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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醒的時刻
戰火燒遍加沙每一寸土地。
當流浪狗叼著孩童的屍體穿行于廢墟時,伊斯蘭穩麥已經死亡。雖然遍地是穆斯林。真主說:“他使你們為大地的代治者,並使你們中的一部分人超越另一部分人若干級,以便他考驗你們如何享受他賞賜你們的恩典。”(6:165)這場伊斯蘭當代史上的慘劇,該換來穆斯林的覺醒。覺醒,也只有覺醒,才能夠是伊斯蘭世界——人類社會曾經最偉大的文明,面對這場慘劇該做出的反應。而其他的任何反應——仇恨、絕望和認命,都只會拉低這個偉大的文明的高度,以及他們作為人類最偉大的先知的追隨者的身份。“從你們的主派遣來的明證確已來臨你們,我已降示你們一種顯著的光明。”(4:174)穆斯林當依循這道光,從二百餘年的沉睡中醒來。先不必去做大地的代治者,只是醒來。
在這場慘劇中,穆斯林不斷向真主祈禱。祈禱是可以被真主准承的,尤其是當全球穆斯林以一種集體行為共同祈禱時。真主說:“你們要祈禱我,我就應答你們。”(40:60)可若未被准承,則將造成一種當代穆斯林與真主之間的關係的緊張。這是足以讓穆斯林感到恐怖的情境。真主的沉默——對當代穆斯林及其行為的反應,在這場慘劇中是如此的震耳欲聾。當我面對這慘劇,在任何一個接近真主的時刻捧起雙手來時,我深感,在所祈禱的與真主的應答之間有著遙不可及的距離。我索求不來。而那段經文雷聲轟鳴——“真主必定不改變一個民族的狀況,直到他們自己改變之。當真主欲降災害於任何民族的時候,那災害是不可抗拒的。”(13:11)即“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凶。”
真主為世界萬物的運行制定了法則。宇宙有宇宙運行的法則,社會有社會運行的法則。“你在至仁主的所造物中,不能看出一點參差。”(67:3)人所祈禱的,不能違背真主支配世界萬物的法則。真主說:“你不要向我祈求你所不知道的事情。”(11:46)即便是先知,其現實處境的改變,亦常伴隨著改變其處境的實際行動。在伍侯德戰場上,穆聖的頭被打破,牙齒被打落,滿臉是血。而他亦總是在戰場上,才捧起雙手來祈求現實處境的改變。是以,祈禱常伴隨奮鬥。
沒有實際行動的祈禱,在真主那裡必會是蒼白的喧囂之音。它換來無聲的回應,穿雲裂石,擊破穆斯林虛假的盛世華章。真主說:“他們只尚空談,不重實踐。惟通道而行善並多紀念真主,而且在被欺壓之後從事自衛的人除外,不義者,將來就知道他們獲得什麼歸宿。”(26:226—227)這是真主對實幹者的呼喚,對空想待守者的批評。
這場慘劇告訴我們,預言是有風險的。伊斯蘭世界歷史上的每一次慘劇的發生,都會出現一批預言家來對其進行合理化解釋。這次,他們比先知更確定地知道了末日的進程,而使得慘劇成為一部神聖大劇中的一個情節,直至生人作死別亦不再顯得痛苦了。可若是預言失敗,慘劇過後末日不至,其對人的信仰所產生的危害將是巨大的。這就似死後複生未發生一樣,會從根本上動搖人的信念。基督教在歷史上曾多次這樣預言,並為預言失敗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只有真主知道幽玄,教義學因此將知未見當作真主獨有的權力,並將其作為人的伊瑪尼的十二樣條件中的第二樣條件。
真主說:“天地的幽玄只是真主的。末日時刻的到來,只在轉瞬間,或更為迅速。真主對於萬事,確是全能的。”(16:77)這樣明確的經文,若日月之當空,足以推翻所有奇談怪論。私以為,這次,我們該讓預言家們承擔其言論的責任,譬如公開謝罪,這樣至少可以幫助他們提高下一次預言的準確性。
這場慘劇亦告訴我們,伊斯蘭世界已無力解決自己的問題。歷時六個月之久的屠殺,就發生在該世界的心臟地帶。我們親眼見到,真正能夠影響事態發展的政治力量是來自西方世界。伊斯蘭世界內部的政治實體,長期處於脆弱狀態,或不具正當性。這些國家都有受專制政府統治留下的社會創傷,而其人民卻又不相信民主制度能有效地解決國家失敗的問題。穆斯林必須以開放的態度來討論和解決其社會存在的這些問題,以改變伊斯蘭世界在面對危機時的這種脆弱性和無力感。但這些重要的社會問題,遲遲得不到討論和解決。該世界的精英們討論的主題,往往是救世主降世、美帝國主義和陰謀論。
加沙人落在這樣一個世界,就只有赴死了。
伊斯蘭世界的精英們面對這場慘劇開出了各種藥方,其中最為經典的一副藥是等待末日救世主麥海迪的到來。這副藥在伊斯蘭世界歷史上的慘劇中常被使用,雖從未見效,可具有強大的生命力。
麥海迪信仰/伊瑪目教義可以作為一種意識形態來將社會組織起來,但要將什葉派社會同遜尼派社會進行區別,因為兩者的社會結構和宗教信條不同。什葉派社會是可以將麥海迪信仰作為一種意識形態的,因為這是它作為一個教派存在的基礎,或者說它別無選擇。當年,侯賽因在卡爾巴拉遇難後,穆赫塔爾•塔卡菲在庫法推動親阿裡運動,試圖將阿裡的後裔推向權力的寶座。他為爭取庫法人的支持以及統一當時各派親阿裡勢力以反抗伍麥葉人的統治,就宣佈當時阿裡家族的領袖穆罕默德•本•哈納菲亞為麥海迪(引路人),而自己是其掌旗官。這是麥海迪第一次在伊斯蘭歷史上被提出,當時它還只是一個政治概念,並不具有後來這樣豐富的宗教內涵。
由於懷疑穆赫塔爾說法的真實性,庫法人到麥加見伊本•哈納菲亞當面求證。伊本•哈納菲亞對伍麥葉人的統治深惡痛絕,故而他既未證實,亦未否定。這樣一來,穆赫塔爾便具有了一種在政治上的正當性,並領導了西元685年反抗伍麥葉政權的革命。西元687年,穆赫塔爾兵敗被殺,親阿裡運動遭到毀滅性的打擊,什葉派開始作為一個宗教派別在穆斯林社會形成。穆赫塔爾的追隨者中的一部分人定期在庫法秘密聚會,討論親阿裡運動在現實中所遭遇的挫折,並為這些挫折進行宗教上的合理化解釋。在這種討論中,他們提出了阿裡不死和伊瑪目麥海迪隱遁並回歸,為受壓迫的人報仇的觀點,從而形成了早期什葉派宗教團體凱桑尼派。這種觀點在當時被穆赫塔爾的其他追隨者譴責為古拉特(الغلاة ),即對伊斯蘭信仰誇張和過分。
凱桑尼派的這種對伊斯蘭的新見解,影響了後來的什葉派十二伊瑪目派意識形態的形成。該派將伊瑪目教義作為其伊斯蘭信仰的基礎性信條。故而,什葉派社會只能以麥海迪信仰為其意識形態,並以此形成一種政治力量來應對該社會內部和外部的挑戰。其應對的方式,我們已在這次加沙戰爭中見到了。
一個社會的意識形態具有巨大的重要性,它可以成為社會成員的共識和願景,提供內在凝聚力,支援一個實現其社會目的的政治共同體。如人類學家克利弗德•紀爾茲所指出的,當一個社會產生了社會與政治危機,加上因迷失方向而產生了文化危機的時候,那是最需要意識形態的時候。在西方社會有資本主義,在社會主義陣營有共產主義,可在當今伊斯蘭世界,確切地說是占該世界人口百分之九十的遜尼派社會,幾乎沒有可以對政治給與積極反應的意識形態。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在這次慘劇中發現,遜尼派社會比什葉派社會表現的更為糟糕的原因。
若對此進行深入討論,遜尼派社會的這種糟糕表現,並非是因其缺乏政治意識形態,而是因什葉派的麥海迪信仰,在遜尼派信仰中處在一個不能作為基礎性信條,但同時亦未被完全否定的狀態。因為麥海迪信仰沒有《古蘭經》明文的支持,故而它在遜尼派不能在“六大信仰”的基礎上被增設為第七個信條。這意味著,麥海迪信仰不能像在什葉派社會那樣,成為遜尼派社會的意識形態來將社會組織起來,以形成一種可以解決現實問題的政治力量。但因它未被完全否定,從而作為一種處世的消極思想存在著,並對其社會成員產生一種擺脫其社會責任、政治責任的依賴性。簡而言之,這使得遜尼派社會既不能產生像伊朗那樣的政治共同體,亦不能積極參與建立一個民主政體。這使得政治力量在遜尼派社會在面對重大社會危機時是缺席的,軍事力量和經濟力量亦無法發揮其作用。
為解決該問題,我對遜尼派文獻中包含的全部二百余段麥海迪聖訓,依照聖訓規則進行了考證,並寫了《聖訓學中的麥海迪》一文。其實,從歷史學來討論這些問題,將比聖訓學更簡單和清透。這就是為什麼像伊本•赫爾敦等阿拉伯歷史學家們,能夠更輕易地看到問題的本質。但我還是選擇了以聖訓學來討論問題,因為我想借此激發伊斯蘭學能從空中樓閣回到現實,以開放的態度來討論和解決穆斯林社會存在的這些問題。若我們不想借他山之石,則就要在伊斯蘭知識體系內來討論和解決這些問題。我記得有個滿拉寫了些維護麥海迪的文字,因布哈裡和穆斯林未在其聖訓集中收錄相關聖訓,就對其權威性進行攻擊。他原本不配出現在我的文章中,所以我沒有刻意要針對誰的意思,只是要說明伊斯蘭學可悲的現狀。此外,這個時代迫使我們必須將一些人,像塵土一樣從身上撣去,而去團結一些志同道合者,在暗夜裡結伴前行。
臨末,我要拋出這句沉重的話:我們的文明,已無力解決自己的問題嗎?法蘭西斯•福山在其政治學評論中說:“眾多社會把軍事挫折歸咎於對宗教的不誠,寧可獻上更多的禮儀和犧牲,也不願全力以赴地重整軍隊。近代社會裡,很容易把社會失敗歸咎於外國陰謀,不管是猶太人的,還是美帝國主義的,而不願在自己制度身上尋找原因。”穆斯林必須勇敢地承認,是伊斯蘭世界的衰落將巴勒斯坦人拋入這樣一個絕境的。若非有這樣的覺悟,就無法避免下一場慘劇的發生。而真主說:“真主的確喜愛那等人,他們為他列陣作戰,好像堅實的牆壁一樣。”(61:4)
對於信真主的人,希望總是有的。真主說:“一個人,原是死的,但我使他復活,並給他一道光明,帶著在人間行走,難道他與那在重重黑暗中絕不走入光明的人是一樣的嗎?”(5:122)當代穆斯林就如一個在生活中跌倒的人,爬起來重新生活是個漫長而艱難的過程。對於伊斯蘭世界這樣一個全球性的共同體而言,其若要從歷史穀底走出來則是以百年來計算的。世事無常,黑夜總是要來臨的。真主說:“夜間的覺醒確是更適當的。”(73:6)人必須勇敢地走入夜色中——接受作為失敗者的現實,穿越迷霧和屈辱,直到下一個黎明。因為是他們親手造就了黑夜,所以黎明是不會到來的,除非他們親手創造出它來。
(伊斯蘭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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