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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朝嵐 -【黑暗精靈】《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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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嵐 - 黑暗精靈

暗戀著國王希爾尼特的光之國度的將軍伊璐,
因為拒絕了權臣西塞萊的求愛,
而被調去駐守邊境城市曼托,
正遇上暗之國度的菲爾格斯王率大軍入侵。
因為西塞萊的陰謀,伊璐被擒,
愛上了她的菲爾格斯佔有了她的身體。
帝國將軍卡迪亞運用不可能的戰術,
不僅救回了伊璐,
還成功阻止了菲爾格斯的入侵。
但在懷恨的西塞萊的出賣下,
卡迪亞被擒,
而為了挽救祖國免遭滅亡的厄運,
伊璐只有答應隨菲爾格斯返回暗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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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初見面之後輕喚希爾尼特王和哥哥之後,伊璐就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終于再見到了,她一直思念着的兄長,和她曾經那麽深地愛慕過的男子。是的,曾經,現在在凝望着他的時候,她終于可以肯定地告訴自己,她的确愛過希爾尼特王,可是,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心,已經轉向了緊緊地依偎在自己身邊,用他的披風強橫而又溫柔地包裹住她的菲爾格斯王。

他對她的那種毫不畏懼、堅定不移的愛,那種可以燃燒一切、可以粉碎一切阻礙的愛,讓她也開始為了他而深深地着迷。她想要留在他的身邊,既然他曾經給予過自己那樣的熱愛,那麽她也要用同樣的至死不渝來回報他。

心中很清楚,自己今天的選擇,将會決定自己一生的命運。以後,她也許再也不能回去自己曾經深愛着的祖國,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兄長,也看不到曾經愛過的那個,頭發如皎潔美麗的月光、雙眸像春日晴朗的碧空的希爾尼特王。可是,她并不感到太多的遺憾和後悔。

她已經擁有了太多,擁有菲爾格斯王那麽熾熱無悔的愛,對于一個女人來說,一生只要有過一次這樣的深愛,就已經足夠了。即使從此以後将要萬劫不複,即使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平安和寧靜,她也無怨無悔。

看着菲爾格斯因為懼怕所要聽到的回答而不敢望向自己的眼眸,伊璐在他的披風中,緊緊地攬住了他的腰。霍然一驚之後,他美麗的蒼冰色眼眸終于對上了她的黑眸,從中間讀出了讓他欣喜若狂的信息,他不顧在城下還有光之國度的大軍,不顧在身旁還有暗之國度的騎士,緊緊地擁抱住了她,深深地吻上了她的雙唇。

“伊璐,伊璐,朕愛你,朕好愛這時候的你……”他那喜悅的樣子就像是一個孩子,令得伊璐的眼中也有了笑意。然後她制止了仍然還想向她靠近,再開始第二波熱吻的他,轉向城下已經驚呆了的希爾尼特王和卡迪亞。

“陛下,哥哥……請原諒伊璐的任性。伊璐不能離開菲爾格斯王,伊璐無法抛下這時候的他。”輕輕地但是堅決地說出了這樣的一句,她任憑菲爾格斯臉上綻放出勝利般的笑容把她緊擁在懷中。

沉寂之後,卡迪亞驚愕地開口:“伊璐,你要陪着菲爾格斯王,一起與叛軍決戰嗎?”這簡直就是自尋死路,雖然這句話他沒有直接說出來,可是那意思卻明白地寫在了他的臉上。按照他們所收到的消息,不出三天,這個威爾汀城就會遭到約三十五萬暗之國度叛軍的進攻。連他和希爾尼特王,也是打算在這之前救回伊璐,然後迅速地撤離這個險地。可是她,竟然說要留下?

伊璐堅定地點了點頭,“哥哥,我知道所有的軍情,我也知道菲爾格斯王和這個威爾汀的處境。越是在這樣的時刻,我就越是不能離開菲爾格斯王。請您原諒我,也許,我再也不會回到我們的祖國……”

卡迪亞凝望着她,難過得說不出話來。以為在半年前的那場殘酷的戰争中,他們中至少有一個會永遠地離開,可是最後,他和她卻都幸運地活了下來;現在當和平終于降臨到了他們的祖國的領土之上時,她卻選擇了以這樣的方式離去嗎?為什麽會這麽傻?

“伊璐,”一直凝視着她的希爾尼特王,臉上掠過淡淡的傷感,“您現在所愛的人,已經是菲爾格斯王了嗎?”心似乎已經沒有知覺,如果她還像當初拉特被圍時那樣地愛着自己,那麽她一定早就向他們飛奔而來了。

伊璐的目光轉到了他的臉上,奇怪,以前她總是不敢長久地凝望這張俊美的面孔,因為那會讓她的心頭狂跳不休,可是現在她卻可以坦然地面對着他那悲傷而又溫柔的目光,心中不再有異樣的激情,而只剩下如看見親人時的那種平靜。

“陛下,請您寬恕。”她輕輕地開口,遲疑了片刻,這才繼續說下去,“伊璐發誓,伊璐曾經萬分真誠地愛慕過您,也曾經欣喜萬分地接受過陛下您對于伊璐的心意。可是,現在伊璐心中所最愛的人,是站在身邊的這個名叫菲爾格斯的男子。無論他會變成什麽樣,無論他會陷入怎樣的絕境,伊璐都還是同樣地愛他。”

在聽到她話的前半段時,菲爾格斯還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所以她遲遲地不肯說愛自己嗎?因為她曾經愛過光之國度的君主,這個銀發的希爾尼特?他那一向高傲的心中,感到了一絲嫉妒,還有種受到了傷害和欺騙的感覺。可是再聽到她最後的那些話,他心中一瞬曾湧起的那種負面的情緒,終于都消弭于無形。不管她曾經愛過什麽人,不管她曾經愛到怎樣的程度,只要她現在心中最愛的人是自己,那麽就夠了,他已經沒有更多的奢求。

“朕……朕不會怪你。”強壓住心頭的酸楚,希爾尼特苦澀地說出這幾個字。是自己不配得到她的愛嗎?因為自己在國家危急的關頭,卻讓她去承擔所有的痛苦。既然當初自己選擇了那樣的道路,那麽今天會失去她的愛,也就只能怨恨自己了。如果當初他能夠有菲爾格斯王那樣地堅定不移,即使會失去一切,但還是會擁有她的吧?就像今天的菲爾格斯王一樣。

“菲爾格斯王,請您……善待光之國度的伊璐。”喃喃地開口,希爾尼特其實清楚自己的叮囑只是多餘。果然,金發的菲爾格斯毫不猶豫地點頭,“請希爾尼特王和卡迪亞将軍放心,朕絕不會辜負伊璐。”

那麽,就只有撤軍一途了,既然已經無法再達成他們出兵的原意。這樣想着的希爾尼特,眸中掠過凄楚之意。

“陛下……”卡迪亞卻忽然有些焦急地望向了他。

希爾尼特不用開口,已經知道他想要說些什麽。雖然伊璐已經決定了留在菲爾格斯王的身邊,可還是不能不為她的安全擔憂吧?菲爾格斯王連自己也已經無法保護,又怎樣保護她呢?

遲疑了一下,希爾尼特試探地開口:“菲爾格斯王,對于貴國的內亂,朕願意對您提供無條件的援助。”

“多謝希爾尼特王的好意。不過,既然是內亂,所以朕希望可以不借助他國的力量,來掃平叛軍。若朕連國內的叛亂也平息不了,又有何資格成為暗之國度的君王?”灼熱而又英偉的太陽王,金發的菲爾格斯緩緩地開口。

這才是暗之國度的偉大帝王,才是曾經有可能統一這個大陸的枭雄。暗之國度的将士們,都熱血沸騰起來,只要跟随着這樣的君王,就算要他們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伊璐也更緊地擁抱住了他。雖然在這樣的絕境之中,他作出這樣的決定似乎有些愚蠢,可是她能理解他身為騎士和君主的驕傲。就算是再困難的情況下,他也不希望看到別國的軍隊踏上自己國家的土地,不希望有其他國家的軍隊來染指自己國中的事務。

同樣能夠理解這一決定的希爾尼特王和卡迪亞,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了,卻沒有再進一步勸說的想法。在心中嘆息了一聲,希爾尼特再次開口:“菲爾格斯王,伊璐,如果有需要,請來找朕,朕會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幫助你們。請保重。”

沉默地點了點頭,在菲爾格斯蒼冰色眼眸,和伊璐那烏黑雙瞳的注視之下,光之國度的君主撥轉馬頭,懷着一種黯然的心情,踏上了回國的歸途。而在深深地凝望了伊璐片刻後,光之國度的帝國大将軍,同伊璐一樣美麗的黑發将軍,也毅然地轉過身,追随在了銀發男子的馬後。

雖然是親兄妹,可是他們也都是有着騎士榮譽和觀念的貴族,既然他們已經選擇了不同的道路,決定了追随不同的君主,那麽,也就唯有分開了吧?

希望,還能有再見的那一天。

“伊璐,你不會後悔嗎?對于今天的決定?”秋夜的蕭瑟風中,金發的男子溫柔地開口,那對美麗的眼眸凝伫在她的面上。

“菲爾格斯,難道你還在懷疑?在你的心中,伊璐是這麽不可以信任的人嗎?”

“不。”像是害怕她會生氣,他緊緊地從身後擁抱住她,把臉貼上了她順滑如絲綢的發,“可是朕覺得自己像是在夢中,只怕一個失足醒來,你就不在朕的身邊。”

“我會永遠在你的身邊,除非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那時候的伊璐,即使再愛你,也不會留下來惹你讨厭。”這就是她的驕傲了,如果真的會有那樣的一天,她不會像其他的女子那樣尋死覓活,癡纏住他不放。她也有她自己的尊嚴,寧願選擇痛苦而有尊嚴地離開,也不要跪伏在他的腳下,抱住他乞讨愛情。

簡直被吓一大跳,他立即激烈地反對:“朕不會不要你。”一直以來,只有他害怕會失去她,害怕她會抛棄他,何時曾想到過有朝一日自己會主動地離開她?不,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以他對自己的了解,他知道終此一生,也唯有這黑發黑眼的美麗女子可以讓他如此的牽腸挂肚了。就算她韶華逝去,變成白發蒼蒼,他也仍然會深愛着她,因為她的身上,有着讓他着迷的氣質和靈魂。

“伊璐,永遠不要懷疑朕對于你的愛。你要相信,朕是個永不食言的男子,既然朕曾經多次向你許下愛的誓言,那麽終此一生,不會改變。”

淡淡的月光下,暗之國度的君主,再次鄭重地向黑發的女子許下這樣的諾言。于是,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這一刻不再去想明天那迫在眉睫的決戰。

大陸歷四一一年九月二十七日,光之國度從暗之國度的邊境城市威爾汀撤軍。次日,暗之國度的十五萬叛軍在王弟格恩的帶領下,來到了威爾汀城前,而由軍務大臣集結和率領的另外二十萬叛軍,也将于半日後抵達。

“陛下,十五萬叛軍已在城外集結,看來并不想攻城,而是擺出了野戰之勢。”威爾汀城內的議事廳中,連伊璐也坐在了菲爾格斯的身側,與所有人一起聽着騎士的回報。

菲爾格斯冷笑了一下,“不愧是了解朕的王弟啊,知道朕不會甘于坐困孤城,而一定會出城交鋒。”

“陛下,以我軍目前的兵力,不宜與叛軍硬碰。威爾汀糧草充足,即使在三十五萬叛軍的圍困之下,仍然可以守上五個月之久。”一名騎士提議。

“五個月之後,那又如何呢?”金發的菲爾格斯的眸中,掠過一道光芒,“朕要等待到那個時候,等到朕麾下所有将士的士氣都已消磨殆盡嗎……”威嚴地向衆人掃了一眼,他終于用決斷的語氣繼續說下去,“不,朕決定出戰。”

除了他身邊臉色蒼白卻又平靜的伊璐,所有的人都不易察覺地震動了一下。雖然菲爾格斯王英勇無敵,可是僅以六萬的兵力,就出城與十五萬的叛軍交鋒,更何況對方還有二十萬的援軍正在趕來,這也未免太兒戲了吧?了解這位君王激烈個性的衆臣,不禁都把目光投到了伊璐的身上,現在或許只有君王深愛的這位女子,才有可能讓他恢複理智吧?

感覺到了群臣的目光,菲爾格斯的目光也愛憐地凝伫到了黑發女子的身上,于是輕輕開口:“伊璐,你同意朕的做法嗎?”

如果是伊璐的話,也不會如那名騎士所提議的,坐困愁城,這只不過是在等待死亡而已。她一定會出戰,不過出戰的目的,卻是為了率軍沖出重圍,擺脫叛軍的追趕,轉戰全國,在這種逃亡中慢慢積聚自己的力量,最終反敗為勝。不過看菲爾格斯的樣子,卻也不像有放棄威爾汀城的打算,否則他一定會對城內的糧草做出适當的安排,如果不得不棄城的話,那麽至少不能讓叛軍從得到的城池中獲益。這就是當初她在曼托時對付暗之國度三十萬大軍的做法,行之有效,雖然她自己被擒,可是她的三萬兵力幾乎沒有受損,而留給菲爾格斯的,也只是一座空城。

他心中究竟有着怎樣的計劃呢?她凝視着他,現在她已經不再是全軍的統帥,而她又清楚地知道,在軍中,将士們對主帥的絕對信任是何等的重要。所以雖然還不清楚他的想法,她卻堅決地一颔首,“只要是菲爾格斯王的決定,伊璐一定會追随到底。”

他微微地笑了,于是重新望向一廳驚呆了的臣子,“朕決定出戰,卿等若相信朕,就請緊緊地跟随在朕的身後。”昂然地立起,他大步地向門外走去,而伊璐緊緊地跟随在了他的身後。一瞬之後,廳中的騎士們全都緊随在了他們所信任的君王的身後。雖然還不知道他的想法,可是他們選擇相信他所做出的決斷。

在門前,菲爾格斯卻攔住了伊璐,“伊璐,此戰朕不用你陪在身邊,請你留在城中,靜候朕的捷報。”

怔了一怔,伊璐想要開口,卻被他用溫柔的眼神制止,然後他繼續開口:“首席醫師對朕說,你的身體虛弱,需要靜養。伊璐,請聽朕的話,不要讓朕擔憂。相信朕,朕一定會回來見你。”

提起首席醫師,她才終于猶豫起來,應該是自己的情況已經比較嚴重了,才會讓他忍不住暗示菲爾格斯的吧?她想要陪在菲爾格斯的身邊,可是她也想要留住腹中與他的骨肉,這麽一猶疑間,他已經在她的唇上輕輕地烙下了一吻,便率領着騎士們走出門去。

而她停留在了門前,靜靜地凝望着他那高大的身影,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您還不相信我對您所說的話嗎?”看見威爾汀的城門緩慢地開啓,年老的宰相掩蓋不住心中的得意和興奮之情,笑着向身邊的格恩親王開口。

“您不愧是被稱為暗之國度柱石的老臣,”格恩也同樣帶着幸災樂禍的心情,看着以菲爾格斯為首,約五萬餘人的軍隊迅速地從城中沖出,在城門前擺開陣勢,“但是話說回來,朕真沒想到過朕那個一母同胞的兄長,原來是這麽一個愚蠢至極的人啊。”

“您沒有聽說過他的稱號嗎?菲爾格斯陛下可是灼熱英偉的太陽王啊,從來就只有人類去躲避太陽,太陽又怎能反過來去躲避人類?”

“您說的都是智慧的語言啊……”盡情地嘲笑了自己所嫉妒和憎恨的兄長,那個擁有強烈的光芒而導致自己更顯得黯淡無光的金發男人,格恩冷冷地轉過頭去,向身邊的騎士下令,“傳令,全軍立即發起總攻。”

而宰相的目光仍然凝注在菲爾格斯的身上。就是這麽一個英雄的帝王,卻也有被自己打倒推翻的這一天嗎?看起來,自己的英明偉大,應該還在這個太陽王之上啊。這樣的想法讓他忍不住飄飄然起來。

這是大陸歷四一一年的九月二十八日,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面對着王弟格恩十五萬叛軍的挑釁,一向雖然性烈如火、作戰時卻沉穩冷靜的灼熱英偉的太陽王,一反常态地以絕對的劣勢兵力出擊,而就在所有的人都認為一顆璀璨的王者之星即将不可避免地隕落的時候,戰事卻又有了更出人意料的轉變。

然而這個時候的伊璐,還不能預見到後來的這種轉變,呆立了片刻之後,忽然有種會再也見不到他的預感湧上了她的心扉,令得她無法再坐等下去。她的确很想要留住腹中的胎兒,可是她更不能夠失去他。如果今天的這一戰,真的會讓一切就此結束的話,那麽至少,她也要留在他的身邊,陪伴他度過最後的每一分、每一秒。

懷着這樣的心情,她疾沖出了議事廳,披上自己的全黑的戰甲,躍上戰馬,緊随着他的大軍,沖出城去。

“陛下!”身邊的騎士忽然發出驚叫,令得正在奮勇作戰的菲爾格斯順着他手指的方向轉過頭去,于是驚訝地發現一名黑發黑甲的騎士正奮力地殺過重圍,向自己疾馳而來。

那一刻他是有些生氣的。他是那麽的擔心她的安危,所以才叫她留在城中,可是她竟然不聽自己的話,偷偷地跟在了他的大軍之後。如果她有什麽三長兩短,那他又該怎麽辦?

“伊璐!”他拔馬而去,迎上了她,首先就用責備的目光盯住她,“為什麽不聽朕的話?”

“菲爾格斯,請原諒我,我不能離開你。”這是她第一次像他那樣坦率地說出自己心中深藏的感情吧?所以他的眸中現出喜悅的神色,心中的那一點點不快立即煙消雲散,而她更緊接着說下去,“我害怕會失去你。菲爾格斯,即使是死,也請讓我陪在你的身邊。”

“伊璐啊……”他恨不得把她擁在自己的懷中,可是他和她身上的盔甲都妨礙了他這樣的意圖,于是他只能帶着笑意,輕輕地開口,“此戰,朕不是來死的,所以不需要你陪在朕的身邊。若朕真到了最後的時刻,你以為朕會舍得丢下你,不去見你最後的一面嗎?”

她驚訝地望着他,而就在此時,他們身邊的騎士再度伸手指向遠方,“陛下,又有大批的軍隊向這裏來了。”

那一定就是軍務大臣所率的那二十萬大軍了,到了這樣的地步,他還要逞強嗎?伊璐有些哀傷地望着他,然而剎那之間,卻因為敵陣後方傳來的震耳欲聾的聲音而更為吃驚,“太陽王萬歲!菲爾格斯王萬歲!”

聲音越來越響,連叛軍中的格恩和宰相也臉色大變地回頭望去,而就在此時,他們後方的那支軍隊,竟然打出了象征着菲爾格斯王的暗黑王旗。

“宰相大人,這……這是怎麽一回事?”轉眼反而是自己的軍隊,陷入了菲爾格斯和這支新來的軍隊的前後合擊之中,狼狽的格恩驚慌失措地開口。

“軍務大臣!那個內奸!”難看的老臉上的血色迅速地消退,宰相終于這樣地破口大罵,“難怪菲爾格斯王能夠提前得到政變的消息而沖出王宮,難怪他僅以六萬的兵力就敢與我們決戰,他就是在等着軍務大臣那個畜生!”

“大人,大人,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怎麽辦?”宰相狠狠地瞪了格恩一眼,“各自逃命去吧,您也應該清楚太陽王的性格,被他抓到的下場會有多凄慘也用不着我來提醒,自求多福吧。”匆匆說完,不理這已經走上末路的王弟,他慌張地策馬,已經穿過叛軍的隊伍,尋找可以逃脫的縫隙去了。

格恩驚慌而又絕望地再望望四周,現在他的四面八方,似乎都已經充斥了“太陽王萬歲”、“菲爾格斯王萬歲”這樣的呼聲,憤恨地向敵陣中的菲爾格斯投去嫉妒而又狠毒的一瞥,他拉滿手上的長弓,瞄準了那個從一出生就一直把自己牢牢地壓在腳下的光芒耀眼的兄長。

“菲爾格斯,您竟然不告訴我?!”終于放松了心情,伊璐假裝不快地朝着他背過身去。

“原諒朕,伊璐。朕是想要給你一個驚喜,也想要看看群臣的忠貞……”他拍馬湊過來,正想從馬上伸出手去,抓住她的肩讓她轉過身來,卻發現她的身軀猛然一震,“伊璐……”

“小心!”只來得及叫出一句,看見格恩所射出的銀箭疾飛而來的伊璐,猛地策馬擋在了他的身前。銀箭穿胸而過,黑甲的騎士再也沒有發出聲息,落下馬去。

“伊璐!”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菲爾格斯王,從馬上直撲而下,緊抱住了她的身體,“伊璐!不要死!請看着朕!伊璐……”

秋風吹起了她的黑發,而悲痛欲絕的金發男子,這一瞬心碎成了片片。

大陸歷四一一年九月二十八日,菲爾格斯王大敗格恩的叛軍,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完全掃蕩了叛軍的殘存勢力。直至十月十一日,菲爾格斯王終于返回王城突斯坦。

雖然毫不留情地對叛亂的首要分子王弟格恩、宰相布多判處了死刑,可是出人意料的是,他仁慈地赦免了其他的從犯和叛軍中的普通将士。個性剛烈的太陽王的仁慈,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逐步向他的臣民展現出來,讓他贏得了更多臣民的熱愛和擁護。

若要追究太陽王個性如此轉變的原因,可能要歸功于他那美麗的王後。

大陸歷四一二年一月一日,一直因為俊美無比而深受國內女子愛慕的菲爾格斯王,終于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在婚禮之上,他那脈脈含情的目光,自始至終不離那個黑發黑眼的王後。而王後此時,小腹已經微微隆起,約懷有四個多月的身孕。“菲爾格斯王萬歲!王後陛下萬歲!”

聽着城內民衆一浪高于一浪的歡呼聲,伊璐微笑着凝視正頻頻向人民舉手示意的菲爾格斯。

奇跡般地從死亡邊緣被救回以後,得知連腹中胎兒也無恙的消息,那一刻她簡直要感謝上天。再也不會有比自己更為幸福的女子了。她在心中默默地想,她不再是一名将軍,也不是一個騎士,而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子,想要永遠這樣地愛着他、陪伴在他的身邊的幸福女子。

往事如雲煙,讓她似在夢中。這時的他回過頭來,溫柔地牽起了她的手,蒼冰色的眼眸中,是一如既往的深情。

“伊璐,答應朕,永遠不會離開朕,永遠都這樣地深愛朕。”

“菲爾格斯,我永遠永遠,會像你愛我那樣深愛着你。”

他們的纏綿熱吻,令得民衆的歡呼聲再次高漲起來,而他們已無暇顧及。

唯願,地老天荒,此情也永不到結束的那一天。

唯願。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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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陛下!”馬背上的卡迪亞轉過頭來,迎上正策馬向他奔來的希爾尼特王,“陛下,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因為發現這一向沉靜睿智的銀發男子臉上,有着不易察覺的緊張神色,使得他也有些緊張起來,急忙追問。

“二十一日夜,暗之國度的王城突斯坦,菲爾格斯王的弟弟格恩親王和宰相發動了宮廷政變,目前王城已經完全被叛軍所控制。”在卡迪亞的身邊勒住了馬缰,希爾尼特把手中的一份密報遞給了他,“這是剛剛收到的。”

不及細說,卡迪亞已經急急地展開了那份密報,焦急地看着上面所提供的情報,“菲爾格斯王率一小隊近衛軍和仍然效忠于他的貴族,已經從王城突圍,向邊境進發。那麽,伊璐呢?”

“詳細的情形并不清楚,因為現在王城已經被叛軍封鎖和戒嚴,我國的密探無法探知更多的情報。不過,”希爾尼特王又從袖中取出另一封信件,“在随正式的密報而附上的信件中,提起了突斯坦城中的一個傳聞。據說在菲爾格斯王突圍而出的當晚,有親眼目睹的人,看見他的身旁,緊緊跟随着一個勇猛無敵的黑發黑甲的神秘騎士。”

“是伊璐。”快速地看完了那封信,卡迪亞立即斷言。有着黑色的長發,穿一身全黑的盔甲,而且又有着那種無人可以匹敵的精妙劍術,那只能是自己的妹妹了,“看來,她也已經随着菲爾格斯王一起突圍而出,安全方面我們暫時可以不再擔心。可是,據說格恩的叛軍現在已經聚集到了十五萬,而且在格恩的帶領下正緊緊追趕着菲爾格斯王。”

黑發的帝國大将軍,把他那俊美的面孔轉向他銀發的君王,“陛下,我軍也必須要加快行進的速度,要在格恩的軍隊追上菲爾格斯王之前,把伊璐從菲爾格斯王的身邊救回來。否則,等到她卷入暗之國度的這場內戰,要想救回她就困難得多。”

“朕也是這麽想。卡迪亞,下令吧,讓全軍以急行軍的速度前進,務必在三日之內趕到暗之國度的邊城威爾汀。”

“遵旨。”迅速答應了一聲,卡迪亞策馬如飛一般地馳向軍營。而在沉思了片刻之後,希爾尼特王也策馬向大營奔去。就要再見了嗎?他一直深愛着的伊璐,那個骁勇善戰、同時嬌豔如玫瑰的黑發女子。可是不知為什麽,想到了她重新穿上戰甲,拿起長劍,卻是為了奮戰在菲爾格斯王的身邊,希爾尼特王的心中在這一瞬,掠過了淡淡的惆悵和隐隐的擔憂。

菲爾格斯靜靜地穿過衆多的營帳,向自己的寝帳走去。可是他的腳步忽然停頓了一下,是不是自己看錯了?那個剛剛從自己的寝帳中走出的人,應該就是自己的首席宮廷醫師吧?

不像是別的男人,一看到這種情形,首先懷疑的是對方和自己的女人有染。金發的男子此刻心中立即想到的,是她的身體是否有恙。急急地加快了自己的腳步,他懷着憂慮的心情直沖進自己的寝帳,于是看見她正喝着一碗湯藥。

“伊璐,”他的聲音也有些顫抖起來,幾步走上前去,像是擔心會失去她那樣地,從她的身後輕摟住了她的腰,“你不舒服?為什麽不告訴朕?”

一驚之後,她鎮定地喝完了那碗藥,随手放在一邊,這才回答:“只是覺得有點疲倦,所以請醫師給我開了一劑安神醒腦的藥。”在他的懷中轉過身來,她的雙手輕輕地環繞在了他的頸間,烏黑的眼眸凝視着他的面孔,這一刻心中掠過一絲柔情,“不想告訴你是不想再給你增加任何的負擔。”

“伊璐,”他緊緊地擁抱住她,“你對于朕來說,永遠不會是負擔,有關你的任何事,都比朕自己還來得重要。別隐瞞朕,有關你的一切,朕都想要清楚地知道。”

聽着他這麽直率地剖白,伊璐簡直想要把那個天大的喜訊告訴他。可是,狂喜之後又會如何呢?他會為了自己和這個孩子而放棄一切,可她并不是這種自私的女人。

“菲爾格斯……”她輕輕地喚,一方面是想要轉移他的注意力,另一方面也确實被身體裏的一股情感浪潮所驅使,她竟然微微地踮起了腳尖,主動地吻上了他的唇,而他立即就給予最熱烈的響應。

半晌之後,他才終于重新凝視了她,蒼冰色的眼眸中有掩飾不住的狂喜,“你愛朕嗎?伊璐,你真的愛朕嗎?”

“那麽你呢?菲爾格斯,你愛我嗎?是因為我才讓你承受了群臣和貴族的不滿,是因為我才讓你被暗之國度所背叛,也是因為我,才會使得一個像你這樣的君王,卻會這樣狼狽地走在了逃亡的道路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是我造成了你今天所處的這個困境,即使是這樣,你也仍然愛我嗎?”

“愛,愛,愛……”她每問一句,他就低低地說出這樣的一個“愛”字,同時也更緊地擁抱住了她,“朕早就說過,無論發生任何事,只要你在朕的身邊,朕都絕不會害怕和後悔。朕就是這麽一個自我而又固執的男人,永遠也不會作出任何改變。在你之前,朕從沒有愛慕過別的女子,那麽在你之後,朕也絕不會再愛上別人。所以請你一定要陪伴在朕的身邊,除了你以外,朕已經再沒有別人可以去愛慕。”

“菲爾格斯……”她已經沒有其他的辦法,只能用她最溫柔的聲音去呼喚他的名字,用她最熾熱的親吻去回報他的誓言。

而他卻再次開口,美麗的蒼冰色的眼眸深深地凝伫在她的臉上,“你也像這樣地愛着朕嗎?如果有一天,朕陷入萬劫不複的絕境,你還會陪伴着朕嗎?伊璐,即使到那種時候,你還是不會抛下朕嗎?還是說,你的心中仍然還有着別人的影子,一旦朕不再是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君主,而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再也無法像這樣地強留你在朕的身旁,你就會毫不猶豫地棄朕而去?”

“菲爾格斯,您是在懷疑我嗎?”對他用上了只有在正式的場合才會使用的,表示尊敬的同時卻又會産生疏離感的“您”,伊璐的黑色眼眸毫不退縮地迎上了他那有着一絲擔憂和疑惑之色的雙眸,“您不相信伊璐會愛您嗎?或者是,您不相信自己值得伊璐去愛?”

“不……”屈服于她那樣的雙眸的深深凝視,金發的男子這一瞬間失去了理智,只有在愛的力量的驅使下向她投降,“朕信你。請原諒朕的疑惑,伊璐,請你抱緊朕。”

她默默地抱緊他的腰,而他在熾熱地吻她的同時,不住地在她的耳邊低語:“緊一些,再緊一些……緊到朕無法自由地呼吸,緊到朕的心髒被擠出這個胸膛,緊到朕将整個的生命都給你,好讓你知道,朕的一切都是屬于你,朕的一切也都可以心甘情願地獻給你……”

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呢?為了他,她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她可以什麽都不再擁有,只要能留在他的身邊,被他這樣緊緊地擁抱在懷中。

她的淚慢慢地湧出來,然後無語地按照他的請求,更熱烈地擁緊了他。

“陛下。”威爾汀城的議事廳中,效忠于菲爾格斯王的衆騎士都聚集在了這裏,而一名騎士的匆匆加入,打斷了他們三三兩兩的讨論。

“陛下,據報,王弟格恩親自率領了大約十五萬的叛軍,距離威爾汀已不到兩天的路程。”

“城中的糧草儲備如何?”菲爾格斯沉默了片刻,終于開口。雖然面臨着即将以不足六萬的軍隊,去與十五萬的叛軍抗衡的難題,金發的君王的臉上,卻仍然是那種自信到目中無人的神情。

而看見了他這種神情的騎士們,也似乎從中汲取了勇氣,沒有一個人的臉上現出懼怕之色。想想看,不光是他們英勇無敵的菲爾格斯王,就連那個來自光之國度的女子的臉上,也沒有對越來越艱難的局勢表現出絲毫的畏懼,那麽他們,這些暗之國度的身經百戰的騎士們,又有什麽理由害怕?

“因為早些時候為了準備與光之國度的戰争,城中早已儲備了大量的糧草,這一方面沒有問題,應該足以供應三十萬大軍一個月的使用。”不過,沒有那麽多的軍隊,要這麽多的糧草又有什麽用呢?騎士在心中不禁輕嘆了口氣。

“與群臣和國內各大貴族之間的聯系,有沒有進展?”早在逃亡之初,菲爾格斯就已經考慮到,仍然有一部分大臣和貴族是站在自己的一邊,畢竟,雖然自己對于費拉一案的處置是嚴厲了些,可是從暗之國度的前途考慮,由自己處于王座之上,怎麽也會比那個無能的格恩要好得多。那些真正關心國家前途和命運的大臣和貴族,在仔細思量之後一定會歸入自己的陣營,那時候,自己的力量就足以平定這場叛亂。

“陛下,因為王城已經被叛軍所封鎖,所以很難與其中的大臣和貴族們取得聯系,至于駐守各地的将軍,因為距離遙遠,暫時無法趕來支持。”

也就是說,眼前的這一役,就只有孤立無援了?暗之國度的君臣都認識到了這個事實,雖然覺得勝算渺茫,但是并沒有人心生悔意。忽然之間,菲爾格斯王再度開口:“叛軍的情況怎樣?”

“據探,格恩殿下所率的這十五萬大軍,可能還只是先頭部隊。因為……”騎士遲疑了一下,真不想把這個消息說出來,讓所有人更加的絕望,“因為軍務大臣已經在調動國內其他的機動兵力,大約很快就可以集結約二十萬的軍隊,随後趕來。”

心頭都是猛地一沉,衆騎士們都互望了一眼。以六萬對十五萬,憑借君王的英明和自己這些人的勇猛,或許還有取勝的希望,可是如果再加上這随後趕來的二十萬大軍,那麽自己這些人就無異于以卵擊石,不堪一擊。要想在這種情況下取勝,除非能夠在極短的時間裏擊潰格恩的十五萬軍隊,然後在軍務大臣的二十萬大軍趕來之前立即休整完畢,投入新的作戰。光是想也知道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騎士們的臉上不禁都有些黯然起來。

菲爾格斯王那俊美的臉上,卻還是看不出絲毫的情感的流露,甚至在他的眸中,似乎還閃過了類似喜悅的神色。

淡淡地掃視了所有人一眼,他終于開口,聲音還是如同坐在突斯坦王宮中的寶座上那樣極具威嚴:“衆卿都聽見了,這就是我軍目前所面臨的狀況。現在,朕說的話,請卿等記住。在戰争開始之前,朕允許衆卿中的任何一人離開威爾汀城,去重新選擇卿等的道路。可是,一旦戰事開始,朕就不再允許卿等萌生去意,擾亂軍心。因此,朕希望今天卿等仔細地考慮清楚,這一戰的艱難朕與衆卿都十分清楚,在此戰中,朕只需要勇往直前的猛将,而不需要仍有動搖之心的人。有此心者,請于此時離去,朕絕不怪罪。”

擲地有聲,暗之國度的帝王這一番高傲而又有王者氣勢的話,瞬間感染到了所有的人,同時向這偉大的君主俯下身去,騎士們懷着當初接過騎士證書時的那種驕傲而又激動的心情單膝跪地,異口同聲地道:“陛下,臣等絕不動搖。臣等誓死追随在偉大的菲爾格斯王的身畔,直戰鬥到最後一秒,直到灑盡最後一滴鮮血。”

菲爾格斯的蒼冰色眼眸中,這一瞬似有火焰在燃燒,語氣緩和下來,帶着一絲感動,用近乎友愛的目光凝視着跪伏在自己腳下的騎士們,他再次開口:“朕為衆卿今日所表現出的忠誠深感欣慰。有衆卿在朕的身邊,朕相信定會有奇跡發生。”決戰之日,就要來臨了吧?雖然早已設想過所有可能的情況,為什麽他的心中,卻越來越感到不安?

“伊璐,你都聽說了?”懷擁着他最心愛的女子,菲爾格斯喃喃地開口。也許他心中的不安就是為了她吧?想到她會陪着自己一起陷入那樣的絕境,想到她會陪着自己死去,他的心中是如此的不舍和難過。他明明是想要保護她,給她幸福和快樂的,可是為什麽卻帶着她走上了這樣一條艱險的道路?

黑發黑眼的女子,用異于常人的鎮定輕點了點頭。她并不害怕,大軍壓境的那種威脅,她已經見識過無數次,何況這一次還有他在她的身邊。可是,她卻有些擔心自己腹中的那個胎兒。進入威爾汀城以後,醫師再次給她看診,結果是這一路上她雖然保住了它,可是卻讓她的身體和胎兒也更加的虛弱,如果再不加以注意,胎兒就會有流掉的危險。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她并沒有參加他們的軍事會議,而是選擇了在房間中休養安胎。

心疼地看着她有些蒼白的面孔,他不明白,為什麽她好像越來越憔悴。雖然這些日子确實很艱苦,可是他記得當他在光之國度與她和卡迪亞的大軍對峙時,那時候她所承受的壓力和艱苦更勝過現在,她也沒有表現出如今這樣的虛弱和蒼白。把她摟得更緊一些,他心中暗忖應該去找宮廷醫師好好地追問清楚,他的愛妻究竟是得了什麽病,至今都無法複元?

“陛下,陛下。”門外忽然有人急切地開口,顯然是受到了極大的精神沖擊。他和她的目光都微微地一動,難道是叛軍已經殺來了?可是按照所得到的軍情,格恩的叛軍最快也要到明日才能抵達呀?

“發生了什麽事?”他沉聲開口。

“陛下,光之國度……光之國度的大軍,已經到了城外。”

什麽?他和她都猛吃了一驚,而她的驚訝更甚。是希爾尼特王和哥哥來接自己回國了嗎?她幾乎已經忘記了這件事,為什麽他們會在此時此刻也出現在這裏?

與菲爾格斯對視了一眼,金發的男子在一瞬的震驚之後,默默地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而她呆怔了片刻,也随後緊追而去。

焦急地等待了片刻,在終于看見菲爾格斯王那金色的頭發和高大的身軀時,希爾尼特和卡迪亞都忍不住策馬向前了幾步,但随即因為看見伊璐的黑發也出現在了他的身側,而令得兩人同時停下。

“伊璐!”卡迪亞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立即高喊,而希爾尼特王則因為心底的那種席卷一切的情感浪潮影響,反而無法開口。她的臉色很蒼白,樣子也很憔悴,在暗之國度的生活,果然是那麽的不快樂嗎?

“陛下……哥哥……”伊璐情不自禁地輕喚出聲,她身側的菲爾格斯,向她凝望了一眼,然後如同宣告所有權似的,他用自己的披風包裹住她的身體,把她緊擁在自己的懷中。

“菲爾格斯王!”看見了他的這個舉動,希爾尼特在臉色發白的同時,終于說出話來,“請您交還伊璐将軍。”

“拒絕。”毫不猶豫地,菲爾格斯一口拒絕,同時更緊地擁住了她的身體。這是他的女人,只要他還活着,就絕對不會放開這雙手,無論是誰來同他交涉,結果也是一樣。

“菲爾格斯王,難道你想因此挑起兩國間的戰争?”卡迪亞忍不住隐含威脅地開口。那是他的親妹妹,他怎麽能眼看着她在異國他鄉受苦?何況,暗之國度現在又是在這樣的動蕩局勢之下。

“挑起戰争的不是朕,而是貴國。”菲爾格斯冷冷地開口,“是貴國的大軍率先侵入我國的國境,現在又想要從朕手中奪走這個屬于朕的女子。希爾尼特王和卡迪亞将軍不要忘記,半年之前,是貴國與朕在和約中約定,朕撤出光之國度的領土,釋放卡迪亞将軍和三萬戰俘,而貴國,把伊璐奉獻給朕。”

這麽一段恥辱的回憶,現在又從他的口中說出,讓光之國度的君臣都輕輕地顫抖了起來。希爾尼特難忍憤怒地開口:“菲爾格斯王,是您用武力強行侵入我國,然後又逼迫朕以伊璐将軍的自由來換取和平。伊璐将軍對于我國來說,是絕不可缺少的人物,因此現在,請您把她交還給朕。”

“朕絕不允許!”菲爾格斯的聲音提高,堅決地道,“或許伊璐是貴國重要的不可缺少的将軍、騎士……可是,現在她是朕最愛的女人。誰也休想将她從朕的手中奪走,您也是一樣,希爾尼特王。”

希爾尼特感到一陣目眩,聽着這個驕傲的君主就這樣毫無顧忌地說出他對于她的熱愛,看着他那不容動搖的神情,他的心忽然感到了痛苦和嫉妒。就是這個男人,在這半年中占有了她的身體,而讓自己在難耐的痛苦的煎熬中苦苦掙紮。現在他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為什麽還不肯放開手?

“菲爾格斯王,如果您肯交還伊璐将軍,朕可以幫助您平定貴國的內亂。”提出這樣一個對他很有利的條件,銀發的男子目不轉睛地凝視着菲爾格斯,他會接受嗎?還是說,他愛她已經到了那樣的地步?

“朕拒絕。”高傲地說出這三個字,年輕的君主的蒼冰色眼眸中掠過一絲怒火。就算自己會在這場戰争中死去,也絕不會尋求別國的幫助,何況,又是帶有條件的幫助。再說,對于他來說,什麽都可以舍棄,唯有身邊緊擁着的這個她,是他絕不可能放棄的人。

一片沉寂。希爾尼特已經再說不出一句話來,而只能震驚地望着站在城樓之上的金發男子。為什麽?為什麽他也會如此的深愛着她?這讓希爾尼特不禁有些悔恨起來,如果當初在拉特被圍的時候,自己也是像他這樣地不顧一切、堅決果斷,那麽事情的結局會怎樣呢?

可是,那時候的自己,卻也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這樣做的吧?畢竟當時的菲爾格斯王的手上,是掌握了卡迪亞和三萬将士的性命,還有這整個光之國度的存亡。要為了自己的愛情而放棄這一切,自己和她都根本做不到。

不過,如果換成了是面前的這個男子,他是可以做到的吧?因為他的個性就是如此地自我、激烈和不顧一切。現在應該怎麽辦?為了奪回伊璐,自己真的要引發這一場戰争嗎?可是以菲爾格斯王那激烈的個性,恐怕到了最後,他寧願與伊璐同歸于盡,也還是不肯把她交還給自己的吧?

希爾尼特王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時,卡迪亞的憤怒終于在這一瞬間爆發,策馬上前了幾步,他直指向城摟上的菲爾格斯王,“菲爾格斯王,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處境?你知不知道你随時都有被國內的叛軍所殺的可能?即使是處于這種境況,在暗之國度已經如此動蕩不安的情況下,你卻仍然要把伊璐帶在自己的身邊,不肯讓她随我們回到光之國度。你是想要讓她陪着你一起殉葬嗎?這就是你所說的對她的愛?這就是你用來愛她的一種獨特方式?那麽,我真不能理解菲爾格斯王的熱愛。所謂的愛,不是應該希望自己所愛的人幸福、平安,和快樂的嗎?怎麽可能會情願帶着自己所愛的人同赴死地?”菲爾格斯的目光凝伫在了他的身上,這一刻一直淡漠的眼眸中,終于流露出一絲心痛的神色。就是這些話,多日來一直在他頭腦中盤旋着的語句,在他最不願意放開她的時候,這些話仍然會萦繞在他的耳邊,叫他産生從未有過的猶豫和動搖。

他愛她,是那樣的愛她,失去她對于他來說,比失去生命還要可怕,所以他堅決不肯讓她離開自己,想盡一切方法也要留住她。可是,就如卡迪亞所說的,現在自己已經是處在這樣的一個危險的關頭,卻還要強留住她,這不是等于在親手傷害她?如果現在,他就這麽忍痛地放開手,讓她跟随着她的君主和她的兄長回到光之國度,那麽即使自己難免一死,她卻還可以活下去。

自己應該這樣做嗎?如果自己真的愛她的話,就應該做出這樣的決定吧?可是,為什麽他還是那樣的舍不得?為什麽他就是不肯從自己的口中,說出這種會讓自己心碎的裁決?

沉默了良久,他不敢看身旁的她,而是凝視着城下的希爾尼特王和卡迪亞,緩緩地開口:“希爾尼特王,卡迪亞将軍,朕承認你們說的有理,可是朕,仍然難以承受即将失去伊璐的痛苦。因此,朕要把最終決定的權力,交給伊璐。究竟是随你們,離開朕的身邊,還是……”不敢把第二個選擇說出口,怕希望之後是更深的絕望,他停頓了一下,“就由伊璐,你自己來決定吧。”

所有人的目光,這一瞬全集中到了始終沉默無語的伊璐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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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伊璐,你是在生朕的氣?”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床邊,菲爾格斯王有些惶恐地開口。

沒有看他一眼,黑發的女子把目光移向了相反的方向,但是她卻還是開了口:“我不喜歡看見你的殘暴。”就是呀,只為了自己所受的小傷,就如此的大動幹戈,連累了數以百計的人。他是一個國家的君主啊,怎麽能如此的不分輕重,魯莽行事?

“朕、朕是因為一時的憤怒……”他,太陽王菲爾格斯,竟然也有說不出話的時候,而且心中的那種忐忑不安,倒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害怕會受到責罰。然而,是的,他确實是害怕受到責罰,這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事可以讓他感到害怕,除非是她背向他冷冷地轉過臉去,對他不理不睬。

“請你原諒朕,伊璐,朕看見你受傷的那一刻,實在是無法抑制心中那深深的憤怒。”其實直到今天,想起來他還是有些憤怒。事情明明沒有那麽的簡單,可是偏偏就查不出那幕後的主使到底是誰,真是個陰險可怕的敵人。那件事以後,他又開始寸步不離她的身邊,暗藏的敵人還沒有被揪出來,他實在不能放心丢下她不管。

“釋放無罪的人。”她終于開口。她還是愛着他的吧?所以看見他為了自己而如此緊張,其實心中還是有着喜悅的。只不過,她是個不喜歡因為自己,而牽連到無辜百姓的人。就算菲爾格斯再愛自己,她也不希望他為了自己而濫用他的王權。

他忍不住心頭的喜悅,猛地俯身抱緊了她,“是不是只要朕這樣做,你就會原諒朕?”

她肩上的傷口處被他緊緊地摟住,痛得她微微地皺了皺眉,而他立即驚覺,有些慌張地松開了手,改成攬住她的腰,他仔細地觀察着她的臉色。被他盯得太久,她的心中也開始慌亂起來,“你做什麽?”

“朕想你。”很誠實地回答,他的手開始不安分起來。真是可憐,一個多星期來,他為了她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終于嚴懲了一幹人等時,換回的就是她不準他靠近的禁令。好不容易挨到她的氣慢慢地消去,他可以從寝宮的門口,逐漸移動到她的床邊,現在擁她入懷,也沒有遭到更為激烈的反對,這讓他這些時日來對她的思念升到了最高峰。

蒼白的臉微微紅了起來,她沒有告訴他,其實她也有些想念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虛弱的原因,雖然只是受了點輕傷,可是這些日子她的身體總是有點恹恹地提不起勁來,再加上他的緊張,弄得宮廷醫師一個勁地叫她待在床上,哪兒也不要去。這麽百無聊賴的生活,還真讓她思念起了有他在身邊的時候,即使什麽也不說,就是那樣被他輕輕地擁抱在懷中,凝視着他那美麗而又明亮的蒼冰色眼眸,也會覺得滿足。

“伊璐,”他輕吻着她,喃喃地開口,“傷好以後,嫁給朕好嗎?當朕的王後,好嗎?”

震驚。他說出來了,他真的想要讓自己當他的王後。可是,自己真的确定想要這樣做嗎?婚姻的契約是那樣的神聖,在她還沒有肯定自己心中最愛的,是他而不是希爾尼特王的時候,她可以接受他的心意嗎?

因為沒有聽見她的回答,他停止了動作,用深邃的眼眸凝視着她的雙眼,“為什麽不回答?伊璐,不願意嫁給朕嗎?還是,”他的眸中忽然掠過一絲驚懼的神色,“還是,你心中所愛的,另有其人?”

沉默了良久,她終于緩緩地開口:“如果是,那你會怎樣?”

“朕不允許。”很激烈地回應,他顧不上會碰疼她的傷口,緊緊地把她鎖進了自己的懷中,狠狠地把她壓在自己的胸前。他們的胸口緊貼在了一起,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跳,而他用當初的那種極具占有意味和侵略性的熱吻,開始侵襲她的雙唇。

“朕絕不會允許你離開朕的身邊,即使你心中所愛的是別人。朕不管,朕是你唯一的男人,而你也是朕唯一的女人。伊璐……已經擁有了你的朕,絕不會再那麽輕易地放開手。”他喃喃地在她的耳邊低語,這就是他的強橫和霸道。他可以無條件地寵着她,愛着她,只要她在他的身邊。而如果有任何人想要自他的身邊奪走她,他都不惜與之賭上性命去戰鬥。

“菲爾格斯,你永遠都不會放開這雙手嗎?”她輕輕地問。

“不會,永遠不會,除非到朕死的那一天。”他狠狠地答,再次吻上她的唇。

伊璐不再說任何話,她只是同樣地擁抱住了他。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她曾經那麽憎恨的對象,是從何時開始,她的心中,也會對他産生了不舍的情感?

她已經顧不上再想些什麽了。希爾尼特王還沒有來,自己還沒有到必須要作出抉擇的那一天。所有的一切,都等到那個時候,再去考慮吧。

而此時的她,只想沉迷于他的懷抱中,享受他那熱吻的動人和甜蜜。

宰相府邸的秘密房間裏,滿滿一屋的大臣和貴族們都神色詭異地竊竊私語。

“衆位,來到這裏的,都是對菲爾格斯王大為不滿的人。我想請問衆位一句,像這樣殘暴不仁的一個人,是否還有資格做我們暗之國度的王?”終于,宰相的發言令得房間中在這一瞬安靜了下來,滿意地看着衆人的點頭示意和贊成的表情,他也同時注意到了其中一人的淡漠表情。

“軍務大臣閣下,您的看法呢?”輕輕地開口,宰相的眸中這一刻有些探究的神色。畢竟,軍務大臣才有調動全國大部分軍隊的權力,如果沒有他的協助,雖然已經取得了王城衛戎部隊司令的支持,卻還是無法在全國範圍內一舉摧毀菲爾格斯王的統治根基。

“我是在想,雖然各位,當然也包括我自己在內,”軍務大臣優雅地向在座的人鞠了一躬,“雖然各位都已經不滿于菲爾格斯王的統治,可是,總該有個适當的人選,帶領我們去讨伐菲爾格斯王。否則,我們都是曾經宣誓效忠王室的騎士,這樣做,就沒有正當的名目。”

“閣下說得太好了。”宰相極為欣賞地點頭,轉向所有的人,“因此,在此我想提議,我們應該緊緊圍繞在王弟格恩殿下的旗幟下,助他奪回本就應該屬于他的王權。”

“原來是這樣。果然不愧是宰相閣下,您的見解的确高明。”軍務大臣用他那一貫的從容語調開口。

“不過,王弟殿下現在應該還在他的流放地才對吧?”衆人之中,有人遲疑地開口。

宰相的老臉上,現出莫測高深的笑容,“請各位不用擔心,殿下現在,其實已經回到了王城。”

“是嗎?”軍務大臣的眉尖感興趣地一挑,而與此同時,房間裏的秘門突然開啓,一直躲在其中,傾聽着衆人談話的金發藍眼的男子,高傲地走出。

除了宰相之外,其他的人一時都用驚呆了的表情盯着這個新出現的男子。最後,還是那個一貫淡漠的軍務大臣率先優雅地躬了躬身,“原來是王弟殿下,真是好久不見了。”

在他這樣的帶領下,其他的大臣和貴族們也都彎下腰去,“殿下。”

菲爾格斯王的親弟弟,一直不甘居于菲爾格斯之下的格恩親王殿下,這一刻臉上現出了得意至極的笑容,“各位,朕取得了王位之後,一定會給在座的各位以應有的回報。”

“那就多謝陛下了。”軍務大臣的表情讓所有人都猜不出他究竟是嘲諷還是真心實意地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不過,他的表情也一向都是如此的冷漠。

至于老謀深算的宰相,則因為格恩那種得意忘形的張狂和赤裸裸的拉攏手法而暗暗搖了搖頭。

“雖然相貌上有幾分相似,眼前的這一個和菲爾格斯王,完全就不是一個層次上的人。不過,這樣也好,讓這樣平庸的人坐上了王座,那麽自己的權臣之夢,也就可以牢牢地抓在手中了。”這樣想着的宰相臉上,不禁又現出了那種陰險的奸笑。

大陸歷四一一年九月十八日,以王弟格恩為號召,所有對菲爾格斯王不滿的人終于都彙集到了反王的旗幟之下,而在不久的将來,那一場深深影響暗之國度命運的政變也即将展開。

“伊璐,伊璐……”深夜,伊璐被菲爾格斯那有些急切的輕喚聲驚醒,睜開眼,驚見他已經穿戴整齊,甚至連盔甲也已經披好。

“菲爾格斯,發生了什麽事?”隐約聽見王宮外傳來的洶湧的人聲,雖然早已習慣了大場面的伊璐,卻還是忍不住微微地變了臉色。是宮廷政變嗎?早就聽說因為上次費拉的事件,他的嚴厲處置導致了群臣和貴族的不滿,她的心中一直在為他而隐隐地擔憂着,現在真的發生了嗎?

看見她那有些焦急和擔憂的神色,金發的菲爾格斯王的心中,掠過了濃濃的柔情,輕輕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他的聲音變得鎮定安詳:“別怕,伊璐。你猜得不錯,是宮廷政變。快穿上衣服,跟朕離開王宮。”

不假思索,伊璐以一名訓練有素的将軍的速度穿戴整齊,向火光已經映紅了靜谧夜空的門外瞧了一眼,她平靜的目光轉向了他,“請給我劍和盔甲,菲爾格斯。”

“……不。”怔了一怔之後,他立即本能地反對,“伊璐,朕早就說過,你不再是一名騎士,你是朕所愛的女人,有朕在你的身邊,有朕來保護你。”他是那麽的疼愛她,怎麽能再看着她那柔弱的身軀披上戰甲,嬌嫩的手再緊握劍柄?

“菲爾格斯。”她用比他更為果斷和堅毅的聲音開口,同時深深地凝望着他那蒼冰色的眼眸,“我不是一個只能靠別人來保護的女人。在這種時刻,我要靠自己保護自己,必要的時候,我也可以保護你。”她不要柔弱地依偎在他的身旁,成為他突圍而出的負累,她要用手中的劍來減輕他的負擔。這,或許就是她愛着他的一種方式。

靜靜地凝視了她片刻,因為體察到了她對于自己的這份心意,菲爾格斯狂喜地把她緊擁在了懷中,輕吻着她,然後在她的耳邊輕輕地開口:“伊璐,請你陪伴朕,一起殺出這個王宮。”

“是,菲爾格斯。”她也輕輕地答,心從未和他如此的貼近。這一瞬間,她完全遺忘了自己曾經的身份,遺忘了自己的國家,也遺忘了她曾經深深愛過的那個銀發的男子。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抛下面前擁吻着自己的這個金發男子,就如同他也同樣地不能離開自己。

大陸歷的九月二十一日的深夜,蓄謀已久的暗之國度的宮廷政變終于發生,由于王弟格恩和宰相取得了掌握王城衛戎部隊調遣權力的衛戎司令的支持,王城突斯坦立即就陷入了反叛軍的手中,所有仍然效忠于菲爾格斯王的大臣都被禁锢在了自己的府邸,無法取得行動的自由。

而菲爾格斯王,卻因為有人在政變前的最後一刻終于把信息傳遞到他的手上,而有了最基本的準備,雖然來不及撲滅這場叛亂,但還是憑借着他的勇猛,在為數不多的仍然效忠于他的近衛軍騎士和士兵的保護下,逃離了被叛軍控制的王城突斯坦。

自始至終,他的身旁都緊跟着一名黑發黑甲的神秘騎士,那騎士手中的長劍似有可以劃破長空的力量,把所有敢于追擊他們的叛軍都狠狠地擊潰。有親眼目睹的人說,如果說金發的菲爾格斯王就是掌握天上雷電的偉大君王朱庇特的話,那麽他身邊的那個神秘莫測的黑甲騎士,就應該是勇猛無敵的戰神阿瑞斯。

“伊璐,你還好嗎?”馬上金發的帝王,此時還不知道自己這近乎不可能的從王城中的突圍行動,令城中的軍民又給自己增添的光榮稱號,他只是用擔心和愛憐的神色,凝視着身邊的黑甲騎士。

“我很好,菲爾格斯。”強忍住從剛才開始就極不舒服的想要作嘔的感覺,伊璐對他說了謊話,其實她覺得自己現在很不好,幸而頭盔遮掩住了自己現在應該已是一片煞白的面孔,否則,他不知道該怎樣地為自己而擔心了。真是沒用,才放下手中長劍、沒有披挂這身戰甲幾個月的時間而已,為什麽只是沖殺了這麽一夜的時間,就會讓自己感到如此的疲倦?

“伊璐,我們必須趕去邊境之城威爾汀,上次回國之時,朕把一部分兵力留在了那裏,那些都是絕對會忠于朕的軍隊。只有在叛軍的前面趕到那裏,我們才有與叛軍決戰的希望。可是,你的身體可以承受嗎?”很擔憂地凝視着她,他真想能夠取下她的頭盔,好好地看看她的面容,從剛才開始,他就覺得她的動作有些遲滞,沒有以前那樣的靈活。她是怎麽了?是被費拉刺傷的地方還沒有完全好嗎?

雖然為了不陷入絕境,現在的他應該毫不猶豫地夜以繼日地趕赴威爾汀,集結仍然忠于自己的軍隊與叛軍對抗。可是,如果要他因此而累垮她的身體的話,他寧願選擇不再去争奪這個王位,而攜她隐姓埋名地離開這個國家,默默無聞地度過餘生。他就是這樣的愛她,即使到了這樣的困境之中,他也絕對不會放開這雙,緊握住她雙手的手。

“菲爾格斯,不用擔心,伊璐不是那麽不中用的女子。”鎮定地揚起了頭,仿佛又重新回複到以前指揮着千軍萬馬那時候的英氣勃發,黑發的伊璐不理會暗之國度的将士們那詫異的眼神,而是堅決地繼續說下去,“就按照您所想的那樣去做。終有一日,我會陪着您回到這個王城。您的這些忠誠的臣子,也一定會陪伴您到那一天。”

如春的暖意涓涓流過,化去了暗之國度的君臣心中那有如秋日一般的蕭瑟感覺。年輕的金發的君王,在初秋的凜冽風中回頭遙望向遠處的王城突斯坦,于是用他那不容置疑的自我而又強悍的語氣開口:“朕會做到的。有你在身邊的朕,有這些忠心的臣子們在身邊的朕,一定可以掃平所有膽敢反叛的亂臣賊子,重新回到這個突斯坦來。衆卿們,相信朕有此能力者,就請緊緊地跟随在朕的身邊。”

“陛下!”所有的暗之國度的将士們,在馬上向這英勇偉大一如往日的帝王,深深地彎下了他們的身體,與此同時,他們也感受到了光之國度的這個女子,可以深獲君王寵愛的原因。若沒有她,如何能讓他們的君王和他們自己,此刻心中都如此的激情洋溢,毫不畏懼地渴望着明天的到來?

“菲爾格斯王萬歲!”不知是誰率先高呼,于是在洶湧的同樣的高呼聲中,這一小隊的人馬,開始向着暗之國度和光之國度的邊境前進。他們所要去的地方,是駐有約六萬軍隊的邊城威爾汀,雖然遠不足以與叛軍目前聚集起來的十五萬大軍相抗衡,但是他們絕對地信任這個偉大的太陽王。以他的智慧和謀略,一定可以重新把王權緊握在手中。

但是他們唯一沒有預料到的情況就是,此時此刻,由光之國度的希爾尼特王和帝國大将軍卡迪亞所率領的二十萬大軍,也已經開始向威爾汀前進。可以想象到在不久的将來,威爾汀就會面臨着敵軍和叛軍兩面夾攻的險惡局勢,而菲爾格斯王,也将因此而陷入絕境。

有些忐忑地看着随軍的宮廷醫師那嚴肅的面孔,伊璐等待着他對于自己的判決。這些天來,由于想要甩掉格恩叛軍的緊緊追趕而幾乎日夜不停地向威爾汀前進,這種勞累讓她的身體感到越來越不舒服,經常會無緣無故地想要嘔吐,胃裏也總是泛酸似的不快。

為了不讓菲爾格斯擔心,她已經強忍了許久。他夠煩惱的了,為了平叛的事情,雖然他仍然是那個自信而又勇猛的太陽王,卻還是因為不眠不休的勞累而有些憔悴,她實在不忍心再因為自己的事情而讓他加倍地操心。所以趁着途中這短暫的休息時間,菲爾格斯與衆将在營帳中議事的間隙,她才悄悄地找來了一直跟随着他們的隊伍逃亡的宮廷首席醫師。

看到醫師那鎖得越來越緊的眉頭,伊璐忍不住猜想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這讓她有些害怕起來。自己并不畏懼死亡,可是不要在這種時候跟自己開這種天大的玩笑,她剛剛發現自己也同樣地愛上了那金發的男子,才剛剛決定要陪他渡過這場危機,又怎麽能夠在這種時候輕易地離他而去?她可以想象得到這會帶給他多大的打擊,也許他就會完全地絕望了吧?他不會再有掃平叛軍的雄心壯志,也不會再懷有成為偉大君主的夢想。不行,她不可以在這種時候抛棄他,讓他變成那樣。

“請問,”她終于輕輕地開口,“是什麽病?王就要回來,請您盡快說出實情。”

“……夫人,恭喜您,”雖然說是恭喜,臉上卻沒有一絲喜悅的樣子,宮廷醫師遲疑地開口,“您有身孕了。”

什麽?她感到一陣眩暈,自己有了他的骨肉?是他和她的孩子?震驚之後,她又感到一絲喜悅,可是,為什麽醫師的表情,會是那麽的凝重?“您,不希望我有這個孩子嗎?”淡淡地問出一句,他畢竟也是暗之國度的貴族,會對自己懷恨在心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夫人,請不要有這樣的想法。”鄭重地向她彎腰行了一禮,宮廷的首席醫師懷着尊敬的心情開口,“或許我也曾經對您有過誤解,請您原諒那時候的我。可是,看見從王城中突圍的那一夜,夫人您陪伴在陛下身邊奮勇作戰的樣子,聽到您對陛下和我們所說的那振奮人心的話語,我認為夫人您絕對有資格留在陛下的身邊,也有資格成為我們暗之國度的王後。您能懷有陛下的子嗣,我感到萬分的高興。”

這是第一次有暗之國度的人,而且還是驕傲的貴族,在她面前誠摯地表示對她的尊敬和認可。這一刻伊璐深深地受到了感動,終于體會到了在離開祖國的前夕,菲爾格斯叫自己全心去準備體會的那種,暗之國度人民的尊敬和熱愛的感情。可是,既然如此,那麽他又為什麽有那種憂慮的表情呢?

“那麽您……為什麽會如此擔憂?”她輕輕地問,心頭也被他的這種情緒所影響,而泛起了憂慮的暗影。

“夫人……”醫師猶疑了一下,終于開口,“這實在不是最佳的時機。夫人有了身孕的時候,正遇上費拉行刺的事件,令得您的身體有了損耗,胎兒有些先天不足,需要好好地加以調養。可是,現在我們卻又是在這樣的行軍途中……如果不停止這種行軍,讓您的身體得以休養,我怕,您的身體和胎兒都會無法承受啊。”

原來是這樣。伊璐的心頭一陣冰涼,也就是說,要讓自己作出抉擇了嗎?是要這個胎兒和自己的安危,還是要他和跟随他的那些将士們的性命?

看見她沉默不語,醫師嘆着氣站起身來,“我去禀報陛下。”

“請等一等。”伊璐忽然開口,黑色的眼眸中閃現出堅毅的神色,炯炯地凝視住了他,“請您答應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菲爾格斯王。”

“那……怎麽可以?”不是不知道菲爾格斯王對眼前這位美麗女子的緊張,如果因為這樣而讓她和腹中胎兒有什麽閃失,以後菲爾格斯王知道,不把自己也吊死在中央廣場上才怪。

“請您想清楚,為了菲爾格斯王,為了所有跟随着他、對他忠誠的将士,我們絕對不可以因為任何事而停止行軍。”伊璐仍然平靜地凝視着他,“那也是為了這個國家,您希望暗之國度,能夠重新擁有像他這樣偉大的君王嗎?如果是的話,就請您對這件事保持沉默。今天我沒有請您來這裏,您也沒有見過我,更不知道這件事,可以嗎?”

“可是夫人您……還有……”醫師欲言又止,但望向她小腹的目光替他完成了未盡之意。

“請相信伊璐。我不是這麽脆弱的女人,我要平安地陪着菲爾格斯王趕赴威爾汀,陪着他完成這場平叛的戰争,同時,我也會保護這腹中的胎兒。如果您有可以幫助我的藥方,也請您悄悄地給我服用。”

年輕的黑發女子臉上的倔強神色終于說服了宮廷醫師。雖然還是有深深的憂慮,他還是默默地向她行了一禮,“我會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為您滋補身體和安胎的湯藥我會囑人偷偷送來,請您保重。”

點了點頭,伊璐的心中,這一刻充滿了即将為人母的喜悅,和要保護這胎兒到底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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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伊璐!”掀簾而入的菲爾格斯,因為看見自己心愛的女子,黑色的眼眸中正流出晶瑩如珍珠的淚水,而有些驚慌地走上前去,愛憐地輕擁了她的肩,為她拭去眼角的淚,剛才還冷峻憤怒的臉上,這一刻有着難掩的心疼,“伊璐,你哭了?”

“為什麽?”她輕輕地開口,不敢轉過頭去看他的表情和眼神,“為什麽菲爾格斯王要為了伊璐,得罪所有的臣子?”

“朕剛才已經說得很清楚。因為,伊璐是朕最心愛的女子,是朕的愛妃,也有可能,成為朕的王後。”只要她願意,只要她心甘情願地說愛他的那一天,就算要他把自己的王冠和整個的王國都獻在她的腳下,他也絕對不會吝惜。

“菲爾格斯王……”她的聲音顫抖起來。不要,她已經無法再承受他那樣深重的愛意,他的愛已經快要把她淹沒,快要讓她忘記自己的存在,忘記祖國,忘記兄長,和她所愛的希爾尼特王。

“伊璐,”輕輕地扳過她的肩,他令她面對自己,然後他凝視着她,一字一字認真地開口,“朕懇求你,請喚朕的名字。能聽見朕的名字從你的口中輕柔地說出,那就是你能給予朕的,最好的安慰和獎賞。”

“菲爾……格斯……”她終于喃喃地喚,如此的自然,仿佛從一開始她就應該是這樣去喚他,而不應該用其他任何的稱呼去取代。

“謝謝你,伊璐。”他緊緊地擁抱住她,心中有巨大的喜悅和幸福感覺,絲絲縷縷地從全身的每個角落裏散發出來。

“菲爾格斯,菲爾格斯……”她不住地喚,同時淚水也仍然從她的眼角悄然滾落,只是她已經全然不能分辨,那究竟是出于喜悅,還是出于悲傷。

“愛朕,伊璐。這世界上朕什麽都可以不要,只要能擁有你的愛。請你像朕愛你一樣地愛朕。”他輕托起她的臉,心醉神迷地吻下去,而這一次,她也同樣地沉浸在其中,同樣地感受到了這熱吻中的美妙滋味。

“陛下是瘋了。”斷然地說出這樣的一句話,年輕的近衛軍統領憤憤地開口,同時在房間中來回地走動,焦躁不安。

宰相冷眼看着他的這種神情舉止,老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但是他仍然不動聲色,“雖然如此,可是既然陛下如此維護着那個女人,那麽我們做臣子的,也毫無辦法。”

“那個女人是罪魁禍首,是她,令英明偉大的陛下變成現在這種懦弱的樣子。”年輕軍官因為經常輪值去王宮中守衛,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們的菲爾格斯王對那個黑發黑眼女子的寵愛。從前的菲爾格斯王,那種對于戰争的狂熱往往會讓他這樣的年輕人熱血沸騰,甘願為他而獻出生命。而現在呢,回國已經兩個多月,王對那個女人的癡迷仍然沒有一點減退的跡象,更是把霸業抛在了腦後。笑話!他們暗之國度,什麽時候變成這麽一個愛好和平的國家了?

宮廷中不滿的聲音日益增多,可是都畏懼菲爾格斯王的威嚴而不敢再就此事說上一句,這令得年輕的統領更加的憤怒。

“是呀,如果有誰能夠除去那個女人的話,說不定陛下定會幡然醒悟的吧?”若無其事地抛下了這樣的一句,好像沒有注意到猛然停步的年輕人眼中所流過的那一剎那的危險神色,宰相開始拉扯一些其他的無關緊要的話題。

以他的經驗,不用看也可以知道,自己剛才那一句話,已經在年輕人的心中點燃了一束危險的火苗。不需要再做任何畫蛇添足的舉動,這火苗會在近衛軍統領的心中燃燒起來,最終成為一場可以燒毀整個王宮的熊熊烈火,甚至,也會燒毀太陽王菲爾格斯那近乎堅不可摧的統治。

到那個時候,王弟格恩的機會,也就到來了吧?而在專斷的菲爾格斯王的統治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自己,也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享受把王權操縱于手上的權臣的樂趣了吧?

老宰相的目光,饒有興味地追随着漫不經心地回答着自己的問話、同時若有所思的年輕軍官的身影,于是再次暗暗地微笑了。

“給最親愛的伊璐:你不覺得朕這兩天有些憔悴嗎?讓朕告訴你原因。因為你那随心所欲的睡姿,總是讓朕心猿意馬,難以成眠。而朕為了國事,通常又是需要早起的。知道是你的錯了嗎?知道的話,就準備朕議完事回宮時,好好地給朕補償。怎樣補償,你最清楚。F。”花體的大大的F以極肆虐的方式簽在了便箋的末端,就如同寫下它的人那樣的狂放不羁,擁有極強烈的個性。

倚在床頭看完這張便箋的伊璐,臉微微地紅了起來,可是随即卻又忍不住微笑了一下。這個笑容,如果讓那個金發的男子看見,是會欣喜若狂的吧?因為他所留下的便箋,起到了他所想要達到的效果。

從兩個月前的那一日開始,一切都有了悄悄的改變。那個在群臣面前為了她而震怒的男子,那個在所有人面前親口宣稱了對她的愛的暗之國度的帝王,就這樣以悄無聲息的方式侵襲了她的心,讓她還來不及招架,就已經陷入了他蒼冰色的溫柔眼眸中。

他原來也并不僅僅是那樣的自我和強橫,他的體貼和溫柔,都在她的面前完全地展現出來,讓她不斷地感到驚訝——難道這才是真正的菲爾格斯王?和她在一起的他,那種仿佛已經擁有一切的純粹的快樂也開始逐漸地影響到了她,讓她的臉上慢慢地出現笑容。

因為曾經無數次地感覺到,即使自己已經閉上了眼睛,他也仍然還在溫存地用他那美麗的雙眸凝視自己。所以她也開始默默地觀察處于熟睡狀态的他,竟然如同一個嬰兒那樣的純粹和無邪,那是一張會讓所有女人都産生憐惜之情的天使的面孔。她開始慢慢地為了他這樣的面孔而着迷,漸漸遺忘了自己最初對他的怨恨。

只有當他在夜晚的歡愉過後,仍然緊擁着她的身體,然後認真地凝視着她,輕輕地問她是否愛他的時候,才會讓她的心因為不敢确定而猛地一沉。自己真的已經愛上他了嗎?可是為什麽當他那樣問自己的時候,自己心中卻會在一瞬間閃過似乎已經淡忘的希爾尼特王的身影和面容。

現在在自己的心中,所最深愛的,究竟是誰呢?

懷着這樣的不解和疑惑,伊璐梳洗完畢,用完早膳之後,就開始在花園裏靜靜地散步。她不喜歡整天跟在他的身邊,因為不想聽暗之國度的君臣去讨論那些國事,所以當她向他提出的時候,雖然他有些不舍,卻仍然還是勉強地答應了她。一天之中,只有上午的時間,才是她可以獨處的時間。她并不感到寂寞,這也許就是自己以前所奢望過的,普通女子的幸福了吧?不必再去過問什麽國事,只是偶爾她會從他那裏聽到一些有關祖國的消息,所有的時間,都是這樣悠閑地度過。

哥哥和希爾尼特王現在怎樣了?暗之國度所得到的消息,是他們已經放棄了王城拉特,而退守對希爾尼特王仍然誓死效忠的光之國度的第三大城市邏些。雖然艱苦,但是他們仍然抵擋住了西塞萊一次又一次猛烈的進攻,而且現在,有了開始反擊的趨勢。以哥哥的智慧和勇猛,假以時日,終将取得這場戰争的完全勝利的吧?到那個時候,希爾尼特王還會按照當初的約定,來迎接她這個已經不潔的女人回國嗎?如果他們真的來了,那時候的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唯有這樣的問題仍然讓她感到煩憂,可是在菲爾格斯的面前,她卻盡量不讓他感受到自己這種苦惱的心境。他對于她的過分緊張她早已深深地領教過了,只要她有些微的不快,他就會濫用他的王權,把整個的王宮都弄得雞犬不寧。她已經招致了暗之國度國人太多的憎恨,不想再因為這個而樹立更多的敵人,所以在他的面前,她唯有強顏歡笑。

不,也并不完全是強顏歡笑。他有時候的那種匪夷所思的小伎倆,還是會讓她感到好笑的。因為想不到他那樣英偉的男子,竟然也會有這樣癡纏和滑稽的時候。她當然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全是因為對于自己的愛,讓他不畏旁人的恥笑,不怕別人的目光,只想着盡可能地讓她感到快樂。

這樣的日子,總還是會有結束的一天吧?懷着這樣的隐憂,伊璐默默地在暗之國度王宮的花園中,繼續随意地前行。

忽然有一名高大的近衛軍軍官,出現在了她的面前,然後對着她沉默地行了一禮,緩緩地開口:“陛下有請。”沒有稱謂,因為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此時的自己,究竟是以什麽樣的身份留在了他的宮廷之中。雖然他曾經在激憤中宣稱,她是他的愛妃,是他未來的王後,但是他們之間,仍然還沒有舉行過任何正式的婚禮。雖然除了她以外,他沒有第二個女人,他的萬千寵愛确實都只給了她一人,可是這樣子的她,卻還是只能以一種極為尴尬的身份留在他的後宮中,默默承受着所有人的異樣目光。

那些目光提醒她,她只不過是他們的君王用侵略的戰争所掠奪回來的女人,地位如同戰俘和奴隸,即使今天再受到他的寵愛,也終有一天會被無情地抛棄。會這樣嗎?有時候她也會忍不住這樣地想,可是她從來都沒有問過菲爾格斯。讓他知道了自己心中的懷疑,他一定會很憤怒的吧?因為他是那麽的深愛着她,敢于對他的愛表示懷疑,那無疑是對他的一種侮辱。現在的自己,竟然也開始顧慮到了他的感受,這是否證明,自己已經同樣地深愛上他了呢?

伊璐沒有說話,默默地跟在了那名軍官的身後,卻沒有注意到他緊握住劍柄直至發白的手,和他眼中在轉身的那一剎那所流過的憤恨。

國事議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因為想到即将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菲爾格斯王的心情格外的愉快。而就是在這個時候,似乎在與軍務大臣閑談的宰相,目光在标出時間刻度的沙漏上一轉,就用連菲爾格斯王也可以清楚聽到的聲音,談起了一件看似無關緊要的事情:“剛才看見近衛軍的費拉騎士進了宮,現在想起來才覺得有點奇怪。費拉騎士不是昨天和明天輪值的嗎?”

“有這樣的事情?那倒确實有點奇怪。”不知宰相意圖的軍務大臣只能這樣含糊地回答着。

而看見菲爾格斯王雖然聽見了這段對話,卻好像沒有放在心上的表情,宰相再次開口:“說起來,費拉騎士是個很偏激的年輕人吧?上次嚷嚷着說在陛下的身邊有該死之人,必須要鏟除的,不正是他嗎?”

這句話終于在金發男子的身上産生了激烈的反應,霍地立起,一句話也沒有說,菲爾格斯已經猛地沖過隐蔽的宮門,消失在門簾之後。

看見了國王的這種奇怪舉止,大臣們面面相觑了片刻,軍務大臣才終于開口:“宰相閣下,您今天的話中,似乎都另有深意啊?”

宰相淡淡地一笑,“閣下多心了。不過看陛下剛才沖進宮中的樣子,似乎今天會有什麽大事發生吧?”

“既然閣下都這樣說了,那麽我們就唯有再多等片刻,看看陛下究竟會有怎樣的吩咐了。”淡淡地回答了一句,軍務大臣的目光投向了門簾仍然還在微微擺動的、菲爾格斯王沖過的暗門。

“伊璐!伊璐!”還沒有回到寝宮,菲爾格斯已經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焦急,而高聲地叫起了她的名字。該死!自己為什麽沒有想到還有這一招,一定是那些臣子們,眼看自己不可能會采納他們的意見,就幹脆采取行刺這樣卑鄙的手段。雙手緊緊地捏成拳,因為難以壓抑的怒火,而令得他的臉色變成鐵青。

如果,如果讓他看見自己心愛的女人有任何的不測,他,菲爾格斯在這裏發誓,一定要把與此有關的所有人,一個不留地吊死在中央廣場,讓他們體會最卑賤的奴隸的死刑,讓這些人即使到了黃泉也羞愧得擡不起頭來。貴族,他們這些貴族和大臣,如果膽敢傷害到她,他就不惜用最殘忍的方法去對付他們。

發現寝宮中沒有她的身影以後,他蒼冰色眼眸中的神色更是駭人起來,随手拔出了腰間的佩劍,抓住一名女仆追問:“伊璐呢?有沒有看見伊璐?”

從來沒有看見過君王如此憤怒的侍衛和女仆們,一個個都瑟瑟發抖,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可以說出伊璐的去向,于是陷入了死一樣的沉寂。

就是在這時,遠出傳來了一聲尖叫。菲爾格斯丢下手中的女仆,大步地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奔去,雖然不是她的聲音,可是,他還是很害怕。

“陛下!陛下!”一名驚恐萬分的女仆從一個隐蔽的角落中猛地沖出來,看見了他以後就上氣不接下氣地指向那個角落,“殺人,要殺人了……”

不用她再多說一個字,因為菲爾格斯已經聽見了長劍揮舞而下的風聲,驚慌地沖入那個角落,正看見宰相所說的那個名叫費拉的騎士一劍劍地向她劈下,而她仗着自己的靈巧在極力地閃躲。

血,她的嬌軀之上竟然有血。她受傷了?這一刻菲爾格斯連眼睛都已經因為狂怒而發紅,仗劍疾沖到她的身前,他的劍冷冷地架在了費拉的長劍之上。

“陛……下……”震驚的費拉不禁松開了手中的劍,“當啷”一聲,長劍墜地的同時,他也跪倒在菲爾格斯的腳下,可是卻沒有對自己的行為做出任何的申辯。

“拿下!”菲爾格斯憤怒地開口,丢下手中的劍,無暇再去管任何人,一伸手已經把她的身體橫抱了起來,大步向寝宮中走去,同時再次開口,“傳最好的宮廷醫師。”

“菲爾格斯,我沒有事,只是輕傷。”雖然不明白為什麽那個軍官突然之間就對自己拔劍相向,伊璐還是輕聲地撫慰處于狂怒狀态中的他。

“朕不允許,即使只是輕傷。朕絕不允許有人令朕心愛的女人流血或流淚……今天的事,朕一定要追查到底。”咬牙切齒地說完,他的情緒終于有些平複下來,輕輕地把她放在了床上,細細查看她身上的劍傷。

“不要再追究了,菲爾格斯,別再大開殺戒。”她輕輕地說。

可是這一次他不肯妥協,她所說的任何話,他都會毫不猶豫地聽從,可是只有這一次不行。那些大膽的東西!他早就已經清楚地警告過他們,如果這次他不對有關的人進行最嚴厲的懲處,那麽她在王宮中的安全就永遠也得不到保障。得罪了王國中所有的貴族又怎樣?得罪了整個王國又怎樣?既然他們敢讓他心愛的女人流血,那麽也就要有付出血的代價的相應準備。

“伊璐,請原諒,這一次的事情,朕絕不會姑息。”

果然就如宰相所預料到的那樣,一場飓風很快席卷了整個的王城。因為伊璐的被刺,菲爾格斯王發誓要追查到底,行刺的費拉被押入了大牢,受遍了最嚴酷的刑罰。菲爾格斯不相信這次的事情,只是費拉一人的臨時起意,背後一定還有更大的貴族,和更有權勢的大臣在指使着他。

可是受盡了各種酷刑的費拉,仍然堅持行刺伊璐只是他自己的主意,因為他不甘心看着自己所崇敬的君王,變成只會圍着女人轉的可憐蟲。這樣的供詞當然只能更招來個性激烈的菲爾格斯王的憤怒,在他的嚴令之下,王國的憲兵隊用了各種各樣的手段和毒辣的方法,花費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去拷問費拉,最後仍然得不到背後主使者的姓名。

因為這樣的結果而更加激憤的菲爾格斯王,終于下達了最嚴酷的命令。不僅僅是行刺者本人,甚至連費拉所有的親友也都受到了株連,最後他還親筆更改了王國法院對費拉的判決,不是采取一般的使用在貴族身上的斬首死刑,而是用對待奴隸那樣的方法,命令把費拉吊死在中央廣場。而費拉的親友,也監禁的監禁,流放的流放。

菲爾格斯王對費拉一案的處置,招致了群臣和貴族們的不滿。因為他竟然漠視貴族階層整體的榮譽,像處死一個奴隸和賤民那樣地處死一個貴族。然而面對洶湧澎湃的大臣們和貴族們的反對之聲,菲爾格斯王蒼冰色眼眸中的神色沒有絲毫的改變,而只是冷酷地說出了這樣的話:“朕早就警告過所有人,無論是誰,如果膽敢碰朕所愛的女人,朕就發誓要用最嚴厲和殘酷的手段對待他。朕從以前就以永不食言著稱,那麽,朕也就永遠不會推翻自己所說過的這句誓言。”

反對的聲音在菲爾格斯王的強硬和鐵腕之下,表面上似乎已經逐漸地平息,可是暗之國度的政局,從此開始暗潮湧動起來。群臣和貴族的不滿,使得一直因為有心圖謀王位而被菲爾格斯王放逐到了遙遠邊境的王弟格恩的勢力,開始慢慢地擴張。

悄悄從流放之地返回王城的格恩,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開始與宰相策劃一場推翻菲爾格斯王的宮廷政變。

光之國度的王城拉特,此時也剛剛結束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內戰。大陸歷四一一年九月六日,帝國将軍卡迪亞在卡拉平原大敗西塞萊的軍隊,一半以上的叛軍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投降,另外的則全部被卡迪亞的軍隊所擊潰。叛亂的領袖西塞萊,在最後關頭抛棄了所有跟随他的大臣和将士,逃出了光之國度的領土,不知所蹤。

九月十六日,平息了全國各地叛亂的卡迪亞,集結了光之國度所有的機動兵力,約四十萬大軍,返回了王城拉特。在王城,他立即就被希爾尼特王冊封為帝國大将軍,兼任軍務大臣一職,總掌全國的兵權。一直動蕩不安的光之國度,至此,終于呈現出了一幅複蘇的繁榮景象。

“陛下。”輕輕地走進王宮中希爾尼特王的書房,凝視着正默默看着桌上地圖的希爾尼特,卡迪亞心中不無感慨地輕喚了一聲。和平之日,當日他們三人多次在一起幻想的和平之日終于已經到來,可是,他們又是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啊?在揮軍作戰的時候,他不敢去回憶妹妹那美麗的身影,只有讓戰事占據自己整個的心房。現在戰争已經結束,他的心就比當時更加的痛了起來,幾乎每時每刻都會想起她。她在暗之國度的這些日子,究竟過得怎樣?

“卡迪亞,”銀發的男子從地圖上擡起頭來,這一瞬淡藍色的眸中也掠過與同伴那黑眸中完全相同的懷念和痛楚神色,“是時候了,該我們去實現對她的諾言,接她回國的時候了。”

“陛下,您已經決定這樣做?”

“朕無法再忍耐下去。卡迪亞,朕相信你也同朕一樣無法再等。”曾經有多少次在夢中看見過她?就是因為她的倩影,以及對她所許下的那個諾言,才讓他在最艱苦的時候也不曾想過放棄。現在他們已經取得了勝利,而她卻仍然留在苦海之中。當初為了這個國家,為了他這個無用的王,她這個柔弱的女子肩上,已經承擔了太多的痛苦和責任,現在他已經無法再坐視她而不管。

“陛下,如果您真要這麽做,那麽請讓微臣做一個詳細的部署。”

“卡迪亞,探子回報,上個月的二十三日,暗之國度的王城突斯坦,發生了一件極為重大的事情。”

“陛下所指的,是費拉事件?”

沉靜睿智的美男子輕輕點了點頭,目光凝視在他的面上,“聽說費拉所要行刺的,就是伊璐。不知道為什麽,這個事件,卻好像牽涉到了暗之國度的政局。我國的密探多方打聽,聽見了隐約的傳聞,有人想要趁機謀朝篡位。”

卡迪亞的臉色嚴肅起來。如果暗之國度真的發生內變的話,那麽留在菲爾格斯王身邊的伊璐,豈不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險之中?所以希爾尼特王才會這麽急切地想要領兵去救她回來嗎?

“如果真有政變發生,那麽借着暗之國度內亂的機會,我們可以從中取利,不用耗費過多的兵力,就有可能逼迫菲爾格斯王交回伊璐。”到時候,只要提出以幫助菲爾格斯王平亂為代價,就可以救回妹妹了吧?

可是希爾尼特的臉上,卻沒有這麽樂觀的表情。菲爾格斯王,他曾經僅為了伊璐一人,而釋放自己的愛将和三萬的将士,更放棄可以征服的領土而撤軍回國。這樣的男人,就算真到了絕境,他會輕易地交回伊璐嗎?

如果是自己的話,如果他像自己愛她那樣深的話,就一定會拒絕的吧?希爾尼特王的心頭,慢慢湧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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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陸歷四一一年五月二十一日,光之國度接受了暗之國度的條件,以帝國三将之一的伊璐将軍的自由,換取被俘的卡迪亞将軍和三萬将士的生命以及暗之國度所允諾的撤軍。這場光之國度和暗之國度間的大戰,也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劃上了休止符。

對結果感到驚訝的西塞萊将軍,在不解的同時,也正式利用手上所擁有的二十萬大軍,開始了其對于希爾尼特王的軍事叛亂。而剛剛取得自由的卡迪亞将軍,在這樣嚴峻的形勢下,沒有喘息的機會,也沒有為妹妹的命運擔憂的間隙,就被迫立即集結起約十二萬人的兵力,在卡拉平原和王城拉特之間,鑄起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線。于是曠日持久的光之國度的內戰,也由此拉開了序幕。

對于雖然還身在祖國的領土之上,卻已經無法再為祖國的命運出力的伊璐來說,她則已經遠離了即将開始的這場硝煙。夜幕低垂,靜靜地立于暗之國度大軍的軍營旁的一個小山丘上,黑發黑眼的美麗女子,無聲地凝望着遠處王城的隐隐輪廓。

“伊璐,夜已經深了。”低沉而又悅耳的聲音在她的身側響起,金發的男子有些不滿地看了看她身上單薄的衣衫。

轉過身來,伊璐用平淡的聲音開口:“菲爾格斯王。”只能這樣認命了吧?既然自己已經答應了他的條件,就只能這樣順從他了吧?在希爾尼特王答應的來接她的那一天到來之前,她只能屈服于自己成為他的女人的命運。

猛地被高大英俊的金發男子拉入了他的懷中,她的下巴被他輕輕地挑起,于是就迎上了他蒼冰一樣的眼眸,“不要這樣稱呼朕,叫朕菲爾格斯。”他不是她的王,也不願意做她所懼怕和躲避的王,他只想成為她的男人,成為她所愛的人。

“菲爾……格斯……王……”她遲疑地開口,卻仍然還是改不了對他的稱呼。對于她來說,他就是敵國的王那麽簡單,她可以輕松地喚出希爾尼特的名字,卻不可以這麽親昵地喚面前這個男子的名。

他狠狠地吻下來,讓那個“王”字,幾乎就這樣湮滅在她的喉嚨深處。她那單薄的衣衫,更讓他清楚地感覺到她身體的柔軟,令得他情不自禁地把她擁抱得更緊。還是這樣地迷戀着她,雖然她已經留在他的身邊三天之久,對她身體的每一個地方,他可以說都已經了如指掌,可是他對于她的興趣,卻沒有消退下去的跡象。

後世的人知道,一定會笑自己是個沉迷于女色的王吧?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了即将到手的勝利果實,與此同時,又對這個已經得到過很多次的女人,仍然戀戀不舍地沉迷和深愛着。

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是那樣地愛着自己嗎?起初以為他只是想要玩弄自己,粗暴地對待自己,可是這三天來,他卻極為溫柔地對待着她。這一切都令得伊璐迷惑不解,他不是那個傳說中桀骜不馴、專斷強悍的暗之國度的帝王嗎?像太陽一樣個性強烈,用自己的光芒灼痛身邊的人,讓他們不敢接近和直視。

然而這樣的他,卻幾乎是用溺愛的态度在對待着她。只要她微皺一下眉頭,他的臉色也就會陰沉下來,然後把所有會讓她如此不快的人統統找來,給予他們最嚴厲的處罰。這樣的寵愛,卻反而讓她有些害怕,因為發現他在自己心中開始占據越來越多的席位,她不想讓他掩蓋自己內心深處,有關希爾尼特王的美好回憶。

“伊璐,”他終于離開了她的唇,而她急速地喘息着,同時因為心頭那一陣猛烈的跳動而感到驚訝,“別再想着這個國家了,好嗎?”緊緊地擁抱住她,他在她的耳邊輕輕地道,“請你相信朕,朕會給你想要的一切,朕會讓你重新感到幸福和快樂。請你給朕這樣的機會,來證明給你看,好不好?”

她凝視着他,這一刻他的表情是那麽的認真,讓她不能不相信他所說的話的真實程度。感覺到了心中的一絲異樣,她慌亂地移開了自己的目光,“伊璐,聽從菲爾格斯王的吩咐。”

深深地在心中長嘆了一口氣,因為知道自己所深愛的這個女子,仍然還不可以接受自己而感到難過,年輕的暗之國度的帝王臉上,現出讓人心痛的惆悵神色,然後他一言不發地展開自己身披的披風,把伊璐緊緊地包裹在自己的懷中,就這樣擁着她向自己的寝帳走去。

他是不會放棄的,他就是這麽樣強勢的一個人。他會等到她心甘情願地說愛他的那一天,在那一天來臨之前,無論是在怎樣的困境之下,他都不會把她的手給放開。

那就是他對于她的熾熱的愛,雖然一直是用那種溫柔的方式表現出來,可是無論是誰,如果想要阻止他對她的愛,就要做好承受雷霆震怒的準備。

“菲爾格斯王,請您允許我,在這裏停留片刻。”在光之國度相交與暗之國度的邊境,伊璐忽然這樣向菲爾格斯要求。

凝望了她片刻,似乎可以體會到她心中此刻所感受到的悲傷,菲爾格斯回頭下令:“傳令,全軍就地休整。”

命令被迅速執行的那一刻,菲爾格斯卻已經翻身上馬,然後就在馬上,向伊璐伸出了他的手。

伊璐微微地怔了一怔,于是就聽見他輕柔的聲音:“伊璐,無論你要去哪裏,請讓朕陪在你的身邊。”

這應該就是像他這樣的男人,所能說出口的愛的誓言了吧?他就是這樣地舍不得她,已經到了癡狂的地步,不可以有一時片刻的時間沒有她在身邊。這樣的話語,她直等了近十年,才在快要城破國滅的那一刻,聽見自己所愛的那個銀發的男子,說出類似的詞句。可是面前的這個男人,只不過才相識這麽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就已經毫無畏懼地坦然地說出。這就是他們兩人截然不同的個性所造成的差異嗎?還是說,這個金發的男子,竟然比希爾尼特王還要深愛着自己?

伊璐無語地把手放進了他的手中,于是被他拉上了馬背,腰被他緊緊地摟住,瞬息之間,他們已經離開了暗之國度的大軍,而來到了通向曼托城的路旁。

就是在這裏,當日她帶領自己的騎兵突襲了他的大軍的糧庫以後,就是從這一條路疾馳回曼托城,那時候銀色的月光灑在她黑色的長發和盔甲上,讓他頭一次對她産生了好奇。誰又能想到,那樣的一次初見之後,自己會和這個來去如風的黑甲騎士扯上如此親密的關系?

“伊璐,”他在她的耳邊輕輕道,“就是在這裏,朕第一次看見戰場上的你。那時候朕心想,如果能有這樣勇猛的将軍在朕的身邊,那朕必然就會更加的無敵于這個大陸。可是,真正見到你之後的朕,卻在一瞬間推翻了這種想法。”

是呀,那個時候的他,哪裏還能考慮到他的霸業?他的目光只能停留在她曼妙的身軀和絕美的容顏上,根本就無暇顧及其他。那個時候的他,早已忘記自己是一個君主,而只知道自己是一個已經動情的普通男子,想要得到這個黑發的、倔強的美麗女子。

“菲爾格斯王,為何要侵略我的國家?”一切都肇始于他的大軍壓境,因而給了西塞萊可乘之機,也因此才讓有不敗戰績的自己和兄長,承受了身為敵人俘虜的恥辱,更讓自己最終與這個國家、與這國家中自己所愛的人們分離。一瞬間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都浮現在她的心頭,令得她冷冷地開口。

菲爾格斯沉默,這就是她不能原諒自己、也不能接受自己的主要原因嗎?可是,她也确實擁有怨恨的權利和理由。生平頭一次,他對于自己不負責任地輕易開啓戰端的行為産生了悔意,可是,如果沒有這一次的戰争,自己有可能像現在這樣,把她擁入自己的懷中嗎?

“伊璐,如果你是想要指責朕,朕無話可說。如果你厭惡朕的這種行為,朕也可以答應你,以後不會再做出類似的事情。可是,對于此次的戰争,朕并沒有絲毫的悔意。如果沒有它,朕又怎麽可能與你相識?”隔了良久,他終于沉聲開口。

訝然地轉頭凝望他,伊璐那美麗的臉上,這一刻掠過一絲慌亂的神色。他為什麽要如此的率直?而且又為什麽要為了自己随意的一句話,而作出這樣重大的允諾?自己,只不過是一個仍然還在憎恨着他的敵國的女子。可是,自己果然還是在憎恨着他嗎?

她心中首次猶疑起來,不敢接觸他熾熱而又溫柔的視線,她轉過臉去,凝望向遠處曼托城的高高城牆,“菲爾格斯王,我是您的敵人,請您不要忘記,也請您不必如此對我。”終于,她緩緩地開口,然後指向遠遠的曼托城門,“就是在那裏,我的手上也曾經沾滿暗之國度将士的鮮血,雖然是為了抵禦侵略,可是這樣的我,也并沒有資格責備您雙手所染的血腥。”

他愛憐地握住了她的那只手,輕輕地把那只手放在她的腰間,他寬厚的手掌,就這樣把她的雙手都涵蓋于其中,用他的體溫溫暖着她,“就讓朕來洗清你手上所沾滿的鮮血,就讓朕來替你承擔所有殺戮的罪責。你不應該是一名騎士,在朕的眼中,你只應該是朕的女人,永遠陪伴在朕的身邊。”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被他這樣擁在懷中的伊璐,只感到安全和溫暖。總是持劍去保護自己所愛的她,也終于對那樣的生活感到厭倦了嗎?從多久以前開始,她其實就已經在幻想着只是作為一個女人,而不是一名貴族和騎士去自由地生活?然而,祖國的動蕩不安,卻讓她始終沒有這樣的機會。就因為如此,所以在這一刻,她才會對提供給了自己這個機會的金發男子,有了淡淡的感激之情和莫名其妙的心動感覺嗎?

“伊璐,你剛才不是問朕,為什麽要侵略你的國家?”這樣無言而又旖旎地相擁了片刻,菲爾格斯再次開口,“是因為空虛吧?朕總是感到無法滿足,在心底深處的某個地方總像是缺少了什麽,所以才要在戰争的勝利中尋找滿足和快樂。現在,朕終于明白自己所缺少的是什麽……那就是你啊,伊璐,現在朕的心中,已經不再有任何的遺憾和不滿,只要能這樣地擁抱着你,這樣緊緊把你擁在懷中的朕,已經深感滿足。所以朕可以答應你,也可以向你發誓,只要有你在朕身邊的一天,朕都不會再對外開啓戰端。”

任何一個女人,凝視着金發男子那蒼冰色的美麗眼眸,聽他說出這樣動人的一番話的時候,都是會心醉的吧?伊璐也忍不住再次轉過頭去,凝視着他那誠摯的眼神和俊美的容顏。

“伊璐,請你也答應朕,放下即将離開自己祖國的悲傷,全心全意地去感受暗之國度的人民将要給予你的尊敬和熱愛。請你留在我的身邊,請你那如墨玉般美麗的烏黑眼眸中,不要再盛滿哀愁。”想要讓她快樂,想要看見她的笑容,這就是此刻的他,心中最大的幻想和野心。

“菲爾格斯……”不确定這一次她有沒有想要加上那最後的一個“王”字,因為她的唇已經被他的吻所封緘。這是一個極為纏綿的吻,不同于以往的那般熾熱、充滿着情欲,而是滿含柔情,如水一般地将她輕輕地包裹其中,如微風一般地輕拂而過,卻讓她的心産生更為猛烈的震蕩。

自己也就将要陷落了嗎?如同眼前的這個曼托城一樣?可是,她心中所愛的,明明還是那個沉靜而又睿智的光之國度的君主,銀發的希爾尼特的呀?那麽她此刻心中的浪潮,又是代表了什麽?

無論如何,終于要離開了呀,這個她所生長和熱愛的國度。她将要孤身一人,進入敵國的領土,她真的可以像他所說的那樣放下一切的悲傷和不安,全心全意地去體會一種全新的生活嗎?

而暗之國度的臣民,又有可能忽略她手上曾經沾染到的,國人的鮮血嗎?

一切的一切,仍然在茫然的未知之中。

“陛下,臣等歡迎陛下凱旋歸來。”暗之國度的王城突斯坦的城門之外,所有的大臣們早已排列成整齊的隊伍,恭敬地迎接本國國王和大軍的歸來。宰相那雖已老花卻仍然有着銳利之意的目光一轉,就已經向伊璐投來了憤恨的一瞥。

這就是敵意。如同伊璐早已預料到的那樣,進入暗之國度的領土以後,一路迎接菲爾格斯王的暗之國度的大小官吏們,都對自己緊随在王的身邊而極為不滿。也許在他們的傳言中,自己是一個用身體和色相魅惑了他們君主的淫蕩女子吧?而這些天來,菲爾格斯王日夜不離自己的左右,就更加深了這種傳言。

其實不像他們所想象的那樣,雖然菲爾格斯王夜夜都要和自己共寝,可是大多數時候,他只是那樣溫柔地擁抱着自己入睡而已。他不是那種荒淫無道的君王,如果是,也就不會讓自己竟然也對他心生微妙的感覺。可是,任何解釋都是多餘的吧?她苦笑了一下,學着對這些仇視的眼光處之泰然。

瞥了所有跪伏在地的臣子們一眼,菲爾格斯故意沒有立即讓他們站起身來,而是緊緊地抓住了身邊有些不安的伊璐的手,就這樣攜着她,傲然地走過了衆臣的身前,讓她和自己一樣,接受了他們的跪拜。如果不是因為這些全是本國的重臣,他早就因為他們對她的不敬,而嚴加懲罰了。

直到走出老遠,他的聲音才懶懶地飄回來:“衆卿可以請起了。朕有些累,一切國事,明日再議。”他的事情還多着呢,要給她在王宮中安置一個合心意的住處,當然,無論她住在哪裏,自己的寝宮也就随着搬去哪裏。還要領她熟悉王宮中的一切,一天的時間,恐怕都還不夠。

“陛下是在侮辱我們。”看見讓人畏懼的王的身影消失不見,終于先後從地上爬起來的衆臣的臉色都不大好看,國務大臣首先不滿地嘟哝一句。

“就是,而且竟然讓那個女人也接受了我們的跪拜。”文化大臣反應十分激烈。

“宰相閣下,您是我國的元老和柱石,請您一定要去勸勸陛下——不能再受這個敵國女子的魅惑。”

“不錯不錯,聽說她是光之國度的帝國三将之一,曾經在此戰中殺害我國無數的将士,讓她留在陛下的身邊,一方面會威脅到陛下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會讓我國死去的将士無法安息。”

“衆位……”終于,在群臣的議論紛紛中,宰相舉起一只手來,制止了他們的讨論,“衆位,請不用着急,我會把各位對這女人的看法禀告陛下,請他做出英明的決斷。現在,請衆位先行回府。一切,等明天大殿議事之時再說。”

有了這老臣的一句話,衆人這才各自施禮,然後三三兩兩地議論着,向城中走去。而宰相大人,卻悄悄地走到了一輛早已在城門邊停留多時的馬車之旁,低聲開口:“殿下,您對這樣的狀況,還算滿意嗎?”

“滿意!何止滿意,簡直是狂喜才對。”馬車的窗簾悄悄地掀起一角,露出一張同菲爾格斯王有五六分相像的臉,同樣有着金色的頭發,只是車中人擁有的是一雙藍色的眼眸,此時因為在陰沉地低笑,而顯出幾分冷峻來,“菲爾格斯王兄竟然會忽然如同着了魔似的迷戀一個敵國的女子,這對于你我來說,難道不是難得的機遇嗎?”

“是的,殿下。”宰相的老臉上,也露出一個陰險奸詐不下于車中人的微笑,“殿下隐忍了這些年,現在終于有了可以翻身的機會了。老臣絕對不會放過,一定會為殿下仔細籌謀。”

“多謝你了,宰相閣下。那麽,我就靜候佳音了。”窗簾放下,車中人低語之後,馬車開始緩緩向城外的大路上行駛而去。

而一場陰謀,也就随着戰争的結束和伊璐的到來,而進入了緊鑼密鼓的籌劃之中。大陸歷四一一年六月三日,即将動搖整個暗之國度根基的事件,在歷史齒輪的轉動下,已經悄然啓幕。

冷冷地坐于王座之上,金發的美男子強壓住了心頭的怒火,注視着殿下的群臣。良久,他才淡淡地開口:“還有沒有了?還有誰有更新的理由,好讓我斬殺我所帶回來的那個……”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他蒼冰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危險的神色,于是不情願地把那個詞給重複了一遍,“淫蕩的女人?”

“陛下,您為了這個女人,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光之國度,還有什麽能比這個更有說服力?”

“不錯,陛下,據說自從得到了這個女人,陛下就沒有再獨寝過。就算只是為陛下的身體考慮,這女人也非殺不可。”

“陛下,請您聽臣等這一次。那女人曾經身為光之國度的将軍,是我國最危險的敵人之一。陛下不能把這樣的一個女人留在身邊,臣等懇請陛下下旨,立即處死這個女人。”

“陛下……”

“住口!”沒有注意到君王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的群臣們的七嘴八舌,終于被大怒的菲爾格斯王的這聲斷喝給打斷。死一般的沉寂過後,菲爾格斯的目光極有威嚴地掃過了群臣,“朕的話從來不說第二遍,因此,下面朕所要說的話,請卿等給朕牢牢地記下。”

通向宮內的隐蔽的門簾後,伊璐不易察覺地震動了一下。即使是與群臣議事,菲爾格斯王也執意要把她帶來,想不到他回來後的第一天,群臣所提的,就全部是請求他處死自己的言論。如果是其他的君主,現在早就已經屈服在所有人一致反對的聲潮之下了吧?可是他,卻仍然這麽激烈地維護着自己,不惜與整個宮廷為敵。

這一瞬間,她的眼眶有些濕潤。就連自己所愛的希爾尼特王,恐怕也做不到這一點吧?她明白希爾尼特王的無奈之處,所以她從來也不會怪他,可是又有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可以為了自己,有抛棄一切甚至生命的勇氣呢?菲爾格斯王,他為什麽要用他的這種種的舉動,讓自己的心日複一日地産生動搖?他為什麽要這麽執着?

王座之上,板緊了面孔的菲爾格斯,雖然是震怒之下,臉上的線條卻仍然是那麽的冷峻迷人,他冷冷地在一片寂靜之中說下去:“朕所帶回的那個女人,名叫伊璐的光之國度的女子,她不是朕的敵人,更不是我國的敵人。她是朕最心愛的女人,是朕的愛妃,或許有一天,也會成為朕的王後,成為卿等必須要用‘陛下’來尊稱的女子。因此,朕不希望再聽見有關她的任何不利的謠言。衆卿之中,誰再讓朕聽見類似的字句,朕起誓,無論是誰,朕也絕對不會寬貸。卿等可聽清楚了?如果沒有,朕可以破例再為卿等重複一遍。”

這樣強硬而沒有絲毫轉圜餘地的話,果然才是暗之國度那雷厲風行的帝王的本性。大殿之上仍然是一片死寂,深深了解菲爾格斯王個性的群臣,沒有誰敢在這個時候開口去觸怒這灼熱而又英偉的太陽王。于是菲爾格斯從王座上不快地站起身來,冷冷開口:“衆卿可以退下了。若有國事,朕會另行宣诏。”不等群臣向他施禮,這性烈如火的美男子就已經拂袖而去,穿過通向宮中的隐蔽的門簾而消失不見。

不敢再有任何抱怨的語句,只能在眼神中交流一下不滿的群臣,就這樣沉默着走出了王宮。而宰相那微微眯起的眼睛中,卻因此而掠過了一抹笑意。

就是這樣,想不到菲爾格斯王竟然會真的如此在乎那個女子,事情越來越有趣了。這樣想着,心中另有盤算的老謀深算者,緩緩走出了王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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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陸歷四一一年五月十六,光之國度與暗之國度的大軍會戰于索爾峽谷。因為約定支援的西塞萊将軍的食言,帝國三将之一的卡迪亞将軍孤軍深入敵陣,而最終被擒。同時,其所率的十萬軍隊也被暗之國度的軍隊擊潰,只有不到三萬人突圍而出,還有約三萬人成為了俘虜,光之國度損失慘重。這一場戰役,也就奠定了暗之國度在這場戰争中勝利的基礎。

集結了突圍而出的不到三萬人的軍隊,再加上自己原有的留守在拉非爾山脈的三萬兵力,年輕的黑發女子凝視了遠遠的峽谷中那仍然硝煙彌漫的戰場。那裏面有着她最親愛的兄長,可是,身為帝國将軍和騎士的自己,卻不能因為一時的意氣而揮兵去救他。

她當然不可能知道,早在此戰之前,西塞萊就已經和菲爾格斯王達成了協議。菲爾格斯王最終會從光之國度的領土上撤軍,但條件是,西塞萊必須幫助他戰勝卡迪亞和伊璐兄妹的軍隊,作為更多的回報,西塞萊一旦掌握了光之國度的王權,就要割讓邊境的大片土地給暗之國度。

其實那個時候,菲爾格斯王的興趣已經不在土地和城池之上,他所真正想要得到的,不過是黑發黑眸的伊璐。但是他不願意讓老謀深算的西塞萊看穿自己的真正意圖,所以才額外要求了土地的割讓。整個的和談,就是一個相互利用的過程,而在這場和談中,真正心滿意足的人,正是灼熱英偉的暗之國度的君主,人稱太陽王的美男子。雖然因為伊璐沒有參與此次戰役而讓他有些失望,但是抓住了她的兄長,還是讓他感到了勝利的喜悅。下一步,她最終會被自己逼入無路可逃的死角,而答應他的請求。

“傳令,全軍急行軍,三日之內撤回王城拉特。”不舍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伊璐烏黑的眼眸中這一刻有淡淡的霧氣萦繞,但是她強行壓抑住了心中那悲傷的情緒,向部下發下這樣的命令。

哥哥,在這樣的陷阱和出賣之下,也許已經戰死沙場了吧?那麽現在,唯有自己承擔起這個千鈞的重任,用這僅剩的不到十萬的兵力,保護他們的國家,保護她所愛慕的希爾尼特王。

希爾尼特王,想不到我們要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再度重逢。望向王城拉特的方向,她在心中默默地想着,策馬向前奔去。

“陛下,陛下……”王城中的凄涼情景令伊璐感到驚愕,所有的朝臣竟然都已經不在王城中,連王宮中的侍衛和女仆們,也似乎完全失去了蹤影。她焦急地奔過長長的空無一人的寂靜走廊,向着大殿的方向奔去。

靜而長的大殿中,銀發的男子寂寞而又無力地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以手輕輕地支着自己的額頭。看見他還平安無事,伊璐終于松了一口氣,放慢了腳步向他走去,她同時輕輕地開口:“陛下……發生了什麽事?”

“伊璐……”身體陡然間顫抖了一下,希爾尼特王如晴空般美麗的眼波向她掃過來,但随即又無力地苦笑了一下,“朝臣們,大概都已經去投靠西塞萊了吧。既然知道這個王城已經即将處于暗之國度的鐵蹄之下,還有什麽人會留下來呢?”

“您留下了,陛下,您留下來了。”伊璐的心中有極痛楚的感覺,想要走上前去,輕撫他那月光般皎潔美麗的銀色長發。“朕……想要等你們回來。”他輕輕地開口。這些日子以來,他是那麽的擔心着他們,那麽想要再看到他們,可是現在她真的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他的目光卻竟然不敢迎上她那美麗的黑色眼眸。

“伊璐,是朕錯了嗎?如果朕不是生在這個王座之上,就不會有這樣的痛苦和無助,也不會連累你和卡迪亞……”一個是他最好的朋友和知己,而另一個……他的目光終于慢慢地轉到了她的臉上,而她已經在他的腳前跪伏下來,仰頭凝望着他的眼眸。

這張面孔,有多少次,他曾經想要擡起手來,輕輕地撫摸一下,就像幼時他經常做的那樣。可是君主和臣子的禮儀束縛住了他,讓他不敢放縱自己內心深處最隐秘的情感。

“陛下……”她輕輕地開口,“請您放心。伊璐還在您的身邊,為了您,為了這個國家,伊璐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萬死不辭。”這是她答應了哥哥的事情,也是她身為光之國度騎士的責任。從她自他的手上接過騎士證書的那一刻,就已經決定了她要永遠地效忠于他,即使會失去她的一切乃至生命。

“閣下!将軍閣下……”一個焦急的聲音遠遠傳來,接着一名騎士猛地踏進門來,呆了一呆以後,他急忙向希爾尼特王單膝跪下,“陛下……”

那一刻終于來臨了吧?希爾尼特沒有開口,而只是愛憐地凝視着眼前的她的美麗容顏,是不是直到了這最後的一刻,卻還是無法說出自己心中埋藏許久的那份被禁止的感情?

“何事?”最後是伊璐強壓住心潮的澎湃而開口。

“陛下,将軍閣下,暗之國度的大軍,已經把王城包圍。暗之國度的菲爾格斯王,現在就在城外索戰。”

她重新沉靜地望向自己所深愛的王,仿佛是要從他的身上汲取更多的勇氣,然後她終于慢慢地開口:“陛下,請您珍重。微臣,告退了。”

不等他的回答,她已經猛地站起身來,怕一秒鐘的停頓就會讓自己喪失離開他的勇氣,伊璐決然地向殿外走去,而那名騎士,在向希爾尼特沉默地再施過一禮後,也就緊緊地跟随在了她的身後。

每個人都已經預見到,決定光之國度生死存亡的那一刻,已經悄悄地來臨。

暗黑的代表王室的大旗之下,金發灰眼的美男子已經等得有些心焦。他的大軍已經把整個的拉特城團團圍困,勝負早已可以判斷,所謂的索戰,也不過是想找她出來談談自己的條件而已。已經到了這樣的時刻,相信她也再沒有拒絕自己的餘地。

城樓之上,終于現出了她那熟悉的身影,因為不是出戰,所以沒有披挂戰甲,令得菲爾格斯幾乎有些貪婪地凝視着她那動人的身姿和美麗的容顏。情不自禁地策馬向前了數步,因為看見她竟然冷冷地舉起一把長弓對準了自己而停下,菲爾格斯的唇角卻竟然現出了一絲微笑,“伊璐……”

他始終不肯稱她為将軍,自從他認定她是自己想要的女人以後……對他來說,她不是什麽騎士,不是什麽将軍,而只是一個能夠得到他寵愛、勾起他思念的女人,所以他堅持直呼她的名字。

“伊璐,想要射殺朕嗎?”淡淡地開口,他卻并沒有逃到她箭的射程之外的意思,仍然是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她。

他那肆意的目光,分明是在暗示他們曾經有過的那一夜纏綿,伊璐的手忍不住因為憤怒而輕顫起來,可是她并不能真的射出這一箭。這一箭射出,就再沒有轉圜的餘地,發誓複仇的暗之國度大軍一定會進行血腥的報複,可是,她又不能容忍他用這樣戲弄的眼神望向自己。

“伊璐,朕現在命你立即投降,否則,朕不保證會有什麽樣的後果。”看出了她的猶疑,菲爾格斯更進一步地威逼,轉過頭去,他向自己的部下發令,“押出來。”

一陣眩暈,當看見自己的哥哥被緊緊地捆綁着坐在馬上帶出敵陣時,伊璐再也握不緊手中的弓箭。她只有抛下了長弓,雙手緊緊地按在了城牆之上,恨不得能飛身而下,從千軍萬馬中救出自己的兄長。

卡迪亞那雖然憔悴,但俊美不亞于伊璐的臉上,在這種情形下卻仍然是平靜無波。他只用自己那黑色的眼眸緊盯住伊璐,沒有說話,但伊璐卻可以感覺得到他想要對自己說的千言萬語。

用盡最後的力量擡起頭來,伊璐一字字地開口:“我拒絕。”

菲爾格斯微微有些驚訝,仰頭凝望了她,半晌才道:“伊璐,你真的要拒絕朕的要求。你知道你的拒絕,會讓卡迪亞将軍失去生命嗎?你真要讓朕這麽做?”

“我是光之國度的騎士,早已把生命獻給了國家和所要效忠的希爾尼特王。卡迪亞将軍同樣也是如此,在必要時刻,他和我,都不惜為此而獻出自己的生命。”伊璐心中似有要破碎般的痛苦,可是仍然要說出這些殘酷的語句,“菲爾格斯王,我不會投降。我要為國家戰鬥到最後的一刻,寧願和這個祖國一起毀滅,也不會選擇在屈辱下求生。”

卡迪亞的唇角,現出了淡淡的笑容。這才是自己的妹妹,這才是有資格和自己一樣身為帝國将軍的伊璐。

遇上了這樣倔強的兩兄妹,真讓菲爾格斯感到有些無奈。可是這樣的她,卻只有讓他更加的欣賞和熱愛,讓他更加的想要能夠得到和擁有她,“那麽,伊璐,你寧願讓光之國度被俘的三萬将士,也因為你的固執而毀滅嗎?”

“菲爾格斯王,善待敵軍的俘虜,應該是貴族和騎士所應該遵守的規則,請你謹記。”竟然會拿三萬将士的性命來威脅自己?伊璐在震驚的同時更感到了憤怒,這個殘暴的君王,果真是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的可怕的人。

“伊璐,你早就應該知道,朕就是這麽一個專斷的男人。”菲爾格斯冷冷地開口,“如果你拒絕投降,朕就不惜讓這三萬将士和卡迪亞将軍的鮮血,把這王城染成血紅。”

“我……拒絕。”極困難地說出這三個字,伊璐感到自己的雙腿好像已經再不能負擔自己的體重,只有伏在城牆之上。她這種危險的姿勢,讓一直凝視着她的菲爾格斯王心中有些害怕,不能把這個倔強的女人逼得太緊,否則,誰知道她會做出怎樣的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來?

雖然對不起那三萬的将士,可是,叫她束手就擒,眼看着自己所深愛的國家就這樣走向覆滅,無論如何她也做不到。加上王城中本來的守軍,她的手上現在擁有近十萬的兵力,如果背水一戰,也不是全無希望,即使,那要她付出慘痛的代價。目光凝注在哥哥的身上,伊璐不無悲傷地想到,也許今日一見,也就是他們兄妹二人的永別了。

金發男子那蒼冰色的眼眸中,掠過了一絲無奈,他忽然再次開口:“那麽,伊璐,如果是這樣的條件呢?卡迪亞将軍、三萬将士的性命,外加,我國的軍隊立即撤離光之國度。這樣的條件,你是否可以接受?”

伊璐呆住了。不只是伊璐,卡迪亞以及光之國度、暗之國度的所有将士也都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菲爾格斯王這是在說些什麽?在已經穩操勝券的情形下,他為什麽會開出這麽優厚的條件?他究竟是在想些什麽?

遲疑了良久,伊璐才終于能夠發出聲音:“你……你說的是真的?你想要什麽?”

“你。”桀骜的金發男子毫不猶豫地回答,伊璐又是一陣眩暈,而他繼續說下去,“朕唯一的條件,就是光之國度必須把你交給朕。朕要你心甘情願地離開這個光之國度,随朕返回突斯坦。”

突斯坦,也就是暗之國度的王城。這個男人,他心中究竟是在打什麽主意?伊璐的身體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想要讓自己變成他的奴隸,想要讓自己永遠成為他發洩的工具嗎?她的心中一片冰冷,可是,他所提出的又是那麽誘人的條件。犧牲自己,只要犧牲自己,就可以換來光之國度的生存,換來哥哥和三萬将士的性命,也換來自己所愛的銀發男子的,短暫的安寧。

要答應他嗎?永遠離開自己所愛的這個祖國,離開自己所愛的人的身邊?沉默了良久,伊璐終于顫抖着開口:“菲爾格斯王,請……請給我時間考慮你的條件……日落之前,我會給你答複。”

她為什麽還要猶豫?難道對于她來說,自己真是如此可怕的人嗎?即使為了她這麽深愛的國家,她也還是不肯輕易地答應?菲爾格斯的心中,掠過了一絲淡淡的惆悵。也許,是自己與她最初相見的方式就錯了吧?不應該是在戰場之上,而應該是一個更加浪漫而又美麗的邂逅。

可是,他是會補償她的,會補償這一切。總有一天,她會知道,他愛她到了何等的地步,可以為她放棄霸業,可以為她放棄王位,因此現在,他又為什麽不可以再為了她而多等這一天的時間?

年輕的金發男子輕輕點了點頭,蒼冰色的眼眸中此刻滿是溫柔,“朕答應你,伊璐。”

凄楚地走在王宮靜谧的長廊之上,伊璐的腳步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沉重。自己其實是只能答應菲爾格斯王的條件的吧?那麽為什麽當時的自己,卻仍然要求了這不足一天的時間?就是為了來見一見自己所愛的王,就是為了來與他做這最後的道別嗎?

默默地站在了大殿的門口,凝視着王座上似乎根本就沒有移動過的銀發男子,這一刻伊璐的心,痛如刀絞。

“陛下……”克制住心中洶湧的浪潮,伊璐終于輕輕地開口。

希爾尼特沒有擡頭,因為此刻的他心中同樣也被濃濃的痛苦所填滿。從伊璐帶回的重新分派在王宮中守衛的騎士的口中,他已經知道了在王城之外所發生的事情。為什麽呢?那個一向以自負和嗜戰而聞名的菲爾格斯王,竟然會放棄這樣大好的吞并鄰國的機會,而只要求帶走一個女人。

如果自己是一個完全稱職的王,聽見這個消息應該是高興和慶幸的吧?只犧牲了一個小小的女子,就挽救了整個的國家和人民。可是為什麽?自己卻只感到了痛苦,比死還要痛苦,似乎有人想要生生地從他的胸膛之中,挖走他那顆仍在跳動着的心。

所以從一開始,自己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君王吧?不配坐在這個王座之上,也不配擁有像卡迪亞和她這樣的勇将的忠誠。淚水,悄無聲息地從銀發男子那俊美的臉龐上滑落。

“陛下……”看見他晶瑩的淚水,伊璐的心終于完全破碎,想要更快地走到他的身前,卻出乎意料地無法挪動腳步,于是她只能慢慢地、慢慢地向他走去。

“伊璐,朕、朕好後悔……”不敢看面前的她,這個叫他牽挂了許多年的女子,希爾尼特王強忍住似乎将要窒息的痛苦,緩緩地開口,然而只說了這幾個字,就已經哽咽到無法成句。

他真的好後悔,當初為什麽要賜予她騎士的封號?她不過是個女子,是個正值花一樣美麗青春的少女,那時候的她,所應該接觸到的,不該是劍和盔甲,而是鮮花和愛情。可是自己,為什麽要那麽殘忍地剝奪她的這個權利?

“陛下……”第三次輕輕地開口,伊璐終于也無法再承擔這樣的痛苦,而跪伏在了他的面前,雙手緊緊地扶住了他的膝。他知道自己愛過他嗎?他知道自己至今為止所做的一切,不僅僅是為了祖國,更是為了他嗎?

這将是怎樣的一種痛苦?為了自己所愛的男子,卻要投身于另一個男子的懷抱中。淚水也從伊璐那墨玉般烏黑美麗的雙眸中緩緩流出,而希爾尼特顫抖的手,就在這時輕輕撫上了她的面頰。

他的手和她的面頰,都是同樣地冰冷。可是這種肌膚的接觸,卻讓兩人都如被雷電所擊中那樣地顫抖了一下。伊璐仰起頭來,就迎上了他那美麗的淡藍色眼眸,那裏面,現在不再是一片晴空,而是如悲傷的湖水,用平靜來掩飾其中的酸楚。

“伊璐,好多次,朕曾經多次設想,如果朕不是生在這個王座之上,如果朕不是作為一個王儲與你們相識,那該有多好?”他們不再是君臣,而只是普通的男人和女人,他與他們之間,只有兄弟似的友誼,和純潔的愛情。那樣的生活,才是自己一直可望而不可及的天堂吧。

伊璐凝視着他那俊美的容顏,和溫柔中又有着哀傷的眼波。她所最深愛的王啊,她也多麽的希望,自己不是他的騎士,不是他的将軍,而只是他的女人?可是……

她的眸中掠過一層暗影,深深地把額頭埋在了他的膝間。她已經沒有這個資格了啊,她的身體,早已經被別的男人所奪走,現在,甚至連再遠遠地留在他的身邊,凝望他的權利也不會再有。

希爾尼特輕撫她順滑的黑發,輕輕地道:“伊璐,其實朕的心中,早就存下了你的影子。從朕還是個王子時開始,朕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你……請你原諒朕,朕沒有辦法謹守君臣之間的禮儀,好多次朕望向你的時候,那都不是應該留給自己臣子的眼神和目光,而是對一個自己心愛的女人的長久注視。朕,違反了為君之道,根本就不配成為光之國度的帝王,所以,才會有今天這樣的懲罰……”

“陛下!陛下……”她抱緊他的腿,悲傷地低叫,“并不只有您啊,陛下。伊璐,伊璐也同樣無數次地在內心深處,遺忘了身為一名騎士所應該恪守的為臣之道,不是以一個臣子的目光去仰望您,而是用一個女人所能擁有的最愛慕的目光去追随您……陛下,伊璐愛着您,從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就已經同樣地愛着您。”

沉默了片刻,他輕輕用手,捧起她深埋在自己膝間的臉,讓她凝望了自己,于是緩緩地問:“……伊璐,你恨朕嗎?因為朕,即使是在心中這樣地愛着你,五年之前,卻還是決定授予你騎士的封號,而不是讓你作為朕的女人,永遠地留在朕的身邊。”

如果可以,他本是想要她當自己的王後的啊,可是當時那無情的現實,讓他忍痛割愛,放棄了這樣的念頭。深愛着她的他,在這期間,拒絕了無數次大臣們要求他大婚的建議。他仍然還是在等待着她吧?等待着她可以脫下盔甲,放棄将軍和騎士身份那一天的到來。

“陛下,伊璐明白您當時的處境,受封為騎士,也是伊璐自己的要求。”是啊,她怎麽可能不明白剛剛登基、孤立無援的他,那時候最需要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名戰士,一名可以助他平亂的将軍?

“可是現在,朕覺得自己錯了。朕不能夠沒有你,朕可以沒有這個王位,可是朕不能夠沒有你……”

“陛下……”她顫抖着問,“現在該怎麽辦?現在伊璐該怎麽辦?”

被體內長久壓抑的激情所驅使,一向因為沉靜睿智而被人稱道的銀發男子,修長的身體從王座上滑落,于是也同樣跪在了她的身前,“伊璐,伊璐,不要離開朕。朕不能夠再對你放開手,即使要死,也請你不要再離開朕。”

“希爾尼特,希爾尼特……”她喃喃地低喚着他的名字,如同多年以前,他們還年幼無知時那樣。他緊緊地擁抱住她,火熱的雙唇,已經壓上了她的唇。

長長的熱吻,幾乎不想再恢複正常的呼吸、似乎已經不再有明天的漫長而又熾熱的吻。多年來被壓抑的感情在這一刻終于得到了釋放,緊擁着的兩個人,用世界上僅餘下他們二人那樣的熱情,忘我地熱吻。

良久,他們的唇終于難舍地分開,可是他們仍然還緊緊地擁抱着對方,唯恐一松開手,對方就會消失不見。

“陛下……”終于恢複了理智的伊璐,可悲地想起了自己所面臨的處境,這國家所面臨的處境,終于哽咽着開口,“我不能,我不能這樣做。”

“伊璐……”因為已經明白了她心中的想法,希爾尼特用傷痛至極的聲音低喚,可是他卻無力說出阻止的字句。

“陛下,我們不能這麽自私,伊璐做不到。”她輕輕地接下去,黑色的眼眸如深海,令得希爾尼特要沉溺在其中,“我不能眼看着祖國就這樣毀滅,我不能眼看着哥哥和三萬的将士就這樣送命。陛下,我必須答應菲爾格斯王的條件。”

是啊,只要還有理智的人,就會明白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希爾尼特哀傷地凝望着她,終于開口:“伊璐,請你原諒朕。朕發誓,等到掃平國內的叛亂,朕一定會親率大軍,接你回來。”

“陛下,請您,保重。”說完這最後的一句,伊璐勉強自己壓抑住心中的傷痛,緩緩站起身來,最後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便轉身向外走去。

大殿之上,王座之旁,銀發的男子痛苦而又無奈地凝視着她的背影,終于掩住了自己俊美的面容,無聲地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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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嘩啦啦”,疾沖上長空的飛鳥,帶動了所觸碰到的枝葉,在寧靜的拉非爾山脈腳下,發出這樣的聲音。

坐在馬背上的黑發騎士,深邃而又烏黑的眼眸,就跟随着那只飛鳥,仰望向萬裏無雲的長空。他那深而有神的黑色眼眸中,這一刻掠過難以形容的悲傷神色,讓看見的人,都會因此而心情抑郁。

“閣下,将軍閣下。”一騎匆匆地向他馳來。

而黑發的騎士,就在馬背上回過頭去,“何事?”

凝望着因為聽說了曼托陷落以及親妹妹生死不明的消息後就一直郁郁寡歡的帝國三将之一、年輕的被稱為智勇雙全的美男子的卡迪亞将軍,後者的臉上掠過一絲同情的神色,“閣下,探子回報,暗之國度的大軍,在他們的國王菲爾格斯的率領下,已經開始向王城拉特進發。”

卡迪亞的眸中閃過銳利的光芒,沒有立即開口,他只是拔轉了馬頭,向遠處已經集結完畢的大軍緩緩行去,而那名騎士就跟随在他的身旁。

“曼托的城民,是否已經安置妥當?”當淩晨時分,看見連夜翻越拉非爾山脈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曼托的軍民時,他才知道在西塞萊的陰謀之下妹妹和曼托城都已經成了犧牲品,那一刻心中的憤怒和悲哀難以形容。可是随即,他就因為體會到了妹妹的苦心而忍痛作出一系列的軍事調動。曼托已經被占,那麽接下來,敵軍就會向着王城更進一步地逼近了吧?他不能讓妹妹的犧牲全無意義,他要代替她,繼續完成保護希爾尼特王和他們祖國的使命。

“閣下,已經按照您的命令,撥出一部分軍隊護送他們去了王城。”

“有沒有西塞萊将軍的回音?”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卡迪亞的聲音難以控制地變成冰冷。

“西塞萊将軍已經率他所統率的二十萬大軍,駐守在王城東北方的卡拉平原一帶。他同意将軍的建議,分兩翼侵擾敵軍,讓敵軍疲倦之後,再一舉殲滅。”

話雖如此,以這個家夥的狡猾,必然不會和自己的軍隊同時出擊。他只會讓自己先去挫敵軍的鋒芒,然後在戰事有利的情況下坐享其成。卡迪亞對西塞萊的打算心知肚明,但是,現在不是跟他計較這些的時候,即使只有自己的這十萬軍隊,他也必須要死死地守在王城的前面,不能讓敵軍再前進一步。否則,以王城中那僅有的三萬兵力,實在難以阻擋暗之國度的大舉入侵。

以弱勝強,如果是伊璐的話,她會怎麽做呢?黑發的男子重新望向遼遠的長空現在如果有她在自己的身邊的話,即使只有這十萬的軍隊,他也仍然有可以戰勝敵軍的信心。西塞萊的自私,究竟讓他們的國家遭受了怎樣的損失啊?

如果可能的話,他願意用自己一生的幸福為代價,換回那個有着跟他一樣漆黑的長發、和烏黑眼眸的年輕女子。

“傳令,大軍開拔,趕在索亞峽谷伏擊敵軍。”沉靜地傳達了這樣的命令,僅用十萬的兵力卻要戰勝三十萬大軍的計劃,在他的頭腦中悄悄地成型。

從拉非爾山脈疾飛而來的鳥兒的影子,讓坐在馬背上的伊璐輕輕地顫抖了一下。她蒼白的臉微微側轉,目送着它的影子消失在遙遠的天邊。如果,她也可以化身成一只飛鳥,逃離暗之國度的三十萬大軍的包圍,那該有多好?

淚已經在昨夜流盡,在那樣地憤怒和掙紮過後,她的身體最終還是被那個自我而又強橫的金發男子所占有。那一刻她想起自己所深愛的希爾尼特王,如月光一樣皎潔美麗的長發,如天空一樣晴朗溫柔的眼波,于是就那樣地淚如泉湧,不可抑制。

之後,她就那樣默默地流着眼淚,而那個強勢的君主,暗之國度的帝王,就把她輕輕地擁在自己的懷中,用他那蒼冰色的眼眸凝視着她,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為什麽他還不肯殺了自己?他所想要的,都已經得到手了,為什麽仍然還是要強迫自己跟随着他的大軍,向她所深愛的祖國一步步地進逼?他究竟想要折磨她到什麽時候?讓她親眼看着他與她的親人交戰,讓她親眼看到自己祖國的陷落嗎?

伊璐不解的目光,落在了遠遠的黑色王旗下,那金發璀璨如太陽的高大男子的身上,這一剎那,她無神的目光中,才終于現出幾分憤恨的神色,而此時的菲爾格斯一回頭,就迎上了她這樣的目光。

他是應該殺了她的。菲爾格斯在心裏無數次地對自己說,在昨夜之後,他已經得到了她的身體,卻仍然得不到她的心,既然如此,他不應該再留她這麽一個危險的敵人在身邊。可是,看着她那如墨玉般的眼眸中,無聲地滾落珍珠般的淚水,他的心,竟然會随着那滴落的水珠而顫抖不休。

他說不出話來,無法欺騙自己,無法漠視自己心中真實的情感。他只能那樣默默地擁抱住她,感受着她那無聲而又悲傷的哭泣,用自己的眼眸深深地凝視着她。多想告訴她,他願意為她分擔所有的痛苦和煩惱;多想告訴她,自己可以為她而放棄這世間的一切……可是,連他自己也還不能确信,她會相信嗎?

不!他怎麽會為了一個女人而甘願放棄自己一直以來所追求的夢想?是自己已經瘋狂了嗎?才會在那一個瞬間,險些讓這些話脫口而出。感覺到了她對于自己所産生的可怕影響,讓他決定要收斂心中正萌芽和滋長的情感。在這種他即将要完成第一步霸業的關鍵時刻,怎麽能讓一個敵國的女人,奪走他的鬥志和野心?

然而,他還是那麽的舍不得她,不肯就這麽放開手,于是只有繼續把她帶在自己的身邊。雖然她對于他來說,是那麽危險的一個女人;對于他的國家來說,又是那麽可怕的一個敵人。可是,他仍然不舍得讓她在自己的手上喪失生命。

只能那樣了吧,雖然把她遠遠地丢在了身後,交給手下的騎士看管,可是他的心卻好像也留在了那裏,令得他終于抑制不住地頻頻回頭,于是就看見她那冷漠而又痛恨的目光。這一刻,驕傲到目中無人程度的暗之國度的偉大帝王,心中竟也會有被刺痛和灼傷的感覺。

就在菲爾格斯已經心亂的這個剎那,大軍的前方忽然發生了極大的騷動。

“敵襲!敵襲!”有士兵高聲嚷着,直沖到他的馬前。菲爾格斯終于弄清楚了詳細的情形,敵人利用前方索亞峽谷的有利地勢,早已設下了伏兵,而自己的先頭部隊,就這樣陷入了敵人的包圍,損失慘重。

又是一個良将出現。他不禁回頭向她望了一眼,而她呆滞的眼神此時也重新煥發出神采。是哥哥!除了哥哥之外,不會有人可以想到在這裏設下如此漂亮的伏兵。可是,伊璐的眼中又掠過黯然的神色,自己已經成為了敵人的俘虜,再也無法和哥哥一起并肩作戰,共同保護他們的祖國,和他們的王。

一團黑影就在這場混亂之下悄然向馬背上被反綁雙手的伊璐當頭落下,等到被發現的時候,龐然大物已經帶着美麗的俘虜升上了高高的空中。于是,更大的騷動再次出現。

伊璐在短暫的眩暈之後,終于看清楚了自己所乘坐其上的那只龐然大物,同時也看清了緊抓住自己坐在上面的女子微笑的面容,茫然而又不知所措地,她只能喃喃地說出一句:“你是……風之國度的天馬騎士……”

“你錯了。”女子斷然地否定,臉上有一絲神秘的笑容,“我只是個傭兵,因為欠卡迪亞将軍的人情,才會幫他這一個忙。身為傭兵,我可不會讓自己牽涉到如此艱險的戰争中。”幫了他這一個忙以後,她也就要離開這個正值多事之秋的國家了,可是,那個黑發黑眼的俊美将軍,以後還會有再見的機會嗎?只希望,他可以平安地等到戰争結束的那一天吧。

天馬展開白色的巨大雙翼,向着拉非爾山脈的另一端疾飛而去。

“弓箭。”最先注意到這個異狀的菲爾格斯,立即向身邊的人伸出手去,沉聲下令。好大膽的計劃,以為利用天馬可以在天空翺翔的優勢,就可以這麽輕易地把他的俘虜從他的身邊帶走了嗎?

拉滿了弓弦,瞄準了天馬那龐大的身軀,他卻忽然又猶豫了一下。雖然仍在他的射程之內,可是,那也已經是極高的空中了啊。就這麽一箭射出的話,馬背上的騎士連同她,都只有摔死在峽谷中的命運了吧?

凝視着她纖細的背影,昨夜的纏綿場景重新在他的腦海中翻騰不休。忘不了手撫摸在她如絲綢般順滑黑發上的奇妙感受,忘不了她肌膚光滑如玉的美好觸感,忘不了她在他身下發出的嬌喘連連……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帶給他這麽多的遐想,可以讓他如此的回味。

慢慢地垂下了手中的金絲長弓,暗之國度的帝王這一刻也在心中輕輕地嘆出了一口長氣。雖然此時此刻,他終容還是因為不忍而放過了她,但是在可以預見的将來,他和她的重逢,又是一場慘烈的兵戎相見了吧?

光之國度和暗之國度的戰争,在最初的暗之國度的大勝之後,轉入了膠着的階段,其中主要的原因,就是光之國度一向以骁勇善戰著稱的卡迪亞和伊璐兄妹,把他們的兵力彙集到了一起,并肩作戰,有效地阻止了暗之國度進一步侵略的步伐。

不過,這也仍然是一個以弱勝強的神話。光之國度此次出動的總兵力,號稱有三十六萬,甚至超過暗之國度的大軍,但是由于手握二十萬大軍的西塞萊将軍一直按兵不動,真正用來抵抗暗之國度侵略的,只有卡迪亞的十萬兵力,以及伊璐曼托之戰後剩餘的不到三萬的兵力,而她另外的三萬兵力,一直負責駐守王城拉特。

以十三萬對三十萬,戰争卻仍然持續了兩個多月,其間,甚至連暗之國度的菲爾格斯王也受了箭傷。于是暗之國度的侵略終于暫告一段落,而兩軍就以拉非爾山脈為界,進行各自的休整。

暗之國度的王旗下,金發的男子用陰沉的目光凝視着遠處敵人的軍營,不期然地,他再次想起自己所思念着的那個女人,現在也就在那些飄揚着光之國度旗幟的營帳中。

而且,也就是她,給了自己這狠狠的一擊。他有些凄楚地看了看自己左臂上已經包紮過的傷口,自己曾經對她箭下留情,想不到她脫身之後給自己的回贈,就是這麽一支長箭。

那一日他本來是可以取勝的,他終于與敵人的主帥,傳說中智勇雙全的美男子卡迪亞交上了手,并且在己方強大兵勢的影響下,抓住了對方急于撤軍的心态而略占了上風,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那疾飛而來的一箭打破了他勝利的喜悅。

回過頭去,就見她冷冷地立于光之國度銀白的旗幟下,黑色的長發在風中飄舞不止,雖然容顏已經重新被黑色的盔甲給完全地遮掩,一瞬間他卻還是重又回想起有關她的一切,她身體的柔軟光滑,她容貌的完美無瑕。就是這一愣神,才會讓卡迪亞成功地帶領軍隊撤離戰場,令得他再次無功而返。

他應該恨她才對吧?可是為什麽,雖然左臂的箭傷是拜她所賜,他的心中卻總是回憶起那一日與她的重逢,仿佛心中早就在盼望着這一刻的到來,那一瞬竟然忘記了身在血腥的戰場,忘記了身負的箭傷。他只想不顧一切地向她沖去,把她擁在自己的懷中,靜靜地凝視她烏黑的雙眸。

忽然之間,他明白了自己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他可以不要這個光之國度的臣服,他也可以不做這個大陸上唯一的霸主,不!他甚至可以不是這個君王,只要能夠有她,永遠地陪伴在他的身邊。就是這樣,他可以為她而放棄世間的一切,雖然當初他自己也曾經懷疑過,但是現在只能正視心中最誠實的想法,只能肯定這個事實。

然而,那樣恨着自己的她,有可能會接受自己對她的愛嗎?她有可能會跟随自己,回到不屬于她的那個國度嗎?菲爾格斯感到從未有過的頭痛,繼續戰争,也許只會令她更痛恨自己。可是如果現在就結束這場戰争,他就更沒有把她從她的國家中奪走的借口。

不想再與她交戰,可是為了得到她,卻又只能繼續這場戰争。究竟能不能找到一個,可以兩全其美的方法?

“陛下,光之國度的首席将軍西塞萊,派來了和談的密使。”

猛然一驚,菲爾格斯回過頭去。西塞萊?他是想要與自己做怎樣的交易?如果,他的要求會對自己有利的話,倒也不妨考慮一下。或許自己所面臨的這個難題,就要靠這個人來解決也說不定。

這樣想着,菲爾格斯向大帳的方向走去。

“哥哥。”靜靜地走向正低頭研究着地圖的卡迪亞,伊璐的臉上仍然沒有露出笑容。

擡起頭來,黑發的美男子仔細地凝視着自己的妹妹,有些擔憂地握住了她的手,“伊璐,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這麽多天以來,你都沒有再展露過一次笑容?”

“在敵國大軍壓境的緊要關頭,難道哥哥認為,我還可以笑得出來?”雖然所說的一部分是實情,但是她心中知道,讓自己傷心難過的最大原因,還是在敵營中度過的那個永生難忘的夜晚。

以前,雖然知道那是沒有希望的愛,可是她仍然還可以仰望着自己所愛的那個銀發的男子。現在,既然她的身體已經被別的男人所占有,那麽她還有什麽資格去愛他?她還有什麽權利去仰望她的王,她的皎潔的明月?

最讓她憤怒和不解的,是她竟然也會忘不了那個殘忍地剝奪了她這個權利的男子。自始至終,她不是恨着他的嗎?可是有時候,她卻會回想起那一夜中他的溫柔。與他那強悍而又自我的個性不同,那一夜他的确是很溫柔地在對待她的,即使她是初次經歷,卻也可以明顯地感覺得到。當他默默地把她擁抱在懷中,用他那蒼冰色的美麗眼眸凝望着她的時候,那一刻他身上所散發出的水一樣的溫柔,竟然讓她把他和記憶中的希爾尼特王劃上了等號。

為什麽會這樣?那個殘暴的、野心勃勃的君主,為什麽會讓自己把他和希爾尼特王相提并論?這簡直就是不可饒恕的罪過。對自己的憤怒,令得伊璐更加無法解開緊鎖的眉頭。而那一日,明明可以射中他心髒的那一箭,卻因為她手的輕輕一顫射入了他的左臂。自己到底是着了什麽魔?

強壓住心頭對自己的恐懼和憤怒,伊璐的目光轉向自己的兄長,“聽說西塞萊将軍要求和我們兩翼并進,突襲暗之國度的大軍。”

“是的。我也正在考慮這件事。”卡迪亞放開她的手,回到書桌前,心思在剎那間轉向他們共同所關心的國事,“按照這個計劃,我們應該可以取得完全的勝利,結束這場戰争。”

“可是,”伊璐輕輕開口,“西塞萊,我們可以相信他嗎?”

“一半的機會。他也應該意識到,如果此戰失利,我們固然會失去一切,他又何嘗不是?幫助我們退敵之後,他才仍然是這個國家中的頭號權臣,才能繼續享有他的榮光。”卡迪亞回答,沉默了片刻,卻又再次開口,“可是,我們也不能不留一點後路。所以我決定,由我率領十萬的大軍,配合西塞萊完成這個戰略。而你,則帶領剩下的三萬人馬觀戰,一旦發現情況有變,你就立即帶兵撤回王城拉特,集結起城中原有的三萬兵力,保護希爾尼特王。”

“……哥哥,”沉默了一會兒,伊璐終于開口,“能不能讓我率兵前去合圍,而由你繼續駐守在這裏?”

卡迪亞深邃的眼眸凝伫在了她的面上,于是微微一笑,“怕我不如你?放心,雖然做了這樣的部署,但是出賣我們,讓暗之國度占領我們的國家,對西塞萊也并無好處,我想,他應該不會這麽愚蠢。”

話雖如此,可是當初,西塞萊也不惜讓曼托落入敵人的手中。他已經是瘋狂了吧?誰知道還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呢?凝望着自己的兄長,伊璐沒有把心中的話說出口來,因為已經看出了他絕不亞于自己的決心。

而卡迪亞在凝視了她片刻之後,卻又再次緩緩地開口:“答應我,伊璐,無論此戰發生怎樣的變故,你都一定要按照現在的計劃領兵退守王城。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在這一戰中喪生,那麽請你記住,希爾尼特王和我們的祖國,就全部交托給你了。”

“你放心,哥哥。我是一個騎士,也是帝國的将軍,我知道自己身負的使命,也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強忍住心中澎湃的情感浪潮,伊璐鄭重地回答。

默默地對視了片刻,如同做最後的告別,兩名同樣有着長長的黑發,和美麗的烏黑眼眸的帝國将軍,就這樣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久久不能分開。

而醞釀之中的大戰,也已經迫在眉睫。

“将軍!将軍閣下!”一名騎士縱馬而來,焦急的聲音讓卡迪亞在瞬間明白了自己所面臨的處境。

他反而沉靜下來,“西塞萊将軍的大軍沒有如約前來?”

“是的,閣下。現在我軍應該怎麽辦?”

微微地思索了一下,卡迪亞立即下令:“傳令,前隊轉為後隊,後隊轉前隊,全軍立即撤離。”既然已經知道西塞萊出賣了自己,那麽僅以十萬的軍隊深入到敵人三十萬的大軍中去,無疑是以卵擊石,他要盡可能地保護本國的兵力不受更大的損失。

“是。”那名騎士準備疾弛而去,卻又轉過馬來,“閣下,您還不走?”卡迪亞将軍一貫以作戰骁勇著稱,領兵時他總是在隊伍的最前,現在也就意味着,他轉為了全軍的後隊,将直接承受暗之國度大軍最猛烈的攻擊。

“去傳我的命令。”卡迪亞的聲音雖然仍然是那麽的不徐不急,其中的威嚴卻叫人不敢違抗,那名騎士只有強壓心頭對于他的安全的憂慮,縱馬疾奔而去。

也幾乎就是在這同一個瞬間,四面八方忽然都飄揚起了暗之國度的旗幟,吶喊的聲音震耳欲聾,把身在十萬大軍最後的卡迪亞,包圍在了人和聲音的海洋中。黑發的男子鎮定地抽出了腰間的長劍,環顧了離自己最近的那些部下,緩緩地開口:“盡量向着拉非爾山脈突圍,伊璐将軍會接應你們,然後,你們所有人就都聽從她的指揮。”

“将軍……”

“閣下……”騎士和士兵們反而都圍攏在了他的身旁,同樣地拔出自己的兵器,“請讓我們同将軍一起,為光榮的祖國而奮戰到最後。”

有些感慨地再次看了一眼他們那各不相同、卻同樣堅毅的面孔,卡迪亞什麽也沒有說,率先沖入了敵人的陣營之中,手中長劍如上天所操縱的閃電,把所有敢于接近他的人都橫掃在地。而他身旁的那些光之國度的騎士和士兵們,也同樣地緊随在了他的身後,奮勇地沖殺。

“為什麽在朕的營中,就沒有這樣骁勇的将軍?”在遠處一個高丘之上,目睹了這一切的菲爾格斯王,這一刻無限惆悵地喃喃自語,而他身旁的騎士早已恭敬地在馬上向他深深地彎下腰來,答:“因為臣等的光芒,早已被陛下您的光芒所覆蓋。”

就是這樣,因為光之國度的希爾尼特王是個不善于作戰的君主,才讓他的手下出現了西塞萊、卡迪亞和伊璐那樣的勇将。而反觀暗之國度,對任何戰事都可以有全局的考慮和周詳計劃的菲爾格斯王,本身就是一名優秀的統帥,他的天賦才幹,只能更反襯出其部下的無能。

果然是這樣的嗎?菲爾格斯在心中暗忖着,目光沒有離開在千軍萬馬中如天神般揮舞手中劍的騎士。同樣是長及腰際的黑發,這似乎已經成了他們兄妹的家族的标志,但是身為兄長的卡迪亞卻是一身銀白的盔甲,這讓他身上所濺滿的血跡更顯得觸目驚心。長劍揮舞得比伊璐更為有力,因而也具有更大的危險性,毫無疑問,這是個比她還要危險的敵人。

然而,望着卡迪亞的菲爾格斯,這一刻心中卻竟然在猜測:脫下了那身盔甲的他,臉上是否也有着和她一樣,烏黑的眼眸,和倔強的神情?

在心中輕輕一嘆,他向身邊的騎士下令:“記住,一定要生擒敵軍的統帥。至于其他人,也盡可能生擒。”

“遵旨。”那騎士再次恭敬地彎下身子,而菲爾格斯,已經拔馬向大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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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菲爾格斯趕到的時候,伊璐已經被一層又一層如潮水般的暗之國度的士兵團團圍住,然而她仍然在馬上持劍沖殺,毫無畏懼之意。而她劍術上的犀利,也令得暗之國度的士兵們雖然把她包圍,卻都産生了懼怕的感覺,竟然不敢靠近她的身前。

就是他!看見這一幕的菲爾格斯,先是因為自己軍中士兵們的膽怯而感到憤怒,然後卻又是一陣狂喜。黑甲黑發的神秘騎士,一直以來,都是你把我戲弄在股掌之上,現在,該輪到你來承受暗之國度帝王的憤怒了吧?

“拿弓箭來。”沉聲開口,身邊人早為他遞上金絲的長弓和銀箭。菲爾格斯輕輕拉滿弓弦,瞄準了那在馬上厮殺着的黑甲騎士。然而微微猶豫了一下,他的箭尖慢慢地向下移去,最終瞄準了他坐下的那匹馬。對于這罕見的良将,他心中竟有着淡淡的憐惜之意,不想傷害到他。

箭離弦而出,沒入伊璐所騎的那匹馬的頸部。那馬悲嘶了一聲,龐大的身體轟然倒地,伊璐猝不及防之下,一條腿竟然就被它的屍體給壓在了身下,急切間無法拔出。就在這狼狽的時刻,一直圍在她身側的暗之國度的騎士和士兵們一擁而上,手中兵器都指上了她的要害,令得她再也不能輕舉妄動。

被俘了,自己竟然被敵軍俘虜了!頭一次遇上這種情況的伊璐,還沒有在心中想好應對的方法,就已經被好幾個人從馬下拖了出來,牢牢地捆綁起來。

把手中的弓随手交給身邊的騎士,菲爾格斯淡淡地笑了,拔轉馬頭,向自己的大帳緩緩而去。

坐在大帳之中,聽手下的騎士說明接收曼托城的詳細情形,菲爾格斯再次感到那黑甲騎士的過人智謀。雖然這一仗是自己取得了最終的勝利,可是所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個空城而已,城中的軍民早已被用那種出人意料的方法轉移出去。當然,也不是全無收獲,因為現在,那個讓他又佩服又痛恨的曼托城的靈魂人物,已經處在他的掌握之下。

“把那個黑甲騎士帶上來。”沉默了一會兒,菲爾格斯發下這樣的命令。是時候要見見這個神秘的人物了,同時也看看有沒有可能把他收歸自己的帳下。如果不能,那麽即使自己再憐惜他的才幹,也只能毫不留情地把他處決吧?畢竟,留下一個這樣的敵人的性命,對于自己的霸業來說,是個不智的決定。

可是當他看見雙手被捆綁在身後,被兩名士兵押入帳中的女子時,還是忍不住大吃了一驚。盔甲早已在被擒的時候就被剝去,于是一直被嚴密地包裹在黑色盔甲之下的誘人曲線和絕美容顏,就這樣在暗之國度君臣的面前展露無遺。

凝視了伊璐片刻,雖然已經看見她那如瀑布般披散而下的黑發,菲爾格斯還是有些懷疑地看了看自己的部下,“她……”

“啓奏陛下,她就是那個黑甲騎士。”

部下毫不猶豫的肯定語氣,讓他再也沒有懷疑的餘地,于是他再次默默地打量起眼前的這個女子來。雖然身為階下囚,墨玉一般烏黑的眼眸中卻看不見一絲畏懼的神色,那種倔強和美麗竟然讓如太陽般驕傲的帝王,心中也有些微地顫動。好一個美麗的女子!即使明知她是自己的敵人,而且還是最危險的敵人中的一個,卻竟然讓他産生了想要擁她入懷的奇妙感覺。

有些入神地凝視着她美麗的面孔、曼妙的身材,菲爾格斯蒼冰色的眼眸中,忽然燃燒起了與平日不同的熾熱火焰。光之國度中,有這樣的一位骁勇善戰的美女騎士嗎?曾經聽說過,帝國三将之一的伊璐将軍,就是一個女子,那麽,應該就是眼前的這個女子吧?

微微一笑,菲爾格斯終于開口:“伊璐将軍,聞名果然不如見面。”

在他微笑的那一剎那,伊璐感到有一絲眩暈的感覺。為什麽呢?這種眩暈的感覺,只有當她凝望着希爾尼特王的深邃眼眸時才會出現,為什麽卻會為了一個敵人的輕笑而産生同樣的感覺?不可否認,對方是一個罕見的美男子,雖然與希爾尼特王、與哥哥都屬于截然不同的類型。但是,自己沒有理由僅因為對方的英俊,就會産生這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啊。

平複了自己的思緒,她冷冷地開口:“你我之間,沒有什麽好說。”

“朕還沒有正式開口,将軍難道就知道朕想要說些什麽?”金發的美男子,臉上現出淡淡的戲弄神色,緩緩開口。

無非是勸自己投降罷了,還能說些什麽?伊璐憤憤地想,既然自己已經受封為光之國度的騎士,就絕不可能再背棄自己的王,何況那又是自己所深愛的王,“既然已經落入貴軍的手中,伊璐就沒有想過還可以活着離開。但是,也請菲爾格斯王不要侮辱我身為騎士的榮譽,我永遠不會背棄自己所宣誓效忠的希爾尼特王,向貴軍投降。”

一口回絕所有的可能性,果然就像她用兵那樣幹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菲爾格斯的目光久久地凝伫在她的面上,看來,想要讓她為自己效力終究只是一個幻想吧?不過,說句內心深處最真實的話,現在的他,對她的興趣也已經不在這一方面。

“伊璐将軍,你不必擔心。其實在朕看來,你身為一名王國騎士的價值,未必有你作為一個女人的價值來得更大。雖然朕很欣賞身為騎士的你,可是現在,”他的目光意味深長地掠過她的身體和面龐,緩緩地說下去,“朕更感到興趣的,是身為一個女人的你的價值。”

伊璐的臉色開始發白,在她能憤怒地說出話來之前,菲爾格斯已經下令:“把伊璐将軍帶去朕的寝帳,小心看守,不容有失。”

“遵旨。”不用問也知道這英偉的帝王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麽,但是面前的這個女人也确實有叫任何男人心動的資本,帳中的暗之國度的臣子們用詭異的神色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置一詞。

“菲爾格斯王,你這樣做,還有什麽資格身為一名騎士?”被身邊的士兵推了一下,就要被拉出大帳的伊璐終于在極度的驚愕之後回過神來,于是掙紮着大聲道,“如果你是一個真正的騎士和貴族,現在就殺了我,而不要用這樣的方式來侮辱我。”

“你是光之國度所封的騎士,而朕,朕是暗之國度的帝王。”菲爾格斯冷冷地開口,“朕為何要承認你騎士的身份?在朕的眼中,你只不過是朕的一名俘虜,是出生于光之國度的女人。”

就算是貴為別國的公主甚至王後,只要是他菲爾格斯王想要的女人,就一定要得到。他就是這麽一個強勢的男人,所以才被人冠以灼熱英偉的太陽王的稱號。想想也會覺得好笑吧?他明明是暗之國度的帝王,卻有着如太陽般自我和灼熱的個性。

“你……”伊璐一時說不出話來,對方明明是強詞奪理,可是她偏偏在急切中沒有辦法辯駁,身不由己地被拉出了大帳,在極度的絕望之中,她終于無奈地罵出了一聲,“禽獸!”

大帳中的菲爾格斯沒有聽見,即使聽見,他恐怕也只會冷笑一聲,仍然會把他所想要做的事情付諸行動的吧?他,菲爾格斯,就是這麽一個強橫而又自我的男人。

雖然下達了有關伊璐的那個暧昧的命令,但實際上,菲爾格斯還沒有急色到那樣的程度,所以接下來的整整一天,他都留在了大帳之中,與臣子們商量下一步的計劃,并沒有回自己的寝帳。

直到議事告一段落,也已經決定了下一步的行軍路線,菲爾格斯一擡眼,才發現屬于自己近衛隊一員的騎士就站在大帳的門口,有些焦急和忐忑地等待着自己,像是有什麽事情想要禀報。

他對那騎士微點了點頭,于是那騎士立即走上前來,在他面前單膝跪下。

“什麽事?”菲爾格斯沉聲問。

“陛下,是有關被擒的伊璐将軍。”那騎士不安地開口,“從早晨被關進陛下的寝帳開始,伊璐将軍一直拒絕進食。”

開始了,他早料到像她那樣的女人,不可能會老老實實地受自己擺布,不過,他也早就安排好了可以讓她乖乖順從的王牌。臉上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菲爾格斯站起身來,“今天就到這裏,衆位愛卿請回帳休息,明日一早拔營。”

“遵旨。”衆将依次退下。而菲爾格斯則向着自己的寝帳走去,同時低聲向身邊的騎士吩咐了兩句,那騎士立即飛奔而去。而他,則繼續向着寝帳走去,心莫名其妙地猛烈跳動起來,就連全身的熱血也開始悄悄地沸騰,就如同每次大戰前夕時那樣的一種興奮感覺。

掀開門簾,沒有理會守在帳外的士兵恭敬地行禮,菲爾格斯大步邁進自己的寝帳。雙手反縛在身後,跪坐在地毯上的伊璐對他投來極為憤恨的一瞥,卻沉默地一言不發。

瞥一眼她面前小桌上已經涼了的飯菜,菲爾格斯回頭下令:“把這些撤下去,叫他們重新準備,把朕的晚膳也一并送過來。朕要陪伊璐将軍用膳。”趁着命令被執行的間隙,他毫不客氣地在她的對面坐下來,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了她的臉上。

這應該是他生平所見過的,最嬌豔美麗的一朵玫瑰了吧?如玫瑰那樣有着勃勃的生命力和野性的美,也如玫瑰那樣有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尖刺。菲爾格斯竟然有一種快要迷戀上她的感覺,急急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不動聲色地平複着自己的心跳。

他所吩咐準備的飯菜很快被送上來,在他們面前的小桌上擺得滿滿的,在他目光的示意下,士兵默默地為他和伊璐面前的酒杯都斟滿了美酒。

“伊璐……”他忽然輕喚她的名字,而她不易察覺地動了一下,顯示出心中的些許不安。為什麽呢?當自己的名字被眼前的這個金發的男子叫出來的時候,竟會讓自己回想起另一個人輕喚自己時的模樣,讓她的心中頓時起了微瀾。

“伊璐,請陪朕喝一杯酒吧。”菲爾格斯淡淡地接着說下去,端起她面前的酒杯,送到了她的唇前。她美麗的雙唇輪廓,令他雖然還沒有喝一口酒,體內卻似已經開始灼熱起來,他凝視着她那不薄不厚恰倒好處的唇,而她緊閉了嘴,把頭向另外一邊側過去。

他微笑着放下酒杯,絲毫沒有動怒地拿起面前的銀筷,“或者,你可以先品嘗我們暗之國度的美食。”

“請不要白費心機。”伊璐終于冷冷地開口,雖然她已經被他們俘虜,或許也已經難逃被他污辱的命運,可是,她至少還有權利決定自己的生死。與其要這樣忍受他的侮辱,自己不如就用這樣的一種方式來表達自己心中最深的憤怒。

“你真是一個倔強的女人啊,伊璐。”他不願意再稱她為将軍而只想這樣柔聲地輕喚她的芳名,她不是什麽騎士,不是什麽将軍,她只是他,灼熱英偉的太陽王菲爾格斯所想要得到的一個女子而已。當然,他也絕對不會允許她傷害她自己的身體,威脅她自己的性命。

“帶進來。”放下了手中的銀筷,菲爾格斯淡淡地開口,而伊璐不解地望着他,随即就因為看見了被帶進帳中的人而臉色大變,顫抖着開口:“你……”

全身是血,被緊緊地捆綁着拖進帳中的,是她手下被擒的兩名騎士。

“将軍……”因為看見連自己所崇敬的上司,竟然也被反綁了雙手跪坐在帳中,兩人用比自己被俘時更痛楚萬倍的聲音低喚了一聲。

帝國之花!在閑談時,他們這些普通的騎士和士兵就是這樣暗地裏稱呼他們的統帥,并且以光之國度能有這樣既美麗又骁勇的一員大将而驕傲和自豪,更為他們可以直接隸屬于她而感到無比地興奮。現在,看見她那憔悴的樣子,令他們的心中産生極痛苦的感覺,或許當祖國被敵國占領時他們所能感受到的痛楚,也不過如此吧?

伊璐的心也同樣有種快要破碎的感覺。這些,全都是直接隸屬于她的騎兵隊中的成員,跟随她出生入死,早已像她的親人一樣,現在,全是因為自己得罪了權臣,才連累他們也遭到被敵軍俘虜的下場。她猛地轉過頭去,憤怒的目光直投向菲爾格斯,他究竟是想要做些什麽?

“伊璐,因為你的緣故,朕才沒有為難他們。但是現在,你的桀骜難馴,令朕感到不滿。因此,朕決定處死這兩名騎士,作為對你的警告。”不容她反駁,他已經極有威嚴地揮一揮手,“拖下去。”

“住手!”雖然明知道自己此刻的舉動正是對方所希望的,可是伊璐還是忍不住叫出聲來。他們的性命,也許對于暗之國度的君王來說無足輕重,甚至可以不問緣由地随意處死可對于她,卻是極珍貴的啊,她絕不能冒因自己的過失而失去他們的危險。她終于把臉轉向她一直不願意面對的金發男子,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開口:“菲爾格斯王,請您寬恕他們。”

菲爾格斯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有那蒼冰色的眼眸中燃起的一絲火苗才洩露了他內心的喜悅,“你要朕寬恕他們?你能夠保證平息朕的不滿?”

遲疑了一下,伊璐帶着聽天由命的絕望開口:“是,只要菲爾格斯王能夠向我保證,絕不會為難光之國度的所有俘虜。”“将軍……”

“閣下……”兩名騎士同時開口,不要!他們不要自己所崇敬和愛慕的女子,為了救他們的性命而屈服于暗之國度的淫威之下。可是幾個重重的耳光立即打斷了他們的聲音。

菲爾格斯用滿意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部下,“夠了,把他們帶下去。”

所有人都退出營帳,再度只剩下他和她兩人。伊璐臉色蒼白,黑色的雙眸因為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而失去了神采。默默凝望着她的菲爾格斯,這一瞬眸中竟也掠過淡淡的痛惜神色,然後他緩緩開口:“伊璐,你應該已經明白自己的處境。如果你用其他的方法傷害自己,那麽,朕就會懲罰光之國度的俘虜們。朕希望,你能夠記得你剛才答應朕的事情,不再妄想反抗朕。”

木然地點頭,伊璐不再說一個字。這就是自己可悲的命運嗎?即使明知會生不如死,卻也還是要咬緊牙關生存下去?“伊璐,”他再度輕輕地喚,聲音中竟有着從來沒有過的溫柔,“朕不會難為你。來,請你陪朕喝了這杯酒。”

麻木地張開口,喝下他送到自己唇邊的那杯美酒,這一刻因為頭一次感覺到自己身為一個女人的軟弱和無助,而令得伊璐如墨玉般的烏黑眼眸中,流出了水晶一樣晶瑩的淚珠。

暗之國度軍營中,因為夜深而是一片寂靜,除了守夜的士兵和仍然燃燒的篝火,所有的營帳中都漆黑一片。

暗之國度的君王菲爾格斯的寝帳中,也是這樣的漆黑寂靜。伊璐倚在一個角落中,望着前方已經沉沉睡去的菲爾格斯,心中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早已準備會有一個屈辱的夜晚的她,在被菲爾格斯用那樣的方式脅迫下,只能順從地陪他用完晚餐,可是想不到這個強橫的暗之國度的帝王,卻沒有采取進一步的行動,而是自顧自地躺進了鋪好的被中,呼呼大睡起來,反而是她提心吊膽地,在遠離他的角落中一直坐到現在。

現在,當确信菲爾格斯已經不會再有進一步的行動,而确實是在熟睡了之後,她心中忍不住又産生了大膽的念頭。她看得很清楚,臨睡前的菲爾格斯解下了腰間的佩劍,放在了他身體靠帳篷的那一側。如果,如果自己能夠持劍在手,逃離這裏,甚至,殺了他,應該也不是什麽難事。

就這樣束手待斃,實在是不符合她的個性,更何況又有這樣的一個機會出現在她的眼前?思慮再三,伊璐還是決定冒險一搏。悄無聲息地站起身來,她慢慢地向他走過去,他的身軀是她所要越過的唯一障礙。再次确定了他睡得正熟,伊璐背過身去,用被反縛住的雙手努力地越過他的身體,去觸碰他身側的那柄長劍。

手還沒有碰到那柄劍,身下的他已經忽然一個翻身,于是被他的身體狠狠地撞了一下的伊璐,再也保持不了平衡,而摔到了他的身上,轉眼之間,她發現自己已經被他緊摟在了懷中。

菲爾格斯并沒有睡着,帳中有着他所想要得到的女子,在這種情形下他又怎可能輕易地睡着?可是,當看見她在自己的強迫下,邊麻木地按照他的吩咐去做,邊默默地流淚的時候,他心中竟然會産生那麽強烈的憐惜之情,以至于他打消了随後就用暴力占有她的念頭,而只是溫存地囑她一句“早點休息”,便鑽入了被中。

自己竟然也會有這麽懦弱的時候?他對自己有點生氣,可是卻又無法制止自己這樣去做。算了,來日方長,只能這樣去安慰着自己,他強壓住身體裏一波比一波洶湧的欲望浪潮,想要咬牙度過這一個不眠之夜。可是,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卻感到她在偷偷地向他靠近。

好個大膽的女人!自己已經決定在今夜放過她,可是她卻還要湊上前來,她是想要挑戰自己所能忍耐的極限嗎?他假裝熟睡,想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些什麽,于是就發現她竟然橫越過自己的身體,想要去拿自己放在身側的長劍。

想要殺自己?還是想要逃走?與她身體如此地接近,令得菲爾格斯無法再去深思她的真正企圖,猛一翻身,他撞得她失去了平衡,于是就順理成章地伸手接住她向自己壓下來的身體,緊緊地擁抱在了懷中。

是她主動來惹自己,那麽,就不能怪他了。抱住她一個翻滾,已經變成了他在上而她在下的暧昧姿勢,他蒼冰色的眼眸中閃過熾熱的火花,對上了她因為震驚而已經無法轉動的黑色眼眸。

陷阱!這一刻伊璐立即在心中大叫,這就是他設下的陷阱嗎?叫自己自動地投入他的懷抱中?因為發現對方眼中的神色太過危險,她極力地掙紮起來,“放開我!”

他的眸中現出幾分好笑的神色,“是你在挑逗朕,伊璐。現在朕已經不能控制自己,你卻又叫朕放開你?”她遲早都會是自己的女人,因為自己對她的興趣與日俱增,既然如此,他為什麽還要壓抑自己心中的激情,為什麽還要浪費這樣一個美好的夜晚?

“住手!住手……”心膽俱裂地發現對方在解自己的衣服,伊璐忍不住駭然驚呼,而她的聲音立即就被他用雙唇封緘,于是她只能夠用身體表示自己最激烈的抗議。然而,雙手仍然是被反綁在身後,這令她的掙紮和反抗都顯得軟弱和無力起來,反而更激起了菲爾格斯想要征服她的強烈欲望。

“菲爾格斯王!”當他的唇終于從她的唇上移開,開始探索她身上更為美妙和神秘的地域之時,伊璐終于用盡最後的一點力氣大叫起來,“這樣做的你,根本就不是一個君王,不是一個貴族,也不是一個騎士!”

“不錯,不錯……”他入迷地親吻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熾熱的同時又盡可能地小心翼翼。他不想傷害到她,他希望能夠留給她一個浪漫而又美妙的回憶,而不是被殘忍和粗魯地傷害了的記憶。雖然,也許他采取的方式的确是粗暴了些,但是,誰叫她是如此深地勾起了他內心深處的強烈欲望?誰叫她身體的每一個地方,聲音裏的每一個音節,都會叫他如此的動情?

從來都只是高高在上,讓自己的光芒和熱量灼痛了所有膽敢靠近的人的眼睛和身體的菲爾格斯王,這一刻竟然也甘願自己就在她那美麗而又神秘的黑發和烏黑的眼眸中沉淪下去,即使會讓自己也燃燒殆盡。

“伊璐……你說得對。”他喃喃地開口,“朕不是君王,不是貴族,也不是一個騎士。在這一刻,朕,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是個想要聽憑自己情感的驅使,去擁抱自己所愛的女人的普通男子……僅此而已。”

如果真有天堂,那麽他的天堂,也就在此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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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伊璐将軍,我以騎士的榮譽向你發誓,我,帝國大将軍西塞萊,絕對不會做出任何對我的國家不利的事情。”說出了對于騎士來說最為正式的誓言,西塞萊那灰色的眼眸凝伫在了伊璐的身上,“現在,你是否可以放心了?”

雖然還是有些懷疑,但是伊璐也只能接受他的這個誓言,畢竟對于騎士來說,這是個神聖的無法違反的契約。剩下的事情,就是看能不能在臨走之前與哥哥見上一面,叮囑他小心。

但是當伊璐轉身向門外走去的時候,她身後的西塞萊卻陰沉地加上了一句:“伊璐将軍,你應該把命令函看得很清楚。我希望你在今天日落之前,率軍離開王城。”

伊璐憤怒地轉身望向他,而他漫不經心地低下頭去,重新研究起桌上的地圖,然後開口:“你也知道,目前的形勢十分嚴峻,你也不希望在你趕到之前,就已經收到暗之國度的大軍攻下曼托的消息吧?我希望你能盡快動身,越早越好。”

他是存心不讓自己有跟哥哥見面的機會,可恨的是她又無法反駁他的理由,于是只有壓抑着心底深處的憤怒,默默地走出門去。

西塞萊的目光從地圖上移開,落到了她纖細美麗的背影上,久久地凝望着,仿佛在與這個唯一曾帶給他類似于愛戀那樣情感的女子,作最後的道別。然後他的唇角,浮現出一絲陰冷的笑意,喃喃地自語:“不錯,我的确不會做出任何對我的國家不利的事情。可是,現在這個國家,卻還不是完全地屬于我的啊,美麗的伊璐将軍。對于希爾尼特的國家,我會做出怎樣的事情,連我自己,也還不能夠完全地預知……”

用陰暗的語調說完這一個類似于預言的答案,他便重新又低下頭去,仔細地研究起桌上的地圖來。暗之國度入侵,也許會為他鏟除自己的眼中釘,帶來意想不到的便利呢。

這樣想着的西塞萊,灰色的眼眸中掠過冷酷無情的光芒。

“那就是曼托?”暗之國度的象征王室的黑色大旗下,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淡淡地開口,目光仍然久久地停留在數十裏之外隐約可見的城池上。男子有一頭可以與太陽媲美的金發,這令得他整個人似乎也向外散發出如太陽般的灼熱,使身邊的人只敢偷偷地去仰望他,而不敢與他過分地接近。

“是的,陛下。”身邊的一名騎士恭敬地拍馬向前兩步,在馬上對他深深地彎下腰去,然後回答。

暗之國度的國王菲爾格斯那蒼冰色的淡漠眼眸中,掠過了一絲狂熱的神色。就要開始了,他醞釀已久的對光之國度的戰争,可以讓他的武勳寫上更濃烈重彩的一筆的戰争,就要正式開始了。他不僅僅是暗之國度的帝王,他更加想要成為統一這整個大陸的第一人,他要讓整個大陸都握在他的掌中,讓這大陸的每一個角落,都會因為他的一次輕輕跺腳而顫抖不止。

微微側過他那輪廓分明、英挺俊逸到不可思議的臉,他沉聲向馬旁的傳令兵發下命令:“傳令,所有人加快速度,今夜,我們要在曼托城外二十裏處紮營。”

“遵旨。”傳令兵飛快地跳下他們所在的這個可以俯瞰極遠之地的山丘,把他們偉大的王的命令傳遍全軍。所到之處,軍隊不曾出現一絲一毫的紛亂,顯示出平時的訓練有素。

看到這一幕的菲爾格斯的臉上,終于現出幾分滿意的神色,撥轉馬頭,也向着山丘之下奔去。他的金發在西垂的陽光照射下,卻折射出比陽光更加璀璨的光芒,暗黑的王旗就緊緊地跟随在他的身後,所到之處,所有的士兵都用近乎崇拜的眼神凝望着他。

這就是暗之國度的帝王,年僅二十八歲,擁有着如太陽般璀璨的金發,和淡漠而又美麗的蒼冰色眼眸的英偉男子,如神一樣受到國民的狂熱崇拜,同時也是野心勃勃的一代枭雄。

“敵人已在城外二十裏處紮營。”探子的回報讓伊璐美麗的臉上現出嚴肅的神情,轉過頭去,她的目光已經落在了桌上的軍用地圖上。城外二十裏處?她的目光停留在那個地方,心中卻在快速地思索着對策。

她手上所擁有的兵力,不過是自己從王城帶來的三萬,加上曼托原先的守兵,也不到四萬,這樣的兵力,根本無法和暗之國度三十萬的大軍相抗衡。雖然已經向王城發出了求援的信息,但是一來一回,自己至少也要帶領曼托的守兵拖延暗之國度的大兵達一星期之久。

可以想象敵軍今夜是想在長途跋涉後做一個短暫的休整,明天就會對曼托發起總攻。即使自己閉城不戰,他們也會把曼托城圍困起來,這樣一來,城中的糧草儲備就成了一個首當其沖的難題。

有心刁難自己的西塞萊,對自己催促糧草的書信置若罔聞,催得急了,甚至會随便地說一句“王城的糧草也很緊張,請将軍就地解決”這樣的話來敷衍過去。現在曼托城內的糧草,根本就不足一星期的量,等到大軍圍城,必然會不攻自破。有解決的方法嗎?

她的目光停留在地圖上,忽然之間,一個大膽的想法躍上了心頭。敵人一定以為,力量這樣的懸殊,自己只能閉門不出,所以才會如此大膽地在城外休整。可是,他們忘記了駐守這曼托的不是別人,而是一向以勇猛著稱的自己。對于自己來說,有什麽是想到卻不敢去做的?

“傳令,直屬我的騎兵隊立即做戰前的準備。今夜的水之刻時,随我去敵營劫他們的糧草。”驀地擡起頭來,身為女子卻骁勇善戰的黑發将軍,冷靜地下達了這樣的命令。

敵人以為,這場戰争的開始和結束,都是要由他們來決定的。可是,從他們的大軍踏上光之國度的那一刻開始,戰争早就已經開始。而她現在,只是去進行合理的反擊罷了。

午夜時分,營中的一絲紛亂令菲爾格斯猛地驚醒。他不悅地坐起身,低聲向守在帳外的士兵喝問:“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陛下……陛下……”一個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由遠至近地傳來,“敵軍劫了我軍的糧草。”

什麽?菲爾格斯猛地立起,大步走出帳去。果然,後方的糧草庫那裏火光沖天,看來,敵人在劫了糧草之後,又無情地把拿不走的部分付之一炬。

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在大怒之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策,兩軍交戰,防備對方會打自己糧草的主意本來就是基本的常識。可是這一次,因為敵我的力量對比實在是太過懸殊,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有這個膽子,僅憑區區的四萬兵力,還敢在他的三十萬大軍中出入如無人之境。

不過,即使是趁他不備,能這麽迅速地奪取了我軍的糧草,然後又迅速地撤離,應該也不是泛泛之輩吧?

“敵軍來了多少人?”他沉聲喝問,同時大步向敵軍回城的必經之路走去,他要看看還有沒有可能追上他們,即使追不上,他至少也要看看如此大膽卻又用兵如神的勇将,究竟是何許人物。

“陛下,敵軍共有百騎,由一名黑甲騎士帶領。水之刻時奇襲我軍,剛剛已經逃離。”那名士兵快步跟在他的身後,仍然喘息着回答。

“有沒有抓到活口?”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是他疏忽了,沒有從一開始就探聽清楚,光之國度派來駐守曼托的究竟是什麽人。

“啓奏陛下,敵軍……敵軍來勢如風,我軍……我軍沒能擒下一個活口。”別說是生擒了,壓根就連死的也沒能抓到一個,這對于作戰勇猛的暗之國度的軍隊來說,無疑是一個奇恥大辱,所以如果君王不問,他根本都羞于啓齒說出這個事實。

完勝,這是敵軍的一次完全的勝利。菲爾格斯那英俊的臉上這一瞬間神色有些駭人,走上了附近地勢最高的一個土丘,他極目向回曼托城的大路上望去。果然,在淡淡的月光之下,一隊近百人的騎兵部隊,在一名黑甲騎士的帶領之下,帶着戰利品向曼托疾馳而去。

他的目光,緊緊地凝伫在那黑甲騎士的身上。盔甲包裹住了那騎士的身軀和容貌,他只能勉強看出那騎士的身形有些嬌小,一頭瀑布般的黑發就那麽随意地披散下來,随着馬的疾馳在風中飄舞不已。

黑發,黑甲,在黑夜的掩護之下,就如同是夜的精靈一般神秘莫測。

菲爾格斯的唇角,忽然現出淡淡的笑意。好一個勇猛的騎士,自己竟然會極盼望着能與他重逢并交手。到那時,自己一定會揭下你那身神秘的盔甲,讓你現出你本來的面目。也讓你知道,即使你是受到了夜的祝福的精靈,也終究難敵我這個可以睥睨天下的君王。

長長的金發也開始随風輕舞,冷笑着的暗之國度帝王的臉上,蒼冰色的眼眸中,頭一次展現出淡漠以外的熱烈神色。

“将軍閣下,這是曼托來的急報。”一名士兵匆匆地走進西塞萊的房間,在他的示意下,把手中的軍報放在了桌上,然後躬身一禮,便又急急地走了出去。

西塞萊的唇角泛起了一絲冷酷的笑容,随手拿起了那封急報,不用拆開,他也知道那是伊璐要求援軍盡快趕到的信件。展開內裝的信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曾經愛過的女子的面容再次浮現在他的眼前,可是,就是這個女子,曾經一再地拒絕自己,王國中首屈一指的大臣和騎士的求愛。這就是對她的懲罰了,既然她不肯跪在自己的腳下來哀求自己的原諒,那麽,他就讓她在這場戰争中徹底地毀滅。

曼托被圍已經一星期了,想不到那個女人,竟然真的可以把暗之國度的大軍拖延到這個時候。不過,那該也是她的極限了吧?如果他所料不差,下一次收到的,應該就是曼托陷落,以及她殉國的消息了。

不知怎的,他冷酷的灰色眼眸中,這一刻竟然也有微微的霧氣萦繞。還是得不到嗎?他絕對不承認現在自己心中所産生的奇異情感是叫做愛情的東西,那只不過是一種惋惜吧?為他竟然也會有無法得到的東西而感到惋惜和遺憾吧?早知道會這樣的話,也許他應該考慮先用暴力的手段得到她的身體,現在也就不會感到如此的惆悵。

冷冷地把手中的軍報撕成碎片,然後湊到燃燒着的蠟燭上化為灰燼。這就是他對于曼托所送來的所有消息的一貫做法,雖然看到希爾尼特王和卡迪亞将軍一天比一天更是焦急,他也仍然只是冷眼旁觀,不肯把自己所得到的最準确的情報告訴他們。

他早有計劃,等到曼托陷落,他再把軍情禀告希爾尼特王,那時候再發兵救援,再多的兵力,也已經無法救回那女人的性命了吧?他就是這樣的男人,既然自己無法得到,那麽,他也不會讓他所憎恨的人得到。

要怪,就只能怪她不識擡舉,心中所愛的竟然不是他,而是他所痛恨的希爾尼特王。

“閣下,已經到了用餐的時間,請您休息一下。”伊璐的沉思被士兵的聲音所打斷,她有些疲倦地坐倒在了書桌前的椅中,用手輕按自己的太陽穴,臉上現出幾分憔悴的神色。

已經九天了。從最後的一名騎士沖出重圍,帶出最後的那封求援書以後,曼托就被圍得水洩不通,再也不可能飛出一只小鳥。西塞萊竟然不惜違背自己的騎士的誓言,不惜讓曼托失守,也要鏟除自己,他竟然恨自己到了如此的地步了嗎?

自己并不害怕,可是,這一城的士兵和平民,是不是也都是受到了自己的連累呢?想到這一點,就讓她心裏很不好受,“端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城中的食物供應已經基本上斷絕,她實在不忍心再從他們的手上多奪走一份口糧。

那士兵卻反而把食物的托盤鄭重地放在了她的書桌之上,她驚訝地擡頭望向他,“閣下,您是這個曼托的靈魂,您也是光之國度的柱石,請您一定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只要有您在,我們曼托就仍然還有希望。”是的,如果不是有面前的這個黑發黑眼的美麗将軍在的話,恐怕曼托早在好幾天前就已經失守了吧?以那樣懸殊的強弱對比卻能獨力支持到現在,對于曼托的軍民來說,她早已成了軍神的化身。

伊璐苦笑了一下。她也聽過城中的傳聞,知道軍民賜予自己的這個封號。可是,就算是軍神,也難以從這樣的絕境中反敗為勝了吧?她不是敗給了自己的敵人,而是敗給了國內的奸臣。她痛恨西塞萊,如果他能夠放棄私人的恩怨,那麽此刻自己和曼托城軍民的努力,應該已經換來光之國度在這場戰争中的完全勝利了。

援軍是不會來了。現在她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即使來,恐怕也已經是曼托城破之後的事情。她不能夠再坐以待斃,她要想個辦法,即使自己無法幸免于難,也要盡可能地讓曼托軍民的損失減到最小。

“城中還有多少糧草?”她緩緩地問。

那士兵猶豫了一下,“城中的平民已經斷炊,至于軍中,還有不足一天的份量。”其實連這不足一天的量,也是城中平民寧願自己挨餓而捐獻出來的,曼托,早已到了最後的關頭。

“傳令,把所有的糧草平均分配給每一個士兵和平民。所有人,包括平民,在今晚的光之刻時集結待命。”

“閣下……”

“去吧,我們,也許不得不放棄這個城市了。可是,我絕不會放棄這裏的士兵和人民。”伊璐的目光重新落到了地圖之上,如何才能在暗之國度大軍的重重圍困之下,讓曼托的軍民平安地撤出呢?

今夜,又是一個慘烈的夜晚了。

“陛下,您還不就寝?”身邊騎士的恭敬問話,讓菲爾格斯的思緒從那近在咫尺的曼托城中收回。

回頭望望身邊的騎士,他唇角現出一個淡淡的笑意,“最精彩的戲即将開演,朕又怎能安然就寝?”如果他所料不差,今夜,曼托城內那黑甲的騎士,勢必會采取行動了吧?

連日來,他被那黑甲騎士戲弄得快要發狂。雖然從兵力的對比上,自己穩操勝券,可是那黑甲的騎士,卻總是能運用不可思議的戰術,從他最料想不到的地方向他們發動突襲,擾亂了暗之國度的大軍之後,他們又會如風一般地迅速撤離,毫不戀戰。

就是因為這麽頑強的抵抗,才讓他這三十萬的大軍,竟然在只有區區四萬守軍的曼托城前,耗了九天的時間。最後菲爾格斯只有采取最笨拙但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以自己絕對優勢的兵力,把曼托城重重地包圍起來,才讓敵人這兩天來都偃旗息鼓。不過,根據探子的回報,曼托城內的糧草至多能撐到明天,也就是說,最遲明天,他就可以見到那個讓他又恨又愛的敵軍的統帥,穿一身黑色盔甲的黑發騎士了。

這樣的将領,若能為我所用,那無疑是如虎添翼。當然,若不能為我所用,那也就是最可怕的敵人。默默地想着,菲爾格斯卻又有一絲疑惑,為什麽這麽多天來,不見光之國度的其他軍隊前來支持曼托?否則的話,說不定自己已經陷入更為危險的境地中了。是對方的主帥不懂用兵,還是,其中另有原因?

蒼灰色的眼眸中掠過冷冷的神色,不管是怎樣的原因,那結果,只會對自己有利。

“陛下,敵軍……敵軍出動了。”

他猛地回頭,喝問:“那黑甲騎士在哪裏?”他對于別的人不感興趣,他所要做的,就是調動大部分的軍馬,不讓那黑甲騎士再有任何可以脫逃的機會。

“四個……陛下,四個城門全都有敵軍出戰,而且,而且領兵的也都是身穿黑甲的騎士。”

什麽?這又是什麽詭計嗎?想要打亂自己的部署?菲爾格斯在頭腦中迅速地思考着,顯而易見,只有一個是真正的黑甲騎士。他是想撤回王城拉特?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從南門撤出。

“傳令,所有軍隊向南門集結。”翻身上馬,年輕的暗之國度的君王極有威嚴地發布了命令。正式見面了,神秘的黑甲騎士,就讓我菲爾格斯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的神聖?

成功地在曼托城西沖出了一個缺口,伊璐飛快地向手下的騎士下令:“你們立即護送曼托城的平民,繞過拉非爾山脈,向駐守在王城西北的卡迪亞将軍求助。”之所以選擇翻山越嶺的路線,是因為可以讓敵人的騎兵無法追擊。

“将軍,您要去哪裏?”

“我要去接應其他三個城門。”因為察覺到前兩次自己突襲敵軍時,敵軍立即向自己所在處快速地集結大部分的兵力,所以才想到這樣的計策。四個黑甲騎士的出現只是虛晃一槍,她最主要的目的是讓敵軍主帥認定自己所要脫逃的方向是直接通往拉特的南門,這樣她才有可能在敵軍守備相對薄弱的西門打開缺口,而曼托城內絕大部分的軍民,也都是計劃由這裏撤離。

但是,如此一來,被她分派去其他三個城門的部下就有了危險,身為曼托守軍的主帥,她絕不可能抛棄自己的部下逃生。

“閣下,請讓我們跟您一起……”

“住口!你們有你們的任務,而我剛才已經分派得很清楚。”看見身邊的騎士們臉上仍然有不情願的神色,伊璐面對着他們,加重了語氣,“你們還是光之國度的騎士嗎?如果是的話,就遵守騎士守則的規定,服從我這個上司的命令。”

“……”短暫的沉默過後,騎士們都默默地在馬上向她深深地彎下腰去,“将軍閣下,請您務必要小心。”

伊璐的眼眶微有些濕潤了,這就是永別了嗎?再也見不到自己所熱愛的王,再也見不到自己最親愛的兄長?沉靜地撥轉了馬頭,她向身後抛下淡淡的一句:“把所有的事情,告訴卡迪亞将軍。”

哥哥會明白的吧?知道自己和曼托的一切,都是由西塞萊一手造成,而且,他和希爾尼特王也是可以為自己和今天的曼托複仇的吧?

懷着這樣的信心,黑發黑甲的年輕騎士,毫不猶豫地重新沖入了剛剛沖殺出來的重圍中。

“不是他。”沉默地在遠處凝望了在陣中沖殺的黑甲騎士片刻,菲爾格斯失望地說出了這三個字。自己又上當了,那黑甲騎士真正的目的不是從南門突圍,那麽,最有可能是哪裏呢?他霍然一驚,立即拔馬:“傳令,立即改去西門集結。”

可是已經來不及,“報……陛下,陛下,敵軍的大部分已經沖開西門的我軍防線,向着拉非爾山脈前進。”混帳!這才是那黑發将軍的真正意圖,現在再追趕已經來不及了吧?對于大部分是騎兵的暗之國度的軍隊來說,要翻越那麽一個拉非爾山脈去追擊他們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何況翻過山脈之後,也許就會直接面對光之國度的帝國三将之一的卡迪亞的軍隊。

他憤恨地握緊了拳頭,極想要找個地方發洩心中的怒火。轉眼望見陷入重圍中被作為疑兵之計使用的那些騎士們,“傳令,這些騎士,不許再放過一個,全部都給朕拿下。”他認得那些都是經常跟随那黑甲将軍一同出戰的騎士,應該是直屬于那黑甲将軍的騎兵隊吧?從他們的口中,應該可以知道些什麽才對。而且,以後如果再遇上那黑甲騎士,相信這些人,也可以成為一個對付他的籌碼。

“遵旨。”命令很快被不折不扣地執行。雖然那些騎士們骁勇善戰,卻終于還是寡不敵衆,一個個地被自己的軍隊所生擒。

菲爾格斯正滿意地點了點頭,大軍西側的一陣騷動又吸引了他的注意,“怎麽回事?”

“陛下,”一名士兵匆匆地奔過來,“一名已經脫圍的黑甲騎士,剛才忽然又殺了回來,現在正在與我軍血戰。”

菲爾格斯那蒼冰一樣的眼眸猛然間亮了一亮,立即拔轉馬頭,向騷動發生的地方疾馳而去。他回來了!好一個黑甲騎士,竟然敢單槍匹馬地闖回自己三十萬大軍的重圍中。

僅是為了他的那些部下嗎?這黑甲騎士的獨特,竟然還超出自己的想象之外呢。應該是一次很愉快的相見吧?這樣想着的菲爾格斯,面上現出淡淡的、可以俘虜任何一個女子芳心的魅惑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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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0-16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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