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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淵爻] 職業替身,時薪十萬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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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業替身,時薪十萬 作者:淵爻

內容簡介】:

  紀繁音一穿越就得知自己是個替身——替的是她的雙胞胎妹妹紀欣欣。

  紀繁音:當替身可以,但這是另外的價格。我的收費表請您……您幾位確認一下,需要排檔期,恕不接受隨叫隨到服務,賣藝不賣身,謝謝合作。

  西餐廳裡,貴公子深情款款:「欣欣,明天晚上我想約你去看電影……」

  鬧鐘響起。

  紀繁音一看手機,收起營業微笑:「不好意思到點了,我得趕場,記得結賬,告辭。」

  貴公子微笑一僵:「我預約明天的電影時間,四個小時,獨家。」

  半夜三更,暴躁少年酒醉撥通電話:「姐姐,你什麼時候才回來看我?」

  紀繁音:「為了保證服務質量,本次通話已經開啟錄音。現在是凌晨四點,替身服務收費為平日十倍,請問確認嗎?」

  暴躁少年:「……確認行了吧!快給我裝!」

  和霸總東京塔頂約會時,紀繁音的手機響了。

  她面帶微笑地拒接來電:「抱歉,是別的客戶。」

  霸總:「……我出十倍,你把手機關了。」

  ……

  紀欣欣終於回國時,紀繁音帶著巨額財富功成身退:壞女人永遠不會受傷!

  一句話簡介:按時收費童叟無欺

  立意:真心換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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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7 00:10: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一章

  紀繁音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床上只有她一個人。

  她伸手去撈放在床頭支架上充電的手機,光是這個伸手的動作就令被拉扯到的所有肌肉都痠痛無比。

  紀繁音搆了一半就放下了,就著這個半正不側的鹹魚姿勢在床上陷入沉思。

  ……這就是會學習的年輕人應有的實力嗎?

  明明一開始還在跟著她學,一個小時後就反客為主。

  她想像中本來不是這樣的!

  紀繁音躺了半晌才艱難起身,趿拉著拖鞋慢吞吞走進浴室裡,對著鏡子把上身的長T恤扯起來看了下,又轉身拗著看過背部,默默地放了回去。

  今天得吃一頓好的補補身體,她邊刷牙邊這麼想道。

  房間外面已經能聞到隱約的香味,顯然是陳雲盛在做飯,紀繁音刷牙洗臉的動作一點不急。

  ――實在也急不了,運動過度的後遺症。

  洗漱完後,紀繁音走出浴室時經過床頭櫃,看見床頭櫃上的神秘小盒子還躺在那裡,不由得好奇心發作,上前拿起開口向下抖了抖。

  裡面動靜聽起來空空蕩蕩,幾秒後孤零零地掉出來一個單獨包裝。

  紀繁音:「……」

  她反手查看紙盒外面的規格說明,寫著五枚入。

  想到這一盒東西還是她半路停車讓陳雲盛自己去買的,紀繁音更加腰酸背痛了。

  她連外套也懶得穿,仗著家裡有暖氣,直接去了廚房,一眼就看見陳雲盛正在裡面專心做飯,動作嫻熟又賞心悅目,舉手投足看起來全都不費力氣,更沒有像她一樣肌肉痠痛的情況。

  紀繁音再一次陷入沉思。

  是因為陳雲盛身體年輕,所以恢復力特別強嗎?

  紀繁音百思不得其解,乾脆上前和陳雲盛打了聲招呼:「早。」

  陳雲盛聞聲回頭,立刻揚起笑容:「下午兩點多了。」

  紀繁音不以為意地應著走上前去,捏了捏陳雲盛的上臂。

  年輕人一臉迷惑地放鬆肌肉給她捏。

  紀繁音又去揉他的腰,揉完乾脆直接雙手一起把他身上的衣服掀了起來。

  陳雲盛:「!!!」

  看見年輕人身上的抓痕牙印都還在,紀繁音才滿意稍許。

  可能他只是因為年輕,腎上腺素比較多,身體不覺得疲勞而已。

  她把大號的連帽衫放了下去,順手撫平下擺,若無其事地:「什麼時候可以吃飯?」

  「有幾個菜已經做好在保溫箱裡,」陳雲盛強作鎮定,「盛個飯就可以吃。」

  紀繁音覺得自己渾身力氣已經被抽空,一頭靠到陳雲盛背上理直氣壯地:「手累,抬不起來。」

  陳雲盛小聲為自己辯解:「我每次都問過姐姐同不同意才繼續做的。」

  紀繁音:「……」是我的倔強害了我。

  大概是因為難得有一次能噎到紀繁音,陳雲盛笑了起來,他反手就把掛在自己身上的紀繁音托起來背好了:「那下次,我問姐姐多確認兩遍。」

  紀繁音像條沒有骨頭的鹹魚一樣把手臂從陳雲盛的肩膀上垂下去,懶得和小年輕多計較。

  至少,陳雲盛事後服務做得很好。

  給她洗了澡,換洗了床具衣服,還做了飯。

  ……等等。

  到底是她睡得太久,還是陳雲盛睡得太少?

  紀繁音慢吞吞吃著飯,下定決心重新開始健身。

  吃完飯後,陳雲盛主動收拾桌子,紀繁音象徵意義地幫著拿了兩個碗和筷子跟他去了廚房。

  她本來自己就喜歡烹飪,廚房大得嚇人不說,所有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廚具裡面都有,洗碗機更不用說,買的是功能最齊全的那款。

  陳雲盛把鍋碗瓢盆一個個往洗碗機裡面放的時候,紀繁音用閒聊似的語氣問:「那現在可以說了吧?我走以後那個世界的事情。」

  陳雲盛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才問:「姐姐想知道什麼?」

  「先說說那個『紀繁音』吧,」紀繁音從最放心不下的事情問起,「她怎麼樣?」

  直到走之前,紀繁音都不太確定「紀繁音」是不是還在,是最後在世界夾縫中交錯的那一眼才令她取得確信。

  「紀繁音」還在,所以遺囑是白寫了,不過留的後路應該都能派上用場。

  「國寶級科學家,」陳雲盛帶著點欽佩地說,「名字會出現在教科書上的人,我偶爾會和她聊姐姐的事情。」

  開始時他似乎說得還有些凝滯,一旦開了頭就流暢許多,一路繼續說了下去。

  「她和程琳成了好友;章凝和從前一樣,呼風喚雨沒吃過虧;厲明月取代了厲宵行從前的位置;還有紀欣欣,一直住在療養院裡,我去看過一次,似乎大多數時間分不清幻覺和現實;紀先生和紀夫人後來也過得不太理想,他們告過一次那個紀繁音想要幾個億,但法院駁回了請求……」

  紀繁音在旁聽著聽著,突然好笑地察覺到陳雲盛幾乎從頭到尾都只在說女性的事情,除了紀父以外就沒提到任何一個男人後來的情況。

  她沒有打斷,頻頻點頭等陳雲盛停了下來,壞心眼地問:「還有呢?」

  「還有誰?」陳雲盛故作鎮定地問,邊開始認真研究洗碗機的按鍵。

  紀繁音蹲到陳雲盛身旁,抱著膝蓋看他:「賀深啊。」

  陳雲盛抿著嘴唇不轉臉:「一直拍電影,成就很高。」

  紀繁音有趣地繼續追問:「白晝呢?」

  「繼承了家裡的事業,他父親的私生子想和他爭,但失敗得很快。」陳雲盛破罐子破摔地一口氣倒出來,「厲宵行一直在國外住院療養,我沒有關注;宋時遇走得很早,是心臟問題。……還有誰我沒說到的?」

  紀繁音想了想:「還有一個。」

  「誰?」

  「陳雲盛。」紀繁音伸手兩三下就調整好洗碗機的程序,把陳雲盛的手拉了下來,「還有陳雲盛的事情沒有說。我從你實習的老闆和同事那裡聽了一些,但還是得聽聽你自己的版本。」

  「……」

  「你說宋時遇走得很早?」紀繁音動作柔和地把陳雲盛攥緊的手指掰開,「知道這麼多事情的你又是什麼時候走的?」

  陳雲盛臉上的表情恍惚那麼一瞬間露出了「糟糕說漏嘴」的暗惱。

  紀繁音把陳雲盛的五指都掰開,突然又想起了點昨天晚上的事情,不由自主地把他的手舉起來和自己的比了比大小。

  一旦兩隻手掌心相貼地放在一起比較,立刻就能看出來屬於男性的手掌手指確實比她的處處都大了一圈。

  紀繁音歪頭看了一會兒,手指微動直接錯進陳雲盛的指縫裡緊緊握住,若無其事地催他:「說啊,發什麼呆?」

  「……我的事情沒什麼好說的……」

  紀繁音揚眉:「我不能聽?」

  「……能。但是如果你聽完,可能就不喜歡我了。」陳雲盛的聲音壓得極低,「我也不能再叫你姐姐了。」

  「因為你比我大了?」紀繁音用另一隻手戳陳雲盛臉上酒窩的位置。

  他不帶笑時,那個酒窩就完全看不見。

  陳雲盛的頭垂得越來越低:「而且,姐姐說不定會覺得我老了……」

  ――遮遮掩掩就為了這?

  紀繁音啼笑皆非地親他的手指,半開玩笑地說:「沒關係,我只看外表。」

  嘴唇觸到的溫度實在有點偏高,紀繁音親完低頭看了看,發現陳雲盛的指尖有點發紅,像是剛剛被燙到了似的。

  她又仔細摸了摸,發現那好像就是單純因為體溫升高而產生的。

  什麼人害羞時連指尖都會發燙啊?這都能算天賦異稟了吧。

  紀繁音好笑地鬆手去揉陳雲盛的指尖:「不要急,慢慢說。是沈戚讓你來的?」

  陳雲盛乖乖鬆開五指讓她揉捏著玩,輕輕地嗯了一聲。

  「你們做了什麼交易?」

  「……就是打了個賭。」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陳雲盛把自己在上一個世界的事情都說給了紀繁音聽。

  時間順序有點顛三倒四,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像是閒聊一樣隨心所欲。

  紀繁音聽完之後感想很多,最大的感想是:「所以你沒談過戀愛。」

  陳雲盛眼睛亮晶晶地看了看她,又不好意思似的垂到兩人交握的手上:「我沒想過和你以外的人交往。」

  紀繁音接著說:「而且清心寡慾了一輩子。」

  「……嗯。」

  紀繁音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自己痠痛的側腰。

  很好,破案了。

  ……

  紀繁音有新交往圈外人男友的消息在網上被曝光也就花了那麼一天時間。

  工作室立刻作出回應官宣,影迷紛紛理智地送上祝福。

  陳雲盛刷著微博上一個個熱火朝天押注他能在位多久的賭局:「……」

  紀繁音趴在他背上看同一個手機屏幕,樂得不行:「加油啊小陳,努力一下,莊家通吃。」

  陳雲盛直接把微博劃掉關閉了。

  紀繁音卻正巧看見他屏幕上有個熟悉的圖標,好奇地伸長手指點了一下,打開後果然就是那款她曾經下載玩過的小游戲。

  但另一個世界的手機是肯定帶不過來的。

  紀繁音半年多沒玩過這個游戲了,頗有點手癢,拿過手機就開始玩第一關,邊頭也不抬地問:「你重新做了一個?」

  「因為有特殊的紀念意義。」陳雲盛說。

  「第一桶金?」

  陳雲盛搖搖頭:「因為這個游戲,我那天才會去和你搭話、才會認識你,然後再有今天。如果我沒有參與這個游戲的製作、姐姐沒有玩這款游戲,那天在公交車站,我不會注意到你。」

  已經飛快通過第一關的紀繁音轉臉看他:「所以,這是定情信物?」

  陳雲盛愣了一下,耳根又開始泛紅:「那不應該是姐姐給我的鑰匙嗎?」

  紀繁音含笑逗他:「那是我給你的,你給我的呢?」

  陳雲盛還真有。

  他找出筆記本電腦給紀繁音看了一份掃描件:「我所有的音樂版權,只要原本是屬於我的,無論過去還是將來,姐姐都可以共享。」

  紀繁音忍不住笑了:「那確實是很多錢。」

  陳雲盛抿了抿嘴唇:「我知道姐姐肯定不缺錢,但音樂創作對我來說是能給出最寶貴、最有價值的東西了。」

  「不是。」紀繁音伸手合上他的電腦,「我以前和你說過,最重要、最寶貴的,是你的真心。」

  「可除了我,還有很多人真心喜歡你。」

  「比如?」紀繁音挑眉問。

  「……比如,白晝。」陳雲盛嘀嘀咕咕地念了一個令他耿耿於懷的名字。

  用網上的詞來說,他和白晝有點撞人設了。

  紀繁音放下手機和小游戲,忍俊不禁:「白晝?如果來這個世界的人不是你而是白晝,你以為我會和現在這樣接受他、讓他住進我家、用我的廚房、睡我的床?」

  陳雲盛低頭想了想,很快酒窩又回來了:「沈戚也不行,只有我才可以。」

  「對,你才可以。」紀繁音摸摸他的頭髮,有點好笑,又對未來有點期待和好奇。

  ――說不定,陳雲盛真能莊家通殺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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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7 00:09: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章

  陳雲盛果然說到做到,推翻後用了一天時間重做,還成功趕上了交付日期,得到了甲方的高度讚揚。

  於是,提前說好的慶功宴得以順利進行。

  正是初冬的時候,小老闆之前豪爽地大手一揮決定帶眾人去吃這時候最肥美的螃蟹。

  那這吃螃蟹就必然得配上黃酒一起了。

  哪怕只是低酒精度的黃酒,一群人也喝得鬼哭狼嚎,互相灌酒拼酒,但誰也沒敢往陳雲盛身邊湊。

  另外沒喝酒的,除了酒精過敏、老婆頒發喝酒禁令、開了車的,就只剩下小老闆和配樂部門的主管兩個人。

  「老闆不是很喜歡喝酒嗎?」有人借著酒勁發問。

  「今天胃不舒服。」小老闆一本正經地說。

  當然這都是藉口。

  真正的原因是他知道一會兒紀繁音就會來,不能醉醺醺地去接待她。

  於是小老闆問服務員要了一杯養生的枸杞紅棗茶,邊喝邊往陳雲盛那邊好奇地偷瞥。

  ――好看,但這個圈子裡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臉蛋。

  ――有才,但有才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紀繁音的追求者裡更不缺天之驕子。

  ――所以究竟特殊在哪兒呢?

  「會不會不來了啊?」陳雲盛的上司偷偷擠到小老闆身邊問道,「都這個點了。」

  「不會吧。」小老闆打斷自己的思緒,不太確定地說著,拿起手機想看看現在幾點了。

  結果手機一拿起,紀繁音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嚇得小老闆一個機靈差點把手機摔進面前的蟹醋碗裡,好在手忙腳亂地接住了。

  手機換新是小事,這個電話不接可就是大事了。

  小老闆接起電話的同時,陳雲盛的上司立刻放下杯子端坐,好像紀繁音已經到了他跟前似的。

  小老闆接起電話,遮住嘴和話筒位置,小聲地問:「您到了嗎?」

  「在門外了,你們快散了吧?」

  「我們還沒……」小老闆頓了一下,大腦突然接上了,特別機靈地轉了話頭,「還沒出來,在等您來嘛。我這就買單,準備讓他們都回家睡覺去,您稍等一下。」

  他掛了電話,第一件事情就是叫服務員另外打包了幾份店裡的招牌菜用保溫袋裝起來。

  「老闆沒吃夠啊?」有人打趣道。

  「送人的。」小老闆站起身來,揮揮手,「都幾點了,速速各回各家,明天週六不用上班,睡個爽吧。」

  眾人於是紛紛醉醺醺吆五喝六地從桌邊站起來,三三兩兩勾肩搭背地離開座位,商量著各自怎麼回家。

  陳雲盛提了雙肩包走在人群靠後的地方,小老闆在他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抬手叫住了他:「小陳,這個給你。」

  陳雲盛停下看了一眼外帶,沒伸手:「謝謝,我吃飽了。」

  「不是讓你吃的,你拿著就知道了。」小老闆不由分說地往陳雲盛手裡一塞,揮揮手,「趕快出去,別走這麼慢悠悠的。」

  陳雲盛看了一眼封口好的保溫袋,看起來還是有點疑惑,但他沒再多問,點點頭就出去了。

  小老闆轉頭立刻小聲問身邊的人:「開個玩笑啊,不過你覺得我要是把這個消息轉手賣出去會值多少錢?」

  「值錢,但也不會太值錢,又不是第一次。」陳雲盛的上司想也不想地說,「再說,這個看起來難道像是能和她走到最後的樣子嗎?」

  小老闆認真想了想:「你這麼不看好?我倒是覺得說不定結果會令人驚訝。」

  上司興奮起來:「打賭!就賭你新買的手錶!」

  小老闆緩緩打出一個問號:「你沖著我錶來的是吧?行啊,你要是輸了就把那輛珍藏的賽車給我。」

  「我靠,太狠了。」

  「賭不賭?」

  「拚一拚單車變摩托,當然要賭!」

  ……

  一行人一起往外走時,有人發現了陳雲盛手裡提的袋子,揶揄道:「老闆這是生怕搖錢樹餓著,還特地給你多點一份帶走。」

  陳雲盛垂眼又看看袋子。

  這是小老闆在臨走之前才讓人打包的,說的話也是奇奇怪怪。

  什麼叫「給你,但是不是讓你吃的」?

  小老闆又不認識他的室友,就算真認識,也不應該掏錢包給他買一份外帶。

  陳雲盛面無表情地思考著走到路邊時,突然被不遠處亮起的大燈閃了一下眼睛。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對方已經關掉了車燈,車型看起來非常熟悉。

  有點像是在另外一個世界的時候,紀繁音常開的那個型號……

  腦子轉到這裡,陳雲盛睜大眼睛,反手將雙肩包甩到背上,邁開雙腿直接朝那輛車的方向跑了過去,就連後面追出來個同事大喊「大佬你把數據線落下了」的聲音都拋在了身後。

  他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車旁的時候,駕駛座的車門直接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別跑這麼快,會摔跤。」紀繁音扶著車門問道,「喝酒了嗎?」

  「我沒喝。」陳雲盛立刻表明自己的清白,他舉了舉自己手裡的袋子,「那這個應該是老闆讓我帶給姐姐的,趁熱吃比較好吃。」

  紀繁音湊過去看了看袋子裡面的小票:「那我們回家吧。」

  ――她說「我們回家」。

  陳雲盛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第一次這麼深刻地領悟了「心花怒放」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他用力點頭,充滿期待地:「嗯!」

  紀繁音抬眼看了看他。

  然後又笑著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陳雲盛低頭乖乖被薅了兩把,然後突然聽見了背後嘈雜的說話聲――這些聲音剛才彷彿被他的耳朵自動屏蔽過濾掉了似的。

  陳雲盛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正往這個方向靠近的小批同事們,有點緊張:「姐姐先坐回車裡吧,會被人看到的。」

  紀繁音揚了揚眉。

  她還沒說話,那個舉著充電線的人已經一路衝刺到了陳雲盛身旁,氣喘籲籲地說:「大佬,剛問你借的充電線,忘記還給你……呃……我好像喝多眼花了我怎麼看見了紀繁音老師而且她的手還放在大佬你的頭上……」

  陳雲盛:「……」

  他下意識地握住紀繁音的手腕、從自己頭上移開。

  陳雲盛知道自己應該放開避免給紀繁音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可手指卻違背大腦意願地反過來握得更緊了。

  他悄悄看了一眼紀繁音的表情,發現她只是好整以暇地靠在車上看著他,好像也在等待他的回答一樣。

  ……這是什麼意思?

  陳雲盛舔舔嘴唇,心跳開始加速。

  他故作鎮定地接過數據線,努力用平時的語氣說:「你沒看錯。」

  「呃……」同事的手還保持著舉數據線的動作,一臉震驚,「你……我……這是……???」

  「我們要回家了,週一見。」陳雲盛深吸一口氣,拉著紀繁音往駕駛座的方向走,幫她打開車門、看她坐了進去,才繞去了副駕駛座。

  車子駛出停車位的時候,陳雲盛還能看到一列同事像是失了智一樣在路邊站成一排目送他離去。

  陳雲盛緊緊抱著外賣袋,覺得自己剛剛真是勇氣可嘉,幹了一件大事。

  紀繁音開出一個路口拐個彎就停在了路邊。

  陳雲盛不明所以地抬起頭:「姐姐?」

  「把袋子放後座。」紀繁音指了指他懷裡的保溫袋。

  陳雲盛哦了一聲,向左轉身、伸長手臂把保溫袋從兩個座椅中間塞去了後座。

  剛放好轉身轉到一半時,他聽見了耳邊傳來輕輕的哢嗒一聲,是安全帶被解開的聲音。

  陳雲盛下意識地去看紀繁音,被靠近的她含笑單手捧住臉、在嘴唇上親了一下。

  「這是你剛剛這一次誠實地說出心裡話的獎勵。」她輕聲說。

  陳雲盛覺得自己前天太過無知。

  ――他現在的心臟才是真的狂跳到要爆炸了。

  「多親一下?」紀繁音眉眼彎彎地問。

  陳雲盛眨了眨眼。

  兩人距離太近,他簡直怕自己的呼吸會燙到紀繁音。

  他強忍羞恥遵從本心:「……多親一下。」

  紀繁音邊笑邊欺近,第二次是和第一次完全不一樣的體驗,她玩耍似的吮他的嘴唇、撫摸他的頭髮,教他如何進行一個成年人用於表達感情的吻。

  陳雲盛沉迷這種只有戀人之間才能順理成章做的親密交換,幾乎沒有注意到時間的流逝。

  等紀繁音將他按回椅背上的時候,他才回過了神來。

  紀繁音繫上安全帶,對著後視鏡看了眼自己的嘴唇,邊說:「給你室友打電話。」

  陳雲盛跟著她的命令動作,找出室友的號碼、撥通之後才遲緩地發出疑問:「為什麼?」

  「告訴他你今天不回去了,免得他以為你夜不歸宿失蹤。」紀繁音踩下油門,語氣很漫不經心。

  陳雲盛還沒想明白:「姐姐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嗎?」

  紀繁音笑了起來:「不是說了嗎?去我家。」

  陳雲盛一個手抖,手機直接滑落直接跌到了腳下,他面紅耳赤地把手機撿起來時,電話正好接通。

  「喝得爛醉需要我去接人嗎?」宅男室友打著哈欠問道。

  背景音聽起來像是在打游戲。

  「不用。」陳雲盛先否定他的問話,然後卡殼地轉頭看了看正在開車的紀繁音。

  「哦,那難道是準備給我帶夜宵?」室友的聲音突然興奮了起來。

  「不是。」陳雲盛閉了閉眼睛,竭力找回自己平時的鎮定冷靜,「我今天晚上不回來了,和你說一聲。」

  「你今天晚上不……?!?」

  在室友發出任何嘈雜的聲音之前,陳雲盛火速掛掉了電話。

  然後過了兩秒,他把手機翻轉過來,果決地直接關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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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陳雲盛花了十幾秒鐘讓自己冷靜下來, 揉揉兩頰後站起身擰動了鑰匙,哢噠一響, 門的鎖芯應聲而開。

  然後紀繁音從裡面把門給拉開了。

  她還沒說話,陳雲盛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了下:「鑰匙,有點不太順手。」

  紀繁音指了指他頭頂。

  陳雲盛抬頭看去,見到一個360度監控攝像頭:「……」

  「其實不應該把鑰匙掛在你脖子上,小學生才這麼幹。」紀繁音施施然地說,「特地翻箱倒櫃找一根繩子出來,是因為我把你送我的獎牌弄丟了,所以還你一個。」

  陳雲盛記了起來。

  他也是這樣踮腳把冠軍獎牌戴到她脖子上的。

  他試著寄到紀繁音工作室的那封影迷信件最後,也畫了個抽象的獎牌作暗號。

  陳雲盛立刻低頭把鑰匙重新把脖子上戴:「那我繼續戴著吧。」

  「送鑰匙是個形式, 」紀繁音好笑地用指尖輕彈門鎖, 「這是個指紋密碼鎖,錄入指紋就好了。」

  五分鐘後指紋就成功錄入了密碼鎖裡, 陳雲盛試著開了兩次,抿了下嘴唇抬頭問:「那我今天可不可以進去喝杯茶?」

  紀繁音想了想:「你可以來做頓飯。」

  陳雲盛握拳:從烹飪教室畢業以後一直沒有放棄做飯真是太正確了。

  等到夜幕降臨、從紀繁音家告辭離開時, 陳雲盛整個人還有點暈暈乎乎。

  他本以為自己在紀繁音面前應該變得比從前成熟、冷靜, 但一到她面前,他好像就變回了那個手足無措的小年輕。

  無論他在另一個世界活了多久,學到了多少作為成年人該擁有的知識和專業技能, 戀愛這門學科他一直都只是剛入門的新人。

  紙上得來終覺淺。

  看別人分分合合愛恨情仇再多, 也不代表他自己能從中獲得熟練度。

  陳雲盛長長出了一口氣, 回到了和前室友一起合租的房子裡。

  室友是個CG大手, 工作不用見人不用社交,整個過程都在網上進行, 是個特別適合宅難的工作。

  兩人合租有一段時間,一個社恐一個冷淡, 所以相處詭異地特別融洽。

  陳雲盛回去時,室友正咬著一次性叉子端著泡麵從廚房出來,沒精打采地和他打了一聲招呼:「嗨。」

  陳雲盛也朝他點了一下頭。

  他向來不愛說話,室友習以為常地往自己的臥室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了下來把嘴裡的叉子拔了,一臉驚恐地看向門口:「盛哥你怎麼了?」

  剛換上拖鞋的陳雲盛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那裡並沒有失控地翹起來,顯然他的面部失調只會在紀繁音面前發生。

  「什麼怎麼了?」

  「我光知道你是學音樂的,但我從來只見過你寫譜子,從來沒聽過你哼歌!」室友端著泡麵的手微微顫抖,「你是不是中邪了?」

  陳雲盛並不記得自己哼了歌,誠如對方所說,這也不是他的習慣。

  「我哼了什麼?」

  室友戰戰兢兢地往房間裡退去,模仿了陳雲盛無意識哼的調子:「我雖然是個音痴但我覺得這好像是結婚進行曲吧……」

  陳雲盛:「……真的?」

  室友嚥了口口水點頭:「真的。」

  陳雲盛:「…………」

  室友瞅了他一會兒,像是突然八卦欲蓋過了恐懼和食慾,端著泡麵捅湊上前來擠眉弄眼:「盛哥,有好消息?要脫單了?說說唄。」

  「沒有好消息,八字只有一撇。」陳雲盛冷淡地斬斷對方八卦的話頭,「我去洗澡睡了,明天還要上班。」

  他無視室友渴望的眼神徑直離開回了自己的房間。

  進浴室前,他珍重地把紀繁音給的鑰匙拿出來端詳了半分鐘。

  雖然有指紋密碼鎖的存在,鑰匙只是個象徵……

  但象徵還不夠嗎?

  陳雲盛試了試自己的鑰匙串,拿起又放下,最後連著繩子一起仔細盤好放進了手機背面、手機殼裡面,又帶著手機一起進了浴室。

  等陳雲盛從浴室出來躺到床上,整個人卻清醒無比,毫無睡意。

  ――他的作息無比健康,是人見人誇的老幹部,到點一閉眼沒幾分鐘就能睡著的那種。

  這一點都沒有道理。

  陳雲盛在床上打了幾個滾,捶了兩下枕頭,拿出手機給紀繁音發消息:【姐姐睡了嗎?】

  十秒鐘後,紀繁音打了個電話過來。

  陳雲盛飛快接起貼到耳邊。

  「怎麼,你要給我講睡前故事嗎?」紀繁音含笑問道。

  「我可以給姐姐放睡前音樂。」陳雲盛一個打挺起身衝到自己的書桌旁,「你走之後,我沒有換過工作,為大量電影製作過配樂,有一些我在現在的電腦裡重做了出來。」

  他帶著一點點炫耀的心思把那個文件夾翻了出來,鼠標在一堆文件列表裡迅速上下滾動,想找出一個此時的最佳播放選項。

  「換了世界,不打算換個工作嗎?」紀繁音問。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懶洋洋的,像是閉著眼睛在說話,撓得陳雲盛耳朵發燙。

  「我喜歡這份工作,不會覺得膩。而且不同的世界有著不同的電影,工作內容永遠都是新鮮的。」陳雲盛說著,終於找到了自己曾經獲獎、受到無數讚譽的一系列配樂。

  他深吸一口氣,有點忐忑地雙擊打開文件播放。

  縱然那麼多人喜歡這一系列的OST,可紀繁音又不一定喜歡。

  「那你是真的很喜歡這一行,」紀繁音頓了頓,在音樂聲中帶著笑意說,「我也是。」

  「所以我要感謝姐姐帶我進入了這一行。」陳雲盛將開著揚聲器的手機輕輕放到音響不遠處,「否則我不會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麼讓我熱愛的事業。」

  沈戚覺得他和紀繁音認識時間短,感情也理所當然容易消退。

  陳雲盛也這麼懷疑過自己。

  可他進入電影配樂這行工作是因為紀繁音,生活中最擅長的廚藝也是為了紀繁音而學,結果即使紀繁音已經離開,他還是活在她的無處不在中。

  有些感情會消融,而有些不會褪色。

  等軟件自動開始播放第二曲音樂時,陳雲盛清清喉嚨,像是個在做答辯的學生一樣詢問:「怎麼樣?」

  電話那頭沒有人應聲。

  陳雲盛一愣,移動鼠標暫停了音樂,俯身靠近手機:「姐姐?」

  過了一會兒,手機裡才傳出紀繁音的一聲「唔」。

  「不要停,繼續放。」她字句含糊地說,每個字都像歪歪扭扭的瞌睡蟲。

  陳雲盛點擊繼續播放,陷入沉思。

  ――聽音樂聽到睏,是覺得無聊的意思,還是覺得安心的意思?

  ……

  「……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大神,你先告訴我你放給她聽的是哪個系列?」

  陳雲盛打開電腦,他微微皺著眉:「遙遠的夢。」

  上司鬆了口氣:「那沒問題啊!那系列不就是這種很安眠的風格嘛。」

  「……」陳雲盛沒有作答,他盯著電腦裡做完大半的音軌陷入沉默。

  「怎、怎麼了?」上司不自覺地嚥了一口口水,「進度有什麼問題嗎?」

  陳雲盛選中所有文件:「我有新的靈感,要重做。」

  然後他直接一鍵刪除了。

  上司摀住自己的臉有聲尖叫:「陳雲盛!!!這明天就要交了!!!」

  陳雲盛抬頭看了他一眼:「能趕上。」

  上司的表情從《吶喊》回歸正常:「真的嗎?那你現在是不是那種,突然靈感爆棚,創作欲跟水龍頭一樣往外噴的感覺?」

  陳雲盛剛剛拿起自己的手機和電腦,聞言下意識地用指節蹭過手機殼的背面:「嗯。」

  上司:「……你剛剛是不是笑了?」

  「我本來就會笑。」

  陳雲盛說完,手機一聲提示音,他低頭看了眼,是紀繁音的消息。

  她說昨晚睡得很好,詢問能不能把這系列音樂發給她純出於安眠目的使用。

  陳雲盛立刻把電腦重新放回桌上,兩手一起打字回復:【版權在我手裡,完全沒問題,我給姐姐刻成黑膠好不好?】

  他回復完,腦中已經開始思考送哪一款的黑膠唱片播放器給紀繁音了。

  放下手機的時候,陳雲盛發現上司正一臉敬畏地盯著他看,臉上八卦欲簡直快要爆表。

  周圍幾個工位的人一個個假裝專心於自己手裡的工作或者吃早飯,身體卻側著把耳朵湊向了他的方向。

  陳雲盛雖然是這裡資歷最淺的人,但如果帶上另一個世界的履歷表,這家公司根本請不動他。

  所以實習短短兩個月,陳雲盛基本上就成了這裡的主心骨。

  他拿起電腦,對所有人求知若渴的眼神視而不見,冷淡地說:「對,我有喜歡的人,怎麼了?」

  ……

  陳雲盛走後,那片辦公區的人立刻跳起激烈討論起八卦,像是突然發現瓜田的一群快樂猹。

  紀繁音靠在十幾米外的門後將一切收入眼底。

  她身後的人無奈地問:「紀老師,您想要的就是那個我們打算簽長約的實習生?雖然以他的資質來誰挖角我都不覺得奇怪,可您大可以隨便讓助理給我打個電話,不用親自前來。」

  做一行的時間久了,認識的人就會很多,人脈也會變廣。

  比如陳雲盛隨意選中的這家公司老總,就曾經受過紀繁音的幫助,兩人保持著不錯的關係。

  所以紀繁音直接上門來要人了。

  「我想聽聽他的事情,」紀繁音將旋轉座椅轉了半圈,自己坐了上去,面朝對方一笑,「他不太願意說。」

  「……我能不能先冒昧問一句二位的關係?對您來說是玩玩還是……?」

  紀繁音托著腮:「這個問題你得問他。對我來說,他就是拿著我家房子鑰匙的人。」

  而且任何關係在不走到那一步之前,誰能預料到以後會是什麼樣?

  紀繁音以前沒給陳雲盛機會,現在能給罷了。

  她又不是人生裡第一次給出機會,只是最終沒人能留下來。

  小老闆揉揉自己發福的臉蛋:「……我懂了,這實習生您帶走吧。您想問的是關於他的什麼事情?」

  「都說說看,」紀繁音攤了攤手,「我都想聽。作為回報,請你吃午飯。」

  辦公桌對面的人深深嘆了口氣:「他是兩個月前來的,簡歷很簡單,看起來就跟任何大學生一樣,我們對實習生的要求也不高,就讓他開始上班了。他的表現超出想像地好――您知道,一般就算是天才,也會缺點老練,身上會有那種獨特的青澀感,是吧?」

  紀繁音靠在椅子裡點點頭:「他就沒有。」

  「對,他沒有。再比如,他說話的時候從來不急,一個字一個詞都唸得特別清楚……該說是教養特別好呢,還是感覺他有過不同於常人的經歷呢,總之氣質很特殊。再加上那張臉,特別招人,就是沒人敢表白。」

  紀繁音純屬好奇地發問:「是嗎,有多招人?」

  「……比不過您,那肯定比不過您。我能不能再冒昧地問下,您和這位的事情,現在有多少人知道了?」

  紀繁音數了下:「算上你,一共四個。」雖然不知道沈戚是不是人,姑且算上。

  對方長出一口氣,帶著點僥幸和感慨:「還好,我覺得自己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情就是沒有喜歡上您。」

  紀繁音噙著笑把對方辦公桌上的名牌擺正:「繼續說陳雲盛的事情吧。兩個月的時間,應該有不少事情可以說。」

  午飯時,沒了轍的小老闆不得不把陳雲盛的上司叫了過來。

  「他才是陳雲盛的上司,他知道得比我多。」小老闆甩鍋甩得乾淨俐落。

  紀繁音微笑著看向這位面部表情特別豐富的上司:「你好。」

  上司忍住了沒有顏藝:「您您……您好。」

  「我想問問陳雲盛的事情。」紀繁音示意他坐下,「能不能盡可能詳細地都說給我聽聽呢?」

  上司火速選擇坐到了靠小老闆那邊的椅子上:「陳雲盛?是您的親戚嗎?」

  「不是。」紀繁音否認。

  上司看看小老闆,又看看紀繁音,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驚悚。

  不得不說,有些人的面部肌肉就是比其他人更靈活一些。

  小老闆清清喉嚨:「快說。」

  一頓午飯的時間像是事無巨細的拷問,當離開飯店的時候,除了紀繁音以外的兩個人都覺得身體和大腦一起被掏空。

  紀繁音臨上車時想起在小老闆桌上看見的日歷,問道:「對了,你們明天晚上是不是有什麼慶功宴?」

  「啊,是,順利的話明天交付,甲方打錢,項目就做完了。」小老闆頓了頓,「陳雲盛是項目的主力。」

  他看了看紀繁音的表情,不用她再問就老老實實地把慶功宴的地址時間都給交代了。

  拿到想要的答案,紀繁音揮揮手:「明天見。」

  小老闆:「……」明天還要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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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7 00:09: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八章

  令陳雲盛覺得紀繁音好像生氣的就是那麼一瞬間。

  那個瞬間過去之後,紀繁音的表情又恢復了正常,彷彿那一瞥是他的錯覺一樣。

  但陳雲盛還是相信自己的直覺,他在回去的路上醞釀了一路士氣,等在紀繁音說的地方停車以後,才擋住了她去解自己安全帶的動作。

  紀繁音揚起了眉,表情調侃多於不滿:「還有話說?」

  「姐姐是不是生氣了?」陳雲盛小聲問,又心虛又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問得特別沒底。

  「是啊。」紀繁音笑吟吟地一口答了。

  陳雲盛頓時眼前一黑,感覺像是好不容易拿到等待已久的攻略游戲續作,結果開場第一個選擇就按成死亡選項。

  這游戲它不僅不能讀檔重來、還沒有任何攻略。

  陳雲盛只好先態度端正地低頭認錯:「那姐姐告訴我,剛才我回答得哪裡不對?」

  「沒有不對,」紀繁音側身靠在座椅上看他,「就是太對了。」

  陳雲盛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

  他思考的間隙裡,紀繁音已經繞開他的手把安全帶解開了,她打開車門,又像是隨口一問地回頭:「你在哪裡實習?」

  陳雲盛下意識地把公司地址名稱報了出來,再一抬眼車門就已經被關上了。

  陳雲盛鼓了鼓臉:「姐姐再見。」

  他透過車窗去看不遠處的豪宅。

  紀繁音常住的地方當然極為高檔,從前的陳雲盛也可以眼睛不眨的買,但他現在經濟上才剛剛起步,離買這個樓盤的房子還遠得很。

  得好好賺錢啊。陳雲盛扶著方向盤深沉地想了會兒,正要啟動車子,突然想起自己漏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沒問紀繁音交換聯繫方式!

  陳雲盛扶著自己的額頭深深嘆了一口氣,打開手機去找之前通知他參加影迷見面會的官方聯繫人,發了一條短信過去。

  對方一個小時後回復,委婉地說紀繁音的聯繫方式不會外露。

  陳雲盛在開車回家和下車追紀繁音這兩個選項之間徘徊了一下,幾乎沒怎麼猶豫就選了前者。

  他下車照著剛才紀繁音離開的方向跑了才沒幾步,捏在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陳雲盛低頭看了一眼,是個陌生號碼。

  他步子沒停直接接通了電話,還沒開口,就聽見紀繁音的聲音問他:「跑這麼急,忘記什麼東西了?」

  陳雲盛下意識地往豪宅窗戶掃了一眼,沒在窗口找到紀繁音的身影。

  「我這兒有監控,傻孩子。」

  陳雲盛奔跑的步伐慢了下來:「我想起來忘記問姐姐要聯繫方式了。」

  「那你過來吧,我現在給你。」紀繁音說。

  陳雲盛也沒察覺出來不對勁,哦了一聲乖乖地就去了,還有點開心。

  等紀繁音來給他開門、報完手機號以後,陳雲盛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紀繁音都打電話給他了,他為什麼還要特地再問一遍她的手機號?

  他一抬頭,紀繁音果然抱著手臂靠在門口笑個不停。

  陳雲盛在微信裡發出好友申請,然後問:「這麼開心嗎?」

  紀繁音看著他點點頭,嘴角笑意一點沒收斂。

  陳雲盛也跟著笑了:「那作為獎勵,我走之前想問姐姐一個問題。」

  這也算是兩人之間的慣例了,紀繁音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直接問。

  「姐姐半年前遭遇車禍昏迷了好幾天,身體現在都好了嗎?有沒有後遺症和不舒服的地方?」陳雲盛問。

  他覺得這是個很正常的問題。

  ――畢竟在沈戚的身份明了、知道了來龍去脈以後,關於紀繁音的絕大部分事情都可以直接推理出來。

  等陳雲盛抵達這個世界再上網一查,事情全貌就更明晰了。

  可他這麼問完以後,一直在笑的紀繁音卻愣了一下。

  陳雲盛差點以為自己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按下了第二個死亡選項,立刻想找個方法亡羊補牢一下。

  但紀繁音卻搶在他開口之前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她的雙手自然地擠進腰和手臂之間的空隙,所以只抱住了他的腰。

  陳雲盛第一次覺得自己兩邊手臂像是沒用的廢物,應該抬起還是不動都拿不定主意。

  ――要你們有何用!

  「都很好。」紀繁音說,「但我以為比起這個,你心裡會有點埋怨我呢。」

  陳雲盛垂眼看她頭頂的髮旋:「為什麼?」

  「嗯……為什麼呢?」紀繁音不置可否地鬆開了手臂。

  陳雲盛有點失望。

  再多抱一會兒就好了。他想。

  然後可能是渴望太深刻,他不小心把腦子裡的想法說出來了。

  「多抱一會兒?」紀繁音反問。

  陳雲盛一咬牙決定破罐子破摔:「對。」

  「那我要先問你一件事。」紀繁音微微揚起下巴看他的眼睛,「我以前是不是跟你說過不要把自己寶貴的真心交給壞女人?」

  「姐姐又不是壞女人。」陳雲盛速答。

  「因為從『喜歡』開始有很多分岔,」紀繁音不以為意地說,「大多數都走不到『愛』。」

  陳雲盛微微垂眼聽,等待著她後面的話。

  和沈戚打賭的過程其實很簡短。

  沈戚說完以後,陳雲盛立刻問他是不是愛著紀繁音,沈戚承認了。

  陳雲盛對沈戚用激將法也真不是靈機一動,他一開始是想和沈戚理論一番的。

  結果不知道哪一句話激怒了沈戚,他說:「你以為你能喜歡她多久?等她消失在你的生命中,你很快就會忘記了。」

  陳雲盛冷靜地問:「如果你真的這麼覺得,就沒必要來見我。姐姐接觸過的所有人,你都會上門找嗎?」

  當時整個天空幾乎都跟著沈戚的臉色一起沉了下去。

  於是等談話結束的時候,陳雲盛就和沈戚定下了賭約。

  他如果能一直心懷希望地等待到生命終結那一日也沒有放下這份感情,就能去紀繁音的世界。

  漫長的等待中充滿了重重的懷疑。

  ――如果沈戚不守信用呢?

  ――萬一他說的對,我中途淡忘、後悔了呢?

  ――我真的能等到那一天嗎?

  陳雲盛也不是沒有質疑過自己,但到最後,他居然真的一步一個腳印地跨入了紀繁音的世界。

  很多心靈雞湯裡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感謝曾經為目標努力的你自己。

  陳雲盛不覺得他的喜歡、他的愛低人一等。

  所以無論紀繁音後面的台詞是打算怎麼勸他放棄,他都……

  「所以我對你的這一點喜歡,以後會走到哪一步誰也不知道。」紀繁音說,「說不定最後結局會非常醜陋、令你後悔。」

  陳雲盛腦子裡進行中的畫面、計劃、台詞嘩啦一下被紀繁音開頭的幾個字劈得粉碎。

  ――他一直以為紀繁音不喜歡自己。

  至少,沒有那種男女之間的喜歡。

  紀繁音接著問:「即便如此,你也想試試看嗎?」

  陳雲盛精神還有點恍然,但身體很誠實,幾乎是一秒就脫口而出:「當然!」

  答案從喉嚨口衝了出去以後,他才定了定神補充:「我以前不是就說過嗎?人總要冒險,不能因為可能失敗就裹足不前,我不是那樣的人。」

  紀繁音偏頭看了他一會兒,表情沒什麼變化地說:「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她說完就轉身走了。

  陳雲盛哦了一聲,有點忐忑地站在門檻外面,可憐巴巴地看她的背影遠去。

  他突然就共情目送主人出門上班的寵物狗了。

  理智上陳雲盛知道自己在門外才只站了兩分鐘,但這一百二十秒裡的每一秒都十分漫長,就像快要下課時就突然開始變慢的那根秒針一樣。

  他數到兩百一十四秒的時候,紀繁音回來了。

  她先從牆後面探出腦袋和肩膀,朝他眨了一下眼睛:「你先閉上眼睛。」

  陳雲盛照做了。

  他當然不會覺得紀繁音是要親他,但腦子裡卻不合時宜地浮現出了一個梗。

  男孩子閉上眼睛就是要你親他嘛.jpg

  紀繁音的腳步聲逐漸靠近,她帶著笑意說:「低頭。」

  陳雲盛把頭低了下去。

  然後他察覺有什麼東西擦過後腦勺的髮梢,最後落在了他的脖頸上。

  像是……項鏈?

  陳雲盛下意識地想去摸一下胸口的時候,紀繁音說:「你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

  陳雲盛睜開眼睛卻沒有立刻去看胸口,他的視線先落到紀繁音的臉上定定看了看她的表情,想預判一下自己剛才那個巨莽撞無比的表白有沒有弄巧成拙。

  但看不出來。

  不愧是影后。

  陳雲盛有點洩氣地握緊掌心裡的掛墜,手心被硬而冰涼的金屬硌到。

  這是個什麼造型的項鏈啊,摸起來好奇特。

  陳雲盛這麼想著,低頭掃了一眼。

  ――那是一枚被皮革繩串起的鑰匙。

  陳雲盛懵了一下:「這是什麼?」

  「你試試啊。」紀繁音說。

  「試什麼……」陳雲盛剛問出口三個字,紀繁音就在他面前直接把門關上了。

  陳雲盛看看鑰匙又看看緊閉的門,有點手足無措地把鑰匙取了下來,拿在手裡看。

  是禮物嗎?以紀繁音的身家,送個房子好像也不奇怪。

  可地址也沒有,試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陳雲盛腦中終於竄出一個天方夜譚的企業級理解。

  ――總不可能這就是面前這扇門的鑰匙……吧。

  陳雲盛難以置信地拿著鑰匙往密碼鎖下方的鎖孔伸去,有如神助地一次性就順利捅了進去,只需要再擰動一下就能打開門。

  陳雲盛猛地摀住了自己滾燙的臉,雙腿發軟地蹲下身去,從喉嚨裡發出無聲的尖叫。

  是!她!家!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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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雖然不介意被拍到,紀繁音還是挺介意被人圍追堵截的,所以她在出側門之前先謹慎地探頭出去兩邊張望了一下。

  一隻手從紀繁音腦後伸出,動作溫和地遮住她帽簷底下的雙眼向後拉去:「那裡有一輛黑色別克,裡面的人拿著相機。」

  紀繁音的視野被蒙了個徹底,後腦勺輕輕撞在陳雲盛的胸膛上。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我都看不見了,你怎麼說我就怎麼信吧。」

  「……姐姐。」陳雲盛含含糊糊地叫她,「我還以為我找錯人了。」

  紀繁音沒有掰開他的手,她閉著眼睛悠閒地問:「你不是從以前開始就有辨認我的特殊技巧?」

  「可這是另一個世界。」陳雲盛的聲音很輕。

  「所以……我更應該誇獎你了。」紀繁音勾著笑伸手往上搆陳雲盛的頭頂,第一下沒探準摸在了他額頭,然後再往上才摸到他的頭髮。

  她揉了兩下以示獎勵。

  ……

  陳雲盛溫順地微微低頭蹭進紀繁音的掌心裡,但垂下的眼睛只能看見紀繁音的鴨舌帽簷。

  他自己的手掌心裡,又能察覺到紀繁音的睫毛摩擦皮膚,引發一點點微不足道、又順著毛細血管爬進去的頑固癢意。

  ……雖然摸頭不是陳雲盛最想要的獎勵,但哪怕能被紀繁音碰一碰,對他而言也已經夠滿足了。

  紀繁音很快收回了手,她無所謂地說:「不管他們拍不拍了,我們出去吧。」

  她說著就要推門直接出去,陳雲盛繃住被她拉著的手臂用力量阻止了她:「我們從地下走,我開了車。」

  紀繁音在這個世界的身份非同小可,剛退隱也沒有多久,陳雲盛不想她因為緋聞而被推上風口浪尖。

  再者,也是更重要的,他不知道自己此時還有沒有資格成為紀繁音的緋聞對象。

  紀繁音把打開一小半的門關上了,她問:「那這個世界裡你有家人嗎?」

  她的語氣就好像時光從來沒有流逝過一樣地自然。

  陳雲盛鬆開了摀住紀繁音雙眼的手,但她眼睫的觸感還像是個烙印似的停留在他的掌心裡:「沒有。」

  紀繁音抬頭看他,微微皺眉:「那你原來的家人呢?」

  「他們很好。」陳雲盛笑著換了個話題,「姐姐知道附近哪裡的冰激凌好吃嗎?我有一家推薦。」

  「那就去你推薦的那家,是請你吃的嘛。」紀繁音回頭看了一眼來時路,「嗯,電梯是在……」

  陳雲盛指路:「在剛剛路過的那個拐角裡面。」

  紀繁音照著他指的方向走了兩步,像是才意識到他的手腕在她手掌裡似的低頭看了看,開玩笑:「你要是不跑,我就鬆手。」

  ……哪有這麼問話的。

  陳雲盛低頭看她,抿抿嘴唇猶豫兩秒鐘,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小聲說:「那我會跑。」

  紀繁音又笑了起來,邊笑邊說:「你總有辦法能讓我開心。」

  她果然沒有鬆開手,一路到地下車庫上了陳雲盛的車後才放開了。

  因為交疊太久而升溫的皮膚一瞬間暴露在初冬的空氣裡,那冰涼的觸感令陳雲盛不自覺地蜷了一下手指,才繞過車頭去駕駛座。

  關上車門繫好安全帶後,陳雲盛突然聽見紀繁音說:「安全駕駛,雙手都要放在方向盤上。」

  他疑惑地抬頭:「嗯?」

  車還沒啟動呢。

  紀繁音支著腦袋笑:「你剛才不是低頭看我的手?」

  陳雲盛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這麼做了,被紀繁音戳穿的瞬間立刻明白剛才那句方向盤的提醒是什麼意思,臉上一陣發燙。

  「我剛剛還在想你好像變得成熟不少,結果還是老樣子純情啊?」紀繁音遊刃有餘地笑他。

  於是陳雲盛定了定神,認真地問:「那不駕駛的時候,是不是就可以了?」

  紀繁音歪著頭不置可否地反問:「你覺得呢?」

  陳雲盛想不明白。

  就像他以前從來不確定紀繁音心裡在想什麼,就像他在今天之前也不敢肯定自己還能再見到紀繁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和沈戚的賭約。

  事實證明,他從來不是紀繁音的對手。

  陳雲盛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啟動車輛駛出了車庫。

  「知道這附近有可以推薦的店,也就是說,你對這附近比較熟悉?」

  聽見紀繁音的問話,陳雲盛快速用眼角餘光瞥了她一眼:「嗯,我來這裡有一段時間了。」

  「現在才聯繫上我嗎?」紀繁音沉吟了下,「那你現在在工作,還是學生?」

  「我在實習,之前給姐姐的工作室投了簡歷,不過應該是沒有相關經歷所以沒有接到面試通知。」

  紀繁音點頭,乾脆地:「很好,你不適合來我的工作室。」

  陳雲盛遲疑了一秒,從這句否定般的話語裡首先聽出的就是消極的反饋。

  但紀繁音很快繼續說了下去:「他們已經足夠覺得你是從我這裡走後門的了,如果你是實習生而我是你的頂頭上司,大家都該說我沒底線到對自己工作室裡年輕靚麗的男大學生出手了。」

  ――那你倒是快出手啊。

  陳雲盛在心裡想著,又忍不住用眼角餘光瞥了一下紀繁音。

  「好好看路。」紀繁音突然說。

  陳雲盛做賊心虛,以為自己被逮了個現行,立刻道歉:「……對不起。」

  紀繁音笑出了聲,她摸摸陳雲盛的頭,聲音溫柔地:「你真好騙。」

  陳雲盛:「……姐姐對我的態度是不是也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以前的她,似乎在物理和心靈的距離感上都更為克制一些。

  不會輕易抓住他的手、不會用後腦勺靠在他的胸口、也不會這麼自然地摸他的頭。

  「是啊,」紀繁音曲起指節輕輕敲了敲車窗示意窗外,「因為現在我在自己的世界裡。」

  「那是沒有後顧之憂的意思?」陳雲盛這麼想,也這麼直接問了,「那現在的姐姐還是和從前一樣不想談戀愛嗎?」

  紀繁音抬頭想了一會兒。

  她這幾秒鐘的思考對陳雲盛來說是人生中第二漫長的等待,他簡直能看見眼前的一切進入了遲緩到令人難以忍受的慢動作鏡頭。

  然後紀繁音笑了笑,說:「現在可以談。」

  陳雲盛差點在路當中猛踩一腳剎車。

  他咬住嘴唇內側想克制笑意,但那全是徒勞,兩邊嘴角按捺不住地往上翹:「那……」

  「你說的店是不是在那裡?」紀繁音突然指著車窗問。

  陳雲盛發現自己差點開錯了道,趕緊趁著地上還是虛線時變道。

  「以後這種話題在開車過程中禁止。」紀繁音用兩根手指對他比了個叉,「不然你開車會分心。」

  陳雲盛無法反駁,他緊閉雙唇右轉上了另一條路,在冰激凌店附近找了一個停車位,正要解開安全帶時,紀繁音突然從副駕駛座靠過來,把一顆拆開了的棉花糖按在他嘴唇上。

  「啊――」她揚眉示意他張嘴。

  陳雲盛又覺得心臟要爆炸了。

  他以前就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可怕又甜美,但現在才知道「可怕」還不足以形容那滋味,「恐怖」才更為貼切。

  趁著陳雲盛乖巧張嘴的瞬間,紀繁音飛快地把白色的棉花糖塞進了他嘴裡:「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一樣,一不高興嘴就翹起來。」

  她俐落地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去了。

  陳雲盛含著甜膩的棉花糖不滿地想:才不是小孩子。

  他稍稍扯起連帽衫的下擺看了看自己的腹肌,自我肯定地想:絕對不是小孩子。

  自我加油打氣完成,陳雲盛也下了車,他有點擔心以紀繁音在這個世界的知名度,在冰激凌店裡被認出來幾乎是百分之一百的事情。

  這家店的冰激凌是純手工製作,每天只能限量售賣,所以店面也不大,裡面除了櫃台只放了三張小圓桌。

  陳雲盛進去時,紀繁音已經在給人簽名了,邊簽還邊說:「那給我的冰激凌球要特――別大哦。」

  「特」那個字強調似的拖得尤其長。

  陳雲盛看著紀繁音笑,覺得她才像個任性的小孩子。

  大概是因為擁有全世界的縱容和寵愛,所以無需依賴外力,一切也能按照她的想法去行使。

  因為人生一帆風順,所以即使心性成熟,也仍然能保持著孩子般任性的權力。

  「沒問題沒問題您想吃多少都可以!」店長滿臉通紅連連點頭。

  紀繁音抬頭看見陳雲盛,用筆示意了一下:「給他也來一個。」

  店長店員唰地一下轉頭,像是一排向日葵一樣盯住了陳雲盛。

  陳雲盛默默反手關上了店門。

  紀繁音毫無所察地簽完了一串名,低頭隔著玻璃研究每個冰激凌桶上的口味標籤,花了一會兒才選好要什麼。

  兩個人拿著冰激凌要走的時候,一個膽大的店員忍不住問:「兩位是戀人關係嗎?」

  紀繁音正在咬冰激凌,聽見問話只掀起眼皮看了陳雲盛一眼。

  陳雲盛覺得這是代傳旨意的意思,於是他斂了笑容特別認真嚴肅地澄清:「不是戀人關係,只是一起來吃冰激凌。」

  問話的店員臉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做成表情包大概就是【你他媽在逗我.jpg】。

  陳雲盛覺得這回答應該不會引發緋聞給紀繁音帶來煩惱,他徵詢地低頭看了看紀繁音的表情,然後發現紀繁音也沒在吃冰激凌了。

  她抬著臉在看他,眼神好像在審視著什麼,一直帶著笑的雙唇也扯平了。

  那麼一瞬間陳雲盛幾乎覺得那面無表情看起來是生氣的意思。

  但紀繁音很快又聳了聳肩:「就是他說的這樣。」

  然後她把疊了三個球的冰激凌舉到嘴邊,咬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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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7 00:08: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六章

  ――回到自己世界的生活不算太忙碌。

  別問為什麼,問就是紀繁音已經半隱退狀態,一不缺錢二不缺閒,什麼都有,提前進入養老階段。

  其次就是時間,她去另一個世界裡花了差不多一年,回來時自己的世界卻只過了幾天,相當於什麼也沒有發生。

  根本沒人發現她曾經悄悄地跨越世界線又回來過。

  但紀繁音確確實實和那麼多人打交道累了很久。

  最後的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紀繁音去另一個世界前出了車禍,醒來時人就躺在醫院裡。

  她甚至有點恨自己為什麼不再多暈幾天,能把在醫院受的苦給跳過去。

  ――是辛辛苦苦賺的一百億不夠付快進費用嗎!

  按照原本的計劃,紀繁音是準備到家以後把這一年間上映的新電影一口氣看完的。

  誰知道因為時間收束過於貼心而失去了這個快樂瘋看電影的機會。

  甚至她之前等著上映的那部電影, 現在還是沒上映。

  紀繁音只好懶洋洋地在醫院裡躺了三天等各種檢查的結果出來確認沒有危險, 又回家昏天暗地打了三天游戲,到第七天時才把懶勁兒緩了過來, 開始接朋友們的慰問電話。

  之前的慰問電話基本都讓工作室給擋下了。

  光是這你來我往的社交就花了她一整天的時間,還有想要上門來親眼看看她恢復得如何的那些過於關心的朋友, 紀繁音統統都拒絕了。

  等到某個人打來電話的時候, 紀繁音看著他的來電顯示突然察覺到了一丁點的異樣。

  她現在正好是特別相信自己直覺的時候。

  所以紀繁音接起電話就很自然地喊了一聲「沈戚」。

  對面的人也很自然地應了聲「嗯」。

  然後他自己就察覺到不對地沉默了下去。

  「沈戚,嗯?」紀繁音揚眉重復,「假名編得有模有樣,怎麼不早告訴我你的身份?我們認識十幾年,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你不是人這件事情。」

  「……等等,我可以解釋。」

  「不需要解釋,你是什麼種族身份都不太重要,我只要知道你是我的朋友就行。」紀繁音打斷了他,「不過正好,我想問問那個世界的事情,你能回答吧?」

  「是你問的話,當然能。」

  紀繁音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個紀繁音應該會沒事?」

  「她會有什麼事?」沈戚一本正經地問。

  「那個小可憐性格,說不定還會再吃虧。」紀繁音對那位是真的不太放心。

  盡管她已經把一路上的障礙都清除了,但「紀繁音」如果本身不變得強大起來,最終還是很有可能重蹈覆轍。

  「她很好,」沈戚頓了頓,「你不是給她安排好了後路嗎?」

  紀繁音低頭算了算。

  有程琳,有厲明月,還有章凝,三個都不是什麼好惹的;另外賺的錢也都留給了她,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倒是另外……」

  沈戚突然說了四個字,然後又停住了。

  「另外什麼?」紀繁音懶洋洋地問。

  「沒什麼。」沈戚欲蓋彌彰,他特別不會撒謊,「如果……過段時間你就知道了。」

  紀繁音懶得追問他,特別佛系地哦了一聲就掛了電話。

  在那個世界裡殺瘋了,再回歸到養老生活中,比以前更提不起勁,像是提前預支了一年份的運動量。

  紀繁音往沙發上一倒,拿起了手機看漫畫。

  她偶爾也會想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但和該告別的人都好好地告別過了,即便真有遺憾也只是些許。

  畢竟是兩個世界之間一場極為意外的事故旅行。

  ……

  沈戚說「過幾個月」,但紀繁音在當天就已經把事情忘到了腦後。

  等過去了將近半年之後,紀繁音才終於明白他那天欲言又止的話是什麼意思。

  那天紀繁音的助理上門來給她送食材,和以往每一次一樣,還扛著一箱影迷送給她的禮物。

  紀繁音倒也不是什麼禮物都收。

  首先,比如特別貴的不收。上到房車支票,下到手錶首飾數碼產品,這些都不收。

  其次,手作食物飲料也不收。娛樂圈魚龍混雜,在相關事情上栽過跟頭的明星歌手演員不是一個兩個。

  再然後,有危險性的、令人不適的也都不收,這就靠工作室在收到之後進行篩選了。

  一輪輪挑選下來,最後到紀繁音手裡的大多數都是已經開封檢查過的信件。

  每過一段時間,工作室就會把這些收集整理好,一箱箱地送到紀繁音家裡給她。

  助理往冰箱裡分門別類放食材的動作非常熟練,紀繁音就靠在廚房外面的桌上,從箱子裡隨手拿了一封信件。

  信封是簡潔俐落的白色,上面寫了紀繁音的名字,底下的落款正好被紀繁音的手指擋住。

  她漫不經心地移開手指,看見那裡寫著「陳雲盛」三個字,頓時動作一滯。

  ……但這並不是個非常特殊的名字,網上搜一搜少說也有幾百個人。

  過了兩秒,紀繁音才把從已經開封過的口子裡把信紙取了出來。

  信的開頭中規中矩地寫著「紀繁音女士」,然後講述了自己是她的新影迷,所以最近才剛剛把她所有的電影看完,一一附上了一看就花了很多功夫才寫完的感想。

  措辭看起來有點老練,並不像是個年輕人的口吻。

  但在最後寫姓名的地方,又有點幼稚地畫了一個圓圓的東西。

  「放好啦,過三天我再過來,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畢業沒幾年的生活助理過來匯報,整個人朝氣蓬勃,聽聲音就知道是小年輕。

  紀繁音還在看那封信,她輕輕摩挲著信紙一角,突然問:「我是不是很久沒辦影迷見面會了?」

  「呃……」生活助理卡了一下,「好像是哦。您不是說懶,雲辦一下就好嗎?現在突然想辦了嗎?那反響肯定超熱烈的!是怎麼選人呢?隨機抽取?」

  「隨便你們弄吧。」紀繁音笑著抬頭,把信紙折起來收在指間,「但我要黑箱一個名額。」

  「……啊?」

  本來工作室不辦紀繁音的影迷見面會,沒別的原因,不是缺錢也不是缺人,是紀繁音懶。

  這回她突然開口,工作室眾人欣喜若狂,火速把抽取影迷的公告發了出去,免得這位大佬突然之間又反悔。

  一共就五十個名額,公平隨機抽取的只有四十九個人,剩下一個是被紀繁音黑幕要走的。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有人深沉地說,「同志們,我覺得這個黑箱很有貓膩。」

  「這還用你說?鐵板釘釘有貓膩好不好?」

  「你說的什麼廢話……」

  「我已經看過這個叫陳雲盛的交上來的資料了,看起來好像也就挺普通的男孩子嘛。」

  「……你就別酸溜溜地說什麼普通了,他那是能出道上大銀幕的顏值好嗎。」

  「以前從來沒聽過的人……好像不是音姐親戚什麼的吧?」

  ……於是,等到見面會正式舉行的那天,工作人員都忍不住頻頻往門口張望,人人都想盡快看看那個「陳雲盛」到底是何方神聖。

  就連在後台的也心癢癢,不過他們走的是另一條打探路線。

  面對眾人的打探,紀繁音淡定回復:「他寫的信很好啊,是個認真的影迷,彩虹屁吹得我舒服,我就給他黑箱一個名額,不行嗎?」

  「……行,當然行,您最大,您說啥就是啥……」

  完全是玩耍性質的見面會,紀繁音也沒在服裝上花太多功夫,一件寬鬆的針織毛衣加牛仔褲就從後台出去了。

  擔當主持人的那位一路小跑追在後面,著急忙慌地喊:「音姐等等,等等,還沒到時間呢!而且你讓我先上去說話啊!」

  紀繁音離開準備室,遠遠看了一眼坐在小板凳上興奮又忐忑的影迷們。

  「啊,音姐你在找那位小陳嗎?他就坐在……我看看座位表啊。」主持人開始翻自己手裡的卡片。

  「不用,」紀繁音笑了起來,「我看見他了。」

  半年多不見的年輕人像枝修長的竹子似的坐在人群靠邊的地方,身上是一件黑色的連帽衫。

  他安安靜靜地坐著,雖然垂著眼,依稀還是能看見左臉寫著「酷」,右臉寫著「哥」。

  緊接著,最靠近準備室這邊的影迷發現了紀繁音站在暗處的身影,難忍激動地尖叫起來:「啊啊啊姐姐出來了!」

  這下全場都狂熱地將視線轉了過來。

  陳雲盛也不意外。

  年輕人沉靜眼瞳裡的神色輕輕地晃動起來,像是被扔進小石塊的古井,濺出幾朵希冀的水花。

  紀繁音自己和紀家那對雙胞胎長得是不一樣的。

  陳雲盛的模樣倒是沒有變,還是從前那張臉,只有神態氣勢似乎和從前有點不一樣了。

  就像是……沉澱過了?

  紀繁音想了這些念頭時,視線只是從陳雲盛身上一掃而過,揚手笑著和大家打了聲招呼,引起一陣尖叫。

  因為見面會的規模很小,台下幾十個人而已,還都是過了安檢的,氣氛相當輕鬆愉快,紀繁音和每個人都有過互動。

  輪到陳雲盛的時候,他拿著話筒猶豫片刻才問:「您的年輕影迷……都喊您姐姐嗎?」

  場內頓時響起了善意的笑聲。

  「你也可以這麼喊。」紀繁音笑著看他。

  陳雲盛也看著紀繁音,過了兩秒也笑,然後頰邊浮現出單個的小酒窩來:「嗯,姐姐。」

  紀繁音聽見一旁的工作人員像是受到驚嚇地「噫」一聲,然後竊竊私語:「原來他會笑!」

  等見面會結束,還有個排隊簽名的環節。

  陳雲盛磨磨蹭蹭地排在最後面一個位置,把其他人都讓到了他跟前。

  紀繁音權當沒看見,拿著簽字筆一個一個地簽過去,每個人都細心問過姓名和喜歡的台詞再寫上去,就這樣慢吞吞地簽了四十九個。

  但等陳雲盛上來的時候,紀繁音接過他手裡的藍光碟,游龍走鳳地簽上自己的名字遞了回去,看起來特別敷衍草率。

  陳雲盛有點委屈地接回了盒子,正要開口,紀繁音已經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見面會結束了,接下來是私人時間。」紀繁音笑著朝他眨了眨眼,「吃冰激凌嗎?」

  經紀人:「……姐,我的老闆,我求你了,你還出去吃冰激凌,想被多少人堵著拍?」

  紀繁音問生活助理要了個口罩,又摘了她的鴨舌帽戴在自己頭上,很灑脫:「拍就拍嘛。」

  經紀人:「……?你等等,你什麼意思?老闆?hello?」

  紀繁音沒有回應她,拉著陳雲盛一溜煙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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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6 02:10: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五章

  「等等!」紀繁音下意識地叫住了白晝, 「這份禮物我不能收,你還是帶走吧。」

  喝茶的程琳趴到沙發背上也往窗外看去, 瞄見白晝的身影,不輕不重地「嘁」了一聲。

  「不能收的話,就扔了吧。」白晝拉開車門,看起來確實沒有久留或者打擾的打算。

  「我不是你喜歡的那個人!」紀繁音脫口而出。

  幾乎已經跨入車內的白晝停下動作,回過了頭來。

  哪怕看不清對方的臉,紀繁音也知道他臉上表情一定保持不住剛才的冷靜了。

  ――光看白晝剛才的反應,誰還記得他之前是一個脾氣多麼暴躁、動不動就又打又摔的年輕人?

  紀繁音堅定地重復了一遍:「因為我不是你喜歡的那個人,所以不能收你送給她的禮物。」

  「……什麼意思?」

  「就是……」話臨到嘴邊,紀繁音又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採取了那個其實並不真實的雙重人格說法,「我是你討厭的那個紀繁音,我和你喜歡的那個紀繁音不是同一個人。」

  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更為容易理解一點。

  她從窗戶遠遠地看見白晝似乎低了一下頭。

  過了幾秒鐘,他才問:「那我要去哪裡找她?」

  「……」紀繁音深呼吸,然後有點艱難地告訴了他實話,「你見不到她了。」

  白晝又抬起頭來。

  他在打開的車門旁站了足足半分多鐘,一句話也沒有講。

  難捱的沉默過後,白晝開口:「那就扔了吧。」

  他主動掛斷電話上了車。

  那輛奔馳稍稍後退掉了個頭,就安靜地消失在了街道的另一頭。

  紀繁音拿著被掛斷的手機有點犯愁。

  「他怎麼說?」程琳戳了戳桌上的小聖托里尼島。

  紀繁音恍然地回頭,喃喃說:「他讓我扔了。」

  程琳理所當然、不假思索地說:「那就扔了,你這兒要垃圾分類嗎?」

  「算了,不屬於我的東西,我不要隨意丟掉比較好。」紀繁音想了想,問道,「你回國時方便幫我帶回去嗎?」

  程琳翻了個白眼,但沒抱怨什麼,直接問道:「幫你帶到哪裡?」

  「我把密碼告訴你,你放進另一個紀繁音之前住的房子書房裡吧。」紀繁音把那張手繪日出也取了出來,和模型放在一起,「或許以後另一個紀繁音還會回來、還會看到這些是送給她的東西呢?」

  程琳回憶了一下,很肯定地:「我覺得你那個冷酷人格她不會被感動的。」

  「……雖然大概是這樣啦。」

  之前那套房子,紀繁音一直保持著原來的模樣沒有動過,半個月委託家政公司上門做一次清理,看起來至今還保存著另一個紀繁音當時生活時的狀態。

  就把白晝送給另一個紀繁音的生日禮物都放在那裡吧。

  ……說起來,另一個紀繁音的生日是什麼時候?也是這一天嗎?

  紀繁音正在這麼疑惑想著的時候,程琳又拿了兩個包裹過來,她啪啪拍著箱子問道:「那這兩個你打算也這麼辦?」

  紀繁音彎腰湊到她身邊看了看,一個是宋時遇,一個是厲宵行。

  紀繁音:「……」突然就有這麼多人記住她的生日,還怪不習慣的。

  除此之外,今天實驗室裡也不知道怎麼的人人都和她說生日快樂,老闆還特地給她放假了半天。

  打開手機看,還有幾條來自不能當面見到的人發來的祝福。

  紀繁音把手機按到胸前,突然有點開心:「我現在有很多朋友了。」

  程琳嘴唇都沒動,從鼻子裡嗯了一聲:「所以這兩個?」

  紀繁音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不該有的好奇心抹除了:「宋時遇的那份也麻煩你一起帶走吧,厲宵行的……我想看看裡面是什麼。」

  程琳三下五除二拆開厲宵行寄來的快遞,那快遞很薄,打開以後裡面也只是一個信封。

  「支票?」程琳半開玩笑地捏著信封晃了兩下。

  紀繁音:「……」她總覺得這種事情厲宵行做得出來。

  但信封打開後落出來的並不是支票,而是一張有點年代感的照片,差點直接飄到地上。

  程琳眼疾手快地在半空中接住,順勢看了一眼:「這是你們小時候的合照?」

  紀繁音側身看了看。

  微微泛黃的老照片上,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正在鞦韆旁說話。男孩子坐著輪椅,女孩子手中抱著一本書。

  書名《仿生機械》。

  「是的。」紀繁音歪頭笑了,「還稍微有點懷念啊。」

  「……他小時候就一直這個表情啊。」程琳嘖嘖了兩聲,把照片翻到背面看了一眼,上面只寫了拍攝日期和地點,「他送這生日禮物純屬感動自己,還不如送點錢來得實在。」

  紀繁音沒吭聲,將空紙箱搬去了遠處。

  其實她很明白厲宵行這麼做的目的,他在試圖讓她回憶起小時候的事情。

  這樣可以煽動她去想起以前的承諾――治好厲宵行的腿。

  看起來溫馨的懷舊,全都不那麼純粹,裡面都藏著一點小心思。

  「宋時遇送的是一幅畫。」程琳在旁說。

  紀繁音回過神來,一轉頭發現程琳已經快刀斬亂麻地把另外幾個包裹都打開了。

  「幹嘛?這樣我帶回去比較方便,不用扛著箱子。」程琳理直氣壯地說。

  紀繁音沒說什麼,但一眼就認出了宋時遇送的畫。

  對,就是那幅宋時遇先送給另一個紀繁音、然後買回去給紀欣欣的畫。

  結果掉了個頭居然又被宋時遇自己第三次買了回來。

  就真自己給自己套娃。

  而且這幅畫,另一個紀繁音也根本不喜歡啊,她覺得非常難懂。

  紀繁音有點迷惑這個操作,搖了搖頭:「也麻煩你幫我一起帶回去放著吧。」

  程琳答應了。

  但這才僅僅是第一年。

  這之後紀繁音在牛津讀了三年多,就又收了三次禮物。

  三年半以後,紀繁音手握二十多篇SCI,已經是相關專業兩個研究方向的翹楚,便準備回國。

  牛津為了留住她,提出了所能提出的、最優渥的條件。

  這時的紀繁音,已經是每個學校擠破頭想要請到自己學校、研究院裡的頂級人才。

  但別說另一個紀繁音留下的財產和已經快要成為影視龍頭的工作室,只說紀繁音自己手裡的專利,就足夠她一輩子衣食無憂。

  所以錢並不重要。

  紀繁音挑選再三,婉拒了牛津的邀請,最後去的是中科院,一入院就已經是四級研究員。

  六年後是她第一次被提名為院士。

  專門用來放生日禮物的那個書房已經不太夠用,這中間紀繁音又不得不找專人為那些無人認領、但每年仍然源源不斷寄來的生日禮物們做了一次整理。

  即便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那些禮物也沒有斷過。

  紀繁音有時候覺得他們送這些禮物更像是一種緬懷什麼的儀式或者說是習慣。

  等到哪一天心中放下了,這種行為就會停止。

  可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有人放得下。

  院士選舉不接受本人申請,只接受院士或組織推薦。

  紀繁音知道自己進入候選人名單的時候,她已經拿了四十多票的院士提名。

  各地的候選人名單一放到網上,從前一直很低調、只在業內為人知曉的紀繁音立刻就成了名單裡最亮眼的那個。

  ――年紀最小的候選人,顏值還那麼高,不論是營銷號還是官方宣傳還是吃瓜網友的重點都很難不落到她的身上。

  臨湖大學校友們紛紛很震驚:「這等大牛居然是我們學校英語系的??」

  「別人的科研學術之路,可以揮霍二十多年,然後再從大學畢業開始走,並且成為年齡最小的院士提名人,而我呢?我還在電腦前燒高香祈禱明天的藥理能及格……」

  「我已經在電腦前跪了一小時,請問作為英語系的渣渣能不能沾一點點的學神之光?」

  「你們已經誇完學術了,就讓我大聲地喊出一句――小姐姐也太好看了吧!!!!」

  「說起來這個名字我有點印象,我記得她好像有個雙胞胎妹妹,大學時一直聽說是她妹妹比較優秀,她平平無奇。」

  「你他娘的在逗我,這種平平無奇我八百輩子能輪到一次嗎?」

  ……

  紀繁音從前社交障礙,在經歷了那一年的神奇旅程之後好轉了許多,但不必要的社交還是能避則避,再加上平時實在是忙,根本沒有時間去看網上的消息。

  就連當選、正式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院士這個消息,也是從別人口中聽到的。

  「不行,這麼大的好消息,今天必須慶祝,」章凝在電話裡直截了當、不容拒絕地說,「我現在已經開車在中科院門口等著了,我看你是不是打算在研究所裡睡個通宵。」

  聽到這裡的紀繁音動作一頓,看了看幫她舉著手機的助理研究員,對方已經快忍不住笑了。

  紀繁音無奈地摘手套:「我知道了,給我二十分鐘我就出來。」

  「好,速來。」章凝也沒廢話,直接就掛了電話。

  紀繁音低聲和助理研究員把剩下的事情一一交代清楚,才換了衣服離開研究所。

  她剛一到門口,章凝就在路邊按了喇叭。

  紀繁音過去拉開車門時發現裡面還熱鬧得很,一個章凝,一個厲明月,還有一個程琳。

  難怪章凝沒開她平時最順手那輛雙座跑車。

  章凝一腳踩下油門的時候,紀繁音正在低頭繫安全帶。

  而後座的厲明月則用一種陳述性的語調說:「我的朋友裡有了一個中科院院士。」

  紀繁音將安全帶繫好,回頭靦腆地笑了一下:「我的朋友裡有一個全球三十強公司的掌舵人。」

  握著方向盤的章凝起鬨:「我呢?我呢?」

  「嗯……」紀繁音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還有一個統領影視行業半壁江山的朋友。」

  程琳輕哼了一聲:「那你打算怎麼吹我?我和你們比起來就是一條收租的鹹魚。」

  「還有我人生裡的第一個朋友。」紀繁音不假思索地說。

  程琳愣了一下,托著下巴去看窗外的街景,嘴裡嘀嘀咕咕:「吹是你會吹,在眼裡給我裝濾鏡了吧。」

  厲明月敲她的腦袋:「多大的人了,還和以前一樣傲嬌,我們已經不吃你這一套了。」

  程琳哪裡會吃虧,立刻還手去撓厲明月的癢癢,章凝在前頭勸架濺拱火兩不誤。

  紀繁音坐在副駕駛座上旁觀她們笑鬧,往椅背上一靠,笑了起來。

  她覺得現在的生活很好、非常好、再好不過。

  希望給她帶來了這樣奇跡的另一個紀繁音,現在也過得一樣、甚至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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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6 02:10: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

  見到章凝的時候, 紀繁音腦子裡都已經想好怎麼道歉了。

  但她一個深躬還沒來得及鞠下去,章凝先遞過來了一個巧克力味的甜筒。

  紀繁音一臉懵地接過甜筒道了聲謝, 拿在手裡沒敢舔。

  「吃啊。」章凝揚了揚眉,「她說你和她不一樣,喜歡巧克力味的。」

  紀繁音這才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甜筒,小聲問:「另一個紀繁音嗎?」

  「對。」章凝向後靠坐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反正你們是一個人,她寫的郵件裡面什麼內容你應該也都知道吧?」

  紀繁音擰起眉,小小聲地解釋:「……我知道,而且她明明在郵件裡解釋了我和她不是同一個人。」

  「我只信科學的解釋。」章凝果斷地搖了搖手指,「我在網上查過, 第二人格通常比第一人格強勢很多, 通常誕生在第一人格無法面對現實、想要逃避的困境時,能替第一人格解決問題, 這很符合你們兩個的情況。」

  聽完的程琳在旁露出了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

  紀繁音覺得這是解釋不清了。

  就算她自己清楚另一個紀繁音來自另一個世界,也見過另一個紀繁音為之奮鬥的那個名字奇奇怪怪的APP, 還親自目送另一個紀繁音離開, 更見過沈戚……但是,她沒有任何證據。

  這種天方夜譚的事情,就算說出來誰也不會相信的。

  而且,雙重人格真的能相當恰當地解釋她身上發生的事情。

  比如厲明月就不聽。

  看著章凝一副「你繼續編吧反正我有我的唯物主義信仰絕對不會封建迷信」的表情,紀繁音把解釋嚥了下去:「我今天過來,是想把我手中工作室的股份……」

  「哦,那個啊,你留著吧。」章凝隨意地揮了一下手,「反正你另一個人格本來管事也不多。」

  紀繁音搖搖頭,堅持道:「我想平分給你和賀先生。」

  章凝看了她一會兒,笑著問:「你的另一個人格怎麼想?」

  已經放棄解釋的紀繁音垂眼看甜筒:「按照她的遺囑,就是打算這麼處理的。」

  章凝挑挑眉毛:「但你沒死,所以遺囑作廢了,她郵件裡不是托我多照顧你?那這就是我照顧人的辦法。哦還有,她讓我多管管你花錢,所以以後你的賬戶由我來接管,一天五萬以下你可以隨意使用,五萬以上的都需要經過我的審批,免得你被人騙。」

  程琳在旁點頭覺得很讚:「這個建議很好,我也很擔心她被人騙。」

  「我不會被人那麼簡單騙的……」

  「甜筒,要化了。」章凝打斷她。

  紀繁音只好又低頭去吃那個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又為什麼特別容易融化的冰激凌,垂下腦袋時,被章凝借機在頭頂揉了一下。

  章凝有點新奇地說:「寶貝兒,我還沒想過你的臉能露出這種小可憐的表情――那麼說起來,你的另一個人格以後還會出現來跟我敘舊嗎?」

  「她可能……」紀繁音頓了頓,有點難過地回復,「回不來了。」

  她是為章凝感到難過,甚至覺得愧疚。

  章凝放下手應了一聲,聽不出喜怒。

  「對不起。」紀繁音抬頭小聲又誠懇地道歉,「非常對不起。」

  章凝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又扳著她的肩膀讓她轉向辦公室的門外,促狹地問:「那你另一個人格的風流債,你打算怎麼處理呢?」

  紀繁音一眼就看見了剛剛從外面回來的陳雲盛,頓時覺得手裡的甜筒都不香了。

  ……

  但事實上,不僅章凝這關過得特別容易,陳雲盛那關也一樣……甚至更容易。

  章凝把紀繁音和陳雲盛關在一個辦公室裡以後就走了,紀繁音緊張到覺得舌頭上殘留的巧克力都開始變得苦澀起來時,陳雲盛率先開了口。

  「我見過沈戚了,」他說,「我也知道你和姐姐不是雙重人格的關係。」

  紀繁音驚訝地抬頭看向陳雲盛,發覺對方年輕的臉上並沒有笑意。

  就像紀欣欣即便和她有著一模一樣的臉,他也不會對紀欣欣笑一樣。

  「所以你不用擔心怎麼處理我和你之間的關係,因為你我之間根本沒有需要處理的關係。」陳雲盛說著,伸手把紀繁音桌上一個稍稍歪掉的小擺件放正了。

  他的態度過於平靜,紀繁音不由自主地也跟著冷靜了許多:「沈先生和你說了什麼?他來見我時,和我說了事情的原委,還告訴我另一個紀繁音留下的財產我可以隨意處理。」

  「事情的原委,以及我和他打了一個賭。」陳雲盛聳了聳肩,「是我提出來的,他本來不想答應,但我激怒了他。」

  紀繁音心有餘悸:「我也和他開了個玩笑,明明他看起來脾氣不太好……」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贏,不過不去試試的話就什麼希望都沒有了。」陳雲盛說道,「就現在而言,我覺得自己的希望挺大。」

  紀繁音認真地點點頭讚同他的說法:「你是她最後道別的人。」

  陳雲盛定定地看了紀繁音一眼:「她最後道別的人,不是你嗎?」

  紀繁音驚訝地睜大雙眼,又有點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嗯、嗯。我和她說了謝謝,雖然一句謝謝根本不夠。」

  「那取決於你以後打算做什麼,」陳雲盛擺了一下手,「如果你能擺脫從前的陰影走自己的路,我想姐姐就會很滿意了。」

  他說完,朝紀繁音點了一下頭就向外走去。

  紀繁音下意識地叫住了他:「那你呢?」

  陳雲盛回過頭來,指了指天上:「我要試試贏下和沈戚的賭。」

  紀繁音真誠地祝福他:「雖然不知道你們打了什麼賭,但我希望你成功。」

  「你也是。」

  ……

  接下來的三個月裡,紀繁音在英國和華國之間來回飛了五趟。

  第五次的時候,她就正式留在了那裡。

  章凝大手一揮讓她在實驗室附近的地段直接買了一套房,地理位置優越又安全,步行只需要十分鐘不到,可謂最佳住所。

  到了牛津一個月後,快樂投身學術當中的紀繁音才有空和章凝通了一次話。

  然後她深刻意識到,章凝真的是八卦第一線的資深人士。

  章凝:「你爸的那個公司倒閉了,不過他們還有一套房子一輛車一點存款,節約點、去找個普通的工作,肯定是能活下去的。」

  紀繁音嗯了一聲,把實驗室的門鎖上。

  章凝:「畢竟紀欣欣的醫療費是厲家全額出的,這筆錢不用你爸媽他們掏出來。不過紀欣欣本人比較麻煩,她現在不是能工作的狀態。」

  紀繁音邊往外走邊疑惑地問:「流產需要恢復那麼久嗎?」

  「不,她現在有點精神分裂的跡象,聽說幻覺很嚴重,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自己幾歲都記不清,還住在療養院裡。」章凝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哦,巧得很,就是她小時候住過一次的那個。」

  紀繁音:「……」

  「你不用心軟,放心,我已經用你的名義送果籃過去了。」章凝大方地說,「慰問工作做得很到位。」

  紀繁音猶豫地:「……謝謝?」

  「不用謝。」章凝大方接受,「還有別的,宋時遇現在也住院呢,心臟的問題有點嚴重,得做手術。就算手術成功,回去時一手創辦的公司裡恐怕也已經把他架空了。」

  紀繁音:「……」她遲疑了一下,「大家的身體好像都不太健康,你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那我還沒說厲宵行呢?」章凝笑了起來,「厲宵行到現在也還沒恢復雙手的知覺,幻覺痛也不知道好轉了沒有――哦對了,今天打電話一是想給你說說國內這邊的情況,二是跟你說一聲,生日禮物在路上了。」

  紀繁音啊了一聲,恍然地看了一眼日期:「我生日要到了嗎?」

  她忙得完全忘了。

  畢竟以前的每一年,她一不會這麼忙,二來提前半個多月紀家就會開始熱鬧起來,她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不就是後天?時差就先不管了,我付了最貴的服務費讓當地的公司給你送上門,別在實驗室通宵忘了自己的生日。」章凝說道,「就這些,我有事先走了,拜拜啊甜心,注意身體。」

  紀繁音抿著笑道了謝:「嗯……謝謝你。」

  結果兩天後生日的那天,紀繁音收到的不僅是章凝的禮物,還有來自厲明月的跨國包裹,以及一個大活人――程琳本人。

  堂堂程家大小姐坐在紀繁音家門口的花園長椅上百無聊賴地看守包裹,看見紀繁音的自行車時才站起來,跺著腳抱怨:「怎麼不接電話。」

  紀繁音掏出手機看了看,一臉心虛:「沒電了。」

  程琳完全不感到驚訝,一點也沒脾氣:「生日快樂。」

  「嗯,謝謝。」紀繁音笑著打開了門,兩人換鞋進去,又合力把堆在了門廳的禮物都搬進了屋子裡。

  「都是禮物嗎?這麼多?」程琳盤腿坐在地毯上看其中一個快遞的單子,看到一半聲音就抬高了,「白晝?!」

  「白晝?」紀繁音比程琳更疑惑,「我沒有和他聯繫過。」

  程琳盯著快遞單冷笑一聲:「我怎麼一點都不奇怪呢,厲宵行和紀欣欣訂婚的那天,我就在想白晝他為什麼也跟出來……」

  她拿出自己的鑰匙:「我來幫你開?」

  「好的,小心手指。」紀繁音隨程琳去了,反正她很確定白晝送來的禮物雖然寄到了這裡,但並不是送給她的。

  程琳動作乾脆俐落地把紙箱直接撕開、把裡面的模型掏了出來:「像是個島?我好像在旅遊APP裡面見過幾次……」

  拿著兩杯水回來的紀繁音蹲到程琳旁邊看了看,嘆著氣說:「這是聖托里尼島。」

  「挺好看的,但他送這個幹什麼?」程琳換了幾個角度看。

  這座模型幾乎1:1復原了整個聖托里尼島上的自然風景和建築物,細節都做得很精緻,一看就價值不菲。

  隨包裹還有一張明信片大小的卡片,空白面上只簡單地寫了生日快樂和署名,總共六個字。

  紀繁音拿起卡片,將其翻轉到背面看了一眼。

  那是日出的景象。

  而且紀繁音一眼就能認出來那熟悉的視角。

  那是白晝和另一個紀繁音一起看過的日出、是白晝用來隱藏煩惱的秘密基地、本來他們約定好每年都會去看日出的地方。

  ……雖然,另一個紀繁音許諾時就沒有守諾的打算就是了。

  程琳瞄了一眼,隨口說道:「這個卡片的質感很特殊啊,是浮雕工藝還是什麼?」

  「……是油畫,手繪的。」紀繁音說著將卡片翻轉了回去。

  她有點犯愁,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座模型。

  比起代替另一個紀繁音收下,是不是拒絕之後直接送回給白晝會比較好呢?

  思考著的時候,紀繁音的眼角餘光突然掃到了剛剛被程琳隨手推到一邊的快遞空箱上的快遞單。

  她詫異地拉過紙箱看了一眼,發現上面的寄件人姓名明明是白晝,寄件地址卻不是國內。

  ――這是一個英國境內寄出的包裹。

  紀繁音皺著眉拿出手機找了找,在沒有整理過的通訊錄裡找到了白晝的名字,遲疑了片刻後還是按了下去。

  等對面接起來了以後,紀繁音才不太自信地小聲問:「你不會就在我家附近吧?」

  短暫的沉默後,電話對面的青年冷靜地做出了回答:「不在。」

  已經走到窗邊的紀繁音唰地一下拉開窗簾往外面看去。

  她左右掃了兩眼就看見了在街拐角處的黑色奔馳和靠在車旁的白晝。

  兩個人的視線遠遠地對上了一瞬。

  「……抱歉,沒想打擾你,」白晝啞聲道歉,伸手打開了車後座的門,「我現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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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6 02:10: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

  紀繁音以為厲明月說「保鏢」是開玩笑的。

  結果等在醫院裡見到程琳時,她才意識到厲明月是認真的。

  而且請的這位保鏢,還真的非常凶悍……

  凶悍到被保護的本人都有點害怕。

  「……」程琳閉了閉眼,「紀繁音。」

  「你好。」紀繁音鼓起勇氣和程琳打招呼,然後開口請求,「能不能……把我的日記本還給我?」

  紀繁音還以為程琳會發火,結果對方只是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昂起高傲的下巴:「下次給你。」

  紀繁音鬆了口氣,樂觀地覺得程琳其實也不是很壞嘛。

  畢竟上次程琳哭得那麼慘,紀繁音也都看到了。

  程琳的腳掌在地上有點不安地碾來碾去,突然說:「上次那天的事情……」

  「我什麼都沒看到?」紀繁音試探地問。

  程琳:「……」她深深嘆了口氣,凝視紀繁音的眼神像在凝視一個傻白甜,「算了,進去吧,不用怕紀欣欣。」

  「我不怕她。」紀繁音覺得有必要給自己正名,「我只是覺得……」

  「我不聽,」程琳大步往裡走去,沒給紀繁音解釋的機會,「你見了她再證明你到底怕不怕她。」

  兩人走出電梯時,在外等待的是厲明月的另一名助理。

  她和程琳似乎相熟,先熟稔地和程琳打了聲招呼,然後面朝紀繁音溫和地一笑:「紀繁音小姐,請跟我來。」

  抵達一間病房門口的時候,助理又說:「如果您途中覺得不適,隨時都可以離開的。」

  紀繁音站在門前深吸了一口氣:「好。」

  程琳看了她一眼:「準備好了?」

  紀繁音嗯了聲,程琳就把門推開了。

  紀欣欣轉頭往門口看來的時候,第一眼見到的就是程琳,然後才是跟在程琳後面進門的紀繁音。

  她立刻從床上撐起了身體,用一雙猩紅的眼睛盯著紀繁音目不轉睛地看。

  紀繁音從程琳身後走出來,她蹙眉和紀欣欣對視,第一次覺得這個和自己長著同一張臉的妹妹是如此陌生。

  是因為對方已經撕掉了那張面具嗎?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你還想來騙我嗎,紀繁音。」紀欣欣啞聲說道,「你以為你裝作姐姐的樣子,我就會相信你的騙局?」

  紀繁音恍然大悟:原來是我自己變了。

  或許是因為看著另一個紀繁音太久,逐漸被同化地用她的視角去看、用她的思路思考,哪怕重新掌控了身體,也在想著……

  這時候的另一個紀繁音會怎麼想呢?

  大概會想笑吧。

  「你笑什麼?!」紀欣欣厲聲質問。

  紀繁音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那裡好像確實翹起了一點點細微的角度。

  她立刻按住自己的嘴角:「我只是在想那個紀繁音會怎麼想,不是在嘲笑你的意思。」

  程琳在旁抱著手臂旁觀,心想你這還不如不解釋。

  「不是在嘲笑你的意思」這話一說出來,潛台詞不就是「我打算氣死你」嗎?

  紀欣欣冷笑:「你今天來肯定又別有目的。怎麼,是錢又不夠用了,想從厲宵行身上再敲一筆?」

  紀繁音搖搖頭,特別誠實又特別困擾地說:「錢已經太多了,厲家剛給的四套房子我也根本住不過來,還要找人打掃,太麻煩了。」

  程琳捂嘴得不算太及時,發出了一聲噴笑。

  紀欣欣瞪了程琳一眼,拔高音量:「你是來找我炫耀的?」

  「不是,我是想來看看你的身體怎麼樣。」紀繁音小聲地說,「剛剛流產完的女性身心都很脆弱,你情緒這麼激動不利於恢復。」

  程琳忍不住了,當著紀欣欣的面笑得彎下了腰,一下子就越過紀繁音拉滿了紀欣欣的仇恨值。

  紀欣欣氣得砸了桌上的水杯:「程琳你來幹什麼?來看我的笑話?你高中時怎麼沒有這麼『仗義』?」

  不鏽鋼的杯子咕嚕嚕一路到紀繁音腳邊,被她彎腰撿了起來。

  紀繁音直起身時,紀欣欣的話音剛落,程琳臉上笑意也已經蕩然無存。

  眼看著這兩人就要掐起來,紀繁音邁步上前走向病床邊的小櫃子,輕輕地把被摔變形的水杯放了上去。

  紀欣欣的視線一直跟著紀繁音移動,隨著她的靠近變得越來越難以置信。

  直到最後,杯底輕輕落到櫃面上的那瞬間的響動,居然將紀欣欣嚇得渾身一顫。

  「我沒有騙你,她已經走了。」紀繁音偏頭去看紀欣欣,放慢了語速,「而且我也沒想到我還活著。」

  紀欣欣喃喃地說:「這不可能。」

  「我原來也覺得不可能。」紀繁音遲疑地看了紀欣欣一會兒,朝她伸出了手。

  紀欣欣嚇得立刻緊閉雙眼,像是等待著被家長揍上一頓的孩子。

  但紀繁音只是摸了摸紀欣欣枯黃了不少的頭髮。

  紀欣欣瞪大了雙眼抬頭看她,那表情好像見了鬼。

  「我來見你是因為很久沒見了。」紀繁音收回了手,「而且,我也覺得應該和你說一聲『我回來了』。」

  紀欣欣打了個哆嗦。

  「關於過去這幾年的事情,我也做了自我檢討。是我給了你和和其他人傷害我的機會,同樣的手段對於那個人就絕不會生效,這是我的不足……我會努力改正。」

  紀繁音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像是不太適應對別人說這種絕情話語似的,不自在地稍稍撇開臉,輕吸一口氣,才繼續講了下去。

  「……但是,別說現在,就算你以後有一天能認識到錯誤、向我道歉,我也不會原諒你。」

  背後啪嗒一聲,是程琳的手機一個沒拿穩摔到了地上。

  在紀繁音轉身看去時,程琳已經火速彎腰把手機撈了起來。

  她握著手機尷尬地清清嗓子:「對不起,你們繼續。」

  「沒關係,我已經說完了。」紀繁音立刻說道。

  程琳不自在地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哦……哦,那我們走吧,醫院味道不好聞。」

  紀繁音點點頭,往外走去時突然聽見紀欣欣在背後哭著喊了一聲「姐姐」。

  紀繁音忍不住頓了一下腳步。

  她想起從前每一次紀欣欣哭著懇求什麼事情的事情,她每一次都答應了。

  就好像眼淚是一種什麼無往而不利的武器一樣。

  可不論什麼武器也有用到頭的時候。

  紀繁音只停步了那麼一瞬,就又跟上了程琳的腳步。

  最後病房的門還是程琳回身毫不猶豫關上的,她清清嗓子,像是表揚似的一板一眼地說:「幹得漂亮。」

  紀繁音迷惑地看了看程琳,覺得大概是在誇她這一次沒有隨波逐流,於是點了點頭:「嗯,我試著向之前那個紀繁音學習了。」

  程琳:「……那確實是你老師比較厲害,你多學一點,不吃虧。」

  電梯抵達一樓,兩人從裡面走出來時,旁邊的電梯間裡剛剛走進去了一行人。

  紀繁音眼角餘光不經意地瞥見了紀父紀母的身影走進電梯。

  紀父原本烏黑的頭髮白了大半,紀母身上的衣服也沒有從前那麼光鮮亮麗全是名牌,看起來非常樸素、泯然眾人。

  要知道他們倆以前都是最喜歡在人群裡出風頭的人。

  紀繁音不自覺地駐足多看了兩眼。

  紀父紀母沒有發現她,他們帶著兩個行李箱,紀父還背著一個包,看起來是打算久住。

  程琳走出兩步才發現後面的人沒跟上來,她回頭疑惑地問:「你看見什麼?」

  「嗯……看見我爸媽。」紀繁音撓了撓自己的臉頰,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他們公司破產在即,你可別又湊上去熱臉貼冷屁股。」程琳立刻警惕起來。

  紀繁音往電梯旁邊讓了一下,她凝視著那扇電梯門沉吟了一會兒,開口道:「我不會和以前一樣做的。」

  「那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麼?」程琳盯著紀繁音。

  說到這個問題,紀繁音的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她轉向程琳:「我看了很多學校,不過最後決定去牛津留學。」

  不算學渣但也絕對算不上學霸、成績永遠在中游徘徊的程琳:「……」原來牛津,是可以想去就去的嗎?

  「應該是比較困難……不過我已經給牛津的一名物理教授發送郵件、得到她的回復和邀請了。」紀繁音興致勃勃地說,「最近一年落下沒看的科學三大期刊我連夜補完了,她現在的研究方向是我最感興趣的。雖然專業不相關,但在我試著聯繫她表達了一些看法以後,她似乎對我說的東西也很感興趣。」

  程琳:「……」你們神仙的世界我不太懂。

  「等我拿到簽證,就會去牛津和她面談和參觀她的實驗室。」紀繁音比劃了一條飛機航線,「然後,如果順利的話,我會在她的實驗室裡學習一段時間。」

  「……在英國那麼遠的地方?」程琳撇撇嘴問。

  「是啊,聽說英國的天氣不太好。」紀繁音也有點愁眉苦臉。

  程琳清清嗓子:「咳嗯。那等你去了英國以後,我可以去那裡看你嗎?」

  紀繁音愣了一下:「你會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看我?」

  程琳也是一愣,然後臉頰逐漸漲紅:「怎麼了,我不能去嗎?做朋友,也要從最開始有生活交集這一步開始吧!」

  紀繁音詫異地啊了一聲,臉也微微泛紅,她小心又雀躍地問:「原來你現在還想當我的朋友嗎?」

  程琳摀住快燒起來的臉,無名火發不出來,只能咬牙切齒地:「是、啊。要是你不願意原諒我從前對你做的事,我就想辦法先獲得你的道歉,再和你做朋友。」

  「做我的朋友吧!」紀繁音立刻脫口而出,然後才赧然地看自己的鞋尖,「嗯……因為……我還沒有過朋友呢,沒人想和我做朋友。」

  程琳被這托兒所的交朋友流程羞得快要原地爆炸,她推著紀繁音往外走:「那為了慶祝,今天我請客吃飯,走,你的車停在哪裡?」

  紀繁音被動地被程琳推著走:「誒,我打車來的。」

  程琳的嗓門一下高了起來:「你那麼多車呢?!」

  她雖然不知道之前那個紀繁音是怎麼賺錢的,但光是聽厲明月說過那個四套房子見一面的事就知道肯定是個心狠手辣之人。

  聽說四套豪宅請到她的那一面,甚至還只見了一刻鐘的時間。

  照這個賺錢手段,程琳覺得紀繁音的銀行、投資、理財賬戶,現在應該都是超富級別。

  一點冷知識:如果你有一個億,哪怕只存利率千分之三的活期存款,一年也有三十萬的利息。

  但紀繁音彷彿還是個對錢沒有概念的暴發戶,她愁眉苦臉地說:「她新買的車都好高級哦,我要是開壞了修起來很貴吧……還得花她的錢……」

  「她的錢不就是你的錢?」

  紀繁音立刻搖頭:「她的錢就是她的錢,她賺得很不容易的。……啊!我還有一個地方要去,是她的工作室。」

  「什麼工作室?」

  想到社交達人章凝,紀繁音立刻一陣緊張,她抓住程琳的手:「另一個紀繁音和人合夥創辦的一個出品電影的工作室,合夥人是一位很厲害的姐姐,另一個紀繁音可以談笑風生,我不行。」

  ――雖然算算時間,另一個紀繁音提前寫好給章凝的定時郵件應該已經發過去了,但紀繁音還是緊張……不,想想章凝的脾氣,她更緊張了。

  她太不會應對章凝這種成年人了。

  程琳低頭看看被抓住的手:「你們談公事,我插手進去不太好,在外面等你。」

  紀繁音壓低嗓音,聲情並茂地:「朋友!」

  程琳:「……」

  她深吸一口氣。

  「那個合夥人,叫什麼名字?」

  「她叫章……」紀繁音張口正要答話,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她拿出手機一看,屏幕上赫然就是「章凝」兩個字。

  紀繁音頓時眼前一黑,哆哆嗦嗦地把手機塞到了程琳的手掌心裡:「救救救命。」

  程琳:「……」

  她沉痛地想:朋友,果然就是用來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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