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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他有種感覺,希仁曼寧認他為義子的事,恐怕會帶給他更大的煩惱、
冬姨在他臥室等著,彷彿等了很久。
見到他,她急切的用連串手語表示:
「你要小心江心月,千萬千萬。」
「為甚麼?我和她無怨無仇。」
「利益。」冬姨重複了多次,他才明白。
「我雖做顧家義子,重的是精神和感情,決不貪圖他們的錢財。」他正色說。
冬姨又搖頭又著急,手語也亂了。傳宗連猜七八次也弄不懂。
「甚麼利益呢?顧家的?江心月的?是,你說江心月的?我完全不懂,她有甚麼利益?」
冬姨深深歎息,眼淚又湧上眼眶,再陷入思索狀態中。好久好久她才表示:
「很多事我知道你不懂,但很快就會明白,我已經感覺到,這日子近了。」
傳宗笑,又安慰似的拍著冬姨背脊。
「放心,我明白自己的立場、位置,我不會超越,只盡我的本分就夠。」
冬姨凝視他良久,終於點頭安靜下來。
這夜,他睡得前所未有的舒服,第二天,傳宗回到辦公室也精神奕奕的,做事也特別順利。
家傑沒有在公司出現,也許現在還不是時候,警方曾要求他不要外出。父子總是父子,不會永遠不原諒他。
快下班的時候接到嘉文的電話,「你快把我忘記了,心裡只有顧家的人和事。」他迅速把近日情形講述一遍,嘉文體諒的笑,
「既然如此,你更加要幫助他們。顧希仁也怪,一個富有的成功商人,竟沒有幾個心腹。」
嘉文剛收線,又接到一個喜出望外的電話,
「傳宗,我回來了。」家儀,充滿陽光的可愛女孩顧家儀。
「家儀?你在哪裡?真高興聽到你的聲音。」他忘形的叫,「甚麼?啊——你在公司。」
他看見隔著玻璃拿著電話的家儀,放下電話衝出去,兩人極自然的擁在一起,就像一對親愛的兄妹。
「我來接你,開不開心?」她放開了。
半年不見,她皮膚白了,也長高些。
「現在波士頓還下到二十度,沒有陽光又太冷,不能游泳嘛。」她嘰嘰咕咕解釋。
「你就快抱怨香港的酷暑。」他笑。
「家裹發生那麼多事,為甚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能有幫助嗎?」
「最少精神上有我支持。」她緊握拳頭伸出手臂,一副力拔泰山的味道。
「你回來就好了,整整一個暑假有你在這裡,家裡會完全不同。」
「你會搬走嗎?」她望著他。
「總有一天要搬回家。」他淡淡的,「無論如何,我將有屬於嘉文與我的家。」
「暑假之後,我回波上頓時你才搬走,好嗎?」
「我考慮一下。」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將成為我大哥或二哥,你和顧家傑誰大些?」
「我跟他同年,不知誰大誰小。」他整理著桌上的文件。「我們走吧。」
「現在我可以開始叫你做傳宗哥哥嗎?」
「你愛叫甚麼都行。」他心情愉快。
家儀有種天生令人快樂的本質。
曼寧很不高興的坐在小客廳裡,她說:
「家傑又醉得像死人。」
「家傑並不嗜酒。」家儀懷疑。
「江心月又來了。」曼寧搖頭,「不知道她對家傑講了些甚麼,她專門搬弄是非。」
「下次不許她再來。」家儀很生氣。
「總是親戚,不能讓人說我們欺負自己人。」
盧太又輕手輕腳走進來,她總是這麼輕靈,永遠沒有人聽到她的腳步聲。
「盧太,你練過輕功嗎?」家儀天真的問。
盧太含蓄的笑,她慎言,很得人好感。
「廚子問大小姐晚餐想吃甚麼?」她說。
「問傳宗。」家儀很自然的說,「他喜歡吃甚麼就吃甚麼。」
傳宗在盧太的視線下,突然感到窘逼。
「你為難我,家儀。」
「隨便好了。」曼寧打圓場。她心情極好,面對傳宗、家儀,她覺得這才是理想中的佳兒佳女。「清淡些。」
盧太退下,家儀扮個鬼笑臉,「盧太最適合當間諜,神出鬼沒。」她說,「由小到大,我彷彿從未聽過她的腳步聲。」
「她有教養。」
早晨起床,傳宗正預備早餐,盧太匆匆來報:
「警方派人來。」
傳宗不敢怠慢,連忙迎出來。在樓梯口那麼巧的,他遇見行色匆匆的江心月正下樓,昨夜她在顧家留宿?
江心月看見他也呆怔一下,低下頭一聲不響的就溜出大門。
在希仁書房,希仁正陪著警方人員。傳宗進來,希仁慎重的吩咐:「關上房門。」傳宗回頭關門,看見仍站在那兒的盧太。
關上門,內外隔絕,盧太那斯文的笑容消失了。
「我們懷疑這案中有內鬼。」警探說。
「啊——你們指公司裡?」希仁意外。
「總之是你們周圍的人。」警探說,「因為疑點太多,我們不能不這麼想。」
「甚麼疑點?」傳宗問。
「就是一點線索都沒有。」警探笑,「這是不可能的,再慎密,再設計得好的案件都會有蛛絲馬跡可尋,這件——全無破綻。」
「這證明有內鬼?」希仁也問。
「一定極熟悉你們周圍一切的人。」警探認真的,「由現在開始,你們甚麼都不要再說,除了你倆知道我們的進展外,決不能讓第三者知道,包括顧太太。」
「她有嫌疑?」希仁忍不住叫。
「當然不。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們有懷疑的對象嗎?」
「有。有幾個,正在調查。」警探說,「我們不能告訴你們。」
「我不明白。」
「忍耐一陣,真相大白時,你或會大吃一驚。」警探笑,「因為這些調查的日子中,有些事情令我們都覺意外得不能置信。」
說著,他們看傳宗一眼。
「我?」傳宗下意識的指著自己。
警探只是笑,然後告辭。
希仁、傳宗吃著早餐,盧太服侍在不遠處。家儀也下樓參加他們的。
「剛回家,時差還沒過,不多睡一會?」希仁極體貼地對可愛的小女兒說。
「醒了就起來。」家儀望著傳宗,「前半小時我好像聽見江心月的聲音。」
「是,在樓梯邊遇見地。」傳宗隨口說。
「甚麼?」希仁的臉沉下來,「誰允許她留在這兒過夜的?」
盧太太靜悄悄的走向前,輕言細語的說:
「她自己留下的,她說陪大少,大少醉得厲害,我就由得她。」
希仁沒再出聲,雖然心裡還是不高興,但像盧太這麼斯文有教養的女人,他也不好意思再深加責備。
「以後別讓這種事情再發生。」
盧太又退回角落,臉上的表情絲毫不變,她實在是個沉得住氣的人。
「不再開你的玩樂派對?」傳宗對著家儀,把話題轉開。
「有你在—-」她小臉兒一紅,「那些派對很無聊,玩完了甚麼都沒有,沒意義。」
「我覺得把年輕人的青春活力全聚在這屋子裡是一件很開心的事。」他說。
「你喜歡?」家儀驚喜,「星期六就叫他們來,他們求之不得呢。你也要參加哦。」
「是——我帶嘉文來。」
「很好,好極了。」家儀絕無芥蒂,「說了這麼久,終於可以見到。」
希仁欣慰的在一邊微笑。很奇怪,傳宗一直能給他親切、安全的感覺,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傳宗更像他的兒子。
他們倆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回家,對公司事有商有量,非常合拍。希仁由衷的喜歡這個年輕人,這種喜歡是沒法解釋的。
反而家傑,從澳門被贖回來後,他有點自暴自棄。警方不讓他外出亂跑,他就躲在臥室裡,一天到晚把自己灌醉,彷彿在逃避甚麼。
好不容易,他才出現在晚餐桌上。
「你起床了。」曼寧還很關心。
「明天我開始工作。」他摸摸未清理的鬍子。
「甚麼意思?」希仁問。
「我回公司。」他皺著眉,很不情願的說。
「回公司做甚麼?公司沒有位置留給你,你是正式辭職的。」希仁不給情面。
家傑瞼上紅一陣又白一陣。
「或者——以前是我錯。」他掙扎很久才說。
「或者?你心裡在想根本我沒錯,是不是?我不勉強你認錯,你也不必回公司。」
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子僵硬起來,大家都不知道該說甚麼。
「認錯也不行,你到底要逼我怎樣?別忘記我仍然是你的兒子。」他像忍無可忍。
「那又怎樣?我應該把公司讓你胡作非為,冒險投機的把公司敗掉嗎?」希仁很生氣。
「我並沒有輸。」他漲紅了臉,「只是運氣不好而已。」
「我做生意不講運氣,而是腳踏實地,真金白銀的做,付出最大誠意。」
「誠意?多少錢一斤?老實說,你今天依然站得住腳是你運氣好。現在做生意,誰不是投機冒險,否則怎賺得世間財?」
「你我想法不同,多說無益。」
「把我的基金發放給我。」家傑突然說。
希仁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驚愕的望著他,好像聽不懂他的話。
「我說——你從小替我設立的基金現在是用的時候,我——創業。」
希仁一口氣回不過來,雙眼直翻,甚麼話都說不出來的直喘氣。
「希仁。」曼寧叫。
「爸爸——」家儀跳起來奔到希仁旁邊,情急的替他撫弄胸口。「別生氣。」
傳宗下意識的想做甚麼,卻被自己制止。他知道分寸,這種場面他甚麼也不能做。
「氣死我了。」希仁終於叫,「你欠公司的錢還沒有還,還要動用基金?你想敗家?」
「我不相信我不能成功。」家傑悻悻然,「以前——只是輸運氣,我不服。」
「有本事自己創業,不要用家裡一毛錢。」希仁罵,「你這幾年敗的錢早已超過基金。我沒問你那些錢去了哪裡是給你面子,基金的事再也休提。」
「你——」家傑也漲紅了臉。
「你要做甚麼總要有個計劃,平白無故要那麼多錢,爸爸當然不放心。」曼寧插口。
「你們——你們從來沒真正相信過我,我知道,我連一個外人殷傳宗也不如。」
「住口。」希仁大叫,「不要扯到別處。」
「這是事實。他在公司出現之後,你們眼中早已沒有我這兒子,他對你們到底落了甚麼迷藥,種了甚麼蠱?」傳宗的心直往下沉,終於箭頭指向他。
「傳宗甚麼都沒做。」家儀仗義直言,「只因他的正直忠誠顯出你的——邪門外道。」
「這兒輪到你說話嗎?」家傑發怒。
「她為甚麼不能說話?她和你有甚麼不同?從今天起,那個基金改成你們兄妹倆的名字,一人一半,任何事家儀都有一半發言權。」
「你們一起來對付我?」家傑跳起來。
「昨夜江心月對你說了甚麼是非壞話?」家儀冷冷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家傑?」
家傑呆住了,他想不到家儀會說出江心月的名字。畢竟內心有愧,他頓頓腳,大步衝上樓。
「我不得不吩咐,盧太。」希仁嚴肅的,「告訴所有的人,尤其是門房,不許江心月再踏入我們顧家一步。她竟來挑撥我們和家傑的感情,這太不像樣。」
「是。我立刻吩咐。」盧太退下。
「家傑——怎麼變成這樣?」曼寧流下眼淚。
傳宗心緒不寧,在臥室裡發呆,多次無法入睡。冬姨的傷好得七七八八,已能拿著手杖走路,顧家是再也留不得,尤其今夜家傑講了那些誤會的話。
他吁了一口氣,舒服多了。不知道為甚麼,他對顧家有一份莫名的依戀,一直以來,他有太多搬回家的借口,但他都沒有提出,他是貪戀那一絲家的感覺和父母兄妹情。但——
那畢竟不是真正屬於他的。
第二天,他極早起床,在大家都還沒醒過來時,他已帶著簡單的行李回到他小小的家,這才安心上班。上班工作——目前他並未有辭退的真正理由,他付出體力心力以賺取酬勞,這一切是正大光明的。
沒有人發現他搬走,除了冬姨。他在電話裡對冬姨說:
「我已搬回家,我會來看你。」
冬姨沉默,即使想說甚麼也說不出。無論如何,他覺得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下班後,他約嘉文吃晚餐。
「想不想當六月新娘?」他問。
「為甚麼不?」嘉文欣慰的笑,「你決定了?」
「從來沒改變過與你相伴一生的決定。」
「有一段時期,我懷疑過,也擔心過,」嘉文笑得很甜,「我怕顧家把你吞噬去。現在你自動搬回來,我很開心。」
「你不喜歡顧家?」
「完全非親非故的一家陌生人,他們再好,也不屬於你,對不對?」
「對,就是這句話。他們再好也不屬於我,我不能天真的想從他們身上得到親情。」
「明天開始我就預備結婚的一切,我會做最稱職的六月新娘。」
「太好了。」他緊握著她的手,心中湧上一陣溫暖——這與顧家的人給他的不同:
他正走回自己的正道,是不?
再回到公司,希仁召見他。
「你能告訴我原因嗎?家傑的話不應該影響你。」希仁的話真誠又遺憾。
「我有種感覺,」傳宗忽然福至心靈,「是因為我的介入,才發生那麼一連串的事。」
希仁愕然,完全不能明白。
「我依然在公司工作,並沒有辭職,只是想——公私分明一點。」
希仁深思,眉頭皺得很緊。突然間,傳宗看見他已像個疲累的老人,與一年前剛認識他時有極顯著的不同。
「我有考慮過的。」他加上一句。
「暫時只能如此。」希仁緩緩搖頭,「曼寧說屋子裡沒有你,感覺不同。」
「謝謝你——太太。」
「收你做義子的決定不會變,你該叫她義母。」
「是!」傳宗垂下頭,心中感受激盪洶湧,淚意直往上衝。
「家儀讓我問你,週末的派對你還參不參加?」希仁回復笑容。
「一切不變。」傳宗哽咽著說。
回到辦公室,立刻接到家儀的電話。
「我很瞭解你的感受,我若是你也會這樣做,」她竟是這樣說,「我會為你照顧冬姨,保證不會再有意外。」
「真的——謝謝。」再一次感情動盪。
「晚上你和嘉文一起來吃晚餐好嗎?家裡的氣氛不大好。」
「陪——顧太太!」他就是叫不出」義母」兩個字,每次都很難對她找到一個適當的稱呼,應該有的,是不是?「不要令她難受。」
家儀彷彿呆怔一下,立刻答應。
「好,我陪媽媽。」她很乖巧,「星期六你一定會來的,是不是?」
「是,一定。下班後我仍然可以陪你看電影、吃飯、逛街,但要遲些,過了這段敏感日子。」
「我聽話,你說的一定對。」
傳宗不再為自己不辭而別而感到內疚,以希仁和家儀的態度來看,他做得正確。
心安理得的上班下班,週末到了。
他心安理得,正大光明的走進顧家,他是來參加派對的。家儀迎在花園裡,神神秘秘地對他說:
「江心月早上來過,門房不准她進來,她就大吵大鬧,沒有人理她,她然後知難而退。」
「家傑呢?他不理?」
「他還沒起床,沒有人敢通知他。大家都知道爸爸的脾氣,他說的話不能違抗。」
「其實,是不是對她太嚴厲了?」
「你還幫她?她的事你不明白,她——太多瑣瑣碎碎的事——從小到大都是,她——唉——不說她,真掃興。」
「同學都來了嗎?」
「你最早到,我知道你會最早到,」她甜甜的笑,「冬姨也在等你呢!」
「看過冬姨後,我再出來陪你。」他拍拍她肩。
冬姨幾乎完全好了,不用手杖也能走路,臉色也紅潤很多。
一見到他,冬姨就緊握他的手,十分激動。
「甚麼事?慢慢告訴我,慢慢來。」
冬姨迅速地做了幾個他不懂的手勢,他搖頭,冬姨輕輕搖頭,放棄了。
「不用急,」他用手臂圍著她的肩。「慢慢地,我一定會懂。」
江心月?是,她不准再進顧家大門。甚麼?她會報復?與我們無關,是不是?我們不該深入顧家太多事。
她又做了一連串手語。
「不應該搬回去?不,你不明白,我知道自己做得對,我要站穩立場。義子——是,他們會這麼做,但不表示甚麼,我不會回這兒住。不會。」
冬姨急起來,拉著他的手不停搖幌,又咬牙切齒的。
傳宗令她安靜下來。
「我甚至想好了,我要接你回家。我們打算六月結婚,還有兩個月,你幫我們籌備,做主持,好下好?」
冬姨真的安靜下來,眼中卻還有一些疑惑又猶豫灼神色。
「顧家再好也不是我們的家,以後我們三個,你、嘉文和我可組織一個更適合我們的家,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
她咬著唇,猶豫著終是沒有點頭。
她對顧家有甚麼依戀?她絕對不是那種貪圖富貴的人,這種態度實在令人疑惑。
離開冬姨房間,迎面碰到曼寧。
「以後你要多回來看我們。」她忘情的捉住傳宗的手。她用「回來」,心目中早當他是自己人。
「我會。」他喜悅的,「有件事——我預備六月結婚,希望你能參加。」
「結婚啊!」她大喜,「何止參加呢?我們——希仁、我和家儀都會幫忙,太好了。明天帶準新娘來吃餐飯,我們商量一下。」
「還有——我想冬姨搬回去,很多事要她幫忙,希望你同意。」
「這——我是希望冬姨留下,我覺得自己欠了她一些東西,令她兩次受傷。但是——結婚是大事,你想怎麼就怎麼吧。」
「謝謝,謝謝。」
家儀走過來,從母親手中搶過傳宗。
「把傳宗還給我們,同學都來了。」
此刻,他被大群年輕的笑臉包圍。其中有他去年認識的,有些新的,全無隔膜的笑鬧著。他們是因家儀而接受他,他,是家儀口中親愛的大哥哥。
他們圍著泳池玩樂,天氣還算不太熱,泳池今年第一次開放,兩個菲籍女傭在服侍他們,一個男工人負責燒烤。
傳宗偶然抬頭,看見在二樓窗口站著的家傑,他對家傑並無芥蒂,自然的舉手招呼。家傑很勉強的點頭,隨即隱去。
「家傑起床了。」家儀在一旁也看到。
「要不要邀他一起玩?」
「他不會感興趣,從小就是這樣。」
「他對江心月特別好只因她帶大他?」
「應該說江心月對他特別好,因為當年她有個兒子比哥哥晚幾天出生卻夭折了,她把對兒子的愛全投射到哥哥身上。」
「那就難怪她緊張家傑。」
「也是奇怪,或者就是我們中國人說的緣分,哥哥能忍受得她的一切,說她可憐。」
「感情——是微妙的。」傳宗感慨。他對顧家各人的依戀不也很微妙嗎?
盧太太以罕有的速度從屋子裡衝出來,這麼沉得住氣的她臉色也發白。
「傳宗少爺,快跟我來,他們要帶走大少爺,老爺希望你幫忙。」她急切。
「甚麼事?他們是誰?」傳宗邊走邊問。
「CID ,來了四個。」
傳宗的心往下沉,莫名的不安湧上來。
「為甚麼?」
「不知道。」盧太看他一眼,「他們為甚麼要帶少爺走?」
這也是傳宗的問題。警方人員神色慎重,甚麼話都不說,要帶家傑走是上級命令。家傑的頭髮、鬍鬚都沒有整理,一副憔悴又狼狽的樣子。
「你們沒理由帶我走。」他紅著臉叫。
「我們只請你回去問一問話,並請你證實一些事。」
「關我甚麼事呢?」他不肯走。
「一定要去,」其中一位CID 說,「只是去一趟,你擔心甚麼?」
「我才不擔心,但沒有理由——」家傑把視線投向希仁,顯然瞻怯。
「我——陪你去一趟。」傳宗挺身而出。他只是不想希仁為難。
家傑臉上掠過一抹奇異的神情,低頭不語。
警察局裡,CID 們重複不斷的一再追問那件講了無數次的綁架事件,問得家傑不耐煩了。
「問這麼多次做甚麼,煩下煩?」他叫。
CID 們不理會他。
「如果讓你看見綁架你的人,你會不會認得?」有人問。
「可能,不知道。」他說,「上車之後我立刻就下省人事了。」
「你能確定人數?」
「三個,一定是三個。」他肯定。
「好。」有人扔出張照片。「認得他嗎?」
家傑看了看,立刻露出疑惑不安狀。
「這是甚麼意思?」
「看清楚,他是誰?」
「他不是——魏孝全嗎?」他懷疑的問。
幾個C1D 互看一眼,拿出另一張照片。
「這個——我不認識,」家傑搖頭,「魏孝全的照片怎麼在你們這兒?」
「對不起,今夜請你留在這兒,」其中一個彷彿是上司的人說,「有些事需要證實。」
「必須這麼做?」傳宗插口。
「放心,我們只為破案,不會難為他。」CID 笑。
「家傑,需要我請律師來嗎?」傳宗認真的。
「你看著辦。」家傑有點六神無主,「回去跟爸爸商量,最重要的,我需要立刻保釋。」
「我會這麼做,我們保持連絡。」傳宗問:「他能向外打電話嗎?」
「他暫時不是嫌疑犯,他可以打電話。」
「盡快保釋我。」家傑叫。
他的神情有點失控,不知道為甚麼會這麼激動。傳宗離開時聽見他問:
「你們怎麼有魏孝全的照片?」
魏孝全是誰?他記下了這名字。
回到顧家,傳宗立刻報告了一切,希仁帶著他立刻在書房和公司律師商量。律師答應盡快去警察局把家傑保釋出來。
「魏孝全是誰?」傳宗問。
希仁呆怔一下,反問:
「甚麼?魏孝全?你怎麼知道這名字?」
「CID 字照片給家傑看,家傑說的。」
「甚麼?」希仁拍案而起,臉色變得很難看,「竟然會是他?」
「犯案不一定是他。照片上的人卻是他。」
「有——這樣的事。」希仁重重的拍桌子。「魏孝全是江心月的同居男人。」
「啊——」傳宗無法掩飾自己的震驚。
他想起警探說的「可能有內鬼」,這內鬼竟然這麼近,他簡直不能相信。
「江心月。哼。」希仁恨恨的,「我早就應該不准她踏入顧家半步,這女人——這女人——」
「事情也許不是這樣,我們等消息。」
「你快回警察局,隨時與我保持聯絡。」
在警察局裹,家傑被隔離問話,傳宗見不到他,卻見到江心月和一個男人。
這男人比江心月年輕,大概三十多四十歲,很白淨卻嫌油滑,眼中帶著邪氣。傳宗第一個念頭就是「他像姑爺仔。」
他是魏孝全嗎?人和名字格格不入。
只見江心月突然跳起來,瘋婦一般撲向傳宗,一邊尖叫:
「都是你,都是你搞出來的好事,我跟你拚命。」
傳宗大驚,欲避不能,被她又抓又打又咬,臉上手上都見血痕。旁邊的CID 急奔過來解圍,活生生的把江心月扯開。
「你瘋了,這兒是警察局,乖乖的坐著。」其中一個ClD 看下過眼,狠狠罵她。
「都是他,都是他,他害死家傑——」江心月還是不顧一切的大叫。
「他怎麼害死顧家傑?」CID 問。
「他——」她指著傳宗,眼珠快脫出來。
「坐下,阿月。」冰冷而低沉的聲音出自那個男人,「不許胡鬧。」
江心月彷彿聽到魔咒般,立刻安靜下來,依順地坐回他旁邊。
他必然是魏孝全了。
傳宗狠狠的用紙巾抹去臉上和手上的血絲。他完全不明白,江心月和他仇深似海嗎?剛才她幾乎想殺死他。
「要紅藥水和紗布嗎?」CID 問。
「不。請問我能見顧家傑嗎?」他忍著痛。
「暫時不能。請放心,律師陪著他。」
「為甚麼也讓他們來?」傳宗偷偷地指著江心月。
「你將會知道。」CID 笑,「你和她有仇?」
「完全沒有,我甚至不認識那男人。」
「魏孝全。」CID 笑得神秘,「你坐著等等,律師或許有話跟你說。」
這一等就是三小時,律師和家傑都沒有出現。有人出來把魏孝全和江心月分別帶走,很久也沒有影子。
傳宗只能耐心地等著,其間與希仁通了多次電話。
「務必等到律師,我要知道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希仁又驚又怒。
到了深夜,才見到律師獨自出來,他看來十分疲乏。
「家傑呢?」傳宗立刻問。
「不能保釋。我跟你先回顧家。」
律師很謹慎,甚麼話也沒有告訴傳宗,在他眼中,傳宗只不過是顧家的職員。
希仁在書房裡接待他們。律師欲言又止,慎重的看傳宗一眼。
「傳宗留下,他全權代表我。」希仁說。
律師十分意外,推推眼鏡。希仁一向認真、慎密,怎麼對這個年輕人特別不同?
「案情頗為複雜。」律師下意識的又看看傳宗,「而且——也出乎我意料之外,警方有理由相信,家傑本身也牽涉在內。」
真令人震驚、意外兼且不能置信。
「他自己牽涉在綁架案中?」希仁半個身子站起來,「甚麼意思?」
律師的神情也怪異莫名。
「在警察局,我見到魏孝全和江心月,他們說是你們的近親。」
「女的是弟婦。男的不是。」希仁皺眉。
「做案的人雖然沒抓到,但那男女卻極有關連,警方已拘留他們。」
「家傑呢?為甚麼不能保釋?」
律師摸摸頭,很難找到合適的字眼去解釋。
「他好像與另一宗案件有關。」律師有點吞吐,「目前還在個別問話,我幫不上忙。明天一早我會再去。」
「另一宗案?是甚麼?」希仁也驚呆了,「怎麼可能?」
「警方不肯透露,我也沒法打聽。」律師深深的皺著眉心,「案件並非表面那麼簡單。」
「江心月他們呢?」希仁很不願提這名字。
「已落案拘留。」律師搖頭,「肯定的,他們與綁架案有關。」
「這——不可能。」希仁喃喃自語。
傳宗也不相信,江心月只不過是個溺愛家傑的女人,也許潑辣凶狠些,卻也不似心術不正的壞人。
「所有的事都出人意表。」律師告辭,「明天我再與你們聯絡。」
「盡量想辦法保釋他。」希仁眼中有淚光。
無論做錯了甚麼事,始終是父子。
各自回房休息。
傳宗怎麼也睡不著,怎麼努力地數羊,自我催眠,連祈禱都沒有用。顧家怎麼突然面臨這樣的事故呢?希仁和曼寧應付得到嗎?尤其是曼寧身體不好,他真的擔心。
想想自己剛搬回家住,今夜又留宿此地,人算不如天算,他實在不忍心不理這事。
看來,他涉入顧家的事已太深,深得他再怎麼逃也逃不丟。
朦朧中有點睡意,彷彿是剛睡著,又彷彿是睡了很久,才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這不是聲音,好像是——是有人在床邊,俯著頭正凝視著他。
他突然睜開眼睛,看見床邊有一個全身裡在黑袍中的人,連臉也遮著黑紗,只剩下一對又深又冷又黑的眼睛盯著他,似熟悉又陌生,心中大驚便翻身欲起,就在這一剎那,那黑衣人飄然隱去,隱入對著床的那幅牆裡。
他立刻亮了燈,低暍著。
「誰?是誰?」
當然沒有回答。他跳下床,下意識的撲向對面的牆,牆只是牆,那兒有甚麼黑衣人呢?他又打開房門,走廊上也寂然無聲。靈機一觸,快步走向隔鄰冬姨的臥室,但房門反鎖了。
他莫名的擔心著,急忙叩門叫:
「冬姨,冬姨,是我,請開門。」
房裡傳來腳步聲,冬姨睡眼惺忪的出現門邊,莫名所以的望著他。見冬姨沒事,立刻又安撫她上床,替她反鎖房門後,他才回房。
剛才是夢?還是眼花?或——真有人?
他記得很清楚,那黑眸仿似也受驚,睜得很大,那又濃又密的睫毛——他見過這樣的睫毛嗎?見過嗎?
這一鬧,根本別想再入睡,他就眼睜睜的望著窗外,直到晨光初現。
這大屋真,每一個人都沒睡好似的,個個沒精打采,憂心仲仲的。傳宗很想說幾句甚麼令大家開心些,苦思不得,只有緊閉著嘴。
「我們去上班,讓律師在公司跟我們聯絡,」希仁說,「家儀,陪著媽媽。
傳宗心中有種渴望,他想留下來陪曼寧這個憂傷的媽媽。當然他不能,他必須工作,而且身份也不對。
傳宗強打精神工作,而今天的公事特別多,一堆堆要看,要簽字的,令他透不過氣來。要見他的人也在排隊,他覺得自己將快承受不了。
中午,希仁在內線電話召他一起吃午餐,就在希仁辦公室後面的小休息室內。
「律師打過電話來,沒有進一步消息。」希仁說,「那三個動手捉家傑的人已自動投案。」
「案情明朗化了?」
警方應該已知得一清二楚,只是還沒有告訴我們。
「律師說頗有牽連,但是還未查清楚。」
「我不明白,只不過是簡單的綁架勒索案。」
「對這件事,你心中有沒有概念?」希仁目光炯炯的望著他。
「這——我不敢猜測,畢竟我是個局外人。」
「試著說說。」希仁鼓勵他。
「江心月和家傑之間——彷彿另有牽連,我的意思是指親戚的感情之外。」
「嗯。」希仁不置可否,只是點點頭說,「我也這麼想,只是不明白家傑又不是笨人,怎可能相信魏孝全?」
「我不瞭解這個人。」
「不學無術,靠張臉騙女人錢的,我從不允許他進大門。」
「他既被拘留,表示他與案有關,他和江心月可是——恨你們?」
「恨?我養了他們二十年。」希仁搖頭歎息,「始終看在我早過世的弟弟分上,怎知他們——唉!家傑太蠢了。」
「我未進公司之前,你和家傑比較合拍。」
說話聞,幾位警探踏入公司,希仁忙把他們帶進辦公室,關上門後,便急急向他們打聽案情的進展。
警探面色凝重地說:
「經過深入的調查後,總算有了突破性發展。」
「勒索主謀是誰?」希仁和傳宗幾乎異口同聲地問。
「目前還不能遽下結論。」警探岔開話題,「你們聽過一間公司的名字嗎?」
接著,警探說出一間公司的名字——「躍馬」。
「聽過,」傳宗吸一口氣,「曾經是我們在商場上競爭的對手,中途搶過我們的生意。」
「你們跟這間公司的人有過節嗎?」
「不,從來不認識。」希仁說,「為甚麼要提起他們?」
警方人員把一份文件交給希仁,他只看一眼就臉色大變,拍案而起。
「這衰仔—-」
傳宗接過文件,看見那間公司的註冊商業登記的影印本,董事中有顧家傑的名字。
家傑——電光火石的想起那天在紐約酒店電梯口遇見家傑的情形,他徹夜不歸,宿醉未醒,交給他的傳真急件看也不看就上樓休息,約傳宗中午進餐——就在這段時候,生意被搶過去。難道——這是一個局?一個預早安排的局?
「非常抱歉,這間公司有商業行騙之嫌。」
希仁十分激動,聲音也顫抖地說:
「他還做過甚麼見不得人的事?」
「我們正在調查。顧先生,關於綁架的事差不多可以破案,贖金的下落已有了,只是有很多細節尚未明朗。」
「是他們幾個串謀,是不是?」希仁竟然流下眼淚。「我這兒子——真想氣死我。」
「不是串謀這麼簡單,其中很複雜。」高級警官看傳宗一眼,「你是殷傳宗?」
「是。有甚麼問題?」
「請你跟我們回去,有疑點想請你證實。」
「我?」傳宗萬分意外,「我能幫你們甚麼?」
「也許很大的忙。」
希仁望望警探,又望望傳宗。
「我可以擔保,他與案件沒有任何關係,」他肯定的說,「他不是那種人,不會做那種事。」
「我們只想證實一些疑點。」警探站起來。「可能他很快就會回來。」
「傳宗——」希仁神情複雜的叫,「你快回來,我等你。」
傳宗心中一動,希仁是絕對信任他的,他聽得出來,也十分感動。
他默默的跟警探回到警局,有人單獨跟他談。
「你和顧氏家族有甚麼關係?」
「老闆與員工。」
「你一直住在他們的家?」
「不。只因冬姨一再出意外,而且發生了家傑的事。」
「以前認識嗎?」
「不。只向顧氏申請工作。」
「他們對你好得令自己的兒子妒忌?」
「哪有這樣的事?」傳宗驀然臉紅。他從未刻意討好過任何人,所有的事都是緣分,但——他該怎樣解釋?
「顧希仁讓你代替兒子在公司的地位。」
「這—一」傳宗深深吸了一口氣,「你們到底懷疑我甚麼?」
「你本身實在沒有懷疑之處,只是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想向你問一問。」
「你們想從我這裡知道甚麼?」
「你曾是顧家傑的私人助理,他私下給你津貼,做些額外工作。」
「是。顧老先生也知道。我替他做賬,做數簿,都一清二楚。」
「我們看過了。」警探笑起來,「你是個一板一眼的人,江心月為甚麼要針對你?」
他們實在甚麼都知道了。
「不知道。可能誤會我的出現對家傑不利。」
「是否不利?」
「應該說——我的出現令他們父母兒子不和,家庭分裂。」
「你明知身處這情形,你是聰明人,為甚麼不走?」
「我曾離開顧氏,顧老先生找我回來。」
警探翻看資料,頻頻點頭。
「你對江心月有甚麼看法?」
「她?我不熟悉,但她對我很有敵意,言辭很尖銳,很針對。」
「有理由嗎?」
「也許她有,我不知道。」
「以前你們不認識?」
「素未謀面。」
「你知道——我們曾查過你保良局的一切資料,也知道江心月也去查過。」
「為甚麼?」傳宗愕然。
「素未謀面的人去查你的身世,這令我們好奇。剛巧這時顧家發生冬姨的意外,這——你有甚麼聯想?」
傳宗呆在那兒,聯想?這麼事件怎可以聯想到一起?根本風馬牛不相及。
「我不明白。」
「好。另一件事:江心月說你有份參與計劃綁架顧家傑。」
傳宗整個人從椅子上跳起來。他從來沒這麼激動過,全身顫抖,臉孔通紅。
「甚麼,我有份?」他叫。
警探望著他微笑不語,彷彿在看戲。
「請你——再說清楚一點。」他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
「她說你曾參與綁架。」
「你信她?」傳宗不怒反笑。
「我們的意思是,她為何這麼恨你,非置你於死地不可?」警采笑起來。
「我的確從來不認識這個女人。」
「實際上,你取代了顧家傑的地位。」
「也許在職位上如此,但他們始終是父子,這是誰也代替不了的。」
「顧氏夫婦收你做義子。」
「這是罪狀之一?」
「不。我們只想請你幫忙!」警探拿出另一疊文件。「保良局的資料顯示你尚未滿月就進去,因為當時你臍帶剛掉。身上沒有任何顯示身份的文件。」
「為何要查我的身世?」
「這是很有趣的事。陳冬妹助養你,你可知他和顧家有甚麼關係?」
「冬姨曾替他們——或江心月打過工?」
「不。陳冬妹有個姐姐陳菊妹曾是江心月的女僕。」
「啊!」傳宗不能置信的叫。怎樣複雜的關係?冬姨怎麼從未提起?只是她似有很多難言之隱。
傳宗想起許多有關冬姨的怪異之處,妤像一提起顧家傑,她就有奇異的沉思、奇異的眼神,還有許多難以解釋的神色。難道——有關?
我們談談另一件案,「躍馬」國際投資公司——就是中途搶你們紐約的生意,也是顧家傑當董事的公司,他們牽涉不道德的買賣股份,還有許多不盡不實的
賬目,商業調查科已深入調查,你——替他們做過賬嗎?」
「沒有。應該沒有。我做的只是顧家傑的私人數簿。」
「美國ClA 也在調查,因為『躍馬』國際也牽涉販賣軍火。」
傳宗呆在那兒,張大了口說不出話。
他心目中,甚至希仁心目中的家傑只是個野心大、好高騖遠、不切實際、想一步登天、隔夜發大財的人,但販賣軍火——
「這是一個國際犯罪組織,從大陸邊界和越南偷運軍火到美國、中南美,和每一處有戰爭的地方去。」警探的神色越沉重,「國際刑警已邀請我們協助。」
「家傑——不可能是主使,他不夠魄力。」
「是。他不是主腦,我們正調查他的角色。但他的確是『躍馬』的董事。」
「我應該對顧老先生怎麼說?」
「與『躍馬』有關的暫且不提,關於你和江心月,和顧家,和陳冬妹的一切,希望你問問看,也許——很耐人尋味。」
「耐人尋味?」傳宗不明。
「警方只處理綁架案,其中的私人恩怨我們沒權去處理,相信你會有興趣。」
「你們不會扣留我?」
「你沒有任何嫌疑。我們請你來——或許你能幫顧家解決一些事情。」
「顧家傑——」
「不能保釋。魏孝全是綁架案的主謀。很可笑,他堅稱江心月並不知情,也許我們會讓她保釋。我們還在調查中,事情尚未結束。」
傳宗這麼快就能回顧家,希仁、曼寧、家儀皆喜出望外。傳宗把警察的一切相告,他沒提及冬姨和自己身世的事。
晚餐後,他到冬姨臥室。
冬姨正怔怔的發著呆,不知在想甚麼。
「冬姨,你有個姐姐叫陳菊妹?」
冬姨全身巨震,眼中露出不安之色,她那表情分明是問「你怎麼知道?」
「警察告訴我,你姐姐是江心月的女僕,那人呢?現在在哪裡?」
冬姨的身子微微發起抖來,不知是害怕還是激動,她抓緊了傳宗的雙手,眼淚簌簌而下。
「還有,保良局那麼多人,為甚麼你只助養我?」他忽然福至心靈。
冬姨的手僵住了,睜大眼睛呆怔的望著他,好半天才用手勢比劃。
「你還知道甚麼?」她表示。
「我進保良局時尚未滿月,臍帶剛掉,他們推算出我的出生日期。」他說,「我是一九六七年十二月中出生的。」
冬姨一再的用手語問:「還有呢?還有呢?」
「只有這些,」傳宗用十分誠懇的語氣對她說,「冬姨,你是否知道一些事而沒告訴我?」
冬姨眼中不安之色更甚,他四周望望,就在這個時候,房門響起來。
「殷少爺,可否請你出來一會?」盧太的聲音,依然斯文有敦養。
「甚麼事,盧太?」
她看房裡的冬姨一眼,打個招呼。
「能借你幾分鐘嗎?」
傳宗掩上房門,倚在牆角。
「我很擔心,大少和心月嬸他們到底發生了甚麼事?」盧太問。
傳宗心中浮起一陣疑問,她為甚麼這樣關心呢?
「我也不是太清楚,警方仍在調查,當日捉家傑上車的三個人已自動投案。」
「那——已知主謀是誰?」
「仍在調查中。」傳宗笑,「如有進一步消息,我可以告訴你,「
「謝謝,謝謝。我相信大少是無辜的。」
正預備再回冬姨房,家儀跑過來。
「傳宗,陪我聊聊。」她挽著他的手。
「不陪媽媽?」
「她睡了。這幾天屋子裡氣氛不好,真悶死人。家傑還下能保釋?」
傳宗深深吸了一口氣,搖頭。
「你吸氣是甚麼意思?心中有話沒說?」
「很多事都是我惹來的麻煩。」
「你說江心月、魏孝全他們?真不明白他們會做出那樣的事,關你甚麼事呢?」
「不關我事?警方都問為何他們針對我。」
「奇怪,他們為甚麼針對你?」
「江心月以前有女僕叫陳菊妹?是冬姨的姐姐,你可知道?」
「這麼巧的事,我不知道,我還未出世。」家儀說,「為甚麼提起?」
「不——家儀,說說江心月的事。」
「我知道的並不多,她帶大家傑的,很寵哥哥,不怎麼理我。還有,此人好色。」她壓低聲音。
「好色?」傳宗忍不住笑。
「她嫁我二叔只為錢,其實二叔並沒有錢,爸爸是白手興家的人,二叔只在爸爸公司當經理。她不愛二叔,在外面養小白臉。」
傳宗心中浮現魏孝全的模樣,青靚白淨而且年紀看來比江心月年輕得多。
「我也不知道為甚麼有她那樣的女人,替我們婦女界丟臉。」家儀非常不滿。
「二叔雖然病逝,我看一半也是被她氣死。後來甚至公開同姓魏的同居。」
「你們對她極好。」
「都是看在二叔的分上。二叔很愛她,臨死前還請爸爸照顧她。但她那人很——哎!自甘墮落,爸爸和媽媽很生氣又無可奈何,對她沒辦法,何況她真的對家傑極好。」
「她——或可以保釋,魏孝全的口供對她有利。」
「如果魏孝全是主謀,我不相信她不知情,我常常覺得他倆狼狽為奸。」
「別武斷,看事實。」
很平靜的一夜,睡得極酣暢,沒有遁入牆裡的黑衣人,也沒有夢。
早餐桌上,希仁已等在那兒。
「我已讓律師去保釋江心月。」希仁說,「他們說她沒有牽連。」
傳宗不便說甚麼,一個針對他的女人。
「我讓律師帶她來,我要問問她到底在弄甚麼。」
「我先回公司。」傳宗說。
「不。一起看看她說甚麼,遲些我們再回公司,我已通知秘書。」希仁說。
曼寧居然這麼早就起床,她看來臉色和精神都不好。
「為甚麼不多睡一會?」希仁關心。
「睡不著。總覺得還有甚麼大事會發生,心驚肉跳似的。」
「敏感。大事已經發生,還能有甚麼?」
「我說不出甚麼,但我很擔心,很害怕。」
「讓家儀整天陪你。」
「不是這種害怕——希仁,能不能我們出去旅行一次?我不喜歡目前的氣氛。」
「可以,當然可以,等警方的事告一段落,我們便去歐洲,或者去地中海,隨你喜歡。」
曼寧把視線放在傳宗臉上。
「你也去,好不好?」她柔聲問。
傳宗呆怔一下,他絕對沒有把自己算在顧家的人和事上,他意外。看見曼寧企盼的目光,拒絕的話說不出口。
他永遠無法拒絕曼寧,無論任何事。
「好。如果你要我去的話。」他恭敬的。
「你一起去,曼寧一定開心得多。」希仁說,「家真發生那麼多事,幸好有你在這裡。」
「我只擔心,麻煩因我而起。」
「甚麼話——」希仁立刻住口,怔怔的望著傳宗,麻煩因他而起?好像是又好像沒甚麼理由。「誰說的?」
「警方的人,他們還提醒我另一些事。」
「甚麼事?」曼寧沉不住氣。
「譬如——我的身世。」
「你的身世?有甚麼問題?」曼寧睜大眼睛,非常關心。
傳宗猶豫著,該不該說出來呢?
「警方說,江心月去保良局查過我的資料,更巧合的是,冬姨的姐姐以前是江心月的工人,這些事,我全不知道。」
曼寧疑惑的眼神望向希仁又望向傳宗。
「真的?」她說,「怎麼不問問冬姨?」
「我問過,她只是搖頭。」
「讓我去問她——」曼寧比誰都著急。
「別急,別嚇著她,」希仁按著她的手。「你想問她甚麼?」
曼寧張口結舌,講不出話。
「當年——你們之間是否有甚麼事發生?」傳宗提醒,「我是說特別的事?」
「沒有。」曼寧肯定的搖頭。「怎麼會有。」
「你認得江心月當年的工人嗎?」傳宗再問。
「見過。她時時跟江心月來我們家,我沒怎麼注意,印象不深。」
「恐怕——我只是好奇,為甚麼警方要我問問大家,他們說可能是一些耐人尋味的事。」傳宗笑。
盧太太帶著律師和江心月匆匆進來,把他們的對話打斷了。
「大哥大嫂,冤枉呀!」江心月撲過來,一下子跪在希仁和曼寧的面前。「整件事是冤枉的,警方誣賴我們!」
希仁看律師一眼,兩人都皺起眉頭。
「陳律師,怎樣?」希仁問。
律師在希仁耳邊說了一些話,希仁又搖頭又點頭,然後律師告辭而去。
「大哥大嫂,這次一定要相信我,我絕對不是這麼沒良心的,你們對我這麼好,這麼多年我報恩還來不及,怎會——怎會打壞主意?你們一定要相信我。」
「告訴我實情,到底你們對家傑做了些甚麼?」希仁黑著臉。
「沒有,真的沒有。那三個綁匪串通說阿全有份,真是天大冤枉。其實主謀另有其人,警方不相信我的話而已。」
「你說是誰?」希仁眉尖皺得更緊。
「他。殷傳宗。」江心月咬牙切齒,額頭上冒出青筋,她的恨是真的,「就是他,所有的事都由他而來,因他而起,我可以發誓。
「他讓人綁架家傑?」希仁啼笑皆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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