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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煓梓 -【相思袖(麒麟山莊最終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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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5 00:21:56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煓梓 - 相思袖(麒麟山莊最終回)

自小崇仰的英雄拒絕她的求親,令申夢心顏面無光。
可嘆她身為武林第一美人,徒有虛名卻沒有相對的緣分,
多年心事抑鬱不解,她像隻籠中鳥,身披絢麗羽毛卻無力飛翔。
但不可思議的是「那人」竟瞭解她的苦,與她性格投契、心靈相通!
可為何偏偏是他?他是江湖上最聲名狼藉的花花大少呀……
外人皆認定司徒行雲是遊戲人間的風流公子,
徒有劍隱山莊二少的身份及俊美外表,實則武功不行、私德更不佳。
這些江湖惡評傷害不了司徒行雲,他在意的只有一個人,
是她讓他練就出神入化的劍術,也是她讓他墮落至此招來罵名。
他不屑解釋什麼,只怨為何不管他做多少,美人心中都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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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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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5 00:25:26 |只看該作者
後記 煓梓

  終於把這個系列寫完了,萬歲!

  想當初在寫《斷夢劍》時,就已經把申夢心和司徒行雲配在一起,只是當初沒有埋下任何伏筆,光從書上很難找出蛛絲馬跡,但他們卻是這個系列最早成形的配對,如今順利把他們送作堆,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如果單看司徒行雲在《斷夢劍》中的表現,會很討厭這個男人。輕浮、不正經、不學無術,但這些都是表相,真正的司徒行雲並不是這個樣子,他原來是很純情的。

  喪失記憶這個老梗,抱歉我在書中使用,因為這是必要的,沒經過這一道程序,無法顯示出他的原貌……唔,程序,怎麼說得好像是在做醬油?可憐的司徒行雲……

  無論如何,總算把申家三兄妹解決掉了……什麼,還有下一代?

  這倒是有意思,我好像還沒有寫過隔一代的小說,非常久、非常久以前曾經寫過一小段放在書的後頭,引起滿大的迴響,當時有動過念頭,但從未付諸行動,這次可能真的會嘗試,大家拭目以待。

  寫完古代,接下來回到現代,我們下次見啦!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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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5 00:25:06 |只看該作者
尾聲

  「行雲,你快過來看看,大娘生的這個女兒漂不漂亮?」

  擺設優雅的房間內,何曉冰的臉上淨掛著喜獲千金的笑容,友善招呼來訪的小男孩。

  司徒行雲畏畏地走向前,踮腳打量新生兒,覺得她好可愛。

  「她叫夢心。」何曉冰摸摸他的頭笑開。「你是第一個見她的外人哦!連你哥哥都沒看過。」

  原來他是第一個看她的外人啊!真榮幸。

  「你要不要抱抱看?」這孩子真沉默,難得開口說話。

  司徒行雲點點頭,伸手接過孩子。

  「小心點兒,她才剛出生沒幾天,還很脆弱。」何曉冰不放心,再三叮嚀司徒行雲。

  他把女嬰抱得緊緊地,好怕她摔下去。

  「夢心漂亮嗎?」

  他又點頭。

  「等夢心長大,讓她嫁給你好不好?」

  他更加用力點頭。

  「你這孩子,怎麼只會點頭?」何曉冰見狀嘆氣,根本沒把剛剛說的話放在心上,司徒行雲卻牢牢記住。

  原來妳叫申夢心啊!歡迎妳來到這個世上。我叫司徒行雲,以後是妳丈夫哦!

  他在心裡和自己對話,只有他自己聽得見。

  他手上的申夢心,這時突然睜開眼睛,好奇地看著司徒行雲——

  然後對著他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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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5 00:24: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窗外雨勢漸漸趨緩,房內司徒行雲和申夢心躺在床上聆聽雨聲,感覺溫馨又寧靜,帶著一股慵懶。

  「妳睡著了嗎?」司徒行雲從申夢心的身後圈住她的柳腰,將申夢心拉得更貼近他一些,他知道她太害羞還不好意思面對他,也不要求她硬把臉轉過來。

  「睡著了。」申夢心的確害羞,和男人一起大剌剌躺在床上可是第一次,更何況他們全身赤裸,未著寸縷。

  「這麼說,我是在跟一個會夢遊的人說話嘍?」這謊話未免說得太不高明,換點別的花樣。

  「我真的要睡覺了。」竟敢說她夢遊,過去那個體貼的男人哪裡去了?油嘴滑舌她可不喜歡。

  「我只是在跟妳開玩笑,妳別生氣。」他立刻求饒。「我只是好奇妳現在的想法,沒有別的意思。」

  這還差不多。

  「我又沒有生氣。」他還真容易上當。「再說,我也真的會夢遊。」

  「妳會夢遊?」不會吧,他的烏鴉嘴這麼準?

  「騙你的。」她轉頭對他做了一個鬼臉,好高興他上當。「女僕說我睡覺很安靜,連打呼都不會。」

  「我不相信。」他還沒有和她一起睡過覺,得親身印證了才算。

  「不相信就算了,我又不稀罕。」她氣得嘟嘴,臉正想轉回去的時候他的唇就覆上來,害她只好順勢轉過身子,免得扭斷脖子。

  「這樣好多了。」他喜歡把她擁入懷中的感覺,從背後擁抱雖然也很好,但他還是喜歡軟綿綿的酥胸,貼著他剛硬的胸肌很舒服。

  雖然已經歡愛過兩次,申夢心仍不習慣和男人如此親密,總想拉開距離。

  「休想離開我。」他把她抱得緊緊的,緊到她豐滿的酥胸都擠成一團,感覺頗為色情。

  「別調皮,我快不能呼吸了。」面對他時而男孩、時而男人的表現,申夢心實在拿他沒轍,幾近全面投降。

  他聞言馬上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硬是把臉擠進她胸前的肉團磨蹭後才放開她,不過說是放開,也只是沒抱那麼緊而已,他根本捨不得離開她,不容許他們有半點距離。

  「呼!」好不容易才能離開他胸前那堵銅牆鐵壁,申夢心大大鬆了一口氣,同時又好奇。

  「你的胸好硬,一定時常鍛鍊。」她之前就想過這個問題,只是一直沒有得到證實。

  「我每天練功的時間,大概是別人的兩倍,胸肌想變得鬆軟也不簡單。」得連續好幾個月不管它,它才會變軟。

  「果然。」她猜得沒錯,他時常鍛鍊。

  「妳怎麼突然關心起這件事?」該不會突然對他身體產生迷戀,他倒是很樂意奉獻。

  「因為荷香曾經說過你的功夫很好,我當時並不相信,後來慢慢才有體會。」大概是從他用短劍一次砍倒三根竹子開始,她才慢慢見識到他的功夫。

  「她的眼睛很利。」第一次和她交手時他就感覺到了。「而且她的判斷也十分準確,多數人都要等到我動手,才真正嘗到苦頭。」比如襲擊他們的那四個山賊。

  「可是我大哥說你的武功差到連劍隱山莊的學員都打不過,這分明不是事實,為什麼會有這種傳言?」她見過他使刀對付山賊,也看得出來是因為有她在場,他才沒有大開殺戒,否則那些山賊一個都別想跑掉。

  「我的錯。」他聳肩。「是我故意讓大家以為我的功夫很差,有那種傳言也是沒辦法的事。」他不在乎。

  「你幹麼做這種事?」像小孩子一樣鬧脾氣,無聊。

  「不知道。」他苦澀地笑了笑,也覺得自己很無聊。「也許是為了氣我哥哥,每次看見他為我的事生氣,我總是感覺很高興,巴不得自己更壞一些。」

  「你真是孩子氣。」她不清楚他們兄弟現在怎麼相處,但她記得他們兄弟小時候感情很好,他老是跟在司徒行風的後面打轉,即使他並不顯眼。

  「這還不都是為了妳!」他又鬧脾氣。「因為我哥哥把妳搶走了,我只好折磨他報仇。」他也是很委屈,萬不得已。

  「司徒行風什麼時候把我搶走?」胡說八道。「他還退回我的求親書。」

  「就是那封求親書出的問題!」她還好意思說。「原本妳把我哥哥誤以為是我,我已經很火大了,妳居然還跟他求親,當時我差點要衝到麒麟山莊找妳算帳,妳知不知道?」

  「幹麼不衝來?」她臉色不佳的反問他。「如果你那個時候衝來,我就會知道我認錯人了,也不會哭得那麼難看。」

  「呃,」是這個樣子嗎?「這麼說來,還是我的錯?」

  她用力點頭。

  「好吧,我認錯。」他笑著把她抱緊,總覺得自己又上了一次當。「但是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天都快塌了,幸好我哥哥無意與妳成親,不然我一定會瘋掉。」

  「我也很慶幸他沒有答應娶我,不然現在我一定會後悔死。」她對老天爺的謝意不比他少,因為祂的巧妙安排,他們才能在一起。

  「妳不愛我哥哥?」司徒行雲聞言驚訝地看著申夢心,以為他聽錯,不過她看起來似乎不像在開玩笑。

  「從來沒愛過。」她點頭。

  「那妳幹麼向他求親?」莫名其妙。

  「我以為他是你,而我想嫁給救我的大哥哥,就這麼簡單。」

  ……無言以對。就跟他因為她誤會他哥哥是救命恩人,他堅持要恨他哥哥一樣,都是一種毫無理由的堅持。

  「原來我們是一對傻瓜。」他到今天才弄明白,原來他們是同類型的人,難怪會相遇。

  「好像是。」申夢心不否認她傻,也因為她夠傻,今天他們才會在一起。

  司徒行雲笑笑,好多過去解不開的心結,瞬間全部解開。等他回劍隱山莊,一定跟他哥哥坐下來長談,認真分擔責任。

  「不過,你哥哥都沒發現你在練功嗎?」不可能吧!

  「我的功夫都是在外頭練的,他抓不到我。」他頑皮地笑了笑,一臉得意。「他以為我一天到晚泡妓院、泡酒館,吃喝玩樂不學無術,當然我也不否認我是放蕩了一些,但我大部分的時間還是拿來練武,只是沒讓我哥哥知道而已。」

  「聽起來還真小人。」都是親兄弟,幹麼防自己的哥哥。

  「沒辦法,如果我不這麼做,我哥哥會派很多差事給我,我光忙著應付那些差事時間都不夠用,不可能好好練功。」

  「你幹麼那麼努力練功?」不累嗎?

  「因為我發誓一定要改變自己,各方面都要贏過我哥哥,好讓伯父對我刮目相看。」他說。

  「我爹?」她愣住。「這跟我爹有什麼關係?」

  司徒行雲這才說出他當年在大廳外頭偷聽他們對話的事,申夢心聽著聽著恍然大悟,原來他不只話聽一半,還弄錯她父親的意思,白忙了一場。

  「為了改變原先害羞的個性,妳不曉得我吃了多少苦頭,每天強迫自己上街找人搭訕,被回絕時也不能退縮,真的很痛苦。」現在想起來,當時其實可以找更好的方法,改善他不易與人交談的缺點,但那時他只有十幾歲,還是個少年,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也確實收到效果。

  「辛苦你了。」她知道他是在跟她撒嬌,也任由他撒嬌,怎麼說他都是為了她努力,包容也是應該。

  「我還差點交了壞朋友,誤入歧途。」其實他的腳已經踏進去一半,他第一次開葷就是那個壞朋友聳恿的,只是後來他及時清醒趕快抽腿,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真可憐。」她安慰他,不過效果不是很好,他看起來似乎沒有得到安慰。

  「就這樣?」用嘴巴說說?

  「是啊!」不然呢?

  「我差點交了壞朋友。」

  「嗯。」然後呢?

  「妳要補償我,我所有不好的名聲,都是因為妳而起的,妳要負全責。」他把所有責任都推給她,申夢心首次見識到強行改變的力量,可以把一個原本害羞靦腆的優秀少年,變成一個完全的痞子。

  「你說,要怎麼補償?我照辦就是。」只不過呢,她既然身在江湖,就要有江湖兒女的氣概,絕不推卻責任。

  「哇!夢心,我真是對妳另眼相看。」才過多久,就完全蛻變為江湖兒女,比他還要豪氣。

  她伸手攬住他的肩膀,被他的傻氣感動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完全就是一個只懂埋頭苦幹的傻子,無論做什麼都是用盡全力。對她全心全意,對愛情付出所有,天下還有比他更適合自己的男人嗎?恐怕再也找不到。

  她主動獻上芳唇,用細碎的吻訴說她的感動,蜻蜓點水的碰觸雖然甜蜜,卻搔不到癢處。

  他伸手圈住她的細腰,含住她的嘴唇反客為主吸吮她的櫻唇,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直到她的唇瓣變得有如櫻桃一般紅豔,直到她的呼吸再一次急促,他才放開她的櫻唇,轉而低頭含住她胸前的蓓蕾,用唇舌輕囓吸吮,她的蓓蕾隨之挺立,雙頰被粉紅浸染,透著情欲的紅暈,不可思議的美麗。

  司徒行雲用舌尖輕佻她的乳尖,帶給她一陣貫穿身體的顫動,她的身體因此而泛出細汗,如珍珠的粉粒覆在她身上形成一層耀眼的光澤,閃亮且動人。

  他的大手如同畫師描繪她身體的線條,長指所到之處,皆令她身體的每一處掀起顫慄,每一寸肌膚皆飽含情欲。

  他的長指循著她平坦的小腹緩慢而下,彷彿故意折磨人似地覆住她的三角地帶,他的唇並且放棄她胸前的蓓蕾,又一次覆上她唇與她熱情纏綿,長指順勢滑進她的幽谷,與他的唇一起探索她的身心靈。

  雖然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親熱,但如此放縱的接觸仍是教人害羞,申夢心很自然地併攏雙腿,卻被他輕輕撥開,不許她退縮。

  他撥開她的蕊葉,直取核心的源頭,輕挑細捻讓她脆弱的山谷變熱變燙,甜沁的芳液也隨之傾流下,沾濕他的長指。

  司徒行雲慢慢抽動他的長指,時而緩和,時而急促。覆住申夢心身體的那層汗開始涓涓流下,取而代之的是更大顆的汗珠。

  在他長指探入淺出的抽動下,她發出嚶嚀,聲音撩人飽含情慾,司徒行雲的下半身為之繃緊,一樣受情慾的折磨。

  他的唇離開她的唇瓣,親吻她的玉肌慢慢來到她的山谷,最後以舌代替長指,品嚐她的芳香。

  「噢!」脆弱的山谷被他的唇舌以最親密的方式寵愛,申夢心不由得顫抖,並且無意識地呻吟,整個身體像被千萬隻螞蟻爬過一樣難受。

  「夢心!」司徒行雲的額頭冒汗,強忍情慾,情形並沒有比申夢心好多少。

  申夢心小嘴微張地看著司徒行雲覆上她的身子,兩腿在他的指引下自然分開與他結合。

  司徒行雲岩石般的硬挺,於是侵入申夢心深遠的幽谷,繁盛的蕊葉像是保護又似引導,他必須用力穿越這層層阻礙,才能找到生命的源頭。

  他用力的衝刺,以最強悍的姿態,掠奪她隱藏在她山谷深處的秘密,汲取無人能及的芳液。

  在他強力的衝刺下,申夢心的粉臀隨著他一次又一次的探索搖擺,豐滿的酥胸因為他的擠壓變形,小嘴不停地發出她不懂的囈語。

  「啊!啊!」她的呻吟很快沒入司徒行雲的嘴中,他要她的身體每一部份都與他融合,特別是她迷人的櫻唇。

  司徒行雲越衝越快,申夢心的粉臀也越搖越猛,在司徒行雲完全釋放之前,她已經失去意識,被一股窒息的快感包圍,直到他溫熱的液體在她的幽谷中散開,她才漸漸找回知覺……

  事後,他們緊緊抱在一起,司徒行雲吻她的額頭,申夢心舒服得快要睡著。

  在他們臨睡之前,司徒行雲要她履行她上回投壺輸了的賭約,幫他做一件事。

  「你要我幫你做什麼事?」少不了又是體力活兒,等她睡飽了再說。

  「永遠愛我。」他的要求很簡單,卻不容易做到,未來是一條很漫長的路,但願他們能攜手走到白頭。

  「我答應你。」她允諾,他們繞了這麼遠的路才找到彼此,她不會輕易讓這份愛結束。

  他們手牽手,面對面,在互相熱烈的凝視中,伴著滴答的雨聲入睡。

  夢裡的兩人不約而同回到那一天,她四處尋找救她的大哥哥,司徒行雲則是隱身在大樹下,遠遠打量著她,從腰帶中拿出袖子。

  一片小小的斷袖,隱含了多少相思。

  他們的愛,將會永遠持續下去。

  ※※※※

  司徒行雲和申夢心在誤會冰釋後,理所當然的成親。原本對司徒行雲極度反感的申夢時,在得知司徒行雲原來是申夢心的救命恩人,開始改變對他的態度,慢慢接受他,不過還是不忘撂話。

  「如果以後你敢欺負夢心,我一定讓你好看!」

  老戲碼他演得不煩,尹荷香在一旁倒是看到快要煩透,二話不說,乾脆用手捂住他的嘴,將他強行拖走,免得妨礙人家夫妻恩愛。

  申家的子女,至此可說是完全擺脫外頭的流言,那些說三道四的閒人可以統統閉嘴了。

  申兆侑和何曉冰夫婦整天笑呵呵,因為最令他們操心的申夢心終於也順利出嫁,雖然出嫁的對象跟他們當初設想的司徒行風有出入,但那又如何?只要申夢心幸福,嫁誰都可以,他們可是很開明的。

  麒麟山莊於是經常充斥著幸福歡樂的笑聲,教人好不羨慕。

  時光荏苒,自司徒行雲和申夢心成親以後又過了八年,他們所生的小孩都長大了……

  「你們統統不准跟著我,我要一個人去懸崖邊練膽量,你們一個都別來!」六歲大的司徒雲心,手指著排成人牆的家僕,要他們能閃多遠就閃多遠,她不需要人照顧。

  「可是小小姐,懸崖那邊著實危險,您不讓人跟著,那不是……」急死人哪!

  「如果你們都去了,那還叫練膽嗎?」司徒雲心固執的個性遺傳自申家,說是像她娘申夢心也不見得,反而比較像大舅申夢時。

  「我的小祖宗,您就讓咱們跟去。」二總管求她了。「萬一妳若是出了什麼事,咱們就算有十條命也賠不起呀!」

  申夢時有多疼愛這個外甥女,大家都知道,那完全就是他當年疼申夢心的翻版,還要加倍疼愛。

  「要不,讓大小少爺陪您去好了。」二總管腦筋一動,想起申夢時的兒子申經綸,他比司徒雲心多個兩歲,功夫好上二十倍,是很好的人選。

  「不要!」司徒雲心朝二總管做鬼臉,頑皮得很。「誰要那個老古板作伴,只會講一些之乎者也,比大舅舅還煩。」

  被司徒雲心這麼一說,二總管反倒沒話說了,申經綸確實很愛說教,一開口就是子曰、子曰,不要說司徒雲心,連他們這些下人都受不了。

  「那麼……」還有誰可拜託,二小少爺嗎?他應該會覺得練武很無聊,做算術比較有趣吧!他跟他娘一個樣,都愛研究那些深奧的術理……

  「好煩!我先走了,你慢慢想。」司徒雲心沒什麼耐性,完全就是個小霸王,跟她爹娘的個性都不同。

  與其說她獨立,不如說這完全是寵出來的結果。

  申夢心嫁給司徒行雲以後,申家和司徒家漸漸和好,近幾年來更是因為下一代而勤加走動,已經回復到原先的友好關係。

  而申夢心因為是申家的獨生女,雖然上有兩位兄長,但父母兄長都寵她,加上劍隱山莊的當家司徒行風,也不要求申夢心非得一直待在劍隱山莊不可,所以申夢心大部分的時間都往娘家跑,司徒行雲因為疼申夢心,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也沒有意見。也因此造成司徒雲心大半時間都住在麒麟山莊,儼然成為麒麟山莊的一份子。

  申家子女目前各生一個子嗣,申夢時和申夢意都生男的,唯有申夢心生女孩。都說男孩比較受龕,但在申家是女孩比較值錢,申夢心那一代如此,換到司徒雲心這一代也一樣。

  申家第三代排行如下:

  申夢時的獨生子:申經綸,八歲,人如其名,滿腹經綸,開口閉口就是四書五經,幸好武功不錯,否則他的父母真的要昏倒了。

  申夢意的獨生子:申開義,名取「開宗明義」頭尾兩個字。他對練武不感興趣,頭腦好過雙親,年僅七歲就能解高深的方程,未來前景看俏。

  申夢心的獨生女:司徒雲心,名字一目了然就是雙親名字的末字總和,她外號「麒麟小霸王」,兩個表哥都怕她,都不想和她扯上關係。

  所以,她注定沒有人陪她,她也不屑人陪,勇敢獨闖虎穴。

  由於司徒雲心的個性自成一格,她既不像申夢心那麼膽小,也不像司徒行雲年少時一般畏縮,相反地,她很有自信,甚至有些自大。

  她一個年僅六歲大的小女孩,憑著膽識和知識,沒人指路,靠著自己一路摸索找到懸崖。

  「到了。」找到懸崖她好興奮。「這裡就是當年爹娘相遇的地方。」

  聽說她爹娘早就認識,只是她娘一直沒有注意到她爹,直到她爹在這裡把掉落懸崖的娘救起來,娘對他念念不忘,他們的愛情故事才從此展開。

  哼,無聊!

  就司徒雲心的想法,她要是她娘,就算把附近的樹全砍了都要找出她爹。再不濟也得問對方叫什麼名字才讓他走嘛!既沒問名字,又沒看清楚對方的長相那多悲傷呀,而且費勁兒,找都不容易。

  別看司徒雲心年紀小,對任何事都有她自己的一套見解,是個早熟的孩子。其實她一點都不需要練膽,她的膽子夠大了,再練下去都快成老虎了,她爹時常這麼說她。司徒雲心只是好奇父母相遇的懸崖長什麼樣子,才堅持要來,而且說實話,大人們都誇大了!這個地方沒有他們說的那麼危險,只是地勢陡峭些,小心走路就是。

  她在懸崖邊站定,一邊練習吸氣吐納,一邊想事情。她爹還沒開始真正教她武功,只教了她一些皮毛,但已經足夠用來打架,荷香舅媽也時常誇讚她有前途,下手比她小時候還狠。

  吸……吐……再吸……再吐……

  老實說,她還比較喜歡荷香舅媽,她娘太文靜了,又老是搞一些女人家的玩意兒,比如說薔薇水啦!繡花啦!那一類的東西,無聊得可以。

  啊!為什麼她不是荷香舅媽的女兒呢?

  司徒雲心越想越煩,沒有注意到腳邊的泥土有些鬆動,只是一直抱怨自己投錯胎,生錯家庭,她應該和申經綸對調才對。

  夢時舅舅也很疼她,老是給她買糖吃,還找了裁縫幫她縫方便練武的小褲子,她的父母都不注重那些——

  她腳底下突然間崩裂的泥土,有如江水往山谷直直落下,連帶著將司徒雲心衝下山谷。

  司徒雲心緊急抓住岩壁間突出的樹枝,才沒掉下去。

  她仰頭看離她不遠的崖岸,心想自己的運氣也未免太好了吧!發生和她娘同樣的意外,那個時候有她爹救她,這個時候她要向誰呼救?根本沒有人知道她在這裡,下人們也沒敢跟來。

  完了!

  司徒雲心通常不會說這種喪氣話,但這次情形真的很不妙,或許她該讓申經綸那個老八股陪她來,掉下山谷也有人救。

  司徒雲心考慮是該扯開嗓門大喊救命,還是保留體力設法把自己弄上去,後者的選項好像還比較實際些……

  「小鬼,妳是啞巴嗎?都不會喊救命的。」

  正當她決定設法把自己弄上崖岸,有個男人突然出現在懸崖邊,對著她說話。

  又是背光。

  司徒雲心心想自己的運氣真的背到底,掉下山崖又遇見一個背光的男人,萬一他要是長得像豬頭,被他救一點兒都不划算,說不定得要賠上終身。

  不過,他的聲音很好聽,低低的,沉沉的,懶懶的,女人聽了骨頭都要酥軟。

  她決定了!衝著他的聲音就冒險一次,反正萬一他長得像豬頭,頂多不認帳就是了。

  「救我上去。」她發揮麒麟小霸王的本色,一開口就是命令,完全把男子當成手下。

  男子的眉毛挑得高高的,也不同她計較,縱身一跳,不靠岩壁的突起,居然可以只靠雙腳蹬山壁,像壁虎一樣行走,就看他伸手輕鬆把她撈起,武功之高強,連她這個小孩子都感受得到。

  「妳也真有趣,好像一點都不害怕。」男子把她抱回地面上,蹲在她面前摸她的頭,第一次看見這麼大膽的小女孩,不由得讚美她。

  司徒雲心抬頭看向男子,第一個想法是他長得不像豬頭,也不像夢時舅舅,有點像行風大伯父,看起來很男人。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年紀不大,不過她也不確定,得問問。

  「你幾歲?」

  她突如其來的問題教男子愣了一下,笑著回答。

  「十七。」這小女孩長得真漂亮,活脫脫就是個瓷娃娃,將來長大還要更美,應該會有很多男人爭著要她。

  十七?那不就一、二、三……

  「哇,你大我十歲!」她扳手指數數。

  「所以呢?」這小姑娘真有趣,似乎在算計著什麼。

  「所以你配我有點老,可是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好為難啊!

  「是救命恩人又怎麼樣?」他又沒有討賞。

  「我得以身相許啊!」她娘也是這樣。

  男子聞言瞪大眼睛,而後大笑。

  「哈哈哈……」這小姑娘真有趣,他都忍不住大笑了。

  「你笑什麼?」她可是很認真。

  「咳咳,抱歉。」他清了清喉嚨。「是這樣的,小姑娘,我雖然救了妳,妳不一定要嫁給我,我不缺女人。」他本來是想說小鬼的,在她的怒視之下緊急改口。

  「可是我缺男人。」她學他說話,害他噎到,幾乎說不出話。

  「咳!」搞什麼。「妳、妳缺男人?」

  「嗯,我缺聲音好聽的男人。」她點頭。

  ……原來是喜歡上他的聲音,這個早熟的小鬼。

  「好吧!」看樣子不想辦法,是脫不了身。「那麼等妳長大以後再來找我,到時候我若是還未娶妻,再考慮娶妳。」

  他以為用這招可以唬哢過去,完全被司徒雲心識破。

  「等等!」她抓住他的衣角,不讓他走人。

  「又怎麼了?」幹麼拉他的衣服。

  「你的名字。」她才不會和她娘犯同樣錯誤,連人家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

  「武鑒鈞。」這小鬼還滿精明的嘛!懂得留名字。

  「哪裡人?」

  「不知道。」看她認真的樣子,不能說,會被找到。

  「父母叫什麼?」

  「不知道。」

  「有沒有兄弟?」

  「不知道。」

  「有沒有姊妹?」

  「不知道。」

  「好吧,那我只好自己動手了。」司徒雲心見他不願意合作,從腰帶中拿出一把完全為她量身訂作的小匕首,一刀割下他的衣角。

  「小鬼,妳幹什麼——」

  「信物。」她把割下的衣角小心折好塞進腰帶,然後抬頭對著他微笑。

  「說好了,等我長大以後,一定去找你。」她把能要的全要了,諒他也跑不掉,萬一跑掉,舅舅伯伯們也可以幫忙尋找,安啦!

  「妳——」武鑒鈞還是第一次遇見司徒雲心這種小孩,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搖頭。

  「我先回去了。」司徒雲心站起來,一邊走一邊跟他揮手。「我們十年——不,十一年後見!」

  「誰跟妳認真了?」武鑒鈞氣極。「喂,小鬼——」

  一段姻緣的結束,象徵下一段姻緣的開始。

  如此反反覆覆,似仙女戲耍彩球滾向人間,散發出瑰麗的色彩。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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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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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5 00:24:3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司徒行雲離開麒麟山莊以後的第一件事,便是進城打聽王二的下落,得到的消息是他已經離開臥牛城,沒有對任何人交代之後的行蹤。換句話說,他又再一次追丟了王二,下回再想得知他的消息,得看運氣。

  既然斷了線索,司徒行雲理所當然離開臥牛城回劍隱山莊。當他回莊時大家都嚇一跳,全圍上來問他這些日子跑到哪裡去?還勸他不要跟司徒行風鬥氣,兄弟倆應該好好相處。

  他點點頭,淡淡說聲:「我知道,我不會再和我哥哥鬥氣。」而後便直接轉回房間,到用飯之前沒再出來過。

  莊裡的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說不出話。這麼沒活力的司徒行雲哪像是他們熟知的二莊主?他離家出走的這些日子,到底受了什麼刺激,讓他像換了個人般沉默?

  眾人百思不解,壓根兒想不到這就是他原來的樣子。司徒行雲原本就是個安靜的人,若不是為了申夢心強迫自已改變,他會一輩子都是這個模樣。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司徒行雲一直沒放棄追查「飛燄」的下落,他時常出莊,只為了打探王二的消息,只是每每空手而回,久而久之就連司徒行風也知道他在尋劍,開始改變對他的看法。

  這天,他又打聽到王二躲在離劍隱山莊不到十里遠的小村莊,立刻出莊去追王二。

  這天,麒麟山莊來了一對稀客,是申老爺子在世時的總管夫婦,他們來臥牛城省親,順道上山拜訪老東家,給申氏夫婦請安問好。

  「奶娘!」

  總管夫人當年是申夢心的奶娘,申夢心十歲以前都由她親手照料,十歲以後交由女僕接手,她也隨總管回老家侍奉雙親,直到今日主僕兩人才又相見。

  「小姐!」奶娘十分激動,畢竟她照顧申夢心十年,培養出深厚的感情,申夢心對她十分尊敬,也很感謝她的照顧。

  「十年不見了,您好嗎?」申夢心和奶娘親切問安,奶娘邊點頭邊拭淚,大聲說好。

  「十年不見,小姐出落成一位大美人,美貌不輸夫人哪!」眾所皆知何曉冰是個絕色佳人,申夢心承襲其美貌,甚至更美。

  申夢心微微一笑,心想長得美有何用?她最渴望的愛情每每與她擦身而過,還不如長得平凡些,愛情路上可能更順遂。

  「仔細想想妳小時候就是長得這麼漂亮,老爺夫人都捨不得讓妳練武,為了這件事,老爺子還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呢!」奶娘一回想起往事,話就說個沒完,申夢心靜靜聆聽,好像又回到小時候,感覺特別親切。

  「可是最後爺爺還是強迫我練武,命令我到後山的懸崖邊練膽量。」就是在那裡,她遇見了她的大哥哥,雖然她始終沒看清楚他的面孔,但那份想念會持續到永遠。

  「沒錯,老爺子就是這麼固執。」奶娘嘆氣。「他老人家堅持莊裡的每一個人都得會武功,就連我也被迫學了幾招,現在想起來,可真是折騰人呢!」

  往事有如一罈陳釀多時的美酒,一經拆封便香味四溢,令人嚮往不已。

  「爺爺有些時候的確是挺可怕的,我也很怕他。」他們三兄妹唯一不怕他們爺爺的,恐怕只有她二哥,爺爺最後也把玲瓏刀留給他,沒留給她大哥,說起來是有些偏心,不過二哥比大哥更有練武的天分,也是不爭的事實,爺爺並沒有選錯人。

  「那個時候沒有人敢違逆老爺子的意思,除非不想待在麒麟山莊。」奶娘點頭。「不過,老爺子雖然這麼嚴厲,還是有人敢違抗他。」

  「誰這麼大膽?」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說,大家都怕她爺爺怕得要命。

  「司徒公子的弟弟呀!」奶娘回道。

  「司徒公子的弟弟?」申夢心愣住。「妳是指……司徒行雲?」

  「就是他。」奶娘點頭。「原來他叫司徒行雲,我老是想不起來他的名字。」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和他扯上關係?

  「妳去懸崖邊練武的那一天,老爺子不是命令大家都不許跟去?」

  申夢心點頭,就是這道命令,害她差點沒命。

  「其實我有偷偷跟在妳後面,畢竟妳才六歲,奶娘怎麼都不放心。」

  「謝謝奶娘。」如此關心她。

  「不過,我才跟到分岔路,就被臭老頭抓回去,還罵我萬一被老爺子知道我跟上去幫妳,肯定會被趕出麒麟山莊。」

  確實如此,她爺爺就是一個這麼有威嚴的人,治家甚嚴。

  「我一方面不得不回頭,另一方面又擔心妳沒人照料會發生危險,就在左右為難的時候,瞧見司徒行、行……」

  「司徒行雲。」

  「對,就是那孩子!」奶娘猛點頭。「我瞧見那孩子偷偷跟在妳後面,心想他會保護妳,才放心離開。」

  「奶娘,妳確定是司徒行雲,不是司徒行風?」奶娘的話推翻申夢心長久以來的認知,也激起她的緊張。

  「是那孩子沒錯。」她不會認錯。

  「妳再仔細想想看,說不定是妳認錯人。」他們兄弟小時候長得有幾分像,長大後則完全不同,但都同樣俊美。

  「不會有錯。」奶娘斬釘截鐵的回道。「司徒公子當時和大少爺一路上有說有笑往分岔路的另一邊走去,跟在妳後頭的是司徒公子的弟弟,我曾倒水給他喝過,那身影,我絕對不會認錯。」

  奶娘這一番話,有如晴天霹靂,打得申夢心整個人不知如何是好。

  她一直以為救她的人是司徒行風,結果卻是司徒行雲,老天爺是在開她玩笑嗎?如果是的話,未免太殘忍,她承受不起。

  腦中升起她指責司徒行雲偷了袖子,他笑著反問她那又怎麼樣的畫面,申夢心就懊惱到快要死掉,好想一頭撞死。

  他根本不需要偷,因為袖子本來就是他的,他才是她真正的救命恩人,她的大哥哥。

  抓住我的手。

  我會抓住妳的,別害怕。

  難怪他說的話都和大哥哥分毫不差,他們根本是同一個人!

  只是,如果司徒行雲就是當年救她的大哥哥,他為什麼不說?為什麼要任由她誤會他?

  我只是承認她想要我承認的事。

  她想起他嘲諷的語氣,其中隱藏了多少悲傷與無奈,好像他心已死,她要怎麼誤會他都由她去,他都無所謂。

  她傷了他,以最殘忍的方式,用最殘忍的話語,把他傷得體無完膚。

  思及此,申夢心匆匆起身,感覺自己也快掉淚。

  「小姐?」怎麼突然站起來,還一臉快哭的模樣。

  「對不起,奶娘,我恐怕不能再招呼您了,我還有要緊的事得去辦。」

  申夢心不待奶娘回復,便撩起裙擺轉身跑向房間整理包袱,打算上劍隱山莊找司徒行雲問話。

  這回,她一定要問出結果,再也不要讓誤會橫亙在他們之間!

  ※※※※

  轟隆!

  閃電劃過天際,夾帶撼天巨雷,司徒行雲雙手抱胸倚靠在客棧窗臺,抬頭仰望天空,天色一片昏暗,恐怕就要下雨。

  唰……

  說時遲,那時快。

  才說會下雨,雨跟著就落下。

  秋天的雷雨,不下就算了,下起來雨勢往往十分驚人,閃避都來不及。

  揚起一邊的嘴角,司徒行雲覺得他最近真是倒楣透了,到處被人嫌棄,只是一把劍追了幾個月還追不回來,真不曉得他苦練了這麼多年的武功有什麼用?完全派不上用場。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耳邊響起申夢心決絕的話語,雖然他早就知道她討厭他,但被她當面趕走仍是教他痛得喘不過氣。

  他下意識用手按住胸口,好像這麼做他就能好過一點兒,其實根本沒有任何幫助。

  轟隆!

  不斷落下的巨雷彷彿也與他同悲,雨勢大到像要淹沒世間的一切,偌大的下雨聲,連門外有人敲門也聽不清。

  叩叩!

  剛開始時,司徒行雲以為是自己聽錯,沒有特別注意,也不回應。

  叩叩!

  等敲門聲再度響起,他才確定外頭有人敲門,於是關上窗戶,走過去應門。

  「是店小二嗎——」

  門口站著的柔美身影,截去他的問話。司徒行雲作夢也沒有想到敲門的人會是申夢心,還以為自己看見幻影,這不稀奇,他經常看見她的幻影,這代表他思念過度。

  然而,她不是幻影,最真實不過。

  她的斗篷和裙子都被雨淋濕,雨滴順著斗篷的帽簷流過她的臉頰,浸濕她掉在臉頰邊的頭髮,在在說明她冒雨前來。

  司徒行雲就這麼呆愣在門口,完全無法反應。

  申夢心舉起手將和斗篷相連的帽子往後推,美麗精緻的臉蛋隨之展現,然而即使她已經近在眼前,司徒行雲仍然只是瞬也不瞬地望著她,不敢相信她是真的。

  「夢、夢心!」真的是她。「妳、妳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去劍隱山莊找你,你哥哥告訴我你外出尋劍,今晚會投宿在這間客棧。」她答道。

  「原來如此。」他太驚訝了,反應變得有些遲鈍。「但是妳怎麼會——」

  「傻瓜!」

  司徒行雲好不容易才有反應,申夢心卻搶先他一步撲進他的懷中,他只能張開雙手,低頭看著依偎在胸膛前的小人兒,慌張不知所措。

  「為什麼不告訴我?」她抬頭看向一臉慌張的司徒行雲,這才是他最原始的面貌一一害羞、靦腆,教她不得不愛的少年。

  「告訴妳什麼?」他的腦子一片空白,除了再見她的喜悅以外裝不下別的,他甚至連一點怨她的想法都沒有,就像她罵他的那樣,是個十足的傻瓜。

  「你就是當年救我的大哥哥。」她的心情無比激動,她終於找到她的大哥哥了!

  「我、夢心,我——」

  「你不必再找藉口推託,我全都知道了。」她大聲說。「前兒個奶娘把事情的真相全跟我說,那個時候你偷偷跟在我後頭保護我,對不對?」

  沒錯,事情就是如此。當年的影像歷歷在目,他彷彿還是那個青澀的少年,她是身穿碎花短袍的小女孩,他們在那座命定的山谷相遇。

  「……我以為妳永遠不會知道真相。」他收起懸在半空中的雙手,緊緊圈住她的柔背,感謝老天讓他失而復得。

  「如果不是奶娘恰巧來訪,我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然後誤會他一輩子。

  「你真的很殘忍。」她輕輕推開他,眼眶泛紅。「你明明知道我多想找到那位大哥哥,當面跟他致謝。」

  「對不起,我只是說不出口。」他苦笑。「年少的時候我太害羞,不敢大聲說出自己才是妳的救命恩人,長大以後又太放蕩,沒臉告訴妳,其實我就是當年救妳的大哥哥,並不是故意想瞞妳。」

  「你甚至故意讓我以為,你哥哥才是我的救命恩人,太可惡了!」雖然他已經解釋又道歉,申夢心仍不原諒他,因為他近乎白癡的舉動,讓她也像個傻瓜浪費了十幾年的光陰。

  「對不起。」除了這句話以外,他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其實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不該胡亂指責你欺騙我。」她徹底反省過了,當時如果她肯靜下心聽他解釋,不要自以為是,他們之間或許就不會有那麼多誤會。

  「不,一切都是我的錯。」他搖頭。「我在恢復記憶的第一時間,就該讓妳知道,妳一定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我是像個傻瓜,因為我竟然誤會你。」她不否認。「但你比我更像傻瓜,藏著我的袖子卻不敢說,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早拿著袖子來找我,早就是申家的女婿,我們兩家後來也不會反目成仇。」

  「什麼意思?」他聽得一頭霧水。

  「我爹當時就說了,要把我許配給我的救命恩人。」這就是她說他傻的原因,只會藏著那片袖子犯相思,不會拿出來充分利用。

  「可是、可是伯父說——」

  不對,當時他回到麒麟山莊,只聽見他們後半段的對話,前面說什麼完全無所悉。

  「我爹說什麼?」

  他說他的個性太內向害羞,怕他日後在江湖上行走會吃虧,這話聽在他年少的耳裡,比較像是對他不滿意。為了博得申兆侑的好感,他拚命改變自己,孰知他根本不需要改變,只要出面承認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就能得到申夢心。

  「我爹到底說了什麼?」見他只發呆不回話,申夢心急了,一直搖他的手要他給個交代。

  「……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司徒行雲笑著搖頭。「反正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妳儘管罵我傻好了。」

  「傻瓜!」既然他討罵,她就罵個徹底,把她多年來累積的思念和怨念一次清光。

  「我是傻瓜——」

  「同時也謝謝你。」她哽咽道謝。「謝謝你當年救我,謝謝你一直愛著我。」

  看那片斷袖還保存得那麼完好,還被他緊緊握在手中,申夢心恍然明白,他是愛她的,只是那份愛沒能說出口,被他刻意隱藏起來而已,從來就沒有消失。

  「夢心……」他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將她對他的感謝連同心意,一起揉進他的身體裡面,此時無聲勝有聲,說什麼都是多餘。

  他們互相凝視,然後一起伸手關上房門,將彼此禁錮在彼此的世界裡面。

  經過多年漫無目的的追逐,申夢心終於將司徒行雲的身影,鎖在她的眼眸之中。

  那一直背著光的少年,脫離了陰影走到陽光底下,她才看清,原來他的模樣是那麼好看。

  大哥哥!

  她在心底呼喚今生對她最重要的人,當年不知道他的名字,今天她終於知道原來他就叫司徒行雲,她認識很多年同時也忽略很多年的名字。

  愛情有時原地踏步,有時卻得走很久的路才會相遇,他們早就相遇,卻同樣繞了遠路。

  「我找到你了。」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原來她最思念的人離她最近,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司徒行雲聞言漾開一個笑容,很高興她察覺他的存在。失去記憶之後,他才發現過去那個少年是一個多珍貴的存在,因為珍貴,他把他保留在腦海裡,等待適當時機尋回少年,同時找到他的愛情。

  「謝謝妳找到我。」他是那麼怯弱,即使披上絢麗的外表,也只是一隻華而不實的孔雀,骨子裡還是那個畏縮的少年,如果她不來找他,他們或許真的會錯過一輩子。

  雙方對彼此的感謝,對彼此的愛戀,都濃縮在接下來的吻之中。

  張開芳唇,迎接他冰涼的唇瓣,申夢心迎來的不只是肉體上的撫慰,更是愛情。

  司徒行雲的吻輕柔而緩慢,彷彿要將這二十多年的相思,分一年一年傳遞給她。

  第一年,她出生。

  腦中浮現出他驚喜看著小女嬰的影像,司徒行雲淺淺地吸吮她的櫻唇,恭賀她來到人世。

  第二年,她已經會站了。

  她移動胖嘟嘟的小腿,朝他走來,搖啊晃的,看得他好擔心。

  他閉上眼睛,加深他的吻,好想念那個小可愛。

  第三年,她三歲,開始穿著可愛的小裙子,梳著可愛的包頭,當時他就覺得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

  回憶在他的腦海裡浸泡成一壇美酒,越是往裡浸就越有味道。

  第四年,第五年,第六年……

  往後每年他至少都會去探望她一次,看她成長是一種樂趣,是一種思念,也是一種痛。

  太多的情緒伴隨著回憶翻攪,司徒行雲的唇無法抑制地往她的芳腔探去,直到與她的柔舌交纏,他的情緒才得以發洩。

  他將對她的思念,寄託在狂熱的吮吻之中,藉著交纏的氣息,注入她的體內。

  他們由原本的輕吻,到最後四片唇幾乎分不開,兩個人的舌頭在彼此的芳腔交會探索,隨著交纏的唇舌,他們的呼吸逐漸變得紊亂,胸口起伏不定,四周的空氣開始變得混濁。

  「呼呼!」一股熱氣跟著從腳底冒上來,慢慢擴到全身,申夢心無助地看著司徒行雲,他的呼吸也同樣沉重,氣息比她還混亂。

  他深深地凝視她,在她還沒能反應之前,再度低頭覆上她的唇,給她更熱烈的吻,大手同時覆上她的領口,輕巧地將她身上的斗篷解下來。

  申夢心根本沒有意識到他脫掉她的斗篷,他的舌一直勾引她與之交纏,時而舔她的櫻唇,她光應付就忙不過來,哪還有空管他如何處理她的衣物?

  既然她不打理,就由他接手,司徒行雲毫不客氣地把她的斗篷丟到一旁,接著對付她的外袍,一直到他開始動手解她的腰帶,她才有所警惕。

  只是,太晚了。

  若說改變後的司徒行雲有什麼值得嘉獎的地方,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在房事上膽大心細,軟硬兼施,由不得女人說不。

  司徒行雲知道申夢心未經人事,並不過分逼她,以免嚇到她。他放棄解腰帶,而是先輕撫她的香肩安撫她焦躁的情緒,咬她的耳垂在她耳邊情話綿綿,說一些令她臉紅的話。

  她一邊捶打他的胸膛罵他不正經,另一方面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話確實收到效果,她好像不再那麼緊張。但是她的心依然跳得很快,心情依然很浮躁,總覺得她的身體好像起了什麼變化,她感覺陌生而且強烈不安。

  司徒行雲明白她心中的不安,將成為阻擋他前進的絆腳石,於是用溫柔的吻將它移開。

  他的吻讓她安心許多,因為過去一個月以來他們時常接吻,但接吻以外的事就沒做過,讓她有點心慌。

  為了安撫申夢心,司徒行雲加深他的吻,挑起她潛藏的熱情。過去他怕嚇著她,不敢太深入吻她,互相表白後他開始肆無忌憚傾注畢生的熱情。畢竟他愛了她一輩子,也等了她一輩子,再也無法等下去。

  他的吻越趨強烈並且充滿侵略性,申夢心雖然嚇了一跳,卻不討厭他如此強烈的親吻方式,漸漸學會適應。司徒行雲很滿意她的反應,她本來就是一個很認真的學生,他相信經過他的教導,她必能充分體會男女歡愛的樂趣,在他的懷裡發光發熱。

  經由熱烈激吻,申夢心體內的熱氣逐漸被熱浪取代,最後終至引發她的顫抖。

  司徒行雲的左手扶住她的腰,順手解開她的腰帶,這次她沒有反抗,瞬間瞧見她的腰帶被丟向客房的角落,落得和斗篷同樣命運。

  一旦突破第一關,再進攻第二關就容易多了。

  司徒行雲接著低頭吮吻她的玉頸,長指順勢撥開她的衣領,將最外層的長袍脫掉,而後又解開她裡頭的罩衫,最後只剩下中衣和肚兜。

  申夢心這一生除了沐浴之外,從來沒有穿這麼少過。她試著拿走他手上的罩衫穿回身上,不料他卻把罩衫丟得遠遠的,幾乎丟到門口,氣壞了申夢心。

  「你——」

  「噓。」他伸出手指壓住她的小嘴,不許她在這麼親密的時刻教訓他,由於她沒見過他如此邪魅的表情,一時間怔住,當真住了嘴。

  「夢心,妳知道嗎?妳真的好美。」他偏頭欣賞她的橋態,最後做出結論。

  申夢心的臉頓時紅起來,他真知道如何挑逗女人,就算是她也嘔不了氣。

  他痞痞地笑,感覺有點下流卻非常有魅力,這是司徒行雲的另一個面相,他改變後的結果。申夢心不禁好奇,他還有什麼面相是她沒見過的?才發覺,原來探索也是一種樂趣。

  對於司徒行雲,天底下沒有比探索她美妙身軀更有趣的事。他解開她的中衣,鬆開她肚兜背後的帶子,將她的肚兜往上推,低頭吮吻她的蓓蕾,證實她的確很值得探索。

  申夢心直覺想用手遮住自己,雙手卻反遭他反剪在身後,成了最香豔的俘虜。

  「放開我!」她懊惱的命令他,卻發現昔日那個唯她是從的小男人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邪惡的花花公子,露出輕佻的表情,做出下流的舉動。

  「申大小姐,妳已經離開麒麟山莊,進入我的地盤,別想再命令我。」恢復記憶以後他真的很可惡,不但拿她的手當人質,還出言恫嚇她,申夢心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跟來?一點都不划算!

  「好吧,我認輸。」看她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司徒行雲也不忍心折磨她,於是放開她。

  啊,這麼快就投降了?她還沒真的哭呢!

  申夢心懷疑地看著司徒行雲,他對她微微一笑,突然間一把抄起她,大聲笑道。

  「要我認輸?休想!我會教會妳,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說著說著便往床的方向走去。

  「啊——」身體不期然騰空,申夢心第一個反應是尖叫,伸手圈住司徒行雲的脖子。

  「放開我!」她才不會輕易認輸。

  「不要。」

  「快放開我!」

  「閉嘴。」

  接下來是春光無限,司徒行雲和申夢心沉浸在兩人世界,他們在床上的兇猛熱情,絲毫不輸給外面的暴風雨。

  轟隆!

  激烈得很呢!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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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5 00:24:1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人來人往的芙蓉院,經常高朋滿座。有的客人純粹只是來聽曲欣賞姑娘們的才藝,但更多客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圖肉體的貪歡,是以三層樓高的芙蓉院滿是春色,四處聽見鶯燕們的歡笑聲。

  「王二爺,您又來找寶釵了呀!這邊請。」老鴇高亢的招呼聲,三樓都聽得清清楚楚,也引起紫荊的注意。

  她聞聲從房裡衝出來,扶住走廊欄杆往下探頭一看——果然是司徒行雲遍尋不著的王二,心情頓時好起來。

  今兒個她剛好沒客人,老鴇忙著做生意也沒空管她,她若趁著這個機會溜出去,肯定不會有人理她,就這麼辦!

  紫荊打算親自上麒麟山莊找司徒行雲,通知他王二出現在芙蓉院,讓他快點兒過來逮人。其實她可以差人通知他就算了,不必親自上山。只是一來她信不過妓院的跑堂,二來她也好奇麒麟山莊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極想親眼目睹。

  當知以紫荊低下的身份,如果未經邀請,不可能踏進麒麟山莊一步。麒麟山莊以名門正派自許,跟地方官府也多有交往,勢力相當龐大,外人很難一窺究竟,如今好不容易能夠藉著拜訪司徒行雲之便窺探麒麟山莊,她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怕被老鴇發現,紫荊甚至不敢請跑堂雇轎子,而是趁亂從後門溜出去,自己上街攔轎。

  「上麒麟山莊,快!」直到坐進轎子,紫荊方能喘一口氣,為了得到司徒行雲的青睞,她豁出去了,希望能夠一舉成功爬上他的床,畢竟她可是為他冒了這麼大的風險,他沒有理由不用身體好好感謝她。

  轎子一路搖搖晃晃,走過一段長長的山路,最後抵達麒麟山莊的崗哨,紫荊說明來意,負責守崗哨的兄弟要她先在轎內等候,等他通報獲准以後方可放行。

  「行了,妳進去吧!」得到許可後,守崗的兄弟讓紫荊入莊,就連轎夫也是第一次踏進麒麟山莊,雖然有人為他指路,還是差點走錯方向。

  這地方真大,都可以容下好幾座芙蓉院,麒麟山莊不愧是地方上的首富,真是氣派。

  紫荊瞪大眼睛仔細瞧麒麟山莊的一草一木,把它們的樣子統統記下,日後才好跟人炫耀,說她來過麒麟山莊。

  「這邊請,大小姐已經在大廳等您了。」

  她才剛下轎,申家大總管便出現在轎子旁,等著為她帶路。

  紫荊開始感到不安,畢竟她出身微寒,除了芙蓉院以外,沒到過像麒麟山莊這麼氣派的府第,說實話有些自慚形穢。

  「聽說妳要找司徒行雲?」

  更讓她洩氣的是申夢心,紫荊雖然已經見過她幾回,但都保持著一定距離,從未這麼近瞧過她。都說女人不能近看,近看臉上什麼缺點都浮出來,可她都快與申夢心面貼面了,還是無法在她臉上找到任何一個缺點,她連肌膚都像絲綢一樣光滑白皙,連個斑點都沒有。

  「我有要事找司徒公子,請他快點出來見我。」紫荊雖然樣樣比不過人家,自尊心倒是不小,說話的口氣也挺大的。

  「請問姑娘您是……」申夢心好奇地看著紫荊,她身上散發出一股濃濃的花香,和她三天前在玉棋堂聞的薔薇水,味道有些雷同。

  「我叫紫荊。」她回道。

  「紫荊?」

  「是芙蓉院的姑娘。」紫荊雖然理直氣壯,報出妓院名字時卻也忍不住臉紅,好像自己來了不該來的地方,見了不該見的人。

  「芙蓉院……」申夢心喃喃自語,心想好像聽過這個地方,等她意會以後暗暗倒抽一口氣,居然有妓院的姑娘找上門,這是怎麼回事?

  「請問紫荊姑娘找司徒公子有何貴事?」雖然驚訝,她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面對紫荊。

  「司徒公子不在嗎?這話我想親自對他說。」她沒必要把功勞讓給別人,讓申夢心平白撿了便宜。

  「司徒公子不在,要過些時候才會回來。」他去後山幫她摘野薔薇了,上次遭到山賊襲擊,這次他說什麼都不讓她去,堅持一個人幫她摘花,實話說,真的好窩心。

  「搞什麼?」紫荊聞言氣憤地嚷嚷。「明明約好一有狀況隨時通知他,我這麼熱心,他卻擺了我一道!」真不夠意思。

  「呃,行雲他什麼時候跟紫荊姑娘約好……」

  「就在三天前啊!」紫荊抱怨。「三天前我在城裡遇見司徒公子,因為他先前有交代過我,若是王二爺出現要馬上跟他說。這幾天王二爺正巧來到城裡,我跟司徒公子說了這個消息,司徒公子要我萬一王二爺再出現,立刻通知他,我今日瞧見王二爺,馬上就雇轎子來了,他還故意躲我,太過分了!」

  紫荊誤以為司徒行雲不想跟她扯上關係,才推由申夢心接見她。事實上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申夢心一時也說不清楚,因為她自己都亂了,全亂了。

  「三天前?」那不是她和司徒行雲一起進城的日子嗎?他已經喪失記憶,如何跟紫荊約定?

  「那天妳也去了城裡,不是嗎?」紫荊反問。

  申夢心點點頭,越來越茫然。

  「就是那天。」紫荊一口咬定。「我還在想司徒公子怎麼一失蹤就是兩個月,瞧見妳和他在一起後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又看上妳,設法追妳去了。」不愧是聲名遠播的花花公子,追女人真有一套,連申夢心都追得到手,臥牛城一大半男人可都要羨慕死了。

  「不可能。」申夢心的腦子亂烘烘一片,拒絕聽紫荊胡說八道。「行雲他喪失記憶,不可能跟妳約定任何事,妳一定是認錯人了。」

  「司徒公子喪失記憶?」紫荊聞言瞪大眼睛,都快笑出來。「他連我的名字都記得清清楚楚,這算哪門子的喪失記憶?妳被他騙了。」早聽聞他很會拐女孩子,但因為他一直對她沒興趣,她沒有親身試過,但從申夢心的反應看來,他確實把她騙得團團轉。

  行雲……騙她?

  申夢心連想都不願意去想,然而紫荊的話對照他一個月來怪異的行為,讓她不得不懷疑。

  不再清澈的眼神……改變習慣使用右手……不經意露出痞痞的笑容……這些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改變,看在她眼裡一直不解,她也不是沒有起疑心過,只是她刻意欺騙自己,說這些改變不算什麼,畢竟失憶前他就是這個樣子,偶爾恢復原來的習慣不足為奇,沒有什麼好在意的。

  可是,萬一他在騙她呢?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申夢心的臉色變得跟她身上的衣服一樣白,幾乎快倒下去。

  萬一如紫荊所言,他只是為了追求她,才演出喪失記憶的戲碼,她又該怎麼辦?

  申夢心臉色蒼白地看著紫荊,紫荊被她的臉色嚇到,連續往後倒退了好幾步。

  「反正這不關我的事,要不是司徒公子之前送我玉棋堂的薔薇水,對我還算有點兒情意,我才懶得來這兒找他,一趟轎子來回可要花不少銀兩,改天得跟他要回轎錢。」紫荊闖了禍以後就想走人,臨走之前還胡言亂語一番,徹底打擊申夢心對司徒行雲的信心。

  她憶起三天前,她走進玉棋堂,掌櫃對她說的話。

  我好像瞧見司徒公子,他沒跟著您進來?

  當時她聽得一頭霧水,以為店掌櫃指的是另一個司徒公子,畢竟劍隱山莊離臥牛城還有一段距離,就算他要玩樂也輪不到臥牛城。可很顯然地,他不但時常往來臥牛城,還跟玉棋堂的掌櫃很熟,所以他才不願進入玉棋堂,怕被玉棋堂的掌櫃認出來,洩了他的底。

  至此,司徒行雲恢復記憶的事實已經清晰可見,藏都藏不住。

  紫荊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反正她也不在乎,不,應該說是沒有力氣在乎。

  他騙她。

  這三個字,堪比天下最劇烈的毒藥,申夢心整個人都麻痹了。

  她是這麼相信他,他怎麼可以背叛她對他的信任?

  溫熱的淚水,隨著這殘忍的事實潤濕她的眼眶……

  不,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要哭也等她把一切弄清楚了再來哭還不遲。

  打起精神,申夢心告訴自己千萬要堅強,不能像之前被司徒行風退回求親書時哭得那麼難看。

  只是,即使申夢心再怎麼告誡自己,她的眼淚仍是忍不住簌簌流下,浸濕她的衣襟。

  ※※※※

  已經這麼晚了?

  夕陽的餘暉照在殘留的薔薇花瓣上,透過天邊斑斕的彩霞,司徒行雲這才發現天色已晚。

  他轉頭看向身邊的竹簍,滿滿的薔薇花足夠讓申夢心做好幾瓶薔薇水,說不定還得動用到釀酒的罈子,才能把這些薔薇花全部用完。

  提起竹簍的麻繩,將竹簍背在身後,往麒麟山莊的方向走去,司徒行雲自我嘲弄他都快成了申夢心的奴隸,她叫他往東,他絕對不敢往西。

  糟糕的是,一般奴隸是因為害怕主人的皮鞭才不敢違抗,他卻很樂意被申夢心鞭打,還怕她不指使他做事。

  仔細想想,他或許有被虐待的傾向,就算真的被申夢心虐待死,也是他自己活該。

  不過說真格的,他雖然很享受待在申夢心身邊的感覺,有時也不免問自己在做什麼?尤其自從三天前,他聽紫荊說王二來到臥牛城以後,他心內的疑問就越來越深,好不容易才打聽到王二的消息,他卻身陷在麒麟山莊不得動彈。

  「飛燄」是他父親留給他的遺物,說什麼他都得找回來,將劍安全放回劍隱山莊,這是他起碼能夠做到的事,相較於他哥哥對劍隱山莊的付出,他就像他哥哥口中的敗家子,只會拖累劍隱山莊,對家族沒有任何建樹。

  他們兄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和的呢?司徒行雲也記不清了,好像是從申夢心誤會他哥哥是她的救命恩人那一刻起,他才開始怨恨他哥哥的吧!

  其實司徒行雲很崇拜司徒行風,司徒行風武功好,長得高大俊俏,個性正直爽朗,任誰都喜歡他。

  但也由於他太喜歡司徒行風了,當他發現自己暗戀的女孩,喜歡的對象竟然是他最崇拜的哥哥,他無法接受,覺得自己被親哥哥背叛了,功勞被搶走了,漸漸對司徒行風產生不滿,個性耿直的司徒行風亦無法接受弟弟的轉變,覺得他越變越不像話,幾乎已到了荒唐的地步,兄弟兩人之間的磨擦於是越來越深,越來越無法容忍對方。

  他確實荒唐呀!

  看著天邊的晚霞,司徒行雲再一次自嘲。

  為了改變害羞內向的個性,他做了許多努力,強迫自己做許多不願意做的事,最後終於治好了容易害羞的壞毛病,卻因為改過頭,個性變得太外放收不回來,一舉一動顯得荒唐。

  對於這個結果,沒有人比司徒行雲自己更無力,他卻還得承受他哥哥的冷嘲熱諷。兩兄弟於是越來越不和,最後終於引爆對彼此的怒氣,起了嚴重口角。他哥哥氣得鬧失蹤,他則乾脆離開劍隱山莊一段時間,省得兩個兄弟吵到最後真的大打出手。

  唉!

  司徒行雲真希望自己不要恢復記憶,遺忘一切的日子多好過,連愛情都可以重新來過。

  但他同時沒有忘記,自己還得找回「飛燄」,這是他的責任,他不能推卻。

  司徒行雲傷腦筋該用什麼藉口暫時離開麒麟山莊幾天,好進城去逮王二那老千。他邊走邊想,等他回到麒麟山莊天都已經黑了,司徒行雲卻依然找不到適當的藉口。

  「大小姐呢?」他回麒麟山莊第一件事就是找申夢心,這也是他最常做的事。

  「在她的院落。」大總管為難地看著司徒行雲,似乎想對他說什麼。

  「我去找她,她一定在等這些薔薇花。」他用手拍拍竹簍的下方,對著大總管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

  經過兩個月的相處,大總管已經變得很喜歡司徒行雲,實在不願意他就此離開山莊,但在經過下午的事以後,他們的緣分恐怕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是、是啊!」大總管對司徒行雲笑一笑,不管怎麼說,他對申夢心是真心的,連他這個外人都看得出來,但願他和申夢心兩人能夠好好的談,不要鬧僵。

  司徒行雲並不知道紫荊來過,還在傷腦筋該怎麼跟申夢心開口,讓他離開麒麟山莊進城去辦事。

  「夢心!」

  他敲她的房門時,申夢心正在繡花,被他的聲音嚇著,不小心紮到自己的手指,滲出血絲。

  她痛得倒抽一口氣,正想拿出手帕止血,被他搶先一步將她的手指含在嘴裡消毒。

  「怎麼這麼不小心?」他的舉動一如往常溫柔,申夢心望著他的臉,好希望紫荊沒來過,或是說謊也行。

  申夢心用力把手抽回來,藏在身後,不發一語。

  司徒行雲奇怪地看著申夢心,隱約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她似乎正在醞釀一股情緒,隨時都會爆發。

  「薔薇花……都摘回來了嗎?」她勉強自己壓抑那份情緒,不要隨便發洩,在事情沒弄清楚之前,一切未定,說不定是紫荊說謊,她不需要過分激動。

  「幾乎都被我摘光了,夠妳用了。」他把身上的竹簍卸下來放到地上,向她邀功。

  「謝謝,你辛苦了。」她跟他道謝,只是態度很拘謹,這換做平時少不了一頓擁抱,但她今天動都不動,拚命忍著。

  「夢心,發生了什麼事?妳整個人都不對勁。」司徒行雲可以感覺到她的情緒緊繃,關於原因卻一頭霧水,她也不肯說。

  申夢心藏在身後的十指絞在一起,心情翻騰不已,怕她一旦說出口會傷到彼此,因此而強忍。

  「好吧!」被她的固執打敗,司徒行雲嘆氣。「既然妳不肯說,我也不勉強,但我有些事要下山幾天,過幾天才能回來。」

  「你打算進城嗎?」她原本想說算了,但她實在沒有辦法欺騙自己,一定要弄清事情的真相。

  「夢心,妳……」他驚訝地看著她,她彷彿會讀心術,準確猜中他的目的。

  她深吸一口氣,十指絞得死緊,緊到她都會痛。

  「今兒個你外出的期間,有位名叫紫荊的姑娘來山莊找你,說是跟你約好談事情。」

  申夢心此話一出,司徒行雲隨即知道申夢心不是懂得讀心術,而是接見了不該見的客人,這位不速之客洩漏了他的一切。

  「有這回事嗎,行雲?」拜託否認。「你真的跟她約好談事情?」

  「我——」他第一時間就想否認,但話還沒說出口隨即打住。

  「紫荊都跟妳說了些什麼?」他嘆口氣,認了。他或許是個惹人厭的傢伙,卻不是個騙子,他已經瞞了她一個月,不想再隱瞞下去。

  「你連她的名字都記得清清楚楚,說明你根本沒有喪失記憶。」聽到他喊對方的名字,申夢心死心了,知道紫荊並沒有騙她,從頭到尾他都在演戲,只是她傻到融入劇情,配合他演出。

  「不,我確實喪失記憶,只是中途又恢復記憶。」他解釋,不希望她誤會他,試著把話說清楚。

  「什麼時候?」她神情木然地問。「你什麼時候恢復記憶?」

  「被山賊襲擊的那回。」他著急回道。「那個時候我被山賊敲昏,醒來以後什麼事情都想起來,我就是在那時候恢復記憶。」

  「既然你已經恢復記憶,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很想相信他的話,但是她的心太痛了,他再怎麼解釋,在她耳裡聽起來都像是謊言,不帶半點真實。

  「因為我怕。」他說。

  「怕什麼?」怕他的謊言被戳破?

  「怕被妳討厭。」他苦笑。「比起失憶前的司徒行雲,妳似乎更喜歡失憶後的我,我怕失去妳的笑容,所以遲遲不敢告訴妳我已經恢復記憶。」

  「真的是這個樣子嗎?」她懷疑。「也許一開始你就假裝失憶,乘機接近我。」

  「太荒唐了,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敢相信她竟然說出這種話,太不像她。

  「這得問你自己。」她怎麼會知道他有什麼企圖?「你也知道我討厭你,對你沒有好感,你忘了你曾經調戲過我嗎?」

  他沒忘,當時她給他一巴掌,直到今日他的臉頰還隱隱作痛,無時無刻提醒他,她有多討厭他。

  「對,我是調戲過妳。」他握緊雙拳,後悔不已。「但那不是出自我的真心,我真正的心意是——」

  「不是出自你的真心,那是出自誰的真心?」她不信。「如果你忘了當時曾經對我說過什麼,我可以重複一次,你說——」

  「妳送的這份大禮,有一天我一定會要回來。」不必她提醒,每一個字他都記得清清楚楚,記憶力比她還好。

  申夢心繃緊著一張臉不答話,司徒行雲只想大笑。

  「我懂了。」原來如此。「因為我說過這樣的話,所以妳認定我的所作所為都是在報復。」

  「難道不是嗎?」她也不想這麼想他,但她被傷害得太深了,他根本是在戲弄她的感情。

  「妳說是就是,我無話可說。」這本是他預料中的反應,為何真正出現時,他的心會像被一千把刀割過那麼難受,痛到他幾乎站不住?

  「那麼這個呢?」她從袖子裡取出一片碎花袖子質問他。「這是我小時候差點掉落山崖時,被救我的大哥哥扯斷的袖子,為什麼會在你手上?」

  她當時堅持帶他回麒麟山莊,除了基於道義責任,不能放任他昏迷不醒躺在荒山野外,另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要等他清醒以後,問清楚袖子的來源。只是未料他會喪失記憶,讓她無法追問,加上後面兩人感情出乎意料地展開,種種因素加在一起,讓她斷了問他的念頭。

  如今,他既然已經承認他從頭到尾都是在騙她,她當然得問清楚袖子的事!這片袖子對她來說,比生命還重要。因為上頭附著她童年時的靈魂及與大哥哥相遇的美好回憶,她絕不允許她的回憶被誣衊。

  攤在司徒行雲眼前的斷袖,不僅對申夢心別具意義,對司徒行雲來說更是一個夢,上面同樣寄宿了他年少時的裡魂。

  他就說袖子哪裡去了?原來是被她拿走,也好,他保管了十多年,也算是物歸原主,只是歸還的過程不太愉快,甚至帶點火氣。

  「妳說呢?」被誤解的痛,充斥在他的胸口。他似乎難逃同樣的命運,總是在不斷被曲解中循環,而他也累了,根本不想辯解。

  「這該不會是你偷來的吧!」他吊兒郎當的態度,讓她直覺地往最壞的一面想,更加刺傷他的心。

  「偷來的又怎麼樣?」他故意把頭偏一邊,眼神輕佻地瞄她。「反正只是一片破袖子,我一時好奇從我哥哥手裡拿了過來,沒想到還來不及丟,就被妳發現——」

  「無恥!」

  清脆的巴掌聲,伴隨著申夢心充滿怒氣的吼聲,在空中散開來。

  啪!

  這一巴掌她甩得又急又猛,絲毫不輸給兩年前那一巴掌。

  司徒行雲的臉同樣被打偏向一邊,同樣愣了大半天,才慢慢轉過頭面向她。

  不同的是這次他沒有撂狠話,只是伸出右手撫著被甩巴掌的地方,不正經地揚起嘴角,說了聲:「還真痛。」

  痛,當然痛。

  申夢心哭了,司徒行雲也是。

  只不過申夢心尚能大方掉淚,他卻只能把眼淚吞進肚子裡面。上天不是沒有給過他機會,只是每次他都把機會搞砸,這次是這樣,兩年前也是,時間再往前追溯,還可以追溯到她六歲那一年,那次他同樣沒把握住機會,他的怯弱退縮,甚至造成誤會。

  「嗚……我以為這次會不一樣。」申夢心的眼淚,有如斷了線的珍珠不間斷地往下滑落。司徒行雲好想把她擁入懷中,承認一切都是他的錯,他不該欺騙她,但他說不出口,他的怯弱退縮又再一次出來攪局,阻擋他的腳步。

  「妳上當了嘛,當然不一樣。」更糟的是他無法管住他的嘴巴,找不到任何理由填補他受傷的心,只會胡言亂語。

  申夢心的臉頓時轉為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隨時都會倒下。

  申夢時方踏進申夢心的房間,就瞧見她白著臉,一副快倒下的模樣,於是著急大喊。

  「夢心!」

  司徒行雲原本想衝過去接住她,沒想到申夢時的動作更快,瞬間取代他的位置。

  他立即縮回手站正,看起來像無動於衷,其實他已經倒下,內心完全崩漬。

  「你這混帳,都對夢心說了什麼,害夢心變成這個樣子?!」申夢時確定申夢心站好以後,就要衝過去揍司徒行雲,被申夢心攔下。

  「不要,大哥!」她哭著求申夢時。「不要再跟他說什麼,就讓他走。」

  「妳讓這混帳走?」申夢時聞言皺眉,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她點點頭,止不住淚水。

  「你做了什麼好事,惹得夢心這麼傷心?」讓他走當然是沒有問題,但臨走前帳要算清楚,絕不能吃虧。

  「沒做什麼,我只是承認她想要我承認的事。」司徒行雲打啞謎似的說法,立馬惹火了申夢時,他最恨人耍小聰明。

  「你這臭小子——」

  「別管他,大哥!」申夢心的心都快碎了。「他只是讓我認清自己有多容易上當,你就讓他走吧!別再刁難他。她打他那一巴掌就夠了,也算為自己報仇。

  「妳到底在說什麼?」他怎麼都聽不懂?「妳上了誰的當?難道是——」

  申夢時看向司徒行雲,申夢心沒否認,默認司徒行雲欺騙她,將她耍得團團轉。

  這混帳!

  「我要殺了你!」申夢時衝過去提起司徒行雲的領子,劈頭就是一拳。

  「大哥!」申夢心拉住申夢時的袖子,用力將他往後拖,就怕他太衝動真的鬧出人命。

  「你竟然敢戲弄夢心!」該死的傢伙。「我應該警告過你,如果你敢假裝失憶欺騙夢心會有什麼下場,沒想到你竟然還敢這麼做!」

  申夢時越想越火大,非殺了司徒行雲不可。

  司徒行雲從頭到尾都沒還手,彷彿申夢時想怎麼對他都無所謂,殺了他也可以。

  「總管,快找人過來!」申夢心拉不住申夢時,只好搬救兵。

  不一會兒,大總管帶了幾名家僕趕到,花了好大力氣才迫使申夢時鬆手。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申夢心對司徒行雲下逐客令,態度堅決到他都想為她喝采。

  他微笑,用手背抹掉嘴角的血,轉身走出申夢心的房間,走出她的人生。

  當晚,申夢心作了一整夜的夢,每一個夢境都是她和司徒行雲一起遊玩。他教她練功,他教她爬樹,他教她——嗚……

  在經歷過求親被拒的事件以後,她曾經發誓再也不輕易掉淚,沒想到淚水還是說來就來,怎麼都止不住。

  初秋的風吹動樹梢上的露珠,露珠掉落滿地,一如申夢心的眼淚,灑在夢裡夢外,晶瑩剔透。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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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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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20-12-5 00:24: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自申夢心下定決心習武之後又過了一個月,在這個月之中,司徒行雲小心翼翼,一舉一動盡可能表現得跟他恢復記憶前一模一樣,申夢心也完全沒有發現異狀,照樣開開心心過日子,努力學習武功。

  麒麟山莊於是不時看見他們快樂的身影,聽見他們的歡笑聲。申夢心燦爛的笑容,照亮了麒麟山莊的各個角落,也改變了山莊內所有人的想法。

  大家一致認為,這是申夢心最美的時刻。

  過去她雖然很美,甚至獲得武林第一美人的封號,但並未發亮。現在的她全身散發出耀眼的光芒,而引出這道光芒的人是司徒行雲,這讓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對申夢心的全心付出博得所有人的認同,大家於是不再對他惡言相向,眼神也不再冷漠,而是轉而默默祝福他們。

  「哼!」莊裡的人幾乎一面倒向司徒行雲,只有申夢時一個人還在硬撐,怎樣都不願意接納司徒行雲。

  「好端端的幹麼從鼻孔噴氣啊?無聊!」尹荷香在一旁繡手帕,一隻好好的祥鶴硬是被她繡成殘障小白兔,申夢時看了都快吐血。

  「妳都學多久的繡花了,怎麼還繡成這個樣子?」連三歲的小孩都不如。

  「反正我就是沒天分。」換她冷哼。「不過你瞧人家夢心練武也沒天分,還不是照樣每天勤練?所以我也要努力,總有一天會繡出一條像樣的手帕。」我繡、我繡,我努力繡繡繡……

  「這就是我看不慣的地方。」說起這件事,申夢時就有氣。「那小子明明知道夢心不適合習武,還硬拖著她練功是什麼意思?」

  「你看不慣的地方太多了,十根手指都不夠數。」尹荷香不客氣地拆他的台。「而且這怎麼看都不像是司徒行雲的主意,應該是夢心纏著人家練功才對。」他弄錯嘍!

  「妳是存心跟我吵架嗎?」怎麼老是跟他唱反調?

  「本來就是。」尹荷香冷哼。「嫉妒人家小倆口感情好還死不承認……不過話說回來,你有沒有發現,最近你叫司徒行雲都說是那小子,不再叫他混帳,這算不算是一種進步?」

  「哪、哪有這回事?」他完全沒有感覺……

  「哈,我知道了!」被她逮到了。「其實你也開始對司徒行雲產生好感,對不對?」

  「不要亂說!」申夢時很快否認。「我為什麼要對那混帳有好感?他只會帶壞夢心。」專教她一些不好的事,他沒揍他已經算客氣。

  「我可不認為教夢心武功是壞事。」口是心非。「其實夢心一直想習武,只是你們不知道而已。」

  「胡說八道。」申夢時一貫固執。「夢心最怕刀槍,也怕見血,哪可能想學習武功?」淨會胡猜。

  「那是過去的事。」尹荷香朝申夢時做鬼臉,總覺得他是石頭腦袋,沒救了。「你瞧現在的夢心有多努力、多開心,她並沒有大夥兒想像中柔弱,她其實是很堅強的。」

  是啊!當一個女人為了保護心愛的男人,她可以變得很堅強,司徒行雲雖然不需要夢心保護,她卻依然選擇戰鬥。

  「夢心變了。」就連他這個大哥,都不得不承認她已經不是以前那位柔弱的大小姐,變得更像江湖兒女。

  「愛情使人改變。」尹荷香點頭,難得贊成他的話。「就夢心來說,是往好的方向改變。」她很欣慰。

  「變好變壞還不知道,話別說得太快。」申夢時死性不改,還是喜歡撂狠話。「司徒行雲那混帳最好別傷害夢心,否則我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是哦!就怕司徒行雲付出代價之前,他先遭到自己妹妹怨恨,到時誰先後悔還是未知數。

  「是!相公,你說得有理。」只不過呢?男人就像小孩,得偶爾讓他逞威風,否則夫妻肯定又要吵架。

  「又到了休息時間。」

  申夢時和尹荷香那廂吵得愉快,司徒行雲和申夢心這廂依然如膠似漆,連練功都那麼甜蜜。

  「為了獎賞妳努力練功,這回的休息時間給得多一些,嗯……就給妳兩個時辰好了。」司徒行雲是個大方的師傅,一開口就給休一下午。

  「兩個時辰?」申夢心聞言瞪大眼睛。「那就是說,下午不必練功了?」

  「就是這個意思。」司徒行雲點頭。

  「真好!」她歡呼。「這多出來的時間,足夠我好好休息了。」

  「妳不是很喜歡練功嗎?」見申夢心一臉興奮的模樣,司徒行雲忍不住開口消遣申夢心。

  「我是很喜歡,但總是會累嘛!」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豐富,也越可愛。

  司徒行雲聞言摸她的頭,申夢心笑著避開,她雖然很喜歡被寵愛的感覺,但同時奇怪他什麼時候開始有這個習慣?一個月前他似乎不會這麼摸她的頭,對她非常尊重……

  難道,他恢復記憶了?

  一個她始終不願去想的可能性,霎時浮現在她的腦海,奪去申夢心的呼吸。

  仔細想想,這一個月來他似乎有些不同,眼神不再像剛開始時那般清澈,有時候甚至有些飄忽,讓她回想起失憶前的司徒行雲。

  「行雲……」有可能嗎?他有可能已經恢復而沒跟她說,一直欺騙她?

  「嗯?」他不解地看著申夢心,她似乎有話要說。

  「你——」她該問他嗎?萬一他壓根兒就沒有恢復記憶,她豈不是會很糗,他也會責怪她不信任他。

  「……不,沒什麼。」是她多心了,自他失憶以來,已經在麒麟山莊生活兩個月,逐漸習慣麒麟山莊的一切,眼神不再充滿好奇,失去原有的清澈也是很自然的事,沒有必要追究。

  「難得空出一下午的時間,你打算做什麼?」她隨口編話題,司徒行雲不疑有他,很自然地回道。

  「回房間休息。」好好睡上一覺。

  「是嗎?」這回答她聽著洩氣,總覺得好沒活力。「可是我想去大槐樹上看風景。」

  「妳想爬上大槐樹?」他聽了愣住。

  「嗯。」她點頭。「自從上回以後,我一直想再上去一次,只是不好意思開口,怕你又被大哥責罵。」

  「這倒不是問題。」申夢時的拳頭並不可怕,可能下手時也沒盡全力,所以實際上並沒有那麼痛。

  「那是什麼問題?」她可以感覺到他在猶疑,好像並不是很願意去那裡。

  司徒行雲的確猶豫,因為那是他先前調戲申夢心的地方,那裡存在著不好的回憶。

  「……沒有問題,我們走吧!」他必須小心,不能讓她發現異狀,不然就完了。

  雖然司徒行雲始終表現得相當自然,但申夢心總覺得怪怪的,他好像正承受著一種無形的壓力,到底是什麼呢?

  麒麟山莊的大槐樹,在天地間聳立已經超過三百年,堪稱是麒麟山莊的地標,只要看見它,就知道離麒麟山莊不遠了,在當地頗負盛名。不過,它近幾年多了一項任務,那就是擔任申家子女的媒人。

  申夢時和申夢意都藉著大槐樹和妻子增進感情,申夢心自然不能例外。事實上,自從她和司徒行雲第一次爬上大槐樹以後,兩個人的感情便逐漸加溫,也才有日後的發展,所以申家子女都應該謝謝大槐樹,它不但庇護了麒麟山莊,也庇護了他們的愛情。

  「我帶妳上去好了。」仰望高聳入雲的樹梢,司徒行雲這次決定仿效申夢意,直接抱著申夢心用輕功跳上樹頂,免得申夢心發生危險。

  「不要,我想自己試著爬爬看。」申夢心一口拒絕司徒行雲的提議,堅持自己來。

  「夢心!」他驚訝地看著申夢心,她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俏皮說道。

  「好歹我也練了一個月的武功,總是得驗收一下成果。」她猜她大概還沒法子出拳打人,但爬樹總可以,她相信自己不會漏氣。

  「好吧!」司徒行雲拗不過申夢心,只好答應。「但是要小心,千萬不要逞強。」爬樹可不比打人輕鬆,尤其這棵大槐樹好些地方已經中空,踩錯了可是會掉下去,比幹架更危險。

  「我會小心。」說是這麼說,她已經迫不及待跳上最下方的樹幹,司徒行雲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一點兒也不相信。」他嘟囔兩聲抱怨,小心翼翼跟在她後頭盯著她,打算她萬一踩空,也好及時接住她。

  雖說申夢心沒有習武的天分,但「勤能補拙」這句話永遠管用,經過一個月努力不懈勤加練功,申夢心現在的身手雖然尚稱不上矯捷,但比起兩個月前已經靈敏很多,也不枉司徒行雲費心教她。

  正當他覺得自己這個師傅當得還行的時候,申夢心的腳不小心打滑,眼看著就要掉下去。

  司徒行雲見狀三步並作兩步,腳用力蹬了一下樹幹上前及時接住她,直接將她帶往樹頂。

  他抱著她在樹幹與樹枝間騰跳,陽光透過樹影照在她的臉上,給她一種正往西天飛去的錯覺,體內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

  司徒行雲的輕功或許不若尹荷香來得好,卻也十分了得,三兩下就到達樹頂的凹洞,這會兒他們已經居高臨下,悠閒地欣賞風景了。

  和上回一樣,這次司徒行雲依舊當墊背,申夢心則是舒舒服服地趴在他身上,分享他的心跳與體溫。

  怦怦!怦怦!

  他的心跳依然有力,比起上次來卻穩健許多,一如他們目前的關係,朝安定邁進。

  微風徐徐,吹過樹梢。

  夏季的風帶著一股悶熱,吹得人昏昏欲睡,申夢心悄悄閉上眼睛,在他懷裡休息酣睡,幾乎忘掉她還在世間……

  「不要睡得太沉,小心掉下去。」相較之下,司徒行雲就沒有她那麼好命,得時時刻刻注意她的安全。

  「對不起,但是我好愛睏。」她睜開眼睛跟他說抱歉,司徒行雲對她笑了笑,右手自然摟緊她的腰。

  這看似一氣呵成的動作,卻帶給申夢心無數困惑。

  她注意到他最近幾乎都是使用右手,然而之前他都是用左手做事,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的習慣改了?

  由於申夢心是地道的右撇子,只會使用右手做事,不清楚左撇子和右撇子之間有什麼區別,但她聽說過有人是左右開弓,無論是用左手或是右手做事都一樣好,或許他就是那樣的人。

  其實司徒行雲原本是左撇子,是因為練武以後硬被他父親要求使用右手,多年嚴格訓練下來他也漸漸習慣使用右手,左手反倒沒有那麼常用。使用左手可說是他小時候的習慣,下意識的表現,每當他感受到壓力,就會習慣用左手做事。失憶以後,因為回到少年時期的人格,他的用手習慣也跟著變成左手,如今恢復記憶,自然改回右手,只是司徒行雲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反而是申夢心很在意,納悶他為何一直變來變去。

  申夢心所不知道的是,司徒行雲改變的何止是用手習慣?為了她,他甚至願意放棄自己原有的性格,只為了取悅她。

  他依稀記得,在懸崖邊救她那一天,在墜入黑暗的當頭,他祈求老天讓他回到少年時期,至少那個時候她還沒有那麼討厭他,見到他還會親熱地喊他一聲:「行雲哥哥。」他想再次看她的笑臉,即使那意味著他必須變成另外一個人。而老天也真的回應他的請求,讓他失憶以後恢復成少年時期的性格,並因此擄獲申夢心的芳心。

  只是,這就夠了嗎?

  司徒行雲問自己。

  你希望夢心一輩子活在謊言之中,這就是你愛她的方式?

  司徒行雲找不到答案,因為愛人的心是如此脆弱,稍有一絲裂痕都承受不起。

  「行雲。」

  偏偏敲打他的人,又是他最愛的申夢心,愛情怎麼會如此痛苦?

  「什麼事?」他勉強拉回思緒,假裝若無其事,其實心很痛很痛。

  「你還記得我跟你提過,曾經救過我的大哥哥嗎?」

  「記得。」他勉強回應,這回連肺都在痛了。

  「我希望你就是他,雖然這是不可能的事,但我真的好希望你就是那位大哥哥。」

  我是啊!夢心,我就是妳常常掛在嘴邊的大哥哥,妳等待一輩子的人!

  司徒行雲多麼希望自己能夠這麼告訴申夢心,但他卻不能這麼做,因為他目前喪失記憶,或者應該說,她以為他喪失記憶。

  「……我也希望我是。」他擁緊她,為欺騙她而抱歉,為無法告訴她真相而心痛。

  「就算你不是,我也一樣愛你。」申夢心很自然地說出這句話,說出口以後兩個人同時愣住,不可思議的看著對方。

  「夢心……」對司徒行雲來說,這是他連作夢都聽不到的話,沒想到竟然能聽見她親口說出來。

  「行雲……」對申夢心而言,她同樣驚訝。她從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大膽,搶在司徒行雲之前表白,這似乎不是一個淑女該做的事,她卻一點都不在乎。

  因為,她已經擺脫淑女的形象,晉升為江湖兒女了。既然身為江湖兒女,就不能扭扭捏捏,有什麼話痛快說出來就是。

  「我愛妳!」

  「我愛你!」

  這回兩人同時表白,並以熱烈的吻將他們的愛封存於天地之間,寄宿在這古老的樹魂中,直到時間凝結成永恆。

  只是,在他們四片唇交會的片刻,他們的內心亦同時存在著不安,隨著兩人的心跳越升越高,越燒越烈,幾乎到達頂點。

  ※※※※

  別名臥牛城的順德府屬京師,自古以來就是一座歷史名城,西周時期的邢國就在此建立。

  歷史悠久的名城,有著名的美景,也有形形色色不同的面相。城內商店飯館林立,當然也有賭莊和青樓,舉凡每座大的城市都有陰暗面,臥牛城也不例外。這些賭莊和青樓經常高朋滿座,各方人馬來此找樂子兼交換消息,許多內行人都知道無論是找人或是尋物,到這些地方打聽消息准沒錯,往往能有收穫。

  當然這些場所也不是一般人去得起的,尤其是青樓,臥牛城有幾楝建築特別有名,其中一棟是「芙蓉院」,據說裡頭的妓女個個貌美如花,豔名遠播,連京師的客人都不遠千里慕名而來,就為了親眼目睹妓女們的風采。

  今兒個申夢心也來到臥牛城,當然她不是來尋花問柳,而是來買香粉和香膏。她愛用玉棋堂的香粉,價格公道又好用,比名聞遐邇的玉華香粉更得她的喜愛。

  一般來說,她都是托大總管進城採購,但今兒個大總管另有要務,無法幫她,她乾脆自己進城採買,也可以順便散心。

  以前她不喜歡進城,是因為她每次出門,申夢時都會派一堆護衛保護她。一行人掃街而過,陣仗有如皇親國戚,每每引人側目,搞得她很不好意思,乾脆避免出門。

  現在她的身邊已經有司徒行雲這位護花使者,他的武功高強足以保護她。雖然她一直疑惑他這身武功打哪裡學來的,但他的表現似乎贏得莊裡人的認可,她大哥也不再堅持派一堆人隨行,所以現在她可以輕輕鬆鬆逛街,而不像過去被大批行人包圍觀看,讓她渾身不自在。

  「妳想買什麼還得特地進城?」相較之下,司徒行雲的表情就沒她來得輕鬆,可能的話,他希望能夠不要進城,一直待在麒麟山莊。

  「買香粉。」她沒告訴司徒行雲此行的目的,只說要買東西。

  「香粉?」司徒行雲聽見這兩個字臉突然繃緊,只不過申夢心的注意力全被在風中飄的招幌吸引,沒空瞧他的臉。

  「有家叫『玉棋堂』的鋪子賣的香粉特別好用,我打算買一些回去。」她點頭,目光仍定在各式各樣的招牌上。

  玉棋堂,司徒行雲光聽見這三個字,就想停下腳步,一點兒也不想陪她去。倒不是他和玉棋堂有什麼過節,相反地他和裡頭的掌櫃太熟了,只要他一踏進鋪子就會被認出來。失憶前兩天他還上門買過不少薔薇水送給芙蓉院的姑娘們,雖然說是為了追查「飛燄」的下落,不得已才送她們禮物,但他過去常去妓院酒樓打轉也是不爭的事實。

  這下子,他可真是自作自受了。他既不能讓她發現他恢復記憶,就得避免跟熟人接觸,唯一的辦法就是開溜。

  司徒行雲什麼話都沒說,一路默默跟隨申夢心到玉棋堂門口,在鋪子前停下腳步。

  「夢心,我對這些女人家用的東西沒興趣,就不進去了。」他裝出一副無聊的樣子,申夢心並不覺得奇怪,因為申夢時也和他同樣反應,都對香粉、香膏興致缺缺。

  「要不你四處逛逛,等我買完了香粉以後你再來接我。」他不進去也好,省得她挑東西的時候還要顧及他的感受,綁手綁腳。

  「一個時辰以後,我來接妳吃飯。」他暗暗鬆口氣,總算不必和店掌櫃碰面。

  「好,我們到時候見。」她點點頭,撩起裙擺跨過門檻走進玉棋堂,司徒行雲遠遠看見掌櫃上前迎客,趕緊閃到一旁,省得被店掌櫃發現。

  「呼!」還真驚險,此地不宜久留,還是趕快回麒麟山莊為妙。

  以往住在劍隱山莊時,他一天到晚往外跑,一點都不想待在家裡,現在他卻巴不得永遠不要出門,著實諷刺。

  他不想踏進玉棋堂是因為害怕被掌櫃認出來,申夢心不樂意他跟來是因為她想見玉棋堂的老闆柴玉棋,傳說柴玉棋長得極為白淨俊美,英俊的程度跟她大哥有得拼。加上他跟荷香又是青梅竹馬的好友,如果不是荷香先愛上大哥,她可能會嫁給他。

  種種巧合之下,都讓申夢心對柴玉棋感到好奇,極想見到本人。可惜今兒個柴玉棋不在鋪子裡,掌櫃說他到揚州談生意去了,柴玉棋打算到揚州開設分號,得事先探路。

  見不著柴玉棋,申夢心雖然有小小失落,但仍影響不了她買東西的心情,掌櫃的把貨架上陳列的貨品,全搬到申夢心面前任她挑選,其中還有司徒行雲買來送給妓女們的薔薇水,各式各樣的妝粉脂膏大大小小加起來至少幾十罐,夠她忙了。

  另一方面,司徒行雲在街上閒晃,無聊到快打哈欠,過去他挺喜歡這樣悠閒度日,現在他寧願回麒麟山莊教申夢心武功,都好過無意義的亂逛。

  司徒行雲很明白他改變了,這不是他第一次為申夢心而改變,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他晃來晃去又晃回玉棋堂附近,正想去玉棋堂對面的茶館坐下來喝茶,不期然聽見背後有人叫他。

  「這不是司徒公子嗎?」

  他就怕遇見熟人,偏偏他越怕的事越會發生,簡直是故意跟他作對。

  司徒行雲考慮假裝不認識對方,但又怕對方會纏住他不放,到時拉拉扯扯,處理起來更麻煩。

  「紫荊。」不得已,他只好轉身面對芙蓉院的姑娘,臉上的笑容僵硬無比。

  「果真是司徒公子,我還真怕認錯人,因為您瞧都沒瞧我一眼,紫荊好傷心呢!」紫荊連聲抱怨,司徒行雲這才發現原來方才和他錯身而過的人正是紫荊,他一點也沒感覺。

  「抱歉,我沒看見妳。」他現在只看得見申夢心,其他女人一律視而不見,無論舉止有多風騷都引不起他注意。

  「您這話太傷紫荊的心了,難道紫荊長得還不夠美嗎?」紫荊早就想和司徒行雲春風一度,可他始終對她沒興趣,但也沒有拒絕她的服侍就是。

  司徒行雲笑笑,懶得同她解釋在他眼裡,天下沒有一個女人能夠和申夢心比美,她才是真正完美的女人,她連申夢心的一根小指頭都搆不上,他不可能看上她。

  「算了,紫荊不同您計較。」多得是引他上鈎的方法,不怕。「只不過您前些日子交代紫荊,若是瞧見王二爺跟您說一聲,我才叫住您。」沒想到他這麼冷漠,早知道就不理他了。

  「什麼,妳瞧見王二?」王二就是那個騙走「飛燄」的老千,他非抓住他取回家傳寶劍不可。

  「這兩天才瞧見他在城裡閒晃。」紫荊點頭。「我本來是想立刻告訴司徒公子的,但您經常投宿的客棧掌櫃說您打從兩個多月前就不見人影,以為您離開臥牛城了,我找不著您,只好作罷。」

  原來王二現身臥牛城了,這該死的老千!

  「王二現在人在哪兒?帶我去找他!」他要扒他的皮,竟敢用下三濫的手段騙走他的寶劍。

  「這我怎麼會知道?」紫荊搖頭。「我也是偶然瞧見他,就跟今兒個偶然碰見您一樣,根本不知道他人在哪裡。」

  「該死!」他還以為這次終於可以找回寶劍,結果只是空歡喜一場。

  「司徒公子您也別灰心,王二爺跟院裡的寶釵是老相好,說不定過幾天會來找寶釵,到時候紫荊再通知司徒公子。」她不知道他和王二之間有什麼過節,但她很清楚,她若是想上司徒行雲的床,施點小惠是必要的,她亦不吝嗇借花獻佛,好好利用王二。

  「就拜託紫荊姑娘費心了。」說什麼他都得把「飛燄」找回來,那是劍隱山莊的寶物,絕不能讓它落入惡人的手裡。

  「說拜託多見外,咱們又不是外人。」紫荊對他猛拋媚眼,然而無論她怎麼勾引司徒行雲,他就是無動於衷,一顆心全放在申夢心的身上。

  「萬一王二爺若是真的來芙蓉院,紫荊要怎麼通知您?還是上原來的客棧找您?」紫荊旁敲側擊打探他現在的住處,讓他十分為難。

  「不,現在我不住在客棧。」他回道。

  「那麼是住在……」

  司徒行雲原本還在考慮該怎麼回答,眼角不期然瞥見申夢心走出玉棋堂,東張西望似乎在找他。

  「紫荊,現在我有急事,改天我再與妳連絡,先告辭!」他怕申夢心瞧見他和紫荊說話,匆匆別過紫荊,上前迎接申夢心。

  「司徒公子——」紫荊遠遠打量他和申夢心有說有笑,恍然明白他又看上另一個女人,難怪不理她。

  她搖搖頭,心想天下的男人果然都愛嘗鮮,沒一個有良心!不過……

  看著申夢心柔美的側臉,紫荊越看申夢心越覺得熟悉,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對,就是她!麒麟山莊的大小姐,申夢心!她先前曾進城幾回,每回都是大陣仗,帶了一堆隨從,加上她又長得無比清豔,比芙蓉院的花魁還要美麗,教人不想注意她也難。

  他們在一起,那也就是說,司徒行雲現在住在麒麟山莊嘍?但她記得,劍隱山莊和麒麟山莊是死對頭,不小心路上碰著都要打上一架,他要怎麼住進麒麟山莊,不會被趕出去嗎?

  想不通。

  紫荊百思不解,只是將今日所見所聞悄悄記入腦海,以便日後有用。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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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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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5 00:23:4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我是誰?

  身處在黑暗中,司徒行雲這麼問自己。

  你是司徒行雲。

  有個聲音這麼回答他。

  哪個司徒行雲?

  他心中滿是疑問。

  你希望自己是哪個司徒行雲?

  黑暗中的聲音反問他,司徒行雲更茫然,司徒行雲應該只有一個,為何他會如此困惑?

  我希望我是……

  「司徒行雲!司徒行雲!」

  遠處傳來的急切呼喚聲,打亂了他的自問自答。

  司徒行雲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似乎是來自他背後的光亮,他轉身朝那道光走去,逐漸脫離黑暗……

  「司徒行雲!」

  司徒行雲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申夢心絕美的臉龐,他才恍然明白,原來是她的呼喚聲將他帶離黑暗。

  她一直是他生命中的那道光,從小便是如此……從小……從小便是如此?!

  看似不顯眼的幾個字,卻掀起他內心莫大的波瀾。

  司徒行雲瞬也不瞬地看著申夢心,看著他幾乎愛了一輩子的容顏,她是他的夢想,今生唯一的愛戀,他無法想像如果有朝一日他再也不能這麼看她,自己該怎麼辦?

  「你終於醒了,太好了。」申夢心激動的趴在他的胸口,小臉沾滿眼淚,梨花帶雨的臉龐教人心疼。

  即使她哭得這麼傷心,司徒行雲仍然沒有反應,他又失憶了嗎?不,他記起了一切,這也是他為什麼迷惑的原因。

  他記起了所有事,包括她有多麼討厭他。在黑暗中他之所以自問自答,是因為他不想做回過去的司徒行雲,寧可戴著假面具與她相守,但老天爺看不慣這虛假的幸福,一手摘了他的面具,讓他恢復記憶。

  「司徒行雲?」見他只是呆愣沒有任何反應,申夢心直起身,開始擔心他是不是哪裡受傷,但大夫分明說過,他除了後腦勺腫起來以外,沒有任何外傷。

  她輕聲呼喚他,聲音是那麼輕柔,眼中盛滿了關懷,他懷疑她一旦知道他恢復記憶還會繼續這樣看著他,恐怕會換上一張冷淡的臉,禮貌地請他收拾行李走人。

  不,他不能忍受她對他冷淡,過去的一個月他彷彿置身天堂,他不想再掉回地獄。

  「夢心……」他決定再戴回面具,繼續偽裝下去。既然老天爺不願給他機會,他只好自己創造機會,即使能再多跟她相處一刻鐘都好,教他說一輩子的謊他也願意。

  「你怎麼了?」她不明就裡的看著司徒行雲,他忽然坐起來,伸出手將她摟進懷中,嚇了她一跳。

  「不要離開我。」這是他最深切的懇求,他可以為她做任何事,甚至是變成另外一個人,只求她不要拋棄他。

  申夢心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間說這些話,但只要他沒事她就很高興。

  「我擔心死了。」她緊緊抓住他衣領的小手還在顫抖,說明她有多害怕。「我以為你會一睡不起,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對不起,讓妳擔心了。」他緊緊抱住她跟她道歉。「我已經沒事,妳不必再害怕了。」

  司徒行雲一如過去那一個月那麼溫柔,申夢心的心被撫慰了,心情漸漸平復,手也不再顫抖。

  「其實是我自己太緊張,大夫說你只是後腦勺挨了一記悶棍,再三跟我保證沒事,要我別擔心。」察覺到自己哭得太誇張,申夢心不好意思的掏出手帕拭淚。

  司徒行雲聞言順手放開她,對她笑了笑,內心充滿不安。

  他是只挨了一記悶棍,只是這記悶棍不巧喚醒了他所有記憶。

  「對了,我是怎麼回來的?」為了掩飾內心的不安,於是更改話題。

  「是大總管派人將你帶回來的。」申夢心並未覺得不妥,隨口回道。

  「原來如此。」他點頭。「再一次麻煩大總管,真謝謝他……」

  司徒行雲說著說著,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等等!」他皺眉。「大總管如何知道我昏倒?莫非是妳……」

  「是我回來求援的。」申夢心點頭,她還特別拜託大總管別把他們遇襲的事告訴申夢時,免得他又衝過來找司徒行雲算帳。

  「妳不該這麼做!」事情果然就如他想的一樣。「萬一那群山賊又回頭怎麼辦?妳應該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管我,不該做這麼危險的事。」

  「就算再危險我也不怕,我無法把你一個人留在那兒。」她搖頭,意志堅定無比,誰也撼動不了她的決心。

  「夢心!」他再一次將她擁入懷中,謝謝她這麼勇敢,為他而勇敢。

  申夢心感覺他今天特別激動,不太像平時的他,但是話說回來,畢竟他才剛從鬼門關回來,雖然大夫說他其實沒受什麼傷。

  「我決定習武。」她忽地說道。

  「什麼?」司徒行雲放開申夢心,不可思議的看著她,以為她瘋了。

  「如果今天我懂得武功,你就不會因為保護我而受傷。」經過這次的事,她深深領悟到習武的重要性,亦決定不再逃避。

  「我沒關係的。」就算他殘廢了都會保護她。「大夫也說過我沒事,妳不需要因為我而委屈妳自己。」

  「不委屈。」她搖頭。「其實我一直很羨慕大家都會武功,只有我一個人落下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將這個想法埋在心底,不敢說出來。當初是她自己哭哭啼啼說不要習武的,爺爺熬不過父母的請求,才為她破例。

  正是因為如此,即使她日後改變主意想習武,也沒有勇氣說出口。隨著時間的流逝,這想法慢慢變淡,就算遺憾也不強求。然而如今她有新的動力,也下定決心,無論前方有多少阻礙,都要排除萬難,努力習武。

  「夢心……」他知道她一直很羨慕大家懂得武功,但也不必——

  「再說,如果我會武功,起碼可以保護我自己,沒什麼不好。」她再也受不了老是成為別人的包袱,想要自立自強。

  她最後這一句話,成功說服司徒行雲。他雖然很願意在她身邊,時時刻刻保護她,但總有不方便的時候,無法完全保證她的安全。

  「看來妳已經下定決心。」和她相處這一個月來,他深刻瞭解到她的外表雖然柔弱,內心卻十分堅毅,不容易說服。

  「嗯,所以你要幫我。」她把他也牽連進來。

  「我?」他愣住。

  「大哥怕我受傷,不可能教我武功。」她解釋。「二哥嫌我沒有練武的天分,加上大哥威脅,也不會教我武功。荷香現在忙得很,沒空教我,玲瓏則是和我一樣不懂武功,算來算去只有你能夠教我了。」

  申夢心雖然不似尤玲瓏精於計算,但起碼的加減她還是懂的,這麼排除下來只剩下司徒行雲,她也只想讓他教她。

  「聽起來還真的只有我能夠教妳。」他笑著說。「好吧,我教妳武功。」

  反正這原本也是他的差事,只不過地點由劍隱山莊換成了麒麟山莊,學員只有她一個人。

  「真的嗎?」申夢心聞言喜出望外,高興極了。「那就這麼說定,你不能對我手下留情,一定要嚴格教導我。」她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就不允許自己退縮,無論練功的過程有多辛苦,她都一定要熬過去。

  司徒行雲表面上說好,心裡卻一點也不贊成她習武。就像申夢意說的,她不是習武的材料,結果恐怕會令她失望。

  「以後就拜託你了,師傅。」她對他吐舌,模樣是那麼可愛,和她平時的端莊大方完全不同,卻同樣迷人。

  司徒行雲當下暗暗對自己發誓,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會盡可能滿足她,都會努力為她做到。

  ※※※※

  麒麟山莊的訓練場,學員們一如往常勤奮練刀。

  「第一式——」

  「捲塵沙!」

  監督學員練刀的依然是申夢時,申夢意則是進城和江南來的茶商談生意去了,雖然他一直爭取將茶莊的生意交還給申夢時負責,但申兆侑始終認為申夢意比申夢時更適合做生意,遲遲不肯答應申夢意的請求。

  相較於兩位兄長,身為老麼的申夢心就悠閒多了,天塌下來有父兄頂著壓不著她,她只需要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就是家人最大的安慰。

  申夢心最近的確很快樂,因為有司徒行雲在身邊陪她,而且她也沒偷懶,正積極練功,她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尹荷香那麼厲害。

  只是女俠的美夢不是人人都可以作的,她雖然心懷大志,實際上卻不是習武的料。就拿她現在做的蹲馬步來說吧!蹲馬步是所有武術的基礎,如果蹲不好馬步,一切免談。偏偏蹲馬步又非常辛苦,蹲上半個時辰腿就會發麻,大男人都受不住了,何況她是個弱女子?申夢心才不過練習不到兩刻鐘,就已經香汗淋漓,大喊吃不消。

  「呼呼!」雖然她早就知道習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沒想到會如此困難,她的兩腿麻到失去知覺,快要支撐不住。

  「好,休息一下。」司徒行雲大約算了一下時間,在差不多接近兩刻鐘的時候喊停。

  申夢心鬆了一口氣,併攏雙腳直起身,卻因為雙腳麻痹站不穩,眼看著就要跌倒,司徒行雲趕快跑過去接住她。

  「妳真的連一丁點兒練武的天分也沒有。」他忍不住取笑她,申夢心背靠著他的胸膛,心還怦怦跳。

  「就是因為我沒有天分,二哥才不願意教我。」她不好意思的承認,這已經是她第幾次跌倒了?真糗。

  「我開始後悔答應教妳武功,現在才說不當妳的師傅,會不會太晚?」他跟她開玩笑,申夢心的臉都紅起來,因為真的很丟臉。

  「太晚了。」她轉頭對他吐舌。「你知道我是很固執的,一旦下定決心就不輕易改變。」就算她再沒天分,都一定要學會武功,這次再也不退縮。

  「我知道妳有多固執。」他因為她的固執吃盡苦頭,多少次他試圖改變她對他的負面印象卻適得其反,怎麼會不明白她的決心有多驚人?

  申夢心聞言轉過身好奇地看著他,他的語氣帶有一股苦澀,好像她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讓她感到很奇怪。

  「妳也累了,我們先休息一下,等妳休息夠了再繼續練功。」他對她笑一笑,笑容看起來和平常沒兩樣,但申夢心總覺得不對勁,若問她哪裡不對勁她又說不上來,只是覺得他不太一樣。

  麒麟山莊的規模雖然不若劍隱山莊來得大,建築也不如劍隱山莊來得雄偉,給人的感覺卻更舒適,更像一個家。

  麒麟山莊多得是大樹,他們在一棵大樹下坐下,背靠在樹幹仰望藍天。劍隱山莊雖然也有一樣的風景,卻沒有申夢心,這也是司徒行雲遲遲不願意告訴申夢心他已經恢復記憶的主因,因為他明白,一旦讓她知道他恢復記憶,他必將失去她,說什麼都要隱瞞到底。

  微風徐徐,一如他們兩人目前的關係,溫暖而甜沁。司徒行雲珍惜與她相處的每一刻,同時害怕自己會在無意中露出馬腳,情緒因此繃得很緊,一刻都不敢放鬆。

  「行雲,你最近很奇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直接喊他的名字,不再連名帶姓。

  「有嗎?」他不安地舔舔嘴巴,說什麼都不願再聽見她連名帶姓喊他,更怕與她分離。

  「有。」她斬釘截鐵回道。「你最近老是一副很緊張的樣子,是不是因為我要求你教我武功,給你帶來很大的壓力?」

  他也說過她不是習武的料,事實證明她確實很笨拙,連馬步都蹲不好。再加上她大哥的一雙眼睛,無時無刻在背後盯著怕她受傷,讓他想放鬆都很難,換做是她,也會感到壓力沉重。

  「沒有這回事,妳多心了。」他的壓力源自他內心的不安,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真的嗎?」她懷疑地看著他,不怎麼相信他的話。

  「真的。」他再三跟她保證,申夢心的目光在他臉上駐足半晌,最後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好吧,相信你。」她的語氣中帶有些許俏皮成分,讓司徒行雲的心情自然跟著好起來。

  他們相視而笑,司徒行雲懷疑她臉上的笑容能持續多久?一旦讓她知道他恢復記憶,怕是撐不過半刻鐘。

  「夢心。」他知道她討厭他,但到底有多討厭?他想瞭解。

  她睜圓一對眼珠子,無聲問他有什麼事。

  「咳咳!」他乾咳了兩聲,掙扎了半晌才問出口。「妳還記不記得妳曾經說過,我以前是一個令人討厭的人?」

  他的問題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以他們現在的關係,以前他怎麼樣根本無所謂,都不會影響她現在對他的觀感。

  「我是說過這些話。」她沒忘記。「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你為什麼突然對這些話感興趣?」

  「沒什麼。」他努力表現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人都有好奇心,我只是想知道我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此而已。」

  也對,換做她什麼都不記得,也會好奇以前的事,他憋到現在才問她,已經很不容易了。

  話雖如此,要當著一個人的面說他有多差勁,真的很難開口。以申夢心善良的個性,尤其不容易,她思考了大半天,小心斟酌用詞。

  「這麼說好了,你以前不把心思花在練功上,對於玩樂的事比較感興趣,所以風評普遍不佳,給人的印象也沒那麼好。」

  她客氣了,武林中流傳的說法是他不學無術,沉迷女色,每天吃喝玩樂不求上進,是個沒有用的敗家子。

  司徒行雲非常瞭解外人怎麼看他,他不怪那些人,因為就連他自己的哥哥也瞧不起他,他又如何責怪別人?

  「妳對我的印象也不好吧!」他苦澀的說道,申夢心自然地回嘴。

  「那當然。」這是一定的事。「你還調戲過我呢!我對你的印象怎麼可能好得起來——」

  察覺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申夢心緊急住嘴,不再往下說。

  司徒行雲苦惱地笑了一下,記憶被拉到兩年多以前,他和司徒行風最後一次造訪麒麟山莊……

  那天,風和日麗,麒麟山莊的氣氛一如以往和氣,和劍隱山莊那壓得令人透不過氣的嚴肅,有著天壤之別。

  司徒行雲跟隨司徒行風造訪申家也不是第一次了,當時他們兄弟也沒想到這會是最後一次,只把它當作是另一次例行性拜訪。

  就和每一次司徒行風造訪麒麟山莊一樣,申氏夫婦一定會擺出酒席宴請司徒行風。申氏夫婦早把司徒行風當作自己的女婿,對他噓寒問暖,異常熱絡,這看在司徒行雲的眼裡頗不是滋味,連酒喝起來都沒味兒。

  「對不起,請容小姪先行離席。」司徒行雲放下酒杯,推開椅子隨口跟申氏夫婦打了招呼就離開飯廳。

  「行風賢姪……」

  申兆侑根本沒在聽司徒行雲說話,在他眼裡,司徒行雲只是一個不得不招待的客人,願意自己滾蛋自然最好。

  司徒行雲心裡有數自己不是一個受歡迎的客人,那又如何?反正他也不是特意來探望申氏夫婦的,他是為了見申夢心不得已才上麒麟山莊,既然她不在飯桌上,他也沒有繼續待下去的必要,當然是蹺頭了。

  時光荏苒,司徒行雲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害羞的少年,而是變成了一個臭名遠播的花花公子,良家婦女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無獨有偶,司徒行風也不復往日爽朗,而是成了一個成天把責任掛在嘴邊的男人,枯燥又無趣,兄弟兩人可以說是完全倒反過來,甚為諷刺。

  這當然跟司徒行雲的改變有關,因為他變得放蕩、不負責任,身為長子的司徒行風必須擔負雙倍責任,久而久之造就他嚴肅的個性。

  對於司徒行風的改變,申氏夫婦其實也不適應,但他的長相、人品都沒得挑,雖然性格比起年少時略有轉變,基本上還是一個值得託付終身的對象,因此申氏夫婦仍然把他當成女婿一樣,私底下希望他和申夢心能早日定下來,兩家正式結親。

  申夢心比誰都清楚申氏夫婦的想法,也樂於回應雙親的期望,只是她內心還有疑慮。

  司徒行風明顯和以前不同了,她每見他一回,就可以感受到他的改變。過去他爽朗愛笑,現在的他卻眉頭深鎖,難得說笑,就連她大哥都受他感染,也有日漸嚴肅的嫌疑。

  她明白這是轉變為大人的證明,司徒行風已經是一莊之主,改變是必然,沒什麼好大驚小怪。問題在於,她能接受他的轉變嗎?她憧憬的是那個會對她笑、送她花的大哥哥,不是一個成天繃著臉的男人,她沒有自信能夠讓他綻開笑顏。

  申夢心一個人獨自在外頭散步思考自己的終身大事,對於申夢心來說,司徒行風離她似乎越來越遙遠。

  最近幾次見到他,他的外表雖然越來越有男人味,對她的關心卻越來越少,問候亦越來越淡。今天她索性找藉口不參加飯局,試探他的反應,結果令人洩氣,他似乎一點反應都沒有,彷彿她在不在場,對他並不重要,他看重的只是兩家的情誼,勤於走動也只是為了維持兩家的友好關係。

  唉!

  越是深入想,申夢心就越彷徨,不曉得該不該向司徒行風提出求親書?

  她漫無目的地行走,最後來到大槐樹下,還是沒能下定決心。

  夢心!

  無聊四處亂晃的司徒行雲,也走到了大槐樹下,他正愁不知道上哪裡找申夢心,沒想到就碰上她了。

  他想告訴她,他就是當年救她的大哥哥!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提不起勇氣,總是覺得自己的改變還不夠,遲遲不敢開口。

  然而,隨著時光的推進,她不僅成長為一位絕世美女,跟他的距離也越來越遙遠。再這麼下去,他勢必得不到她,無論如何,他都必須讓她知道真相,讓她明白她搞錯了!她真正的救命恩人不是他哥哥,而是他,他才是真正救她的人!他再也不想躲在他哥哥的身後,他要走到她面前,讓她看清楚,誰真正愛她,不要再對他哥哥執迷不悟!

  下定決心,司徒行雲走到申夢心的面前,擋住她的去路,不讓她再溜走。

  申夢心一直低頭想心事,前方不期然出現一道陰影,她抬起頭,赫然發現自己正與司徒行雲面對面。

  是我,我就是當年救妳的大哥哥!

  「是你!」

  司徒行雲尚未能開口,就看見申夢心的臉上露出一股嫌惡,目光也不太友善,彷彿對他反感至極。

  司徒行雲好不容易才凝聚的勇氣,在她厭惡的表情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我又怎麼樣,嚇著妳了嗎?」他不想表現得輕佻,但她的態度刺激了他,讓他忍不住擺出她最厭惡的姿態反擊。

  「我沒時間同你說廢話,讓開!」申夢心一向就討厭司徒行雲,不只因為他的名聲很差,更因為他輕佻的態度。她不明白,同為兄弟,他和司徒行風怎麼相差這麼多?詭異的是,她記得他以前是一個很害羞的男孩,和現在的輕佻狂妄根本是兩回事,兩者完全連不起來。

  「可惜我多得是時間,就偏不讓開。」不只申夢心不諒解,就連司徒行雲自己也無法理解,他明明只想把她抱在懷中愛她,為何真正面對她時完全變了樣?變得輕浮惹人厭,偏偏他自己又無法控制。

  「我繞路總行了吧!」她不想跟司徒行雲再糾纏下去,轉身往後走打算繞過大槐樹,未料雙手會被他攫住。

  「我話還沒說完。」不對,他不想這麼粗魯對待她,可該死的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這是怎麼回事?他就不能表現得正常一些,非得如此荒腔走板不可?

  「我跟你無話可說。」申夢心冷冷回嘴,用力想甩開他的手但怎麼都甩不開,因而對他怒目相視。

  「沒有用,妳甩不開我的。」他早已決定今生都跟著她,無論用哪一種方式,無論她有多討厭他,他都跟定她了。

  「放開!」

  申夢心的死命掙扎讓司徒行雲很火大,難道她就不能安靜下來聽他說話,非得一再曲解他不可?

  難以抑制的憤怒如海潮般湧上司徒行雲的胸口,那是被曲解的恨,無法說出口的怨,彙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淹沒他的理智。

  他不僅不放開申夢心,反而將她拉近低頭試著吻她。

  啪!

  申夢心用空出來的另一隻手,用力賞他一巴掌,把他的臉打偏。

  司徒行雲的腦子頓時變成一片空白,既不能思考,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直到他的臉頰開始作痛,他才意識到,自己又搞砸了這難得的表白機會。

  「你真令人作嘔。」申夢心對他的印象原本就不好,加上今日遭他調戲,已經到達厭惡的地步。

  司徒行雲苦笑,但他真正想做的其實是掉淚,他的決心造就了最差的結局,早知道如此,還不如保持距離,遠遠看著她來得好。

  他慢慢回過頭看申夢心,想跟她說對不起,他只是太憤怒、太傷心,不是故意傷害她,請原諒他的笨拙。

  可他真正做出的舉動卻是抓住她的手,撂下絕非出自他真心的狠話。

  「申夢心,妳送的這份大禮,有一天我一定會要回來!」

  兩年多以前的影像歷歷在目,那些他以為一輩子埋葬了的往事,又在他的腦中活躍,教他羞愧,也教他痛苦不堪。

  「……總之,那已經是以前的事,我不在意,你也不要再想了。」申夢心在他忙著回憶的時候說了一大串話,司徒行雲根本一句也沒聽進去。

  「啊?」什麼不要再想?

  「真是的,你到底在想什麼?都沒聽我說話!」見他發呆,申夢心免不了抱怨,抗議他忽略她。

  「……對不起,我只是想,要不要辭了師傅。」對,他不要再想,不能再想,就這麼過日子吧!不然他會發瘋。

  「為什麼要辭了師傅?」她不解的看著他,一臉狐疑。

  「因為學生太笨了,我怕教不來,乾脆先辭去教職。」他跟她開玩笑,果然引來申夢心憤怒的拳頭。

  「你好過分,竟然說我笨!」她拚命捶他胸膛,他只管大笑,不痛不癢。

  「哈哈哈……」

  他將申夢心緊緊擁入懷中,開懷大笑的同時內心極度不安,害怕眼前的幸福會被老天爺無情剝奪,屆時他將一無所有,什麼都沒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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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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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5 00:23:3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自從月圓之夜意外相遇,一同玩了投壺遊戲之後,申夢心和司徒行雲的感情有越來越好之勢,看在外人眼裡,簡直就像在談戀愛。

  對於這樣的發展,整座麒麟山莊的人都極端不滿,除了申夢意不表示意見之外,所有人都恨得牙癢癢的,尤其是申夢時。

  「我敢確定,那混帳一定是裝的!」隔著一段距離觀看兩人談笑,申夢時必須極力壓抑怒氣,才沒衝過去揍司徒行雲一頓。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尹荷香倒覺得這樣的發展挺好的,夢心太寂寞了,能有個人陪她,她也比較不容易胡思亂想。

  「那小子詭計多端,肯定是在演戲騙夢心。」申夢時堅持司徒行雲是個大壞蛋,就算不壞也是爛,人品差得可以。

  「我不覺得。」都說過司徒行雲的眼神清澈如同孩童,不可能假裝,他怎麼老講不聽?

  「什麼?」申夢時無法置信地看著妻子,她怎麼可以幫外人?

  「本來就是。」尹荷香聳肩。「你對他的成見太深了,才會看不清楚事實,要我就看得清清楚楚。」

  「妳懂什麼?」還清清楚楚哩,胡扯。

  「懂得夢心現在心情很好,日子過得很快樂,臉上總是掛著笑容。」這就夠了。

  「夢心本來就愛笑。」跟那混帳無關。

  「但是笑容沒有這麼美。」尹荷香反駁。

  「才怪!」申夢時冷哼,怎麼都不肯承認事實,尹荷香真想一巴掌打醒他,或是用手撐大他的眼睛,強迫他看清楚。

  「依我看,你根本是在嫉妒司徒行雲。」才會遮住眼睛,寧可做瞎子。

  「越說越不像話,我為什麼要嫉妒司徒行雲?」論長相、論武功、論人品,那混帳哪一樣比得上他?她說的話未免也太可笑。

  「因為你心愛的妹妹被搶走了,你不甘心,所以才會成天找他麻煩。」尹荷香邊說邊點頭,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分析得有理,她相公就是一個這麼小器的人。

  「我什麼時候找他麻煩?」夢心像母雞把他保護得好好的,有那麼容易接近嗎?淨會說些風涼話。

  「你無時無刻都想找他麻煩,只是沒找成而已。」多虧夢心夠強焊守護自己的愛情,雖然她自己還沒有發覺,也或許已經發覺,只是沒有勇氣承認。

  「妳到底站在誰那邊?」申夢時會被尹荷香氣死,明明是他的妻子,卻老愛跟他唱反調。

  「當然是站在夢心這一邊。」那還用問。「我不但是她的大嫂,還是她的朋友,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我一定全力支持她。」這就是女人之間的義氣,他不懂她也沒有辦法。

  「哼!」申夢時無法否認尹荷香真的對申夢心很好,是個很夠義氣的朋友,同時也是一位體貼的嫂嫂。

  「而且你不覺得你管太多了嗎?」她翻白眼。「夢心又不是傻瓜,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就別再管她了。」

  「我能不管嗎?」說得簡單。「司徒行雲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學無術就罷了,還整天泡在女人堆裡,吃喝玩樂樣樣精通!不僅如此,司徒行雲身為劍隱山莊的二莊主,武功卻比學員還要差,難怪連司徒行風那混帳提到他這個弟弟都要嘆氣。」

  上一句混帳罵弟弟,下一句混帳罵哥哥,看來兩家的怨恨真的積得很深,否則她的相公很少說難聽話罵人的。

  「也許他和你們想的不盡相同。」她是不知道司徒行雲過去的為人,但她很確定他武功了得,絕不是什麼普通角色,更不可能連學員都打不過。

  「別老是替他說話!」尹荷香臨陣倒戈讓申夢時很不爽。「妳根本連他過去什麼德行都不瞭解,就只會瞎說!」

  「我是不瞭解司徒行雲的過去。」她不否認。「不過我喜歡他現在這個樣子,有點兒天真,有點兒害羞。」很得人緣呢!「而且不只我喜歡,夢心也喜歡,他們兩個人之間如果真的有什麼,我倒樂觀其成。」

  「妳不要什麼事都不知道就在那邊瞎起哄,司徒行風已經傷透夢心的心,我絕不允許司徒行雲再傷害她!」申夢時發誓。

  「司徒行風不過就是拒絕同夢心成親,真的有那麼不可饒恕嗎?」她嫁到麒麟山莊也有一年多了,對兩家之間的恩怨多少也有些瞭解,並不如他想像中一無所知。

  「這樣還不夠嗎?」提起過去的好友,申夢時整個火氣都衝上來。「夢心是武林第一美人,我們兩家又是世交。論家世、論財力,申家哪一樣比不上司徒家?他憑什麼拒絕夢心的求親?」

  兩年前受到的羞辱歷歷在目清晰彷彿昨日,申夢時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一定要討回來才甘心。

  「感情的事勉強不來,就算夢心長得再美,申家的家世再好,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難道非得等到司徒行風真的把夢心娶進門冷落她,你才掛得住面子嗎?」尹荷香不客氣地戳破申夢時的假面具,與其說他是為申夢心討公道,才和司徒行風翻臉,不如說是無法忍受好友的背叛,因此而懷恨在心。

  「荷香!」

  「如果你問我,我會說司徒行風拒絕得好。」尹荷香完全不怕申夢時發飆,有話老實說。「他只是忠於自己的感情,到底有什麼不對?我很佩服他的勇氣,你知道要開口拒絕好朋友有多難嗎?拒絕你,司徒行風一定也很難受,你就不能冷靜下來體會他的心情?」

  或許是旁觀者清,尹荷香的看法硬是與大夥兒不同,而且也不單她這麼想,申夢意也贊同她的想法,只是他的個性本來就比較冷,加上申夢時又太固執,不肯聽人勸告一意孤行,兩家的關係才會變得這麼糟糕。

  「妳——」他手伸向尹荷香,一副想扭斷她脖子的模樣。

  「我怎麼樣?」尹荷香抬高下巴,可不怕幹架。「我只是說實話,你不想聽沒關係,但休想妨礙夢心談戀愛。」她會和他拚命到底。

  申夢時的手在空中停了半天而後頹然放下,壓根兒拿尹荷香沒轍。這些話其實兩年前申夢意就跟他提過,但他不想聽,那時候他們兄弟的關係也不像現在這麼緊密,只覺得申夢意在說風涼話,完全不關心妹妹。

  是他錯了嗎?他不該只在意家族榮譽,而忽略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

  夢時,我很喜歡夢心,但我只當她是個惹人疼的妹妹,無法和她成親。

  司徒行風當時曾經拚命跟他解釋,但他太憤怒了,一句話都聽不進耳裡,只覺得司徒行風背叛了他們的友情。

  申夢時握緊雙拳,第一次承認自己可能是錯的,但仍無法改變他對司徒行雲的看法。

  「我不想和妳吵架。」沒有意義。「一旦讓我發現司徒行雲假裝失憶欺騙夢心,我絕對饒不了他!」

  申夢時說完這句話便轉身離開。

  真是!每次都這樣,說不過她就閃人,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會長大?

  尹荷香對著申夢時的背影做鬼臉,做完鬼臉才想起他們連孩子都生了,某方面他已經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算了,男人也是小孩,就多體諒他一下吧!

  轉頭打量申夢心臉上的笑容,尹荷香希望她永遠都能像此刻這麼快樂,永遠被愛包圍。

  ※※※※

  就在申夢時和尹荷香夫婦為申夢心和司徒行雲爭吵的同時,身為當事人的兩人,卻快快樂樂的玩耍,渾然不覺自己成了風暴的中心。

  對申夢心來說,失憶後的司徒行雲是難得的玩伴,他通曉很多遊戲,大部分她都沒試過,玩起來特別有趣。

  司徒行雲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懂得這麼多遊戲?但只要她喜歡,就算不懂的東西他也願意學習,也願意花時間瞭解。

  「好久沒做薔薇水了。」最近都是玩一些比較男孩子氣的遊戲,她開始想念一些女人家的玩意兒,想著想著手有些癢了。

  「薔薇水?」司徒行雲愣了一下。「是女孩子家用來抹在身上的東西嗎?」

  「你還真清楚。」他連這個都知道,她的兩位哥哥完全不懂呢!

  「不,我……」奇怪,他怎麼會對這些女人家用的東西如此熟悉,好像他常常接觸一樣?

  「……不過,薔薇水一般不都是用買的嗎,妳還自己做?」是啊,他怎麼會這麼熟悉,按理說他應該什麼都不懂,不是嗎?

  「的確是用買的比較便利,但我就是喜歡自己動手。」算是她的興趣吧,雖然製造過程很麻煩,完成以後實際使用卻很有成就感,荷香就說過她做的薔薇水比外頭鋪子賣的味道還好呢!

  「原來如此……」一個模糊的影像閃過他的腦海,影像中的他——

  司徒公子,您前些日子答應我的薔薇水,今兒個帶來了沒有?

  帶來了,妳們一人一瓶,每個人都有份。

  謝謝司徒公子!

  影像中的他笑容輕佻,和包圍他的女子有說有笑,可他的眼神卻有掩不住的落寞,和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的茫然……

  「司徒行雲?」見他的眼神突然間變得呆滯,申夢心很擔心他是不是又頭痛,神情間盡是關心。

  「我——」他摸摸自己的額頭,搞不懂怎麼回事?影像中的人是他,但他卻又不希望是他,如此矛盾的心情,讓他的心也跟著糾結。

  「你又頭痛了嗎?」申夢心很關心他的傷勢,畢竟他撞到的是腦子,外面的皮肉之傷雖然早已痊癒,但誰也沒把握腦子裡有沒有出問題,就連大夫都不敢肯定。

  「只是稍稍痛了一下,現在好了。」司徒行雲對她說謊,因為腦中的影像荒誕到讓他開不了口,他似乎不是一個正經的男人。

  「那我就放心了。」申夢心聞言鬆了一口氣,他偶爾會像這樣突然發呆,每當這個時候她就好緊張。

  司徒行雲用微笑掩飾內心的不安,他希望腦中的影像不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是那麼輕浮的人,夢心一定不會喜歡他,到時他又該如何?

  「反正我們今兒個也沒有別的計畫,不如一起做薔薇水,你說好不好?」她已經習慣和他一起行動,做任何事都會問他的意見。

  「好,但是要怎麼做?」無論她想做什麼,他都一定陪在她身側,上山下海他都願意。

  「首先,要把薔薇花的花瓣一瓣一瓣撕下來,然後再浸泡在水裡……」她說著說著突然掩嘴喊道。「糟糕!我忘了上回做薔薇水把花瓣全用光了,已經沒有花瓣可用。」

  「那怎麼辦?」司徒行雲替她著急。

  「可以請總管進城去買,但來回至少得耗兩個時辰,還不曉得買得到買不到,聽說現在也有許多人和我一樣,喜歡自個兒做薔薇水,時常缺貨呢!」這也是她近來比較少動手的原因,畢竟麒麟山莊位於山上,採買沒那麼方便,薔薇花也不是時常有,還得看季節。

  「如果沒有其他方法,也只有耐心等待。」他安慰她。

  「其實……也不一定要等。」她有些遲疑的說道。「山莊後頭聽說長滿了一大片野薔薇,只要上那兒去採,就不必買了。」

  「那我們還等什麼?立刻去採花。」他捲起袖子就要付諸行動,申夢心卻遲遲不動。

  「夢心?」怎麼那個表情?

  「我也想去採花。」她的表情有些為難。「但是大哥不許我再去山莊後頭,怕我又發生危險。」

  「莫非……那地方靠近懸崖?」他曾聽女僕私底下討論過,他是因為在懸崖邊救她,不小心撞到頭才失憶。

  「嗯。」申夢心點點頭,表情更不安了。「不過是和懸崖相反方向,沒有那麼危險,但大哥仍是不允許我靠近那裡。」

  「但是妳真的很想去,對不對?」他們兩人相處也有一段日子了,司徒行雲從她的小動作就可以探知她內心的想法,可謂是默契十足。

  「我是很想去。」她不好意思地承認。「因為我真的很久沒有做薔薇水了,也想出去走走……」

  他可以理解她渴望離開麒麟山莊的心情,麒麟山莊雖然華美舒適,對她來說卻是一座牢籠。在大家都會武功的環境下,她不會武功顯得格格不入,即使莊裡的人再愛護她,依然彌補不了她內心的缺憾,這讓她產生離開的衝動。

  「想去就去吧,想飛就飛吧!」他鼓勵她。「無論妳想做什麼,我都會在妳身邊。」

  只要她願意,他會一輩子守護她,陪她一起經歷喜怒哀樂。

  「司徒行雲……」她以為她這輩子不可能遇見一個懂她的人,以為自己這輩子與愛無緣,沒想到她竟然在他身上發現愛。

  愛,多麼振奮人心的字眼。看似伸手可得又如此遙遠,她跟它的距離,因為司徒行雲而拉近。不可思議的是,一個月前,她只要一想到他就生氣,現在想起他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揚,相差何止千里。

  「怎麼了?」他對她綻開一個溫柔的笑容,讓她感覺到有如沐浴在陽光下一樣溫暖。

  她搖搖頭,無法想像自己若是失去他的陪伴會怎麼樣?一定很傷心難過。

  「我們去採花吧!」她決定順從自己的心意,放手讓自己飛翔。

  「我會保護妳的。」他承諾。

  我會抓住妳的。

  他的語氣就如同當年那位大哥哥,把她內心的疑慮全部融化,只留下信任。

  因為申夢時已經下令不許申夢心再接近懸崖,事實上自從一個月前那場意外之後,她連想踏出麒麟山莊一步都很困難,因此她如果想離開山莊,勢必得走密道。

  申夢心祈禱密道還沒有被發現,因為如果大哥知道密道的存在,一定會派人監視或是把密道封起來,這麼一來她真的連出外散心的機會也沒有,當然也摘不了花做不成薔薇水。

  所幸,尤玲瓏堅守對她的承諾,沒將這密道透露給她以外的人知道,今天她和司徒行雲才能順利離開麒麟山莊。

  參天的樹木,延伸到天邊幾乎看不到盡頭。這些樹齡百年以上的古木,宛如城牆聳立在道路的兩側綿延好幾十里,樹蔭濃密,氣勢磅礡,沿路還有野花開放,帶有一股靜謐的美麗。

  他們一路上並未做太多交談,而是各自看風景,感受大自然的神奇。

  忽地,一條分岔路在他們眼前展開。他們相視一笑,同時選擇走向右邊遠離懸崖。

  申夢心上次就是因為選錯邊,才會走到懸崖去,這次自然迴避。但她卻忽略了一點,司徒行雲也跟她選了同一邊,如果他喪失記憶,他應該不知道該選哪一邊才對,可他竟然也選對方向。

  兩人都沒有發現這個問題,尤其是申夢心,光是認路就很忙了,哪有空注意這些小細節?她只聽人說過野薔薇就長在這一帶,正確地點她也不清楚。

  「我好像聞到一股濃濃的花香。」還是司徒行雲聰明,懂得依循味道找尋目標,不像她瞎闖。

  「我也聞到了。」好濃的花香味,看樣子他們沒找錯方向。

  「這山坡不好走,抓住我的手。」司徒行雲朝她伸出手,申夢心很自然的握住,沒有遲疑,不再彆扭,全然信任他。

  這地方的地勢雖然不像另一邊的懸崖那般危險,卻也稱不上平穩,得小心走才不至於滾落山坡。

  他們奮力爬越山坡,迎接他們的是難以置信的美景。紅、黃、白三色薔薇叢遍佈整個山坡,宛如彩色的海洋在他們的眼前綻放,迎風搖曳有如被風掀起波浪。

  被眼前的花海吸引,申夢心倏然鬆開司徒行雲的手,朝薔薇叢走去,讓他措手不及。

  「小心跌倒——」他臉上的擔心很快被笑容取代,她根本沒在聽他說話,整個人的注意力都被薔薇花吸引。

  就看見她一會兒跑到這叢瞧瞧,一會兒跑到那叢聞聞,像隻蝴蝶在花叢中留下美麗的身影,比四周的景色更醉人。

  他終於瞭解為什麼人們會說人比花嬌,薔薇雖美,卻不及她耀眼,身處於花叢中的她就像一幅畫,美得不可方物。

  這時她轉身,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他的心因此而揪緊,為了這個笑容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只求留在她身邊。

  「真的好美,對不對?」她指著薔薇花叢問他。

  「真的好美。」他說的卻是她,花遇見了她都要失去顏色,都要臣服於她的光彩之下。

  她又對他笑一笑,彎下腰來摘花,才剛把手伸出去,馬上就叫了一聲縮回手。

  「妳的手被刺傷了?」司徒行雲見狀,第一時間衝到申夢心身邊,緊張詢問。

  「我忘了薔薇有刺。」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覺得自己好糗,連摘花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

  「我看看。」他伸出左手將她的掌心翻過來,看見她的食指被薔薇刺紮出一個洞,心痛得不得了。

  他真的是一個左撇子,可她記得他以前慣用右手,難道她記錯了?

  申夢心始終很在意他用手的習慣,但司徒行雲在意的卻是她的手指被刺傷,在他的想法裡,她是一點小傷疤都不可以留的。

  「沒什麼要緊……」她的話隨著他接下來的舉動而消失,他居然將她的手指含在嘴裡吸吮,申夢心的小臉頓時脹紅。

  她直覺地縮回手,司徒行雲卻用力抓住她的手腕,不許她亂動。

  此情此景,讓她回想起有一次尹荷香的手受傷,她大哥也是跟他一樣用嘴幫尹荷香舔傷口,當時她多麼羨慕。

  現在,她不必再羨慕別人,因為她自己也身處於同樣的幸福之中,感受同樣的酥癢。

  「下次小心一點兒。」確定不會留下任何傷口,司徒行雲才放心把她的手拿開囑咐她。

  「我會小心。」她微笑允諾,全身上下被一股幸福感包圍,感覺有些飄飄然。

  「先別忙著摘花,我們先到旁邊的草地坐一會兒,等休息夠了,我再幫妳摘花。」他心疼她走太久的路腳會酸,於是建議。

  「也好。」申夢心沒有太多意見,事實上只要有他在她身邊,做什麼都好,就算什麼都不做,也同樣美好。

  妳該不會喜歡上司徒行雲了吧?

  申夢時充滿怨氣的質詢,忽地在她的耳邊迴蕩。當時她支吾無法回答,還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亦無法面對她大哥的怒氣。

  如今,她很清楚了。就算她大哥再生氣,她都要這麼回答他:對,我知道很不可思議,甚至不可原諒,但我已經喜歡上司徒行雲。

  他的大手是那麼有力,十指與她緊緊相扣,她衷心希望他永遠不要放開她,無論往後他們還要面對什麼。

  天很藍,草很綠,薔薇如染了色的星子成群綻放。

  他們並肩坐在斜坡的草地上仰望天空,申夢心發現天空有一朵雲長得和蘑菇很像,不禁露出一個笑容。

  「那天也有一朵長得奇形怪狀的雲。」好巧呢!

  「哪天?」他好奇地看向申夢心,她專心看著雲,似乎在辨別它的形狀。

  「我墜崖那一天。」她回道。「不過那天的雲比較像花,比今天的雲好看多了。」

  「發生了什麼事,妳什麼時候墜崖?」司徒行雲一聽見申夢心墜崖,緊張到連胃都在痛,她卻不以為意。

  「我六歲的時候,曾經掉落山谷。」她解釋。「當時是一位大哥哥救我的,他溫柔的聲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原來如此。」六歲,時間有些久了,難怪她說來不疾不徐,看不出痛苦。

  司徒行雲不知道的是,最痛苦的時間已經過去,而且是他使痛楚消失的。就連申夢心自己也很訝異,她竟然能夠坦然面對那段可怕的經驗,而不和司徒行風劃上等號。

  「你很像他。」申夢心轉頭面向司徒行雲,微笑說道。

  「我?」

  「你很像當年救我的大哥哥,你們一樣溫柔。」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伸出手,掃除她的不安。

  「我開始有點嫉妒他了。」司徒行雲開玩笑的說。「他對妳似乎很重要。」

  「他是對我很重要。」她承認。「如果不是那位大哥哥救我,今天我不可能坐在這裡和你聊天。」早就香消玉殞。

  「所以我才嫉妒他。」他故意裝出一副不悅的樣子,看得申夢心很緊張。

  「你多心了。」她信以為真,急忙解釋。「你根本不必嫉妒他,我對他只有感激——」

  「我知道。」他噗哧一笑,發現她很容易上當。「我只是同妳開玩笑,妳不必緊張。」

  「你真可惡——」察覺自己受騙上當,申夢心柃起小拳頭就要捶打司徒行雲,被他笑著攔下。

  他抓住她兩手的手腕,原本的意思是要保護申夢心不被自己胡亂飛舞的拳頭打到,卻意外拉近彼此的距離。

  兩張臉不期然碰在一起,申夢心停止打鬧,司徒行雲倏然沒去笑意,換上深沉的凝視。

  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如此靠近,自從司徒行雲失憶以後,他們一直是這般親密,無論是身體或是心靈,但他們卻也從未做過逾矩的事,儘管司徒行雲一直很想吻她。

  一股難以克制的悸動,充斥在他們的胸口。

  隨著司徒行雲眼珠子顏色逐漸變深,兩人胸口那份悸動轉變成愛意,轉變成兇猛如浪潮的心跳。

  隨著兩人心臟的跳動,他們的呼吸變得急促,眼睛幾乎離不開彼此,一如他們的嘴唇。

  他們同時閉上眼睛,司徒行雲的嘴貼上她的紅唇,自然得彷彿他天天這麼做。

  申夢心很早就知道這一刻終將會發生,只是當它真正發生時,她還是忍不住顫抖。

  他的唇比她想像中來得冰涼,卻散發著一股誘人的氣息,教人無可避免的陷入其中。相反地,她的唇卻比司徒行雲猜測中還要溫熱,且帶著一股甜甜的味道,讓人忍不住一嘗再嘗。

  原本只是蜻蜓點水的淺吻,在彼此的試探下漸漸轉為吮吻。司徒行雲鬆開她的手,順勢摟住她的柔背將她擁入懷中,用舌尖挑逗她的唇瓣,申夢心的芳唇因此而開啟。

  司徒行雲乘機將舌頭伸進她的芳腔,申夢心下意識退縮,司徒行雲擁緊她的柔背鼓勵她勇敢嘗試,申夢心這才放鬆心情,感受他的唇、他的舌、他的吻。

  雖然侵入她的芳腔,但他並不想當一名掠奪者,反而比較想跟她分享一切。他想與她分享唇舌交纏的美妙,想與她分享唇舌一起翩翩起舞的興奮,想與她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更希望這一刻能持續到永遠。

  他們越吻越深入,兩人在薔薇花叢的圍繞下,作著同樣的夢,心中有著同樣的祈求,分享彼此的一切。

  申夢心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初吻竟然是獻給司徒行雲,這在過去根本想像不到,但意外總是美麗,她深深陷入這張由意外交織出來的情網,成了動人的風景。

  在藍天綠地的見證下,兩人的身影定住成永恆,時間也停止走動。

  原本應該如此,但突然出現的黑影遮蔽了他們的視線,司徒行雲一發現不對勁,第一時間便放開申夢心將她藏在身後,申夢心起初還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直到看見幾個持刀的大漢圍著他們,她才驚覺他們遇見山賊。

  「小倆口子感情不錯嘛!光天化日之下就親熱起來,還真不害臊。」為首的山賊,一開口便洩漏他們不是本地人,是外地來的山賊。

  司徒行雲臉色陰沉的看著山賊,後悔自己太粗心大意,光顧著談情說愛,沒有發現他們潛伏在周圍,如今只能小心以對。

  「你們想幹什麼?」一二三四……總共有四個人,每個人手上都拿著刀,他身上只有一把匕首,得想辦法奪刀才行。

  「打劫兼劫色。」為首的山賊咧開一口黃板牙回道。「只要留下銀子和女人,老子就不為難你。」

  「作夢!」他就算是死也會保護夢心,絕不讓這些骯髒的山賊碰到她一根指頭。

  「臭小子,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是因為很久沒碰見像她這麼漂亮的女人,心情好才放過你,你還敢說大話!」為首的山賊不爽。

  「老大,別同他廢話了,乾脆給他一刀。」其中一名山賊不耐煩的催促。「咱們也好久沒殺人了,老子的手早就癢了,既然他不要命,咱們也不必手下留情,趕快殺了他了事。」

  「小三說得有理。」又有一名山賊開口。「這小子長得細皮嫩肉,恐怕連刀都提不動,一刀殺了他算是便宜他,乾脆留下他一條狗命,讓他看咱們與那娘兒們相好,說不定更有趣。」

  「小四這主意好,就這麼辦!」

  山賊們一人一句,看得出全是一些殺人不眨眼的傢伙,可能還是官府懸賞的通緝犯,為了躲避查緝流竄到此地,教他們給碰上。

  申夢心雖然生長在武林世家,但因為受到家人嚴密保護,根本沒有機會遇見山賊,這是她第一次面對如此危險的狀況,免不了抓住司徒行雲的衣袖,緊張到直發抖。

  「別怕,我會保護妳。」他安慰申夢心,她點點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不要給他添亂。

  「你們聽見了沒有?他說要保護她呢!」綽號小四的山賊聽見司徒行雲的話後哈哈大笑。「我倒要看看你要怎麼保護她,你這提不起刀的小子——」

  綽號小四的山賊話剛落下,但見司徒行雲抬起腳踢掉他手上的刀,再一個轉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奪下刀子,反指向小四。

  其他山賊沒料到司徒行雲居然會武功,一時失了神,等他們回過神,個個嘴巴不乾淨,指著司徒行雲開罵。

  「他娘的,這臭小子竟敢耍咱們,殺了他!」為首的山賊一刀砍下來,申夢心下意識發出尖叫。

  「啊——」

  鏘!

  司徒行雲才剛將山賊的刀格開,另一個山賊的刀跟著又砍下來,他一個人同時要應付四個人的攻擊,還要分神保護申夢心,說實話是有些忙不過來。

  申夢心也察覺到這一點,不想成為司徒行雲的負擔,於是悄悄移動腳步,試著移出打鬥圈讓司徒行雲方便施展手腳,沒想到反而幫了倒忙。

  「臭娘兒們,想跑到哪裡去?」其中一名山賊發現她的意圖,放棄打鬥追在她身後。

  「啊——」她拚命跑,但還是被抓住。

  「放開我!」她咬山賊的手,山賊痛得倒抽一口氣,伸手就要賞她一巴掌,被隨後追上的司徒行雲攔了下來。

  「放開你的髒手!」司徒行雲冷酷的聲音劃過山賊的耳際,山賊回過頭,只看見他冰冷的眼神,接著感到背部傳來一股劇痛,而後不支倒地。

  砰!

  他一刀劃開山賊的背,毫不留情,兇狠的表情,鬼見了都要畏懼三分。

  「小三受傷了,快把他帶走!」為首的山賊眼見狀況不利於自己,要兄弟們別打了,趕快營救同伴比較要緊。

  由於司徒行雲的武功出乎意料的好,想打敗他並不容易,再加上他們又有兄弟受傷,只能先行撤退。

  剩下的三名山賊於是圍攻司徒行雲,企圖帶走倒下的兄弟。司徒行雲同時要對付山賊,又得保護申夢心,情況仍然不輕鬆。

  為首的山賊趁著打鬥的空隙扶起倒下的兄弟,朝其他兩個山賊喊了一聲:「別打了,快走!」

  綽號小四的山賊,趁著司徒行雲片刻疏忽,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後腦勺,司徒行雲頓時感到地轉天旋,幾乎快站不住。

  「小四,快走!」

  山賊們趁此機會逃逸,司徒行雲站得直挺挺,彷彿生來就是這麼立於天地之間,其實他已經快支撐不住。

  不行,他不能倒下,他一定得保護夢心。

  司徒行雲強忍著嘔吐感,強迫自己戰到最後一刻,一直等到確定山賊已經遠去,他才允許自己倒下,將自己交給黑暗。

  砰!

  「司徒行雲!」

  他甚至聽不見她的呼喊聲,逕自走入黑暗,掉入記憶的漩渦。

  「司徒……」

  司徒行雲就這麼跟隨著記憶一起翻轉,直到他再次睜開眼睛之前,他的靈魂一直在黑暗中漫遊,找不到出口。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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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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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5 00:23:1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當申夢心一聽見大哥竟然因為司徒行雲帶她去樹上晃了一圈便動手打他,第一時間便去找大哥問緣由。

  「大哥,你怎麼可以打司徒行雲?」申夢心無法相信申夢時居然這麼做,他一直自詡很有教養,但行為卻比山野莽夫更粗魯。

  「司徒行雲那混帳跟妳告狀?」申夢時可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他只是打他幾拳,又沒把他打成殘廢,有什麼好緊張的。

  「不需要他跟我告狀,我也會知道這件事。」整座山莊少說也有幾百個人,她還怕聽不到風聲嗎?

  「他本來就該揍!」申夢時至今想起來仍有氣。「他明明知道妳不會武功,還帶妳去做那麼危險的事!」也不想想那棵樹至少有幾十尺高,摔下來可是會出人命的,他自己不要命就算了,還拖她下水,他當然要發飆了。

  「因為我就想做那麼危險的事,他只不過是滿足我的要求!」申夢心吼道,申夢時明顯被嚇到了,申夢心也同樣驚訝。

  這是她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跟申夢時這麼大聲說話,別說申夢時不相信,她自己也很難適應。

  「妳說什麼?」她真的是夢心嗎,他是不是認錯人了?

  「我知道大哥很愛護我。」申夢心深吸一口氣,顫聲回道。「但是我其實沒有那麼脆弱,就算不會武功,也想和大家一樣爬樹看風景。」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由的空氣有多珍貴,能跟大家有相同經驗是一件多愉快的事。

  「既然妳有這個想法,為什麼不早點兒說?」他可以帶她上去。

  「大家都這麼小心呵護我,我說不出口。」怕給大家帶來麻煩。

  「妳對司徒行雲就說得出口了?」申夢時冷冷質問申夢心,冷不防的被問到這個問題,申夢心只能低頭,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夢心,妳該不會是喜歡上司徒行雲了吧?」既然她不說話,申夢時就當她默認,一把火都燒上來。

  申夢心聞言猛然抬頭看向申夢時,支支吾吾的辯解。

  「我、我沒有……」不是這個樣子……

  「妳別忘了,到現在我們還不知道司徒行雲是不是真的喪失記憶,妳就這麼信任他?」會不會太好騙了?

  「他是真的喪失記憶!」申夢心替司徒行雲說話,不希望申夢時一直誤會司徒行雲。

  「妳為什麼這麼肯定?」申夢時再次質問申夢心,口氣比上一句更冷。

  「因為眼神是裝不來的。」她想起尹荷香的話,越想越覺得很有道理。「如果他是裝的,不可能一直保持清澈的眼神。」

  一個人再會演戲,也不可能時時刻刻保持精神緊繃的狀態,更何況他們相處的時間很長,他若有什麼不對勁,她一定會發現,不可能毫無知覺。

  「我真不敢相信妳居然會為他說話。」申夢時難以置信的望著申夢心,無法相信一個人的轉變可以如此快速。「就算他真的喪失記憶,妳也不要忘記他是司徒行風的弟弟!」

  申夢時這句話,成功讓申夢心的臉色瞬間轉白,換做平時,申夢時一定會安慰她,責怪自己說話不經大腦,但是他太生氣了,無暇照料她的心情,只冷冷丟下一句。

  「妳好自為之!」然後便轉身走人,完全不管申夢心如何難過。

  申夢心真的很難過,雖然說她從小受龕,麒麟山莊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很疼她,但申夢時是特別的。他對她可以說已經到了溺愛的地步,她也非常愛他這位大哥,從來不曾跟他頂嘴,何況跟他爭吵。

  一向相親相愛的申夢心和申夢時,終於發生第一次爭吵。諷刺的是,引發兩兄妹不和的導火線,竟然是過去被整座麒麟山莊視為公敵的司徒行雲,實在是始料未及。

  ※※※※

  是夜,十五,月亮又大又圓,正所謂花好月圓。

  在這花好月圓的夜晚,星子失去顏色,只有大大的月亮高掛在天空,泛著皎潔的光芒照亮大地。

  這麼美好的夜晚,申夢心卻沒有相對愜意的心情,她還在為白天和申夢時吵架而懊悔不已。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已經近半個時辰,依然無法入眠。既然橫豎都睡不著,申夢心索性下床拿起衣架上的袍子披上,到外頭去走走。

  一般來說,申夢心很少離開自己的院落,除非是去飯廳用飯,或是去找兩位嫂嫂聊天,但自從尹荷香懷孕以後,為了讓她能充分休息,申夢心去找尹荷香談心的次數驟減,加上尤玲瓏近來潛心研讀術理,沒什麼時間陪申夢心,說實話有些寂寞。

  她院落的小花園,平時就已經逛膩了,申夢心已經熟到連哪株花種在哪一個角落、有幾片葉子她都背得出來,根本無助於解悶。

  申夢心在小花園繞了一圈,無論怎麼走還是覺得煩躁,於是離開院落到外頭散步,因為夜已深,走廊上大多數的燈火都已經熄減,所幸今晚的月光很亮,她憑藉月光走出院落之外,眼前的景色一下子豁然開朗起來。

  「呼!」離開封閉的院落,她不禁大大鬆了一口氣,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像一隻籠中鳥,被一座堅固安全的籠子牢牢困住,想飛卻找不到方法,只能在籠中偷偷的妄想外面的世界。

  外表柔弱的申夢心,骨子裡其實是叛逆的。然而她雖然有叛逆的思想,卻沒有實際付諸行動的勇氣,只能期待哪一天自己能夠展翅飛翔……

  月光點點灑落一地,映照出地上的人影。

  另一頭的客院,也有一個人睡不著覺,深夜跑出來閒晃。和申夢心一樣,司徒行雲也因為白天發生的事輾轉難眠。

  他離開客院到外面透氣,今晚的月色很美,月亮有如一個大銀盤,照亮世上一切,善與惡,美與醜,在它的光芒下皆無所遁形,想逃也逃不了。

  司徒行雲不禁回想起白天申夢時說過的話。

  「我警告你,不要再接近夢心!」

  申夢時可不只是給他口頭警告,還打了他好幾拳,到現在他的臉還隱隱作痛。

  「你哥哥給夢心的傷害已經夠深了,不需要你再劃一刀!」

  申夢時說這句話時,司徒行雲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眼底的恨意,彷彿他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

  「你最好是真的喪失記憶!」

  申夢時最後警告他。

  「萬一讓我知道你是假裝失憶,可不是打你幾拳就能了事,我會要你的命!」

  說罷,申夢時轉身就走,他根本沒時間問清楚他是什麼意思,他哥哥又對申夢心做了什麼事,害他連帶跟著遭殃?

  他接著又想起當他追問申夢心,有關於他哥哥的事情時,她的態度。

  為什麼妳大哥恨我哥哥?

  當時她以不能在高的地方待太久為藉口,回避了他的問題,他因為不想破壞氣氛沒再繼續追問,可是他直覺得申夢心跟他哥哥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麼事,心裡因此覺得不舒服。

  他喜歡申夢心,這是千真萬確的事。而且他有一種感覺,他不是現在才開始喜歡她,而是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注視著她,一直注視著她……

  到底多久呢?

  司徒行雲急切地想知道,有關申夢心的一切。

  他更想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以什麼樣的方式愛她,對!他對她的感覺不只是喜歡而已,更是愛,他愛著申夢心。

  問題是,他如果愛她,為什麼她會不知道,難道他沒有告訴她嗎?

  一個害羞的少年,隔著一段距離偷偷打量小女孩的影像,有如閃電快速掠過他的腦海。

  夢心!

  他可以確定影像中的小女孩就是申夢心,但是那個少年呢?那個少年是誰?為何他的身影如此熟悉,幾乎要與自己重疊?

  司徒行雲越是急切想知道答案,就越無法發掘真相,響應他的只有劇烈的疼痛。

  他的頭因為腦中殘破的影像而發疼,他越是想抓住影像頭就越痛,好像在警告他不要再追究,結果只會徒增傷心。

  好痛!

  突如其來的疼痛,有如鐵鎚一下接一下捶打司徒行雲的腦門,讓他無法忍受抱住頭呻吟。

  別只是痛,快想起來,快想起來!

  司徒行雲命令自己想起過去,然而無論他如何努力,依然只能捕捉到申夢心幼年時的童顏,少年的影像隨著疼痛逐漸變得模糊……

  「你又頭疼了嗎,要不要緊?」

  就當他的頭痛到快爆炸之際,申夢心絕美的臉龐忽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取代原先的稚嫩臉龐。

  司徒行雲愣愣地看著她的臉,有一瞬間無法反應,還在努力抓住那漸漸消失的影像,那少年的身影。

  「你還好嗎?」申夢心關心地問司徒行雲,他連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能鎮定下來。

  「還好。」只要不去想頭就不會痛,但他又不能不想。

  「真的嗎?」雖然他這麼說,申夢心還是不放心。

  「真的沒事。」他勉強微笑。「我只是試著回想起一些事,但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覺得很沮喪而已。」

  「你別著急,遲早有一天會想起來的。」她安慰他,美麗的笑容溫暖他的心,她不只人美,心地更美,他哥哥怎麼忍心傷害她?

  「夢心……」他想問她哥哥究竟對她做了什麼事,為何只要提起他哥哥,她的眼神就如此哀傷?

  「啊?」她睜大眼睛看著他,柔美的五官在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不,沒什麼……」雖然他真的很想知道真相,但他只要一想到她眼底的光芒會因此消失,怎麼樣也無法說出口。

  「我只是想問妳,為什麼這麼晚不睡,還跑來外面閒晃?」他很快移轉話題,申夢心雖然隱約感覺這不是他真正想說的話,不過還是回答。

  「我睡不著,你呢?」

  「我也睡不著。」

  兩人相視而笑,從某方面來說他們真的很有緣,兩人好像約好似地,連深夜外出散步都會碰面。

  「月色真美。」月亮大又圓,彷彿要把人吸進去一般魅惑。

  看著天上的明月,申夢心嘆道。

  「可不是。」司徒行雲也有同樣感慨。

  月盈月缺,潮起潮落,世間萬物皆處於這不變的輪迴之中,唯一生變的是人的感情,以及對彼此的感覺。

  不可否認,申夢心對司徒行雲的看法是有些改變,她相信他是真的喪失記憶,忘了前塵往事,蛻變成一個全新的司徒行雲,而她衷心希望這樣的改變能持續到永遠,因為她真的很喜歡這樣的司徒行雲,敏感、害羞、像個孩子般天真。

  她知道這樣的想法太自私,但她真的很討厭過去的司徒行雲,討厭到只要看見他的臉就想甩巴掌,哪可能還和他在月下談心?

  思及此,她偷偷打量身旁的司徒行雲,發現他在月光的沐浴下好像變得更加耀眼,也或許過去她從來沒有正眼瞧過他,畢竟他有個號稱「武林第一美男子」的哥哥擋住她的視線,他只有從他的身後走出來,她才能看見他真正的光芒。

  「我的臉上沾了什麼髒東西嗎,不然妳怎麼一直看我?」見她的視線一直在自己的臉上駐足,司徒行雲忍不住問。

  「啊?」真糗,被發現了。「你的臉上……」

  她慌亂地在他的臉上找東西。

  「你、你受傷了?」她原本只是假裝應付一下,卻意外發現他臉上的瘀傷,於是伸手摸那片瘀傷。

  「這個嗎?」他摸後腦勺笑一笑,胡亂扯謊。「這個是被蚊子咬的,沒什麼要緊。」

  「胡說!」她駁斥他。「這明明是瘀青,你還想騙我?」

  「真的不是……」

  「別說了,我都知道了。」不要再安慰她了。「你這傷是被我大哥打的,對不對?」

  她堅決的語氣,說明她已經知道事情的始末,就算司徒行雲想藏也藏不住,麒麟山莊有幾百張嘴,她遲早會聽到風聲。

  「是我不對,我不該慫恿妳做這麼危險的事。」當時他只覺得好玩,現在仔細想想那真的很危險,難怪申夢時要揍他,換做他也會忍不住揮拳。

  「爬樹嗎?」

  「嗯。」他點頭。

  「我不否認過程是有點驚險,但是很有趣,和在地面上的感覺完全不同。」她說。

  「感覺更自由?」他竟然又再一次準確無誤抓住她的感覺,發現她藏在骨子裡的叛逆。

  「嗯,就是這種感覺。」這次換她點頭,眼底射出興奮的光芒。

  她就像一隻籠中鳥,身披絢麗彩色的羽毛,卻不懂得怎麼飛翔。

  不可思議地,司徒行雲竟然能夠瞭解她被拘禁的痛苦,她雖然生長在武林世家,卻沒有相對豪放的自由,所以她才會如此渴望吧!

  清涼的風一陣接一陣襲來,吹動他們身後的竹林沙沙作響。

  司徒行雲靈機一動,問申夢心:「妳想不想做其他不那麼危險,但同樣有趣的事?」

  「什麼事和爬樹同樣有趣又不危險?」有的話她真想試試看。

  「投壺。」他興奮回道。

  「投壺?」

  「這是一種喝酒時玩的遊戲,在士大夫之間很流行——」他話說到一半,突然間停下來,眼中淨是疑惑。

  奇怪,他好像對這種遊戲很熟悉,似乎常常玩,不然不會在第一時間便想到這個遊戲。

  「司徒行雲?」他話說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間不說了?真是奇怪。

  「我——沒事。」他的腦中好像有什麼影像閃過,但他下意識地將這些影像揮掉,一點都不願想起。

  「這是一種士大夫常玩的遊戲,規則很簡單,只要把箭投進壺裡就行了,是人人都可以玩的遊戲。」他勉強解釋完投壺的遊戲規則,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不是很好受。

  「聽起來挺有趣的。」她點頭。「如果真的有這麼簡單的話,我倒是願意試試看。」

  「相信我,一點都不難。」他保證。「不過,在開始遊戲之前,得先弄到用來投箭的壺才行。」

  「莊裡好像沒有這些東西。」雖然他們的日常生活跟一般人沒兩樣,但他們畢竟不是士大夫,沒那麼風雅,當然也不會有他說的那些器具。

  「不怕,我有辦法。」司徒行雲掀開袍子的下擺,彎腰從襪套中取出一把匕首,然後抽掉皮套把匕首舉得高高的。

  「什麼辦法?」她好奇地看著他手上的匕首,光滑的劍身在月光下發出冷冽的光芒,與其說是匕首,實際上更接近短劍。

  「自己做。」他例嘴一笑,將短劍拿在手上轉了幾下,動作看來十分熟稔。

  「怎麼做——」

  咻地一聲。

  瞬間只看見司徒行雲手上的短劍,如燕子飛翔似地射向竹林,然後像燕子歸巢回到他手上,三根翠竹應聲而倒。

  砰砰砰!

  他的動作俐落到令申夢心吃驚,不禁想起尹荷香曾說過司徒行雲武功很好,當時她還半信半疑,如今看來尹荷香的話可信度很高,即使她不懂武功,也知道光靠一把短劍要一口氣砍斷三根竹子是很困難的事,何況短劍最後還回到他的手裡。

  申夢心突然覺得不安,她自以為很瞭解司徒行雲——至少瞭解表面。可他在失憶後暴露出來的這一面,卻沒有人看過,似乎連司徒行風都不知道他弟弟的武功如此高強。

  他會不會是裝的?

  尹荷香昨日說的話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裝無辜?

  不,是裝壞!

  如果他是裝的,他真的騙過所有人,連他自己的親哥哥都看不穿他的偽裝。

  「接下來只要把這些竹子綁起來就好了。」司徒行雲沒發現申夢心正用迷惑的眼神看他,只是高高興興地走過去將砍下的竹子撿起來拿在手上。

  「綁起來?」她回神,茫然的看著他,想不透他拿那三根竹子做什麼。

  司徒行雲對她露齒一笑,用短劍把手中的竹子削成兩短一長,抽出竹絲將三根竹子並排綁起來,看起來有點像笙,只不過要粗上許多。

  「這樣就算完成了嗎?」她納悶地看著綁好的竹子,還是不曉得他要幹什麼。

  「還差一步。」他左顧右盼,尋找適合拿來當壺的東西,最後總算讓他找發現一顆大石頭。

  「你這是要做什麼?」幹嘛把竹子和石頭綁起來?

  「這樣上頭的竹筒才不會亂動。」他解釋。

  申夢心點點頭,其實一點兒也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只是睜大眼睛看著他把步驟一一完成。

  「做好了。」用力打上最後一個結,司徒行雲身體微微往後傾欣賞自己的作品,還算滿意成果。

  「雖然樣子不是很好看,但能用就成了。」

  申夢心好奇打量擺在地上的怪玩意兒,雖然他一再強調那是「壺」,但她無論怎麼瞧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它的模樣很好笑。

  司徒行雲接著又用剩下的竹子,削成一根一根長條,尾端的部分削尖用來代替箭。

  「總算完成了。」他總共做了六枝竹箭,做完後吐一口氣。

  申夢心既不懂得拳腳,也不會射箭,但她家多得是各類武器,她不得不說,他做得真好。

  「只要有這個壺和這些竹箭就能玩了嗎?」申夢心就是個女孩子家,問她如何妝扮自己她很拿手,但對這些男人玩的遊戲她一點兒也不懂,她的兩位哥哥似乎都對這類遊戲沒興趣,只曉得做買賣和練武。

  「就這麼簡單。」司徒行雲笑著點頭,拿著做好的竹箭,往後倒退幾步,和地上的壺保持一段距離。

  「你在做什麼……」

  咻咻咻!

  她話還沒說完,他手中的三枝竹箭全投進了中空的竹身之中,一個高的兩個低的,一個都沒有漏掉。

  「你好厲害!」申夢心為他高超的投壺技術喝采,在一旁拍手。

  「這很簡單。」他不好意思的搔搔頭,表情有些難為情,這又不難。「只要多加練習,妳也能投得跟我一樣好。」

  「真的嗎?」她很懷疑。「大哥說我的手腳遲鈍,不適合活動,只適合待在房間繡花。」

  「沒這回事,不信妳試試看。」他將另外三枝竹箭交給她,申夢心怔怔看了他手上的箭一會兒,遲疑地接下。

  「我真的辦得到嗎?」她懷疑地看著手上的竹箭,雖然不是真箭,卻是她拿過最接近武器的東西,申夢時為了保護她,不許她碰任何尖銳的物品。

  「可以的。」他點點頭,綻開一個溫暖的笑容鼓勵她。

  一股難以形容的熟悉感,霎時又湧上申夢心的心頭,幼年時救她的少年影像再次和他重疊,使得她幾乎要開口喊司徒行雲。

  「大哥哥……」

  「什麼?」司徒行雲見她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瞪大眼睛看著她。

  她搖搖頭,勉強微笑。

  「我是說,大哥如果知道我拿針以外的東西,一定會罵我。」她隨便胡扯,責怪自己真是傻瓜,他不可能是那位大哥哥,她到底在想什麼?

  「那我們就偷偷的玩,不要告訴他。」他一副像在作賊的模樣,看起來既可愛又好笑。

  「嗯,不要告訴大哥。」她學他躡手躡腳,樣子比他更可笑,他們不禁笑開。

  申夢心從未像今天這麼快樂過——不,是從他失憶來到麒麟山莊以後,她一直都這麼快樂,就像鳥籠的門被一隻無形的手打開,她雖然還未展翅飛翔,但已經探頭透氣。

  她深吸一口氣,拿起第一枝箭學他投擲,可她的力氣不足,竹箭還沒到達目標之前便已墜落。

  「再試一次。」司徒行雲在一旁為她打氣,受到他的鼓勵,她拿起第二枝箭再投一次,情況沒有改善,第三枝箭也一樣慘。

  「我連竹筒的邊都沒碰到。」她沮喪地看著橫躺在地上的竹箭,心想大哥並沒有說錯,她果然沒這方面的天分。

  「第一次玩都是這樣,再多試幾次就會上手。」他安慰她。

  「可是……」她看著他彎腰撿起竹箭,重新放回到她的手上。她聽他的話又試了一次,這回成績更糟,有一枝箭甚至就掉在她的腳邊。

  司徒行雲見狀不禁「噗」一聲笑出來,她的臉隨即脹紅。

  「我教妳怎麼投。」他看不下去,主動說要當夫子。

  申夢心以為他頂多只是動嘴,沒想到他會站到她身後實際教她,嚇了她一大跳。

  「首先要把手舉高一點,身體也要微微偏向這邊……」他並且握住她的手腕幫她調整姿勢,胸膛有一下沒一下的磨蹭她的柔背,害她的心跳突然加快,雙頰開始變得躁熱。

  「……然後只要順勢把箭丟出去就行了,妳試試看。」她的心都已經跳到快蹦出來,可他好像不知不覺,申夢心連忙回神,假裝鎮定。

  「好,我試試看。」她照著他的話把手中的竹箭投向竹筒,原本也沒指望會投中,沒想到竟「咚」地一聲,竹箭準確無誤地投進竹筒裡。

  申夢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辦到了。

  「我投中了!」她興奮到跳起來,轉身向司徒行雲邀功。「你看見了沒有?我真的投中了——」

  司徒行雲不期然靠得很近的臉奪去她的聲音,申夢心好不容易才稍稍平穩的心跳,這時又活躍起來,一下接一下用力撞擊她的胸口。

  如果申夢心以為只有她一個人緊張,那她就錯了,司徒行雲的心臟同樣狂跳不止,無法克制地凝視她的紅唇,遲遲無法移開視線。

  沐浴在月光中的申夢心就像是落入凡塵的仙子,膚如白雪,五官宛如瓷土捏出來一樣精緻,完美得令人不敢置信。

  盈月似乎有股魔力,能使人的心情沸騰,翻攪藏在皮膚下的騷動。

  司徒行雲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申夢心的手緊緊抓住剩餘的竹箭,不曉得該如何應對?如果她任由這種情況發展下去,會一發不可收拾,她得想辦法避開才是。

  「我、我再試試看!」申夢心這一句話成功擋住司徒行雲,他挺直身體笑了笑。

  「好。」除了點頭之外,他好像也無法說別的話,實在太尷尬了。

  申夢心慌亂地拿起竹箭,司徒行雲連忙離開她身邊到一旁站定,看她怎麼發揮。

  咻——砰!

  說也奇怪,原本她怎麼都投不進竹筒,這時竟如有神助百發百中,樂壞了申夢心。

  「我又投進了!」她興奮的叫道。

  「妳真厲害。」司徒行雲在一旁為她拍手,這是她第一次不是因為長相而受到稱讚,感覺格外開心。

  她接著又多投幾次,越投越順,到最後不用靠老天爺幫忙也能每一次都投中,成了名副其實的神射手。

  「妳很有這方面的天分。」都快投得比他好了呢!

  「真的嗎?」就算他只是敷衍,申夢心也高興,她終於能做好刺繡以外的事。

  「當然。」他沒必要說謊。「如果妳不信的話,我們來比賽,妳就知道自己有多厲害。」

  「比賽?」

  「我們來比誰投得準。」司徒行雲點頭。「輸的人要幫贏的人做一件事。」

  「聽起來挺有趣的。」她沒和人打過賭呢!光想就刺激。

  「那麼,我先開始。」他走過去將竹筒內的竹箭挑起來,拿三枝交給申夢心,另外保留三枝拿在手上。

  申夢心屏息等待他失手,這才發現自己的心腸原來也挺壞的,不幫他打氣就算了,還祈禱他不要投進,可只惜……

  「不好意思,全中。」他用實際行動證明他才是真正的高手,申夢心失望之餘也只能為他拍手,並祈禱自己每一枝都能投進,只可惜……

  「沒一枝投中,妳輸了。」

  結果令人沮喪,她竟然連一枝都沒進竹筒,輸得非常徹底。

  「好吧,你要我幫你做什麼事?」申夢心願賭服輸,頗有江湖兒女的豪氣。

  「暫時還沒想到,等我想到了以後再告訴妳,到時妳可不許黃牛。」他好像怕申夢心會忘了似地提醒她,讓她很不服氣。

  「我說話算話,絕對不會黃牛。」她只差沒拍胸脯保證,可他還是不放心。

  「打勾勾。」他朝她伸出大拇指和小指,申夢心都呆了。

  「啊?」

  「打勾勾。」他再重複一次。

  申夢心看著他認真的眼神,不禁笑出來。

  「打勾勾。」她收起笑意,鄭重地和他一起蓋手印,約定於是成立。

  得到她的保證後,司徒行雲笑得像個孩子,申夢心也跟著笑,兩人的笑聲飄散在寂靜的月夜,比月色更動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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