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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降過程相當漫長,大約持續了3小時。我趴在舷窗口眼巴巴瞧著窗外,看探險隊隊員們四處勘測,劃定安全活動範圍,
將有冰洞的地方用小紅旗標記出來。在冰面戳下代表北極點的紅色標竿,圍建冰泳場地,準備食物飲料和桌椅……遊客
們摩拳擦掌,恨不能翻一個跟頭蹦到冰面上。中午12點,我們終於得到通知,可以下船了。
我們迫不及待地站在冰面上,深深呼吸一口北極點的空氣,冰冷清冽,凜然本真。從高高的「50年勝利號」甲板看冰面,
似乎很平坦,真走上去,凹凸不平,冰冷濕滑,積雪絆人,深一腳、淺一腳蹣跚前行。
按規定,大家要先做完集體儀式,才能散開來自由活動。
陽隊長指示大家,先是繞北緯90°標竿圍成一個大圈子。然後,每個人側轉身,把手臂搭在前一個人肩上,整個隊伍就
像一列行進中的火車,在冰面上緩緩蠕動,反覆繞行兩圈。活動有雙重意義,一是在短時間內,大家都環遊了地球兩圈;
二是讓站在甲板上的攝影師,留下冰原上最美好的集體照片。完成此程序後,總指揮讓大家放下雙手,面朝北極點標竿,
安靜地站好,然後靜默一分鐘。
古往今來,人們創造了多少儀式啊!生命如同一根竹,需要儀式感劃分階段。
這一分鐘,像一顆鑽,在我記憶的星空熠熠閃光。每當人家問起,你的北極點之行最深刻的印象是什麼,我都會想起這
面對蒼白虛空的一分鐘。
濃霧滾滾,漫天皆白。我的記憶也如這周天寒徹的冰海,單純而分不清任何方向。所有的記憶都化作白茫茫的霧氣,
不料我清晰地看到了父母的面容,在北極點的空中出現,粲然微笑……
他們逝去的季節都是在冬天。所以,我對寒冷,有痛徹心扉的感知。平日我出外旅行的時候,卻會帶著父母的照片,
一是我想時刻和他們在一起,二是我覺得他們也願意看看這個豐富多彩的世界。但這一次,我沒有帶他們的照片。
我想他們大約不喜歡極地的寒冷,不喜歡冬天。卻沒想到,他們溫暖慈祥的面容,出現在這萬里冰封的雲靄中,笑容盈盈。
我在那一刻恍然明白,他們其實是時刻與我在一起的,不在乎我帶或是不帶他們的照片。我不曾想起他們,是因為我
從未離開過他們。我的基因來自他們,他們與我本是一體。害怕冬季,是我的創傷,而他們早已永恆,不懼任何冰雪
嚴寒了。我望著他們,悲傷像酒一樣,已經儲存多年,越發深入骨髓。父親已經離去24年,母親也已經走了11年。
我未有一天不思念他們,這綿密的情感突然在這裡迸放。地球的極點,一定是離天國最近的地方,所以我才將他們的
面容看得如此清晰和真切……我很想同他們說幾句話,可他們只是微笑,並不說話。我想,他們一定覺得這個時刻是
集體的靜默,所以就不說了。他們一定覺得所有要說的話,我都知道,所以不必說。
我多麼希望靜默的時間更長啊,我就可以和我的父母在地球極點相會,我就可以更仔細地端詳他們,和他們共度更長的
時光……但是,時間到了。
這一分鐘的感受非常奇特,從此,我不再害怕冬天,不再害怕寒冷。因為大自然以它的力量,醫治了我的悲傷。我的父母
能在如此寒冷的地方安然出現,說明他們對此無所畏懼,證明他們也希望我能走出冰冷刺骨的哀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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