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你其實不後悔

李洪元

嫁你其實不後悔

三年前的今天，阿福手術後昏迷。那幾天比較冷，他說不舒服，自己搭計程車去看醫生。醫院通知我去，叫我進去問他要不要裝支架，他還回我：「好。」那是我們說的最後一句話。

阿福是我的初戀，21歲那年我在書報社當櫃檯，認識公司業務員阿福，他熱心憨厚，我們交往半年就結婚了。大家都說，初戀能結婚不容易耶！

阿福很喜歡書，大英百科全書啊什麼套書都買。蘆洲以前沒有賣書的店，常有鄰居朋友託我們找書，我們就在騎樓擺小書攤，也有朋友請我們帶繪本，我不知道什麼是繪本，一看都是圖，還貴桑桑，回家讀給孩子聽，沒想到孩子好喜歡。後來我們開書店，組讀書會，家長輪流讀繪本，阿福最開心看到小朋友來聽故事，一間教室擠5、60個人，我們的天花板都是孩子們畫的。

可是開書店很辛苦，前幾個月營業額低到不行，還有一段時間卡一堆呆帳，銀行通知我們戶頭錢不夠，差點跳票，我只好回娘家求助。為了書店，我們最多賠過1、200萬元，我說我去找工作好了，阿福不肯，要我好好顧店。他常常擔心書店撐不下去，有陣子不斷打電話給靈學老師，問書店會不會關門？我氣死了，罵他迷信，還忍不住說我後悔嫁給他。

阿福小時候家裡很苦，小學繳不出學費被老師罰，畢業了也看不懂字，做兵當士官要背條文，他躲在被窩裡學認字，退伍後才去讀補校。可能是這樣，他才這麼想開書店。他覺得只有讀書能擺脫貧窮，常大把大把地捐書，有次還捐給故鄉嘉義整櫃英文書，快100萬元耶！

書店一開就是17年，當年聽故事的小孩都大學畢業了，好多人知道阿福的書店，周美青來這裡講過故事，連導演都來店裡拍紀錄片《書店裡的影像詩》。但阿福最得意的，是小朋友都叫他「福爸爸」，老愛纏著他講故事。

阿福昏迷時，我在他耳邊說：「好後悔嫁給你。」以為他會被我罵醒，可是這次他沒有回嘴。頭七那天，小姑說看到他回書店，連死了都不是回家，還是想著書店。以前抱怨導演來拍紀錄片每次都拍很久很煩，但還好有拍，現在我們每次想他，就上網看影片。

3年了，我沒有夢過他。書店還在苦撐，但只要房租能打平，我沒薪水也沒關係。你問我「阿福的書店」要改名嗎？不要不要，若他回來找不到，肯定罵我太壞了！啊，搞不好，這樣他才會讓我夢到他喔？週三剛好是他過世3週年，他會看到報導吧？我想跟他說，我不會搞砸啦，相信我，阿福的書店還是會在的。

楊雪惠　47歲　新北市　書店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