巴沙和他的妻子一會兒就過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吃飯。」雷昂道。「我派他去辦一些事,他的妻子則在市場去找雙適合你穿的鞋。」
  
  桑琪走向前去站在他們面前。「『一些事』該不是指為我買張到馬賽的船票吧?」
  
  雷昂為之一僵。「如果是呢?」
  
  「我不會去。」她舉起手來制止他的抗議。「你以為我猜不出你的計劃嗎?你想把我送到某個你認為安全的地方,然後你好去找戴法南算帳。我既不瞎又不聾,不至於沒注意到你們兩個從曼達拉來的一路上在竊竊私語地盤算些什麼。」
  
  「我們不想驚動你。」雷昂道。「你說你想要寧靜。」
  
  「但戴法南還活著的時候就不行。」
  
  「羅倫和我會去---」
  
  「不。」桑琪和他四目相交。「經過索利納那次事件後我只想忘記戴法南對我的所作所為,但曼達拉所發生的事我既不會遺忘更不會寬恕。」
  
  「天,桑琪。我不要你再捲入跟那個惡棍有關的任何事。」
  
  「那我就自行介入,」她狠狠地道。「你忘了曼達拉慘遭浩劫時我就在那裡,那些記憶會終生跟著我。除非我親眼看到他得到適當的制裁,我會無法承受那些記憶。你知道他對皮耶做了什麼嗎?他才6歲,而且---」
  
  「好了,我們知道,親愛的。我們知道。」
  
  「還有凱琳,她不該死的。他們沒有一個人該死。」
  
  「她說的對,」羅倫突然說道。「她有權參與,雷昂。」
  
  「她也有權涉險嗎?你看過她在索利納的遭遇而那時我們還有足夠的金幣來行事。現在我們只能用智慧來對抗戴法南和他的軍隊。」
  
  「那我們所需要的指揮必須超群絕倫。」羅倫走到窗前凝望著船塢中的焦黑船身。「我們顯然需要我們所能集結的一切力量。如果你不接受她,我接受。」
  
  雷昂做了個兇猛的手勢。「該死,羅倫,如果我---」他突然住口,彷彿害怕將攫住他心靈的念頭說出來。
  
  「如果你失去了她?別擔心。你對桑琪如此癡迷,你可能會為了抗衛她而光榮戰死,剛好沒時間傷心後悔。」
  
  桑琪瞟了羅倫一呀按,接著笑了起來。她的笑聲有些生澀猶豫,但她還是覺得心中的憤怒及哀痛的結奇跡似的解開了。「我就知道你會喲這種可怕的推理,羅倫。」
  
  「我一向講究推理。」
  
  「我不欣賞。」雷昂疲憊地搖頭。「但我顯然說不動你們兩個。」
  
  「你的投降是非常明智的,因為你可能十分需要桑琪。」羅倫離開窗畔。「也因為我無法幫你對付戴法南。」
  
  雷昂將目光凝聚到羅倫的臉上。「當然,那是你的選擇。」
  
  「你以為我要退出這個行動?」羅倫搖頭。「你只提到戴法南,你忘了在後面支持他的鮑其亞及教皇。我認為他們兩個該受到懲罰。」
  
  「當然。」
  
  「而且鮑其亞向來為了征服各地不擇手段,他很可能把黑死病這一套用到別的城市上。」
  
  「老天!」桑琪喃喃道。
  
  「沒錯。如果要制裁罪人,他們三個都有份。」羅倫微笑。「而且我認為我是除掉教皇及鮑其亞的最佳人選。」
  
  桑琪和雷昂震驚地注視他。
  
  「你要殺教皇?」桑琪喃喃道。
  
  「你不認為那是他該得到的報應嗎?他是個終生被權力腐化的人;他用鮮血及金幣取得政權,他的雙手染著無數人的血。」
  
  「沒有他,這個世界或許會好些。」雷昂道。「但是老天,那太危險了。他們兩人身旁隨時都有無數的衛兵。你打算怎麼做?」
  
  「我不知道,但我會想出辦法的。碰上非凡的挑戰時,我會變得聰明絕頂。」他頓了一下。「但你可以確定他們絕對不會死得容易。」
  
  羅倫問過凱琳走得是否容易,而桑琪告訴他曼達拉沒有一個人走得容易。
  
  「那麼戴法南是我的。」雷昂道。
  
  「他是桑琪的。別那麼自私,雷昂。」羅倫走向門口。「我要去馬格納追查鮑其亞的行蹤,幾天以後回來。到時候你還會在這裡嗎?」
  
  雷昂頷首。「我決定把船塢賣給巴沙,只留下馬賽那一個。辦理移交剛好需要花上幾天。」
  
  桑琪訝然注視他。「你要離開意大利?」
  
  「我們要離開意大利。這裡已經沒什麼可戀棧的了,我曾告訴你曼達拉是我的家園,」他聳聳肩。「而現在已經沒有曼達拉了。」
  
  羅倫頷首。「最好將曼達拉置諸腦後。」他打開門。「我回來後再和你們詳談。」
  
  羅倫在第三天晚上回來。
  
  「鮑其亞去羅馬了。」他告訴他們。「他和戴法南做了一次會晤就立即動身前往羅馬。據說他的心情非常好,所以我們可以推論他是要將風之舞者獻給教皇。」
  
  「戴法南呢?」雷昂問道。
  
  「他正打算回索利納,然後慢慢盤算怎麼除掉你。」桑琪苦澀地說道。
  
  「他不會在索利納待太久;他既擔心我是否會襲擊索利納又擔心我是否已將黑死病散播出去。他可能會先來比薩。」雷昂蹙眉。「而且帶來足夠的兵力以確保我們無力抵抗他。」
  
  「那我相信我們該開始行動了。」羅倫帶著一抹微笑說道。
  
  雷昂頷首。
  
  第二天早晨羅倫離開比薩前往羅馬。
  
  次日雷昂和桑琪動身前往佛羅倫斯。
  
  桑琪覺得舊地重遊的感覺非常奇怪。她才離開兩個月不到,感覺上卻好像一輩子似的。
  
  她回想著從前的桑琪,彷彿那是和她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她有些悲傷,但事實正是如此。
  
  「你非常沉沒,」雷昂道。「累了嗎?」
  
  他的聲調中帶著憂慮。她努力撫平心中漸升的不耐。他的呵護起先給了她安全舒適的感覺,現在卻令日益堅強的她感到無法忍受。「我在想自從我離開佛羅倫斯後所發生的那些事。我不再是那個桑琪了。」
  
  他蹙起眉頭。「任何人經過了我害你遭受的磨難後都會改變。」
  
  「你不是有意要讓我受到傷害的。」
  
  「但你還是受傷了。都該怪我。」
  
  桑琪開始深思。雷昂對她的呵護備至及不敢碰觸她的態度都源自於他的罪惡感。「誰知道我若留在佛羅倫斯會怎麼樣?」她柔聲道。「也許更糟。沒有一個地方是完全安全的。」
  
  「要不是我把你帶走,你永遠不會認識戴法南。」
  
  「但我的生活中早已有個卡普。」
  
  「那不一樣。」
  
  天,這個男人真是頑固,要改變他的想法還得多費不少心思。「你想喬莉會幫助我們嗎?」
  
  「我們等一下就知道了。她的屋子是---」他彷彿被猝然一擊般猛然倒抽一口氣。
  
  桑琪警覺地注視他。「怎麼?」
  
  「沒什麼,我只是忘了那些門。」雷昂停下來凝視浸信會教堂宏偉的銅門。「小時候我父親帶我和馬可來佛羅倫斯時,馬可愛上了那些銅門。他會起個大早跑去看第一道晨曦照耀在門上的景象。有一次他告訴我:『雷昂,如果我能雕刻出像那門那麼美的東西,我願意放棄上天堂的權利。我會站在門外一整天,問每個路過的人:你看到了嗎?你真的看見這些門了嗎?』」
  
  桑琪的喉頭突然抽緊。「我太常經過這裡,對這些門幾乎視而不見。」
  
  「馬可則不然。他對美好的事物永遠摯愛不渝。」他搖搖頭。「但大部分人都對習以為常的事物疏於注意。喪失那些事物後,他們才瞭解那些事物有多可貴。」
  
  「沒錯。」桑琪急於安撫他,但她知道此刻無論說什麼都無法紆解他的傷痛。「但或許我們記住教訓後,我們可以---」
  
  「那不夠,太遲了。」他突然抓緊韁繩。「我要他回來!我要他們全回來,桑琪。」
  
  她默不做聲地看著他陷於痛苦的感傷中。
  
  接著他挺直肩膀,放鬆韁繩。「我的舉止像個傻瓜,」他沙啞地道。「我不再是為我所得不到的東西哭喊的男孩子了。」他的目光移到她臉上。「我害你難過。」
  
  「害我難過?」她惱怒地道。她可以感覺到糾纏在他內心的哀傷,但他只讓她驚鴻一瞥後就再度將之封閉於心牆之內。「難過的人是你。」
  
  「胡說,我好得很。」他策馬向前。「走吧,喬莉的住處就在下一條街。」
  
  馬喬莉仔細地查看帳簿時,女僕將雷昂及桑琪引進她的房間。「沒想到還會看到你,雷昂。我記得你說過你永遠不會再來。」她來回打量桑琪及雷昂。「你仍然留著你的小女奴,她帶給你快樂了嗎?」
  
  「多得遠超出我支付的價錢。」他輕輕地將桑琪推進門邊的一張椅子中。「坐下,親愛的。因為喬莉忘了她的禮貌。我們只好設法使自己舒適了。」
  
  「要不然你還會怎麼樣?」喬莉澀澀地問道。「就我記憶所及,你一向隨心所欲,」她頓了一下。「而殺掉卡普正是個好例子。」
  
  「他的死令你困擾嗎?」
  
  她搖搖頭。「老實說,你幫了我一個忙。我接受卡普的生意後財勢大增。」
  
  「我為你的成功感到高興。」雷昂冷冷嘲諷道。「雖然我得承認我很想割開你的喉嚨,就像我對付卡普一樣。」
  
  她為之一僵,目光移到房間另一頭的拉鈴上。她擠出一絲笑容。「你為何想那麼做?」
  
  「卡普只有一個方法得到我們的目的地是索利納,我向卡普問出了那個告密者的名字。」雷昂微笑。「我之所以沒找你算帳是因為我責備自己太不小心,而且你把消息拖延到你認為他已無利可圖時才告訴他。他對你的怨恨深得令我不得不相信他。」
  
  喬莉馬上鬆了一口氣。「我沒有惡意,我只是在做生意。」
  
  「你是個優秀的生意人,不是嗎?」雷昂向她邁出一步。「那就是我在這裡的原因。我要跟你做一項交易。」
  
  喬莉靠向椅背,雙眸中閃現出感興趣的光芒。「只要有利潤,我永遠樂於與人交易。」
  
  「當然有利潤。我希望你將戴法南引到佛羅倫斯來。桑琪說你曾跟他做過一次買賣。」
  
  「一次。」喬莉扮了個鬼臉。「但那次是透過卡普交易的。」
  
  「但他知道你的名字?」
  
  「當然,每個人都知道我在做的生意。他特別向卡普指名要一個我旗下的女人。」
  
  「你知道他對她怎麼了嗎?」桑琪惡狠狠地問道。
  
  「那不關我的事,」喬莉連忙道。「那個女人別無選擇。」喬莉壓低聲音。「我沒想到他會殺了她,他騙了我。」
  
  桑琪張口欲言,雷昂連忙搶先開口:「我們希望你能通知戴法南,安雷昂和他的奴隸桑琪住在你家。告訴他,我們潛進佛羅倫斯求你收留,而你聽說他願意付高價逮住我們。」
  
  「為什麼你們不待在曼達拉而來找我?」
  
  「現在已經沒有曼達拉了。」
  
  「真的?」喬莉顯然頗為震驚。「你似乎有十足的理由要報復他。你把他引來這裡做什麼?」
  
  「你想呢?」
  
  喬莉頷首。「而他會因為急於抓住你而來這裡?」
  
  「對極了。」
  
  「你願意付多少錢給我?」
  
  「500個金幣。」
  
  「那不夠,這件事太危險了。」
  
  「500就是500,我只有這麼多可以付給你。」
  
  「我考慮考慮。」喬莉站了起來。「明天再來找我。」
  
  「我要你立刻回答。」雷昂粗魯地道。
  
  喬莉微微一笑。「你很少這麼焦躁。」她猶豫了一下,眉頭糾結起來。「非常好,成交了。」
  
  「很好,我們待會兒再詳談。」雷昂幫桑琪起身。「戴法南來之前我們不能待在別的地方,你可以給我們兩個房間嗎?」
  
  「兩個?」喬莉不懷好意。「如果你要兩個房間,她必定沒像你說的那麼好。我警告過你了。」
  
  「桑琪生了場病,還沒完全康復。你到底要不要我們留下?」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喬莉搖曳生姿地走向門口。「或許把你安置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是最好的做法。我可不想戴法南誘過來卻製造不出他想要的東西。」
  
  「是提供而不是製造。」雷昂的口氣突然銳利起來。
  
  喬莉回眸甜甜一笑。「說溜了嘴而已,親愛的。這邊請。你當然是住從前你最喜歡的額房間,我另外再找適合這個女孩的房間。」
  
  「我已經康復了。」桑琪邊走邊對雷昂耳語。「你為什麼不告訴她--」
  
  喬莉在一扇門前停步並回頭面向他們。「這一間是你的,桑琪。」打開門。「我會為你送來洗澡用的熱水及澡盆。」她抽抽鼻子。「這股馬味使我想起你第一次來時身上的氣味,我希望你已經克服了對肥皂水及水的反感。」
  
  桑琪咬緊嘴唇以免忍不住反唇相稽。她不能被這個女人激怒。雷昂說他們需要喬莉的幫忙。「謝謝你,我很樂意洗個澡。」
  
  「你需要我嗎?」雷昂問道,熟悉的蹙眉關切之色又出現在他臉上。
  
  「不,我不需要。我的情況非常好。」桑琪進去後將門重重關上,開始怨恨喬莉那低沉的笑聲。
  
  她為什麼如此憤怒?她應該不理會喬莉,不被她的態度激怒,然而喬莉的鄙夷顯然破壞了她的自制。從前她根本不在乎喬莉對她如何。
  
  但當時她還不知道她愛雷昂,也不知道和雷昂合而為一的滋味。
  
  天,她的感情和她的身體都甦醒了。她感受到了情慾、貪婪、嫉妒。是的,她嫉妒喬莉和雷昂共處的時光;嫉妒喬莉的美貌和床上工夫。那個女人顯然想要他,他會重回她的懷抱嗎?
  
  桑琪再度面臨考驗---她曾經歷太多的事,以至於她以為自己的情感已經不會輕易被動搖了。
  
  她突然發覺她極想過充實的生活---去感受、去珍惜愛護他人。她想生兒育女並探索愛的真諦。
  
  病魔既然放了她一馬,她就該對往後的甚或善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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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01:32: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桑琪頭靠石牆坐在教堂的台階上時,戴法南騎著馬來到天井。
  
  夕陽就在他的正後方,因此剛開始時他只是那個血紅色球體前的一個黑色身影。當他逐漸接近時,桑琪認出了他,但不知怎麼地,她絲毫不感到驚訝。他出現在這種充滿死亡和哀戚的地方似乎很恰當。
  
  「啊,桑琪,真高興見到你。」戴法南躍下馬背。「告訴我,你還沒生病嗎?」
  
  「或許。」桑琪倦怠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凱琳夫人呢?」
  
  「昨天死了。」她頓了一下。「大概是昨天。他們都死了。馬可、貝安.....皮耶。」
  
  他頷首。「非常好。我本來就希望凱琳夫人會死。現在恕我還有事得到城堡去,我待會兒再過來。」
  
  他匆匆走向城堡。
  
  桑琪將頭靠回牆上並閉上雙眼。她本該去廣場看看是否還有犧牲者,但坐在這裡相當舒服。和凱琳及皮耶的距離這麼近使她不再覺得那麼寂寞。
  
  「起來跟我道別,桑琪。」
  
  她睜開眼睛,看到騎在馬上的戴法南拿著一隻熟悉的木箱。那是風之舞者。
  
  「你瞧,它又是我的了。我說過我會把它奪回來的。」
  
  他的愉悅似乎很荒謬,她有點驚訝地想道。他以為那尊雕像的喪失在如今還會有什麼意義?
  
  「你不以為然,是嗎?」他將木箱繫在馬上。「我真的很高興與你能在這裡看到我的勝利。我本來還擔心這裡沒有人能活著欣賞我的智慧。」
  
  「沒有人活著。」
  
  「這個嘛,你是半死不活的,也可以了。」他微笑。「告訴我,那個男孩是不是馬上死了?我的手下將他放在貨車時,他似乎已經病了。」
  
  皮耶。他說的是皮耶。「不是馬上死。」她試圖從他的話中理出頭緒。「是你帶走皮耶的?」
  
  「是我的一個部下。那真是個絕妙的計劃。當我得知某個沿海小鄉村在流行黑死病時,我立刻想到把黑死病傳播到曼達拉的妙計。誰來當這個媒介呢?被你捧在掌心的那個男孩當然是最佳人選。當時我已知道你和那孩子都住在城堡中。我們把他帶到那個小鄉村的停屍間住了兩天以確定他能被傳染。」
  
  戴法南就是那個造成死亡的惡魔。他那聳人聽聞的故事令她從麻木及疲憊中驚醒。「你怎麼能做那麼邪惡的事?」她喘息道。
  
  「當然,這個計劃的實施必須非常精準。」戴法南泰然自若地說下去。「我回比薩放了把火以引出安雷昂和他的部下,接著我派人將馬車棄置在你們找得到的地方,而後我帶領我的屬下回此地攔截那些溜出這個城的人。」
  
  「溜出......」
  
  「當然,黑死病不能散播出去,鮑其亞和教皇都惟恐疾病的散步會為他們帶來麻煩。」他微笑。「我向他們保證過那種事不會發生,因此我埋伏在山嶺上將曼達拉者一一用箭射死。我的部屬中如果有人太靠近死者或疫區,一律被我格殺勿論。」
  
  「但你現在卻站在這裡。」
  
  「啊,我不擔心我會得到黑死病。」他擦擦他那坑坑疤疤的面頰。「那個該死的凱琳夫人將我母親和我送往天花肆虐的地區害我染病。但我沒死,我是命中注定要成就豐功偉業、領軍建國的。」
  
  桑琪搖搖頭。「你會像其他人一樣死在這裡。每個人都死在這裡。」
  
  戴法南的臉上閃現轉瞬即逝的不安之色。「我不會。我的命運不一樣。」他將縛著木箱的繩子繫牢。「你聞到煙味了嗎?」
  
  「沒有。」
  
  「我聞到了。」他抬起頭嗅聞。「我在城堡及花園中放了把火,我的部下目前在城裡各處放火。這是另一個預防措施,教皇堅持要我做的。」
  
  「雷昂.....」
  
  「你在懷疑為何我讓可能已早傳染的他離開?」他聳聳肩。「我得冒險。我必須將他及他的兵力引開才能順利進入城堡。如果他真的將黑死病散佈出去,我們也可以將罪過全推到他頭上。」他微笑。「我現在得回索利納了。」當他俯視她時,他的臉上閃現一絲遺憾。「我很想帶你走,我十分懷念我們在地牢相處的那一段時光。很少有女人像你那麼有勇氣及耐力。」他搖搖頭。「真可惜。但如果鮑其亞得知我讓知道他和教皇與這件事有關的人活下來,他會非常不高興。」
  
  「你要殺我?」
  
  「我早就下手了,」戴法南道。「我只不過想讓你苟延殘喘幾天。再見,桑琪。如果你夠幸運,火會在黑死病吞噬你之前結束你的生命。聽說患了黑死病的人死得很痛苦。」
  
  「是的。」她閉上眼睛。「非常痛苦。」
  
  她聽到戴法南的馬蹄聲逐漸遠去,片刻後第一縷辛辣的煙味衝進她的鼻孔。
  
  他們在曼達拉城外7里處見到第一具死屍。
  
  雷昂俯視那個蜷縮在路上一輛馬車旁的8歲小孩屍體。一枝箭貫穿了他的胸膛,將他釘在木質9車輪上。
  
  羅倫勒住馬韁。「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再過去還有兩個小孩。」
  
  羅倫頷首。「馬車中堆滿了家當,似乎是用最快的速度一股腦兒扔進去的。他們顯然匆匆離城且無意再回來。」
  
  「接著被一箭射死,橫屍路旁。」雷昂移開目光。「連婦孺也不放過。似乎沒有什麼東西被搶。他們究竟為什麼被殺害?」
  
  「要叫人埋葬他們嗎?」
  
  「不,待會兒。我們得查出他們為什麼逃出曼達拉,快走。」
  
  接下來的一里路中,他們見到了兩具單獨的屍體及一家子的死屍。過了一又四分只一里路後,雷昂不再理會遍佈於路旁及溝渠中的死屍,策馬奔向曼達拉。
  
  他們一到山腳,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照亮夜空的火光。
  
  「曼達拉。」羅倫木然凝視不遠處燃燒著的城市。
  
  雷昂聽到後面那些部下驚恐的低語聲。他們和他一樣,妻子、朋友、家人都在那個練獄中,他呆滯地想道。桑琪、他的母親、馬可、貝安.....
  
  「凱琳,」羅倫沙啞地道。「他們必定成了階下囚。」
  
  雷昂生出一絲希望。羅倫是對的:他們未必在那個燃燒的城市中。他策馬奔馳。
  
  「雷昂,」羅倫叫道。「如果這是戴法南幹的,他的軍隊呢?」
  
  雷昂也被同樣的問題所困擾。在這個平原上應該可以看到火炬及軍隊的攻擊行動,但他什麼也沒看見,沒有軍隊、沒有馬匹、沒有任何武器,什麼也沒有。
  
  除了被火焰吞噬的曼達拉外,什麼也沒有。
  
  離城尚有3里之距時,雷昂看見了桑琪。
  
  她步履沉重緩慢地茫然沿著道路前進,要不是曼達拉的火光照亮了道路,她早就被軍隊的亂蹄碾斃了。
  
  「桑琪!」雷昂舉手制止軍隊前進。「天,這裡是怎麼回事?」
  
  她似乎沒聽見而繼續前行。她的目光凝聚在遙遠的彼方。她首如飛朋,衣衫襤褸。
  
  「桑琪,」雷昂下馬快步走向她。「你受傷了嗎?」
  
  她繼續蹣跚前行。
  
  雷昂抓住她的肩膀。「天,回答我。你受傷了嗎?」
  
  她那空洞的目光終於投注到他臉上。「雷昂?」她喃喃道。「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除了戴法南,每個人都死了。他該死,你知道。當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死了時,他不應該還活著。」
  
  「不是每個人都死了,桑琪。你還活著。」
  
  她不解地注視他。「不,我沒活著。戴法南殺了我,就像他殺死其他人一樣。凱琳、馬可、皮耶、貝安。」
  
  他被痛楚撕裂了。「全死了?」
  
  「當然,」他的問題令她訝異。「每個人都死了。」
  
  他流著淚搖撼她。「你沒有死,桑琪。我們都還活著。」
  
  「對,你還活著,你告訴我的。」她突然一愣,雙眸因驚恐而睜大。「不!」她掙脫他的掌握並向後退。「別碰我。你瘋了?黑死病......」
  
  雷昂渾身僵冷。「黑死病?不是戴法南嗎?桑琪。」
  
  但她轉身發狂似的奔向曼達拉,破爛的裙子隨之飛揚。
  
  雷昂追了上去。「天,桑琪停下來,沒有人會傷害你。」他將她拉進懷中。「桑琪,親愛的---」
  
  「你不明白。」她拚命掙扎。「我會害死你。我不想殺你,只想殺戴法南。放開我!」
  
  淚水滑下雷昂的雙頰。「親愛的,不.....」他抱緊她,雙手不停的撫摸她糾結的頭髮。
  
  她突然停止掙扎,癱倒在他的懷中。「反正也太遲了,你已經碰到我了,連戴法南都不敢碰我。黑死病.......」
  
  她搖搖晃晃地陷入昏迷狀態中。
  
  焦苦的煙味消失了。空氣中瀰漫著木材及某種象成熟的水果、由帶著霉腐的氣味。
  
  她睜開眼睛看到雷昂正俯身擦拭她的額頭。暮色籠罩著他們,唯一透進來的光線是從她上方的兩個小窗中流瀉進來的幽暗陽光。塵埃在那兩束光線中舞動,她心醉神迷地觀賞著。
  
  兩道舞動的陽光.......
  
  羅倫曾經那樣形容貝安和馬可,不是嗎?但那兩道陽光不再舞動了,他們靜靜地躺在教堂中。
  
  但教堂還在嗎?石牆能抵擋那吞噬曼達拉的烈焰嗎?
  
  「火......」她喉痛聲嘶。她曾尖叫過嗎?她曾有狂叫一番的衝動。但她相信自己抑制住了。
  
  「不再有火了,桑琪。」雷昂溫和地說道。「你已經不在曼達拉了。」
  
  「我在哪裡?」
  
  「在葡萄酒廠。」他拂平蓋在她額上的濕布。
  
  她環視四周,辨認出大大的裝酒木桶。
  
  「蓋好,這裡很冷。」他拉拉毛毯,她發現自己裸著身子躺在毛毯下。
  
  雷昂也沒有穿衣服,她困惑地想道,奇怪。
  
  「你知道我是誰嗎?」雷昂問道。
  
  「雷昂。」
  
  他鬆了口氣。「曼達拉發生了什麼事?」
  
  她怎麼會忘記?沒有人能忘記。「黑死病。」她突然完全清醒。「離我遠一點!」她坐了起來,試圖挪開身子。「黑死病!」
  
  「放心。我已經和你在一起一周以上了。」雷昂心平氣和地說道。「要感染早就被感染了。」
  
  她驚愕地望著他。「一周?」她閉上眼睛。「老天,為什麼?」
  
  「你又為什麼留在曼達拉照顧我的親人呢?」
  
  「因為我在那裡。」
  
  「而我在這裡。張開眼睛看我,桑琪。我看起來像是生病或已遭感染的樣子嗎?」
  
  她睜開雙眼。除了臉上那些悲傷及疲倦所刻畫的線條外,他看起來生龍活虎。「有時候你不會馬上發病。」
  
  「而有時候你根本不會染病。曼達拉的所有人都得到了黑死病嗎?」
  
  「有些沒有,但正如我所說的,有時候你不會馬上發病。」
  
  「我想要是沒有那場火的話,有些人還是可以生存下去的。」
  
  火。「戴法南和他的部下四處放火。我看著他放火,但我無法移動.....我有沒有告訴你皮耶的事?」
  
  「有,你將每一件事都告訴我了。」雷昂道。「你囈語不斷,我差點聽不下去。我以為你大概要發瘋了。」
  
  「有可能。我一直看到---」
  
  「不,」他兇猛地說道。「你的身心都會痊癒。我不願失去你,你聽見了嗎?你會康復!」
  
  他那帶喲無比威力的聲調幾乎令她相信他可以將死亡及瘋狂拒斥門外。可憐的雷昂,他失去了太多了。他的親人、他的船、他的家園。
  
  她本以為自己將終生麻木不仁,但此刻她的內心卻微微激動起來。「我們為什麼都沒穿衣服?」
  
  「我把我找到你時你所穿的衣服都燒掉了。」
  
  她不解地注視他時,他聳聳肩。「當時那似乎是個好主意。我對黑死病一無所知。」他頓了一下。「我每天用熱水為你及我自己洗澡,毯子也也每天用熱水洗。那似乎是個防範之道。羅倫和其他人在葡萄園那邊紮營,他每天將新鮮食物及水放在門外。」他朝牆邊的一堆毯子頷首。「如果你有需要,我想我可以用張毯子為你弄件衣服出來。」
  
  「很好。」雷昂和她自己的赤裸都令她不安。「我們還要留在這裡多久?」
  
  「再一個禮拜。如果到時候我們都沒生病,那我就可以推斷出你沒有感染黑死病的合理結論。」
  
  「合理。」她突然發現自己在顫抖。「病魔既不公平也不講理。它襲擊好人、純真的人、強壯的人。凱琳---」她壓抑住哽咽之聲。「原諒我。我知道提起她必然使你傷心,她是你的母親,而且她---」
  
  「噓。」他突然將她擁入懷中。「我知道她對你並不寬容。她不是有意---」
  
  「不,你不懂,」桑琪喃喃地道。「我也愛她。在她生命的最後一段日子裡,我們變得非常親密。當她死的時候,我覺得我好像再度失去皮耶。我愛她。」
  
  「我真希望能跟他們告別,」雷昂嘶啞地說道。「如果我早知道,我會多留點時間跟他們說再會---」
  
  桑琪感覺到他的眼淚沾濕了她的額際。她用手臂環住他的肩膀,他們彼此安慰著。
  
  那一天晚上,他們坐在雷昂所生的一堆小火前。雷昂用毯子裹住她以免她著涼,他的手臂也環繞著她,形成另一道具有安慰作用的屏障。她兩眼直望著爐火,定定地道:「我的確愛你你知道。」
  
  他為之一僵,接著將她擁得更緊。「不,我不知道。」
  
  「當我想到你可能也感染到黑死病時,我才知道我早已愛上了你。我從前不知道是因為愛和我所想像的不同。」她若有所思地望著火焰。「愛並非全然溫柔甜蜜的,對不對?」
  
  「對。」
  
  「愛令人心痛、不安,時而渴求激情、時而渴求柔情,但愛依然存在。我以為其中多多少少有.....」她停下來思索。「光彩。」
  
  他們陷入沉默中。
  
  「我認為在我死前讓你知道我愛你是很重要的,」她道。「我想我們會----」
  
  「我們不會死。」
  
  「我只是要你知道,我和凱琳一起照顧病人及料理後事時,我並不常想到你。但當我想到你時,心裡是懷著愛的。」
  
  「我知道。」雷昂將她緊緊擁住。「我真的知道,桑琪。」
  
  「很好。」她凝視著火焰。「不過,如果愛情中充滿光彩該有多麼美好.......」
  
  
  
  一周後,桑琪和雷昂走出昏暗的葡萄酒廠,進入明亮的陽光下。
  
  羅倫和兩匹馬、一堆衣物一起在外面等著。「啊,你看起來真.....有意思。」他微笑著打量桑琪的毛毯衣服及蓬亂的頭髮。「像是匈奴王的老婆。」
  
  她懷疑地打量著羅倫,他的態度跟以前毫無二致。世界上的一切都改變了.........只有羅倫沒變。
  
  「你為什麼這樣看我?」他嘲弄道。「你的幽默感消失了嗎?希望你趕快將它找回來,否則我可不想陪在你身邊。你知道我最怕沉悶了。」
  
  他轉向正在迅速著裝的雷昂。「我已將部隊資遣,讓他們到別處謀求新生活。他的目光移向焦黑的城牆。他們在這裡顯然找不到未來,而且短時間內也用不上他們。」
  
  雷昂頷首。「你做的很對。」他穿上靴子。「有沒有找到劫後餘生者?」
  
  「只有一些。他們被集中在離此地幾里遠的地方,沒有人染上黑死病。」他苦著臉說道。「我們花上一整個星期掩埋一路上所見到的那些屍體,總共有87具。」
  
  「曼達拉的人口總數在1000以上,」雷昂道。「戴法南可真是滿手血腥。」
  
  「我們現在要做什麼?」羅倫問道。「找戴法南算帳?」
  
  「還不行,我們去比薩。但首先我要去探視生還者。」雷昂躍上『泰伯龍』的馬背。
  
  雷昂的責任感又出現了,桑琪想道。曼達拉已不復存在,但只要他的人民需要他,他隨時準備付出。「我該和你一起去嗎?」
  
  雷昂搖頭。「坐在太陽底下休息。羅倫和我很快就會回來。」
  
  「過去兩個星期以來我除了休息以外什麼事也沒做。」
  
  「那些人並非百分之百安全,因此我不會太靠近他們,而且希望你能置身數里之外。」
  
  桑琪點頭表示認同。「我留在這裡。」
  
  「老天,你真馴服。」羅倫上馬。「你的反叛精神哪裡去了?真令我失望,桑琪,還有你,雷昂,你的口氣彷彿你們是結婚已逾10年的夫妻。」
  
  桑琪微笑著迎上雷昂的目光。很奇怪,她覺得羅倫說的沒錯。他們在那段隔離的日子中瞭解對方的悲傷、恐懼而彼此安慰。他們之間的聯繫十分強韌,像是經久耐用的上好皮革。
  
  雷昂彷彿猜到她的心思而點了點頭。「我們一會兒回來。」他和羅倫策馬離去。
  
  桑琪坐入門邊的椅子中,閉上雙眼仰頭承受陽光。空氣清新潔淨,她逐漸產生一種平和的感覺。她不知怎麼的開始相信黑死病已經遠離。
  
  病魔走了。
  
  兩小時後雷昂單獨回來。當她探詢羅倫的行蹤時,他聳了聳肩。「他去了曼達拉。天知道為什麼,那裡只有灰燼和廢墟。他說他想在離開之前再看一眼。」
  
  「是嗎?」桑琪轉頭沉思地看著曼達拉。她無法想像竟有人想要去那個焦黑的荒城。接著,她突然明白羅倫前去的原因。「我也得去一趟。你要不要去?」
  
  「不!」雷昂詫異地注視她。「你瘋了?」
  
  「我沒瘋。」她肅然道。「但我得回去,那裡現在已經沒有危險性了。」
  
  「你無法確定。」
  
  「對,但我有強烈的感覺。」她微笑道。「病魔已經走了,雷昂。」
  
  「如果你非去不可,我也跟你一起去。」
  
  「你可以帶我到從前城門所在的地方並在那裡等我就像我在這裡等你一樣。」
  
  羅倫坐在馬背上望著已成焦土的玫瑰花園。
  
  桑琪環顧花園時打了個寒戰。從前花朵怒放的地方如今焦黑頹圮。
  
  羅倫沒有看她。「我不希望你在這裡。」
  
  「她卻希望。」桑琪平靜地道。「她稱為我朋友,並對我伸出手說:『跟我一起到花園裡去,我不想獨自死去。』我們手拉著手談了許多事情,直到她無法再清楚地說話為止。但她始終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直到去世。我用麻布將她包起來,把她帶到教堂和其他人放在一起。我親手為她造棺材。她---」
  
  「別說了。我不想聽,」羅倫沙啞地道。「走開。」
  
  「我不能離開。她在花園裡所說的話對我們都有重大的意義。她說她對於她所做過的一切都不後悔,她只希望能多些時間去疼惜愛護她身邊的人,就像她照顧花園一樣。」
  
  「她只說了那些?」
  
  「不,但意思全是一樣。」她頓了一下。「她的確還說了一件事,但那是她痛得神智昏亂時說的。她說:『我愛你,羅倫。』」
  
  他彷彿遭到當頭一擊似的僵住了。「她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也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他的聲音在顫抖。「你當然不會去轉述她的話,那些話容易遭人誤解。」
  
  「你用不著再保護她了,羅倫,」她柔聲道。「尤其不用提妨我。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連雷昂也沒有,但你有權知道。因為我認為你上那個凱琳沒有機會去使之欣欣向榮的花園。」
  
  他默不做聲地看著面目全非的花園。「她走得容易嗎?」
  
  「不,他們沒有有個人走得容易。」
  
  羅倫抓緊馬韁。「她是---」當他再度開口時,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以為我......內心空虛,但其實她一直都在那裡。」
  
  「只要我們記著她,她將永遠存在。」
  
  「是的。」羅倫掉轉馬頭。當桑琪看到那張向來面無表情的臉孔的落寞寡歡之色,她深感同情。「但她再也不在這花園了。我本來以為她或許還在。」他突然抬起頭來側耳傾聽。
  
  「怎麼了?」桑琪不解地問道。
  
  「沒什麼。」他的目光凝聚在焦黑的涼亭上,彷彿聽到了什麼聲音。
  
  「什麼?」
  
  「鈴鐺聲。」他緩緩策馬前行。「一定是風掃過那些焦黑樹木的呼嘯聲,雖然我可以發誓我聽到了鈴鐺的叮噹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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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6 01:32:3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下午皮耶失蹤了。
  
  桑琪、凱琳和貝安近黃昏時返回城堡。她們騎著馬進入庭院時,羅莎在那裡等著。
  
  「不是我的錯,」羅莎一見到桑琪就說。「看顧那個男孩是那個笨馬伕的責任。我沒辦法跟著他跑遍全城,對不對?」
  
  桑琪覺得心臟一下抽動後瘋狂地跳動起來。「是皮耶嗎?」她下馬衝向站在台階上的羅莎。「你在說些什麼?皮耶怎麼了?」
  
  「不是我的錯。我一直象只老鷹般牢牢盯著他。你知道的,桑琪小姐。」淚水滑下羅莎的面頰。「都是那個奔杜納---」
  
  桑琪抓住羅莎的肩膀搖撼她。「別嘮叨了,告訴我皮耶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羅莎啜泣道。她的臉蛋因試圖壓抑眼淚而扭曲起來。「他和杜納一起騎馬出去,而那個額驢蛋跟丟了他。他應該好好看住那孩子的。如果我在那裡我就會---」
  
  「他怎麼會把皮耶弄丟了?」桑琪再度搖撼她。「皮耶又不傻,他不會四處亂跑的。他走失了多久?」
  
  「一整個下午,」羅莎道。「杜納說他在市場那兒,一轉頭皮耶就不見了。」
  
  「一整個下午?為什麼沒有人來通知我?」
  
  「問得好,」凱琳厲聲道。「有沒有告訴領主那個孩子失蹤了?」
  
  羅莎悲傷地搖搖頭。「杜納比你們早5分鐘回來。他在城裡找了那個孩子一下午。他本想在天黑以前把孩子找回來,但卻不得不自己回來。我剛剛剛才叫他去找領主大人並承認他把皮耶弄丟了。」
  
  「皮耶當然不會出什麼事。」貝安安慰道。「總之,他只是個孩子,或許他到處逛逛去了。我自己也常常逛著逛著就越走越遠。」
  
  「皮耶不會那樣。」桑琪的手從羅莎的肩膀上滑落。「他絕不會---」
  
  「我們會找到他的,桑琪。」雷昂邊戴上手套邊步下台階。他回頭對杜納吩咐了幾句。杜納就匆匆奔過庭院。雷昂轉向貝安。「叫馬可到馬房和我會合。我不久前看到他在花園裡作畫。」
  
  貝安點點頭後離開。
  
  「皮耶是個靈敏的孩子,」凱琳道。「桑琪說的沒錯。為何那個苯馬伕竟找不到他?」
  
  「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羅倫走了過來。「這個城的居民都知道皮耶受安家的保護,所以他不會受到傷害。」
  
  「你怎麼知道?有那麼多的情況可能發生在流落街頭的孩子身上。」桑琪狠狠說道。「你自己也知道,羅倫。」
  
  「是的,」羅倫溫和地道。「邪惡的事情到處都有,但曼達拉比那不勒斯或佛羅倫斯的街頭安全多了。相信我,這是事實。」
  
  桑琪轉向雷昂。「我要跟你一起去。皮耶可能被什麼事嚇著了而不肯回答別人的呼喚,他會認得我的聲音而回答我。」
  
  雷昂頷首。「來吧。」他定定地注視她。「我們會找到他,桑琪,我向你保證。我們會一直搜索至找到他為止。」
  
  「他還那麼小。」桑琪將淚水眨回去。「我們得找到他,雷昂,我好愛他。」
  
  「我知道。」雷昂握了一下她的手,接著大踏步穿過庭院走向馬房。
  
  他們那天晚上一直沒發現皮耶的蹤影,雖然雷昂命令搜索行動持續至深夜。第二天他們繼續在城中挨家挨戶地搜索。
  
  沒找到皮耶。
  
  傍晚雷昂帶領一隊人馬出城至曼達拉城郊搜索,徒勞無功。
  
  沒找到皮耶。
  
  接下來的四天,雷昂找遍了鄰近村落,甚至絕望之下遠行至離曼達拉8個小時路程的修道院。
  
  「你得睡一覺,」凱琳對桑琪說道。「自從皮耶失蹤後你幾乎沒有休息過。讓自己生病也不能使皮耶回來。」
  
  桑琪的視線盯在城北的葡萄園上,她舉手揉揉太陽穴。「我不記得他們是否搜索過葡萄園了。」
  
  「第二天就去過了。」凱琳頓了一下。「連酒桶都找過了。」
  
  桑琪打了個寒戰。「他死了,對不對?他必定是死了,不然他們怎麼會找不到他?」
  
  「胡說。就算死了也該找得到。沒找到他,說什麼都不算數。」
  
  凱琳的駁斥奇怪地安撫了她。「沒錯。如果他死了,他們早該發現他的---」她無法說出那個字眼。「貝安說她在為皮耶祈禱。我祈禱過,但我不確定上帝是否會聆聽我的祈禱,我曾經違反了許多戒律。我偷竊、撒謊,」她的音量降低為耳語。「還犯了通姦罪。」
  
  「我也不確定上帝是否會聆聽我的祈禱。我想它讓那些有辦法解決問題的人自食其力而專心照顧那些束手無策的人。雖然不見得公平,但我們無法跟它爭論。」凱琳將身上的紅披風拉緊。「太陽已經下山,這裡越來越冷。跟我回去吃點東西,你站在這裡也沒有用,雷昂該回來的時候就會回來。」
  
  「我待會兒再回去。」桑琪轉頭繼續眺望城外。她突然僵住。「那是不是有人來了?」
  
  凱琳瞇著眼從遠方揚起的煙塵中辨認出奔馳中的人馬。」可能是,對,我想是。「
  
  「雷昂!」桑琪轉身衝向通往樓梯的門。
  
  「他離這裡還很遠。」凱琳在她背後叫道。「小心。如果你跌下去摔破腦袋可就什麼消息也聽不到了。」
  
  「我會小心但我得---」桑琪的聲音隨著她衝下城垛而消失。
  
  約莫1小時後雷昂騎著馬進入庭院。桑琪衝向前,視線在雷昂臉上打轉。「皮耶呢?」
  
  雷昂微笑。「我們找到他。他沒事,桑琪。」
  
  桑琪晃了晃,伸手抓住『泰伯龍』的馬鞍。「他在哪裡?」
  
  「就快到了。我先回來告訴你。」雷昂下馬摟住桑琪的腰以穩住她。「馬可會帶他回來。」
  
  「你在修道院裡找到他?」
  
  雷昂搖頭。「離那裡不到3里的地方。我們正要從修道院回來,卻看到路肩有一輛傾斜的馬車。皮耶蓋著一堆毯子躺在馬車裡的座位上。他的手腳被綁住,眼睛被蒙起來。」
  
  「綁住?」桑琪感到震驚。「為什麼有人會對皮耶做那種事?」
  
  雷昂搖搖頭。「天知道。」他繃緊嘴唇。「但我打算查出來。」
  
  桑琪現在才看到雷昂兩邊嘴角的紋路因疲憊而更加深刻,他的眼睛底下也出現了黑眼圈。這5天以來雷昂幾乎是不眠不休地四處搜索。她向他邁進一步。略微遲疑地碰觸他的臉頰。「你得休息,你看起來很累。」
  
  「桑琪!」
  
  桑琪的目光飛到疾馳而入的人馬身上。那是羅倫和馬可,以及馬可後面那個可愛的小身影。
  
  「皮耶!」她衝了過去。
  
  皮耶放開馬可的腰部。飛快地從馬上滑進桑琪的懷中。「我回來了。」他緊緊地抱著她,害她幾乎無法呼吸。「他們把我帶走,但我回來了,桑琪。」
  
  「你上哪兒去了?」她焦急地檢視他的身子。「你沒事吧?」她皺皺鼻子,一邊哭一邊笑。「你的味道真難聞。你這些破布又是從哪裡來的?」
  
  「我不知道。」皮耶撫摸她的頭髮。「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在市場裡逛著.....接著我的頭好痛---」他後退一步,面色凝重地看著她。「當我醒來時我什麼也見不到,我以為我瞎了,後來我聽到他們在談蒙眼布,我才知道---」
  
  「天,這孩子臭死了。」凱琳走了過來。「給他洗個澡、吃頓飯後再問他問題。」
  
  「好主意。」馬可道,接著扮了個鬼臉。「我也得洗個澡。被他一路抱著騎回這裡,我想我的味道必定跟他一樣難聞。」他環視庭院。「貝安呢?」
  
  「在小教堂裡禱告。」桑琪抓起皮耶的手緊緊握住,「你何不去告訴她皮耶已經已經平安地回來了?」
  
  「嗯,我或許該去一趟。」他下馬將韁繩拋給等在一旁的馬伕。「她一定想知道她的祈禱是否靈驗。」
  
  羅倫抽抽鼻子。「別太靠近她,否則她會被你熏倒。」
  
  馬可笑著走向小教堂。
  
  一輛小小的貨運馬車駛了進來,後面跟著8個雷昂帶出去的騎士。桑琪望著馬車時,握著皮耶的手加重了力道。他怎麼會被綁起來棄在馬車裡?還有,他為何被帶走?
  
  「去洗澡,」凱琳堅定地說道。她俯身用力抱了皮耶一下。接著拉起他的另一隻手。「羅莎會很高興見到你。自從你失蹤她就一直哭哭啼啼的,小皮耶先生。現在走吧。」
  
  桑琪經過雷昂身旁時停頓了一下,她的目光投注到雷昂那緊繃而卷怠的臉上。「謝謝你,」她喃喃道。「我會永遠記住---」她的聲音突然中斷,轉身快步跟上皮耶及凱琳。
  
  待會兒有時間讓她告訴雷昂,皮耶的回來是多麼的意義重大。
  
  「我得見你。」
  
  雷昂出現在皮耶的房門口。他穿著外出的衣著,連披風及手套都一應俱全。桑琪連忙從皮耶床邊的椅子中站起來走過去。「什麼事?」她低聲問道。
  
  「我要帶一對人馬去比薩。」他將她帶出門外並輕輕關上門。「幾分鐘前有個信差從那裡來,他是我船塢裡的造船工人巴沙派來的。」
  
  「那裡發生了什麼事?」
  
  「戴法南放火燒掉船塢裡所有的船。」
  
  「噢,不!」她淚眼模糊地抓住他的手臂。難怪雷昂的臉上刻滿了痛苦的線條。「全部?」
  
  「對,四艘全燒燬了。」
  
  「巴沙確定是戴法南放的火?」
  
  「戴法南向巴沙宣稱是他幹的,他還揚言要回來將船塢也燒掉。」他苦著臉道。「他現在可能已經下手了。」
  
  「那該怎麼辦?」
  
  「我會找到他,在他身上放一把火。」他頓了一下。「我回來時你還會在這裡嗎?」
  
  桑琪猶豫了,她知道他不是在要求答案而是在要求承諾。她的心已經傾向他;5天以來他不眠不休地尋找皮耶,現在又得離開城面對另一個災禍。此刻她願意答應他任何事。「我會在這裡。」
  
  「很好。」他轉身舉步,卻又突然停下來問道:「皮耶怎麼樣了?」
  
  「他很疲倦,不過小孩有驚人的復原力,我相信他睡個好覺後就會恢復元氣的。」她蹙眉。「我不瞭解這是怎麼回事。誰帶走皮耶?這一切都茫無頭緒。」
  
  「他跟你說了什麼?」
  
  「只說他一直被蒙住眼睛。他不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或是誰帶走了他。他一直被單獨留在房中,只有1、2次被帶到有人的地方。」
  
  「他就只知道這些?」
  
  「他說他聽到了沉重的喘息聲、呻吟聲....」她失望地歎口氣。「或許明天早上他會記起一些。」
  
  「也許。你回去睡吧,你坐在那兒看著他睡覺也沒用。」
  
  「我還不想離開他。他才剛回來,我不想讓他離開我的視線。」
  
  「我已經吩咐馬可及一整部隊的人好好留心你們。他們不會讓他出任何事。」他輕輕碰觸她的面頰。「我兩個星期以內回來,即使我得去索利納揪出戴法南也一樣。」
  
  「起先是風之舞者,現在是船塢,他為什麼那麼恨你?」
  
  他扭曲了嘴唇。「因為我是我父親的兒子。他母親曾經住在廣場邊你住過的那間屋子裡一段時期。」
  
  她驚愕地瞪大眼睛。「他是你的兄弟?」
  
  「天,不是!他母親是個寡婦,她成為我父親的情婦是他才兩歲。她是個粗野庸俗的女人,但她是抓住我父親最久的女人。」他的臉色黯淡下來。「戴法南7歲時,我父親在我母親的懇求下把他們兩個請出曼達拉,但他12歲時回來請求成為我父親的部下。」
  
  「而且他想要你所擁有的一切。」
  
  「但他將不會得逞。」雷昂轉身。「再見,桑琪。」
  
  「雷昂。」她不想讓他走。她突然看到戴法南在地牢中俯視她的那張臉龐,狠毒,邪惡,欲置人於死地。
  
  他回頭探詢地看她。她知道無論她說什麼,他還是一樣會去找戴法南。「願上帝保佑你。」她喃喃道。
  
  一個燦爛的笑容照亮了他的臉,接著他大步沿著走廊離去。
  
  「皮耶如何了?」第二天早晨桑琪進入大廳後凱琳問道。
  
  「還在睡。我想我給寵他一下,把早餐送到他房間中讓他在床上吃。」
  
  「縱容一下是無傷大雅的。」凱琳頓了一下。「你知道雷昂昨夜動身前往比薩嗎?」
  
  桑琪頷首。
  
  「我不該讓他去的。」凱琳蹙眉。「那個船塢對我而言是個大麻煩,但我不想讓雷昂就此栽在那個下流胚的手裡。」
  
  「我知道你不會。」桑琪笑道。「而且雷昂也明白。他是你的兒子,不會不瞭解你的想法。」
  
  凱琳舒開眉頭。「你說的沒錯,雷昂知道我的心意。」她從碗裡拿了一個蘋果放進已擱著一片甜瓜的盤字中。「去餵那個孩子吧。我待會兒去探望他並問他幾個問題。我們必須把這件事理出一個頭緒。」
  
  凱琳在15分鐘後來到皮耶的房間。
  
  「還在睡?」她微笑地走進來,大踏步邁向床畔。
  
  「不!」桑琪尖叫聲道。「別再靠近了。」她的目光未曾須臾離開皮耶的臉。
  
  凱琳煞住腳步。「怎麼回事?」她的目光掃射著皮耶那通紅的面頰及閃爍不定的雙眼。「他病了。」
  
  桑琪急急點頭。「雷昂找到他時他所蓋的那些毯子被怎麼處理了?」
  
  凱琳蹙眉。「怎麼了?我昨晚叫僕人把那些毯子分送給窮人。那些毯子是用上好的羊毛織的---你問這個幹什麼?」
  
  「皮耶說他的左臂酸疼。」桑琪的聲音低沉而勉強可懂。她拉起皮耶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將之高舉過他的頭。
  
  「我的天!」
  
  皮耶的腋窩下有著雞蛋大的紅色膿腫。
  
  「口渴。」皮耶抽回手臂翻身側臥。「水,桑琪。」
  
  「馬上來。」桑琪走向門口。「我一會兒就回來。」
  
  凱琳跟著她走進大廳並關上門。
  
  桑琪霍然轉身。「是我想的那樣嗎?」
  
  「我不確定,」凱琳緩緩地道。「我從未親眼看見患者。1470年佛羅倫斯流行時我還小,而且曼達拉從未被傳染到。」
  
  「但我聽過一些故事。」桑琪將手掌抵在門上。「傳染就是這麼開始的。」
  
  「有時候是。」凱琳轉身舉步,向來行動敏捷有力的她突然遲緩了起來。「我得.....想點辦法。」
  
  「你能怎麼做?」桑琪問道。
  
  「我會派人收集那些毯子。不,我自己去做。也許現在還不遲。」
  
  「我聽說過一切事物都能成為它的媒介。風....髒衣服.....」桑琪驚恐地瞪大眼睛。「我們從皮耶身上脫下來的那些破衣。我叫羅莎燒了它們,她也有危險了。」
  
  「羅莎、馬可、貝安、你和我,」凱琳數道。「我們都觸摸過皮耶。或許還有雷昂......天知道誰能逃得過?」
  
  桑琪閉上雙眼往大門一靠。「但願我們弄錯了。」
  
  「我們馬上就會知道。黑死病一向來勢洶洶。」
  
  
  
  羅莎當夜發病,第二天清晨死亡。城堡中沒有其他人出現病徵,城裡亦然。
  
  凱琳到皮耶的房間來,告訴桑琪除了羅莎之外沒人發病。她遠遠地看著皮耶。「他怎麼樣了?」
  
  「我不知道。」桑琪疲憊地搖搖頭。「他很不舒服,一直睡睡醒醒的。」
  
  「他在努力對抗病魔。傳說黑死病的病魔有兩個,會製造膿腫的那個頭沒另外一個那麼可怕。」
  
  兩個頭。她想到躲在一旁準備伺機襲擊無警覺性者的蛇發女妖美杜莎。
  
  「我再為那個膿腫準備一塊膏藥,」凱琳轉身。「然後回來照顧他好讓你休息。」
  
  「不。」桑琪坐進床畔的椅子中。「我不在這裡的時候他就更加無法安睡。」
  
  「你應該---」凱琳聳聳肩。「如果你改變心意,派人通知我一聲。」
  
  凱琳一離開房間,桑琪就把頭靠到椅背上。誰能為她通知凱琳呢?沒有人願意靠近這個房間。
  
  「桑琪。」
  
  她的視線立刻投注到皮耶的臉上,他正用那雙發亮的藍眼睛凝視她。
  
  「要水嗎?」
  
  他搖搖頭。「我病了,是不是?」他沙啞地問道。「病得很重。」
  
  她點點頭。
  
  他頑強地一縮下巴。「我不會死。等著瞧,我不會死。」
  
  「你當然不會。」她勉強微笑。「你的意志非常堅強,不會讓任何疾病將你打倒。」
  
  「但如果你躺下來抱著我,我會比較舒服。你願意那麼做嗎?」
  
  「當然。」她從椅子中站起來,在他旁邊躺了下去。當他的手臂像他被帶走的前一夜那樣緊緊抱住她時,她的喉頭抽緊了。
  
  「我不會離開你,」他閉上眼睛喃喃道。「我知道你需要我。」
  
  「是的,留下來,親愛的。」她的聲音破碎了。「我好需要你。」
  
  「我不會死....」
  
  6個小時之後,皮耶死了。他所經歷的痛苦讓桑琪幾乎慶幸他得到解脫了。
  
  他死時凱琳在這裡,她為他合上了眼睛,然後將麻木的桑琪帶出房間。「哭得出來嗎?有時候哭一哭比較好。」
  
  桑琪搖頭。
  
  「那就保持忙碌。為他沐浴更衣後把他帶到小教堂去。幾個小時前我命人做了些棺材。我想可能派得上用場。」她頓了一下。「你把事情做完後就去馬可的房間。我就是來告訴你這個的。」
  
  「馬可。」桑琪麻木地重複道。
  
  凱琳頷首。「馬可病了。他需要你,他需要我們兩個。」
  
  「黑死病?」
  
  「是的。我們沒有想像中那麼幸運,病魔神出鬼沒。」她轉過身去,聲音有點不平穩。「我要去馬可那兒了。你與空的時候就過去,那裡現在需要你,或許梢後需要你的地方會越來越多。」
  
  桑琪從小教堂回來時,貝安已在馬可房中。穿著黃絲長袍的她看起來像朵金鳳花一樣美麗。她不理會她們的抗議,堅持要留在馬可的床畔。
  
  馬可要求凱琳命令貝安出去。「她不瞭解,」他喃喃道。「她不是有意.....」他再次陷入昏迷中。
  
  「貝安,去花園裡坐著,」凱琳溫和地提議道。「桑琪和我會照顧馬可。」
  
  貝安搖搖頭,抓緊馬可的手。
  
  「我們會把他照顧得非常好。」桑琪抓住貝安的肩膀。「我向你保證,親愛的。」
  
  「但我為何要去花園?」貝安不解地抬頭看桑琪。「馬可又不在那裡。沒有馬可我不去。」
  
  桑琪突然清楚地憶起貝安坐在鞦韆上和馬可說笑的情景。
  
  「馬可病了,」貝安道。「我要陪他到他康復為止。」
  
  「但他可能不---」桑琪瞪大了眼睛。貝安知道。桑琪從貝安那沉靜的神色看出她明白馬可或許活不久了。馬可曾誤以為貝安對真實世界沒什麼瞭解,但貝安不僅瞭解,還坦然接受。
  
  馬可在此時睜開雙眼,貝安立即轉向他。「她們要我去花園。那不是很傻嗎?」她對他微笑。「你康復之後我們可以常常上花園去。你說你想畫我坐在鞦韆上的模樣,記得嗎?」
  
  「記得。」他的目光問如地在她臉上留戀。「很美,好美......」
  
  「但現在我們可以坐在這裡想像那些花朵及你那可愛的噴泉,不是嗎?」她的手在他那發燙的額頭上摩挲。「今天真熱。你何不想像流水及花香呢?」
  
  「我會的。」
  
  「還有,我們坐在噴泉旁的椅子上一起談天說笑。」
  
  「一起.....」
  
  「對,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上帝是很善良的,它永遠不會把我們分開。」
  
  他們相伴了4個小時,馬可死了。
  
  凱琳走上前,輕輕地將馬可的手從貝安的掌中抽出來。「帶她回房間,桑琪。」她將雙眸緊閉了一會兒才睜開眼沙啞地說:「我必須待在這裡為我兒子料理後事。」
  
  貝安順從地頷首。「是的,我得回去了。」她站起來俯視馬可的臉龐。「待會兒見,馬可。」
  
  不是再見,而是待會兒見。桑琪拉著貝安的手臂強迫她出去時,眼淚幾乎奪眶而出。貝安踉蹌了一下,桑琪隨即抬頭看她,以為會看到一張哀戚的面容,但貝安的神色很沉靜。「桑琪,我想見神父。」
  
  「我們幾個小時前已派人去教堂找他了,但他還沒來。」桑琪溫和地加了一句:「馬可是個好人,貝安。上帝會二話不說地接受他。」
  
  「上帝已經接受他了,」貝安道。「需要神父的是我,我想在死前再做一次告解。」
  
  桑琪震驚地注視她。「貝安--」
  
  「我覺得不舒服。我告訴馬可的是實話:上帝是善良的。」她對桑琪粲然一笑。「我和馬可永不分開。」
  
  桑琪抓緊貝安的手臂。「你一躺到床上我就去找神父。」
  
  貝安回房後就垮了下去,兩天後,她被正在曼達拉肆虐的病魔給吞噬了。
  
  病魔惡毒、貪婪、對所有人一視同仁,僕人、婦孺、軍人都難逃其毒手了。凱琳將居民已遭感染的不幸消失告知桑琪的3天後,城堡了的大半人也已遭到病魔的侵襲。桑琪照顧貝安時,凱琳正忙著探視曼達拉城內的病患。
  
  貝安嚥氣時,桑琪派人將凱琳找了回來。
  
  「慈悲的天父,」凱琳柔聲道,她一開門就有股惡臭襲上來。「親愛的上帝。」
  
  「我需要更多水。僕人本來每隔幾小時就會放一盆水在門外,但從昨夜開始就一直沒有人送來。」桑琪徒勞無益地用毛巾吸取貝安身上的黑色膿液。「我得讓她恢復美麗,如果我沒有水可以為她擦洗,我怎麼辦得到?」
  
  「她的膿腫破了。」凱琳用力吞嚥唾液,然後走到桑琪旁邊。「他們大部分都死與膿腫破裂之前。」
  
  「我需要水。」
  
  「沒有水了。城裡的水井已經被污染,所以我准許大家來城堡裡取水。現在城堡裡的蓄水池已經空了。」凱琳輕柔地將貝安那張著呈無聲尖叫的雙唇合上。「我們得駕一輛運貨馬車到葡萄園去水回來。」
  
  「我必須把她弄乾淨。她好美......」
  
  「噓,我會幫你,」凱琳將桑琪手中的毛巾拿過來。「但這塊小毛巾沒有用,我會設法找張床單及弄罐水來。」她轉身離開,幾分鐘後又回來了。
  
  「她一直問神父怎麼沒來,」她們清洗貝安那渾身膿腫的身體時,桑琪木然道。「我無法告訴她神父不是走了就是躲起來,因此我只能對她撒謊。她病得那麼重,什麼也搞不清楚。我假裝成神父聽取了她的告解,我錯了嗎?凱琳夫人。」
  
  「叫我凱琳。」她搖搖頭。「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那麼做。上帝忙著將我們擊倒,不會有時間聆聽我們的告解。」她轉向桑琪。「你得幫我為她造個棺材。本來負責造棺材的那些人似乎溜走了,我找不到其他人可供差遣。你會做木工嗎?」
  
  桑琪搖頭。
  
  「我也不會,但那些癟三會做的事情想必不太難。」凱琳聳聳肩。「必須為死者保持尊嚴。我們不是野蠻人,不能想城裡那些人般將屍體堆在門外或丟在陰溝裡。」
  
  「城裡已經變成那樣了?」
  
  凱琳頷首。「那裡已經沒有信仰了。有人哭泣哀號,有人醉酒發狂。」她直起身子。「我去拿針線來,我們得用這張床單為貝安縫件壽衣。然後我們再設法造出一具棺材來。安娜在哪裡?她可以幫我們縫衣服。」
  
  「安娜大概也溜了。她非常害怕。」
  
  「我們都害怕。」凱琳走向門口。「或許我們還得自己把貝安抬到教堂去,我們可能得在教堂裡早棺材。」她打開門離去。
  
  桑琪坐進床畔的椅子中合上雙眼。上帝,你已經帶走了皮耶、馬可、貝安。求求你,停止。
  
  「你病了?」那是凱琳的聲音。
  
  「不。」桑琪睜開眼睛,看到凱琳拿著針線籃放在床上。「幫我縫吧。」
  
  一直到晚上貝安才得以安眠在她們所造的拙劣棺材中。
  
  「走吧,別在這裡逗留。他們都已經走了,你感覺不出來嗎?」凱琳將桑琪從小教堂中拉出來。
  
  城裡一片死寂、黑暗。
  
  桑琪攏攏頭髮。「我大概已經累得沒有感覺了。」
  
  凱琳頷首。「我們必須休息。」她的手從桑琪臂膀上滑落下來。「但先跟我來。」
  
  桑琪跟著凱琳走進城堡、步上樓梯、朝通往塔樓最頂端的房間。
  
  這是收藏風之舞者的房間。
  
  風之舞者立在基座上。天馬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似乎發出栩栩儒生的目光,茫然地盯著她們。
  
  桑琪本能地後退一步。「我不要留在這裡。」
  
  「求你行行好。我要你陪我留在這裡,我會盡量把時間縮短。」凱琳的聲音在顫抖。「我得向我的兒子告別,在此之前我一直抽不出時間。馬可喜歡這個房間。」
  
  桑琪突然感到同情。她和凱琳都被迫壓抑悲傷以幫助仍然活著的人。她也想向死者告別。「當然,」她關上門。「我奉陪到底。」
  
  「坐下來休息。」凱琳指指一張椅子,桑琪卻在地毯上坐了下來並將頭靠在石牆上。「馬可小時候我常帶他來這裡看風之舞者,我們一起坐在地毯上談天玩耍好幾個小時。」
  
  「我明白。我工作時皮耶也常坐在我的腳邊玩耍而我會伸手撫摸他的頭髮。」她停下來穩住自己的音調。「他的頭髮象春風般柔軟。」
  
  「馬可的皮膚摸起來像玫瑰花瓣。」
  
  「皮耶早上剛醒來時聲音沙啞得像只青蛙。」
  
  「馬可來吃飯時手指老是沾著油彩。」
  
  「皮耶頑固得可怕。」
  
  「馬可非常溫柔。」
  
  她們沉默了好半晌。
  
  凱琳道:「我還低的馬可凝視著雕像、纏著要我說風之舞者的故事的模樣。關於風之舞者的故事太多了,我生怕我會忘掉它們,因此命人將那些故事抄寫在羊皮紙上並裝訂成一本書。」
  
  「你將那本書給了馬可?」
  
  凱琳搖頭。「雷昂把它放在船塢中。馬可後來再也不來這裡了;他開始作畫後,風之舞者所能帶給他的只有痛苦。」
  
  「為什麼?」
  
  「他說他永遠無法創作出有風之舞者十分之一美的作品。這個自覺令他悲傷。」凱琳停下來對那尊雕像瞄了一眼。「那也令我悲傷,因為我知道我和他談天玩耍的那些時光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他像雷昂一樣離我越來越遠。」
  
  桑琪的視線從風之舞者移到凱琳那淚霧迷濛的雙眸。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馬可愛你,他似乎愛每一個人。」
  
  「是的,但他最愛貝安。我不該試圖將貝安從他身邊帶走,我本以為那是最適當的做法。」凱琳閉上眼睛。「現在我已經不知道什麼是最適當的了,所有的事都混沌不明。」
  
  「對,一切都混沌不明。」桑琪試探性地伸手握住凱琳的手。
  
  凱琳僵了片刻,桑琪正以為她會把手抽出來時,凱琳卻緊抓住桑琪的手。「那麼多人死亡我卻只想哀悼我的兒子,這樣是不是很自私?但母親當然有權哀悼兒子。」她頓了一下,當她再度開口時,她的聲音因痛苦而顫抖。「馬可!」
  
  桑琪感覺到當自己的悲傷排山倒海地襲上來時,淚水滑下了面頰。她開始為他們全體哭泣。皮耶、貝安及馬可......還有那些她不知其名的人。
  
  風之舞者的翡翠雙眸靜靜地看著凱琳和桑琪抱在一起,它無言地分享她們的哀傷,直到她們無淚可流為止。
  
  凱琳和桑琪在那個房間中睡了一覺後,第二天早晨出去再度面對病魔。
  
  這一天的第一件任務是去葡萄園的井中汲水。她們找了一匹馬來拉車,由凱琳駛到城裡去。
  
  曼達拉一片寂靜,老鼠在街道上四處橫行。桑琪偶爾會看到一具倒在陰溝中的屍體。
  
  城門大開,無人看守,她們很快地駛到了目的地。
  
  「這裡好像荒蕪了,」桑琪道。「有多少人在葡萄園工作?」
  
  「每年的這個時候只有一、兩個,采收季節時當然多出許多。」凱琳將馬車停在水井前。她提高嗓門大聲叫道:「喂!有沒有人在這裡?裡歐!」
  
  每喲回答。
  
  凱琳聳聳肩。「我們似乎得自己動手了。」她跳下馬車,走向水井。「來吧。」
  
  汲水的工作對她們而言算是一場磨難。肌肉抽緊,汗水不斷地滑落。但她們所運來的桶子終究被一一裝滿了。
  
  凱琳氣喘吁吁地靠在馬車上。「天,我真高興這件工作結束了。我從不知道汲水是這麼的---你的手怎麼了?它在流血。」
  
  桑琪俯視自己的手。右掌上有一道流著血的小傷口。「我不知道。大概是被桶子割到了,沒什麼。」
  
  凱琳蹙眉。「什麼叫沒什麼?傷口可能會潰爛。」她撩起裙子,開始撕扯襯衣。「我曾經看過強壯的男人因傷口發炎而死,你想步他的後塵嗎?你這傻---」她不解地看看桑琪。
  
  桑琪在笑,她笑得很厲害,必須抓住馬車邊緣才不至於笑得跌在地上。「凱琳,你不能.....」她又大笑了起來。
  
  「我看不出有什麼好笑的地方。」
  
  「凱琳,老天,就算我死在曼達拉,原因也不會是割傷。這裡在流行黑死病呀!」
  
  凱琳瞪大眼睛,接著笑了出來。她也情不自禁地縱情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一道傷口,」她搖搖頭。「天,一道小小的傷口......」
  
  「我們不該笑的,」桑琪喘息道。「根本就沒什麼好笑。」她又開始笑。「為什麼我停不下來?」
  
  「當四周有著太多悲傷時,笑或許是使我們維持心智健全的方法」凱琳用手背擦拭面頰。「不管怎麼說,我覺得舒服多了。把你的手給我包紮。」
  
  桑琪伸出手,耐心地站著讓凱琳處理那個小傷口。
  
  「你可以留在這裡。」凱琳低聲說道。「你在這裡可能比住在城裡安全。」
  
  「我不想留在這裡。」
  
  「曼達拉不是你的家鄉,你沒有義務留在那裡。」
  
  「你需要我。」
  
  「是的,我需要你。」凱琳倦然道。「而且我不想讓你離開,你......給了我安慰。」
  
  桑琪點點頭,對凱琳頓生親愛之情。在她面前的女人不再是高貴優雅的曼達拉淑女了。凱琳的黃色絲質衣裳上污漬斑斑,臉上也深深刻畫著疲憊及痛苦的痕跡。然而凱琳從未象此刻般風采照人過。「你也給了我撫慰,因此我們才因該一起留下來。」她溫柔地挽起凱琳的手臂。「我們得走了,城裡的人需要水。」
  
  桑琪發現她接下來的日子都在汲水、看護病人、料理喪事、打造棺材的惡劣循環中度過。只有一個年輕女僕從黑死病中康復,但桑琪依然對現況毫無信心。死亡隨處可見,怎麼會有人僥倖免於難?她知道病魔遲早會找上她,像貝安和皮耶那麼純潔的人都難逃其毒手,像她這種罪人當然更沒有僥免於難的理由。
  
  「我要去廣場為杜納找醫生,不過我猜大概沒有什麼用。」凱琳跪在桑琪旁邊時說道。「讓我幫你忙。」她開始清洗數分鐘前斷氣的杜納之身體。「這個城的醫生都跑光了。」
  
  「反正醫生也幫不上什麼忙。」桑琪聳聳肩。「我們都要死了,對不對?」
  
  「也許。但我鄙視不戰而逃的人。我和你都不是。」她將乾淨的布扔進水盆中。「這個城似乎被遺棄餓。死的死,溜的溜,躲的躲。」
  
  桑琪用一塊潔淨的麻布蓋住杜納的屍體。她認為她應該為他做個祈禱,但她什麼禱詞也想不出來。
  
  「有些病人爬到教堂的台階上,躺在那兒希望上帝及聖靈會來幫助他。我懷疑上帝是否會有所回應。或許你該去看看你是否能幫得上忙。」
  
  「我?自己去?」
  
  凱琳頷首。「我快要無法幫你忙了。」
  
  桑琪僵住了,她的視線飛到凱琳的臉上。她本以為她已麻木得無法感覺任何悲傷,但她錯了。「什麼時候?」
  
  「我什麼時候在腋窩下發現膿腫?昨天晚上。」
  
  但凱琳一直沒有停止工作,或許那是意志的力量。桑琪端詳凱琳的臉龐,她現在才注意到她那發紅的雙頰及因疼痛而扭曲的嘴唇。「我不要離開你。」
  
  「我不認為你會願意離開我。」凱琳那緊繃的面容突然被微笑照亮。「我知道我該勸你去幫助那些比我更需要救助的人,但我心中卻期盼能在朋友的陪伴下死去。我不想獨自死去。」她正色斂容地對桑琪伸出手。「你願意和我一起到花園裡去嗎,朋友?」
  
  桑琪緩緩地站起來握住凱琳的手。她們緊緊地拉著手在陽光下走到玫瑰盛開的花園。
  
  「他為什麼不再來?」雷昂喃喃道,他的目光停佇在舞者號焦黑的殘骸上。「他說他要回來燒船塢。為什麼他沒下手?」
  
  羅倫聳聳肩。「或許鮑其亞有什麼事召喚戴法南回去。」
  
  「或許他想將我誘進他在索利納設下的陷阱。」
  
  「巴沙說他只帶了一小對人馬來放火燒船。你想他的主力軍隊會不會在----」
  
  「我覺得不對勁,」雷昂突然惡狠狠地說道。「這一切都不對勁。」
  
  羅倫的目光在船塢中的幾處焦黑殘骸上來回移動。「這件事給你不小的打擊。」
  
  雷昂緊抓住韁繩。「他的目的就是要打擊我,」他嘶啞地說道。「他還指望我會衝到索利納找他,為什麼?」
  
  羅倫只是看著他。
  
  「他為什麼不在發現我們乘舞者號前往熱那亞時就燒了船及船塢?那是個比較好的時機。為何他那時按兵不動直到現在才下手?」
  
  「他可能想把舞者號也一起毀了。」
  
  雷昂搖頭。「我想不是。」
  
  「那我們該去索利納一探究竟嗎?」
  
  雷昂默不做聲地望著舞者號。「如果他的本意不是誘我們去索利納而是將我們引出曼達拉呢?」
  
  羅倫愣住了,他迅速地瞥了雷昂一眼。「你是說他可能說服鮑其亞助他攻打曼達拉?」
  
  「我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麼打算,但我覺得這一切完全不對勁。」雷昂突然回頭對簇擁在船塢的人馬下令:「走!我們回曼達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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