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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傳經咒] 道教四經之列子《沖虛真經》卷第七 楊朱篇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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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 10:13:02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列 子 《沖虛真經卷第七 楊朱篇

卷第七 楊朱篇

楊 朱 游 於 魯 , 舍 於 孟 氏 . 孟 氏 問 曰 : 「 人 而 已 矣 , 奚 以 名 為 ? 」 曰 : 「 以 名 者 為 富 . 」 「 既 富 矣 , 奚 不 已 焉 ? 」 曰 : 「 為 貴 . 」 「 既 貴 矣 , 奚 不 已 焉 ? 」 曰 : 「 為 死 . 」 「 既 死 矣 , 奚 為 焉 ? 」 曰 : 「 為 子 孫 . 」 「 名 奚 益 於 子 孫 ? 」 曰 : 「 名 乃 苦 其 身 , 燋 其 心 . 乘 其 名 者 , 澤 及 宗 族 , 利 兼 鄉 黨 ; 況 子 孫 乎 ? 」 「 凡 為 名 者 必 廉 , 廉 斯 貧 ; 為 名 者 必 讓 , 讓 斯 賤 . 」 曰 : 「 管 仲 之 相 齊 也 , 君 淫 亦 淫 , 君 奢 亦 奢 . 志 合 言 從 , 道 行 國 霸 . 死 之 後 , 管 氏 而 已 . 田 氏 之 相 齊 也 , 君 盈 則 己 降 , 君 歛 則 己 施 . 民 皆 歸 之 , 因 有 齊 國 ; 子 孫 享 之 , 至 今 不 絕 . 若 實 名 貧 , 偽 名 富 . 」 曰 : 「 實 無 名 , 名 無 實 . 名 者 , 偽 而 已 矣 . 昔 者 堯 舜 偽 以 天 下 讓 許 由 、 善 卷 , 而 不 失 天 下 , 享 祚 百 年 . 伯 夷 叔 齊 實 以 孤 竹 君 讓 , 而 終 亡 其 國 , 餓 死 於 首 陽 之 山 . 實 偽 之 辯 , 如 此 其 省 也 . 」
楊 朱 曰 : 「 百 年 , 壽 之 大 齊 . 得 百 年 者 千 無 一 焉 . 設 有 一 者 , 孩 抱 以 逮 昏 老 , 幾 居 其 半 矣 . 夜 眠 之 所 弭 , 晝 覺 之 所 遺 , 又 幾 居 其 半 矣 . 痛 疾 哀 苦 , 亡 失 憂 懼 , 又 幾 居 其 半 矣 . 量 十 數 年 之 中 , 逌 然 而 自 得 亡 介 焉 之 慮 者 , 亦 亡 一 時 之 中 爾 . 則 人 之 生 也 奚 為 哉 ? 奚 樂 哉 ? 為 美 厚 爾 , 為 聲 色 爾 . 而 美 厚 復 不 可 常 厭 足 , 聲 色 不 可 常 翫 聞 . 乃 復 為 刑 賞 之 所 禁 勸 , 名 法 之 所 進 退 ; 遑 遑 爾 競 一 時 之 虛 譽 , 規 死 後 之 餘 榮 ; 偊 偊 爾 順 耳 目 之 觀 聽 , 惜 身 意 之 是 非 ; 徒 失 當 年 之 至 樂 , 不 能 自 肆 於 一 時 . 重 囚 纍 梏 , 何 以 異 哉 ? 太 古 之 人 知 生 之 暫 來 , 知 死 之 暫 往 ; 故 從 心 而 動 , 不 違 自 然 所 好 ; 當 身 之 娛 非 所 去 也 , 故 不 為 名 所 勸 . 從 性 而 游 , 不 逆 萬 物 所 好 ; 死 後 之 名 非 所 取 也 , 故 不 為 刑 所 及 . 名 譽 先 後 , 年 命 多 少 , 非 所 量 也 . 」

楊 朱 曰 : 「 萬 物 所 異 者 生 也 , 所 同 者 死 也 . 生 則 有 賢 愚 、 貴 賤 , 是 所 異 也 ; 死 則 有 臭 腐 、 消 滅 , 是 所 同 也 . 雖 然 , 賢 愚 、 貴 賤 非 所 能 也 , 臭 腐 、 消 滅 亦 非 所 能 也 . 故 生 非 所 生 , 死 非 所 死 ; 賢 非 所 賢 , 愚 非 所 愚 , 貴 非 所 貴 , 賤 非 所 賤 . 然 而 萬 物 齊 生 齊 死 , 齊 賢 齊 愚 , 齊 貴 齊 賤 . 十 年 亦 死 , 百 年 亦 死 . 仁 聖 亦 死 , 凶 愚 亦 死 . 生 則 堯 舜 , 死 則 腐 骨 ; 生 則 桀 紂 , 死 則 腐 骨 . 腐 骨 一 矣 , 孰 知 其 異 ? 且 趣 當 生 , 奚 遑 死 後 ? 」

楊 朱 曰 : 「 伯 夷 非 亡 欲 , 矜 清 之 郵 , 以 放 餓 死 . 展 季 非 亡 情 , 矜 貞 之 郵 , 以 放 寡 宗 . 清 貞 之 誤 善 之 若 此 ! 」

楊 朱 曰 : 「 原 憲 窶 於 魯 , 子 貢 殖 於 衛 . 原 憲 之 窶 損 生 , 子 貢 之 殖 累 身 . 」 「 然 則 窶 亦 不 可 , 殖 亦 不 可 ; 其 可 焉 在 ? 」 曰 : 「 可 在 樂 生 , 可 在 逸 身 . 故 善 樂 生 者 不 窶 , 善 逸 身 者 不 殖 . 」

楊 朱 曰 : 「 古 語 有 之 : 『 生 相 憐 , 死 相 捐 . 』 此 語 至 矣 . 相 憐 之 道 , 非 唯 情 也 ; 勤 能 使 逸 , 飢 能 使 飽 , 寒 能 使 溫 , 窮 能 使 達 也 . 相 捐 之 道 , 非 不 相 哀 也 ; 不 含 珠 玉 , 不 服 文 錦 , 不 陳 犧 牲 , 不 設 明 器 也 .

晏 平 仲 問 養 生 於 管 夷 吾 . 管 夷 吾 曰 : 『 肆 之 而 已 , 勿 壅 勿 閼 . 』 晏 平 仲 曰 : 『 其 目 柰 何 ? 』 夷 吾 曰 : 『 恣 耳 之 所 欲 聽 , 恣 目 之 所 欲 視 , 恣 鼻 之 所 欲 向 , 恣 口 之 所 欲 言 , 恣 體 之 所 欲 安 , 恣 意 之 所 欲 行 . 夫 耳 之 所 欲 聞 者 音 聲 , 而 不 得 聽 , 謂 之 閼 聰 ; 目 之 所 欲 見 者 美 色 , 而 不 得 視 , 謂 之 閼 明 ; 鼻 之 所 欲 向 者 椒 蘭 , 而 不 得 嗅 , 謂 之 閼 顫 ; 口 之 所 欲 道 者 是 非 , 而 不 得 言 , 謂 之 閼 智 ; 體 之 所 欲 安 者 美 厚 , 而 不 得 從 , 謂 之 閼 適 ; 意 之 所 欲 為 者 放 逸 , 而 不 得 行 , 謂 之 閼 性 . 凡 此 諸 閼 , 廢 虐 之 主 . 去 廢 虐 之 主 , 熙 熙 然 以 俟 死 , 一 日 、 一 月 、 一 年 、 十 年 , 吾 所 謂 養 . 拘 此 廢 虐 之 主 , 錄 而 不 舍 , 戚 戚 然 以 至 久 生 , 百 年 、 千 年 、 萬 年 , 非 吾 所 謂 養 . 』 管 夷 吾 曰 : 『 吾 既 告 子 養 生 矣 , 送 死 柰 何 ? 』 晏 平 仲 曰 : 『 送 死 略 矣 , 將 何 以 告 焉 ? 』 管 夷 吾 曰 : 『 吾 固 欲 聞 之 . 』 平 仲 曰 : 『 既 死 , 豈 在 我 哉 ? 焚 之 亦 可 , 沈 之 亦 可 , 瘞 之 亦 可 , 露 之 亦 可 , 衣 薪 而 棄 諸 溝 壑 亦 可 , 袞 衣 繡 裳 而 納 諸 石 槨 亦 可 , 唯 所 遇 焉 . 』 管 夷 吾 顧 謂 鮑 叔 黃 子 曰 : 『 生 死 之 道 , 吾 二 人 進 之 矣 . 』 」

子 產 相 鄭 , 專 國 之 政 ; 三 年 , 善 者 服 其 化 , 惡 者 畏 其 禁 , 鄭 國 以 治 . 諸 侯 憚 之 . 而 有 兄 曰 公 孫 朝 , 有 弟 曰 公 孫 穆 . 朝 好 酒 , 穆 好 色 . 朝 之 室 也 聚 酒 千 鍾 , 積 麴 成 封 , 望 門 百 步 , 糟 漿 之 氣 逆 於 人 鼻 . 方 其 荒 於 酒 也 , 不 知 世 道 之 安 危 , 人 理 之 悔 吝 , 室 內 之 有 亡 , 九 族 之 親 疏 , 存 亡 之 哀 樂 也 . 雖 水 火 兵 刃 交 於 前 , 弗 知 也 . 穆 之 後 庭 比 房 數 十 , 皆 擇 稚 齒 婑 嫷 者 以 盈 之 . 方 其 耽 於 色 也 , 屏 親 昵 , 絕 交 遊 , 逃 於 後 庭 , 以 晝 足 夜 ; 三 月 一 出 , 意 猶 未 愜 . 鄉 有 處 子 之 娥 姣 者 , 必 賄 而 招 之 , 媒 而 挑 之 , 弗 獲 而 後 已 . 子 產 日 夜 以 為 戚 , 密 造 鄧 析 而 謀 之 , 曰 : 「 僑 聞 治 身 以 及 家 , 治 家 以 及 國 , 此 言 自 於 近 至 於 遠 也 . 僑 為 國 則 治 矣 , 而 家 則 亂 矣 . 其 道 逆 邪 ? 將 奚 方 以 救 二 子 ? 子 其 詔 之 ! 」 鄧 析 曰 :「 吾 怪 之 久 矣 , 未 敢 先 言 . 子 奚 不 時 其 治 也 , 喻 以 性 命 之 重 , 誘 以 禮 義 之 尊 乎 ? 」 子 產 用 鄧 析 之 言 , 因 間 以 謁 其 兄 弟 , 而 告 之 曰 : 「 人 之 所 以 貴 於 禽 獸 者 , 智 慮 . 智 慮 之 所 將 者 , 禮 義 . 禮 義 成 , 則 名 位 至 矣 . 若 觸 情 而 動 , 耽 於 嗜 慾 , 則 性 命 危 矣 . 子 納 僑 之 言 , 則 朝 自 悔 而 夕 食 祿 矣 . 」 朝 穆 曰 : 「 吾 知 之 久 矣 , 擇 之 亦 久 矣 , 豈 待 若 言 而 後 識 之 哉 ? 凡 生 之 難 遇 而 死 之 易 及 . 以 難 遇 之 生 , 俟 易 及 之 死 , 可 孰 念 哉 ? 而 欲 尊 禮 義 以 夸 人 , 矯 情 性 以 招 名 , 吾 以 此 為 弗 若 死 矣 . 為 欲 盡 一 生 之 歡 , 窮 當 年 之 樂 . 唯 患 腹 溢 而 不 得 恣 口 之 飲 , 力 憊 而 不 得 肆 情 於 色 ; 不 遑 憂 名 聲 之 醜 , 性 命 之 危 也 . 且 若 以 治 國 之 能 夸 物 , 欲 以 說 辭 亂 我 之 心 , 榮 祿 喜 我 之 意 , 不 亦 鄙 而 可 憐 哉 ? 我 又 欲 與 若 別 之 . 夫 善 治 外 者 , 物 未 必 治 , 而 身 交 苦 ; 善 治 內 者 , 物 未 必 亂 , 而 性 交 逸 . 以 若 之 治 外 , 其 法 可 暫 行 於 一 國 , 未 合 於 人 心 ; 以 我 之 治 內 , 可 推 之 於 天 下 , 君 臣 之 道 息 矣 . 吾 常 欲 以 此 術 而 喻 之 , 若 反 以 彼 術 而 教 我 哉 ? 」 子 產 忙 然 無 以 應 之 . 他 日 以 告 鄧 析 . 鄧 析 曰 : 「 子 與 真 人 居 而 不 知 也 , 孰 謂 子 智 者 乎 ? 鄭 國 之 治 偶 耳 , 非 子 之 功 也 . 」 衛 端 木 叔 者 , 子 貢 之 世 也 . 藉 其 先 貲 , 家 累 萬 金 . 不 治 世 故 , 放 意 所 好 . 其 生 民 之 所 欲 為 , 人 意 之 所 欲 玩 者 , 無 不 為 也 , 無 不 玩 也 . 牆 屋 臺 榭 , 園 囿 池 沼 , 飲 食 車 服 , 聲 樂 嬪 御 , 擬 齊 楚 之 君 焉 . 至 其 情 所 欲 好 , 耳 所 欲 聽 , 目 所 欲 視 , 口 所 欲 嘗 , 雖 殊 方 偏 國 , 非 齊 土 之 所 產 育 者 , 無 不 必 致 之 ; 猶 藩 牆 之 物 也 . 及 其 游 也 , 雖 山 川 阻 險 , 塗 逕 修 遠 , 無 不 必 之 , 猶 人 之 行 咫 步 也 . 賓 客 在 庭 者 日 百 住 , 庖 廚 之 下 , 不 絕 煙 火 , 堂 廡 之 上 , 不 絕 聲 樂 . 奉 養 之 餘 , 先 散 之 宗 族 ; 宗 族 之 餘 , 次 散 之 邑 里 ; 邑 里 之 餘 , 乃 散 之 一 國 . 行 年 六 十 , 氣 幹 將 衰 , 棄 其 家 事 , 都 散 其 庫 藏 、 珍 寶 、 車 服 、 妾 媵 . 一 年 之 中 盡 焉 , 不 為 子 孫 留 財 . 及 其 病 也 , 無 藥 石 之 儲 ; 及 其 死 也 , 無 瘞 埋 之 資 . 一 國 之 人 受 其 施 者 , 相 與 賦 而 藏 之 , 反 其 子 孫 之 財 焉 . 禽 骨 釐 聞 之 , 曰 : 「 端 木 叔 , 狂 人 也 , 辱 其 祖 矣 . 」 段 干 生 聞 之 , 曰 : 「 端 木 叔 , 達 人 也 , 德 過 其 祖 矣 . 其 所 行 也 , 其 所 為 也 , 眾 意 所 驚 , 而 誠 理 所 取 . 衛 之 君 子 多 以 禮 教 自 持 , 固 未 足 以 得 此 人 之 心 也 . 」

孟 孫 陽 問 楊 朱 曰 : 「 有 人 於 此 , 貴 生 愛 身 , 以 蘄 不 死 , 可 乎 ? 」 曰 : 「 理 無 不 死 . 」 「 以 蘄 久 生 , 可 乎 ? 」 曰 : 「 理 無 久 生 . 生 非 貴 之 所 能 存 , 身 非 愛 之 所 能 厚 . 且 久 生 奚 為 ? 五 情 好 惡 , 古 猶 今 也 ; 四 體 安 危 , 古 猶 今 也 ; 世 事 苦 樂 , 古 猶 今 也 ; 變 易 治 亂 , 古 猶 今 也 . 既 聞 之 矣 , 既 見 之 矣 , 既 更 之 矣 , 百 年 猶 厭 其 多 , 況 久 生 之 苦 也 乎 ? 」 孟 孫 陽 曰 : 「 若 然 , 速 亡 愈 於 久 生 ; 則 踐 鋒 刃 , 入 湯 火 , 得 所 志 矣 . 」 楊 子 曰 : 「 不 然 , 既 生 , 則 廢 而 任 之 , 究 其 所 欲 , 以 俟 於 死 . 將 死 , 則 廢 而 任 之 , 究 其 所 之 , 以 放 於 盡 . 無 不 廢 , 無 不 任 , 何 遽 遲 速 於 其 閒 乎 ? 」

楊 朱 曰 : 「 伯 成 子 高 不 以 一 毫 利 物 , 舍 國 而 隱 耕 . 大 禹 不 以 一 身 自 利 , 一 體 偏 枯 . 古 之 人 損 一 毫 利 天 下 不 與 也 , 悉 天 下 奉 一 身 不 取 也 . 人 人 不 損 一 毫 , 人 人 不 利 天 下 , 天 下 治 矣 . 」 禽 子 問 楊 朱 曰 : 「 去 子 體 之 一 毛 以 濟 一 世 , 汝 為 之 乎 ? 」 楊 子 曰 : 「 世 固 非 一 毛 之 所 濟 . 」 禽 子 曰 : 「 假 濟 , 為 之 乎 ? 」 楊 子 弗 應 . 禽 子 出 語 孟 孫 陽 . 孟 孫 陽 曰 : 「 子 不 達 夫 子 之 心 , 吾 請 言 之 . 有 侵 若 肌 膚 獲 萬 金 者 , 若 為 之 乎 ? 」 曰 : 「 為 之 . 」 孟 孫 陽 曰 : 「 有 斷 若 一 節 得 一 國 , 子 為 之 乎 ? 」 禽 子 默 然 有 閒 . 孟 孫 陽 曰 : 「 一 毛 微 於 肌 膚 , 肌 膚 微 於 一 節 , 省 矣 . 然 則 積 一 毛 以 成 肌 膚 , 積 肌 膚 以 成 一 節 . 一 毛 固 一 體 萬 分 中 之 一 物 , 奈 何 輕 之 乎 ? 」 禽 子 曰 : 「 吾 不 能 所 以 答 子 . 然 則 以 子 之 言 問 老 聃 關 尹 , 則 子 言 當 矣 ; 以 吾 言 問 大 禹 墨 翟 , 則 吾 言 當 矣 . 」 孟 孫 陽 因 顧 與 其 徒 說 他 事 .

楊 朱 曰 : 「 天 下 之 美 歸 之 舜 、 禹 、 周 、 孔 , 天 下 之 惡 歸 之 桀 紂 . 然 而 舜 耕 於 河 陽 , 陶 於 雷 澤 , 四 體 不 得 暫 安 , 口 腹 不 得 美 厚 ; 父 母 之 所 不 愛 , 弟 妹 之 所 不 親 . 行 年 三 十 , 不 告 而 娶 . 及 受 堯 之 襌 , 年 已 長 , 智 已 衰 . 商 鈞 不 才 , 禪 位 於 禹 , 戚 戚 然 以 至 於 死 . 此 天 人 之 窮 毒 者 也 . 鯀 治 水 土 , 績 用 不 就 , 殛 諸 羽 山 . 禹 纂 業 事 讎 , 惟 荒 土 功 , 子 產 不 字 , 過 門 不 入 ; 身 體 偏 枯 , 手 足 胼 胝 . 及 受 舜 禪 , 卑 宮 室 , 美 紱 冕 , 戚 戚 然 以 至 於 死 : 此 天 人 之 憂 苦 者 也 . 武 王 既 終 , 成 王 幼 弱 , 周 公 攝 天 子 之 政 . 邵 公 不 悅 , 四 國 流 言 . 居 東 三 年 , 誅 兄 放 弟 , 僅 免 其 身 , 戚 戚 然 以 至 於 死 : 此 天 人 之 危 懼 者 也 . 孔 子 明 帝 王 之 道 , 應 時 君 之 聘 , 伐 樹 於 宋 , 削 跡 於 衛 , 窮 於 商 周 , 圍 於 陳 蔡 , 受 屈 於 季 氏 , 見 辱 於 陽 虎 , 戚 戚 然 以 至 於 死 : 此 天 民 之 遑 遽 者 也 . 凡 彼 四 聖 者 , 生 無 一 日 之 歡 , 死 有 萬 世 之 名 . 名 者 , 固 非 實 之 所 取 也 . 雖 稱 之 弗 知 , 雖 賞 之 不 知 , 與 株 塊 無 以 異 矣 . 桀 藉 累 世 之 資 , 居 南 面 之 尊 , 智 足 以 距 群 下 , 威 足 以 震 海 內 ; 恣 耳 目 之 所 娛 , 窮 意 慮 之 所 為 , 熙 熙 然 以 至 於 死 : 此 天 民 之 逸 蕩 者 也 . 紂 亦 藉 累 世 之 資 , 居 南 面 之 尊 ; 威 無 不 行 , 志 無 不 從 ; 肆 情 於 傾 宮 , 縱 欲 於 長 夜 ; 不 以 禮 義 自 苦 , 熙 熙 然 以 至 於 誅 : 此 天 民 之 放 縱 者 也 . 彼 二 凶 也 , 生 有 從 欲 之 歡 , 死 被 愚 暴 之 名 . 實 者 , 固 非 名 之 所 與 也 , 雖 毀 之 不 知 , 雖 稱 之 弗 知 , 此 與 株 塊 奚 以 異 矣 . 彼 四 聖 雖 美 之 所 歸 , 苦 以 至 終 , 同 歸 於 死 矣 . 彼 二 凶 雖 惡 之 所 歸 , 樂 以 至 終 , 亦 同 歸 於 死 矣 .

楊 朱 見 梁 王 , 言 治 天 下 如 運 諸 掌 . 梁 王 曰 : 「 先 生 有 一 妻 一 妾 而 不 能 治 , 三 畝 之 園 而 不 能 芸 ; 而 言 治 天 下 如 運 諸 掌 , 何 也 ? 」 對 曰 : 「 君 見 其 牧 羊 者 乎 ? 百 羊 而 群 , 使 五 尺 童 子 荷 箠 而 隨 之 , 欲 東 而 東 , 欲 西 而 西 . 使 堯 牽 一 羊 , 舜 荷 箠 而 隨 之 , 則 不 能 前 矣 . 且 臣 聞 之 : 吞 舟 之 魚 , 不 游 枝 流 ; 鴻 鵠 高 飛 , 不 集 汙 池 . 何 則 ? 其 極 遠 也 . 黃 鐘 大 呂 不 可 從 煩 奏 之 舞 . 何 則 ? 其 音 疏 也 . 將 治 大 者 不 治 細 , 成 大 功 者 不 成 小 , 此 之 謂 矣 . 」

楊 朱 曰 : 「 太 古 之 事 滅 矣 , 孰 誌 之 哉 ? 三 皇 之 事 若 存 若 亡 , 五 帝 之 事 若 覺 若 夢 , 三 王 之 事 或 隱 或 顯 , 億 不 識 一 . 當 身 之 事 或 聞 或 見 , 萬 不 識 一 . 目 前 之 事 或 存 或 廢 , 千 不 識 一 . 太 古 至 于 今 日 , 年 數 固 不 可 勝 紀 . 但 伏 羲 已 來 三 十 餘 萬 歲 , 賢 愚 、 好 醜 , 成 敗 、 是 非 , 無 不 消 滅 ; 但 遲 速 之 間 耳 . 矜 一 時 之 毀 譽 , 以 焦 苦 其 神 形 , 要 死 後 數 百 年 中 餘 名 , 豈 足 潤 枯 骨 ? 何 生 之 樂 哉 ? 」

楊 朱 曰 : 「 人 肖 天 地 之 類 , 懷 五 常 之 性 , 有 生 之 最 靈 者 也 . 人 者 , 爪 牙 不 足 以 供 守 衛 , 肌 膚 不 足 以 自 捍 禦 , 趨 走 不 足 以 從 利 逃 害 , 無 毛 羽 以 禦 寒 暑 , 必 將 資 物 以 為 養 , 任 智 而 不 恃 力 . 故 智 之 所 貴 , 存 我 為 貴 ; 力 之 所 賤 , 侵 物 為 賤 . 然 身 非 我 有 也 , 既 生 , 不 得 不 全 之 ; 物 非 我 有 也 , 既 有 , 不 得 而 去 之 . 身 固 生 之 主 , 物 亦 養 之 主 . 雖 全 生 , 不 可 有 其 身 ; 雖 不 去 物 , 不 可 有 其 物 . 有 其 物 , 有 其 身 , 是 橫 私 天 下 之 身 , 橫 私 天 下 之 物 . 不 橫 私 天 下 之 身 , 不 橫 私 天 下 物 者 , 其 唯 聖 人 乎 ! 公 天 下 之 身 , 公 天 下 之 物 , 其 唯 至 人 矣 ! 此 之 謂 至 至 者 也 . 」

楊 朱 曰 : 「 生 民 之 不 得 休 息 , 為 四 事 故 : 一 為 壽 , 二 為 名 , 三 為 位 , 四 為 貨 . 有 此 四 者 , 畏 鬼 , 畏 人 , 畏 威 , 畏 刑 : 此 謂 之 逆 民 也 . 可 殺 可 活 , 制 命 在 外 . 不 逆 命 , 何 羨 壽 ? 不 矜 貴 , 何 羨 名 ? 不 要 勢 , 何 羨 位 ? 不 貪 富 , 何 羨 貨 ? 此 之 謂 順 民 也 . 天 下 無 對 , 制 命 在 內 . 故 語 有 之 曰 : 人 不 婚 宦 , 情 欲 失 半 ; 人 不 衣 食 , 君 臣 道 息 . 周 諺 曰 : 田 父 可 坐 殺 , 晨 出 夜 入 , 自 以 性 之 恆 ; 啜 菽 茹 藿 , 自 以 味 之 極 ; 肌 肉 麤 厚 , 筋 節 腃 急 , 一 朝 處 以 柔 毛 綈 幕 , 薦 以 梁 肉 蘭 橘 , 心 厭 體 煩 , 內 熱 生 病 矣 . 商 魯 之 君 與 田 父 侔 地 , 則 亦 不 盈 一 時 而 憊 矣 . 故 野 人 之 所 安 , 野 人 之 所 美 , 謂 天 下 無 過 者 . 昔 者 宋 國 有 田 夫 , 常 衣 縕 黂 , 僅 以 過 冬 . 暨 春 東 作 , 自 曝 於 日 , 不 知 天 下 之 有 廣 廈 隩 室 , 綿 纊 狐 貉 . 顧 謂 其 妻 曰 : 『 負 日 之 暄 , 人 莫 知 者 ; 以 獻 吾 君 , 將 有 重 賞 . 』 里 之 富 室 告 之 曰 : 『 昔 人 有 美 戎 菽 , 甘 枲 莖 芹 萍 子 者 , 對 鄉 豪 稱 之 . 鄉 豪 取 而 嘗 之 , 蜇 於 口 , 慘 於 腹 , 眾 哂 而 怨 之 , 其 人 大 慚 . 子 , 此 類 也 . 』 」

楊 朱 曰 : 「 豐 屋 美 服 , 厚 味 姣 色 . 有 此 四 者 , 何 求 於 外 ? 有 此 而 求 外 者 , 無 厭 之 性 . 無 厭 之 性 , 陰 陽 之 蠹 也 . 忠 不 足 以 安 君 , 適 足 以 危 身 ; 義 不 足 以 利 物 , 適 足 以 害 生 . 安 上 不 由 於 忠 , 而 忠 名 滅 焉 ; 利 物 不 由 於 義 , 而 義 名 絕 焉 . 君 臣 皆 安 , 物 我 兼 利 , 古 之 道 也 . 鬻 子 曰 :『 去 名 者 無 憂 : 』 老 子 曰 : 『 名 者 實 之 賓 . 』 而 悠 悠 者 趨 名 不 已 . 名 固 不 可 去 , 名 固 不 可 賓 邪 ? 今 有 名 則 尊 榮 , 亡 名 則 卑 辱 . 尊 榮 則 逸 樂 , 卑 辱 則 憂 苦 . 憂 苦 , 犯 性 者 也 ; 逸 樂 , 順 性 者 也 . 斯 實 之 所 係 矣 . 名 胡 可 去 ? 名 胡 可 賓 ? 但 惡 夫 守 名 而 累 實 . 守 名 而 累 實 , 將 恤 危 亡 之 不 救 , 豈 徒 逸 樂 憂 苦 之 間 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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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 10:19:01 |只看該作者
《列子》楊朱篇(白話)

楊朱到魯國遊覽,住在孟氏家中。孟氏問他:“做人就是了,為什麼要名聲呢?”楊朱回答說:“要以名聲去發財。”孟氏又問:“已經富了,為什麼還不停止呢?”楊朱說: “為做官。”孟氏又問:“已經做官了,為什麼還不停止呢?”楊朱說:“為了死後喪事的榮耀。”孟氏又問:“已經死了,還為什麼呢?”楊朱說:“為子孫。”孟氏又問:“名聲對子孫有什麼好處?”楊朱說:“名聲是身體辛苦、心念焦慮才能得到的。伴隨著名聲而來的,好處可以及於宗族,利益可以遍施鄉里,又何況子孫呢?”孟氏說:“凡是追求名聲的人必須廉潔,廉潔就會貧窮;凡是追求名聲的人必須謙讓,謙讓就會低賤。”楊朱說:“管仲當齊國宰相的時候,國君yín亂,他也yín亂;國君奢侈,他也奢侈。意志與國君相合,言論被國君聽從,治國之道順利實行,齊國在諸侯中成為霸主。死了以後,管仲還是管仲。田氏當齊國宰相的時候,國君富有,他便貧苦;國君搜括,他便施捨。老百姓都歸向於他,他因而佔有了齊國,子子孫孫享受,至今沒有斷絕。像這樣,真實的名聲會貧窮,虛假的名聲會富貴。”楊朱又說:“有實事的沒有名聲,有名聲的沒有實事。名聲這東西,實際上是虛偽的。過去堯舜虛偽地把天下讓給許由、善卷,而實際上並沒有失去天下,享受帝位達百年之久。伯夷、叔齊真實地把孤竹國君位讓了出來而終於失掉了國家,餓死在首陽山上。真實與虛偽的區別,就像這樣明白。”

楊朱說:“一百歲,是壽命的極限。能活到一百歲的,一千人中難有一人。即使有一人,他在孩童與衰老糊塗的時間,幾乎佔去了一半時間。再去掉夜間睡眠的時間,去掉白天休息的時間,又幾乎佔去了一半。加上疾病痛苦、失意優愁,又幾乎佔去了一半。估計剩下的十多年中,舒適自得,沒有絲毫顧慮的時間,也沒有其中的一半。那麼人生在世又為了什麼呢?有什麼快樂呢?為了味美豐富的食物吧,為了悅耳的音樂與悅目的女色吧,可是味美豐富的食物並不能經常得到滿足,悅耳的音樂與悅目的女色也不能經常聽得到與玩得到。再加上要被刑罰所禁止,被賞賜​​所規勸,被名譽所推進,被法網所阻遏,惶恐不安地去競爭一時的虛偽聲譽,以圖死後所留下的榮耀,孤獨謹慎地去選擇耳朵可以聽的東西與眼睛可以看的東西,愛惜身體與意念的是與非,白白地喪失了當時最高的快樂,不能自由自在地活一段時間,這與罪惡深重的囚犯所關押的一層又一層的牢籠又有什麼區別呢?上古的人懂得出生是暫時的到來,懂得死亡是暫時的離去,因而隨心所欲地行動,不違背自然的喜好,不減少今生的娛樂,所以不被名譽所規勸,順從自然本性去遊玩,不違背萬物的喜好,不博取死後的名譽,所以不被刑罰所牽連。名譽的先後,壽命的長短,都不是他們所考慮的。”

楊朱說:“萬物所不同的是生存,所相同的是死亡。生存就有賢有愚、有貴有賤,這是不同的;死亡就有腐爛發臭、消失滅亡,這是相同的。即使是這樣,賢愚與貴賤也不是人所能辦到的,腐臭、消滅也不是人所能辦到的。所以生不是人所能生,死不是人所能死,賢不是人所能賢,愚不是人所能愚,貴不是人所能貴,賤也不是人所能賤,然而萬物的生與死是一樣的,賢與愚是一樣的,貴與賤也是一樣的。活十年也是死,活百年也是死。仁​​人聖人也是死,凶人愚人也是死。活著是堯舜,死了便是腐骨;活著是桀紂,死了也是腐骨。腐骨是一樣的,誰知道它們的差異呢?姑且追求今生,哪有工夫顧及死後?”

楊朱說:“伯夷不是沒有慾望,但過於顧惜清白的名聲,以至於餓死了。展季不是沒有人情,但過於顧惜正直的名聲,以至於宗人稀少。清白與正直的失誤就像他們兩人這樣。”

楊朱說:“原憲在魯國十分貧窮,子貢在衛國經商掙錢。原憲的貧窮損害了生命,子貢的經商累壞了身體。”“那麼貧窮也不行,經商也不行,怎樣才行呢?”答:“正確的辦法在於使生活快樂,正確的辦法在於使身體安逸。所以善於使生活快樂的人不會貧窮,善於使身體安逸的人不去經商。”

楊朱說:“古代有句話說:'活著的時候互相憐愛,死了便互相拋棄。'這句話說到底了。互相憐愛的方法,不僅僅在於感情,過於勤苦的,能使他安逸,飢餓了能使他吃飽,寒冷了能使他溫暖,窮困了能使他順利。互相拋棄的方法,並不是不互相悲哀,而是口中不含珍珠美玉,身上不穿文彩繡衣,祭奠不設犧牲食品,埋葬不擺冥間器具。

晏嬰向管仲詢問養生之道。管仲說:'放縱罷了,不要壅塞,不要阻擋。'晏嬰問:'具體事項是什麼?'管仲說:'耳朵想听什麼就听什麼,眼睛想看什麼就看什麼,鼻子想聞什麼就聞什麼,嘴巴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身體想怎麼舒服就怎麼舒服,意念想幹什麼就乾什麼。耳朵所想听的是悅耳的聲音,卻聽不到,就叫做阻塞耳聰;眼睛所想見的是漂亮的顏色,卻看不到,就叫做阻塞目明;鼻子所想聞的是花椒與蘭草,卻聞不到,就叫做阻塞嗅覺;嘴巴所想說的是誰是誰非,卻不能說,就叫做阻塞智慧;身體所想舒服的是美麗與厚實,卻得不到,就叫做抑制舒適;意念所想做的是放縱安逸,卻做不到,就叫做抑製本性。凡此種種阻塞,都是殘毀自己的根源,清除殘毀自己的根源,放縱情慾一直到死,即使只有一天,一月,一年,十年,這就是我所說的養生。留住殘毀自己的根源,檢束而不放棄,憂懼煩惱一直到老,即使有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也不是我所說的養生。'管仲又說:'我已經告訴你怎樣養生了,送死又該怎樣呢?'晏嬰說:'送死就簡單了,我怎麼跟你說呢?'管仲說:'我就是想听聽。'晏嬰說:'已經死了,難道能由我嗎?燒成灰也行,沉下水也行,埋入土中也行,露在外面也行,包上柴草扔到溝壑裡也行,穿上禮服繡衣放入棺槨裡也行,碰上什麼都行。'管仲回頭對鮑叔黃子說:'養生與送死的方法,我們兩人已經說盡了。'”

子產任鄭國的宰相,掌握了國家的政權。三年之後,好人服從他的教化,壞人害怕他的禁令,鄭國得到了治理,各國諸侯都害怕鄭國。他有個哥哥叫公孫朝,有個弟弟叫公孫穆。公孫朝嗜好飲酒,公孫穆嗜好女色。公孫朝的家裡,收藏的酒達一千壇,積蓄的酒麯堆成山,離他家大門還有一百步遠,酒糟的氣味便撲鼻而來。在他被酒菜荒廢的日子裡,不知道時局的安危,人理的悔恨,家業的有無,親族的遠近,生死的哀樂,即使是水火兵刃一齊到他面前,他也不知道。公孫穆的後院並列著幾​​十個房間,裡面都放著挑選來的年輕美貌的女子。在他沉湎於女色的日子裡,排除一切親戚,斷絕所有的朋友,躲到了後院裡,日以繼夜,三個月才出來一次,還覺得不愜意。發現鄉間有美貌的處女,一定要用錢財把她弄來,託人做媒並引誘她,必須到了手才罷休。子產日夜為他倆憂愁,悄悄地到鄧析那裡討論辦法,說:“我聽說修養好自身然後推及家庭,治理好家庭然後推及國家,這是說從近處開始,然後推廣到遠處。我治理鄭國已經成功了,而家庭卻混亂了。是我的方法錯了嗎?有什麼辦法挽救我這兩個兄弟呢?請你告訴我。”鄧析說:“我已經奇怪很久了,沒敢先說出來,你為何不在他們清醒的時候,用性命的重要去曉喻他們,用禮義的尊貴去誘導他們呢?”子產採用了鄧析的話,找了個機會去見他的兩位兄弟,告訴他們說:“人比禽獸尊貴的地方,在於人有智慧思慮。智慧思慮所依據的是禮義。成就了禮義,那麼名譽和地位也就來了。你們放縱情慾去做事,沉溺於嗜欲,那麼性命就危險了。你們聽我的話,早上悔改,晚上就會得到俸祿了。”公孫朝和公孫穆說:“我懂得這些已經很久了,做這樣的選擇也已經很久了,難道要等你講了以後我們才懂得嗎?生存難得碰上​​,死亡卻容易到來。以難得的生存去等待容易到來的死亡,還有什麼可考慮的呢?你想尊重禮義以便向人誇耀,抑製本性以招來名譽,我以為這還不如死了好。為了要享盡一生的歡娛,受盡人生的樂趣,只怕肚子破了不能放肆地去喝酒,精力疲憊了不能放肆地去淫樂,沒有工夫去擔憂名聲的醜惡和性命的危險。而且你以治理國家的才能向我們誇耀,想用漂亮的詞句來擾亂我們的心念,用榮華富貴來引誘我們改變意志,不也鄙陋而可憐嗎?我們又要和你辨別一下。善於治理身外之物的,外物未必能治好,而自身卻有許多辛苦;善於治理身內心性的,外物未必混亂,而本性卻十分安逸。以你對身外之物的治理,那些方法可以暫時在一個國家實行,但並不符合人的本心;以我們​​對身內心性的治理,這些方法可以推廣到天下,君臣之道也就用不著了。我們經常想用這種辦法去開導你,你卻反而要用你那辦法來教育我們嗎?”子產茫然無話可說。過了些天,他把這事告訴了鄧析。鄧析說:“你同真人住在一起卻不知道他們,誰說你是聰明人啊?鄭國的治理不過是偶然的,並不是你的功勞。”

衛國的端木叔,是子貢的後代。依靠他祖先的產業,家產達萬金。不再從事世俗雜務,放縱意念去追求享受。凡是活著的人所想做的,人們心中所想玩的,他沒有不去做,沒有不去玩的。高牆大院,歌台舞榭,花園獸囿,魚池草沼,甘飲美食,華車麗服,美聲妙樂,嬌妻艷妾,可以與齊國和楚國的國君相比擬。至於他的情慾所喜好的,耳朵所想听的,眼睛所想看的,嘴巴所想嚐的,即使在遙遠的地方、偏僻的國家,不是中原所生產養育的,沒有搞不到手的東西,就像拿自己圍牆內的東西一樣。至於他出去遊覽,即使山河阻險,路途遙遠,沒有走不到的地方,就像一般人走幾步路一樣。庭院中的賓客每天以百計,廚房裡的煙火一直不斷,廳堂裡的音樂一直不絕。自奉自養之後剩下來的東西,先施捨給本宗族的人,施捨本宗族剩下來的東西,再施捨給本邑裡的人,施捨本邑裡剩下來的東西,才施捨給全國的人。到了六十歲的時候,血氣軀幹都將衰弱了,於是拋棄家內雜事,把他的全部庫藏及珍珠寶玉、車馬衣物、少婦美女,在一年之中全部散盡,沒有給子孫留一點錢財。等到他生病的時候,家中沒有一點藥物;等到他死亡的時候,家中沒有一點埋葬用的錢財。一國之中受過他施捨的人,共同出錢埋葬了他,並把錢財都還給了他的子孫。禽骨厘聽到了這件事,說:“端木叔是個瘋狂的人,侮辱了他的祖先了。”段干生聽到了這件事,說:“端木叔是個通達的人,德行超過他的祖先了。他的行動,他的作為,一般人覺得驚訝,卻符合真實的情理。衛國的君子們多以禮教自我約束,本來就是不可理解端木叔這個人的本心的。”

孟孫陽問楊朱說:“這裡有個人,尊貴生命,愛惜身體,以求不死,可以嗎?”楊朱說:“沒有不死的道理。”孟孫陽又問:“以求長壽,可以嗎?”楊朱說:“沒有長壽的道理。生命並不因為尊貴它就能存在,身體並不因為愛惜它就能壯實。而且長久活著幹什麼呢?人的情慾好惡,古代與現在一樣;身體四肢的安危,古代與現在一樣;人間雜事的苦樂,古代與現代一樣;朝代的變遷治亂,古代與現在一樣。已經聽到了,已經看到了,已經經歷了,活一百年還嫌太多,又何況長久活著的苦惱呢?”孟孫陽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早點死亡就比長久活著更好,那麼踩劍鋒刀刃,入沸水大火,就是滿足願望了。”楊子說:“不是這樣的。已經出生了,就應當聽之任之,心念想幹什麼就乾什麼,一直到死亡。將要死亡了,就應當聽之任之,屍體該放到哪裡就到哪裡,一直到消失。一切都放棄努力,一切都聽之任之,何必在人間考慮早死與晚死呢?”

楊朱說:“伯成子高不肯用一根毫毛去為他人謀利益,拋棄了國家,隱居種田去了。大禹不願意以自己的身體為自己謀利益,結果全身殘疾。古時候的人要損害一根毫毛去為天下謀利益,他不肯給;把天下的財物都用來奉養自己的身體,他也不願要。人人都不損害自己的一根毫毛,入人都不為天下人謀利益,天下就太平了。”禽子問楊朱說:“取你身上一根汗毛以救濟天下,你幹嗎?”楊子說:“天下本來不是一根汗毛所能救濟的。”禽子說:“假使能救濟的話,幹嗎?”楊子不吭聲。禽子出來告訴了盂孫陽。孟孫陽說:“你不明白先生的心,請讓我來說說吧。有人侵犯你的肌肉皮膚便可得到一萬金,你幹嗎?”禽子說:“幹。”孟孫陽說:“有人砍斷你的一節身體便可得到一個國家,你幹嗎?”禽子沉默了很久。孟孫陽說:“一根汗毛比肌肉皮膚小得多,肌肉皮膚比一節身體小得多,這十分明白。然而把一根根汗毛積累起來便成為肌肉皮膚,把一塊塊肌肉皮膚積累起來便成為一節身體。一根汗毛本是整個身體中的萬分之一部分,為什麼要輕視它呢?”禽子說:“我不能用更多的道理來說服你。但是用你的話去問老聃、關尹,那你的話就是對的了;用我話去問大禹、墨翟,那我的話就是對的了。”孟孫陽於是回頭同他的學生說別的事去了。

楊朱說:“天的美名歸於舜、禹、周公、孔子,天下的惡名歸於夏桀、商紂。但是舜在河陽種莊稼,在雷澤燒陶器,四肢得不到片刻休息,口腹得不到美味飯菜,父母不喜歡他,弟妹不親近他,年齡到了三十歲,才不得不先報告父母就娶妻。等到接受堯的禪讓時,年齡已經太大了,智力也衰弱了。兒子商鈞又無能,只好把帝位讓給禹,憂鬱地一直到死。這是天子中窮困苦毒的人。鯀治理水土,沒有取得成績,被殺死在羽山。禹繼承他的事業,給殺父的仇人做事,只怕荒廢了治理水土的時間,兒子出生後沒有時間給他起名字,路過家門也不能進去,身體惟悴,手腳都生了繭子。等到他接受舜讓給他的帝位時,把宮室蓋得十分簡陋,卻把祭祀的禮眼做得很講究,憂愁地一直到死。這是天子中憂愁辛苦的人。武王已經去世,成王還很年幼,周公行使天子的權力。邵公不高興,幾個國家流傳著謠言。周公到東方居住了三年,殺死了哥哥,流放了弟弟,自己才保住了生命,憂愁地一直到死。這是天子中危險恐懼的人。孔子懂得帝王治國的方法,接受當時各國國君的邀請,在宋國時曾休息過的大樹被人砍伐,在衛國時一度做官卻又被冷落,在商周時被拘留監禁,在陳國與蔡國之間被包圍絕糧,又被季氏輕視,被陽虎侮辱,憂愁地一直到死。這是有道賢人中驚懼慌張的人。所有這四位聖人,活著的時候沒有享受一天的歡樂,死了後卻有流傳萬代的名聲。死後的名聲本來不是實際生活所需要的,即使稱讚自己也不知道,即使獎賞自己也不知道,與樹樁土塊沒有什麼差別了。夏粱憑藉歷代祖先的資本,佔據著天子的尊貴地位,智慧足以抗拒眾臣,威勢足以震動海內;放縱耳國所想要的娛樂,做盡意念想做的事情,高高興興地一直到死。這是天子中安逸放蕩的人。商紂也憑藉歷代祖先的資本,佔據著天子的尊貴地位,威勢沒有任何地方行不通,意志沒有任何人不服從,在所有的宮殿中肆意yín亂,在整個黑夜裡放縱情慾,不用禮義來使自己困苦,高高興興地一直到被殺。這是天子中放肆縱慾的人。這二個兇惡的人,活著時有放縱慾望的歡樂,死了後蒙上了愚頑暴虐的壞名聲。實際生活本來不是死後的名聲所能相比的,即使毀謗他也不知道,即使懲罰他也不知道,這與樹樁土塊有什麼不同呢?那四位聖人雖然都得到了美名,但辛辛苦苦一直到最後,都歸於死亡了。那兩個兇惡的人雖然都得到了惡名,但高高興興一直到最後,也都歸於死亡了。”

楊朱進見梁王,說治理天下就同在手掌上玩東西一樣容易。梁王說:“先生有一妻一妾都管不好,三畝大的菜園都除不淨草,卻說治理天下就同在手掌上玩東西一樣容易,為什麼呢?”楊朱答道:“您見到過那牧羊的人嗎?成百隻羊合為一群,讓一個五尺高的小孩拿著鞭子跟著羊群,想叫羊向東羊就向東,想叫羊向西羊就向西。如果堯牽著一隻羊,舜拿著鞭子踉著羊,羊就不容易往前走了。而且我聽說過:能吞沒船隻的大魚不到支流中游玩,鴻鵲在高空飛翔不落在池塘上。為什麼?它們的志向極其遠大。黃鐘大呂這樣的音樂不能給煩雜湊合起來的舞蹈伴奏。為什麼?它們的音律很有條理。準備做大事的不做小事,要成就大事的不成就小事,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楊朱說:“太古的事情已經完全消滅了,誰把它記載下來的呢?三皇的事蹟好像有,又好像沒有;五帝的事蹟好像明白,又好像在夢中;三王的事蹟有的隱藏了,有的顯示出來,一憶件事中未必知道一件。當世的事情有的聽說了,有的看見了,一萬件中未必明了一件。眼前的事情有的存在著,有的過去了,一千件中未必明了一件。從太古直到今天,年數固然計算不清,但自伏羲以來三十多萬年,賢人與愚人,好人與壞人,成功的事情與失敗的事情,對的事情與錯的事情,沒有不消滅的,只是早晚快慢不同罷了。顧惜一時的毀謗與讚譽,使自己的精神與形體焦的痛苦,求得死後幾百年中留下的名聲,怎麼能潤澤枯槁的屍骨?這樣活著又有什麼樂趣呢?”

楊朱說:“人與天地近似一類,懷有木火土金水五行的本性,是生物中最有靈性的。但是人啊,指甲牙齒不能很好地守衛自己,肌肉皮膚不能很好地捍禦自己,快步奔跑不能很好地得到利益與逃避禍害,沒有羽毛來抵抗寒冷與暑熱,一定要利用外物來養活自己,運用智慧而不依仗力量,所以智慧之所以可貴,以能保存自己為貴;力量之所以低賤,以能侵害外物為賤。然而身體不是我所有的,既然出生了,便不能不保全它;外物也不是我所有的,既然存在著,便不能拋棄它。身體固然是生命的主要因素,但外物也是保養身體的主要因素。雖然要保全生命,卻不可以佔有自己的身體;雖然不能拋棄外物,卻不可以佔有那些外物。佔有那些外物,佔有自己的身體,就是蠻橫地把天下的身體屬於己有,蠻橫地把天下之物屬於己有。不蠻橫地把天下的身體屬於己有,不蠻橫地把天下之物屬於己有的,大概只有聖人吧!把天下的身體歸公共所有,把天下的外物歸公共所有,大概只有至人吧!這就叫做最崇高最偉大的人。”

楊朱說:“百姓們得不到休息,是為了四件事的緣故:一是為了長壽,二是為了名聲,三是為了地位,四是為了財貨。有了這四件事,便害怕鬼神,害怕別人,害怕威勢,害怕刑罰,這叫做逃避自然的人。這種人可以被殺死,可以活下去,控制生命的力量在自身之外。不違背天命,為什麼要羨慕長壽?不重視尊貴,為什麼要羨慕名聲?不求取權勢,為什麼要羨慕地位?不貪求富裕,為什麼要羨慕財貨?這叫做順應自然的人。這種人天下沒有敵手,控制生命的力量在自身之內。所以俗話說:'人不結婚做官,情慾便丟掉一半;人不穿衣吃飯,君臣之道便會消失。'週都的諺語說:'老衣可以叫做坐在那裡死去。'早晨外出,夜晚回家,自己認為這是正常的本性;喝豆汁吃豆葉,自己認為這是最好的飲食;肌肉又粗又壯,筋骨關節緊縮彎曲,一旦讓他穿上柔軟的毛裘和光潤的綢綈,吃上細糧魚肉與香美的水果,就會心憂體煩,內熱生病了。如果宋國和魯國的國君與老農同樣種地,那不到一會兒也就疲憊了。所以田野裡的人覺得安逸的,田野裡的人覺得香美的,便說是天下沒有比這更好的了。過去宋國有個農夫,經常穿亂麻絮的衣服,並只用它來過冬。到了春天耕種的時候,自己在太陽下曝曬,不知道天下還有大廈深宮,絲棉與狐貉皮裘。回頭對他的妻子說:'曬太陽的暖和,準也不知道,把它告訴我的國君,一定會得到重賞。'鄉里的富人告訴他說:'過去有以胡豆、麻杆、水芹與蒿子為甘美食物的人,對本鄉富豪稱讚它們,本鄉富豪拿來嚐了嘗,就像毒蟲叮刺了嘴巴,肚子也疼痛起來,大家都譏笑並埋怨那個人,那人也大為慚愧。你呀,就是這樣一類人。'”

楊朱說:“高大的房屋,華麗的衣服,甘美的食物,漂亮的女子,有了這四樣,又何必再追求另外的東西?有了這些還要另外追求的,是貪得無厭的人性。貪得無厭的人性,是陰陽之氣的蛀蟲。忠並不能使君主安逸,恰恰能使他的身體遭受危險;義並不能使別人得到利益,恰恰能使他的生命遭到損害。使君上安逸不來源於忠,那麼忠的概念就消失了;使別人得利不來源於義,那麼義的概念就斷絕了。君主與臣下都十分安逸,別人與自己都得到利益,這是古代的行為準則。鬻子說:'不要名聲的人沒有憂愁。'老子說:'名聲是實際的賓客。'但那些憂愁的人總是追求名聲而不曾停止,難道名聲本來就不能不要,名聲本來就不能作賓客嗎?現在有名聲的人就尊貴榮耀,沒有名聲的人就卑賤屈辱。尊貴榮耀便安逸快樂,卑賤屈辱便憂愁苦惱。憂愁苦惱是違反本性的,安逸快樂是順應本性的。這些與實際又緊密相關。名聲怎麼能不要?名聲怎麼能作賓客?只是擔心為了堅守名聲而損害了實際啊!堅守名聲而損害了實際,所擔憂的是連危險滅亡都挽救不了,難道僅僅是在安逸快樂與優愁苦惱這二者之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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