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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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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00:14:55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 x 25
【內容簡介】西漢中期,民生聊困,國勢日衰。 無數士大夫名士,紛紛高呼:張生不出,奈天下何!? 于是,諺曰:張與劉,共天下。



第一章 穿越

渾渾噩噩之間,張越感覺到自己的思維重新活躍了起來,指間也傳來了一絲絲冰涼的觸感。

“我還活著嗎?”張越在心里暗想。

腦子里記憶的最后畫面,是一輛疾馳而來重卡。

滿載著渣土的卡車,毫不費力的將他撞飛,腦袋磕到了橋墩下面的水泥地。

在理論上來說,應該是活不成的。

哪怕僥幸撿回性命,恐怕下半生也得在痛苦和煎熬之中渡過。

既讓自己痛苦,也讓親人痛苦。

只是……

稍稍感覺了一下,張越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好像沒有什么大礙。

可能有些虛脫乏力。

類似前些年年輕的時候,經常與朋友喝酒喝到吐,趴在洗手間里不省人事的感覺。

他嘗試了一下,想要睜開眼睛,看看眼前的世界。

然而拼盡所有力氣,最終也只是徒勞罷了。

然后,他便又沉沉睡去。

在似夢似醒之間,張越聞到了一股帶著異味的油煙味,好像是某種動物油脂燃燒后產生的煙霧。

味道雖然有些淡,但張越的鼻子卻出奇的靈敏。

耳朵也聽到了聲音。

“阿姊,我方才見到叔叔的手指動了一下……”一個少女驚呼著,聲音柔嫩,帶著些稚氣,卻給人一種軟萌軟萌的感覺。

隨后一只溫暖柔軟的手摸上了張越的額頭。

“列祖列宗保佑,子重總算退燒了……”一個略顯疲憊嘶啞的女聲帶著些喜色說道:“這樣我便放心了!”

這兩人的話語,落在張越耳中,有些古怪,仿佛是一種張越未曾聽聞過的方言,語調婉轉,抑揚頓挫,與粵語很是相像,至少在發音上是如此。

但更奇怪的是,張越完全能夠聽懂,并且理解。

“雅語?”莫名的一個詞語涌上心頭。

這就有些……

倘若張越曾經讀過的書沒有錯的話,那么,雅語應該早就失傳了!

這是一種曾經流傳在中國大地千年的古老通用語。

至少在孔子時代,雅語就已經是官方指定的通用語了。

論語就記載: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

意思就是孔子啊平時有時候會說雅語,但誦讀詩書以及與人見面行禮,一定會講雅語。

春秋戰國之時,列國外交皆是以雅語為通用語。

如此,方讓散落于九州各地的諸侯使者們,能夠愉快的交流。

不然,一個齊國人如何與一個秦國人勾肩搭背呢?

諸子百家的巨頭們,又是如何周游天下,出入列國王宮,陳說自己的主張的呢?

其后千年,雅語一直就是古代中國唯一指定官方通用語。

雅語的衰落與失傳時代,張越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至少在唐朝以前,雅語一直就是中國乃至于整個東北亞的通用語。

換句話說……

“我……穿越了?”張越內心生出疑問。

作為八零后,張越對于穿越自不陌生,記得當年,尚是讀書之時,第一次接觸到了穿越小說。

如《尋秦記》、《中華再起》等書,頓時驚為天人,為之深深著迷。

有時候甚至會幻想自己若有朝一日,也能穿越至古代,去那歷史長河的過去,與蘇軾把酒當歌,在長板坡前與趙云并肩作戰,或者周旋朝堂之上,縱橫于宮闕之間。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

說不出來的暢快。

后來隨著年歲漸長,步入社會,被社會漸漸磨平棱角,終于成為了一個人們眼中穩重、成熟、有前途、會來事的年輕人。

并考了公務員,坐了辦公室。

每日與各種瑣事打交道,在文案之中俯首。

也就剩下一些瑣碎時間來看書娛樂了。

娶妻生子后,連這么點娛樂時間,也沒有了。

各種問題接踵而來,壓的他喘不過氣。

有時候,他甚至會覺得自己的人生無聊透頂,空虛乏味,

如今竟然穿越了?!

張越內心原本死寂的心,重又開始砰砰砰的跳動。

然而,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腦子一疼,整個人仿佛被電擊了一般。

數不清的陌生記憶,如同波濤一般,在他的腦海之中翻滾。

一幅幅陌生的場景,不斷的閃現。

“張越那是誰?”

“張毅又是何人哉?”

劇烈的沖擊,甚至讓他的意識都模糊了起來。

一會兒,他是現代都市之中,每日朝九晚五,混吃等死的國企一員;一會兒他又是生活在遙遠的歷史長河之中,距離現代足足有兩千一百余年的西漢王朝一個名為張毅的年輕人。

夢里不知身是客。

宛如莊周夢蝶,到了最后,張越自己也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張越還是張毅。

兩個不同時代的人的記憶與思想徹底混雜在了一起。

就仿佛有超維生物,在他的大腦思想之中做了一個手術。

好似后世的人們擺弄自己的電腦硬盤,生生在他的思維記憶之中嵌入了另外一人的全部記憶和思想。

簡單而粗暴。

直到良久之后,他才明悟過來:“我是張越……”

“吾亦是張毅……”

細細閱讀著意識之中,那些憑空多出來的記憶。

他仿佛看了一場老電影,將這個與他素為相識,從未聽聞的生活在兩千一百余年前的西漢青年的生活瀏覽了一遍。

從咿呀學語,直到漸漸長大。

他的喜怒哀樂,他的理想抱負,還有他的所學所知所想,事無巨細,都呈現在張越眼前。

將這些信息整理完畢,張越便沉沉的嘆息了一聲:“想不到啊想不到……我竟有穿越的一天!”

作為一個現代人,生活在網絡信息大爆炸時代的普羅大眾。

誰沒有幻想過自己穿越重生呢?

無論是再活一世,扼住命運的咽喉,改寫自己的人生,還是回到過去,三妻四妾,錦衣玉食,這都是男人的幻想,也是很多人心底的渴望。

然而,當穿越的事實真的發生了。

張越卻又有些彷徨不安,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是誰?自己所處的時間線,以及自己將要面對的麻煩和問題。

如今,正是延和元年夏四月。

延和這個年號有些陌生,甚至就是曾經沉迷于網絡小說,號稱讀書破萬本的張越一時間也搞不清楚這是何朝何代?那位帝王的年號?

然而,在腦海之中的記憶告訴他。

其實,所謂延和,當做征和。

當今天子在改元之時,可能不小心,寫歪了兩筆,于是征和變成了延和。

而天子怎么可能有錯?

錯的只能是這個世界!

于是,天下便自動接受了‘延和’就是征和的設定。

反正,朝野上下的官吏名士,誰要敢‘幫’天子改正這個錯誤,將征和兩個字寫到奏疏、公文乃至于書信之上。

那就……呵呵……

爾竟敢質疑天子?

當年,大農顏異,可是就被廷尉張湯,用了一個腹誹的罪名給弄死了。

所謂腹誹,與秦儈殺岳爺爺的莫須有乃是一般無二。

講的便是,爾等走狗,務必得順服至高無上的皇權的真理!

于是延和,便成了當朝天子的第十個年號。

前九個分別是建元、元光、元狩、元鼎、元封、太初、天漢、太始。

是故,張越所處的時間線已經清晰明了了。

漢世宗孝武皇帝,史書上毀譽參半的漢武大帝統治晚年。

當然,現在,這位漢武大帝,還沒有去世,是故,這所謂的世宗孝武皇帝,依然不存在。

人們對他的稱呼只有一個——天子!

誰要是敢跑到市井之中大聲嚷嚷什么‘世宗孝武皇帝陛下’或者跑到這位漢武大帝面前直呼‘武帝陛下’,百分之一萬,肯定會被拖到市集之中腰斬棄市。

然后,如狼似虎的廷尉官吏,一定會細心的將此人的全族都送去與之相會。

膽敢詛咒君父?

這可比謀反還要嚴重!

將這個事情弄明白,張越就嘆息了一聲,有些遺憾,若能早個二三十年就好了!

那時,衛青霍去病雙子閃耀,整個歷史長河都被這兩位軍神的光芒所籠罩!

若有幸能生于那時,便是去衛青霍去病麾下,做一個站崗的衛兵,張越也覺得值了!

可惜……

如今,這兩位天之驕子,不世出的名將,已然先后辭世。

史書上威名赫赫的漢武大帝,也已經垂垂老矣。

他統治這個老大帝國,有四十余年了,算算時間,他可能還將繼續統治這個國家十年甚至更久。

這是無比恐怖的事情!

唐明皇在位四十來年,結果是生生的搞垮了強盛的大唐。

康麻子奴役中國六十余年,結果是徹底摧毀了古典中國文化的精髓以及孜孜不倦的探索精神。

自秦以來就發明創造層出不窮,創造了無數奇跡和輝煌的中國,居然在鴉片戰爭的時候,只能用明朝鑄造的爺爺炮來還擊侵略者的堅船大炮。

事實證明,皇帝當的越久越殘暴!

而記憶中的歷史也證明了這個公式。

武帝晚年,國家政壇和宮廷風云之詭異、兇險,史上罕見!

“既然穿越到這個時代……我還是夾著尾巴,小心做人吧……”張越在心中暗道,若是以為自己是龍傲天,大刺刺的跳出去,摻和到那波云詭異的斗爭之中……

那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這樣一想,他便整理起自己腦子里的那些記憶。

他穿越附體的這個軀殼的原主,姓張名毅字子重。

老張家是先帝前元年間從代國被遷到關中的地方豪強。

當初,老張家在地方上,據說顯赫的很。

家有良田千頃,奴仆以千計。

就是代王也要以禮相待。

然而,對于漢室來說,這樣的地方豪強,就是頭號打擊和限制對象!

按照婁敬當年給劉邦獻的國策規定,地方豪強就是韭菜,要按時收割。

所以,高帝一朝定都長安,立刻就下令:盡遷齊諸田、楚國昭、屈、景、懷五氏及韓魏趙列國舊貴族舊豪強于長陵。

就這一招,立刻就斬斷了六國舊貴族及舊豪強對于地方的控制。

此謂之強本弱末也!

此后百年,漢室天子代代接力,以陵邑制度為幌子,將天下豪強貴族兩千石不斷的遷徙到關中各陵邑區。

由此形成了陵邑人口聚集區。

老張家就是這個國策之下無數犧牲者中的一員。

于是,張越的豪強夢,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而張氏曾經的富貴和顯赫,早已經成了昨日黃花。

如今的張家,不過是這南陵縣治下的長水鄉的一個小地主而已。

家中不過有著三五頃的水澆地和七八頃山陵。

在這長水鄉之中,或許算的上一個人物,但在這偌大的關中,卻不過是太常卿計薄上的一個戶名而已,無足掛齒,不值一提。

這卻正好與張越的想法契合。

值此多事之秋,能不起眼就是最好!

一個關中小地主,既不可能餓死,也不會被卷入政治之中。

然而……很快,張越就笑不起來了。

因為他發現,事實上,他已然身在局中。

因為……

這個張毅,居然是黃老學派的學子!!!!!!

真是……

“傻啊……”張越在整理好張毅的所有記憶后,也是悠然一嘆,有些苦惱不已。

世人皆知,如今,乃是儒家的天下!

自元光元年,董江都(董仲舒,因其曾任江都王太傅,時人皆以董江都相稱)在面圣之時,對以《舉賢良對策》,深得當今天子之心,于是,罷黷百家獨尊儒術。

天下思想混一,就連曾經如日中天的法家勢力,也是夾起了尾巴,披上儒皮法骨的偽裝,玩起了春秋決獄。

文景之時,秉政天下,創造了文景之治的黃老派政治家,則各自縮回了家,當起了鴕鳥,學起了老莊,只愿耳根清凈,不為俗世所煩憂。

但,在中國,從來都會有一些人不甘為人奴役。

從來都會有一些人,明知道前面是萬丈深淵,也義無反顧。

也一直都會有一些人,愿意為了自己的理想與抱負,而不惜流血犧牲。

這張毅就是其中之一。

從張毅的記憶里得知,本來,當年,張毅已故的長兄是希望張毅能去河間,拜當世大儒,《詩經》博士毛萇為師。

縱然不能,也要拜毛先生門下高徒。

這是如今天下寒門士子想要出頭的最好途徑。

可惜,張家是什么門戶?

一個南陵小破地主!

那毛萇又是何等人物?

他乃是大毛公的侄子兼親傳弟子!

大毛公又是誰?

他乃是荀子的親傳弟子,更是《詩經》的正宗傳人。

更重要的是——歷史證明了,他才是漢代儒家變革中的勝利者。

《詩經》本有四個注釋版本。

分別是齊詩、魯詩、韓詩和毛詩。

毛詩是最年輕的,但也是笑到最后的。

到東漢中后期,毛詩學派就已經將其他三個對的連傳承都斷絕了!

哪怕是如今,毛萇先生在河間的君子館也是天下有數的名學。

由此可以想見,張毅這樣無背景無家世更無名聲的小年輕想要拜入毛萇或者其弟子門下,簡直就跟后世某個農村的學渣,跑去諾貝爾獎得主的面前,大咧咧的說:“我想跟你學做學問……”

所以,張毅的求學之路,自然無可避免的失敗了。

他別說見到毛博士了,便是毛博士的君子館的大門也沒有看到,便被人趕了回來。

開玩笑!

若是隨便什么阿貓阿狗,都可以走進君子館。

那毛博士的地位與逼格,如何凸顯?

帶著張毅從河間歸來,張毅的兄長便生了一場大病,隨即撒手人寰。

因亡兄之故,年少的張毅便立誓,終生不學儒家。

對于漢人來說,遭遇如此恥辱,又死了自幼相依為命,如父如兄的長兄,確實是不可能再奴顏婢膝,舔著臉去學什么儒術了。

但總得學點什么吧?

西漢的關中,有一句諺語:富為上,貴次之,即貴各各學一技能以立其身。

意思就是,發財最棒,其次是做權貴,即使顯貴了,兒孫也得學一門技能方可安身立命。

嗯,關中人民就是如此的清新脫俗。

所以呢,張毅便在十六歲那年,拜了驪山隱士黃恢,學起了黃老之術。

這一學,頓時驚為天人,從此認定了唯有黃老之學,方能救世。

至于什么儒法?

統統是垃圾……

這本來沒什么……

儒家在坐大后,根本沒有心思去管黃老派和法家這等手下敗將。

甚至就連墨家這個死敵都沒有空去斬草除根。

人家忙著內訌呢!

異端可比異教徒該死一萬倍!

公羊學與谷梁打的不可開交,四個《詩經》派系,打的昏天黑地。

就是各自內部,也都不安分。

公羊學高徒,平津獻候公孫弘在位的時候,只做過少數幾件以權謀私之事。

其中之一,就是借機將自己的師叔,為儒門興盛做出不朽貢獻的董仲舒給弄去了江都……

所以呢,一般情況下,法家、黃老派乃至墨家的人,只要不跳起來,反對儒家,那他們也會當做沒看見。

但,這個張毅偏偏就跳起來。

在學了兩年的黃老之術后,這個小年輕就自以為學的差不多了。

可以出仕濟世安邦,救國救民了。

于是,他做了一件事情——抱著自己寫的那堆亂七八糟的策論去了一個地方:長楊宮。

長楊宮是什么地方?

這是秦昭王時期興建的一座行宮,靠近終南山,屬于上林苑的一部分。

在秦漢兩代,長楊宮就是帝王將相和宮廷貴人最愛去的地方。

因為此地,有著整個天下最完備的狩獵場。

年輕的權貴們在此嬉戲游獵,而來自整個關中甚至整個天下自認為自己‘懷才不遇’,有著經天緯地之才的年輕俊杰們,也匯聚于此。

干什么?

自古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自漢興以來每至夏秋,長楊宮周圍經常會聚集數十乃至于數百名各色士子,捧著自己的文章、策文,像孔雀開屏一樣,爭先恐后的向著那些策馬而過的大人物展示。

哪怕只有一個人能稍微駐足,這些人也會得到莫大安慰。

若有人有幸被人看上,帶回家里,無論是收做家臣謀士幕僚還是舉薦給朝廷。

那便會立刻激勵這些人,繼續守候于長楊宮外的馳道。

數十年來,長楊宮外曾經發生過無數奇跡和佳話。

但在如今,這里卻是儒門士子們的地盤。

甚至已經被化為儒生的禁臠了。

一個黃老學派的愣頭青跑去儒家的地盤,能有什么下場?

譏諷與排擠是一定的。

說不定,甚至可能挨一頓揍。

張毅在長楊宮外苦守三日,雖然沒有挨揍,但卻備受排擠。

那時,他心中依然抱有期望,甚至可以說滿懷憧憬。

希冀自己所寫的時勢策文能打動某位大人物,從此踏入仕途,為國出力。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了自己到底有多么的幼稚與可笑——當他戰戰兢兢的捧著自己的策文,獻給一個騎著鮮衣怒馬,有著無數侍從簇擁的貴人手里時,卻只看到了那個貴人,將他的策文,直接丟進了漏水河的溪流之中。

“黃老之學,不過陳腐之說,將死之字而已……”那貴人譏笑不已:“小子,吾奉勸一句:還是回家將所學之書,統統燒了吧……”

若那時,這張毅乖乖的服軟,甚至哪怕只是不發一言,沉默離開都好。

但可惜,張毅是一個年方十八,血氣方剛的年輕人。

如何受的了這樣的羞辱?

于是,丟下了一句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這簡直就是立flag啊!

更是裸的嘲諷!

不止那貴人立刻大怒,便是左近的儒生,也都是怒目而視,火冒三丈。

然后……

張毅就被這些人按在地上痛打了一頓,最后丟進了漏水之中。

若非漏水河窄水淺,恐怕張毅早已經喂了河中魚蝦。

即使如此,好不容易掙扎著爬上河岸,卻因此受了涼,染了風寒,勉強掙扎著回到家中,立刻便是一病不起。

最終讓張越撿了便宜,穿越至此。

搞清楚了這些事情,張越內心深處,卻宛如十萬頭狂奔而過。

作為曾經在國企之中廝混過的人,張越如何不清楚,這世上的人,尤其是知識分子與官僚們,最擅長的便是黨同伐異。

張毅這一番長楊宮之行,等于是裸的告訴了整個關中的儒生——快看!快看!南陵縣長水鄉有個黃老余孽!

從此以后別說低調了,恐怕張越只要醒來,立刻就要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和打擊。

何況……這張毅還放了那句嘲諷……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儒家的大人物們或許可能不會在乎一個狂生之言,但若有機會,他們也一定不會放過伸手捏死一只曾經嘲諷過儒家的螻蟻的機會。

最讓張越膽戰心驚的,是那位年輕的貴人。

他姓公孫……

如今,這關中顯貴的公孫氏,只有一家——當朝丞相,大將軍長平烈候衛青的親密戰友,葛繹候公孫賀家族!

這可是一個龐然大物啊!

哪怕是葛繹候府的一個下人,也可以隨手就捏死類似張氏這樣的小家小戶。

人家都不需要刻意開口,只需要暗示一下,下面自然有的是想要攀附宰相的官僚愿意拿張家的人頭來給自己做投名狀。

“我該怎么辦?”張越在心里急速的想了起來。

跑去給儒生們磕頭服軟認錯?

別說張越做不出如此惡心和奴顏婢膝之事。

便是他肯,儒生們愿意放過他?

別開玩笑了!

經過孫臏與張儀的教育后,世人之人,也不可能再傻到對于異己手下留情。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況且,于儒生們來說,拿一個小不點的腦袋,殺雞駭猴,震懾一下那些私底下蠢蠢欲動的法家、黃老派的貴族大臣,也是相當劃算的買賣!

而正面硬剛,也是毫無勝算的事情。

自元光以來,儒家已經基本控制了漢室的輿論、司法與地方行政。

除了軍隊他們還沒有辦法插足外,幾乎所有的資源和力量,都已經為儒生們所控制。

但凡有人敢去跟他們硬剛,除了死的更慘一些以外,張越想不到自己還有什么其他下場!

這已經不是人力所可以扭轉的了。

而是地獄級別的難度。

想到這里,張越的心就已經沉了下去。

這幾乎是一個無解的局面。

一穿越,就成為了天下公敵,還得罪了一個可能是丞相家的貴人!

“都說穿越之后,有著金手指……”張越只能在心里想著:“我也該有一個吧……”

“不是隨身帶個召喚系統,就是隨身帶個倉庫……”

“就算這些都沒有,至少也得給我來一個隨身度娘、歌娘吧……”

可惜,他找遍自己的所有記憶,甚至于在心里喊了一萬次‘系統’‘度娘在上’‘歌娘萬歲’。

然而,他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沒有傳說中的跳出一只萌萌噠的系統,更沒有什么神物在身,宿主綁定之類的東東。

“難道……我只能以肉身去對抗去求生?”張越的心臟都痛了起來。

以一己之力,去對抗一整個體制乃至于整個天下?

他知道,這是找死!

然而,就在張越絕望之際,他的意識之中,一塊淡黃色的石頭悄然漂浮著,若非他仔細觀察,找遍了整個意識的所有角落,恐怕都發現不了這塊石頭。

“這是……”張越望著這塊石頭,若有所思:“好像是……”

他想了起來。

這不就是橋墩下的那塊石頭嗎?

若沒有記錯的話,應該就是這塊石頭將他的腦袋磕破的。

但,它怎么跑到自己意識里來了?

而且看樣子,這塊石頭貌似還不簡單。

只是如今,自己身邊貌似有人,張越也不敢輕舉妄動,萬一出了什么簍子,發生了意外,這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強行忍住心中想要探究一番那塊石頭的虛實的好奇心后,張越也感到有些疲憊了,于是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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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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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2 22:51: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八十節 和談

李陵的使者尚未出發,前方戰場的戰斗就已經停止了。

數以千計的大宛人,放下了武器,跪在漢軍騎兵面前,以額貼地,瑟瑟發抖的祈請著這些可怕的騎兵不要殺死他們。

甚至有不少蒲類騎兵,因為來不及逃跑,也跟著跪在地上。

漢軍騎兵已經拿著馬刀,穿梭在其中。

只有不到一千多的蒲類騎兵與數百名大宛潰兵,狼狽不已的逃回了匈奴大陣,然后就和死人一樣攤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西域各國的君王們,見到此情此景,心中的小算盤瘋狂撥動了起來。

但烏孫的小昆莫泥靡心里面的小算盤,比這些人撥的更快!

“漢人竟強大如斯!”泥靡看著前方戰場,內心的驚懼指數瘋狂上升。

他甚至在心中起過回國后立刻聯系匈奴,兩國重啟盟約,共同對抗漢朝的想法。

但這個想法,只存在了不過一秒鐘,就被他徹底的掐滅!

在這個世界上,假如一個國家比其他國家要弱小,那么就必然要挨打,要受欺壓。

若其比其他國家強大,則必然會引起其他國家的警惕甚至是聯合對抗。

若其強大到其他國家加起來也不是對手的時候。

那么,等待這個國家的只有其大軍所過之處,民盡簞食壺漿,其意志所及之處,天下歸心!

哪怕拿包洗衣粉當成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也會有數不清的狗腿子幫其洗地。

即使其祖上,惡貫滿盈,做盡一切人間惡事,也會被人當成世界燈塔,全球希望。

沒辦法!

打不過,就只能跪下來跪舔!

不然,難道跳起來去吸引仇恨嗎?

所以,泥靡立刻就跑到漢軍陣中,帶著禮物,求見張越。

一見面,他就執外臣之禮,恭拜道:“外臣烏孫泥靡,恭賀上國戰勝兇頑!”

然后,就噼里啪啦的一頓馬屁送上。

將今日之戰形容成為正義戰勝邪惡,真理擊敗異端的偉大勝利。

更將張越與他的戰士們的壯舉比喻成為西域的救世主,萬國的解放者。

馬屁拍完,泥靡適時的跪地叩首:“外臣誠惶誠恐,愿請將軍憐憫,向偉大的圣天子求情,許下嫁一位大漢公主為夫人!”

為了顯得自己求娶帝國公主的決心,并彰顯誠意,這位烏孫小昆莫毫不猶豫的開出了他的條件:“若蒙不棄,外臣情愿立公主為左夫人,并以左夫人所出之子為世子,更愿以良馬五千匹、黃金五千金為聘,并請天子遣太傅、丞相為佐!”

這就是要無條件的向漢室靠攏。

甚至不惜破壞烏孫人長久以來的傳統,不惜主動邀請漢家官吏介入烏孫內政。

這幾乎就相當于泥靡承諾若漢愿下嫁公主,那么將來烏孫王國的內政外交甚至軍事就愿意接受大漢帝國的指導!

這誠意不可謂不足!

便是張越都忍不住用贊賞的眼光看了一眼這位烏孫小昆莫,對他的覺悟非常欣賞!

反正,老劉家別的不多,公主帝姬要多少有多少!

而且,張越真心覺得,劉家的帝姬恐怕都會喜歡這種差事。

在長安,她們不過是金絲雀。

出了玉門關,就是坐地虎。

若就這么答應泥靡,張越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于是,他想了想,對泥靡道:“若小昆莫能允諾,未來在烏孫國中,以漢五銖錢為唯一法定貨幣,并廢棄烏孫舊有文字,改以漢字小篡、隸書為烏孫國家文字,此事,本將便應允下來!”

嗯,貨幣與文字,是直接和金融、經濟、文化掛鉤的。

只要泥靡答應下來,那么別說嫁一個公主了。

便是嫁十個,張越都肯答應!

泥靡想了想,只是稍稍猶豫便拜道:“外臣仰慕中國久矣,若蒙天子不棄,許烏孫行漢錢、漢文,外臣焉有拒絕之理?!”

在他想來,這只是細枝末節的事情。

烏孫是沒有貨幣這種東西的。

烏孫人的大部分內部貿易,都停留在以物易物的階段。

只有在對外時,才會用到黃金什么的作為結算。

因此,烏孫國內本就沒有什么鑄幣業,更不存在金融這種東西。

所以,立漢五銖錢為法定貨幣,在泥靡看來沒有什么大問題。

甚至可能還有便利這已知世界之中,誰不知道,除了金銀制品,最為人接受和認可的就是漢人鑄造的五銖錢?

所以烏孫以漢五銖錢為法定貨幣,在泥靡看來,烏孫是賺了的。

因為,從此以后,烏孫就可以和漢室綁定在一起了。

至于文字?

那就更無所謂了!

烏孫現在能識字的,有資格受教育的,都是貴族。

而貴族們自然是學漢字、背誦漢朝經典。

難不成烏孫人還能去學精絕人的楔形文字或者大宛人的字母文字?

烏孫可還沒有墮落到那個地步!

張越見泥靡答應下來,整個人立刻就笑了起來,走上前去,扶起這位烏孫小昆莫:“烏孫能有昆莫這般識大體的世子,烏孫社稷必當千秋!”

一個時辰后,匈奴使者持著代表求和的節旄,來到了張越面前。

來者正是多次來往居延的呼衍冥。

只是,這位匈奴使者,如今再也沒有了過去的心氣,他整個人都是一副灰暗的神色,在張越等漢軍將帥面前,更是瑟瑟發抖,戰戰兢兢,哆哆嗦嗦,以至于連話都有些說不利索,態度更是卑微到塵土之中,直接以外臣之禮,跪在張越面前磕頭拜道:“奉我主單于之命,匈奴使者呼衍冥,再拜漢鷹楊將軍英候張公:將軍文韜武略,當世無雙,匈奴上下敬服不已,愿請將軍暫息雷霆之怒”

聽著呼衍冥斷斷續續的將其使命說完,張越與他麾下諸將相視一笑。

所有人都知道戰爭結束了!

因為,匈奴人認輸了。

自漢匈交往以來,從平城之戰算起,迄今已經一百零六年。

若是趙將李牧與匈奴交兵算起,也起碼有百五十年了。

一百五十年來,匈奴人第一次正式低頭認輸,承認戰敗,并愿意接受一切懲罰,只求漢軍停止進攻!

僅僅是這個事情,在坐的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大功一件!

不說人人封候拜將,起碼一個封君是穩了!

比起這個,全殲西域匈奴主力,生擒李陵,滅亡西域匈奴,開疆拓土,無疑更讓人激動!

故而,張越身邊眾將都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看的呼衍冥毛骨悚然,寒毛倒立!

于是,他只能眼巴巴的看向那位端坐在上首的漢朝大將,寄希望于這位蚩尤將軍大發慈悲。

就聽到那位蚩尤道:“識時務者為俊杰!貴主,也算是人杰了!”

“既然如此,請貴使將本將的條件帶回去!”

“其一,貴國必須賠償無故襲擊大漢藩國烏孫的所有損失!”張越扭頭看著在一旁的泥靡,對其道:“正好,烏孫小昆莫也在此,此事,貴國且與小昆莫商議、決定!”

泥靡聞言,立刻磕頭拜道:“將軍恩義,下國上下感激涕零!”

無論怎么說,在名義上,張越此番出軍的借口都是救援烏孫。

至于,他悄悄的將烏孫的地位從過去的盟邦下降到現在的藩國,這種區區小事泥靡不會放在心里的。

烏孫人更不會!

這就是刀劍的力量!

呼衍冥聞言,自是頓首拜道:“將軍所言,我主豈敢不遵?!”

只是出點血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大宛人幾百年的積蓄都已經為他們所擭取。

在來之前他已經得到了攝政王的耳提面授只要是錢和土地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因為,現在的匈奴,已經不在乎什么土地、黃金、奴隸了。

西方世界的大門已經向他們敞開。

只要能穩住漢兵,那么,無論付出什么樣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張越見著,滿意的點點頭,然后道:“其二,貴國需支付我軍此番出師的全部軍費!”

他揮揮手,叫人拿來一個算盤,在呼衍冥面前噼里啪啦的打了起來,然后將算盤擺到呼衍冥面前,道:“大概是黃金十萬金、粟米麥稻一百萬石、奴婢兩萬人!”

“限貴主半年內給付!當然,也可以分期償付”

說話間,幾個商賈就從張越身后鉆了出來,其中自然有著他的弟子袁常、王孫氏的代表以及長安、河西的豪商。

他們都是面露笑容,一副和藹可親的親切模樣,極為貼心的向呼衍冥推薦著他們的方案。

在這些人的推薦與游說下,呼衍冥終于接受了他們提出的一攬子解決方案。

僅僅只需要與他們簽訂契約,便先期給付黃金五萬金,粟米麥稻一百萬石及兩萬奴婢,剩下的缺口他們便愿意墊付。

當然,需要支付利息,非常優惠的利息,也就十一之利罷了!

此外,什么九出十三歸之類的潛規則,也不得不遵守。

但呼衍冥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形勢比人強,他不答應都不行!

將賠款問題搞得,張越就笑著道:“接下來,便是大宛的事情了”

“興滅國,繼絕世,此先王之教也!貴主想必也當知道”

呼衍冥聽著,心里面一咯噔,他最怕的就是這個了。

來前,攝政王最擔心的也是此事!

興滅繼絕,春秋之義,孔子之所頌也!

這是漢人的正治正確,也是過去匈奴人之所以哪怕扣留漢使,也不會輕易加害的緣故所在。

因為,他們知道,在這個大義旗幟下的漢人,哪怕擊敗匈奴,也不會滅亡他們。

會給匈奴留下根,留下國家社稷,甚至哪怕是單于,也不失安樂侯之封。

但現在,匈奴已滅大宛。

他們最怕的自然就是漢人提起此事了。

好在,呼衍冥來前,已經得攝政王提點,于是他不緊不慢的拜道:“將軍明鑒:大宛王銀蔡倒行逆施,禍亂國家,外臣等率軍伐之,乃是受宛人百姓臣民之邀,吊民伐罪,誅除暴政也!”

“今我主已除昏君,宛人感激,于是擁戴我主攝政王為王”

說完,呼衍冥從懷中取出十幾份帛書,呈遞給張越,道:“將軍請看,此乃宛人血書之吿文,及其臣民擁戴我主攝政王為君的聯名書”

張越笑著接過來,連看都沒有看,只是隨便翻了翻。

因為他知道,這種東西,對已經占據了大宛的匈奴人來說,隨隨便便可以制造無數份。

但這些東西,說實在的,只要他和漢室還沒有下定決心,滅亡西域匈奴的話,那么只是單純打嘴炮,這些東西還真的有用!

畢竟,如今的漢室,乃是公羊思想主導下的漢室。

公羊思想中,除了大復仇、大一統之外,最主流的思想莫過于,湯武革命,順天應人。

所以,吊民伐罪,從來久矣。

且那宛王銀蔡,又是獲罪漢室,早已經被定性的昏君、暴君。

雖然說,匈奴人在漢家看來也差不了多少。

這北虜打著吊民伐罪的旗號,滅亡大宛,然后鳩占鵲巢,真的違和感十足。

但再怎么樣,這也是正治正確。

張越不可能說,叫匈奴人吐出他們已經吃下去的肉。

這也不符合他的想法!

他還想著讓匈奴人為王前驅,壞事做絕呢!

但,卻也不能不防上一手,留下點東西惡心惡心匈奴人。

所以,他想了想,道:“此事吾亦知之,不然,使者焉能至此?”

“但依吾所知,宛王銀蔡,乃是偽王,宛人先王昧蔡有質子在長安,為天子所養!”

“如今銀蔡倒行逆施,咎由自取,但宛社稷不能廢!”

“這樣罷!”張越起身道:“取宛都貴山城及周圍五十之土,復宛社稷!”

“此外,我國太孫殿下曾與烏孫昆莫有約,昆莫愿意藥殺水以北之宛土為其公主下嫁我國太孫殿下之嫁妝!故其土已是我太孫殿下之土,貴主不可侵奪,當完璧歸趙!”

“其他之地,吾國便不再干涉,如何?”張越看向呼衍冥。

后者聞言,想了想,感覺這個條件已經和攝政王要求的差不多了。

于是不再堅持,長身拜道:“愿從將軍之言!”

張越笑著點點頭,揮手道:“那貴使便速速回去通稟吧,本將軍在此等候貴使回復!”他笑著道:“可別讓吾等久等哦!”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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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節 鷹揚(4)

戰斗結束的比想象中還要快!

蒲類騎兵們,只支撐了不過一刻鐘,就哭爹喊娘的驅策著戰馬,向后奔逃。

許多人甚至已經瘋了!

“魔鬼!魔鬼”阿姆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的看著自己周圍那數不盡的死尸。

只一個照面,漢朝騎兵就像牧民割草一樣,收割了數不清的蒲類騎兵的生命。

戰斗完全是碾壓性質的。

蒲類諸國弱小的騎兵與矮小的戰馬、粗劣的武器、拙劣的騎術,在漢朝精騎面前就像一個玩笑。

完全不值一提!

他們的力量,他們的身體,他們的武器,他們的精神,都被碾壓了。

而且是徹徹底底的碾壓,就像一塊被放進坩爐里的礦石,被燒成灰,化成水。

于是,在短暫的交戰后,全體崩潰也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畢竟,他們只是仆從軍,在匈奴序列里,戰斗力可能連車師人都趕不上的戰五渣。

唯一值得稱道的,也就是忠心罷了。

但,在死亡面前,一切都是那么的脆弱。

只是,在戰場上,任何事情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

蒲類騎兵的崩潰,立刻就引發了連鎖反應。

潰逃的騎兵,慌不擇路的直接撞進了正在整隊前進的大宛軍陣中。

大宛的軍團士兵們,在慌亂里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事情。

事實上,在冷兵器時代,幾乎沒有任何軍隊能應對這種事情。

于是,好不容易重整的隊列,瞬間分崩離析。

而災難隨之而來。

尾隨著蒲類潰兵,追殺而來的漢騎,立刻抓住機會,排著整齊的隊列,撞進已經失去陣型的大宛步兵陣中。

然后,就是一場裸的大屠殺!

手持長矛,拿著圓盾的大宛方陣的缺點在此刻暴露無遺。

他們的長矛,嚴重缺乏近戰能力,而他們的圓盾又無法防御騎在馬上,揮舞著鋒利的馬刀,肆意收割生命的漢軍騎兵。

更嚴重的是,漢軍騎兵的訓練、配合與戰術,甚至是身體素質、體力,都遠超這些亡國的大宛人。

于是毫無疑問的,整個大宛軍陣,瞬間分崩離析!

漢軍騎兵,就像沖入了羊群的猛虎一樣,肆意的沖撞在其中,不斷的揮舞馬刀,收割著一個又一個生命。

“大宛人完了!”李陵閉上眼睛,他知道,在這個情況下被騎兵突入陣中的步兵,已經是待宰羔羊。

何況,漢騎使用了一種幾乎是為騎兵量身定做的武器。

這種武器,在李陵眼中看來,簡直就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無論是對騎兵,還是對步兵,它都是那樣的犀利與無敵。

以至于,漢騎所過之處,無一合之人。

“命令各部,交替掩護,撤回疏勒城!”李陵果斷的下令:“還有,馬上派人,持我的節旄,去向漢鷹楊將軍、英候張公承認戰敗,就以大單于的名義!”

其他人聽著,都沉默了起來。

雖然,大家都明白,今日一戰已是一敗涂地。

甚至,就算派上匈奴精銳,恐怕也將在那些全新的漢軍精騎面前,一敗涂地!

對面的漢軍騎兵,已經不是人數可以擊敗的了。

他們的戰馬,他們的騎具,他們的戰術,他們的武器,已經用事實無可爭議的告訴了每一個目睹此戰的人任何舊騎兵、舊軍隊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甚至可以這么說,從今天之后,全世界的所有騎兵,都已經被漢軍騎兵宣布為淘汰兵種。

他們在漢軍的全新騎兵面前,已不可能是對手,甚至已無法成為其對手了。

原因很簡單眼前的漢騎,他們可以在馬背上開弓,而且能保證在高速運動中有著一定命中率。

不止如此,他們的近戰,更是統治級的。

從前匈奴人所用的一切兵器與戰術,都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于是,他們可以選擇的戰術與空間,就變得多種多樣了。

在理論上,只要漢軍統帥不犯毀滅性的錯誤。

譬如,被匈奴十萬大軍合圍在一個狹小的區域。

那么他們就不可能被擊敗。

而在疏勒平原上,這六千漢騎,完全能發揮出超過六萬騎兵的效果。

若繼續與之作戰下去,許多人已經能在腦子里腦補出漢人的選擇了。

六千漢騎,如附骨之疽,粘著匈奴大軍。

他們不斷的襲擾,不斷的試探,找到一個薄弱點,便猛然攻擊,狠狠撕咬下一塊肉。

而匈奴騎兵,只能疲于奔命,被漢人戲耍在鼓掌之中。

十萬大軍,面對六千漢騎,不過一次接觸,就跪地請降

很多匈奴人無法接受!

他們清楚,這種事情只要開頭,那么日后,匈奴騎兵,至少是西域匈奴的騎兵,就將再也沒有直面漢軍的勇氣了。

世界將會回到三十多年前,那位漢朝的驃騎將軍統治世界的時代。

匈奴人將見鷹揚旗而奔逃,聞漢騎而喪膽。

哪怕對方不過數百人,而本方有著數千甚至數萬之軍!

于是,有人不服輸的倔強道:“大王,奴才聽說,漢騎六千,不過十日之糧,我軍完全可以耗掉他們的糧食,逼迫他們撤軍!完全不必如此啊!”

其他人聽著,紛紛點頭。

李陵搖了搖頭,道:“漢騎是只有十日之糧,但我軍呢?”

于是,所有反對聲音被熄滅。

因為,比起漢騎,匈奴人現在的軍糧安全更加窘迫!

沒錯,他們確實征服了大宛,因而獲得了足夠他們吃兩三年的糧食與牲畜。

但問題是

他們沒有辦法將這些東西隨身攜帶。

更要命的是,十萬大軍,每日人吃馬嚼,消耗的速度是漢騎的無數倍。

換而言之,若現在再不跪,被漢人發現了的話

漢朝騎兵只需要分出一支千人規模的騎兵,就可以截斷匈奴大軍的糧道。

然后這十萬大軍,就要被漢朝拖死、餓死在這疏勒平原的寒風之中!

屆時說不定,漢騎都不需要進攻,就可以坐看匈奴大軍在絕望之中分崩離析。

然后所有人的腦袋,都將成為漢朝人的戰利品!

可沒有人想去長安北闕城頭上,去和曾經的朝鮮王、南越王、閩越王以及諸位匈奴先輩們一起作伴,成為漢朝人的景觀。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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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節 鷹揚(3)

漢軍騎兵很快就給出了答案!

距敵大約七十步左右的時候,李陵看到了,那些奔馳而來,在高速運動中的漢朝騎兵,忽然將手伸向后背,然后,拿下背后的角弓。

在急速運動中,他們統一彎弓搭箭。

“風!大風!”三千人同聲呼喝,借著這呼喝聲達成了統一協調。

嗡!三千把角弓同時震動,經過重新設計的騎兵用箭立刻從弓弦上射出。

整個世界在這剎那陰暗了下來。

當面的大宛長矛兵,只看到了一簇箭雨從天而降,然后,他們就紛紛栽倒在地。

砰砰砰!

密集的箭雨像雨點般從半空中直接扎進了大宛軍陣的前排,越過了那看似堅不可摧的盾墻,也越過了那如林一般的長矛森林,扎在脆弱的人體上。

巨大的動能隨之將人群扎翻。

原本堅固的盾牌前排,立刻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漏洞!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

訓練有素的漢軍騎兵,曾經在日常訓練中,無數次模擬過如何應對類似的敵陣。

在敵軍盾墻出現豁口的剎那,漢軍騎兵們立刻平持弓箭,彎弓上弦。

無數次訓練的結果,在此刻體現的淋漓盡致。

他們的箭,像長了眼睛一般,準確的從一個個豁口穿透進去。

“啊……”正打算替補上前,堵住豁口的大宛兵立刻就被射成了馬蜂窩。

但災難還在繼續。

漢軍騎兵的陣型忽然散開,一排又一排的騎兵,在高速運動中迅速完成彎弓、瞄準、射擊、轉向。

他們像天女散花般,迅速散開,讓開道路,方便后排的騎士完成射擊。

而前排的騎兵們則立刻按照戰術要求在另一側完成集結、列隊,并再次開弓。

整個過程中,大宛人的軍陣,就像他們訓練中的移動靶一般。

毫無還手之力,毫無應變之能。

仿佛木偶一樣,就如稻草人一般。

這使得漢軍的騎兵的弓箭準確率,近乎保持了訓練時的水平。

三千人輪番射擊,不過兩分鐘,就將大宛軍陣的前排,射成一片狼藉!

短短兩分鐘內,至少有五百名大宛士兵,死于漢軍騎兵的弓箭,傷者不計其數!

而漢軍才射完四輪。

一萬兩千支箭,平均每四十五枝箭殺死一個敵人。

看上去似乎效率很低,但實則,無論是現在還是后世,這個成績都可以稱得上恐怖!

更何況,他們射傷的倍于斃殺的敵人。

而在戰場上,其實,傷敵比殺敵更重要!

因為死人不會嚎叫,不會說話,不會求饒,但活人會!

瞬間,整個大宛陣列前排,就變成一個鬼哭狼嚎的地獄。

數以百計的傷兵,在地上打著滾。

其中甚至有上百名雇傭兵,凄慘的嚎叫著。

他們雖然穿著青銅甲胄,這讓他們保住了性命,但他們運氣太差,漢軍的箭矢命中了他們缺乏防護的大腿、胳膊甚至下體。

而那些沒有青銅甲胄防護的倒霉蛋就更慘了。

甚至有人身中了十幾支箭,強勁的箭矢將他釘在地上,射穿了他的骨骼與肌肉甚至內臟。

鮮血流滿了周圍的土地,他的長矛與圓盾早被丟在一旁。

“救救我!救救我!”可憐的家伙,用著母語求饒:“偉大的宙斯啊,偉大的阿波羅,奧斯匹林的諸神,求你們救救我,我還不想死!我家里還有妻子、女兒在等我回去!”

然而,沒有什么人理會他。

因為,有限的資源,必須用在救治那些更有價值的目標上——譬如貴族。

更因為,遠方,漢軍騎兵在短暫的修整后,再次運動起來,他們似乎打算圍繞著大宛方陣,用大宛人的生命與鮮血來表演他們精湛的騎術、箭術以及完美的戰術。

大宛人的指揮官,看著這一切,怒目圓睜,他憤怒的咆哮起來:“騎兵呢!我們的騎兵呢!”

事實上,直到此刻,奉命掩護他們的蒲類騎兵方才反應過來。

“這……這…………這……”阿穆張大了嘴巴:“漢朝騎兵人人能在馬上開弓?!”

他滿臉的不可思議,隨即心底浮現起無窮的恐懼。

無論是匈奴也好,西域也罷。

能于高速奔馳的戰馬身上完成開弓射箭,并準確命中敵人的騎士,都是絕對的英雄,必然是受人尊崇的領袖!

匈奴人號為射雕者,歷來人數稀少,一個數百人甚至上千人的部族也未必能產生一個。

但現在,在他眼前,漢朝的射雕者,像大白菜一樣成批出現。

而且一出現就是足足三千!

三千射雕者,這意味著什么?

阿穆很清楚!

射雕者,不僅僅射術高超,更是斗戰無敵的勇士!

等閑三五人,根本不是這些可怕的騎士的對手。

不止如此,他們每一個都身經百戰,經驗豐富,善于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

當初,匈奴的老上大單于,就有一支由五百射雕者組成的精騎。

依仗著這支精銳的王牌,匈奴騎兵橫掃天下,鞭笞世界。

“這還怎么打?!”阿穆絕望的閉上眼睛。

可惜,這由不得他自己決定。

身后,匈奴大營方向,傳來了陣陣蒼涼的號角聲。

“嗚……嗚……嗚嗚……嗚嗚……”聲音一長兩短,正是攝政王催促進軍的命令。

而他在匈奴人面前沒得選擇。

阿姆知道,只要他敢不從令,那么,匈奴人絕對會將他與他的王國,從這個世界上抹去,而且是以最殘忍最痛苦的方式抹去。

所有男人,都會死,所有女人都會被抓去當成生育工具,供匈奴的奴隸們播種。

至于孩子?

甚至可能會被作為匈奴人獻祭的祭品。

沒有辦法!

阿姆只好舉起手里的流星錘,痛苦的大喊一聲:“蒲類的勇士啊,跟著我沖!”

于是,來自蒲類諸國的三千多騎兵,嘩啦啦的列著稀稀疏疏的陣型,沖向漢軍。

他們將用自己的性命,給大宛的步兵們爭取時間與空間。

爭取到足夠那些長矛兵接近漢騎的空間,爭取到他們重新整隊的時間!

這是在戰前,匈奴主子給他們的任務。

只不過,那時候,匈奴人的命令是——若漢騎將要沖破大宛軍陣,爾等立刻掩殺上前。

如今,漢騎根本沒有近身,就將大宛人射了個七零八落。

他們沒辦法,只能用命幫大宛人爭取一個近身的機會。

爭取一個消耗漢軍體力與馬力的機會!

這是弱者的悲哀,也是弱者的宿命!

遠方,李陵看著蒲類騎兵們沖鋒。

他閉上了眼睛:“好奴才啊,真正好奴才!”

“可惜了……不過我會記住你們的,蒲類諸國從今以后的朝貢與供給全部免除,所有戰利品與封賞皆與危須、焉奢比齊!”

作為統治者,李陵很明白,他可以犧牲仆從,但絕對要補償。

而且必須重重補償!

不然以后就沒有人肯給他賣命了!

但,他身邊的人,卻不是很理解。

“主公,您這樣催促蒲類騎兵,是不是不好?”王遠忍不住問道:“他們此去,能還者恐怕十不存二三……”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以為這樣做太沒必要。

蒲類騎兵,是很好的仆從。

就這樣舍棄了,太不值了!

李陵卻是嚴肅的道:“不!他們的犧牲會有價值的!”

“最大的價值,就是能讓我們知道,張子重的這支騎兵的近戰能力!”

“若我們連漢騎的底牌都不能逼出來,日后真正遇上,恐怕死都不知道如何死的!”

當漢騎三千,箭如雨下,并不斷利用自己戰馬的運動能力,調動、蹂躪著大宛人時,李陵就已經知道,此戰漢騎必勝!

除非,他的精銳騎兵與其他西域諸國聯軍,能夠立刻出擊,并團結一致,共同對敵——但他早已經清楚,那是做夢!恐怕一旦全軍出擊,他現在陣容之中的二五仔們就會瘋狂跳反,想要簞食壺漿的家伙,說不定能組成一個曲!甚至,恐怕就算是匈奴之中,就算是那些和他一起出生漢室的降將,也可能會見勢不妙就跪地請降,玩一出撥亂反正的戲碼!

這無關忠誠,實在是人性使然!

所以,大宛兵就必然會被漢騎用弓箭一點點啃掉。

那些笨重的步兵,是不可能應付得了騎兵從四面八方,不斷用弓箭射殺的局面的。

但……

作為久經陣戰的大將,接受過正統漢室精英教育的名門之后,李陵深知,對騎兵或者世間一切兵種來說。

真正決勝的手段,絕不是遠程武器。

弓箭也好,弩機也罷,甚至砲車、床子弩這等大型武器。

都只是錦上添花的東西,都只是欺壓弱小時的王牌。

但真正決勝,真正決定戰爭走向的,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必定是白刃肉搏。

現在,漢騎的遠射能力,已經彰顯無疑。

李陵確信,若那六千漢騎皆能如此。

那么,今日之戰,他已是必敗無疑。

既然如此,用蒲類騎兵的命,來見證一下漢騎的近戰格斗能力,就變成了一個換算的買賣!

而且,在李陵看來,今日之事,只要運作得當,說不定可以變壞為好!

成為一個加速他計劃的契機,成為一個讓所有匈奴人都接受他的政策與主張的機會!

你們看——漢朝人這么兇!你們再不聽我的,就要亡國滅種!

于是,李陵好整以暇,他負手而立,仔細的看向前方的戰場,不愿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和他一樣的,還有數以百計的匈奴貴族、西域國君。

每一個人都伸長了脖子,盯著那塵土揚起的戰場,那南北寬不過四十里,縱深厚不足二十里的戰場,于紅河北岸草原上的戰場。

蒲類騎兵們的沖鋒,自然立刻被漢軍所發現。

“準備迎戰!”在左側的鷹揚左校尉秦牧立刻就做出了反應。

“嗡!嗡!嗡!”同時,身后的漢軍大營,牛角聲立刻響起來。

于是,所有的漢軍騎兵軍官立刻做出了反應。

伍長、隊長、屯長們,紛紛發布命令:“整隊!整隊!”

于是,三千漢騎迅速的跟隨著他們那些在背后貼著顯目標識的軍官,逐一靠攏,然后按照著早已經訓練過上百次的整隊方式,開始列陣。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將手里的角弓,重新掛到后背,順便活動了一下此前因為不斷開弓而有些酸楚、乏力的手臂。

不過一刻鐘,三千漢騎就已經在敵人陣前,完成了重新整隊。

這時候,他們變游射隊列為對敵隊列。

就像他們沖鋒前一般。

三千漢騎,排成了十五排厚厚的騎兵墻。

唯一不同的是,他們將手都放在了腰間的刀鞘上。

“拔刀!”隨著軍官們的齊聲令下,所有騎兵猛然拔出了他們腰間刀鞘中的馬刀!

那已經經過了重新射擊與改良的馬刀。

細長而鋒利的馬刀被這些騎兵平舉起來,閃爍著寒光的刀鋒,在陽光下映起無數耀眼的光芒!

那光是如此的敞亮,以至于前方的敵騎的眼睛都被這刀陣的寒光晃得心神難寧。

下一秒,他們就聽到了漢騎吼了起來:“唯我鷹揚,辟易天下!”

然后,他們就看到了漢騎如山崩一般,似潮水一樣,席卷而來。

他們高高舉起的不明武器,就像傳說中索命的魔鬼兵刃一般,帶著風也帶著死亡。

在接觸的一瞬間,漢騎的馬刀就直劈下來。

驚慌中,數不清的人本能的想要舉起兵器格擋。

但是……

漢軍的馬刀與他們的青銅兵器,且大部分兵器都是木柄的武器,存在著質的區別!

兩者的差距,幾乎就和二代機面對愛撫娘娘一樣,存在著一個無法被填平的鴻溝!

更要命的是,雙方不僅僅是裝備上存在著鴻溝。

戰術、體系、組織、訓練、身體乃至于戰馬上同樣存在著一個無法逾越的鴻溝。

于是,沒有任何意外的。

漢騎踏風而來,如雷而過。

在他們的馬蹄后,數不清的死尸,從馬背上載倒。

就像砍瓜切菜一般輕松。

遠方,李陵目睹著一切,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漢朝騎兵哪里是在作戰?”他忽然笑了起來:“他們不過是在郊游踏青的時候,見到了一群野鹿,于是,便起意田獵而已!”

周圍人聽著他的話,都楞了,然后,他們都低下頭去。

因為,事實就和李陵說的一樣。

漢朝騎兵不是在作戰,他們只是在郊游,順便圍獵一群可憐的家伙罷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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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節 鷹揚(2)

漢軍騎兵一動,正在前進的大宛軍隊立刻就開始緊張起來。

雖然說,他們知道,他們的長矛方陣,是騎兵的天然克星!

他們像虔誠的狂信徒一樣,瘋狂迷信自己的長矛!

特別是那些雇傭兵們!

他們是底比斯人!

亞歷山大所摧毀的底比斯!

那位偉大的征服者,毀滅了底比斯后,將所有底比斯人,統統變成奴隸,然后帶著這些奴隸,踏上了那場偉大的東征。

亞歷山大死后,趁著他的帝國的混亂,底比斯人獲得了自由。

然后,他們從此開始為金幣而戰。

他們的祖先曾在征服者塞琉古麾下效命,也曾給大流士三世賣命,然后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分散到各地。

留在東方的這支,就成為了現在這些雇傭兵。

本來,這些雇傭兵是不可能被銀蔡所雇傭的,但三十年前,隨著巴克特里亞王國的覆滅,他們失去了在東方的根據地,只能四處流浪。

給奄蔡人、康居人甚至是塞人賣命,以此換取金幣與酬勞,最終與其說是銀蔡找到了他們,不如說是他們找到了銀蔡。

而在東方的他們,自然也開始慢慢的變成了一個混血族群。

時至今日,他們的面貌與膚色,已經和他們的祖先完全不同了。

這從他們的外貌就能看出來,金發碧眼有之,黑發褐目有之,深鼻褐目有之。

看上去就像一個大雜燴。

只是,膚色與面貌雖然改變了。

但,他們對軍團的信心,始終不變!

“記住高加米拉!”領頭的首領,舉著手里的圓盾,大聲吼著,鼓舞士氣:“騎兵,永遠只會是我們手中長矛的犧牲品!”

“永恒的太陽,永遠庇護著我們!”

“無論前方的敵人,有多少軍隊?不管他們有多少戰象!”

“阿波羅之子的長矛,必將穿透他們!”

這時,天空中的烏云忽然散去,陽光從縫隙之中直射下來,落在了前進的軍團身上。

他們的盾牌,變得耀眼無比,他們的長矛,閃爍著光芒。

于是,無數人歡呼起來:“偉大的阿波羅,您是永恒的太陽!您是光,您是秩序,您是庇護者,您也是裁決者!”

就連其他大宛人,見到此情此景,也忍不住興奮起來。

甚至有人跪下來,向那太陽祈禱。

祈禱那位傳說中的神明顯圣,賜予他們力量,并庇護他們!

由之,將近六千的大宛軍陣,一下子就變得嚴整而有序,他們的戰斗意志與士氣瘋狂上漲。

然而,那些奉命在左右兩側遮蔽的蒲類騎兵們的神色,卻變得古怪起來。

“這些大宛奴隸瘋了嗎?”蒲類后國的國王阿穆皺著眉頭,騎在馬上,搖著頭道:“他們難道不知道,他們將要面對的是什么人嗎?”

“那可是漢朝人!而且是漢朝軍隊中的精銳,蚩尤將軍統帥的騎兵!”

漢朝騎兵,有多么可怕?

蒲類人一清二楚。

他們跟隨著自己的匈奴主子,參與過數之不盡的戰斗。

而每一次,無論是勝還是敗,蒲類人都心驚膽戰。

漢朝騎兵的英姿與無畏,令他們震驚、恐懼、害怕。

要不是手上沾了太多漢朝人的血,阿穆此刻早已經沖上去,跪到漢朝馬蹄前,親吻他們腳下的泥土,痛哭流涕的請求投降了!

沒辦法,在阿姆的認知里,漢朝人是不可戰勝的!

哪怕是他們的主子,匈奴的精銳,想要對付六千精銳漢騎,不投入三萬以上騎兵是不可能占到優勢的。

一漢當五胡,乃是當今世界的共同認知!

是以,阿姆知道,就憑現在他的這點兵力和那六千大宛兵。

撞到漢朝精騎手里,根本討不了好!

但,沒有辦法,主子的嚴令,他無法拒絕。

蒲類后國,只是一個小國。

與他的親戚車師、樓蘭這樣人口數萬,甚至接近十萬的大國,根本無法相比。

蒲類后國的總人口,也就不到一萬。

這次他帶了五百騎兵跟著匈奴人西征,已經是全國總兵力的七成了。

相當于傾巢而出。

而他的表兄,蒲類前國的國王穆尼相對要好一些,蒲類前國有差不多一萬五千的人口,所以能拉出九百多的騎兵。

剩下的幾個蒲類國家,則比他還要慘。

總人口三千、五千不等,能拉出來的兵馬就那么兩三百。

如此孱弱的國力與兵力,自然讓他們在面對匈奴時,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于是,只能硬著頭皮出戰。

只能寄希望,漢朝人要留力氣對付匈奴騎兵和其他西域聯軍,不會對他們趕盡殺絕。

不然的話……

阿姆看著那前方,已經列陣完成的漢朝騎兵。

他們的戰馬,高大而神俊,他們的衣甲,鮮艷而威武,他們的身姿,偉岸而強大!

而這僅僅是表象!

阿姆清楚,當這些漢朝騎兵發動之時。

會如山崩頃大地,猶如洪水漫山野。

在天山會戰、余吾水會戰之時,阿姆就親眼目睹過,無數次的漢騎沖鋒。

那些舉著長戟的重騎兵,轟隆隆的催動著戰馬,踏著風雷而動。

所過之處,只有滿地斷肢殘骸與破碎絕望的軍陣。

唯一能阻滯他們的,只有人海。

只能靠著不斷的派兵遲滯和阻礙這些重騎兵,將他們的馬力與體力耗盡,最終用數倍的兵力圍殺,才有機會消滅。

只是……

阿姆抬眼看著,仔細觀察。

他發現,眼前的漢騎,不是他見過的重騎兵。

他們沒有拿著恐怖的重戟……

也就是說,不是重騎兵?

不是重騎兵?

那漢朝的重騎兵去那里了?

仔細想想,阿姆下意識的點點頭:“也對,漢朝的重騎兵行動不便,不可能跟上來……”

既然不是重騎兵……

也沒有看到他們的玄甲……

那么,換而言之,是不是有機會呢?

阿穆忽然振奮起來。

就要下令,催促自己的兵馬跟上。

忽然,他聽到了一聲鼓響。

然后,一聲又一聲戰鼓從遠方傳來。

咚咚咚!

牛皮戰鼓沉悶的響聲,傳遍天地。

那是漢朝人進攻的信號。

阿姆循聲看去,就見在遠方,十余輛漢朝的武剛車上,豎起的打鼓,被人奮力敲打。

與此同時,前方已經完成列陣的漢騎開始動了起來。

他們和阿姆曾見過的所有漢騎完全不同。

從前,漢朝騎兵哪怕是最精銳的重騎兵,在出擊的時候也不會排成如此密集的人墻。

但現在,前方的漢朝騎兵,密密麻麻整整齊齊的排成了一個個厚厚的騎兵墻。

兩個騎兵之間的空隙,近乎為零。

數千匹戰馬,幾乎同時而動。

那釘著馬蹄鐵的馬蹄,重重的踐踏著地面,數不清的塵土揚起。

剎那之間,他們就完成了加速。

當三千名漢軍騎兵,組成近代騎兵常用的騎兵墻開始沖鋒的時候。

整個世界都被這壯觀的景象所震撼。

大地幾乎像地震一樣,顫栗了起來,遠方的奔流的紅河水中,漣漪不斷散逸而開。

就連天空,也似乎因此抖動起來。

這是無比壯觀的景象!

若有穿越者在此,恐怕他窮遍自己所見的一切影視資料,也只能從指環王等寥寥巨著之中找到相似點。

但,即使是指環王那樣的經典場面,也與現在的漢騎沖鋒有著質的差距。

畢竟,影視終究只是影視,無法與真實的戰爭相提并論!

就像后世的那些反應二戰的電影一般。

最經典的影視,也只能反應出個三五成。

沒辦法,真實的戰場,從來都是血肉橫飛,殘酷無比。

就如現在,漢騎三千,猶如驚雷,奮起而動。

僅僅是他們加速起來的氣勢,讓遠方的匈奴大營中觀戰的人們,目瞪口呆。

“這就是漢騎啊……”有些沒有見過漢騎的西域君王,喃喃自語著。

“這就是漢騎嗎?”而那些曾經見過漢騎的西域貴族們,不可思議的瞪大著眼睛,看著前方的一切。

“這是漢騎?”匈奴貴族皺緊了眉頭,因為他們發現,漢朝騎兵的作戰方式與過去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不僅僅是裝備上。

更是戰術上、氣勢上和決心上。

今日的漢騎與過去的漢騎,根本就是兩個兵種!

他們不清楚,漢人到底為什么做出了這樣的改變?

但他們明白,若沒有好處,漢人那樣精明而狡詐的族群是不可能做出這樣的改變的!

而反觀他們自己呢?

漢匈開戰,已經過去了三十幾年。

漢人騎兵從最開始的懵懵懂懂,稚嫩而羞澀,漸漸的成長起來。

然后在衛青霍去病手中煥然一新,超越了匈奴騎兵,成為了世界的霸主。

現在,又脫胎換骨般,用起了新裝備、新戰術、新戰法。

而他們卻依舊原地踏步。

最多最多,不過任用了些漢朝降將,使用了些漢朝的訓練之法。

但是,漢朝騎兵的真正精髓,那些使他們強大起來的東西,卻一個沒有學到。

終于是一敗涂地,丟掉了龍城,丟掉了陰山,丟掉了漠南,丟掉了河套,現在更是陷入內亂分裂之中。

“傳統與舊制救不了匈奴!”有匈奴貴族握著拳頭:“攝政王是對的!我們必須學漢朝!”

“從他們的文化、制度、禮儀、文字,全盤學習!”

“匈奴過去的舊俗與陋制,會毀掉我們與我們的子孫的一切!”

更有甚者,甚至有年輕的貴族大聲說道:“不止是這些……我以為,我們的血統,恐怕都有問題……”

“最好引入漢朝血統,讓我們的子孫也變得高大、兇猛、強壯起來!”

自尹稚斜單于以來,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看不見希望的戰爭,終于拖垮了匈奴這個民族的意志,并將他們的自尊打的粉碎!

特別是那位蚩尤將軍再封狼居胥山后,匈奴不可避免的內亂、分裂,終于耗盡了年輕人們的全部信心。

事實上,可以說,正是因此匈奴才會陷入如今的內亂、分裂中。

才會有李陵可以執掌西域匈奴的基礎。

不然,以過去匈奴人的驕傲,豈會如此?焉能如此?

說到底,這是族群自我懷疑,自我否定后的結果。

只是,過去沒有人敢挑明,也沒有人敢公開說這些話。

如今,在漢騎的刺激下,在局勢的逼迫下,年輕人終于忍不住發聲了。

當然,這也和李陵上臺后,大肆清洗守舊派有關。

現在,西域匈奴的高層,基本都已經被換成了親李陵至少也是認同李陵改革的青壯派。

這些年輕人上臺之后,自然而然的會審視這個世界,然后得出他們的答案。

當然,守舊派并未完全退場。

只是,他們也學乖了,也變得圓滑多了,不敢直接忤逆李陵。

“還是看看吧……”有守舊派的貴族道:“漢朝人若真的那么強大,那么無敵,學他們也可以……但若他們沒有那么強大呢?”

“是啊,是啊……”馬上有人附和起來:“我們還是看看這一戰吧?”

“到底是漢朝至強,非學不可,還是他們其實沒有那么強?”

李陵聽著自己身邊的匈奴貴族們的議論,眉頭緊皺,他也沒有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改革與否以及改革、革新的力度有多大,竟然和眼前的這場戰爭直接聯系上了?

一時間他竟不知道是該祈禱漢軍獲勝,并且大獲全勝?還是希望漢軍敗退的好了。

這讓他感覺莫名其妙,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當然,李陵是不知道。

這其實是人類的通性。

兩千年后,我大清也是這樣對待一場發生在自己國土上的戰爭的。

而匈奴現在的困境,比我大清更糟糕、更慘!

但他來不及多想。

因為,前方的戰斗,已經一觸即發。

漢軍騎兵的加速,已經到達巔峰。

而大宛的方陣,立刻就嚴正以待。

數不清的長矛,如林而立。

戴著科斯林頭盔的雇傭兵們,大聲呼喝著,前排的步兵立刻全體半蹲下去。

接著,一層又一層的盾牌推到前面,組成一道厚厚的盾墻。

在盾墻的縫隙里,無數的長矛伸了出來,將整個軍陣變成了一個刺猬!

與此同時,兩翼的蒲類騎兵則緊緊的游離在兩翼,作為掩護。

于是,無數人都瞪大了眼睛。

“漢騎會怎么辦呢?”李陵凝神思考起來。

他知道,過去的漢騎面對這樣的陣列,除了強沖沒有第二個選擇。

但現在,沒有重戟騎兵,他們怎么強沖?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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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2 22:50: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節 鷹揚(1)

拖著那巨人回到本方陣列,張越將之重重丟到戰車上,然后下令“準備進攻吧!”

致師到現在,剩下的就是刀劍說話了。

不止漢軍,匈奴人也是這么感覺的。

特別是李陵,或許是為了掩蓋自己的羞怒,也或許是為了找回面子。

李陵一邊驅車后撤,一邊火急火燎的下達命令“叫大宛人列陣!讓他們馬上出擊!”

他的命令,迅速就被人傳達到了位于匈奴陣列前方的大宛人之中。

得到命令后,那些原本蹲坐在地上的大宛人立刻就行動了起來。

特別是其中間的一支兵團,戰斗意志極為旺盛。

接到命令后,立刻就舉起盾牌,拿起長矛,迅速的完成了整隊,然后踏著大步,前出陣列。

他們戴著一種羽冠狀的青銅胄,穿著沉重的青銅甲,看上去不僅僅與周圍的匈奴軍隊,更與大宛軍隊形成了鮮明對比!

李陵見了,也是贊嘆不已“好奴才,真正好奴才!告訴他們,若能斬得一個漢人的首級,就賞一個女人,十個金幣;若能斬得一個漢朝伍長以上的軍官首級,西域、大宛美女任由其挑選三人,賞金幣五十枚;若有人能斬得屯長以上的漢朝軍官,只要我匈奴有的美女,任由其挑選十人,賞金幣五百枚,牛羊一千頭,升為千人長!”

李陵的賞格傳到這支軍團中,讓他們的士氣更加爆棚。

幾乎所有人都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要殺死那些漢朝人,用他們的腦袋去換取賞格!

即使,對面的漢朝軍隊,有一個神魔般的統帥!

但……

那又怎樣呢?

這支軍團,是大宛王國的底蘊,也是宛王銀蔡當初敢于與漢交惡的底氣所在!

他們是銀蔡重金招募的雇傭兵!

對希臘人來說,雇傭兵無疑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著名的伯羅奔尼撒戰爭,就是雇傭兵們興盛的舞臺。

亞歷山大與征服者安條克的崛起,都離不開雇傭兵們的幫忙。

而就在近代,迦太基與羅馬的戰爭中,迦太基人最終敗亡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們被迫與羅馬人簽訂了不得雇傭雇傭兵的條約。

在當代的整個泛希臘化世界中,雇傭兵是最強大的力量之一!

因為,他們只為錢而戰,誰給錢誰就是主子,壓根不在乎什么道德倫理,更不在乎什么傳統秩序。

所以,他們殘酷、冷血、無情。

所以他們作戰勇猛,不懼生死!

也因此,他們的裝備、訓練、身體素質與作戰技術,遠超其他人。

特別是在大宛這個希臘世界的邊緣王國,尤其如此!

大宛人最好的重步兵兵團,只能保證人手一根長矛,一面圓盾和一套簡單的衣甲的時候,這些雇傭兵卻是人人頭戴科斯林頭盔,身穿著青銅甲,拿著白蠟樹制作的長矛,用著私人定制的短劍,握著青銅圓盾。

自然,要雇傭他們的價格,也是非常昂貴。

銀蔡為了雇傭他們,足足花掉了五萬枚金幣,并且每年還需要支出數千枚金幣以保證其存在!

但銀蔡依然認為很值!

因為,這支軍團的存在,保證了他的王位穩固,也震懾了其他大宛貴族。

待到后來,匈奴入侵,這支雇傭兵更成為了銀蔡保命的底牌,銀蔡于是將之留于王宮,寸步不離的保護。

可惜,金錢買來的東西,終究是靠不住的。

等匈奴兵圍貴山城時,雇傭兵們也知道自己的金主是完蛋了。

于是,漠視了自己金主的敗亡。

當匈奴人入主貴山城后,李陵自是發現了這支精銳的兵團。

于是,賜給黃金、美人籠絡,又許下種種承諾,將這支雇傭兵收入囊中,成為他這個大宛王的親兵。

當然,李陵也沒安好心。

當年,茍息以良馬寶壁賄賂虞候滅亡虢國,回軍之時順手滅了虞國,良馬寶壁完璧歸晉,晉獻公觀之,良馬依舊,寶壁無暇。

如今,也是一般。

不過,這些雇傭兵卻是厲害!

李陵回到本方陣列后,登高觀之。

卻見這兩千余大宛兵,陣列嚴整,進退有序,號令如一。在他們的四周,大約三千余大宛兵馬,熙熙攘攘的擁擠在一起,就沒有那些雇傭兵那么整齊了,不過也比西域的那幫烏合之眾要強大。

“當年,李廣利率四萬漢朝精銳,頓兵大宛四年有余,方才堪堪逼降宛人……”李陵看著這些大宛兵馬的整容,終于恢復了些神色,沉聲道“如今,漢騎不過六千,本王倒要看看,十余年后,漢軍到底長進了多少?!”

聽著他的話,周圍的匈奴貴族們,才終于振作了起來。

是啊,十余年前,漢軍伐大宛,興師動眾,耗費無數,前后歷時四年才將將拿下。

四年之中,埋骨大宛的漢兵,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如今,宛兵至少六千,漢騎也不過六千。

在他們想來,宛人即使不敵,也該能消耗漢騎的力量。

甚至說不定,能有奇跡!

畢竟,宛人的方陣,整齊而統一。

六千支長矛,宛如森林,當他們平持而列,立刻就是一座鋼鐵森林。

這樣的陣型,對抗沒有步兵協同的騎兵,最是合適!

甚至可以說,乃是騎兵的天敵!

縱然那位蚩尤,神武天下無敵,蓋世無雙。

終究也只是百人敵,于這大軍之中,必然討不得好!

更何況!

這些大宛兵,并不僅僅只有他們。

更有著三千余騎兵,在其左右緊緊保護,作為側翼掩護。

這些騎兵比起大宛兵來說,就沒有那么嚴整有序了。

甚至可以說,極為散漫。

但,這些戴著羊皮氈帽,穿著用羊皮、馬皮、狼皮等等亂七八糟的皮毛縫制起來的臭襖子,拿著五花八門的兵器的騎兵。

卻是讓匈奴人無比安心的一支西域軍隊。

因為……

如今的西域,誰都可降漢人。

甚至連車師人,都可以與漢人眉來眼去。

獨獨蒲類諸國,是絕不可能降漢的!

這幾個在天山北麓腳下,車師國之后的小國,都是當年姑師王國的后裔所建。

只不過,這幾個小國,與漢人的仇恨,遠勝車師、樓蘭。

尤其是其貴族群體,但凡只要落到漢人手里,絕對有死無生!

而且,是最痛苦的那種死法!

在漢河西四郡,有著數不清的將門家族、豪商、名士,都愿意出重金購得一個蒲類諸國的貴族。

然后,他們會擇良日,選吉時,于宗族祠堂之中擺下香案。

將那個倒霉的家伙,洗干凈身體后開膛破肚,挖心取肺,祭奠慘死的先人、兄弟。

因為……

這幾個小國,就是匈奴人處置那些被俘漢家軍民的狗腿子。

在漢匈百年糾纏之中,曾有無數漢軍將官、商人、士人、百姓,落入匈奴手中。

這些人中不愿降的人,占了很大部分。

而他們的地位又不是很高,匈奴人那里肯白白的用糧食養著?

自然,不會留下。

但,自衛青霍去病橫空出世后,匈奴人也不敢隨意虐殺漢家軍民。

于是,就將這個臟活丟給了他們控制的最嚴的狗腿子——天山北道腳下的蒲類諸國。

漢人自是知道這些事情。

而漢人占據主流的公羊思潮,決定了漢人的報復方式——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故而,蒲類諸國是匈奴人最放心也最喜歡的仆從軍。

在現在的情況下,派出他們,是最合適的安排!

因為,他們夠狠!

而且沒有退路!

有他們在,就不虞有人臨陣逃脫。

此時,張越也已經回到了本方陣列。

他命人將自己的戰利品——那個已經昏迷癱瘓的巨人,載在車上,展示給全軍上下,自是立刻引來無數歡呼聲!

自古以來,斬將奪旗,于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是最容易激勵士氣,鼓舞斗志的士氣。

張越則在諸將簇擁下,登上已經搭建好的將臺。

遠遠的眺望著十里之外的匈奴大營。

見著那從匈奴軍陣之中,緩步而出,迎向漢軍的敵軍。

“霍霍……”張越一看就笑了起來“《消失的羅馬軍團》既視感啊……”

此情此景,真的讓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后世曾看過的那個紀錄片!

當然,張越知道,眼前的那個軍列根本不是羅馬軍團。

羅馬人的軍團,早就已經拋棄了亞歷山大那傻笨呆的長矛方陣。

其武器以標槍、雙刃劍為主,陣列更靈活,作戰方法更多變。

事實上,羅馬人就是踩著亞歷山大的方陣而成名的。

所以,看著那個數千人的方陣,張越只是眉毛揚了揚,一點都沒有將他們放在心上——換了羅馬兵團在此,他或許還會有些擔心,但這早就被淘汰的亞歷山大古典方陣?

怕是會成為鷹揚騎兵的玩物!

比起這些人,張越更關心那些簇擁在這些舉著長矛的大宛兵左右的騎兵。

他們的馬,矮而小;他們的衣服發型,亂而臟;他們的旗幟,繪著鷹、狼、虎。

“蒲類諸國!”張越的牙齒被咬的咯咯咯的響“天堂有路汝不走,地獄無門汝自來!”

“正好,為我鷹揚騎士祭旗之用!”

于是,他猛然下令“傳吾將令命鷹揚左右校尉出擊,它可不顧,蒲類之奴,務必除惡務盡!”

狗腿子,是最讓人厭惡的生物!

特別是那些看不清形勢的狗腿子!

前世有棒子,今生有如蒲類諸國這樣甘為匈奴爪牙的小國。

對于這樣的小國,無論是張越,還是從前的李廣利,心里面都有數——絕不能留情!

只有狠狠的虐殺、打擊、折磨他們,才能震懾其他人。

于是,李廣利屠輪臺,續相如破扶樂,皆是不留余地,不憫私情。

目的就是殺雞駭猴,阻赫他人。

效果很好!

西域三十六國中,如今除了已經沒有出路,只能一條道走到黑的蒲類諸國外,便是車師、危須、焉奢這樣的匈奴核心領地的王國,也要送質子去長安,也得尋機賣好。

只是可惜,那蒲類諸國,素來被隱蔽在天山北麓之后,漢家想要報復,還真有些難度。

如今,他們自己送上門來,張越豈能不笑納?

張越軍令一下,立刻在漢軍左右兩翼待命的兩個校尉部的騎兵便開始披甲上馬。

當他們一動,遠方的李陵馬上就看出了蹊蹺。

“這些漢騎有些不對勁!”李陵遠遠的盯著那些從漢軍陣列左右兩翼而出的騎兵。

他們的騎具,李陵自是熟悉。

全員馬蹄鐵、馬鐙、馬鞍,這讓他眼熱不已,尤其是那馬蹄鐵,匈奴至今無法復制!

但,比起騎具,他們的甲具、武器,更讓李陵震驚!

作為漢軍大將,而且還是世代為騎兵大將的將門之后。

李陵對漢騎自是無比熟悉。

他很清楚,漢家騎兵的標配,素來就是輕騎兵以騎弩、騎劍為主要作戰武器。

而重騎兵持戟而動,破陣催敵。

自衛青霍去病以來,漢騎的武器裝備就很少有什么變化。

只有作戰方式在不斷改變。

譬如李廣利時代,漢軍就是以騎步混合作戰為主。

騎兵作為突擊利器,步兵作為協助兵種,協同作戰。

天山會戰、余吾水會戰,都是這樣。

漢匈雙方調兵遣將,同時以重兵集團對戰,務求一戰而畢其功!

然而,眼前的那些漢騎,卻與過去李陵所認知的漢騎,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說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他們腰間的騎弩,已經不見。

取而代之的一個系在腰間的劍鞘。

其形制因為距離太遠,而根本看不清楚,只能肯定絕非過去的那種漢劍。

而在他們的背后,出現了一個只在過去的弓弩兵身上才能見到的箭囊!

箭囊之側,隱約能看到弓弦的影子。

“馬上派人去通知大宛人與蒲類騎兵,叫他們一定小心!”李陵立刻說道“這些漢人有古怪!”

馬上就有人領命而去,其他匈奴貴族也都是滿臉愁容。

因為,他們清楚,他們面對的人,不僅僅是一位天下無雙,蓋世無敵的猛將。

那蚩尤將軍更是當代的孫吳一般的智將、名將!

一部《戰爭論》,匈奴高層誰沒讀過?

如此人物操練的全新騎兵,豈是等閑?

李陵甚至心中隱約有預感,今天以后,恐怕天下騎兵將分為兩種。

一種是張蚩尤的騎兵,另外一種是其他騎兵。

就像當年霍去病的騎兵一樣!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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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節 疏勒會戰(9)

“將軍此言差矣!”李陵自是不肯在嘴上輸陣,高聲道:“我聞將軍,所治《春秋》,必知君視臣為草芥,臣視君為仇寇,故杜伯冤死,索命宣王,伍員受屈,乃奔于吳,今漢主為人剛愎自用,好大喜功,不憫下臣,所謂獨夫民賊,不外如是!書云: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將軍勸吾降?降獨夫?吾誓死不從!何也?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而吾奔匈奴以來,潛心改革,移風易俗,及為攝政王,乃引詩書為本,以禮儀為綱,更化夷狄于荒服之外,百世之后,青史論功,吾與將軍孰重?”

張越聽著,沉默半響。

他不得不承認,李陵黑的很到位。

當今天子,確實是一位剛愎自用,好大喜功之主。

而李陵現在在西域的作為,若是持續下去,并且取得成果,那么百世之后,史書之中,他還真的能成為英雄,成為被人敬仰和膜拜的人物!

甚至,完全有資格為其單獨列一世家。

就像史記之中的《吳泰伯世家》《越王勾踐世家》一樣。

可惜……

在如今的這個時間點,他就算吹破天去,也是無用!

因歷史不僅僅是勝利者書寫的。

更因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

既然是當代史,那就要講正治,講正確。

當前的漢家正治,什么最正確?

自然是天子永遠正確,錯的必然是他人,假如天子有錯,那么一定是這個世界錯了。

更何況,李陵其實在偷換概念!

所以,沉吟片刻,張越道:“少卿足下所言,何其繆也!”

“《春秋》之義,君視臣如手足,臣報君如國士!”他說著就向長安方向拱手:“當年,足下為漢臣,世代食漢俸祿,而天子于足下更是有知遇之恩,簡拔之義!錯非天子,足下安能年十六為郎,年十八為侍中,年二十而率八百騎深入匈河,從此名揚天下?”

這是事實!

李陵聽著,也是忍不住低下頭去。

因為他明白,張越說得對!

沒有那位皇帝的賞識,他什么事情,什么成就都做不出來。

他不像泰伯,自棄天下而奔夷狄,更不是伍子胥,未曾受楚王之恩。

他李陵李少卿在事實上就是那位皇帝親手提拔、親自培養的。

沒有那位的提拔與賞識,他李陵可能至今都還只能在成紀老家種田。

就聽著那位鷹楊將軍責問:“陛下待足下如手足,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而足下國士之報何在?足下副將韓公延年,奮臂血戰,以死報國,而足下所報便是于韓公延年捐軀之所,屈膝請降嗎?”

李陵聞言,神色一黯,忍不住握緊拳頭。

韓延年,是他的夢魘,也是他的痛腳!

自降匈奴以來,他最害怕的就是做夢夢見那位故人舊友,怕他的冤魂來質問自己:吾已踐諾,君何時履約?黃泉之下,杜伯所居,九曲之盡頭,吾在此待君履約日久矣!

“至于天下人?”張越毫不客氣的繼續打擊著李陵:“足下可能代表天下人?”

“天下人需要足下來代表嗎?誰給足下授權?誰給足下約書了?”

“況今天下,海晏河清,神州之土,祥瑞頻出,自河至海,自山至南,及塞北荒服之遠,夷狄蠻戎之地,萬國來朝,天下歸心,皆被天子之德而慕中國之風也!縱三王在世,亦自慚形愧,既五帝并起,也只能北面稱臣!”

李陵聽完,終不能說話。

因為對面的那位鷹楊將軍所言,雖然也是在偷換概念。

但大勢確實如此!

如今漢家之盛,確實如此!

當然,他也可以強詞奪理,繼續詭辯下去。

但那沒有意義,更可能會留下隱患。

畢竟,他不想與漢軍死磕,更想給自己和他的子孫留一條后路。

所以不能把事情做絕,更不能當眾披露那些他知道的宮廷丑事,朝堂齷齪。

于是,他半真半假的慍怒起來,揮袖道:“將軍無多言矣!今既兩軍列陣,終歸還是要靠刀劍說話!”

他拱手道:“吾有猛士,愿請將軍觀之!”

于是他轉過頭去,吩咐了一聲。

然后,匈奴騎兵方陣讓出一條道路。

一位拖著一柄巨大的流星錘,身高一丈有余的巨人,穿戴著厚厚的甲衣,戴著一頂青銅胄,滿臉猙獰的看向了漢軍。

他高高舉起手中的青銅流星錘,大聲嘶吼起來。

在他的嘶吼聲中,匈奴人紛紛舉起手里的兵器,為其助威。

張越看著,微微一笑:“少卿在何處尋來的?”

這個巨人的身高,哪怕在后世,也足以打nba了,張越粗粗估算了一下,他應該至少有兩米三,體重起碼一百五十公斤以上,肌肉發達,腿腳粗壯。

這讓張越想起了歷史上,王莽新朝發現的一個巨人。

貌似也與此人差不多。

王莽獲之,視若珍寶。

然后,被大魔導師秀哥兒一發隕石砸死在了昆陽城外。

李陵卻是得意洋洋的介紹道:“此,吾于大宛所得之異人也,其乃塞人與大宛混血,生來異常,有神力,可謂天下無雙!”

“愿請將軍品鑒!”

這個巨人可是李陵費了好大力氣才俘虜的。

單單是為了活捉他,就死了好幾十個匈奴精銳。

為了降服他,更是花費了無數時間和精力。

目的就是為了能在像今天這樣的場合,有一張王牌!

而那巨人,聽著主人的夸贊,驕傲的瘋狂揮舞起手里的流星錘,引得匈奴陣中無數人歡呼尖叫。

西域諸國的君王們,更是目瞪口呆的看著,心里面瘋狂的疑問起來:“張蚩尤能是此等神人對手嗎?”

沒辦法,當今世界,這等高大的巨人,本就極為稀少、罕見。

特別是西域漠北,身高七尺就已經算是豪杰了,七尺三寸的漢軍士兵,在他們眼中都算是巨人。

何況這種身高接近一丈,體型比奧尼爾還粗壯的巨人?

張越卻只是微笑的看著那個體型壯碩無比的巨人。

如此體型,如此身高。

殺之太可惜了!

正好,他還缺一個足夠顯目與足夠吸引人眼球的保鏢。

于是,他對左右道:“且為我溫酒!”

然后便跳下戰車,將手里的陌刀丟到地上。

所謂致師,除了嘴炮,最重要的就是冒險。

就像魯襄公二十四年,晉楚戰于棘澤,晉侯命張骼、輔躒致楚師,這兩位在致師之時‘二子在幄,坐射犬于外,既食而后食之。使御廣車而行,己皆乘乘車。將及楚師,而后從之乘,皆踞轉而鼓琴。近,不告而馳之。皆取胄于櫜而胄,入壘,皆下,搏人以投,收禽挾囚……’簡直就是關公溫酒斬華雄的故事原版。

裝X至極致,視楚軍于無人,效果也是好到爆,楚康王的軍隊,被這兩位的大膽冒險成功之舉搞得士氣低落,不戰而潰。

而現在,張越準備做比前輩們更冒險、更大膽,同時也更有視覺沖擊的事情。

只見他跳車之后,一腳蹬后,整個人像風一樣的沖了出去。

速度之快,在啟動瞬間就已經堪比博爾特的百米速度。

沒辦法,他的身體素質,又增強了!

比漠北之戰時,還強了一倍有余!

假如,漠北之戰的時候,他的身體素質,還可以用人類來形容。

那么現在,他就是科幻里經過基因改造后的超級戰士!

體能、耐力、爆發力都已經幾乎達到了人類這個物種所能達到的極限!

而人類的肉體極限有多強?

遠古之時,先民中的英雄,單人就可伏虎獵象,而他們的對手,不是今天的華南虎、亞洲象。

而是已經滅絕的洞獅、劍齒虎、猛犸象!

哪怕是后世,已經被富裕安逸生活所磨平了爪牙的人類,在遇到危險時,爆發出來的力量,也常常叫人瞠目結舌。

譬如,有新聞報道,自然災害中,有父母為了保護兒女,用身體撐起了數千斤重的雜物,至死依然不改身體姿勢。

在戰場上,更是出現過,某國游擊隊里的神射手,單人遲滯敵軍數百人的壯舉。

而對這些人來說,這些狀態是超常發揮,幾乎不可再現的奇跡。

而對張越來說,只要他想,隨時可以爆發出來。

于是,在匈奴人與漢軍的驚愕中,他如猛虎一般撲向了那還在耍帥炫耀的巨人,速度快到根本沒有人能反應過來。

百步的距離,對他而言,只需十秒!

這還是在穿著重重的板甲的情況下!否則,可能八九秒就可以靠近!

而十秒是多久呢?

答案是剎那!

特別是他的獵物,還是一個身高接近一丈,體重超過一百五十斤的巨人。

這樣的巨人,體型太大,反應太慢。

他的大腦甚至還未來得及想好是迎戰還是避退,張越就已經靠近到了他的身前。

這時候,李陵急促的告警聲才響起來:“小心!”

可惜,已然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張越就已經揮出了拳頭。

第一拳,打了這巨人的腹部,強大的力量立刻打的這巨人痛苦的彎下腰來,劇痛瞬間從腹部傳遍全身。

接著,張越抓住他彎腰的機會,左手為刀,打在了他的脖子上。

這一刀,重重的作用于這巨人的脊椎神經,瞬間就讓他癱瘓,巨大的身體如同朽木一樣轟然倒塌。

而這一切,不過一秒。

所有目睹這一切的人都是瞪大了眼睛。

匈奴方,瑟瑟發抖。

李陵更是恐懼的下意識的驅使戰車后撤。

而他身后的匈奴騎兵,則同樣的做出了下意識的反應——抽身后撤。

這一撤,立刻就讓整個騎兵陣列混亂起來。

一時間,人仰馬翻。

而在遠方,匈奴的陣列中,西域各國的君王們,倒吸了一口涼氣:“蚩尤之威,竟至于斯!”

與之相反,漢軍之中,士兵已經在歡呼雀躍。

“彩!彩!彩!唯我鷹揚!”無數人振臂歡呼。

張越卻是低頭看了一眼,已經癱瘓在地,失去了意識的巨人,又抬眼看了看在混亂之中,隱入騎兵陣列之中,正在后撤的那輛戰車。

李陵的膽怯,早在他意料之中。

事實上,李陵的人格就是這樣。

自大、驕傲、自尊,卻又自卑、惜命、膽小。

他是理智的,理智會讓他做出無數讓他日后悔恨的事情。

但同樣也會幫他生存下來。

所以,李陵永遠不會像李敢那般快意情仇,也永遠不會像霍去病那樣敢于冒險。

他永遠只會選那條看似沒有風險的道路。

就如他在浚稽山中,選擇了向龍城撤退,然后又猶猶豫豫,打算從受降城回國。

而不是采納韓延年的建議,直接丟棄輜重,打通前往光祿塞的道路。

如是那樣,當年的浚稽山一戰,結局如何或許難講,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突圍而出的漢軍士卒,必然不止那可憐的數百人。

為了更好的刺激李陵,也為了給今日的戰斗贏得更多機會。

張越做出了一更加大膽的舉動!

他直起身子,取下背后背著的長弓,搭弓射箭!

在匈奴人慌亂的注視下。

他快如閃電,連發三箭!

砰!砰!砰!

第一箭射中了李陵戰車車廂。

第二箭如影隨形,命中了第一個地方。

然后是第三箭,依然在同一條輻條上。

三箭彼此相距不足一寸。

李陵見了,亡魂皆冒,哪里還敢停留,連忙催促戰車,急速逃離。

在他左右,那一千匈奴騎兵,更是嚇得連回頭都不敢,緊緊簇擁著李陵,奔向本方。

張越這時才放下手中的弓,單手提起腳下的那個巨人,像拖拽獵物一樣,不徐不疾,走回本方的陣列,那不過數十騎所列之地。

這一段距離,他走的極慢。

仿佛根本不擔心匈奴人回頭一般。

事實上,匈奴人如他所想,根本無人回頭。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所有人,包括李陵在內的所有貴族與士兵們,都不敢再直面他了。

沒辦法,人豈能與神斗?

而在現在,李陵心中,張越已經坐實了蚩尤之子,甚至蚩尤本體的形象!

除了兵主,這世界上焉有凡人能勇猛至斯?!

西楚霸王項羽,也不過能舉千斤之鼎罷了。

而那張蚩尤,豈止能舉千斤之鼎?

怕是三千斤,也可以舉起了吧?!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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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3 10:00: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節 疏勒會戰(8)

天亮了,但太陽卻被厚厚的烏云所遮蔽。

北風嗚咽著從紅河平原上吹過。

張越握著手中的陌刀,站立在一輛武剛車上,眺望著遠方的匈奴大營。

十萬大軍是一個什么概念?

從前張越還沒有體會,但現在卻確確實實的看到了。

遠方,數十里外,匈奴的軍隊近乎無窮無盡一樣,占據了整個視野。

密密麻麻,就像曾經看過的電影里的蟲族一樣,若是膽小一點的人,恐怕看到這個場面,心里面就已經發毛了。

與對面的匈奴軍隊相比,張越身后的漢軍陣列就單薄的好似一片枯葉一般。

六千漢騎,分作四個陣列。

黑色的龍旗,在北風中飄揚。

戰士們牽著戰馬,集體列隊,靜靜的看著他們前方的主帥,驅車向前。

只有數十騎,跟在張越身后。

而在張越的正對面,上千名匈奴騎兵,簇擁著一輛戰車,緩緩前行而來。

若只是從表面上看,似乎漢軍已經處于絕對劣勢!

但實際上,無論是張越,還是他身后的漢騎。

人人都是昂首挺胸,趾高氣昂,不可一世。

反而是他對面的匈奴人。

無論是戰車上的人,還是戰車后的騎兵,都在瑟瑟發抖,戰戰兢兢。

許多人甚至連手腳都有些慌亂,精神更是面臨崩潰。

“我們就要見到蚩尤了嗎?”緊張中,有貴族輕聲呢喃:“他是不是真的和傳說中一樣,額生神目,有三頭六臂??”

沒有人回答他的疑問。

但緊張與不安,卻在所有人心里泛濫。

沒辦法,漠北之戰,才過去一年多。

那位漢朝的鷹楊將軍在戰場上的英姿與無敵,依然篆刻在每一個參戰的匈奴人的心底,又在口口相傳中,被人夸大、放大、神化、妖魔化。

時至如今,已經沒有匈奴人敢直面那位傳說中的人物。

縱然,他們的人數遠超對手!

但……

這恰恰證明了他們的心虛!

哪怕是李陵,此刻也感覺手心有些冒汗。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萬一那張子重不講信用,趁著致師的機會,搞一把斬首戰術,那他豈不是虧大了?

所以,他不得不帶上數十倍于對方的騎兵出陣。

然而事到臨頭,李陵才發覺,其實他的做法純粹是畫蛇添足了。

因為,李陵已經看到了那位聞名已久的南陵新貴,當世蚩尤!

只是一眼,李陵便已經說不出話來。

那人站立在戰車之上,宛如神明一般!

其渾身上下,都裹著一種前所未見的甲胄。

那絕對是重甲!

重量起碼數百斤!

然而那人卻仿佛沒有任何感覺一般,只有一柄長到夸張的恐怖長刀,被其握持在手中。

那柄長刀是那么的巨大!

僅僅是刀柄,恐怕就有一人高了!

而刀刃長達三尺,寒光凌厲,北風嗚咽著吹來。

讓李陵幾乎以為自己所見的乃是一頭從九泉爬出來的惡鬼,是黃泉河曲之中收割生命的魔頭!

這讓李陵呼吸都有些遲滯。

而在他身后,一千匈奴騎兵。

皆是李陵身邊的親衛,追隨他從漠北殺到西域,又從西域殺回漠北,最終來到此地的心腹。

但,現在這些身經百戰,曾經殘暴冷血瘋狂的騎兵,卻只覺得雙腿戰栗,寒毛倒立,甚至有想法拔腿逃跑的沖動。

“據說,漢朝的蚩尤將軍,曾經一人一刀,斬碎了數百之敵……”

“聽說,呼揭王的數千騎兵,就是被蚩尤將軍單騎所滅……”

“傳說,漠北的屠奢薩滿曾對人言:蚩尤將軍乃是漢朝兵主之子,生來就是要毀滅世界,鞭笞所有的魔頭……”

許多人都在心底回憶起了種種傳說。

那是從漠北傳來的。

于是,竟有人相信,若那位戰車上的蚩尤愿意,他一人一刀,就可以將現在在他面前的所有人斬盡殺絕!

張越卻是沒有想太多。

他站在戰車上,看著緩緩而來的匈奴騎兵以及那位和他一般站在戰車上的男子。

一個他早就想見見的人——李陵!

同時,在心中,張越已經在回憶著已經背好的腹稿。

致師,是一個古老的儀式!

古老到在今天,已經只留下了點點印記于史書之上。

但在曾經的諸夏戰場,致師是必不可少的環節。

是君子之戰的標志。

逸周書說:周車三百五十乘,陳于牧野,帝辛從,武王使尚父與伯夫致師!

左傳有記:楚子又使求成于晉,晉人許之,盟有日矣。楚許伯御樂伯,攝叔為右,以致晉師。

基本上大抵和三國演義里的單挑類似。

但又不同。

致師,需要展示武力,但更多的是列舉敵軍的不道無義之舉,彰顯我方王者之風。

講真,要不是李陵提議,張越才懶得玩這種過家家一樣的游戲呢!

也正是因為李陵提議,且李陵的行動與政策,符合張越與漢室的利益。

所以,他才欣然從之。

就像張越與他的部將們所言一般,今日之戰,軍事含義遠不如正治含義。

勝敗姑且放一邊。

促成李陵與西域匈奴,持續進行漢化改革。

為詩書禮樂進入西域掃清障礙,掃平道路,才是關鍵!

很快,漢匈雙方出列的兵馬,就靠近到不足百步的距離。

于是,雙方都極有默契的停了下來。

張越抬眼看去,就看到了李陵。

然后他嘴角溢出一絲笑容:“李少卿雖然叛漢,但終究還是不敢背棄天下!”

今日的李陵,穿著一身正統的漢家士人服。

博冠羽帶,長袖寬袍,看上去仿佛一位長安儒雅隨和之士。

但他的臉,卻已被風沙與日曬所侵蝕,看上去有些黑黝黝的,好在他留著濃密的髯須,這使得他看著還不算礙眼。

這時,前方的李陵已驅車前出三步,然后面朝張越,拱手拜道:“匈奴攝政王陵,見過漢鷹楊將軍張公足下!”

張越微微頷首,回禮一揖:“少卿足下,久聞大名,今日相見,卻是有些遺憾!”

然后,張越掄起手中陌刀,道:“足下出生名門,老子李耳之后,乃祖李公諱廣,天下名將,忠義聞名,乃父當戶英雄一世,為何卻背棄祖宗教訓,不顧華夷,屈身夷狄之中,為匈奴鷹犬爪牙?”

“不如就地請降,獻土天子,如此,父祖清名可保,而子孫富貴可期,足下更可名垂青史,為后世所念!”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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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3 09:59: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節 疏勒會戰(7)

第二日,就是約定之日,十月癸未(二十三)。

破曉時分,整個漢軍營壘,靜悄悄的。

只有偶爾列隊而過的哨兵以及遠方影影綽綽的火光在搖曳。

但在中軍大營,卻又是另外一副景象。

來自疏勒、莎車、且末、精絕、小宛、危須等西域十余國的三十余位貴族的使者,紛至沓來。

他們都是趁著夜色,趁著匈奴人警備的空隙,偷偷的潛行而來,被漢軍放置在大營四周的斥候與哨兵發現并帶回來的。

他們就是官渡之戰的許攸,來向張越報信,并通報匈奴虛實的。

只是,人數有些多。

從這也能看出,如今李陵統治下的西域各國與他的統治集團的離心離德已經到了何等地步了?

若是從前,無論是且侯時代,還是狐鹿姑、先賢憚時代。

都斷不會出現這樣大規模的通風報信與倒戈群體。

更不可能有匈奴統治核心的危須、莎車這樣的王國貴族倒戈。

這也是匈奴國際影響力與威懾力,與日俱減的標志!

曾經的匈奴,跺一跺腳,便能止西域小兒夜啼,咳嗦一聲就能嚇得一國上下寢食難安。

單于令下,各國沒有不敢遵循的,更沒有敢陽奉陰違的。

但現在,匈奴這個房子,已經滿是破洞與缺口。

春江水暖鴨先知,西域各國的貴族們,已經做好了跳船的準備。

只是,漢室卻還沒有接收與控制西域的能力。

準確的說是,張越認為,還沒有那個能力。

缺人!

不止是缺官吏,更缺移民!

尤其是后者,最是關鍵!

一個地方,沒有官吏,可以培養,但沒有百姓,卻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所以,張越只能等。

一方面,等待河西開發深入下一階段,從內郡吸引來大批移民;另一方面則是寄希望于不斷轉化西域百姓,使他們成為漢家臣民就像現在他在龜茲、尉黎、樓蘭所做的那樣。

詩書為劍,禮樂為刀,移風易俗,破山伐廟。

所以,對于這些來報信的各國使者,張越都是以禮相待,并作出種種承諾。

但更進一步的要求與條件就沒有了。

表現的他與漢室,好像對西域一點興趣都沒有。

唯一的目標,只有匈奴。

這讓各國使者見了都是既高興又擔憂。

高興的自然是這上國天朝,真真是胸襟寬廣,真真的仁德為本啊!

擔憂的卻是,這漢朝若對西域沒有興趣,那么,將來匈奴敗亡,豈不是烏孫入主?

那不是前門驅狼,后門進虎嗎?

烏孫人可是比匈奴人還要貪婪、殘暴的族群!

所以,這些人內心真是忐忑不安。

張越送走各國使者,已是黎明時分。

遠方的天際,已經泛出魚肚白。

看著使者們消失在濃霧之中的背影,他翹嘴笑了一下。

大戰之前,內部異心者如此之多。

李陵此番十之要翻車。

當然了……

張越笑著道:“或許這些人中就有李少卿的人……”

這么多人跑出來,若李陵不知道,那也太廢柴了吧?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這些人里混了李陵的人。

只有這樣才解釋的通,為何匈奴大營像篩子一樣!

天明時分,李陵登上了紅河河畔的一座小山丘。

這里是這河畔唯一的山陵。

很矮很矮的一座山,大抵不過十丈高,而且山坡相當平緩,幾乎和平地沒有區別。

“張子重果然是那樣說的嗎?”李陵看著自己身前的人影問道。

“回稟大王,確實如此!”那人跪伏在李陵面前頓首拜道。

“那就好……”李陵揮手道:“你下去吧!”

“遵命!”這人于是爬著滾下山坡,李陵卻是轉過身去,看著身后的眾人,道:“看來,漢朝還是需要我們這把刀的!”

“告訴各部,今日之戰,匹馬不許出大營,隨我號令行事!”

“大王,真的不努力一下嗎?”有人問道:“十萬大軍,便是磨也該把漢家的精力磨光!”

“待漢騎疲憊,我軍沖殺而出,或許能一戰而建其功!”

李陵聽著,譏笑起來:“十萬大軍?”

他揚起馬鞭,指向那影影綽綽的軍營:“若真有十萬大軍,那張子重豈敢至此?”

“眼前這諸國聯軍,那里還是貴山城下的聯軍?”

在貴山城下時,西域聯軍雖然號令不一,難以協調,但到底士氣高昂,眾志成城。

所以,大宛人的反抗與掙扎,烏孫與康居的突襲,最終都化為泡影。

那時候的聯軍,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但現在呢?

西域各國的軍隊,已經在大宛境內,撈足了好處。

大宛王國數百年積蓄的財富、人口,不知道有多少落入了這些人手里。

如今的聯軍上下,早就已經沒有攻伐大宛時的志氣了。

現在,又面對著威名赫赫的大漢鐵騎,各國上下,甚至包括匈奴各部,現在的心思早就已經放到了怎么將搶掠而來的財富與女人帶回去上。

何況,對面之人,乃是兇焰滔天的張蚩尤!

志氣既泄,戰心隨之而去。

“你們信不信?”李陵冷笑著:“若我軍上了戰場,必為這些人所累!”

現在在李陵的眼里,剩下的那些西域聯軍,已經成為了累贅。

他們的存在,成為了他的大軍最大的敵人與障礙。

作為積年老將,飽嘗了挫折、勝利的人。

李陵明白,他若想在這里與漢軍強行決戰。

那么,結局一定會非常凄慘!

各國的仆從軍,會變成漢軍可以利用的工具。

而且,他可以想象得到,漢軍會采取的戰法。

無非是驅逐這些仆從軍,將他們像牛羊一樣驅趕、放牧。

到時候一旦出現潰敗,亂軍之中,沒有彈壓的精銳,十萬大軍會當場潰散。

伊闕之戰、馬陵之戰的故事立刻重演。

所以,李陵對聯軍里的仆從軍們,早已經不抱希望了。

特別是在經歷了今夜的事情后,他那里還敢寄希望于這些渣渣?

若是那樣,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既是如此,大王,您又何必開戰?”有人不解的問道:“我軍龜縮大宛,待天時一至,漢軍自退,不就重圍立解了?”

“愚蠢!”李陵瞪了他一眼:“若是那樣,漢軍恐怕不需一兵一卒,我軍立潰!”

“漢占疏勒,我軍十萬之眾就會被封鎖在大宛整整數月!”

“若這十萬之眾皆為匈奴也就罷了,但……爾等都知道,匈奴之兵不過兩萬,余者大都盡為各國兵馬……”

“屆時……”李陵搖了搖頭,剩下的事情他已經不需要說了。

十萬大軍為數千漢軍阻隔于大宛。

到那時候,軍心士氣也好,各國君主也罷,恐怕都會看出匈奴的虛弱。

十萬之眾都不敢面對數千漢軍?

那些家伙只會認定,匈奴人膽怯,漢軍強悍。

從此之后,匈奴在西域的統治將分崩離析。

再也沒有人會畏懼匈奴,再也沒有人會害怕匈奴。

大不了,城頭豎起漢家旗,李陵也好,匈奴也罷,難道還敢揮師攻打?

所以,此戰必打!

哪怕明知道會輸,也一定要打!

一則,消耗聯軍的力量,借漢軍之手,將匈奴未來統治的障礙這些經歷過大宛戰爭磨礪的西域軍隊消耗一些。

同時,漢軍殺的西域人越多,漢人與西域諸國的隔閡與仇恨也就越大。

而仇恨也是力量。

二則,此戰未必會輸。

只要匈奴不下場,那么一切就還有的商量!

只是,看著自己身邊的那些蠢笨的匈奴貴族們,李陵搖了搖頭,只好耐著性子向他們解釋:“爾等也無須沮喪,此戰,我等未必會輸……只要我軍不動,兩萬精銳彈壓,以為督戰隊、底蘊,那么數萬聯軍,輪番上陣,消耗漢人精力與馬力,只要運作得好,或許可以不勝而勝!”

說到這里,李陵神秘的道:“前時,我命左大將率堅昆萬騎遠遁姑墨等地,散為甌脫偵查,如今已有成效甌脫騎兵已經查知,漢軍六千,皆一人雙馬,僅以數百武剛車載之甲械干糧帳篷之物,其他軍糧皆就地取食,以我估算,漢軍目前至多有十日之糧草儲備!”

“只要那張子重不瘋,那么漢軍在疏勒境內最多只會持續三日作戰!”

“三日不勝,漢兵必撤!”

這是軍事常識!

沒有軍糧的軍隊,再是精銳,也不過待宰之羔羊!

更何況,軍糧儲備都如此少。

那么漢軍的其他軍械儲備呢?

其作戰關鍵的騎弩弩箭,每人帶了多少?

作為前漢軍大將,李陵很清楚,在這樣的急行軍的軍隊中,一個士兵最多只會攜帶三十枝弩箭,兩具騎弩。

再多,就會超出負荷。

就像浚稽山中,他的部隊一般。

箭矢已盡,軍糧以沒,士兵們只能摘野果,飲溪水,砍伐樹木,拆卸戰車為武器。

但野果、溪水,只能果腹而不能提供體力。

樹木、戰車做出的武器,連傷敵都很勉強。

于是,五千勇士,盡管殺傷了數倍于己的匈奴人。

但最終,還是難免全軍覆沒。

現在,對面的漢騎,若打到那個地步,又能有多少作為呢?

所以,在得到了王遠的情報后,李陵就明白了,對面的漢騎就和長勺之戰的齊軍一般。

一鼓作氣,必定勢如猛虎。

再而衰,其勢無繼。

三而竭,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

所以,關鍵是擋住他們的第一波攻擊,那勢不可擋,勢在必得的攻勢!

然后,優勢就會到他這邊。

主動權與選擇權,也將歸他所有。

那時候,漢軍想撤,還得問問他的意見。

而他,也就可以趁機獲得一個與漢談判的機會。

不論是納貢稱臣、遣子入質,甚至割地賠款,都可以讓他和他的勢力,獲得一個珍貴的喘息機會!

一個,從容的將目前還留在私渠比海、匈河一帶的兩萬多騎兵撤回天山北麓,撤入西域的機會。

一個將戰略重心,偏轉向西的機會!

經過大宛之戰,李陵算是看明白了。

漠北的單于之戰,既無聊又無用。

就算打贏了,登上了單于之位,一統匈奴,又有什么意義?

數萬精銳,無數資源,全部被浪費在漠北那塊又窮又冷,還沒有什么產出的荒涼之地。

而匈奴的對手與敵人,漢軍卻是磨刀霍霍,以逸待勞。

與其在漠北空耗精力、浪費資源。

不如抽身向西。

那里有富饒的草原,有繁華的城市,有燦爛的文明。

數百萬、上千萬的人口。

數不清的黃金,流著蜂蜜與奶酪的土地。

旁的不說,一個大宛,就有數十萬的人口,算是奴婢和塞人,足足百萬之眾。

田野莊園,阡陌連野,糧倉里稻米與粟麥,陳成相積。草場牧場,牲畜成群。

數十萬奴隸,日以繼夜的耕作、勞作。

葡萄酒,堆滿了地窖。

乳與皮毛,不計其數。

于是,大宛人建立了宏大的城市,修建了輝煌的神殿。

他們將黃金與珠玉,美酒和香料,奉獻給神明。

他們的貴族,甚至用白銀為餐具,以寶石為點綴。

僅僅是一個大宛的收獲,就抵得上過去匈奴在西域十數年的征繳。

而大宛,僅僅只是一個縮影。

李陵現在已經從那位他的月氏‘貴賓’口中得知了西方的詳情。

在月氏五部,人們用黃金粉飾信仰的佛陀雕像,將昂貴的香料與香油,作為表明虔誠的道具。

數十萬,數百萬的人民,如牛羊一般勤懇的勞作,只愿有生之年能去朝拜一次佛陀。

所以,月氏人能以小族而臨大國。

以五部而治萬里之疆!

在月氏之西,還有數百邦國。

這些邦國,比月氏還孱弱,三百騎滅國,五百騎稱王,在那里不是夢想而是現實。

李陵曾經聽他的忘年之交太史令司馬遷說過一句話天予弗取,必受其咎!

現在,上蒼將如此之大的世界,向他敞開大門。

他若再拘泥于這漠北、西域的小小一隅,豈非是長劍空利,孤芳自賞?

故而,對李陵而言,現在這西域也好,漠北也罷。

得失都已經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存在,他統治的延續。

無論怎樣,不管如何,他都已經下定決心!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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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3 09:59: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節 疏勒會戰(6)

延和三年冬十月二十二。

疏勒王國南部,紅河北岸,匈奴兵馬已經在這里安營扎寨完畢。

大軍延綿數十里,數不清的穹廬、大纛與旗幟,在風中飄揚著。

身材粗矮、圓臉粗鄙的匈奴人,金發碧眼白膚的疏勒、莎車、姑墨人,黑發褐目深眼的大宛人,甚至還有皮膚棕黑色,褐目鷹鼻的塞人。

數十個不同民族、王國、人種、膚色的軍隊,云集于此。

但秩序……

卻是亂哄哄的。

整個軍營內外,都是嘈雜不堪,各國之間為了爭搶位置,互相矛盾重重。

要不是有匈奴人壓著,他們恐怕已經打了起來。

這讓李陵見著,心頭不由得升起濃郁的陰霾來。

就靠著這些草雞瓦狗,能擋得住漢軍精銳一擊嗎?

李陵不知道!

但他的軍事常識告訴他,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在于號令統一,如臂指使!

不然,再多的軍隊,在精銳的敵軍面前,也不過是送菜罷了。

譬如,李陵無比熟悉的伊闕之戰。

就是典型的大軍混亂,指揮無序,為人趁機針對所招致的慘敗。

二十五萬大軍一月盡喪,秦軍東出障礙從此不復存在!

唯一讓李陵心里舒服的是,甌脫騎兵們已經用血與生命,將漢軍主力的虛實探查清楚了。

此戰,真的只有六千漢騎。

最多最多,再加上幾千漢軍從西域本地征召的民夫、各國墻頭草。

但這些都只是土雞瓦狗罷了。

開戰之時,他們除了搖旗吶喊,并不會為漢軍帶來任何好處。

然而……

從危須、焉奢、車師等國陸陸續續傳來的情報表明。

漢軍并非沒有后著。

在龜茲,漢軍主力騎兵至少一萬,已經集結于龜茲境內,磨刀霍霍,隨時可能增援。

在渠犁,多個漢軍河西精銳野戰騎兵的旗幟,已經出現在渠犁境內。

在天山北麓腳下,更是發現了漢軍的居延騎兵活動的蹤跡。

這對李陵而言,不啻是一柄懸于他頭頂的利劍。

是警告,也是威脅!

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若此戰他稍有不智之舉,那么,整戈待發于龜茲、渠犁、白龍堆之間的漢軍精騎立刻就會拔營西征。

他在西域的老巢危須、焉奢、車師與天山北麓、南麓之下的富饒之地,會在漢軍鐵蹄之下化作烏有。

而他留守西域的兵馬與勢力更是會被連根拔起。

一念及此,李陵便有定計。

他喚來自己的心腹親信王遠,對其下令:“左大將,請去轉告諸部貴人、骨都侯及大小王:非得我之令,匹馬不得出營!”

“諾!”王遠屈膝領命,然后問道:“主公,您已經下定決心了嗎?”

李陵點點頭,沒有說話。

事實上,在他下戰書的那一刻,他就有了保存實力的想法。

而且,不止他一個人這么想。

他的親信心腹們,以及匈奴各部的貴族們,都是這樣想的。

沒辦法,他們要面對的是那位蚩尤將軍!

人的名,樹的影!

漢鷹楊將軍張子重張蚩尤的大名,在如今的匈奴誰不知曉?誰不忌憚?

兩年前那一戰,初出茅廬的張蚩尤,只以數千漢軍為先鋒,先于漠南盡殲丁零王衛律、姑衍王虛衍鞮率領的匈奴精銳。

南下的匈奴萬騎,除了丁零王衛律率數百殘部得脫外,余者盡數為漢軍所誅。

其后,這位彼時不過是個使者的漢軍新貴,毅然決然,率數千漢軍,領著烏恒各部,北伐王庭。

過弓盧水而濟難侯山,封狼居胥山而禪姑衍山。

于是追亡逐北,如入無人之境。

以匈奴之眾,在其兇威之下,竟無一合之將。

右賢王奢離被俘,母閼氏奔逃入燕然山。

自余吾水以南,狼居胥山以東,數千之地,盡為漢騎馳騁之所。

盡管彼時匈奴主力遠在西域,漠北空虛。

但是,誰也不能否認,那位蚩尤用兵之狠,作戰之猛!

也正是那一戰,直接導致了今日匈奴的四分五裂。

如今,張蚩尤本人親帥精銳漢騎,親臨疏勒。

隨著其越來越近,有關其的傳說,就在匈奴各部之中流傳的越發頻繁、濃厚。

對其的恐懼、害怕與忌憚,與日俱增。

到得現在,各部之中,甚至出現了光天化日之下,向蚩尤將軍與兵主祈禱、祭祀的公開活動。

許多愚昧的部族騎兵,更是紛紛在穹廬之中供奉起那位蚩尤將軍的神像來。

祈求祂大發慈悲,祈求祂莫要降罪。

更有甚者,甚至對神像許諾,若得蚩尤大發慈悲,得以幸免,愿每年獻祭牛羊牲畜血食……

這是沒有辦法,也無法阻止的事情。

匈奴底層愚昧而野蠻,迷信是他們的日常,也是各部貴族得以統治和壓榨他們的根基所在。

李陵眼見于此,那里還不知道,若他令這些部族出戰,恐怕在戰場上,那位蚩尤將軍的將旗一出,這些家伙馬上就要潰逃一空。

開什么玩笑?

凡人豈能對神明出手?

不怕褻瀆、侮辱神明,而遭致神罰?

當然,即使沒有這些事情,其實李陵也不打算派出他的本部與任何一個匈奴部族的騎兵的。

他自家事自家明白。

他這個攝政王,能統御西域,彈壓內外。

所依憑的,除了威名與先賢憚的遺命外,最重要的就是他手下的騎兵。

而現在,除了屯于私渠比鞮海的那兩萬騎外,他現在手下的這兩萬騎,便是他彈壓西域,鎮壓諸國的最大依憑。

每少一個,他在西域的統治難度就要增加一些。

而要啃下六千精銳漢騎,即使不算其他因素,即使漢家主帥犯錯,他麾下的那兩萬騎兵不死傷過半,是休想達到目的的。

李陵可不愿因為小事而破壞大局。

而他的大局是什么?

自是鳩占鵲巢,取孿鞮氏而代之,然后南面而稱王,執乾坤而宰社稷。

接著,進則可以與漢議和,得天子之冊封,如萁子之于宗周一般,得享國運數百年,而青史有名,退則可以西征蠻荒,立社稷于萬里之外。

至不濟也能在長安有一個宅子,得漢安樂侯之封。

如今,李陵親眼見到西域各國的混亂,更加堅定了保兵避戰之想。

因為他發現,比起匈奴人,西域諸國對漢軍的畏懼與恐懼,更甚幾分!

若他派出麾下精銳,與漢軍交戰,一旦有所挫折,恐怕這些家伙立刻就能倒戈!

即使不倒戈,到時候在亂軍之中,他們也難免崩潰。

屆時,這些仆從軍非但不能成為匈奴的助力,反而會變成累贅。

與其受其拖累,反倒不如在一開始,就留有后手。

以匈奴精銳為督戰隊,讓各國仆從軍去消耗漢軍的精力與馬力。

然后再擇機而動。

使自身處于一個進可攻,退可走的有利局面。

至于諸國仆從軍?

死道友不死貧道,才是正理!

只是,這疏勒一戰,終究還是做過一場。

好在,李陵手里,還是有牌可以打。

現在的情況是,他麾下本部及別部的匈奴騎兵,他不肯出動,也不愿出動。

那是他的本錢,統治西域,彈壓各國及內部的依憑。

而西域各國的仆從軍們,又畏懼漢軍,催促他們上陣或許可以。

但叫他們去死磕漢軍,恐怕不現實。

唯有剛剛征服的大宛降軍們,軍心可用!

這些大宛人,剛剛經歷國亡城破的打擊。

無論是上層貴族,還是下層的士兵們,都想著在新主人面前好好表現,爭取認同,爭得一個比較好的位置畢竟,就算當狗,也是分等級的。

最受寵愛的狗,是有肉吃,甚至能得到主人的寵愛。

而最下等的狗,則只能吃其他狗的殘羹。

兼之,大宛人身在匈奴大軍之中,見著軍容鼎盛,信心滿滿。

于是,不斷的向李陵請戰。

李陵自是從善如流,恩威并施,將這些大宛降軍哄的士氣高漲,恨不得為主人先驅。

而這些大宛降兵,數量足有七千。

而且,在李陵看來,他們列陣而出,還真頗有些漢家材官精銳的味道。

若以其為中堅,用西域各國兵馬為輔,依靠著人數的優勢,還真有可能在這疏勒境內,紅河之畔,狠狠的咬下漢軍的一塊肉。

想到這里,李陵就忍不住有了些信心。

他看著前方預設的戰場,道:“紅河之畔,地方三百里之眾,地勢平坦,一覽無遺,無伏兵之可能……”

“而漢將之書,又允諾將列堂堂之陣,以堂堂之師,按周禮而動……”

“此誠最優之地,決勝之所!”

這也是他敢來此的緣故。

若是其他戰場,他還真不敢在這樣的情況與軍心下,與漢軍交鋒。

早已經率著軍隊,丟下疏勒、大宛,在漢軍抵達前,遁回天山以南,依托地利,將頭縮起來,兩耳不聞窗外事。

沒辦法,漢騎精銳,侵略如火,又在當世名將統帥之下。

他這十萬大軍,若暴露于疏勒的平原下,漢軍只消穿插、調動、側翼迂回,簡簡單單的就能將他這十萬大軍一點一滴的敲碎。

而現在,至少,他還能有優勢。

十萬大軍,再怎么不堪,在數量上也是碾壓漢軍的量級。

哪怕再不堪,以車輪戰輪番上陣,也足可將漢軍的馬力與精力消耗殆盡,從而將其逼退。

甚至可能占到許多便宜!

然而,李陵的信心與好心情,在這天下午,喪失殆盡。

因為,漢軍來了。

午時剛過,遠方地平線上,陣陣煙塵,在天際出現。

單單只是看那煙塵,整個匈奴大營,都是寂靜無聲。

因為……

他們發現,這些煙塵,是有規律的。

他們是一行一行或者一排排的出現天邊,然后消散于天際的。

換而言之,地面行軍的敵軍,他們在行軍之時,也是保持著完整的隊列與陣型的!

匈奴人是與漢軍打了無數年交道的老手,只看這煙塵他們就知道,來的必定是漢軍北軍六校尉一級別的絕對精銳!

而北軍六校尉,是所有匈奴人的夢魘。

這六校尉,任何一個校尉部的兵力,都不過兩千,至多三千。

有的,如羽林、虎賁、期門這樣的天子禁衛,甚至可能只有一千五百騎。

但是……

這些漢騎,甲具精良,訓練有素,戰術高超,配合默契。

一千騎足抵尋常漢騎三千!

其中披甲的玄甲騎兵,更是銳不可當,堅不可摧。

從他們出現在漢匈戰場開始,他們就是漢軍主帥手中的利刃,而且,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面對這樣的精銳,匈奴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其鋒芒!

“此乃漢軍精銳,絕不可力敵!”就連西域諸國的仆從軍們,也是看的心驚膽戰。

尤其是那些曾經參與過漢匈大戰的貴族,更是心里發毛,只覺如墮冰窟。

他們很清楚,這等漢軍精銳,已經不是靠數量可以取勝的對象了。

他們披堅執銳,他們勇猛無比,他們就是傳說之中的催命惡鬼。

任何敢在這樣的漢騎面前攔路的西域軍隊,只有一個下場被撕碎!

而當這支漢騎出現在人們視線中時,所有人,包括曾經興奮莫名,不斷請戰的大宛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列著完整的隊形,排著整齊的隊列,緩緩的從遠方的視線盡頭出現。

胯下的戰馬,高大神俊,騎在馬上的騎士,魁梧而強壯。

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六千精騎,整齊劃一,幾乎所有的騎士與他的戰馬,都保持著同一個節奏,他們在行進中,都如機械一樣,沉默、準確、整齊。

整個世界,除了馬蹄聲外,半點雜音也無。

嗒嗒嗒!

嗒嗒嗒!

清脆的馬蹄鐵,踐踏著地面的草皮,其聲如雷。

當他們行至距離匈奴大營約三十里左右時,隨著一聲鼓響,整支大軍就像雕塑一樣立時停了下來。

然后,這六千漢騎,當著匈奴人和西域無數君王、牧民的面,翻身下馬。

同時,在他們身后,數百輛武剛車被人驅使著上前。

然后,尾隨于這些漢騎之后的西域仆從們一擁而上,將武剛車上運載的物資搬下來。

一頂頂帳篷,隨之搭建起來。

漢軍隨之開始當著匈奴人的面,生活做飯。

就仿佛匈奴十萬大軍并不存在一般!

李陵看著,握緊了手中的拳頭。

這世上再沒有比眼前的事情,更具輕蔑,更具挑釁的事情了。

但……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南方的漢軍大營深處,那面高高飄揚的鷹揚戰旗。

他知道,決不能沖動。

沖動,就會入套。

若他先壞了規矩,眼前六千漢騎隨時可以丟下那幾千仆從。

然后,他與他的大軍,就要面對六千精騎無時無刻的襲擾。

想到這里,李陵立刻下令:“傳我將令,各部與各國兵馬,皆不可輕舉妄動,不然軍法從事!”

事實上,他這道命令,完全是畫蛇添足。

因為……

根本沒有人有那個膽量,敢上前一步。

不止是漢軍出現的威懾與陣容,深深的震撼了所有人。

更因為,在三十余里外,飄揚于空中的鷹揚戰旗。

漢鷹楊將軍張蚩尤!

只是看到那面戰旗,匈奴人也好,西域人也罷,都只覺得口干舌燥,心緒難寧!

那里還有膽子敢挑釁?

于是,匈奴十萬大軍,在六千漢騎面前,竟無一人敢出戰。

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漢軍當著他們的面,扎起營帳,生火做飯。

直到夜幕降臨之時,都是如此。

這卻是讓張越也松了一口氣。

匈奴無膽至此,讓他的許多準備與提防都做了無用功。

但這正中張越下懷!

“匈奴無膽,明日一戰,我軍必勝!”

小孩子都知道,三軍可以無帥,匹夫不可奪志!

人無志則亡,三軍無膽則敗。

這是自古以來顛破不變的真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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