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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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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7 00:14:55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 x 25
【內容簡介】西漢中期,民生聊困,國勢日衰。 無數士大夫名士,紛紛高呼:張生不出,奈天下何!? 于是,諺曰:張與劉,共天下。



第一章 穿越

渾渾噩噩之間,張越感覺到自己的思維重新活躍了起來,指間也傳來了一絲絲冰涼的觸感。

“我還活著嗎?”張越在心里暗想。

腦子里記憶的最后畫面,是一輛疾馳而來重卡。

滿載著渣土的卡車,毫不費力的將他撞飛,腦袋磕到了橋墩下面的水泥地。

在理論上來說,應該是活不成的。

哪怕僥幸撿回性命,恐怕下半生也得在痛苦和煎熬之中渡過。

既讓自己痛苦,也讓親人痛苦。

只是……

稍稍感覺了一下,張越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好像沒有什么大礙。

可能有些虛脫乏力。

類似前些年年輕的時候,經常與朋友喝酒喝到吐,趴在洗手間里不省人事的感覺。

他嘗試了一下,想要睜開眼睛,看看眼前的世界。

然而拼盡所有力氣,最終也只是徒勞罷了。

然后,他便又沉沉睡去。

在似夢似醒之間,張越聞到了一股帶著異味的油煙味,好像是某種動物油脂燃燒后產生的煙霧。

味道雖然有些淡,但張越的鼻子卻出奇的靈敏。

耳朵也聽到了聲音。

“阿姊,我方才見到叔叔的手指動了一下……”一個少女驚呼著,聲音柔嫩,帶著些稚氣,卻給人一種軟萌軟萌的感覺。

隨后一只溫暖柔軟的手摸上了張越的額頭。

“列祖列宗保佑,子重總算退燒了……”一個略顯疲憊嘶啞的女聲帶著些喜色說道:“這樣我便放心了!”

這兩人的話語,落在張越耳中,有些古怪,仿佛是一種張越未曾聽聞過的方言,語調婉轉,抑揚頓挫,與粵語很是相像,至少在發音上是如此。

但更奇怪的是,張越完全能夠聽懂,并且理解。

“雅語?”莫名的一個詞語涌上心頭。

這就有些……

倘若張越曾經讀過的書沒有錯的話,那么,雅語應該早就失傳了!

這是一種曾經流傳在中國大地千年的古老通用語。

至少在孔子時代,雅語就已經是官方指定的通用語了。

論語就記載: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

意思就是孔子啊平時有時候會說雅語,但誦讀詩書以及與人見面行禮,一定會講雅語。

春秋戰國之時,列國外交皆是以雅語為通用語。

如此,方讓散落于九州各地的諸侯使者們,能夠愉快的交流。

不然,一個齊國人如何與一個秦國人勾肩搭背呢?

諸子百家的巨頭們,又是如何周游天下,出入列國王宮,陳說自己的主張的呢?

其后千年,雅語一直就是古代中國唯一指定官方通用語。

雅語的衰落與失傳時代,張越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至少在唐朝以前,雅語一直就是中國乃至于整個東北亞的通用語。

換句話說……

“我……穿越了?”張越內心生出疑問。

作為八零后,張越對于穿越自不陌生,記得當年,尚是讀書之時,第一次接觸到了穿越小說。

如《尋秦記》、《中華再起》等書,頓時驚為天人,為之深深著迷。

有時候甚至會幻想自己若有朝一日,也能穿越至古代,去那歷史長河的過去,與蘇軾把酒當歌,在長板坡前與趙云并肩作戰,或者周旋朝堂之上,縱橫于宮闕之間。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

說不出來的暢快。

后來隨著年歲漸長,步入社會,被社會漸漸磨平棱角,終于成為了一個人們眼中穩重、成熟、有前途、會來事的年輕人。

并考了公務員,坐了辦公室。

每日與各種瑣事打交道,在文案之中俯首。

也就剩下一些瑣碎時間來看書娛樂了。

娶妻生子后,連這么點娛樂時間,也沒有了。

各種問題接踵而來,壓的他喘不過氣。

有時候,他甚至會覺得自己的人生無聊透頂,空虛乏味,

如今竟然穿越了?!

張越內心原本死寂的心,重又開始砰砰砰的跳動。

然而,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腦子一疼,整個人仿佛被電擊了一般。

數不清的陌生記憶,如同波濤一般,在他的腦海之中翻滾。

一幅幅陌生的場景,不斷的閃現。

“張越那是誰?”

“張毅又是何人哉?”

劇烈的沖擊,甚至讓他的意識都模糊了起來。

一會兒,他是現代都市之中,每日朝九晚五,混吃等死的國企一員;一會兒他又是生活在遙遠的歷史長河之中,距離現代足足有兩千一百余年的西漢王朝一個名為張毅的年輕人。

夢里不知身是客。

宛如莊周夢蝶,到了最后,張越自己也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張越還是張毅。

兩個不同時代的人的記憶與思想徹底混雜在了一起。

就仿佛有超維生物,在他的大腦思想之中做了一個手術。

好似后世的人們擺弄自己的電腦硬盤,生生在他的思維記憶之中嵌入了另外一人的全部記憶和思想。

簡單而粗暴。

直到良久之后,他才明悟過來:“我是張越……”

“吾亦是張毅……”

細細閱讀著意識之中,那些憑空多出來的記憶。

他仿佛看了一場老電影,將這個與他素為相識,從未聽聞的生活在兩千一百余年前的西漢青年的生活瀏覽了一遍。

從咿呀學語,直到漸漸長大。

他的喜怒哀樂,他的理想抱負,還有他的所學所知所想,事無巨細,都呈現在張越眼前。

將這些信息整理完畢,張越便沉沉的嘆息了一聲:“想不到啊想不到……我竟有穿越的一天!”

作為一個現代人,生活在網絡信息大爆炸時代的普羅大眾。

誰沒有幻想過自己穿越重生呢?

無論是再活一世,扼住命運的咽喉,改寫自己的人生,還是回到過去,三妻四妾,錦衣玉食,這都是男人的幻想,也是很多人心底的渴望。

然而,當穿越的事實真的發生了。

張越卻又有些彷徨不安,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是誰?自己所處的時間線,以及自己將要面對的麻煩和問題。

如今,正是延和元年夏四月。

延和這個年號有些陌生,甚至就是曾經沉迷于網絡小說,號稱讀書破萬本的張越一時間也搞不清楚這是何朝何代?那位帝王的年號?

然而,在腦海之中的記憶告訴他。

其實,所謂延和,當做征和。

當今天子在改元之時,可能不小心,寫歪了兩筆,于是征和變成了延和。

而天子怎么可能有錯?

錯的只能是這個世界!

于是,天下便自動接受了‘延和’就是征和的設定。

反正,朝野上下的官吏名士,誰要敢‘幫’天子改正這個錯誤,將征和兩個字寫到奏疏、公文乃至于書信之上。

那就……呵呵……

爾竟敢質疑天子?

當年,大農顏異,可是就被廷尉張湯,用了一個腹誹的罪名給弄死了。

所謂腹誹,與秦儈殺岳爺爺的莫須有乃是一般無二。

講的便是,爾等走狗,務必得順服至高無上的皇權的真理!

于是延和,便成了當朝天子的第十個年號。

前九個分別是建元、元光、元狩、元鼎、元封、太初、天漢、太始。

是故,張越所處的時間線已經清晰明了了。

漢世宗孝武皇帝,史書上毀譽參半的漢武大帝統治晚年。

當然,現在,這位漢武大帝,還沒有去世,是故,這所謂的世宗孝武皇帝,依然不存在。

人們對他的稱呼只有一個——天子!

誰要是敢跑到市井之中大聲嚷嚷什么‘世宗孝武皇帝陛下’或者跑到這位漢武大帝面前直呼‘武帝陛下’,百分之一萬,肯定會被拖到市集之中腰斬棄市。

然后,如狼似虎的廷尉官吏,一定會細心的將此人的全族都送去與之相會。

膽敢詛咒君父?

這可比謀反還要嚴重!

將這個事情弄明白,張越就嘆息了一聲,有些遺憾,若能早個二三十年就好了!

那時,衛青霍去病雙子閃耀,整個歷史長河都被這兩位軍神的光芒所籠罩!

若有幸能生于那時,便是去衛青霍去病麾下,做一個站崗的衛兵,張越也覺得值了!

可惜……

如今,這兩位天之驕子,不世出的名將,已然先后辭世。

史書上威名赫赫的漢武大帝,也已經垂垂老矣。

他統治這個老大帝國,有四十余年了,算算時間,他可能還將繼續統治這個國家十年甚至更久。

這是無比恐怖的事情!

唐明皇在位四十來年,結果是生生的搞垮了強盛的大唐。

康麻子奴役中國六十余年,結果是徹底摧毀了古典中國文化的精髓以及孜孜不倦的探索精神。

自秦以來就發明創造層出不窮,創造了無數奇跡和輝煌的中國,居然在鴉片戰爭的時候,只能用明朝鑄造的爺爺炮來還擊侵略者的堅船大炮。

事實證明,皇帝當的越久越殘暴!

而記憶中的歷史也證明了這個公式。

武帝晚年,國家政壇和宮廷風云之詭異、兇險,史上罕見!

“既然穿越到這個時代……我還是夾著尾巴,小心做人吧……”張越在心中暗道,若是以為自己是龍傲天,大刺刺的跳出去,摻和到那波云詭異的斗爭之中……

那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這樣一想,他便整理起自己腦子里的那些記憶。

他穿越附體的這個軀殼的原主,姓張名毅字子重。

老張家是先帝前元年間從代國被遷到關中的地方豪強。

當初,老張家在地方上,據說顯赫的很。

家有良田千頃,奴仆以千計。

就是代王也要以禮相待。

然而,對于漢室來說,這樣的地方豪強,就是頭號打擊和限制對象!

按照婁敬當年給劉邦獻的國策規定,地方豪強就是韭菜,要按時收割。

所以,高帝一朝定都長安,立刻就下令:盡遷齊諸田、楚國昭、屈、景、懷五氏及韓魏趙列國舊貴族舊豪強于長陵。

就這一招,立刻就斬斷了六國舊貴族及舊豪強對于地方的控制。

此謂之強本弱末也!

此后百年,漢室天子代代接力,以陵邑制度為幌子,將天下豪強貴族兩千石不斷的遷徙到關中各陵邑區。

由此形成了陵邑人口聚集區。

老張家就是這個國策之下無數犧牲者中的一員。

于是,張越的豪強夢,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而張氏曾經的富貴和顯赫,早已經成了昨日黃花。

如今的張家,不過是這南陵縣治下的長水鄉的一個小地主而已。

家中不過有著三五頃的水澆地和七八頃山陵。

在這長水鄉之中,或許算的上一個人物,但在這偌大的關中,卻不過是太常卿計薄上的一個戶名而已,無足掛齒,不值一提。

這卻正好與張越的想法契合。

值此多事之秋,能不起眼就是最好!

一個關中小地主,既不可能餓死,也不會被卷入政治之中。

然而……很快,張越就笑不起來了。

因為他發現,事實上,他已然身在局中。

因為……

這個張毅,居然是黃老學派的學子!!!!!!

真是……

“傻啊……”張越在整理好張毅的所有記憶后,也是悠然一嘆,有些苦惱不已。

世人皆知,如今,乃是儒家的天下!

自元光元年,董江都(董仲舒,因其曾任江都王太傅,時人皆以董江都相稱)在面圣之時,對以《舉賢良對策》,深得當今天子之心,于是,罷黷百家獨尊儒術。

天下思想混一,就連曾經如日中天的法家勢力,也是夾起了尾巴,披上儒皮法骨的偽裝,玩起了春秋決獄。

文景之時,秉政天下,創造了文景之治的黃老派政治家,則各自縮回了家,當起了鴕鳥,學起了老莊,只愿耳根清凈,不為俗世所煩憂。

但,在中國,從來都會有一些人不甘為人奴役。

從來都會有一些人,明知道前面是萬丈深淵,也義無反顧。

也一直都會有一些人,愿意為了自己的理想與抱負,而不惜流血犧牲。

這張毅就是其中之一。

從張毅的記憶里得知,本來,當年,張毅已故的長兄是希望張毅能去河間,拜當世大儒,《詩經》博士毛萇為師。

縱然不能,也要拜毛先生門下高徒。

這是如今天下寒門士子想要出頭的最好途徑。

可惜,張家是什么門戶?

一個南陵小破地主!

那毛萇又是何等人物?

他乃是大毛公的侄子兼親傳弟子!

大毛公又是誰?

他乃是荀子的親傳弟子,更是《詩經》的正宗傳人。

更重要的是——歷史證明了,他才是漢代儒家變革中的勝利者。

《詩經》本有四個注釋版本。

分別是齊詩、魯詩、韓詩和毛詩。

毛詩是最年輕的,但也是笑到最后的。

到東漢中后期,毛詩學派就已經將其他三個對的連傳承都斷絕了!

哪怕是如今,毛萇先生在河間的君子館也是天下有數的名學。

由此可以想見,張毅這樣無背景無家世更無名聲的小年輕想要拜入毛萇或者其弟子門下,簡直就跟后世某個農村的學渣,跑去諾貝爾獎得主的面前,大咧咧的說:“我想跟你學做學問……”

所以,張毅的求學之路,自然無可避免的失敗了。

他別說見到毛博士了,便是毛博士的君子館的大門也沒有看到,便被人趕了回來。

開玩笑!

若是隨便什么阿貓阿狗,都可以走進君子館。

那毛博士的地位與逼格,如何凸顯?

帶著張毅從河間歸來,張毅的兄長便生了一場大病,隨即撒手人寰。

因亡兄之故,年少的張毅便立誓,終生不學儒家。

對于漢人來說,遭遇如此恥辱,又死了自幼相依為命,如父如兄的長兄,確實是不可能再奴顏婢膝,舔著臉去學什么儒術了。

但總得學點什么吧?

西漢的關中,有一句諺語:富為上,貴次之,即貴各各學一技能以立其身。

意思就是,發財最棒,其次是做權貴,即使顯貴了,兒孫也得學一門技能方可安身立命。

嗯,關中人民就是如此的清新脫俗。

所以呢,張毅便在十六歲那年,拜了驪山隱士黃恢,學起了黃老之術。

這一學,頓時驚為天人,從此認定了唯有黃老之學,方能救世。

至于什么儒法?

統統是垃圾……

這本來沒什么……

儒家在坐大后,根本沒有心思去管黃老派和法家這等手下敗將。

甚至就連墨家這個死敵都沒有空去斬草除根。

人家忙著內訌呢!

異端可比異教徒該死一萬倍!

公羊學與谷梁打的不可開交,四個《詩經》派系,打的昏天黑地。

就是各自內部,也都不安分。

公羊學高徒,平津獻候公孫弘在位的時候,只做過少數幾件以權謀私之事。

其中之一,就是借機將自己的師叔,為儒門興盛做出不朽貢獻的董仲舒給弄去了江都……

所以呢,一般情況下,法家、黃老派乃至墨家的人,只要不跳起來,反對儒家,那他們也會當做沒看見。

但,這個張毅偏偏就跳起來。

在學了兩年的黃老之術后,這個小年輕就自以為學的差不多了。

可以出仕濟世安邦,救國救民了。

于是,他做了一件事情——抱著自己寫的那堆亂七八糟的策論去了一個地方:長楊宮。

長楊宮是什么地方?

這是秦昭王時期興建的一座行宮,靠近終南山,屬于上林苑的一部分。

在秦漢兩代,長楊宮就是帝王將相和宮廷貴人最愛去的地方。

因為此地,有著整個天下最完備的狩獵場。

年輕的權貴們在此嬉戲游獵,而來自整個關中甚至整個天下自認為自己‘懷才不遇’,有著經天緯地之才的年輕俊杰們,也匯聚于此。

干什么?

自古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自漢興以來每至夏秋,長楊宮周圍經常會聚集數十乃至于數百名各色士子,捧著自己的文章、策文,像孔雀開屏一樣,爭先恐后的向著那些策馬而過的大人物展示。

哪怕只有一個人能稍微駐足,這些人也會得到莫大安慰。

若有人有幸被人看上,帶回家里,無論是收做家臣謀士幕僚還是舉薦給朝廷。

那便會立刻激勵這些人,繼續守候于長楊宮外的馳道。

數十年來,長楊宮外曾經發生過無數奇跡和佳話。

但在如今,這里卻是儒門士子們的地盤。

甚至已經被化為儒生的禁臠了。

一個黃老學派的愣頭青跑去儒家的地盤,能有什么下場?

譏諷與排擠是一定的。

說不定,甚至可能挨一頓揍。

張毅在長楊宮外苦守三日,雖然沒有挨揍,但卻備受排擠。

那時,他心中依然抱有期望,甚至可以說滿懷憧憬。

希冀自己所寫的時勢策文能打動某位大人物,從此踏入仕途,為國出力。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了自己到底有多么的幼稚與可笑——當他戰戰兢兢的捧著自己的策文,獻給一個騎著鮮衣怒馬,有著無數侍從簇擁的貴人手里時,卻只看到了那個貴人,將他的策文,直接丟進了漏水河的溪流之中。

“黃老之學,不過陳腐之說,將死之字而已……”那貴人譏笑不已:“小子,吾奉勸一句:還是回家將所學之書,統統燒了吧……”

若那時,這張毅乖乖的服軟,甚至哪怕只是不發一言,沉默離開都好。

但可惜,張毅是一個年方十八,血氣方剛的年輕人。

如何受的了這樣的羞辱?

于是,丟下了一句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這簡直就是立flag啊!

更是裸的嘲諷!

不止那貴人立刻大怒,便是左近的儒生,也都是怒目而視,火冒三丈。

然后……

張毅就被這些人按在地上痛打了一頓,最后丟進了漏水之中。

若非漏水河窄水淺,恐怕張毅早已經喂了河中魚蝦。

即使如此,好不容易掙扎著爬上河岸,卻因此受了涼,染了風寒,勉強掙扎著回到家中,立刻便是一病不起。

最終讓張越撿了便宜,穿越至此。

搞清楚了這些事情,張越內心深處,卻宛如十萬頭狂奔而過。

作為曾經在國企之中廝混過的人,張越如何不清楚,這世上的人,尤其是知識分子與官僚們,最擅長的便是黨同伐異。

張毅這一番長楊宮之行,等于是裸的告訴了整個關中的儒生——快看!快看!南陵縣長水鄉有個黃老余孽!

從此以后別說低調了,恐怕張越只要醒來,立刻就要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和打擊。

何況……這張毅還放了那句嘲諷……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儒家的大人物們或許可能不會在乎一個狂生之言,但若有機會,他們也一定不會放過伸手捏死一只曾經嘲諷過儒家的螻蟻的機會。

最讓張越膽戰心驚的,是那位年輕的貴人。

他姓公孫……

如今,這關中顯貴的公孫氏,只有一家——當朝丞相,大將軍長平烈候衛青的親密戰友,葛繹候公孫賀家族!

這可是一個龐然大物啊!

哪怕是葛繹候府的一個下人,也可以隨手就捏死類似張氏這樣的小家小戶。

人家都不需要刻意開口,只需要暗示一下,下面自然有的是想要攀附宰相的官僚愿意拿張家的人頭來給自己做投名狀。

“我該怎么辦?”張越在心里急速的想了起來。

跑去給儒生們磕頭服軟認錯?

別說張越做不出如此惡心和奴顏婢膝之事。

便是他肯,儒生們愿意放過他?

別開玩笑了!

經過孫臏與張儀的教育后,世人之人,也不可能再傻到對于異己手下留情。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況且,于儒生們來說,拿一個小不點的腦袋,殺雞駭猴,震懾一下那些私底下蠢蠢欲動的法家、黃老派的貴族大臣,也是相當劃算的買賣!

而正面硬剛,也是毫無勝算的事情。

自元光以來,儒家已經基本控制了漢室的輿論、司法與地方行政。

除了軍隊他們還沒有辦法插足外,幾乎所有的資源和力量,都已經為儒生們所控制。

但凡有人敢去跟他們硬剛,除了死的更慘一些以外,張越想不到自己還有什么其他下場!

這已經不是人力所可以扭轉的了。

而是地獄級別的難度。

想到這里,張越的心就已經沉了下去。

這幾乎是一個無解的局面。

一穿越,就成為了天下公敵,還得罪了一個可能是丞相家的貴人!

“都說穿越之后,有著金手指……”張越只能在心里想著:“我也該有一個吧……”

“不是隨身帶個召喚系統,就是隨身帶個倉庫……”

“就算這些都沒有,至少也得給我來一個隨身度娘、歌娘吧……”

可惜,他找遍自己的所有記憶,甚至于在心里喊了一萬次‘系統’‘度娘在上’‘歌娘萬歲’。

然而,他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沒有傳說中的跳出一只萌萌噠的系統,更沒有什么神物在身,宿主綁定之類的東東。

“難道……我只能以肉身去對抗去求生?”張越的心臟都痛了起來。

以一己之力,去對抗一整個體制乃至于整個天下?

他知道,這是找死!

然而,就在張越絕望之際,他的意識之中,一塊淡黃色的石頭悄然漂浮著,若非他仔細觀察,找遍了整個意識的所有角落,恐怕都發現不了這塊石頭。

“這是……”張越望著這塊石頭,若有所思:“好像是……”

他想了起來。

這不就是橋墩下的那塊石頭嗎?

若沒有記錯的話,應該就是這塊石頭將他的腦袋磕破的。

但,它怎么跑到自己意識里來了?

而且看樣子,這塊石頭貌似還不簡單。

只是如今,自己身邊貌似有人,張越也不敢輕舉妄動,萬一出了什么簍子,發生了意外,這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強行忍住心中想要探究一番那塊石頭的虛實的好奇心后,張越也感到有些疲憊了,于是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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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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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九十一節 虎威(1)

穿上嶄新的甲胄,將佩劍系到腰上。郭戎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髯須長而整齊,臉色紅潤有光,身材稍稍微胖。

“長安,果然不適合俺待!”他笑了笑:“都胖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揮動長戟拉!”

“主公之勇,天下公認……”他的家臣在郭勇在旁笑著道:“便是丞相,也常常夸贊主公……”

郭戎笑了一聲,他是鷹揚旅的老人了。

當年丞相北伐匈奴,封狼居胥山,他就是先鋒官,其后西征湟水、底定西域,郭戎都沖在最前面,一路從隊率、司馬、軍候升到校尉、都尉、鷹揚校尉,如今已是官拜鷹揚左都尉,封定遠候。

更重要的是他的年紀——今年才三十一歲!

在漢室,郭戎是公認的少數幾位,或許能陪著那位丞相一路走下去的人。

其他人……

大抵是熬不過的。

前年,公孫遺去世了。

再前年,太學祭酒、春秋博士董越去世。

去年,大鴻臚于己衍致仕后,病卒于家,贈舒王。

今年春三月,公羊學派中最后一位,可稍稍制衡當今丞相的元老大儒夏侯始昌病逝于睢陽。

再算上,已經正式遞交辭呈的太子太傅上官桀、大司農桑弘羊以及出守身毒的尚書令張安世、出鎮大宛的光祿勛王莽。

永始紀年的第一代執政大臣,已經走的差不多了。

中樞朝堂,只留下了丞相與那少數幾位老人。

按照丞相宣布的計劃,未來三年,他們也將陸陸續續的去職,將位置讓給年輕人,方便新生代成長、鍛煉。

于是,郭戎身上得到的關注和投資一下子就增多了。

畢竟,他是丞相親信,還是鄉黨。

不出意料,未來很可能會以衛將軍或者車騎將軍的職位,代表軍方出任執政。

“說起長安……”郭戎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沒有回頭,只是道:“近來,執政出缺,長安內外,風起云涌啊……”

“有些老頭子,好像不怎么想挪位置!”

“是有些傳說……”郭勇輕聲道:“仆在離京前,曾耳聞市井中有人議論:丞相大公無私,先令親附者去職,誠固可敬,然則……未嘗難免有所意外……”

郭戎聽著,神采奕奕的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嘴角溢出一絲微笑:“能有什么意外?”

“教化只在大炮射程之中,仁義出于刀槍劍弩……”

“長安諸公難道真以為,丞相與他們共和執政,這天下就歸他們管了?”

“笑話!”

永始之后,丞相就大力推動了武臣執政。

不止中樞,地方亦是如此。

州郡都堂之上,必定要有一到三位武臣背景的兩千石,按照制度,武臣平時不得干政,只允許在涉及軍方之事發言、投票,但地方州郡的要務與會議,必須有他們的參與,不然就不合法,甚至被視為陰謀對抗中樞。

于是,地方州郡,沒有事情能瞞得過長安。

事到如今,漢家天下十七州一百三十八郡,除卻少數羈絆郡外,余者已經都建立健全了武臣參正系統。

太尉府通過對武臣的任免、升遷、培訓、訓話,牢牢掌握著帝國的槍桿子與炮口。

特別是在長安,幾乎所有精銳和守備部隊,從隊率開始,就是鷹揚系或者有鷹揚系背景的軍官。

所以,郭戎其實很好奇,到底是誰給了那幾個老家伙膽子,讓他們以為可以賴著不走,甚至與丞相對抗?

想到這里,郭戎就吐槽起來:“也就是丞相大度,能容人所不能……”

“要是俺的話,早就派人進城,將彼輩全部抓起來,像延和年中那樣一個個全部拖到渭河邊砍了!”

郭勇聞言,縮了縮頭:“不止于此吧……”

延和末,丞相發動兵變,軟禁先帝,清洗叛軍,然后鎮壓東南叛亂,殺的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最多的時候,長安城里一天就要抬出去幾千具尸體!

恐怖的清洗與鎮壓,持續到當今天子登基,才漸漸平復下來。

然后就是長達八年的共和執政,張與劉共天下,士大夫與丞相共治國家。

文人墨客,對此大加贊譽,彩虹屁和小論文寫了無數篇。

以至于天下人都忘記了,那位丞相腳下的尸山血海與累累骸骨。

人人皆曰,此周公、召公,共和執政故事在漢之重演,丞相扶危救困,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將傾,堪稱當代周公!

對郭勇來說,當年的刀光劍影與血腥清洗,是他此生難忘的大恐怖!

一位位公卿王子,一個個兩千石列侯,像狗一樣被如狼似虎的軍人拖到渭河邊、菜市場,毫無尊嚴的砍頭。

數不清的王孫公子、小姐宗女,從此打落塵埃,流放萬里。

郭戎提起手里的劍,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家臣——這個他父親替他挑選的同族兄弟:“阿勇啊……”

“丞相當然不止于此!”

那位如今已經是功成名就,開始愛惜羽毛了。

等閑是不會再開殺戒,起碼不會再和當年一樣,大肆屠殺異己,清洗正敵。

“但,有些人若不識相一點,那就未必了!”

可丞相終究是丞相!

張蚩尤之名,不是別人不提,大家就忘記了。

從扶余凍土,到扶南叢林,自蔥嶺高原,到西海雪山,從大漠荒野,到浩瀚大洋。

數萬里的大漢疆域中,十七州一百三十八郡的億兆之民,都在心底呼喚、崇拜與忌憚著一個名字:張子重!

古之白起,不過坑殺降卒四十萬,便號稱殺神。

而當朝丞相這些年來,因其直接或者間接而死的夷狄戎人,至少十倍于白起長平之戰。

這樣一位人物,豈是心慈手軟之輩?

只能說,八年的安逸與寬容,真的讓不少人的膽子都大了起來。

特別是永始后,丞相陸陸續續赦免和寬恕了許多當年的叛臣、亂賊,連霍光都給起了陵墓,追贈了侯爵,又追封太子據為‘幽太子’。

于是,一些犯有嚴重錯誤的人,也因為正治需要而被起復。

這就使得某些人認為,哪怕他們犯錯,也能有被寬恕的機會。

真是可笑!

“俺看哪,是丞相這些年來修身養性,給了一些人錯覺!”

“要俺說,丞相干脆廢了那小天子,開國建號得了!”

“前些年,太學里不是有人說,漢德已終,天命在英國公,英國公宜當早建國家,登基稱帝,以合天下之望嗎?”

“阿勇啊……”郭戎提著劍,走到門口,忽然回頭:“你說,丞相若是登基稱帝,這國號是不是當叫‘大英’?”

郭勇聽著,渾身顫栗。

“養不熟的白眼狼!”郭戎罵了一句,便推開大門,對著在門口等候的兩個親信吩咐:“替俺將阿勇送回南陵……”

“到底是俺爹托來關照的……族弟……”

“就留個全尸吧!”

“諾!”兩個鐵塔般的壯漢立刻就走入大門中,身后傳來陣陣慘嚎與求饒聲。

郭戎卻充耳未聞,他提著劍,帶著早已經等候的將官們,走向那都護府官署的正門。

數十匹神俊的駿馬,已經在門口準備好了。

郭戎大步踏出,一個親兵馬上就牽著他的愛馬,來到面前。

郭戎摸了摸這批丞相送給自己的愛馬,微微一笑,然后翻身上馬,對著眾人道:“走!隨俺一起去看看這漠南草原上的英雄豪杰!”

“這次丞相給了俺五千人的募兵名額!”

“但俺不想要這么多!”

“三千!”

“漠南十八部一鎮,俺只選三千豪杰!”

“鷹揚旅,不要弱者!”

“便是不夠強的,也不要!”

“哪怕是義從輔兵,也是如此!”

漢家制度,義從乃是義務兵,朝堂只負擔他們的伙食與基本的住宿、開支。

但軍餉什么的,一個五銖錢也沒有。

頂多退役時,給一筆遣散費。

不過,拿遣散費的都是些殘次品、懦夫,真正的好漢子,都是奔著積功轉為鷹揚兵去的。

俗語說:寧為鷹揚卒,不作十萬主。

意思就是,鷹揚旅的一個卒子的前途,也勝過民間一個家訾十萬的富戶!

只是,鷹揚旅從來不好進,除了武苑畢業生外,幾乎沒有其他可以穩進鷹揚旅的途徑!

便是漢家將門子弟,也未必敢打包票。

但,現在卻是一個機會。

丞相將要拓土異域,順便對匈奴斬草除根,免得他們未來強盛回來報仇。

于是,一場偉大戰爭與開拓,就要到來。

這是自當年西域戰爭后的又一次大機遇。

只要在這個過程中,立下軍功,休說從義從選入鷹揚旅了,便是獲得推薦入讀武苑,乃至于突破天花板,直接封候拜將,也不是沒有可能!

故而,郭戎要控制此番募兵的規模與質量。

這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意志,也是如今漢軍之中甚至整個漢家天下的一種思潮:中國,不是隨便什么阿貓阿狗,學幾天雅語,讀幾年論語、春秋就可以進的。

諸夏貴胄,只有精英、強者、勇士可為之。

其他人……

嗯,乖乖的當你們的兩腳獸與未開化、半開化的野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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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九十節 丞相點兵(4)

牛超帶著諸水部的義從們,緊趕慢趕,終于在當天傍晚時分,抵達南池塞,在都護府設置的軍營中完成報到。拿著都護府發下來的帖子,牛超走到分配給自己部族的軍營中。

營地很大,占地足有千畝。

一排排的穹廬,整齊的立在其中。

義從們都在忙著收拾帶來的包裹,整理床鋪,而他們的仆從們則忙著清掃馬廄,喂養戰馬,并給主人的甲胄、兵器進行保養。

種種事情,諸般工作,有條不紊,井然有序。

“武苑來的教官,果然是不一般!”牛超看著這一切,暗暗點點頭。

諸水部靠著賣牛肉,和長安那邊攀上許多關系。

特別是武苑、太學、墨府,都是指定要諸水部按時送去健康、活潑的肉牛。

所以,諸水部也是費了不少關系和力氣,在一年前終于申請到了一個武苑指導的機會。

永始七年三月,四十五位武苑學子在三名武苑教授的率領下,來到諸水部,進行了為期半年的教導與培訓。

時間雖然短,但效果卻是立竿見影。

半年時間,諸水部的正丁們就都知道了何為紀律與組織,明白了什么是協同作戰,甚至觀摩了漠南都護府的演練,知道了有一種叫騎步協同的戰術。

這兩年來,諸水部不斷操練,于是,就連仆從輔兵也能有模有樣,知道什么時候做什么。

“有此雄兵,此番丞相點兵,吾諸水部不說魁首,起碼也當能入三甲吧!”牛超興奮的想著。

丞相點兵,乃是草原上的大事。

一般是三年點兵一次,檢驗各部的訓練成果與武備。

畢竟,漢軍征討天下,常常需要從草原部族之中,征召義從。

自然,對義從的素質與質量有著極高的要求。

非精銳不要,非強者不選!

而一旦被選上,對于被選者,乃是躍龍門一樣的美事!

因為,漢律規定,任何人只要能在漢軍服役三年,且無過錯,便可以拿到那枚象征漢室臣民身份的竹符。

依漢《戶律》如今的規定,歸化之民,入籍三年無過錯,就可以申請三族入漢籍。

這三族指的是父母、兄弟、妻兒。

真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概因那位丞相,曾經制定了‘歸化策’,依照那個政策,以軍功途徑入漢籍的人與家庭,享受三年免稅,五年減半的優待。

一旦落籍,立刻就有土地、房屋和諸般必要生活資料發放。

此外,若是單身未婚,更可以向所在地的州郡官府,請求相親。地方官府會在接到申請后,按照申請人的爵位、軍功和職位,發函給本地州郡與之門當戶對的家族,若有意者就會答復,然后官府會將答復書交到申請者手中,后者可以從中選擇愿意結親的人。

通常,這些答復書的內容,都是赤裸裸的嫁妝。

按照長安那邊傳來的消息,現在一位鷹揚旅的歸化什長,乃是明碼標價嫁妝十萬錢,良田兩百畝,若是隊率、司馬,沒有百萬嫁妝,想都別想!

所以,草原上的英雄豪杰,自是紛紛立志,以被選入漢軍為傲。

故此,漠南草原上,也曾有流言說,此乃漢朝絕戶之策,乃是欲將引弓之民中的英雄豪杰皆為己用,令這草原再無人物的狠厲之法。

只是,沒有多少人信。

或者說,大家都選擇了不信!

畢竟,漢家上國的強盛與無敵,人所共知。

而且,漢家恩惠之深,曠古所未有!

更何況,流言的核心‘英雄豪杰’們,壓根就不在乎這草原諸部還有沒有英雄豪杰這種事情。

英雄豪杰們,做夢都想要掙脫草原這個樊籬,進入更加廣闊的世界去施展自己的才華與抱負。

于是,每三年一次的丞相點兵,每次都是一次諸部間的比拼與競爭。

各部中的豪杰、好漢,皆是爭相表現。

上次丞相點兵,乃是兩年前,那次諸水部因為沉迷養牛,被打壓的凄慘無比,全族上下僅有個位數被選入漢軍為義從——這基本上就意味著,諸水部未來數年都不可能有人入選鷹揚旅了。

因為鷹揚旅,乃是號稱百中選一,優中擇優的精銳。

正是因此,諸水部痛定思痛,花費了無數代價與資源,請動武苑出手,親自派來教授與學子,培訓并指導諸水部正丁。

“也是我運氣好啊!”牛超目光灼灼,滿眼的驕傲:“被我碰上這等丞相破例點兵的好事!”

按制度,草原各部三年點兵一次,都護檢閱,然后將結果上報長安。

但這一次點兵,卻是丞相破例下令,并委派了其左膀右臂的親信心腹大將定遠候、鷹揚左都尉郭戎來到幕南負責。

傳說,這次點兵選拔,乃是丞相欲為明歲漢軍出康居水做準備。

這是諸水部花了一個天大人情,從都護府的都郵那里打探來的。

按照都郵所言,漢軍出康居水,乃是國家大策,千年大計,為此,丞相派出了一位執政親自坐鎮到了那數萬里外的身毒之土,為漢家督撫之臣,又遣大將、心腹,甚至可能會親自率軍,坐鎮于大宛,指揮此番進軍。

總之,這次乃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

諸水部能不能廢部建鎮,就全看此番的表現了。

若是表現好,順利選為義從,再立下功勛,待到功成之日,丞相與執政大臣們一高興,諸水部廢部建鎮,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一念至此,牛超內心的興奮已是溢于言表。

但在下一刻,他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看到了,在北方的道路上,一支騎兵,正列隊而來。

打頭的是一面繡著雕的戰旗。

在這戰旗之后,上千名騎士,威風凜凜的騎乘著可能是大宛馬、汗血馬與漠南本地的馬種雜交后培育出來的一種戰馬。

馬匹高大而神俊。

更緊要的是,馬背上的騎士,人人都穿著一件由精鋼鍛打而成的胸甲!

“歸寧騎兵!”牛超看著,臉色頓時難看之極!

因為他知道,當這支騎兵出現后,他和他的族人面臨的競爭壓力,呈幾何數字上升!

“我本以為,歸寧人也不過是訓練好一點,懂得多一點罷了……”

“哪成想,他們居然連騎甲,都能用鷹揚旅的甲具!”

“這還怎么比啊!”

在這一刻,牛超終于深刻的理解了部族長者們中流傳的那句話:不入漢室,終為螻蟻!

當他還在為自己部族的同袍與手足的紀律與組織而自豪的時候,歸寧人,已經用上了漢人的現役騎具,甚至說不定,就是在現役的漢朝騎兵軍官手把手的教導下成長起來的。

于是,他所自豪和引以為傲的事情,在歸寧人眼里,或許只是基本的東西。

若這次丞相點兵,乃是一次比賽,歸寧人相當于直接出生在終點。

這種天塹一樣的差距,不是努力或者說天賦所可以彌補的。

然而,牛超的震驚仍未結束。

因為又一支騎兵,從東方而來。

夕陽的余暉,落在他們身上,顯現出騰騰殺氣,那些列隊而來的騎兵,看著只是隨意的騎在馬背上,但他們卻無時無刻不在闡述著一種名為‘恐懼’的事物。

而他們的戰旗,黑底金邊,其上繡著一頭黑白相間的野獸。

牛超認得,那是漢家蜀郡的貓熊,漢人史書中曰食鐵獸。

而當朝丞相的鷹揚旅中,有一支騎兵,名為熊貓衛,人數不過三百,卻承擔著為丞相監視整個漠南草原,并隨時報告的重任。

而熊貓衛,懼從漠南東北的鮮虞部選拔。

這不僅僅是因為鮮虞部地處漠南之東,遠離紛爭。

也不僅僅是因為鮮虞部所在的鮮虞縣,乃是漠南草原上唯一一個漢朝移民比烏恒人多的地方。

更因為,鮮虞縣的糧食產量,足可供給整個漠南之需。

更因為,鮮虞部自當年叛亂后,就一直為丞相的心腹獨孤氏族與慕容氏族掌握。

而這獨孤氏族與慕容氏族,本是武周塞下的烏恒氏族,為丞相所收復后,早已經盡數編戶齊民。

族中老少孤寡皆移民漢家內郡,被妥善安置。

他們移民之地,就是關中之旁的漢中。

漢中地區,常常能見那黑白相間的貓熊出沒,故鮮虞人以其為圖騰。

于是,來者已是呼之欲出——鮮虞騎!

看著那從遠處緩緩而來的鮮虞騎兵,牛超內心的壓力,遠超歸寧的胸甲帶來的壓力!

因為,整個草原都知道,鮮虞人是什么?

這些白山黑水中出沒的騎兵,在過去十余年,一直充當著那位漢朝朝鮮王的尖刀與利刃。

無論是朝鮮的深山老林,還是鮮卑山與烏恒山的冰天雪地,或者扶余人的凍土荒原。

鮮虞騎兵走到那里,便將死亡與災難帶到那里。

去年他們甚至去了扶桑,傳說,屠殺數萬當地人,殺的當地人喪膽。

所以,盡管鮮虞騎兵的裝具遠不如歸寧,但他們帶來的壓力卻是十倍于歸寧騎兵。

深深的吸一口氣后,牛超壓下內心的彷徨與畏懼,抬起頭來,看著眼中那一北一東而來的兩支騎兵。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族中父老失望!”

“諸水部廢部建鎮,勢在必行!”

“即使是歸寧、鮮虞,也休想阻我!”

此刻,牛超想起了撫養自己長大的父母,想起了族中父老們的音容笑貌,更想起了族中那些日日夜夜辛勤勞作,省吃儉用,供養著他們這些正丁騎兵們吃穿用度的婦女。

于是,歸寧人的胸甲與鮮虞人的狠厲帶來的壓力,頓時煙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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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八十九節 丞相點兵(3)

牛超牽著自己的愛馬,走在道路中,被風沙吹的粗糙的圓臉上,充滿著興奮與期待。諸水部,以牛為生,自然以牛為姓。

全族上下,如今已經全部改為了牛姓,還攀上了祖宗乃是殷商子氏,春秋時宋國司寇牛父的后裔。

甚至還跟在隴西郡的牛氏取得了聯系,并得到了后者的承認,全族的男丁名字,都被列入了牛氏宗祀的獻祭名錄里。

當然了,既然諸水牛氏認祖歸宗,那么每年隴西牛氏祭祀祖先時,當然要奉上一筆不菲的助祭錢。

如此一來,諸水部成為了烏恒諸部中最是風光的一部!

所以,牛超很注重自己的個人素養,拼命的將自己向著見過的那些長安貴族士大夫子弟們靠攏。

“丞相點兵,此乃吾等的大好機會!”

“更是廢部建鎮的最佳時機!”

“爾等子弟,皆當全力以赴,勿令父老失望!”

回憶著老父親送別時的教誨,牛超就握緊了腰間的刀柄。

廢部建鎮是如今整個漠南草原上所有烏恒部族的夢想!

因為那意味著,從此可以擺脫‘夷狄’的標簽,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編戶齊民的大漢臣民!

在正治上、經濟上的好處,數都數不清楚!

那歸寧鎮就是最好的例子!

作為草原上第一個廢部建鎮,同時也是第一個由長安派遣官吏來管理、指導與統治的部落。

歸寧鎮在短短十余年間,就富足到讓人羨慕,強盛到叫人咂舌。

連丞相親兵,也有從歸寧鎮選拔的例子!

至于考取武苑、太學,更是毫無障礙,一路綠燈。

哪像其他部族,若欲考太學、武苑,還得找人具保,更需要繳納一筆相當于一萬錢的保證金。

此外,歸寧鎮的居民,在經濟上也享受著讓人羨慕的種種政策扶持。

漢朝的新技術、新器皿和新工藝,首先都在歸寧推廣。

而且,還能抵押、假貸。

更有那朝堂撥款,國家補貼的種種優待。

此外,歸寧鎮的賦稅,更是輕的叫人羨慕!

歸寧鎮只收兩種賦稅,一種叫口算,按人征收,一歲百二十錢一人,這是要送去長安,歸入少府內庫的,另外一種叫地稅,從賣出去的牛羊馬匹與皮毛的價值上征收,四緡征一算,這些錢主要用來發放官員俸祿,以及補貼各類技術官員。

而在事實上來說,只靠這么點賦稅收入,根本無法維系漢朝在歸寧的官員體系與巨大的基礎建設投資。

所以,漢朝每年都要從中樞撥款上千萬,以補貼歸寧。

而其他部族呢?

別人不知道,牛超很清楚,諸水部這十多年來的變化。

雖然說,漢朝商人和商品的輸入,帶活了整個部族的經濟和生活水平。

牧民也都漸漸的開始能吃飽肚子,不再挨餓。

然而,負擔卻是一點沒有減輕。

青儲窖,要請漢朝官吏建設,一個就要五萬多錢,這還是因為諸水部的牛養得好,太仆那邊特別優惠的結果!

而家家戶戶都需求的炭爐,那種用鐵皮包起來,可以放到穹廬中央,作為全家冬天取暖與做飯的器具,一個就要兩萬錢,再加一千錢的安裝費,就這還得好吃好喝的供著那些懂裝的工匠。

部族的牲畜,若是不幸得了疾病,部族里供養的那幾個獸醫搞不定,就要去南池塞,高價請都護府的獸官診治,那開銷更是昂貴!

總之,想請都護府出手,什么事情都要錢,沒有錢就只能拿牲畜抵。

但這還只是軟性的負擔,可以選擇要或者不要。

壓在諸水部頭上的,還有硬性的負擔!

首先,他們的草場,乃是大漢天子所有,天子大發慈悲,特別準許諸水部在此放牧、居住、生活。

所以,作為藩部,諸水部每歲要向天子貢獻牛一千頭,羊兩千頭,戰馬三百匹作為貢品。

這是基本的要求。

不然,那就是大不敬,就是對天子的冒犯和大漢帝國的挑釁。

分分鐘就有都護府的騎兵上門問罪!

此外,因為是藩部,所以,不需要編戶齊民,也不必交什么算賦、口賦。

于是,都護府采用了一種名為‘估稅制’的制度。

顧名思義,就是我覺著你們去年賺了多少,然后按照這個數字來額定賦稅,作為給都護府的維持費用。

最后,當年,因為是各部邀請的王師入駐漠南,保護諸部免遭匈奴入侵。

所以,各部當年都承諾過,共同負擔漢軍在漠南的駐軍費用與開支。

雖然,在永始三年,這筆費用被酌情減免了一部分,可每年分攤到諸水部頭上的軍費份額也足有兩百萬之巨!

這些林林總總的軟性和硬性負擔加在一起,諸水部一年到頭,近乎等于白打工,甚至還要倒欠都護府許多。

哪像歸寧鎮的人,就兩樣負擔,而且,獸醫入村、蒙學進鄉、大夫駐亭三大政策讓他們享盡甜頭。

每次去歸寧那邊,牛超都是羨慕無比的看著那些整齊干凈的道路,鱗次櫛比的屋舍以及家家戶戶穹廬里冒出來的煙囪。

“不入漢室,終為螻蟻!”牛超想起了草原上的諺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對于這句話,他無比認同。

不為漢人,必是夷狄,夷狄在漢人面前,就是螻蟻,生死喜怒哀樂,皆不由自主。

長安的一個政策變動,甚至只是都護府里的一個佐官的態度,都足以讓像諸水這樣的部族,墮入地獄絕境之中!

只有成為漢人,編戶齊民,才能享受那些種種優待與扶持,才能受到漢律與漢法保護。

即使一匹夫,也可于都堂之上,直面千石之吏。

然而,若要轉為漢人,個人是容易的,只消有軍功,再通過考試與審查,確認確實符合條件和制度,就可以拿到象征漢人身份的竹符。

諸水部過去的許多勇士就是通過這條路走出去的。

但若要整部整族的并入漢室,卻是無比艱難。

牛超就知道,欲要像那歸寧一般,廢部建鎮,需要有三個條件。

第一:確實向心中國;第二,不曾有叛亂、違詔之事;第三,尚書臺報告,丞相批準,天子用印。

只有同時達成這三個條件,才可以滿足廢部建鎮的要求。

而欲如此,只有用血肉為橋,才能搭起通向夢想的道路。

作為諸水部的下一代首領繼承人,牛超明白,這次丞相點兵,就是最好的機會!

用他們的血肉,為子孫后代,搭建起一條堅實橋梁的最好,甚至可能是最后的機會了!

“我們必須立下大功!”牛超在心中發誓:“不然,無顏面見族中父老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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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八十八節 丞相點兵(2)

永始九年七月十九。大漢漠南都護府治所南池塞。

這個舊年簡陋的塞城,如今已經成為了大漢帝國在漠南草原上最大的城市。

常居于此的人口,已經超過了十萬!

這在草原上,簡直是個奇跡!

每天都有著數不清的商旅,從四面八方匯聚至此。

他們收購草原部族的皮毛,販賣草原部族缺乏的鹽鐵、布帛、烈酒、茶葉、針線以及陶瓷制品。

以至于通向南池的道路,再怎么整修,也是常年坑坑洼洼,一到下雨天,就泥濘不堪,難以通行。

今天的天氣很不錯,陽光明媚,道路干燥。

但,道路卻依然難以通行。

“直娘賊哦!”

“這些烏恒人都發瘋了吧!”一個忙著要將貨物運到南池塞城里交割給賣家的商賈站在自家的牛車上,伸長了脖子,看著遠方導致道路堵塞的罪魁禍首——那是一支足有數千人的隊伍。

隊伍中,有上千人,牽著高大的戰馬,穿著被擦的雪白锃亮的輕甲,背上背著角弓,腰間帶著馬刀,一雙鯨魚皮硝制的馬靴穿在腳上,真的是威風凜凜!


在這些騎士身邊,穿著麻衣、草鞋的奴仆們,則牽著剩下的馬匹,在外圍活動,而那些馬身上則托著一個個大大的包裹,包裹里面盡是箭簇、弓箭、馬刀、干糧、衣物。

這數千人的隊伍,加上他們帶著馬匹,形成了一條長長的行軍隊伍,將整條道路都徹底霸占,讓商人們只能無奈的罵罵咧咧。

“是諸水部的義從!”一個同樣被堵在路上的商賈一看就認出來了:“這些年諸水部靠著養牛可是發了大財!”

“他們放牧的牛,又大又肥,宰殺后的牛肉,還有雪花一樣的紋路!”

“特別是他們養的小牛,肉嫩、多汁,賣到長安,一頭就能值三萬錢!”

“連丞相和卿大夫執政們也是常常吃他們的牛肉……”

“豈不聞,長安諺曰: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羊必湟水,牛必諸水!?”

“所以,這塞上草原,烏恒諸部,諸水最富!”

周圍人聽著,咂舌不已。

卻也有熟悉塞上的人,反駁道:“諸水部算什么富?”

“一個穹廬也就三十步大的窮部落,也配在草原上比富?”

“如今,塞上草原,最富的當是歸寧、南池、鮮虞三部!”

“諸水部給這三部提鞋都不配!”

“像那歸寧,為舊鶄澤之呼奢也,昔年丞相北伐,拯其于水火間,故其感恩,自號歸寧,甚得丞相所厚,諸般器物與技術,皆先授歸寧,且歸寧位于漠南之北,與北匈奴交,弓盧水在其西,這些年來,匈奴逃奴不斷,歸寧賴此,富至戶戶有穹廬,家家有炭爐,尋常之家,也是酒肉管夠,中產之戶,人人進學,其族中精英,考太學、武苑者不知凡幾!”

“那南池,則是漠南都護府治所所在,漠南首善之地,其男子皆精販商,吾等之貨泰半于彼等銷與各地,而起女子就更了不得了!”

“南池女工,可是少數能與長安、臨淄女工相媲美的巧匠!”

“其織布細而密,其刺繡美而精,天下知名,人所共知!”

“還有鮮虞!本烏恒東北偏遠之族,昔年丞相北伐,鮮虞首領謀逆被誅,全族沒為奴,丞相使大將獨孤敬等為南北鮮虞都尉,遷雁門、上谷無地百姓各三千戶于彼,如今,鮮虞之地,已墾地百萬畝,歲收麥粟兩百余萬石,號塞外小關中!”

“而昔年被罰沒為奴的鮮虞部,則在我漢家士大夫的教化下,痛改前非,變夷為夏,為中國爪牙,東北砥柱!”

“什么砥柱?”有知道情況的人笑道:“長安的《神京月報》上都講了,那鮮虞人不過是朝鮮王的鷹犬罷了!”

“而朝鮮王也不過是丞相的鷹犬!”

“鷹犬的鷹犬,那算什么?”

“但人家有錢啊!”那人立刻笑道:“鮮虞部這些年靠著給朝鮮王抓野人、生番,光賞錢就不知道賺了多少!”

“他們又跟著朝鮮王四子,去了那扶桑打秋風,黃金、白銀撈回來起碼十幾萬兩!”

“于是,不過五千戶,竟有四千人讀過蒙學!”

“去年太學、武苑招考,鮮虞有千余人報考,最終有五十八人為太學所取,七十三人為武苑所錄!”

眾人聽著,都是嘖嘖稱奇,感慨不已。

在過去,這漠南草原上的部族,盡是是破落戶。

哪怕是所謂族長、大人、貴人,也不見得能穿絲綢,大部分烏恒牧民,都是衣衫襤褸,渾身膻腥,叫人一見就避之不已。

然而,短短十余年,這漠南草原就換了天地。

丞相和朝堂,傳授各部種種技術,教他們定居,建造青儲窖,又準許假其炭爐、鐵鍋,而漢室內郡日益強大的羊毛、羊絨需求,也讓他們有了足夠的資金。

于是,數千年來,困擾著他們的詛咒煙消云散。

現在,塞上各部不需要再到處游牧,也不需要害怕暴風雪與災害。

一些貧弱的部族若是遭災,都護府立刻就會調撥物資人員去救災。

而中國的鹽鐵、糧食、茶葉和藥材,源源不斷的通過商路輸入草原,換取他們用不到的羊毛、羊絨。

等生活穩定了,各部就都相繼的開拓出了各自的特長領域。

像那前面的諸水部,就是運氣不錯,選育出了一種非常優良的肉牛。

其養的牛,肉嫩多汁,還有雪花紋路,于是暢銷大漢天下。

只靠養牛,就足可保證生活富足!

許多牧民的生活水平,甚至已經超過了內郡的一些地主、自耕農。

在這種情況下,漠南之地,盡管并入漢土不過數十年,真正為國家有效控制也就十余年的時間,但其凝聚力與向心力,卻比一些內郡還要高!

這不,長安的丞相剛剛下令點兵。

這塞上各部,馬上就行動起來了。

各部都將他們最好的戰馬,最好的兒郎與最好的裝備,都送來南池,供丞相差遣——他們甚至自備弓馬、仆從和干糧。

所以難怪有人說:張子重不死,漢難不已!

只要那位丞相活著,塞上各部就會忠心耿耿的服從他的命令與指揮。

一個命令,就可調動數以萬計的精銳騎兵,還不用花一個五銖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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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八十七節 丞相點兵(1)

歸寧鎮,漠南草原的明珠,大漢帝國的最北端城市。此地,舊為烏恒呼奢部的鶄澤地區。

延和二年,大漢丞相北伐匈奴,封狼居胥山的首戰,就是在此打響,一戰而滅匈奴呼揭部,其后迅速北上,圍殲南下的匈奴主力,俘虜壺衍惿。

戰后,那位在鶄澤戰役被俘的匈奴孿鞮氏,成為了匈奴單于,獲得了大漢天子冊封,回到了祖庭龍城。

如今那位單于更是迎娶了一位劉氏郡主,并與郡主生下了兩子一女,在龍城過著揮金如土的日子。

而歸寧鎮,則更是徹底改頭換面。

若不是親身來此,恐怕沒有人敢相信,在這距離長安萬里之遠,大漠之南,弓盧水以西的邊陲蠻荒之地,竟會有一座規模堪比內郡郡城的都市。

今日的歸寧城,坐落在鶄澤南端的河谷之上。

城高三丈,皆以磚石為基,城墻之上,十余門火炮面向北方,虎視眈眈。

城中工坊林立,商鋪無算。

數不清的附近牧民與來自雁門、上谷、漁陽的商賈,往來其中。

此時正值秋末,草原上的牧草已經凋零,北風開始呼嘯著在大地上嗚咽。

若是過去,此地的牧民,早已經和他們的祖先一般,驅趕著牲畜,踏上了轉場的道路,一直要到第二年的春三月,他們才會回來。

然而如今,在歸寧城外的數百里之地,上萬個穹廬一動未動。

早在延和末年,歸寧的牧民,就已經從逐水草而居的傳統中解脫出來。

青儲窖加石炭爐加大鐵鍋,讓他們從此擺脫了數千年來引弓之民的詛咒,第一次可以不用游牧。

于是,便在官府的主導下,以百戶為村,千戶為鄉,萬戶為郡。

如今的歸寧鎮轄區,有十鄉百村之說。

安義村就是一個位于歸寧城西五十里,依鶄澤而居的村落。

村后就是碧波百里的鶄澤湖,數條水渠,從湖中而來,帶來潺潺流水,穿過村中,流入村前被開辟出來的菜地。

這些菜地是村子里的公共財產,有兩百多畝的樣子。

種著韭菜、蒜苗、菘菜、茄子等十幾種蔬菜。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茄子田。

大概有三十畝的樣子,但在整個安義村,這三十畝茄子田就是命根子和蚩尤帶來的青儲窖一樣,是不容外人冒犯的神圣之地。

哪怕如今,這三十畝茄子田里的茄子都已經收獲。

地里面連一片葉子都找不到了,但安義村的亭長韓阿大,依舊把這三十畝茄子地看成自己的神圣領地。

每天都要來看上三五次,就連村里堆肥的糞土,也要讓人優先的用到這三十畝地里,好叫來年種下茄子苗的時候,那些寶貝疙瘩可以不缺營養。

和往常一樣,韓阿大再次來到茄子地里巡視。

這個曾經的呼奢部貴族,如今已經垂垂老矣,早年的傷痛,讓他連走路都有些困難,只能在家里兩個兒子的服侍下,行走于田地中。

但,即便如此,村子上下,也無人敢輕視、怠慢于這位老村長。

甚至,附近十幾個歸寧村落,也都無人敢在他面前失禮。

因為,韓阿大身上穿著的是一件刺著雄鷹的絳色常服。

這是鷹揚旅的軍官才有資格穿的衣服!

沒有任何人敢仿冒!

在兒子的攙扶下,韓阿大坐到專門為他打造的,在茄子地邊的涼亭里。

然后從腰間掏出一件長長的木制筒狀物,接著從腰間的一個袋子里,抖落出幾片今年夏天摘下來后就保存地窖里的茄子葉,將這些茄子葉放入斗筒里,點上火,韓阿大美滋滋的抽上一口。

味道雖然有些辛辣、難聞、嗆肺。

但卻讓他回憶起了年輕時的風光,在鷹揚旅里的見聞。

“大人,昨兒個,又有北邊的人逃來了……”趁著韓阿大吞云吐霧的機會,他的長子韓獻趁機問道:“您看,咱們家是不是再去收點匈奴奴?”

這些年來,漠北那邊,不是幾個單于互相爭斗,就是白災、蝗災。

哪怕是孿鞮氏的本部,日子也不好過。

在過去,若牧民活不下去,自然就會南下搶掠。

但如今,再借那些人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來冒犯大漢丞相庇護下的歸寧鎮都不需要王師出手,歸寧人自己就能收拾掉那些破落戶。

所以,走投無路的匈奴人,終于變成了字面意思每年都有著大批牧民南下求活。

只要歸寧人點點頭,就自愿為奴為婢。

尤其是秋冬季節,這種情況尤為劇烈。

在一開始,歸寧人還是很高興的,畢竟匈奴人也曾經是他們仰望的對象。

如今翻身農奴把歌唱,反過來當一把匈奴的主子,對大多數人來說,也是個痛快事情。

但,很快歸寧人就不怎么高興了。

逃來的匈奴人越來越多,只要肯給口吃的,就有的是人愿意簽契約,按手印,給人當牛做馬。

很快,歸寧人就發現,匈奴人的數量要超過他們的族群了。

所以,現在大多數歸寧牧民,都不愿意再收人了。

就算收下來,也是用上幾個月就賣給歸寧城里的商鋪,讓他們商賈帶去西域、河西。

而像韓家這樣的漢軍軍屬,更是天然有著特權,在價格和條件上有優惠。

韓獻就經常借著韓阿大的名義,收下逃奴,然后轉手賣給商賈,賺上一筆錢。

不過,這事情終于被韓阿大發現,結果自是一頓家法教育,打的韓獻好幾天都下不了床。

自那以后,韓獻就不再敢背著韓阿大做那些事情了。

“糊涂!”韓阿大放下手里的煙筒,然后拿著煙筒敲著自己兒子的腦袋:“俺跟著丞相南征北戰,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名聲和地位,就是被你這么浪費的?”

“好兒郎,不思勤練武藝,為丞相效死,至不濟也該好好讀書,爭取被城里的先生們瞧上眼,將來好考到長安的太學去,給俺和祖宗也長長臉……”

“一天到晚,盡想著賺錢,賺錢!”

“錢再多有個屁用!”

“俺當年在丞相麾下效命,殺的家訾百萬、千萬的富豪不知道多少!”

“你怎就不和你弟弟學學?”韓阿大說著,就看向在自己身側的幼子韓奉,那個看上去高大魁梧的年輕人,這是他最喜歡的兒子,也是他全部希望的寄托了。

韓奉今年十八歲,已經生得足有七尺三寸高,虎背熊腰。

更為難得的是,騎湛,弓馬嫻熟,還能讀書識字,會寫會算。

和長子韓獻一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大人!”韓獻聽著,立刻就不服了:“錢怎么就沒用了?”

“這些年來,要不是俺操持著,二郎哪來的錢練習武藝,讀書識字?”

“再說了,二郎武藝是精湛,但也沒見他選上鷹揚啊!”

“武藝哪有錢來的實在……”

韓阿大聽著,立刻火冒三丈:“今年沒選上,明年就選不上嗎?”

“你這不肖子,居然詛咒你弟弟!”

說著就要論起煙筒,敲死這個長子。

韓奉連忙上前拉住父親,韓獻更是立刻跑出了十幾步遠,一邊跑他還一邊說道:“大人,就算二郎選上鷹揚了,又能怎樣?”

“現在天下承平,丞相的鷹揚旅已經無用武之地!”

“二郎選上了,也不過是服役幾年,然后回來和俺一起孝順您老人家……”

韓阿大聽著,無力的嘆息了一聲。

盡管他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

曾經天下無敵,縱橫萬里的鷹揚旅,如今雖然依舊強大,依舊是丞相鎮壓天下的基石。

但,這柄寶刀,卻已經沒有了用武之地。

從漠南到漠北,自西域至交趾,大漢王師,所向睥睨。

很多時候,一個地方官帶上幾百鄉兵,就可以滅國破城,根本不需要用到鷹揚旅。

然而,就在此刻,村外的道路上,一個背上插著令旗的騎兵,疾馳而來。

韓阿大認得,那是歸寧鎮督郵的傳令兵。

“安義村里正何在?”這傳令兵騎在馬上,俯視著在茄子地里的眾人。

“老朽韓阿大見過上使!”韓阿大立刻起身上前問道:“未知上使此來是?”

“奉丞相令!”馬上的傳令兵嚴肅的對韓阿大道:“征調歸寧義從!”

“凡歸寧村戶,戶出一丁,自備弓馬、仆從,限于本月十九,至漠南都護府報到!”

說著,他就從懷里取出一份公文,交給韓阿大:“請里正盡快通知全村丁口,不可貽誤,否則都護府軍法從事!”

韓阿大接過公文,他認不得字,但識得公文上鮮紅的都護府官印,頓時就喜得眉毛胡子都揚了起來。

“丞相點兵!丞相點兵!”他激動萬分,時隔十年,丞相終于想起了他忠勇的歸寧義從了嗎?

韓阿大立刻就對著自己的兩個兒子吼了起來:“快扶俺回村!”

“咱們村中兒郎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

歸寧人,過去是烏恒的呼奢部。

但鶄澤戰役后,這些被丞相拯救的烏恒人發誓與過去一刀兩斷,再不承認自己的烏恒人身份,轉而以歸寧人自稱。

自那之后,第一代的歸寧義從,追隨在丞相麾下,南征北戰,打下了赫赫聲名,打出了三個列侯,十五個校尉,二十八個封君!

而歸寧人的總戶口,到今天也不過一萬多戶而已!

以至于,哪怕最排外的儒家學者,也不得不承認:歸寧之忠勇,甚于中國!

由之,歸寧的戶籍,哪怕是在內郡,在長安也是不受歧視的。

他們被認為是真正的諸夏貴胄一員比他們的親戚們,不知道高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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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八十六節 求援(3)

夏義在偏廳坐了大概一個時辰之久,才終于等到了傳喚:“博士,丞相有請……”夏義連忙起身,跟上那人,穿過喧嘩的衙署,來到了丞相辦公的書房。

此時,恰好有幾位衣冠錦綸的文人從書房中走出來。

夏義抬眼一看,連忙上前拱手見禮:“諸位先生安好!”

那幾位文人聞言,看到夏義,先是一楞,然后就嘆了口氣,道:“夏博士也要來為天下請命嗎?”

“真是有心了!”

聽得夏義一楞一楞,終究也不好回答,只能拱手道:“先生慢走!”

那幾位,可都是如今太學中的祭酒、教授,天下有數的大學閥。

有儒家的公羊、谷梁巨頭,更有法家、黃老的名士。

但在如今,這些桃李滿天下的巨頭,卻都是一副神色黯淡的神情。

這也不怪他們。

自永始后,丞相秉政,因丞相出生公羊,且為前代公羊學派領袖董越代父隔代所收弟子。

故而,丞相秉政后,大開言路,解除對思想文化領域的禁錮,更以天子的名義下詔:朕聞古之先王,朝有進善之旌,誹謗之木,所以通治道而來諫者,今聞天下,多有因言而罪者,朕甚不取焉,其除誹謗、腹誹及因言而定之罪。

于是,盡廢漢律有關言論的罪名,士大夫們從此也可以和農民一起議論、諷刺當道諸公了。

此例一開,立刻解除了文人身上們束縛著的繩索。

于是,天下士大夫們開始了各種在從前屬于作死的嘗試。

辦報紙、鼓噪輿論、裹脅民意,威逼官府,甚至盯著官府的把柄窮追猛打。

充分發揮了他們精力充沛,不怕搞事的能耐。

儒家老大哥帶頭沖鋒,法家、黃老、墨家緊隨其后。

頓時就將這天下官場,攪了個天翻地覆,同時也將自家內部那點子破事,弄得人盡皆知。

但,士大夫們卻樂在其中,而且非常享受!

可不是嘛!

自秦始皇一統天下后,他們何曾有過這樣可以暢所欲言,腦洞大開,不受束縛的空間?

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而且,還有大把觀眾與讀者跟著一起鼓噪。

以區區布衣,就能攪動一郡、一州風云,叫那兩千石低頭,公侯俯首。

主人翁意識空前強盛,作死技能不斷更新。

特別是隨著‘我注詩書’的風潮興起,士大夫們學會了裁減先王、先賢之意而合我道的妙用。

一位位有良心的青年學者紛紛崛起,一個個敢于發明創新的作死小能手開始蹦跶。

于是,張冠李戴、剪接裁用,成為了日常。

標題黨橫行,震驚體隨之出現。

至于造謠、抹黑與編造故事,只是基本操作。

就像那位因為謠言而自殺的思孟學苑山長徐長敬,其生前主辦的《民生報》就常常登載一些小故事。

這些小故事,自是揚孟貶曾,非韓攻商。

總之,諸子百家的先賢,除了思子、孟子外,余者盡數不是偷雞摸狗之徒,便是有能無德之輩!

當代的有名學者,也都被黑了一遍。

特別是曾子,被黑的體無完膚!

自然,他的那篇小故事,其實只是被黑的人的報復罷了。

只是事情鬧大了,搞得人盡皆知,聲名掃地,徐長敬不得已只能用性命來洗清冤屈,這就是無人能料到的展開。

自然,在擁有了自由后,嘗到了可以左右正治,甚至高于正治的權力后,這些大學者沒幾個能割舍的了的。

只是,胳膊終究拗不過大腿。

只有一張嘴巴一支筆的士大夫,完全不是左手刀劍右手槍炮的丞相的對手。

三言兩語,就被懟的說不出話來,只能黯然低頭,接受從此被管制,不能再隨便口嗨的現實。

夏義不知道這些,但他也是士大夫一員(自認的),所以在被帶到張越面前的時候,他也有心想要幫一下,看看不能不爭取爭取。

可惜,當他見到高坐明堂之上的大漢丞相時,所有的言語,都被咽在喉嚨里。

實在是如今的張越氣場太強大了!

穿著國公袞服,頭戴冠琉,腰配長劍的他,只是坐在席位上,就有著一股讓人窒息的威壓。

這威壓,來源于他的權柄,也來源于他的傳說與戰績,更來源于他腳下的滾滾血海與無數骸骨!

只是看著他,夏義就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這位丞相的上位歷史。

匈奴人、羌人、西域胡人、烏孫人、交趾、日南叢林的生番……

自其出現以來,已有數以百萬的人民,成為了其權柄的踏腳石。

便是在內部,這位丞相的威名,也足可止小兒夜啼。

太上皇帝因其晚年困守五柞宮,東南貴族、地主、宗室,十余萬人因為叛亂而被戮,數十萬人被流放。

數不清的千年世家、名門破滅,齊魯吳楚之地幾乎被換了一波血。

至于長安,更是被洗了一次。

永始以前的官員,十之七八,皆被貶斥。

朝野內外,都已經找不到這位丞相的對手了。

在事實上,這個龐大帝國的主人,已經是他了。

休說是夏義了,便是執政們,也沒有幾個能在這位面前保持冷靜。

張越卻是很和氣,讓人招呼著夏義坐下來,然后問道:“今次請博士來此,乃是想向博士請教,這安息之事……”

“還望博士不吝指點!”

夏義聞言,連忙起身拜道:“丞相在上,下官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的國家,已經滅亡即使還有殘余,在某個地方茍延殘喘,大抵也不會認他了。

即使他還愿意認他這個月氏王,夏義也不打算回去了長安多好,生活也富足,娛樂活動更是不知凡幾,放著天下第一的大漢帝國列侯不當,跑去一個犄角疙瘩的窮鄉僻壤當個傀儡一樣的酋長有什么意思?

張越聽著,滿意的點點頭,道:“那便請博士先與吾說說,這安息國書上所講的事情……”

安息,與漢室相距起碼數萬里。

使者來回一趟,最起碼都要一年。

講道理,如此遙遠的距離,張越本來是不打算管的李陵帶著他的小弟們,哪怕砍到了羅馬,殺進了希臘,在幾萬里外屠城滅族,也和大漢帝國沒有關系。

漢室如今的重點,全部集中在身毒。

但問題是安息控制下的土地,有一個地方,乃是未來藍星的血管中東。

若是有機會,可以不費什么力氣就能控制那個寶地,為什么不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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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八十五節 求援(2)

跟著那位大鴻臚的官員,夏義來到了漢室如今真正的權力中心丞相官邸。和舊年相比,今日的漢丞相府規模足足擴大了五倍!

僅僅是官署,就連綿三四里,下轄三十余個大小不一的機構,分別對口大漢帝國的地方民政、中央直轄、國營經濟、藩國屬國、書院教育、賦稅雜役等事務。

每一個機構,按照規模大小和職權多寡,少則有官吏數十人,多則數百人。

一進丞相府的大門,夏義就仿佛來到了每月五次的太學大集市上。

數不清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入耳中,操著天南地北的口音的官吏們,來來往往的穿梭在這龐大的丞相府走廊、回廊中。

不時能看到有九卿有司的曹官和丞相府的某個主管部門的令丞爭吵。

而在院落中,一位位羽冠錦綸的學者,則聚集在一起,三五成群,坐在樹下或者亭子中。

其中,有不少是聞名天下的大學者。

夏義就認識好幾個。

“今日怎么這許多的名士聚集?”他小聲的問著帶路的官員。

“哦……”官員笑著回答:“丞相前些時日頒布了《民報法》,命各地州郡學苑所辦之報,須得由當地郡守審核并準予刊登,方得刊行,不然,則當追究其編輯、主編之責,乃至于連坐相關人等……”

“諸生自是不服氣……”

“這不,來找丞相請愿來了……”

夏義點點頭,這事情,他也有所耳聞。

報紙這種產物,是很新鮮的產品。

第一次出現在人們視野中,還是永始二年丞相命京兆尹與少府、尚書臺聯合刊行的《天下時報》。

這份報紙,乃是脫胎于過去官府的邸報,只不過在內容上更加開放,沒有局限。

什么天下局勢、西域情況、各地的民俗風情,乃至于地方的奇聞異事甚至小說家們寫的奇怪神談都有刊載。

一經發行,頓時風靡天下。

不止長安百姓士民紛紛訂閱,更有郡國商人、士大夫央人代購。

主要是那《天下時報》乃是丞相命京兆尹會同少府、尚書臺聯合刊行。

其中刊登的是來自天下州郡的各類新聞報告,譬如某地遭災,某地豐收,某地有叛亂,更有著各地商品的價格漲跌走勢。

此外其上所載的種種奇聞異事,也頗為有趣。

所以,很快就受到了天下士大夫、商賈的喜愛。

隨之,各地紛紛效仿,郡國地方的學苑們,紛紛開始發行自己的報紙。

然后,就是一片群魔亂舞。

各大學派、學派內部之間的爭斗,都反應到了報紙上。

打著打著,就打出了火氣,從文斗變成了武斗,又從武斗轉而發展成為下三路。

像是這長安城里,除了官方的《天下時報》外,其他民辦的《長安時談》《帝都月報》《神京新報》上,就常常會出現些匿名文章,專門捅人的黑歷史,寫別人早年間干過的一些丑事。

有些是有理有據有錘的,但很多根本就是編出來的謠言。

長安都是這樣,地方上就更不得了了!

特別是當牽扯到道統、學派紛爭時,真的是謠言滿天飛,讓人難辨真假。

像去年,雒陽的思孟學苑的山長徐長敬自殺,就是因為雒陽的一份小報紙刊登了他早年間和繼母不得不說的故事。

此事鬧得沸沸揚揚,徐長敬更是聲名狼藉,為天下所唾棄。

但等他死后,事實被厘清他根本沒有繼母,這位思孟學派的中興之士,早年父母雙亡是被同族的族伯撫養長大的!

于是,瞬間輿論反轉,天下人紛紛同情和惋惜徐長敬。

連帶著他生前的文章和著作,瞬間傳遍天下。

連丞相看了,都惋惜不已,哀悼良久,命人送去了挽詞。

也是因此,丞相決定立法限制各類地方報刊,準備設立新聞審查制度。

在上個月,這部法律在宣室殿上通過,下發到了廷尉,只消廷尉那邊審查完畢,就正式頒布天下。

這卻是捅了馬蜂窩。

一下子,天下郡國的學者不分學派、理念,全部團結起來了。

儒家、墨家、法家、黃老學派的名士們,紛紛站了起來,大力陳說此事萬萬不可行!

可惜,丞相和執政們卻是決心已定,不顧阻擾,一定要推行這部法律。

天下學者,自然不肯坐以待斃,紛紛驅車上京,進行游說。

“他們能成功嗎?”夏義看著那些名士們,小聲的問道。

“不能吧!”

“丞相要做的事情,誰攔得住?”

這讓夏義聽著,可惜不已,搖頭道:“啊呀,其實報紙還是挺好玩的……”

對他來說,每天早上起來,買上幾份報紙,然后坐在院子里,溫上一壺小酒,再仔細的看看各方撕逼,真是一件美事。

但,那位帶路的官員卻不這么看,他咬著牙齒,恨恨的道:“有什么好玩的?”

“彼等信口開河,常以言干政,自地方州郡至中樞,煩不勝煩!”

“也就是丞相與諸位執政胸襟開闊,若是孝明皇帝時,彼輩一個個都得掉腦袋!”

報紙這種新生事物,是所有官員痛恨的東西,甚至比監察御史和錦衣衛還讓官員痛恨!

原因很簡單,監察御史和錦衣衛是體制內的,而寫報紙文章的文人卻是游離在外的家伙。

而且這些家伙為了邀買人心,常常會專門盯著官府的一些把柄窮追猛打。

像是今年三月份的京兆伊弊案,就被長安城的七家報紙連續追蹤報道了整整一個月幾乎所有涉事官員的底都被扒干凈了。

于是,兩位兩千石,三位列侯與四百多相關官員被下獄、問責、免職。

經此一役,那七份報紙的主筆聲名鵲起,成為了天下人心中的‘國家良心’‘社稷之士’。

甚至有人被延聘為丞相府特別顧問,可以直接把自己的文章遞到丞相與執政們面前!

在地方上,這種情況尤為劇烈因為很多地方報紙都是當地州郡的學苑所辦,里面愣頭青一大把,最喜歡做那種和官府對著干的事情,尤其愛追究官府的把柄和錯漏。

自然,整個官僚集團,沒有人對報紙有好感,甚至恨不得立刻全部取締。

也就是丞相和執政們愛惜羽毛,不愿意做這個事情。

說話間,夏義就被帶著來到了丞相官邸正衙的偏廳。

那官員推開門,將夏義請進去坐下來,然后道:“博士稍候,下官去稟報一聲丞相……”

“足下自去……”夏義微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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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八十四節 求援(1)

嵩街,曾是長安城最繁華熱鬧之地。但如今,卻已經漸漸冷清了起來,街道上只有稀疏可見的人群。

大部分行人,都只是路過此地。

很少有人會在這里停留,因為嵩街上有蠻夷邸,而蠻夷邸在過去是外國夷狄使臣的安置之地,也是因蠻夷邸,曾經的嵩街才會那般繁華。

但成也蠻夷邸,敗也蠻夷邸。

如今,大漢君臨四海,丞相秉政,萬國來朝!

王師馬蹄之下,詩書之道,禮樂之序,隨之而來。

于是,從蔥嶺到扶南,無數萬里的山河社稷,皆為漢臣妾!

整個已知世界,哪怕龜縮漠北的匈奴單于們,也認清現實,不敢再與漢家對抗,甚至有單于已經低頭臣服。

于是,蠻夷邸,從曾經的商貿中心,聯系世界的橋頭堡,迅速變成了一個長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因為能住進此地的外國人,肯定是沒有向漢天子臣服、納貢,并進入大漢宗藩系統的夷狄使團。

這意味著什么呢?

意味著,他們可能是敵人,至少也是潛在的敵人。

倘若與他們搭上關系,被官府知曉,那么京兆尹就可能會將此記錄在案——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倘若身份薄上,有一句‘曾與蠻夷往來’。

子孫的進學、入仕,都會受到不必要的牽連和麻煩——太學、武苑考試和官員入仕考核,都要求呈進三代家狀,必得無有謀逆、大罪、大惡,方許參加。

而‘曾與蠻夷往來’,雖然不在禁止之內。

卻也要必須調查仔細,確認無誤。

問題就在這里了——一般人如何和官府解釋清楚自己某年某月在蠻夷邸與某個外國夷狄說了什么話?

若是時間拖的久一點,記憶模糊,證人證據都缺失。

那就是彌天之禍!

三代子孫都會被牽連,甚至被打上‘不可靠’的標簽。

除非有軍功的貴族擔保,不然,進學和入仕,乃至于經商、創業都會被牽連、影響。

于是,蠻夷邸的冷清可以想象,連帶著嵩街的居民也紛紛出逃——可沒有人想因自己的無意,而牽連、影響子孫前途——沒必要!

由之,這蠻夷邸和嵩街就成為了一個孤島。

除了軍隊和負責此地的大鴻臚官員外,幾乎沒有外人來訪。

更要命的是,因為漢室實在太強大了。

蠻夷邸中的住客,越來越少。

到得如今,此地的住客,也就那么三五人了。

月氏王闕之那,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這位月氏王,已經四十多歲了,胡子和頭發都有些發白,但人卻富態和悠閑了許多。

他甚至已經習慣了在這蠻夷邸的生活。

每天早上起床,先看一會書,然后和妻子王氏一起乘車去往皇宮,朝拜小天子與太后,接著在衛兵護送回來,接著看書,直到晚上,孩子們從蒙學回來,便詢問他們今日的功課進度。

他的生活與這長安城中的許多老貴族一樣。

就連生活習慣和作風,也越來越像那些舊時代的老臣子了。

譬如,常常懷念過去,常常思念先帝。

倘若不發生意外的話,闕之那知道,自己這輩子恐怕就要這么結束。

百年之后,他的子孫們恐怕連自己來自那里也忘記了。

偉大的月氏王的血脈,將從歷史長河之中消失。

就和他在書上看到的那些偉大的家族與傳奇的神圣一樣。

周公、召公,俱落凡塵,伊尹、傅說之后,縹緲無蹤,春秋戰國,諸子百家之先賢,也只剩下了文字與思想傳世。

孔孟也好,商、韓也罷,都是如此。

“這樣也好!”闕之那想著,但內心卻依舊難免感慨。

想當年,他來到這東方的漢朝求援,漢朝君臣也滿口答應下來,要興滅國、繼絕世,為月氏重立綱常。

然而,誰料一場驚天巨變,讓一切都耽擱了下來。

等到塵埃落地,那位丞相登臨天下,執掌權柄。

遠方的月氏,也發生了劇變。

匈奴西遷,先滅康居,后奪溈水,隨后攻入藍市城,月氏五翕候三死兩逃,再無音訊。

既然月氏都沒了,他這個月氏王也就沒有了價值。

便被隨便封了個歸義候的爵位,然后養在了這蠻夷邸。

好在,漢人對他確實不賴。

不僅僅待遇很好,還為他請了老師,娶了妻子。

所以,闋之那也很感恩,便在五年前,請求天子賜名,于是被賜姓夏,那位丞相又給他取了個‘義’字為名。

由之,曾經的月氏王死去了,大漢歸義候夏義活了過來。

夏義很滿足現在的所有。

他甚至很積極的參與了這蠻夷邸內的事情,譬如義務的幫漢朝的大鴻臚當翻譯。

主要是充做那些異域遠方之國的使者的翻譯。

作為曾經的月氏王,夏義精通多門語言。

身毒語、月氏語、安息語、希臘語,他都熟悉。

此外,身毒、希臘與安息的文字,他也都懂。

只是,他能發揮才能的時候很少,一年里也就那么幾次。

好在,丞相對他很好,在得知了他的事情后,就派人送來了聘書,聘他擔任太學與武苑的‘夷狄風俗教授’與‘夷語通譯’,為漢室培養精通遠方異域語言和風俗的人才。

也因此,夏義在蠻夷邸中很受敬重。

上下官吏都尊稱他一聲‘夏博士’。

“博士……夏博士……”一個大鴻臚的官員,拿著一張羊皮紙,在門外敲門后,來到還在發呆的夏義面前:“有遠方異域之使抵達大宛,這是使者送來的國書……還請博士為吾等翻譯一下……”

夏義回過神來,接過那張羊皮紙,放在手上,看了一遍,然后道:“這是西方的‘阿薩息斯王朝’的楔形文字……”


“這阿薩息斯,也既我國所說的安息……”夏義解釋道:“這國書上說,安息遇到了匈奴入侵,其君王難以抵擋,已經割地稱臣,安息王不甘如此,便遣其兄名‘奧德羅斯’者來朝我國,欲求天子援手……”

“哦……”來人聽完,點了點頭,對夏義拜道:“博士,下官也不是很懂這些,不如請博士隨下官同去拜見丞相,解釋此書……”

夏義想了想,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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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5 天前
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兩百八十三節 大人,時代變了

時至孟春之月,海潮翻涌,波濤粼粼,海鷗翔集,帆船如云。這里是新江都的外海。

自去歲樓船新辟身毒,校尉辛慶忌定新江都之地,其后,安南都護府都護常惠遣其子威為新江都守。

于是,番禹方面的艦船,接踵而至。

特別是那些龐大的捕鯨船,在過去數月中,趁著順風,從番禹起航,楊帆而至。

因為,有人在這新江都的外海,發現了大批大批的抹香鯨、露脊鯨活動的痕跡。

于是,聞到了黃金味道的捕鯨船,聞風而來。

沒辦法,如今漢室對鯨脂需求極為旺盛。

取其脂,煉其油,以為燃燈之用。

從未央宮到普通市井閭里,照明的需求無窮大,市場無窮大。

更不提,鯨油還可以制成其他種種產品。

譬如香皂、防凍油,乃至經過加工提煉后,用于少府的器械、水輪,為潤滑之物,也可以用于軍械保養、甲胄除銹。

鯨脂幾乎是萬能的。

所以,朝鮮王劉胥,依靠從扶桑海峽、朝鮮海峽中的鯨群,歲得數萬萬之利。

這還是丞相有令:禁捕懷孕、哺乳母鯨與幼鯨。

朝鮮、扶桑海峽中,常常有樓船艦只巡邏,一旦發現有船違反禁令,輕則罰沒所得,重則沒收船只,船主流放西域與胡人同耕。

不然,朝鮮王的鯨油買賣不知道能做多大!

但,丞相再怎么霸道,手也伸不到這數萬里外的身毒海來。

所以,自去歲九月以來,已有數十艘捕鯨船,跨越海疆,萬里而至。

到了這新江都后,眾人驚喜的發現,此地無有封凍之憂。

只消天公作美,便可日日出海。

真真是日進斗金,數錢數到手筋疼。

唯一所慮,乃是這身毒之海,風浪無常,天時無定。

常常有船只,因為太過深入海疆,遭遇風浪傾覆,船毀人亡。

所以,吃了教訓后,眾人現在也只能在新江都附近數百里之地的海域巡游。

‘廣安號’就是一艘正在巡航、尋找鯨魚的捕鯨船。

船長十二丈,寬三丈,上下兩重,乃是前年剛剛從江都造船廠之中下水的最新式捕鯨船。

其結構設計與構造,皆是請的樓船衙門最有經驗的船官設計,用了許多新式技術。

譬如六分儀、羅盤、千里鏡等軍方器械一應俱全。

船首更是立有一架由絞盤驅動的弩機,乃是專門為捕殺巨鯨所設計。

弩機巨大,堪比過去的床子弩,可射百步之遠,直入巨獸之血肉,箭頭上全是倒刺,一旦命中無論何等巨獸,都不能逃脫。

此刻,‘廣安號’便獵獲了一頭巨大的抹香鯨。

起碼十余丈的巨大身軀,在海濤中掙扎翻滾。

海面已經被血所染紅,這巨獸已經窮途末路,奄奄一息,連再次下潛的力氣也沒有了。

船主楊漢看到這個情況,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千萬真是花的值!”

想過去他在朝鮮捕鯨,租賃朝鮮王提供的船舶,在萬里海疆之中,需要不停尋找著海面上可能出現的任何巨獸蹤影,然后選中一頭體型合適的進行追蹤,最終,須得趁著巨獸上浮的時候,冒著生命危險,分乘小舟靠近,用長矛等系著粗繩的武器攻擊巨獸。

常常十次捕獵,也未必能成功一次。

而且,即使成功,風險也依舊巨大。

海浪、天氣、巨獸的反抗,都可能造成死傷。

哪像如今,腳下的巨艦,堅固可靠,只要不遇到大風暴,就無有危險。

絞盤驅動的弩機,準確度相當高,特別是在百步外瞄準那些巨獸時,不說百發百中,起碼也是十中六七。

尤為重要的是,鯨魚的體型,再也不受限制了。

所以,他們可以盡量的捕殺那些體型巨大的鯨魚,而不是和過去一般,只能選擇合適的目標。

這可真的是天壤之別。

就像現在所捕殺的那頭抹香鯨,在過去,便是看到了也只能放過因為風險太大了。

而如今,卻可以靜靜的等著它走向死亡。

然后就可以靠近鯨尸,從容的割取其身上的鯨脂。

就這么一頭,足可提煉鯨油上百桶,價值數百萬!

想到這里,楊漢就忍不住哼起了小調,心中想著:“在此身毒一載,足可抵吾過去數歲!”

“待過些年,吾便可以攜千萬之資,于長安購置宅邸,頤養天年,逗弄孫兒了!”

就在此刻,楊漢手中持著的千里鏡中,卻忽然出現了一片云帆。

接著,十余艘巨艦,劈波斬浪而來。

數不清的巨帆,占據了千里鏡中的全部視野,一面黑色的龍旗,隱隱飄揚于云帆之間。

楊漢心中一驚:“朝廷終于是派了樓船來了!”

“卻不知是那位明公領銜……”

“旦看此陣容,想必定是一位公侯吧!”

于是,他連忙敲響了銅鑼,召集水手,吩咐道:“王師已來,爾等務必小心謹慎,日后不可再捕違禁之獸!”

“諾!”水手們互相看了看,也只能是無奈的唱了個諾。

張安世站在艦首,微微發白的胡須,在海風中搖曳,眼前墨綠色的琉珠,輕輕晃蕩。

他的心神卻忍不住飄回了長安。

去年七月,辛慶忌回朝述職,旋即被以身毒之功,封南安候,拜為樓船將軍,秩比兩千石,食邑四千戶。

八月,宣室殿議事,在那位丞相的推動下,身毒都護府的結構被定了下來。

其秩比萬石,位比九卿,總責身毒內外事,負有內鎮不臣,外撫遠夷,宣王化于異域,布天德于海外的使命。

實際上,這就是逼一位卿大夫主動請纓,往鎮身毒。

而且,乃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就是沖著他這帝黨領袖而來。

所以,張安世推無可推,只能被迫捏著鼻子,主動上書請求為‘天子分憂,丞相理政’。

于是,秋九月,詔以‘扶危定策功臣、尚書令、萬年候張安世以執政鎮身毒,遷身毒都護府都護,賜節旄,許便宜行事,總督身毒內外之權,佐其上下事’。

簡單的來說,就是他這個帝黨領袖被踢出了長安,半流放的來了這身毒。

哪怕明面上說的再好聽,其實也是那位張子重在掃清奪權的障礙至少張安世是這么想的。

“諺曰:張子重之心,路人皆知……”大漢忠臣心事重重的感嘆:“吾離長安,奈何天子誰佐!”

左右都是眼觀鼻,鼻觀心,沒有一個人敢插嘴。

因為,張安世是執政,且是丞相當年的結義兄弟,更乃是長期坐鎮于中樞,執掌大權的尚書令。

這些年來,他天天都是這么個態度。

朝野上下,早已經見慣不慣。

曾有些人,想以此構陷,向丞相舉報‘尚書令圖謀不軌,陰謀作亂’。

結果,張安世屁事沒有,舉報者卻被‘遠竄昆明’,去了滇國,與滇王為臣……

當然,也不乏有‘思念先帝’的大漢忠臣,暗地里聯絡這位尚書令,欲要‘內發忠義之士,外交大將,以除賊臣’。

然后……

沒有然后了。

錦衣衛的三木之下,哪里還有什么活路?

總之,這位執政,自己思念先帝,自己心念漢室,自己忠心天子都是可以的。

但外人就不要想了。

正應了丞相曾說過的一句話:律法之下,人人平等,執政大夫,更加平等。

張安世發完牢騷,就恢復正常,扭頭對身側的辛慶忌問道:“此來身毒,往后武備戎馬,就要有勞將軍了!”

“不敢!”辛慶忌連忙行禮:“末將唯執政馬首是瞻!”

如今,辛慶忌已經是樓船將軍,算是正式成為了他叔父辛武靈的接班人。

只是能不能順利的繼承家業,卻還得用武勛來換。

須知,如今長安中樞,正在緩慢的變革。

自永始以來就一直穩定的十二卿大夫格局正在漸漸改變。

前年,韓王公孫遺辭世,丁緩接班。

去歲,樓船將軍辛武靈致仕,徹底拉開了中樞換馬的序幕。

八月,大鴻臚于己衍致仕,贈魏國公。

九月,尚書令張安世請出身毒,授身毒都護府都護,賜節旄,許幕府,拜為身毒都督,總身毒內外大小事。

十月,廷尉丙吉辭任,出為西域都護府都護,接著執金吾王莽致仕,贈楚國公。

隨著這些人事變動,一批新人,走馬上任。

故樓船別駕貢禹,權尚書令,接替了張安世的職位。

涼州刺史兼敦煌太守雋不疑權廷尉,京兆伊王吉為廷尉左師,樓船別駕貢禹為廷尉右師,丞相以天子詔下天下:法者,繩之準也,欲求繩準,豈不立師?今以廷尉左師,以釋民法,以廷尉右師,以釋刑法,天下刑訟,且以廷尉左右師之解釋為判。

于是,命令王吉與貢禹,從天下刑法名家之中,各自推薦九人,以為‘釋法博士’,總掌法律釋義與案例審查,凡有疑難,九人合議、投票以定。

于是,廷尉的結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所以,張安世所言:張子重之心,路人皆知。

倒也不是虛言。

只不過,那位丞相所想的,并非篡位代國。

依然還是他的老一套路子時移世易,變法革新,以順時局。

用其本人的話說是:大人,時代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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