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曉嵐鬼故事中隱藏的

第五次元

紀曉嵐(紀昀)是活躍在清朝乾隆嘉慶盛世的一位傑出的文學家、編纂家、評論家和詩人，以其卓越的學識與非凡的才華聞名朝野，被譽為「一代文宗」。紀曉嵐少有「神童」之譽，二十一歲中秀才，二十四歲考中解元，三十一歲以二甲第四名進士入仕，先在翰林院為庶吉士，後晉升為右庶子，掌太子府事，任《四庫全書》總纂官，經十三年辛苦勞動，編成經、史、子、集四部。此後，又親自寫了《四庫全書總目提要》。

事實上紀曉嵐詼諧不羈，才思敏捷口舌靈給，在官場上並不受歡迎，但以其大儒的身分深入民間訪探俗事，留下不少關於他的傳說和趣聞軼事。最有名的是在其捲入鹽政虧空案，獲罪被發配新疆烏魯木途中積極與當地人交流，曰「如是我聞」，寫了不少的作品，後整理成冊，即為著名的《閱微草堂筆記》。

《閱微草堂筆記》題材宏富，內容廣泛，記錄了當時代前後流傳的各種狐鬼神仙、因果報應、勸善懲惡等鄉野怪談，以及作者親身經歷過的、道聽途說的各種新奇故事，包括官場見聞、炎涼世態、奇聞軼事、風土人情、京師風尚、邊地民俗、文人世界，以及作者和親友的家庭軼事等，深刻地反映了清代駁雜的社會生活、人情風貌。

其中有一則有關靈異果報的故事，雖然最後假託劉生之言「沉淪之鬼，其力猶可以濟物，人奈何謝不能乎？」寓意大人物能行善而言不能，還不如沉淪之鬼。在下卻還另有些個領會，先看故事原文:

景州李晴嶙言：有劉生訓蒙於古寺。一夕，微月之下，聞窗外寒窣聲。自隙窺之，牆缺似有二人影，急呼有盜。忽隔牆語曰：「我輩非盜，來有求於君者也。」駭問：「何求？」曰：「猥以夙業墮餓鬼道中，已將百載。每聞僧廚炊煮，輒饑火如焚。窺君似有慈心，殘羹冷粥，賜一澆奠可乎？」問：「佛家經懺，足濟冥途，何不向寺僧求超拔？」曰：「鬼逢超拔，是亦前因。我輩過去生中，營營仕宦，勢盛則趨附，勢敗則掉臂如路人。當其得志，本未扶窮救厄，造有善因。今日勢敗，又安能遇是善緣乎？所幸貨賂豐盈，不甚愛惜，孤寒故舊，尚小有周旋。故或能時遇矜憐，得一沾餘瀝。不然，則如目犍連母在大地獄中，食至口邊，皆化猛火，雖佛力亦無如何矣。」生側然憫之，許如所請，鬼感激嗚咽去。自是每以殘羹剩酒澆牆外，亦似有肸?，然不見形，亦不聞語。

越歲餘，夜聞牆外呼曰：「久叨嘉惠，今來別君。」生問：「何往？」曰：「我二人無計求脫，惟思作善以自拔。此林內野鳥至多，有彈射者，先驚之使高飛。有網罟者，先驅之使勿入。以是一念，感動神明，今已得付轉輪也。」生嘗舉以告人曰：「沉淪之鬼，其力猶可以濟物，人奈何謝不能乎？」

這個故事中有民俗故事中的作惡事會墮入餓鬼道的傳說，甚麼惡事呢？原來是汲汲營營趨炎附勢，當被附勢之人失敗時視如路人立刻掉頭而去(營營仕宦，勢盛則趨附，勢敗則掉臂如路人)。當自己得志時沒有做扶貧濟困的事，也就是沒有造善因(當其得志，本未扶窮救厄，造有善因)，既然如此一旦輪到自己勢敗又怎麼會得到善緣(今日勢敗，又安能遇是善緣乎)？但是因為昔日有錢時對孤寒故舊還能小有周濟，所以還有機會遇到可憐牠們的人求他們施捨殘羹剩飯，不至於因做大惡事以至於「食至口邊，皆化猛火」連菩薩都救不了。

當然正因為此二鬼在生前尚存有一絲善良，所以雖然淪為餓鬼道卻不但沒有讓食物化為烈火的懲罰，並且偶爾得到善心人施捨的殘羹剩飯，還有路過佛寺的機會能聆聽到經懺，明白因果的道理懂得自省懺悔，也因此有了自救的機會。

因為此二鬼卑微也只能盡力做自己能力所及的事以求自力拔脫那種吃都得靠人施捨的困境，那麼是甚麼樣的善事呢？原來只是在有人要射擊野鳥之前預先驚走野鳥，有人要設網撈魚時將於驅趕開來不令魚兒而落入網中(「我二人無計求脫，惟思作善以自拔。此林內野鳥至多，有彈射者，先驚之使高飛。有網罟者，先驅之使勿入」)，此善因累積當惡報盡償得以再赴輪迴有機會再進化(以是一念，感動神明，今已得付轉輪也)。

最後是紀曉嵐自己的隱喻先不用探討，光看其表面的意思：人們對於許多善事，為什麼總是藉故推託說自己力所不能呢？也就是說做人隨時都要保持善心，劉備在留給其子劉禪的遺訓中有“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惟賢惟德，能服於人"的字句。而`<七佛通戒偈`>也說「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

善無大小，小水滴也能累積成大海，心中總是在衡量善的大小選擇做與不做，那麼永遠不會有做的一天。


白話說故事

景州人李晴嶙說：有位劉姓書生在一所古寺中教兒童讀書。一天夜裏，月色微明。他聽到窗外似乎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從窗戶縫隙往外一看，在牆缺口處，隱隱約約似有兩個人影。劉先生急忙喊道：」有賊！」忽聽隔牆有人輕聲說道：「我們不是盜賊，是有事特來求你的。」劉書生吃驚地問道：「求我什麼？」牆外答道：「因我們生前造了惡業，死後墮在餓鬼道中，如今將近一百年了。每當我們聞到從僧廚裏飄出來的飯香，就饑火如焚，暗中觀察看你似乎是位有慈悲心的人，所以特來求你賜給我們一些殘羹冷飯，以解饑渴之苦，可以嗎？」

劉書生不明白於是問到：「佛門中經常舉行經懺法事，這種功德足以救濟陰間的餓鬼，你們既然可以接近佛寺為什麼不向寺裏的和尚乞求超度？」餓鬼回答說：「鬼輩能夠得遇超度，也得靠前世種有善因。像我們倆，上輩子忙忙碌碌鑽營於仕宦之途。看誰權勢大，我們就去巴結依附他。若是這人勢敗了，我們就翻臉不認人，視同陌路。當我們得意的時候，從未做過一些扶窮濟困的好事。前生既沒有積下善因，如今落入餓鬼道中，又如何能遇到超度的善緣呢？所幸的是，當初我們得到的不義之財並沒有過分的貪婪吝惜，親朋故舊之中，有饑寒孤寡的，也能稍加周濟。所以如今還能不時地得到些小的矜憐，吃上一口殘羹剩飯。不然的話，非要落得像目犍連的母親那樣，被關進大地獄中，縱有食物送到嘴邊，也會化成猛火焦炭，縱然有佛菩薩的大神通力，也奈何不了本身的業力啊！」劉書生聽了，心生憐憫，便答應他們的請求。餓鬼感激不已，嗚咽悲泣而去。從此，劉書生每每把殘羹剩酒灑向牆外，那餓鬼也像有感應似的前來受享，但見不到任何行跡，也聽不見說話。

就這樣過了一年多，一天夜裏，忽然又聽見牆外有呼喚聲：「劉先生！承蒙您長期款待，今天特來向你告別！」劉書生以為發生了甚麼事急忙問道：「你們要去哪裡？」鬼說：「我們倆沒有別的法子求得超脫，只能做點兒力所能及的好事，以求自拔。這片樹林裏野生鳥類很多，我們見有人要來射擊它們就事先驚嚇它們，讓鳥兒們遠走高飛。看見有人下網捕撈湖中的遊魚，我倆就事先驅趕它們，使逃之夭夭，不致入網。就因為這一念善心，感動了神明，遂提前赦免我倆的罪業。今得以脫離鬼趣，要去轉世托生了。」

劉書生常把這段故事講給別人聽，並且說：「那些遭受沉淪的餓鬼，尚能以其微弱的力量救濟動物，而人們對於許多善事，為什麼總是藉故推託說自己力所不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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