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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倪匡-開心《全文完》 [複製連結]

SOGO超級版主

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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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31 11:03:38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開心》簡介︰

  在我的各種稀奇古怪的經歷之中,有不少次,是和生命的形態有關的——我所指的,自然是高級生命的形態,在地球上,就以人為代表。

  所以,應該說,那些經歷,都和人的生命形態有關。當然,人,也不單是地球人,還有異星人。

  異星人的形態,理所當然,超乎想像之外,例如以前記述過的“紅人”,最近才發現的︰“氣體人”,都匪夷所思之至。
自序
誰知道「開心」是什麼意思。「開心」的相反詞是「不開心」,若用上海話來說,似乎效果更突出︰「勿開心。」

人生,開心的時候和勿開心時候,大都由自己的心境來決定。你開心,就開心;你勿開心,就會勿開心——听來像廢話,卻大有道理。別老是勿覺得勿開心,就開心了。

《開心》這個故事,說的是什麼,當然要看了才明白,三言二語,說不明白的。

祝大家看了《開心》,開開心心。

衛斯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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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GO超級版主

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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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31 11:06:29 |只看該作者
開心 十二、青山不老
我的最終目的,是要把輪三德找出來,他不在山洞中,我看來只有到崖中去找他了。

我沒有多逗留,轉向山洞外走去,一路在盤算,崖縫的範圍如此大,真不知從何著手才好,會不會勞師動眾,結果又無功而還呢?

這樣想著,情緒上未免急躁,這就使我在通過那一段極狹窄,只能叫人小心翼翼,側著身子通過的通道時,沒有那麼順利——這一段通道是如此狹窄,有幾處地方,甚至要呼氣才能通過,吸氣是通不過的。

好不容易,擠擠挨挨,出了這一段窄道,我大大地吸了一口氣,看到我放在地上的那些裝備還在,就俯身去執拾,那副個人飛行器相當重,我把腰彎得低了些,這使我自另一個角度,看到了那段窄道。

當時,我呆了一呆,陡然之間,捕捉了一些什麼。我立時直起身子,也同時明白我想到什麼了!

我曾詳細檢查過山洞是不是另出路,也曾詳細檢查過進入山洞的通道上,是不是另有出路。可是,我卻忽略了這段約有二十多公尺長的窄道!

忽略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它太窄,小心通過,前後背心都貼著岩石,根本不可能有別的動作。好不容易通過之後,松了一口氣,自然也就不加注意了。

這時,卻由于偶然的一瞥,使我知道了自己的疏忽,也使我明白,如果另有通道話,那麼,蹊蹺一定就在這段窄道之中!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取過強力電筒來,向窄道內照射著,小心地察著每一寸的岩壁,果然給我發現,在離我約七八公尺近地面處,有一塊突出的大石——我曾幾次經過,都要抬起腳來跨過去。

這塊大石,看來是岩壁的一部分,但如果它可以移動的話,移開了它,就應該是一個恰可供人出入的洞袕!

使得我有這種想法的原因是,那大石附近,岩壁相當平沒有,像是經過磨擦所造成的。

我小心地擠到了大石上之前,不可能俯身去移動它,我只好用腳去撥,大石略有凹痕,伸足先進去,發力去撥它。

那是很吃力的動作,而且所發的力量,至多有十分之一起作用,但我還是不斷地做著,因為我感到了大石的輕微晃動。

終于,在不斷的撥動之中,大石漸漸向外移動,等到移開了一些之後,就容易了許多。經過半小時的努力,大石已完全移開,恰好和窄道一樣寬,我可以用力把它用腳推向前,結果,如我所料,現出了一個約有40公分見方洞口。

有了這樣的發現,我欣喜莫名,真想對著洞口大聲呼叫︰輪三德,你這神秘的波斯人,我來了!

但我卻無法做到這一點,因為狹窄的空間使我無法俯去。

接著,我又發現我要進這個洞,也很困難,由于環境的限制,我只能用一個姿勢進洞去,那就是面向著洞,先伸只腳進洞去,然後再順勢滑進去!

用這樣的姿勢,在這樣不可測的環境之中,進入一個神秘的山洞,深入山峰的心髒,這當然不是令人愉快的事,但是我別無選擇。

我就用這個姿勢,緩緩地「滑」進那個山洞,等到我整個人都進入了洞中之後,我發現我的處境,屬于一種令人戰怵的恐怖和極度的滑稽。

我無法轉過身來,在那狹窄的山洞之中,我只能仰躺著。所以我甚至不能俯伏前進——我要向前移動的話,只能扭動身體,勉強利用背部和婰部的肌肉,使我足前頭後地移動。

我手中有強力的電筒,可是我整個人,像是被瓖嵌了岩石一樣,著亮了電簡,也無法看到前面是什麼情景。

身處在這樣的環境之中,自然會有許多恐怖的聯想,我不但呼吸急促,而且還不斷地在沁冷汗。

我咬緊牙關,用這種古怪的姿勢移動,心中告訴自己,我經歷過比如今更惡劣的情況,都沒有退縮過,這時非堅持下去不可。

我估計掙扎了接近一小時,才蠕動了不到20公尺,可是,我知道最困難的時刻過去了,因為山洞已漸漸寬敞。至少我可以翻過身來,在山洞中爬行了。

翻過身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電筒射向前面,看起來,前面會更寬敞,我吸了一口氣,在這樣的山月復之中,空氣居然十分清新。

我蓄足了氣力,準備大叫,可是我才一張口,還沒有發出聲響來,就听到一個很是蒼老的聲音道︰「衛先生,你終于來了!」

那聲音平靜之至,就像是有人就在對面,促膝交談一樣。但實際上,我視線所及,20公尺之內,絕見不到有什麼人。

正在疑惑間,又听得著︰「請繼續前進——能與我分享奇遇的,也只有閣下了。」

我留意一听,听出聲音像是由石壁反震出來,我明白了,發話的人可能還離得十分遠,但因于特殊的環境,聲波沿著石壁前進,聚而不散,所以才有了如同當面說話的那種效果。

我暗叫了一聲僥幸,幸而沒有開口大叫,不然,不免對身處的環境大沒有認識了。

我應了一聲,也用平時說話的語氣︰「輪三德先生,太渴望和你相會了!」

我得到的回答是︰「彼此,彼此!」

這波斯人學漢語,有點文縐縐,听來很有趣。

他接著又道︰「閣下怎麼花了那麼久的時間,才發現了這秘道?」

我「哼」了一聲︰「有什麼突然發生的事故,就算一刻也不能等待,必須立即離去,你也該留下線索才是——我是在離去了之後再來,這才偶然發現的!」

這時,我還不知道這位輪三德先生人在何處,離我有多遠,但我們已急不及待地交談了起來,這種情形,也堪稱奇特。

他嘆了一聲︰「我想以閣下之能,必然有所發現,現在雖然遲了些,但終究還是來了,那總比留下線索,被不知什麼人偶然闖進來發現,要好得多!」

他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來說明他不說到何處去,我都可以接受。可是他突然舉了這樣一個理由!

我一面繼續前進,一面道︰「有人會偶然闖進來的機會,太微小了吧!」

輪三德的回答,使我無話可說︰「是極微小,但不等于零,既然存在,就應該防範,中國古語……說……‘失之毫厘,謬以千里’就是這個道理!」

波斯胡人反倒用中國古語來教訓我,我還有什麼話可說呢!

這時,山洞更顯寬敞,我已經可以直著身子走路了,再轉了一個彎,前面已有一閃一閃的光亮。

我熄了電簡,循著光亮走去,這時再一開口,反倒只是一陣嗡嗡的回聲,听不到回答。

再一會,我已進入了一個更大更圓的山洞——進入那山洞,我就有似曾相識之感,雖然實際上,我絕無可能到過這里。

我立刻就知我何以有這種感覺了!

那種球形的空間,和那個大水潭一樣,只不過水潭中全是水,而這里則是空氣。

同時,我也看到了輪三德。他也正回過頭來看我。

那一點光亮,來自一支很粗大的蠟燭——那種古老的照明工具,和巧奪天工,掌握了人類最尖端的科技的天工大王,可謂是不相稱之至!

但是正因為如此,所以又格外奇詭,有著一種難以形容的,不可能發生的融洽,正好合乎這個奇異詭秘人物的身份。

燭光並不太強,我在才一看到他時,他距我約有70公尺,所以看起來,身形朦朧,但是他一回頭,一雙眼楮,卻是眼神閃爍,極其明亮。

他用一種看來很是安詳的姿勢,盤腿面壁而坐,在看到了我之後,正準備站起來。

我不知道他原來是在做什麼——他當然不會在這個球形的山洞中打坐,看來他正守候著什麼。

那山洞之中,什麼也沒有,只有在他的身邊,有若干儀器,還有一些瓶子。他的樣子,和穆秀珍所說的那個波斯人一模一樣,只是他的臉色,蒼白得異樣可怕,那是長時間接觸不到陽光的結果。

他的手很大,握手很有力,我一面和他握手,一面已急不及待地向︰「輪三德先生,你究竟在做什麼?」

輪三德眨著眼,他的回答,令我興奮莫名,他道︰「我探索,尋找大山的心。」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徐徐呼出來——這正是我們的假設!

我一字一頓︰「你說的大山的心,應該是指大山的——思想部分!」

輪三德點頭︰「是,應該是腦,但漢語一直把心替代腦。」

我想問的問題極多,但我先問︰「為什麼是漢語?」

輪三德用力一揮手︰「這個問題不重要,你已到過那個山洞,可有潛入水潭?」

我點了點頭,他立刻道︰「那水潭,是大山的另一個器官,那山洞也是,整個崖縫也是,這個山洞,狹窄的通道,都是大山的器官。」

他使用了「大山的器官」這樣的名詞,听起來不免有點怪異。

但如果說那些都是大山的「組成部分」,那就自然得多了。

而兩者其實是一樣的,人體器官,眼耳口鼻,心肝脾肺,也都可以稱之為人體的組成部分!

這樣一想,也就不覺得「大山的器官」有什麼不對了。

他又道︰「只可惜,這些器官,能起什麼作用,我們一無所知!」

他的話,有一種力量,很能引導人進入幻想世界,尤其是他的幻想世界。我受了感染,也立刻想到,大山和人一樣,是由許多器官所組成的,每一個器官,都起著特定的作用。

在這樣的想像中,我自然而然地道︰「不能說一無所知,至少,我們知道,堅硬的岩石,能夠使大山聳立。」

輪三德大聲的喝采︰「說得好,山上的溪流,也能夠使他美麗,可是那沒有用,重要是發現他的思想部分,才可以明白大山在想什麼!」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這些年來,探索到了什麼?能否告知?」

他像是一尊石像一樣,一動不動良久,才緩緩搖了搖頭︰「什麼實際的成果都沒有,只有想像。」

我嘆了一聲︰「我們也有些想像。」

接著,我就把我們的設想說了出來。當我說到中國浙江省杭州市的靈隱寺有一座「飛來峰」時,他驚訝得把眼瞪得老大︰「波斯也是文明古國,可是沒有這種事!」

我笑︰「還有人死了之後,身體化為大山的傳說——這個人叫夸父,是個巨人,他口喝,一下子就喝干了黃河的水!」

等我說話,他蒼白的臉上,泛出了一層異樣的光彩︰「我的設想和你們大致相同,我不認為,億萬年來,大山都靜止不動,只是因為他們思想部分,受到了抑制,未能發生作用,處于昏迷狀態,若是能令他蘇醒,他們必然有所作為!」

我再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很沉重的語氣道︰「你不覺得,就讓他們處于昏迷狀態,對地球上的生物來說,比較好些!」

他沒有立刻回答,但是可以看得出,他正在認真考慮我的問題。

我又道︰「假定火山就是大山的活動形式之一,地球上的山脈,全照這個方式活動,情形就夠糟了!」

輪三德突然發出一下怪聲︰「我有一個封號,稱作‘天工大王’。真實,來來去去,都是雕蟲小技,如果能夠令大山蘇醒,替大山開心,這才真正是天工,真正堪稱是大王!」我冷冷地道︰「到時,只怕你和火山灰溶為一體了!」

輪三德望問我︰「如果真能,我願意!」

我語意更冷︰「好偉大的志願!」

輪三德知道我在諷刺他,他顯然也知道我的想法。他向我揮了揮手︰「你不必擔心,我的成功希望,只是億分之一。」

我說得極認真︰「我要你不能成功!」

他長嘆一聲︰「其實,我已經知道大山的心在哪里了,可是我到不了那所在。」

他的話,令我大吃了一驚,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才好,他伸手指了一指一旁的一具小儀器。那儀器上,有一個小小的熒光屏,我認出那就是戈壁沙漠的作品,由那鷹帶來給他的微型攝錄設備中的觀察部分。

我看過去,熒屏上灰黑一片,什麼也沒有。輪三德又向洞壁指了一指,我看到那里,有一個極小的小孔,大約只可供手指伸進去。

我大惑不解,輪三德道︰「我可以肯定,由這個小孔進去,至多100公尺,就能到達大山的心,就能有辦法令大山蘇醒。」

我一時之間,會不過意來,他又道︰「如今,我只能盡量使微型攝錄儀深入,但每天只能進展一公分——」

听到這里,我忍不住了,我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笑聲,一面笑,一面道︰「那你需要一萬天,才能前進100公尺,對不對?」

他無視我的轟笑,卻道︰「不是,我永遠沒有機會,因為在十公尺之後,我不知道有什麼方法可以鑽孔,當然,我知道必有現成的通道在,可是我找不到!」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表現了一種很深切的悲哀,使我無法笑下去。而我同時也知道,根本不必我阻止,他無法完成他的理想。

自然,他還有許多可以努力的途徑,例如和盜墓專家齊白合作,齊白十分擅長鑽袕。或許,他可以找氣體人金兒——即使通道小若針孔,氣體人也可以通過,到達大山的心。

但我自然不必提供他這方面的訊息。

我只是問︰「你打算——」

他立即接了上去︰「我打算繼續努力,直到我的生命結束,並且把這一切,用文字記載下來,傳給後代,就像我也是從一個人的文字記載中知道大山有心一樣!」

我訝異︰「那個人是誰,會有那麼怪異的記載?」

我再也不會忘記輪三德的答案,他的答案竟然是︰「原振俠,原振俠醫生。」

縱使在穆秀珍的敘述之中,我已經知道在輪三德和原振俠之間,必然有著某種程度的糾葛,可是我也想不到他竟然會有這樣的回答。

一時之間,我雖然沒有出聲,但是愕然、驚疑的神情,卻已完全表示我的疑惑,輪三德應該作進一步的解釋才是。

但是,奇怪的是,輪三德的疑惑神情,竟然有甚于我,他眉心打著結,遲遲疑疑地問︰「據說,真有原振俠其人?」

這話問得混帳之至,我忍住了氣︰「是——當然真有其人,不然你怎麼能看到他的記載?」

輪三德對他自己充滿了矛盾的話,竟不作說明,用力一揮手︰「告訴我有關他的一切!」

我沉聲道︰「不,先告訴我你是如何看到他更有關大山生命之秘的記載。」

輪三德臉上的皺紋陡然多了起來,面色也蒼白,他喉結上下動了好一會,才道︰「不,不能,這件事,我自己也大是疑惑,甚至疑真疑幻,難以肯定是不是真的發生過,所以我不會對你說,也無法對你說!」

我听得為之氣結,瞪視了他好一會,他卻像是已作了最合理的解說一樣,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樣。

我氣極反笑︰「好,那麼你肯定了那是真是幻之後,再說吧!」

輪三德十分認真︰「只好這樣。」

我霍然起立,疾走了幾十秒,以渲泄我心頭的氣憤,這波斯人,竟然用這樣的態度來對付我!

雖然,相當時日之後,輪三德終于向我說出了那一段他自己不能肯定真幻的經歷,也使明白了他確然有難以啟齒的苦衷,但當時,我確然憤怒,認為這個波斯胡人,不值得和他做朋友。我覺得自己先前那麼急切想見到他,以為可以和他無所不談的想法是錯了!

在我氣憤未發作時,他竟然還厚著臉皮要求我︰「把原振俠這個人的一切告訴我!」

我冷冷地望向他,他有殷切等待的神情,我用最簡單的方法滿足了他的要求,他立即陷入了沉思之中,口唇顫動,卻沒有聲音。

過了好一會,他才道︰「衛君,我會和你討論這件事的,不是現在!」

我冷笑︰「在你到達大山的心,開啟大山的生命的偉業完成之後?」

輪三德用力撫著臉︰「也許,誰知道。」

確然,日後的事,誰能知道呢?

日後,他確然告訴了我,也真是神秘莫測,但那是另一個故事了,自然日後會記述出來。

(已發生和應發生和必然會發生的事,都需要記述,但實在相當多,所以只好先答應「日後必然記述。」)

輪三德也看出了我對他的不滿,不過看來,他不準備,也許是沒有法子改變這種情形,所以他長嘆一聲,也站了起來︰「很高興能和你見面,和听到了你轉述的許多分析,我相信都離事實不遠。」

我思緒紊亂之中,忽然想到了一些事,也就順口說了出來︰「中國神話之中,很有一些隨心所欲,翻山倒海,重制江山的例子。有一部奇書《蜀山劍俠傳》,其中一大段‘峨眉開府’的情節,就真正是天工大王做的事!」

輪三德很是興奮︰「我會找來開——那頭鷹,說它的新主人對它很好,它是我自小養大的,和人的溝通能力極高,但是它會定期飛到我身邊來,請轉告新主人不必擔心,我要和外界傳達訊息,也可以依靠它!」

听他的話,那鷹已飛回紅綾身邊去了,我也不禁為她高興。

我和他五望了一會,他忽然張開了雙臂,我和他擁抱一會,互相拍著對方的背。

然後,我就告別離去,留下輪三德,繼續進行他那個我認為絕無法子實現的「偉業」。

在飛回去的時候,經過許我山嶺迤邐的地區,高低起伏的大山,是地球的主要組成部分。

中國人有一句老話︰「青山不老,綠水長流。是不是也早在暗示青山是有生命的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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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31 11:06:17 |只看該作者
開心 十一、宇宙飄流
穆秀珍的話,听來有點孩子氣,但也正好反應出了當時我們心悸的心願。

而且,此時所有人所想到的,都是同一個問題︰要阻止那波斯人,不能任由他打開大山的心,令大山復蘇。

各人都向我望來,我急速地來回蹁著步——事情很嚴重,若是要進行,自然是越快越好,因為不知道波斯人又有了什麼突破性的發現。

我把那山峰和岩縫的形勢,迅速想了一遍,向戈壁沙漠望去。我本來是想問他們一些問題的,可是兩人的神態,卻不太正常,有點失魂落魄,而且,又用他們特殊的方法在對話,聲音不大,充滿了神秘,可是也足以令得其余的人可以听得見。

只听得一個道︰「他……他想干什麼?」聲音之中,滿是恐懼。而另一個「嗖」地吸了一口氣︰「他……真的要巧奪天工,他不單要做天工大王,他還想要做天工天王,他要憑他的工藝,改變地球!」

听他們說到這里,各人神情古怪,都不免感到了一股寒意,也多少有點明白他們的意思了。

兩人仍在對答,一個道︰「南斯拉夫的岩洞。」另一個道︰「中國雲南的石林。」一個又道︰「美國的大峽谷。」另一個再道︰「英國沿岸的滑壁。」

然後,兩人又一起問︰「一提到這些奇景,人們都怎麼說?」

問了之後,他們又一起自己回答︰「都說是大自然杰作!」

接下來,是約莫半分鐘的沉默,他們一起向我望來,齊聲慘叫︰「衛斯理!」

我立時道︰「我知道,你們是說,波斯人要翻山倒海,根據他的設計,在地球上造出比大自然的杰作更離奇、更壯觀,更不可思議的作品來!」

戈壁沙漠不住點頭,喃喃道︰「他會的,而且他只要做得到,會做得比大自然更好!」

各人面面相覷,從全然無根無據的分析,竟會達成如此駭人的結論,實在是始料不及!

問題不在于輪三德的工藝是不是及得上大自然,問題是他把地球當成了工藝品,試想,在他的「創作」進行之際,地球上還有什麼生物可以生存?

而他要動用大山本身的生命力去完成他的創作,等到他一開始行動,就沒有力量可以阻止他了。

我吸了一口氣︰「飛機上有那岩縫中風力的數據,我要有可以和風力對抗的個人飛行器!」

我是對著戈壁沙漠這樣說的,兩人盡管臉青唇白,還是立即應聲︰「盡力而為!」

白素知道我要行動,所以她很緊張道︰「別說什麼盡力而為,要一定做到!」

兩人互望一眼,用力點頭。

我也再進一步說明︰「我要在有強烈氣流的崖縫之中,行動自如!」

兩人用力點頭︰「可以做得到,但體積不免大些,而且沉重。」

我盯著他們︰「想想天工大王對你們的批評——不要什麼都追求微型!」

兩人更用力點頭。我又道︰「如果輪三德真是由那水池下去的,我還要精巧的潛水工具。」

雲四風立時道︰「這方面的工具,秀珍有。」

穆秀珍也隨即道︰「是,我立刻派人送來!」

穆秀珍是世界上潛水的頂尖十杰之一,她所使用的潛水工具,自然是精心特制,非同凡響的了。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各位,我要在這個天工大王,還未曾將地球當作他的創作品之前,阻止他的行為!」

白素皺著眉︰「一切只是我們的推測,別把它當成真的了!」

我和溫室裕異口同聲︰「大山要是有了生命能力——」

白素不等我們說完,就道︰「人體內,各個組織部分,都各自有生命能力,例如骨骼的生命能力,也沒听說肋骨想和盤骨換換位置!」

白素的那兩句話,今得我們都無話可說。的確,人體內的骨骼,都有堅強的生命能力,但只是支持著整個生命,而並非破壞。

白素又道︰「設想,只不過是有此可能,事實如何,還待探索。你見了波斯人,先要弄明白他的意向,也不妨把我們的分析告訴他,可別性急壞了事!」

我挺直了身子,大聲應道︰「是!」

我想起那所在環境之惡劣,是不是能見到輪三德,還大有問題,就不禁悶哼了一聲。

紅綾十分乖巧︰「爸,你是不是不想去?我代你去也行!」

我向她望去,心中想,她要是代我去,豈止「也行」而已,在許多方面,對惡劣環境的適應能力,絕對還在我以上!但是這次去,除了對環境之外,還要對付人。

對付人,要比對付任何惡劣的環境更殫智竭力,這一方面,我又比紅綾勝任了。

所以我搖了搖頭︰「不必了,我可以應付。」

雲四風忽然道︰「當初,我們制造那飛機的時候,曾對其中用錨鏈來固定飛機的這一部分設計,十分不解,卻不料真有大用,莫非……莫非波斯人早已料到了飛機會有停在那峰頂的需要?」

雲四風提出了這個問題來,令得本來就顯得神秘莫測的波斯人輪三德,天工大工更加神秘。雖然世上確有些預知將來事故的奇才異能之士,但若能將對未來發生的事,料斷得如此精確,那也太不可思議了!

過了一會,我才道︰「這一切,只好等他出面來解釋了,我們難作預測。」

穆秀珍忽然客氣了幾句︰「衛先生,你不會認為我們召集各人討論,又把我們過去的經歷說出來,會是小題大做吧?」

我立即道︰「當然不會,因為我們所討論的事,非但不是小題,而是題目究竟大到了什麼地步,我們全然難以想像!」

穆秀珍吁了一口氣︰「還有一點,我始終覺得,那波斯人和古怪的原振俠醫生,有點謬謁。」

穆秀珍已不止一次這樣說了——在她的敘述之中,確然可以發現,輪三德和原振俠之間,有點糾纏不清的關連,可是究竟是怎樣的關連,卻又說不上來。

我一面想,一面反問︰「照你看,是什麼樣的謬謁?」

穆秀珍神情遲疑︰「看起來,波斯人的那一套,倒像是原振俠告訴他的!」

此言一出,各人都大搖其頭。因為就是她自己的敘述之中,波斯人說他連原振俠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听到,那當然不可能由原振俠告訴什麼。

各人搖頭,穆秀珍的神情大是焦急,漲紅了臉,可是一時之間,她又顯然不知如何解釋才好。

雲四風伸過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向各人道︰「我們都在李白的詩中,認識領略了他的豪情勝慨,可是誰也沒見過李白。」

穆秀珍嚷了起來︰「我就是這個意思。」

經雲四風一舉例,各人都倒是明白了,可是明白的只是穆秀珍的想法,其余的,一樣不明所以。

照穆秀珍的意思是,波斯人雖然沒有「听」到過原振俠的名字,可是卻「看」到過他的名字。波斯人看到的,一定不單是一個名字,而還有一些事和原振俠的名字,連在一起的。

那連在一起的,有可能是一些記載、一些發現、一些意見、一些理論,可以是任何方面的事。而這些事,一定引起了波斯人極度的興趣,但波斯人又知道原振俠是什麼人(他一點也未曾想到原振俠是現代人,真怪),所以在一個偶然的情形下,忽然听到了在穆秀珍的口中,說出了原振俠這個名字來,他的反應才會如此強烈!

穆秀珍看到我們不再搖頭,她吁了一口氣︰「我的意思是,什麼大山有心髒,可以找到大山的心髒,去開啟它,這一連串……古怪之極的想法,是他從和原振俠有關的什麼東西中發現的,這種說法吸引了他,所以他才一直在進行探索。」

我和白素互望,再向溫寶裕望去——在我們這些人之中,和原振俠最熟的,當推小寶。

小寶皺著眉︰「我從來也沒有听說過他有這種古怪的理論,而且,以他生活的多姿多采,忽而大興自殺之念,忽而沉浸酒醉之鄉,愛情生活如風車,哪里還會有空去研究什麼大山的生命!」

他這番話,各人都同意,他又道︰「再說,時間也不對,近十年來,這位古怪的醫生做了一些什麼事,人盡皆知,絕沒有什麼留下了科學研究一事!」

穆秀珍听了,半晌不語,才道︰「那就是我的感覺不對了,或許,古代有一個人,同名同姓,也未可知。」

我安慰她︰「有時,一個沒有來由的感覺,往往可以解決一件大疑難,且慢慢研究。」

穆秀珍道︰「好,飛機供你使用,我著人送潛水工具來,一有消息,立即聯絡。」

戈壁沙漠也道︰「我們日夜趕工,三日可以起貨。」

我還嫌慢了,可是一想,那崖縫的環境如此惡劣,他們出品的質量,和我生死攸關,這可馬虎不得,所以並沒有要求他們提前。

各人告辭離去,在回家途中,白素道︰「事情若是竟和原振俠有關,那真是怪之極矣。」

我搖頭︰「我不能作出任何可能和原振俠有關的設想,你能嗎?」

白素想了一會︰「我也不能!」

紅綾是跟了溫室裕一起走的,車中只有我和白素。我不無自豪︰「若是你我都無法作出假設,大抵別人也不能夠的了!」

白素嘆了一聲︰「未必,須知天外有天,戈壁沙漠何等才能,可是提起天工大王,他們連聲音都發顫!」

她略停了一停,又道︰「而且原振俠的遭遇,也實在太怪異——誰也無法料到他在宇宙飄流之中,會再有什麼怪異發生!」

白素不經意地使用了「宇宙飄流」來表達原振俠的遭遇,很是貼切,但是听了也不禁令人悵然。我嘆了一聲︰「或許是大家對他太懷念了,所以才生出了許多想像來。」

白素沒有再說什麼,直到回到家,在上樓梯的時候,她才道︰「我們對他的處境,了解得不夠多,下次那女巫之王再到地球時,要和她詳談一次。」

我姑且應著,自然而然地抬頭向上望——那是看天的動作。女巫之王瑪仙人在極遙遠的星體上,她的生命形式已完全超越了地球人,和白素的媽媽、海棠等人一樣,用熟悉的、現成的詞匯來說,他們都已「成仙」了。我也有「成仙」的機會,可是我放棄了,我寧願做地球人,認為自己與生俱來的生命方式比較適合我的性格——生命方式適合自己的性格,才會有快樂,不快樂的生命,不是其他任何條件所能補償的。

一時之間,感慨良多,和白素默默相對,不時互望一眼,倒也大有情趣。

第二天,穆秀珍就派人送了潛水工具來,小巧而實用。到了三天後,戈壁沙漠把個人飛行器造好,約了我和白素,在雲氏大廈頂層相見。

我心急,準備一見他們,立刻就出發,所以把一切應用品,全部帶上。

那天,偏偏紅綾一早就出去,也找不到溫寶裕。

我和白素到了大廈頂層,戈壁沙漠正在試個人飛行器,引得不少人圍觀。

我一看到,就皺眉道︰「快下來,一則浪費動力,二則,我要使用的環境,全然不同,在這里試,又有什麼用處?」

在天台上的戈壁忙解釋︰「有後備動力裝置,每一個裝置,可供兩小時飛行,一共有四個。」

沙漠自天而降,大有得色︰「有接近十小時的飛行,應該夠了。」

我點頭,同意他的話,因為照估計,有兩小時的飛行就足夠了。

在過去的三天中,我也不是白白度過的,我把有關這架飛機的電腦資料,帶回家中,作了十分詳細的研究,對這架飛機的性能,更深入了解。我曾對白素說︰「這飛機的設計者,那波斯人,他的能力,簡直不是地球人所能達到的!太出色了!」

同樣的話,為了避免刺激戈壁沙漠,我沒對他們說,白素和我,也討論,了一下那波斯人何以會有這樣超卓的才能。白素的意思是︰當然有可能是天才,但也有可能,他有類似紅綾的遭遇。

我們的女兒紅綾,曾在她媽媽的媽媽處,經過特殊的方式,把豐富無比的知識,輸入了她的腦部,成了她的記憶,使她的知識,超越了地球人。

若是輪三德有過同樣的經歷,那麼他能設計出這樣的飛機來,自然也不足為奇——在我們看來,覺得精巧絕輪的設計,在外星人而言,有可能和「竹蜻蜓」一樣簡單!

白素在我進入機艙之前,叮囑了一句︰「潛水並不是你的專長,小心些!」

我略呆了一呆,因為過去那麼多次,不論我要去做什麼事,她至多只有在眼神中表示關切,從來也沒有說過類似的話。

也正由于如此,一時之間,我竟然不知如何應對才好。白素自己,也立即感到了意外,她笑了一下,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

不過,由于她的這一句叮囑,我確然小心從事——那是又到了那個怪山洞之後的事了。

這次飛行,由于不必跟蹤鷹兒,而且目標早已確定,所以一切都可以交給電腦去控制,而且把速度提高,不過幾小時,飛機就已降落,仍然用上次的方式,在強風之中,固定了機身。

飛機唯一的缺點,是機艙的空間太狹窄,再加上這次,我又攜帶了不少額外的設備,所以行動也受到了阻礙。我小心翼翼,配上了個人飛行器,又帶上了一個後備動力裝置,再帶上潛水工具,配上頭盔,令得行動更是不便,出機艙的姿勢,很是不雅。

但等到一啟動了飛行器,就如島臨空中一樣,靈活無比,我先被強風順著風勢,吹出了十多公尺,這才加強了動力,飛進了崖縫。

要找到在崖縫中那塊突出的大石,並不困難,落足其上,進入岩洞,事情已完成大半了。

一直向前走,來到了最窄的一部分,頭盔、個人飛行器,都還不進去,穆秀珍給的水肺,恰好可以通過,其余的儀器都相當小,可以隨我前進。

上次也是這種情形,所以我把帶不進去的東西留下來的時候,並沒有特別想到什麼。

進了山洞,怪蛙依然,水火並存,石桌之上的情形,也和我離去的時候,一模一樣。

這一切,都顯示在這幾天,輪三德沒有出現過。

如果正如穆秀珍所料,他通過那一潭水,進入山脈心髒地帶的,那麼,他已在「山心」之中好幾天了,那是怎樣的一種情景,真是叫人難以想像!

(我對于自己竟然很自然地用了「山心」這樣的名詞,很發了一陣子怔。)

來到了水潭邊,望著黑沉沉的潭水,我想起了白素的叮囑。

剛好穆秀珍的儀器之中,有激光探測儀先進之至,可以在探測的過程之中,把深潭的形狀,現出在熒屏之上,那本來是穆秀珍在深海潛水時,探測海底岩洞用的。

三分鐘之後,我對著熒屏上顯示出來的,那水潭的形狀,目定口呆。

水潭的潭面不大,略呈圓形,直徑大約十公尺,可是探測的結果顯示,那水潭的體積,奇大無比,而且,是一個十分規則的圓球形,自潭面到潭底,竟有一百六十公尺!

也就是說,這個球形的大潭,藏在山月復之中,只有極小的一片表面,暴露在外。

在探測的結果看來,這個大水潭,並沒有別的出路可通向別處,而且,潭中除了水之外.也沒有什麼別的東西,那種形狀古怪的蛙類,至多浮在水面,水面之下,除了潭水,別無他物。

看到了這樣的結果,我第一個念頭就是︰穆秀珍弄錯了,波斯人不是經由水潭潛水離去的——他也沒有可能這幾天一直浸在水中。

水潭的形狀雖然怪,但那也不能算是山脈的心髒,山洞中有泉水,有水潭,是很普通的自然現象。

水潭之下,是不是有什麼十分隱秘的通道,激光探測不到?

這就需要潛下去看個究竟了。

那水潭中的水,平靜之至,這樣的潛水環境,自然再容易也沒有,穆秀珍提供的精良潛水設備,簡直是殺雞用牛刀了。

佩上了潛水工具,跳進潭水之中,雖然有緊身的御寒衣著,可是還是可以感到渾水奇寒無比。

(後來,我向各人敘述這一段經歷時,溫寶裕大有不屑的神色,悄聲告訴紅綾︰「想當年,波斯聖女黛綺絲,哪有什麼御寒衣,跳進了寒冰水潭,與人決斗,贏得了‘紫衫龍王’的美名,哼哼!」)

(小寶的言下之意,自然是說我大大的差勁。)

(這一番話,卻把紅綾听得目定口呆——她大感興趣,但卻又全在她的知識範圍之外,所以接連幾天,纏著小寶,非把事情全弄清楚不可,她又不肯自己去看《倚天屠龍記》,悶得小寶頭大不已。)

我沉到了潭底,強力的照明燈一著,我又吃了一驚,水潭中的水,在上面看來,烏黑沉沉,但實際上,卻清澈無比,我身在水中,看出去,和身在空氣之中,竟然沒有什麼分別!

我看到山壁很是光滑,全是一種淺灰色的岩石,非但沒有動物,潭壁之上,連青苔也沒有。

我先檢查潭底,發現在底部,有五六個圓形的小洞,約有拳頭大小,潭水不會滿盈,也不會減少,當然是由于注入的泉水,和在這幾個小孔中泄出的水,分量相當之故。潭水如此清澈,自然也與之有關——整個水潭,水都是活的。

那幾個小孔可以流水,當然無法容入,我查完了底部,再查潭壁,上下探索,可是並沒有發現有任何隱秘的通道,是可以供人出入的。

大約在一小時之後,我浮上了水面,幾只怪蛙瞪著我,像是在嘲笑我一無所獲。

我出了水潭,大口吁了幾口氣,再回想一遍剛才的探索過程。

我對于搜索各種暗道秘密的本領,可說僅次盜墓專家齊白而已,剛才的搜索,一無發現,自然證明了水潭就是水潭,不是什麼通向大山心髒的秘道。

但是為了小心,我再一次下水,又花了一小時左右,再次肯定了上一次的探索結果。

我坐了下來,慢慢喝酒,想著下一步,應該采取什麼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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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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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發表於 2025-1-31 11:06:05 |只看該作者
開心 十、大仙蘇醒
雲四風道︰「地球人的頭腦,被使用的部分,只有萬分之一,還有巨量的潛能可以使用,但是地球人的身體,卻實在太不中用了,根本不能和新生命形式相比,萬分之一都不如!」

感既了一陣,穆秀珍說出了最後的結果。

波斯人的表情,復雜之極,又是奇訝,又是不信,看來百感交集。

雲四風忍不住說︰「看你的樣子,一點不像第一次听到原振俠醫生的名字,倒像是認識他很久了!」

波斯人伸手在他自己的臉上,重重撫模著,神情更是古怪莫名。

從他的神情來看,分明是他對原振俠的事,大有興趣,穆秀珍忍人住問︰「原醫生大是有名,你在‘看到’了他的名字之後,只要稍作打探,就可以知道他的事跡,何以竟會在我口中,才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

波斯人苦笑,用力拉著自己的胡子︰「我何止打探,也曾化一番功夫研究,可是我卻怎也想不到他是現代人,只在古籍中去尋找,自然一無結果!」

雲、穆兩人都怔了一怔,波斯人這一番話,他們听得很清楚,可是究竟是什麼意思,卻不容易明白。

穆秀珍說到這里時,也向我和白素望來,顯然是想征詢我們的意見。

是由她的神情,不像是想考一考我們的理解能力,所以我心中暗暗奇怪︰那波斯人難道沒有進一步地說下去,以致他們至今不明白那番話的意思?

我正在想著,白素已先開口︰「听起來,像是他在什麼地方,看到過原振俠醫生這個名字,可是卻將之當作是古代人了!」

我也是這樣想,但我還有疑問︰「使波斯人把原振俠當成古代人,那必然是他看到原振俠名字的場合、物件,和古代有關——但原振俠是現代人,照說,沒有這個可能!」

戈壁沙漠插言︰「若是古代有一個人,同名同姓,就有可能了!」

我笑了一下,或許有這個可能,但是我疑問未解,我再問︰「見到了這樣的一個名字,也是很平常的事,波斯人何至于要去探索研究?」

穆秀珍用力一揮手︰「對啊,當時,我們對他說的話不是很明白,也曾用同樣的問題問他!」

穆秀珍在這樣說的時候。神情很是沮喪,溫寶裕首先叫了起來︰「這可惡的波斯人沒有說!」

穆秀珍點頭。

當時,穆秀珍把這個問題,連問了三遍,可是波斯人只是一個勁兒搖頭,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古怪,而且不住用手去撫臉——他臉上的肌肉,竟不受控制地在跳動,要用手去按撫,由此可知他此際的心情,一定激動之至。也使人知道,他和原振俠之間,必然有什麼古怪的事存在。

可是,波斯人卻沒有繼續說出來。

所以,穆秀珍如終不知道那是什麼古怪。也所以,在陶啟泉的島上,穆秀珍見了我,很想和我討論這個問題,可是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她才只說了一句「有些古怪的事發生生在這個古怪的醫生身上。」

直到這次,她知道了我要找的人,和當年那波斯人,極有可能是同一個人時,她才有機會把當年的事,原原本本說出來。

那波斯人的古怪神情,好一會才平復,約有三四分鐘,在這斯間,他自顧自在一個櫃在中酒的來喝,每喝一口酒,就肆意批評,說的話極內行,顯示他對酒的知識,豐富之極。

然後,他竟像是根本未曾討論過原振俠這個人一樣,大大吁了一口氣「我要找衛斯理,是想請教他一個令我很困擾的問題。」

雲、穆二人對他那種忽然變換了話題的說話方式,都有一定程度的不滿,所以並不搭腔。

波斯人卻自顧自道︰「衛先生既然很難找,先向兩位請教,也是一樣。」

雲、穆二人見他說得如此客氣,忙道︰「請說!大家切磋一下。」

穆秀珍這時,忽然多了一句道︰「閣下的漢語說得如此地道,真是難得!」

波斯人很是自得︰「我的語言文字才能,十分出色,我精通世界上主要的文字和語言,超過三十種之多。漢語,我是正式在北京學的——到那里去,想去找一點資料,沒找到,倒學了一口北京話。」

穆秀珍抓緊機會,插了一句︰「去找什麼資料?想在古籍之中,找有關原振俠醫生的資料?」

由于波斯人剛才的話,說得很是蹊蹺,穆秀珍才這樣問他的。

波斯人卻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呵呵」笑了幾下︰「請問,在兩位的知識範圍之內,能不能理解每一座大山,都有一個心髒?」

雲、穆二人呆了一呆——事實上,任何人听了這樣的問題,都不免會呆上一呆的。把「大山」和「心髒」連在一起,那實在太突兀了。

所以兩人一齊搖頭︰「我們不明白。」

波斯人暫不出聲,在一個短暫時間的沉默之後,穆秀珍才道︰「心髒,是動物的一個器官,和大山怎麼扯得上關系?」

波斯人道︰「可是,心髒也有象征的意義,例如,王府井大街是北京的心髒。」

穆秀珍笑︰「若是這樣理解,那麼一座山的主峰,可以說是山的心髒。」

波斯人搖頭,眉心打結,像是很困難表達他所想的,他用力揮了一下手︰「可是,在中國語言之中,‘心’又不單是一個器官,心代表著人的思想、情緒,甚至靈魂,例如在中國話中,‘開心’並不是真的把心打開來,而是快樂,高興的意思。」

穆秀珍耐心解釋︰「中國語言得到高度發展,為時甚早,那時沒有解剖學,所以把腦的功能,全都歸人心髒這一部分之中了。」

由于那一次,他們三人的討論,題材奇特無比,而且所使用的語言,也很是奇特,單是就漢語中「心」字的含義,就相當深奧——對熟悉漢語的人,自然容易明白。若是不懂漢語的,只怕要解釋起來,也大費周章。

正由干這個緣故,再加上後來,雲四風和穆秀珍,又再商討過,所以對他們來說,印象深刻無比。此時穆秀珍的復述,听的人,幾乎和置身于當日他們三人商討的現場一樣。

波斯人接下來又道︰「那麼說來,一座山的心髒,在中國話中,就等于是一座山的腦部了?」

雲、穆兩人都覺得波斯人在這個問題上,有點夾纏不清,可是看他的態度,卻又十分認真,所以二人耐心回答他的問題。

雲四風道︰「如果大山真的有心髒,倒也可以如此理解,可是大山根本不是生物,怎麼會有心?」

波斯人大搖其頭——一時之間,也弄不清他為什麼要搖頭,只听得他自言自語︰「大山有心,要去打開大山的心,那是什麼意思?」

雲、穆二人面面相覷,因為實在不知波斯人那樣說,是什麼意思。

波斯人繼續自言自語,「是不是說,要去開啟大山的腦子呢?」

他看來雖然是在自言自語,但是顯然同時,也把這些問題,向雲、穆二人提出。

雲、穆二人心中奇絕,因為波斯人的態度,認真之極,而且這些問題,照波斯人的意思,本來是要和我討論的。兩人無意和我爭勝,但是也難免想到,我在這樣的情形下,會如何應付。

穆秀珍把她當時的心情說了出來,她望向我,我想了想︰「這波斯人犯一個謬誤,他把大山擬人化了。大山不是人,不是任何生物,沒有心,也沒有腦。硬要把山擬人化,也不是不可以,但那只是比擬,並不是說山脈真有一個部分,功能或動作,一如生物。」

雲、穆二人齊聲道︰「閣下的話,正是我們當時對波斯人說的。」

波斯人听了,沒有反駁,可是仍然一面搖頭,一面沉思。穆秀珍又補充︰「就算大山一如生物,有心有腦,也不能去開啟它。你能開一個人的心,開一個人的腦麼?」

她說了之後,又加強語氣︰「所以,閣下提出來的問題,無法討論,因為問題的本身,無法成立。」

波斯人確然認真地搖著頭︰「不,人可以開心,也可以通過腦部而產生快樂的感覺。如果山也有心髒,有腦,也就可以開心,可以快樂。」

雲四風和穆秀珍兩人的耐力再好,這時也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雲四風道︰「閣下太鑽牛角尖了,希望衛斯理能和你作更深一層的討論!」

穆秀珍忍不住挪揄︰「要令大山開心,應該怎麼做?帶一柄快樂之鑰,走進大山的心髒去,把心打開,好讓大山快樂?」

波斯人對穆秀珍的諷刺,好像一點也不覺察,反倒認真在想著。

穆秀珍再道︰「大山如果一快樂,不知道會什麼樣的表示?」

對這個分明是玩笑式的問題,波斯人居然立刻有了答案︰「誰知道呢?或許它會動搖,或許它會裂開,或許它會噴出岩漿,或許它會移動,或許它只是沉默,把快樂藏在心底,不和別人分享!」

他一口氣說下來,倒把雲、穆二人听得呆了。雲四風很認真地說︰「閣下不但是出色之極的設計家,而且是一個出色的詩人!」

波斯人苦笑︰「可是解決不了疑問。」

雲四風當時心想,若是從幻想的角度來討論,那就容易多了。他笑了一下︰「可以的,只要你有足夠的幻想力就可以!」

波斯人居然大喜︰「請教請教!」

雲四風道︰「你整個疑問,是在于你雖然有了一定的概念,但是在觀念上卻還沒有大膽的突破之故。」

波斯人更虛心︰「願聞其詳!」

雲四風倒不是在開玩笑︰「運用無比的想像力,幻想大山是有生命的,只不過那種生命形式,和人類對生命的了解大不相同,所以超乎人類的知識範疇之外,沒有人能了解!」

波斯人像是中了邪一樣,喃喃自語︰「大山有生命,大山有生命!」

穆秀珍補充︰「每一座山,都有它的誕生過程,自然可以想像它有生命,既然是一個生命體,那麼,其中的一個組成部分,被稱為‘心髒’,也不足為奇了!」

波斯人像是豁然開朗,滿面喜容,竟至于手舞足蹈,嚷叫道︰「這就叫茅塞頓開了!」

他的高興,顯然絕非假裝。可是這時,卻輪到雲、穆二人莫名其妙了。

他高興了好一陣子,才模著大胡子道︰「我就是一直指打不破這個框框,不敢大膽地去設想大山是有生命的,所以才覺得滿月復疑雲,現在,經兩位一點醒,好有一比,撥開雲霧見青天了!」

雲、穆二人心中苦笑,穆秀珍忍不住道︰「可是大山又確然是……或者說,你如何證明大山是有生命的呢?」

這個問題,照雲、穆二人的想法,自然是難答之至。可是波斯人卻「哈哈」笑,隨口答道︰「只要找到大山的心髒,就自然可以知道大山的生命形式是怎樣的了!」

雲、穆二人追問︰「大山的心髒在什麼地方,如何去找到它,找到了又怎麼樣?」

波斯人雙手一攤︰「這我現在也說不上來,但是逐步去進行,總可以有結果。中國古代有一個哲人,說過︰‘知難行易’。我已經闖過了‘知’的這個難關,‘行’的方面,就容易多了!」

穆秀珍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球上那麼多大山,你準備揀哪一座下手?」

波斯人大口喝了一口酒,一抹嘴︰「哪一座都可以!」

他說著,帶著滿臉歡容,逕自離去了。

穆秀珍最後說︰「自此之後,不但再也沒有見過他,而且多方打听,連他究竟是何方神聖都不知道,真是怪異莫名!」

戈壁沙漠喃喃地道︰「天工大王!天工大王!只有他才如此神秘莫測,神出鬼沒。」

雲四風道︰「我們化了一年的時間,按照波斯人的設計,制造了那架性能超卓的飛機。在制造的過程之中,所有參與工程的人,對于波斯人的創造性設計,無不佩服得五體投地,我們曾通過各種渠道和他聯絡,都不成功,直到這次,才有了他的消息。」

我覺得雲、穆二人還有一些事,並沒有說出來,而且我也感到,他們並不是要有意隱瞞,而是不知道刻如何說才好——人類的語言,日常生活是夠用的了,但遇有非常的情形,很不夠用。

所以我反問︰「你們想和他聯絡的目的是什麼?為了表示佩服?」

雲四風一揮手︰「那只是極小部分,主要是……主要是……」

他現出為難的神情,我知道我的估計沒有錯,他不知該如何說才好!

我提示了他一個最直接的方法︰「怎麼想,就怎麼說,說了別人不明白,再慢慢解釋!」

雲四風用力點頭︰「好,我……我們在波斯人離去之後,對他所說的,大山有志,很感到有趣,也曾假設過每一座山都是活的可是又覺得實在無法想像——我們用了一些話,使波斯人覺得他被提醒了,可是我們自己卻跌進了迷霧之中!」

我吸了一口氣——當日,雲、穆二人對波斯人所說的話,波斯人如獲至寶,但實際上,兩人在說的時候,多少有點開玩笑的成份在內。

等到他們也開始認真的時候,他們就發現無法知道何以自己的話,會令波斯人欣喜若狂。他們也知道,波斯人必然是先掌握了一些資料,再把他們的話一配合,所以有了結論。

而他們根本不知道波斯人所掌握的是什麼資料,自然便只好身處迷霧之中了!

雲四風看到各人都有了解的神情,他又道︰「所以我們一直想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如果真能找到大山的心,證明山有生命,這不知是……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樣的突破……那簡直無法想像……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景!」

我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確然,大山若有生命,有心,那「心」又是中國語言中的含義,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現象?」

億萬年以來,除了火山之外,所有的山,都是靜靜地在地球上的表面之上,要是它們忽然都活了過來,那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我思緒紊亂之極,忽然想到,古代傳說之中,常有「移山倒海」之術,莫非山是自己移動的?我又忽然想到,在中國杭州的靈隱寺前,有一座小山峰,名曰「飛來峰」,據說是從印度飛來的。那麼,山不但有生命,且會飛行,這真是驚人之極了!

就在我思緒紊亂之極時,溫室裕忽然又冒出幾句話來,他的話,更令人吃驚︰「大山有生命,但是卻在某種情形之下,被摧眠了,生命的作用停頓。如果能令他蘇醒,他的生命就會運作!」

對于溫寶裕的這種「大膽假設」,也只有紅綾才會立刻有反應︰「如何能令大山的生命蘇醒呢?」

溫寶裕居然立即有了答案︰「進入大山的心髒部分,開啟被封閉的大山的心——在這里,‘心’或者就是‘腦’的意思——我相信,那就是波斯人要做的事!」

溫寶裕平時大多數都嬉皮笑臉,可是這一連串的話,卻說來正經之至。

他的一連串話,乍一听,會令人失笑,因為在直覺外,那大荒誕不經了。可是一路听下來,卻又不能不佩服他驚人的想像力。而且,可以在他的話中,發揮更大的想像余地。

戈壁沙漠先道︰「這就是天工大王一直在探索的目標?他為了要完成這個目標,所以長期地居住在那個怪異的山洞之中?」

溫寶裕搖頭︰「他在那個山洞之中是被困,多半是偶然發現的,但又覺得那山洞有古怪,所以留著不走,直到突然又有了新的發現。」

雲、穆二人駭然失聲︰「他發現了大山的心髒,到那里去了,他到那里去……去……」

兩人連說了三個「去」字,以他們的能耐,竟然也無以為繼。

各人之中,溫寶裕雖然肆無忌憚,但總也比不上紅綾這個女野人,所以她率先叫了出來︰「去開啟大山的心髒了!」

紅綾叫了之後,足有兩分鐘的沉默,可以看出,各人的思緒都很亂。

然後,是溫寶裕小聲問︰「開啟了大山的心之後,會發生什麼事?」

紅綾回答得很快︰「那大山就活了。」

我在胡思亂想中,想起了「開竅」的故事,就咕噥了一句︰「或許,大山就死了!」

別人都明白,只有紅綾,對這個出自《莊子》的故事,未曾接觸過,我一時之間,我一時之間,也沒有心思向她作詳細的解說,只是揮了揮手,示意她事後再問。

溫室裕神情古怪︰「我的意思就是說,大山如果活了,會有什麼事發生?」

這一次,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他忽然有點神經兮兮地笑了起來︰「會不會它們覺得在原來的地方耽得太久了,要互相換換位置,那就不得了,巴顏喀喇山要和阿爾卑斯山換位,阿爾卑斯山卻寧願到美洲去,佔洛礦山的地盤。洛礦山一怒之下,去欺侮弱小,壓向比利牛斯山,那整個西班牙就沒有了——」

他一口氣說下來,滔滔不絕,看來不阻止他,他能一直不停說下去。

我沖著他大喝一聲,阻止了他。

可是我卻也只能阻止他,不能說他的話不會發生。「大山活了」,本來就是極度匪夷所思的事,自然也可以出現任何現象。

戈壁沙漠悲觀︰「那就是地球末日了!」

如果真出現如溫寶裕所詳盡的那種情形,就算不是地球末日,至少也是地球上所有生物。

其余人都搖著頭,雲四風苦笑︰「不致于會如此天下大亂,但是大山活了,最有可能是變成了火山,噴射岩漿,是火山的活動形式之一。」

戈壁沙漠頓足︰「該死!該死!不論會出現什麼結果,都不能讓大山蘇醒!」

我對于兩人的話,大有同感,因為若是假設成立,地球上所有的山脈,都只宜沉睡,不宜蘇醒,因為那是分布在地球各處的巨大妖魔,若是一旦蘇醒了,全活動起來,那就是浩劫!

溫寶裕也大是駐然,他顯然為了使自己安心,所以道︰「或許不會那麼嚴重……」

他的口氣,猶猶豫豫,穆秀珍嘆道︰「小寶,就算他們都只是伸一個懶腰,也不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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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心 九、波斯胡人
我記得,穆秀珍曾不止一次,說及有一些事和原振俠有關,可是又語焉不詳,莫非就是這件事?

穆秀珍神情疑惑迷惘︰「現在看來,和原振俠……只怕關系不大。我是直到听說了有‘天工大王’這個稱號,又看了署名輪三德的波斯人來信之後,才想到兩年前,我們遇到的一位異人,可能就是這個輪三德。」

她又停了一停,吸了一口氣,四面看了一下,這一刻,倒是紅綾最了解她的心意,一伸手,就抓了一瓶酒,遞給她。

穆秀珍接過來,大大地喝了一口。這時人人都不出聲,試想,連大名鼎鼎的穆秀珍,在說這件事之前,尚且需要用酒來鎮定,其事之非比尋常,可想而知。

穆秀珍抹著口︰「我回去和四風一商量,覺得有必要和大家計劃,所以我們又來了。」

我早知這次聚會是他們召集的,但是想不到事情會和那詭秘之至的波斯人有關。

溫寶裕代他們補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兩位一定要等你回來了才說!」

我也接過酒瓶來,喝了一大口︰「听起來,事情好像很復雜,怎麼又會和原振俠醫生有關?」

雲四風和穆秀珍眉心一起打結,穆秀珍道︰「復雜倒不算,可是卻離奇無比——」

她說到這里,向雲四風望了一眼︰「應該從什麼時候說起?」

雲四風道︰「當然是那次法國的航空展覽。」

穆秀珍點了點頭,開始說她認為不算復雜,但是卻離奇之至的事。

法國一年一度的航空展覽,我們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所以穆秀珍只是簡略地介紹了一下——她的整個敘述,都和她的為人一樣,明快爽朗,一點也不拖泥帶水,所以听起來很易明白。

一年一度法國航空展覽,是人類航空工業上成就的大檢閱,不但是民運航空業,連軍事航空也包括在內。參加展出的各種新型飛機,超過300架,有大有小,各具有不同的性能。

除了超架飛機之外,還有大量的和航空事業有關的設計、儀器、新發明,甚至只是一個新的概念,參與展出。那是全世界航空業、電子業、精密儀器業者的頭等大事。每年盛事,各方精英雲集,當然,也有各行商人,穿插其中,完成數以億法郎計的龐大交易。

雲氏集團每年都有展品參加,他們的精密儀器和新創造,舉世聞名,在每次展出之時,也都能得到極高的評價。可是那一年的情形,卻有點出乎意料之外。

所謂的那一年,穆秀珍說得明白︰三年之前。

那一年,雲氏精密工業集團展出的是一整套「隱型系統」——逃避雷達偵察的裝備,那可是各國國防航空工業的追求目標,各國在研究上,也各有所成,那不算是轟動的展品。

轟動的是,雲氏集團同時又展出了一套激光偵察系統,比雷達更先進,令所有的「隱形系統」,包括雲氏設計的那一套,都成為廢物。

這套激光系統,是雲五風的最新創造,其中主要的構成部分,列為絕對機密,而且,並不出售。

這套設備,當然備受矚目,可是鋒頭還是被他們的另一件產品,他們並不打算展出的一樣產品,蓋了過去——那是雲四風和穆秀珍駕來的一架小飛機,由戈壁沙漠設計,才制造成功。

那架小飛機才一降落,就吸引了參觀者的注意。前來參觀的,都是行家,自然識貨。一看之下,都贊賞不已,有的更是眼利,一看就指出︰「那一定是怪杰戈壁沙漠的設計!」

當程秀珍說到這里時,我向戈壁沙漠望了一眼。

照他們的性格而言,听到他們的設計在展場中大出風頭,必然有洋洋自得的神情。可是出乎意料之外,兩人非但一點也不高興,而且還愁眉苦臉,神情沮喪。

我略為一想,就明白他們何以如此了——他們的設計雖然好,但是後來,別人的設計,比他們的更好,自然沒有什麼可以值得高興的了。

雲四風和穆秀珍是萬眾矚目的小型飛機的主人,在許多人的圍觀之下,少不得要答復一些問題,作簡略的介紹,在他們的周圍,至少有七八十人。

有幾個人,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大聲詢問飛機的售價,在得到了「這是非賣品,可以訂購,總價包括設計費在內,大約在七億法郎」的回答之後,也都縮了縮頭,不再出聲了。

就在這時候,雲四風和穆秀珍兩人,突然听到一個人,用地道的中國北京話,以很響亮的聲音在說︰「現在的人是怎麼啦,什麼破銅濫鐵,也當寶貝欣賞!」

在這樣的情形下,听到了這樣的話,這「破銅濫鐵」,顯然是指他們的飛機而言。雲四風和穆秀珍知道在場,听得懂那種語言的人不會多,簡直就沖著他們,有生意事來了!

雲四風淡然一笑,穆秀珍就有點沉不住氣,立時循聲看去,一看之下,並不見有她的「本國同胞」——听到了那麼地道的方言,自然立刻聯想到了中國人,可是放眼望去,全是夷人。

穆秀珍正想開口,卻叫雲四風作了一個手勢阻止了——因為在這種情形下,女性發話,有失矜持。雲四風朗聲道︰「剛才是哪一位高人發話,怎麼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雲四風用的,也是地道的京腔,在他身邊的一些洋人听不懂,都大是愕然。

雲四風在說的時候,目光銳厲,盯著剛才話聲傳來之處,他以為那發話之人,藏頭露尾,那就可以在他還話時,把他認出來。

誰知道他話才一說出口,就听得一陣哈哈大笑聲,有人立刻回了話︰「我自在這里,你卻瞧不見我!」

這一次,把發話的人,看了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穆秀珍和雲四風兩人,都不禁呆了一呆。因為那人,絕對不是本國同胞。

其人身高兩公尺左右,膚色棕黑,深目高鼻,卷發虯髯,身型札狀,竟是一個波斯胡人!

穆秀珍說到這里,取出一只紙袋,拿出了一張速寫畫像來︰「這是我們記憶猶新時,請繪像專家畫的,一如相片,諸位請看。」

我們當然知道在這個波斯胡人身上,會有不少事發生,不然,穆秀珍也不會那麼做。

我把畫像拿了過來,大家一起看。

單從畫像看來,看不出什麼特別,只覺得他深陷的雙眉炯炯有神,但大多數波斯人,都是這個樣子。

我問戈壁沙漠︰「這人便是……天工大王?」

兩人搖頭︰「沒有人知道天工大王是何等模樣,但如果你用的那小飛機是他的設計,那麼,他大有可能,就是天工大王!」

我沒有再問下去,因為看雲四風和穆秀珍的神情,像是那波斯人是不是天工大王,無關緊要,想必還有更令人意外的事發生。

大家對那畫像,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穆秀珍和雲四風也不感到意外,他們說︰「我們至少給上千人看過這畫像,可是沒有人認得出他是誰來。」

我發表意見︰「這人的樣子,是一個極普通的波斯人。你到德里蘭的街頭去,可以看到成千上萬這樣的人——我認為那是刻意和精心化裝的結果。」

雲四風同意我的看法︰「我也認為如此,他的真面目,不想讓人知道。」

紅綾性子急︰「他說你們的飛機是破銅爛鐵,他自己又有什麼好東西了?」

正是,當時雲、穆二人一看到發話的竟然是一個波斯人,都大是驚訝,不過他們也知道,這波斯人一定大有來頭。

倒不是由于他能說一口地道的北京話,而是雲氏企業,赫赫有名,他竟敢當面出言不遜,不是有來頭,怎麼有這樣石破天驚的行為?

當然,他們並不生氣,雲四風的那句話,就是剛才紅綾問的,只不過他為了使周圍的人,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是用法語問那波斯人的︰「閣下說我的飛機是廢銅爛鐵,請問閣下有什麼好東西?」

雲國風此言一出,四周圍的人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禁人人嘩然,都對那波斯人投入不滿的眼光。

波斯人淡然一笑,向前走來,來到了雲氏夫婦面前,突然伸手,向空一揚——他這個動作,突兀之極,雲四風和穆秀珍兩人,都以為他是要出手打人,所以兩人不約而同後退了一步。

也就在那一剎那間,嘖嘖稱奇之聲四起,連雲氏夫婦,也不禁為了眼前的罕見景象,發出了「咦」地一聲。

只見波斯人的手還揚在半空,有一頭鷹,正向他疾沖而下,來勢快絕。那鷹的雙足之上,金光閃閃,繞著一副金環,一只爪上,抓住了一個圓筒,轉眼之間,就用單足,停在波斯人的拳頭之上!

波斯人一伸手,接過那圓筒來,那鷹立時又振翅騰空而起,轉眼不見蹤影。

穆秀珍月兌口贊道︰「好鷹!」

她本來在贊了一句之後,還想說「鷹雖好,也不能和飛機相比」的,可是波斯人卻一笑,把那圓筒,向她遞了過去︰「好東西在里面!」

那圓筒直徑5公分,長度約20公分,硬紙所制。自然,筒中可以裝任何東西。波斯人的動作,顯然是要穆秀珍自己打開來看。

在這樣的情形下,任何人都不免略為猶豫,因為對方來歷不明,行為怪異而且含有敵意。圓筒一打開,若是竄出什麼劇毒的怪蟲怪蛇,也防不勝防。

可是穆秀珍性格大開大合,一到手,想也沒有想,就打開了圓筒一端的蓋子。雲四風在一旁,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波斯人則對穆秀珍的行動十分欣賞,也大聲贊了一句,不過用的詞句,卻不敢恭維,他叫的是︰「好女人!」

打開了圓筒,穆秀珍看到里面是一卷紙,紙質甚薄,取出來一看,是一疊設計圖樣,穆秀珍才看了一眼,就失聲叫︰「四風——」

雲四風過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立時抬向波斯人望去,神情佩服之至。

穆秀珍說到這里時,各人反應不一——戈壁沙漠垂著頭,像是不想再听下去,溫寶裕張大了口,一副性急的模樣。紅綾拉住我的衣怞,低聲道︰「那鷹,就是我的那頭。」

在穆秀珍講到波斯人一揚手,就有鷹自天而降時,我就知道是那頭鷹了。但是我還是糾正了紅綾的話︰「是那頭鷹,不是你的!」

紅綾不再出聲,但卻大有不以為然之色,我也沒有再說什麼,因為我也急于听下文。

雲四風和穆秀珍都是大行家,看了第一頁,就知道那是性能卓越之極的小型飛機的設計。而且奇怪的是,就在第一頁,就解決了兩項戈壁沙漠設計中未能做到的高性能——倒像是這份設計,是針對他們的小型飛機而來的!

兩人對這波斯人大是改觀,說話的語氣,自然也大不相同︰「請借一步說話!」

那波斯人這時也變得客氣起來︰「兩位果然是大行家,一見便知龍與鳳!」

他不但漢語流行,而且用字用句,都恰到好處。這時,有雲氏企業的職員過來,雲四風匆匆交待了幾句︰「我有極重要的事,所有約會,一律取消!」

他說著,向波斯人揚了揚手中的設計圖紙,卻並不交還,這表示了他已有決心采用這設計了。波斯人也無甚取回的表示。

雲四風這才向波斯人伸出手去,雖然他明知對方早已知他是誰,但是他還是作了自我介紹,也介紹了穆秀珍。那波斯人和他握手,也報了姓名,報的是一個很冗長的波斯名字。

穆秀珍有過人的記憶力,她在說到這一部分時,就把那波斯姓名背了出來。

那名字的最後三個音節,確然可以音譯為「輪三德。」穆秀珍道︰「所以,上次我一看到那封信,就知道你想找的鷹主人,就是我曾遇到過的那波斯人。」

她作了這樣的補充之後,又向戈壁沙漠望了一眼,兩人立時有了反應︰「雲夫人,當你說到波斯人對我們兩的批評時,請不要隱瞞什麼!」

穆秀珍道︰「波斯人對兩位的評價級高,他說︰‘這是戈壁沙漠的設計吧,剛才我說破銅爛鐵,那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故意吸引倆位注意。這一對寶貝,吃虧在心頭太廣,做的東西也太難,而且沉迷追求微型,小了還想小,這就限制了他們的發展,不過這也是天性生成,勉強不來的!’」

穆秀珍復述了波斯人的話之後又說明︰「我一個字也沒有改過,四風,是不是?」

雲四風點頭︰「確實是。」

戈壁沙漠兩人的神情,竟然變後復雜之極,又是高興.又是激動,還有幾分傷感和無可奈何,也有若干感激。顯然是波斯人的話,字字都打中了他們的心坎,說出了他們的一生!

兩人不約而同,喃喃地道︰「天工大王!天工大王!除了他,再也沒有人能說出這一番話來。」

那種感既之情,我其實不是很能了解,只是看得出,他們知道了天工大王對他們的評價之後,還是高興多于感慨的。

到了雲氏企業在展覽場的辦公室,雲四風開門見山︰「閣下的設計,應該是世界之最了,請問要多少設計費,才能出讓?」

波斯人听了,「呵呵」笑著,把雙手一攤︰「分文不取,送給你的!」

雲四風呆了一呆,隨即問︰「生產兩架,你我各一?」

波斯人像是再也未曾有過這個念頭,听了之後,想了一想,笑道︰「這生意不錯,不過我還用不著它,免了吧!」

雲四風嘆了一聲,把設計圖紙伸向波斯人︰「我不能白要你的!」

波斯人捋著虯髯︰「誰說你可以白拿?我要問你一些事,你回答我,就是幫了我!」

雲四風實在舍不得放棄,听了之後,大是高興︰「請問!請問!」

波斯人皺眉︰「一個人,專醫疑難雜癥,此人名喚衛斯理,和你大有交情?」

雲四風點頭︰「是,而且我也在他的疑難雜癥之中出現過,你想找他解決疑難?」

波斯人點頭︰「是,不過听說他很難找,有熟人介紹,會好一些!」

雲四風拍心口︰「我先替你打電話,你去見他,絕無問題!」

听穆秀珍說到這里,我不禁大是疑惑,因為非但沒有什麼波斯人來找我,連雲四風的電話,我也沒有收到過!

白素一看到我有疑惑的神倩,就向紅綾呶了呶嘴,我也立刻明白了——雲四風找我的時候,一定是我和白素都在苗疆,那自然找不到我了。

只是何以後來,在陶啟泉的島上,見了穆秀珍,她也一點沒有提起呢?

暫時的解釋,只好說她不是多事的人。

波斯人听雲四風說如此肯定大是高興。雲四風也立時拿起電話來,可是沒找到我,雲四風道︰「這位先生有點神出鬼沒,這樣,如果事急,你拿我的介紹信,上門去打他!」

波斯人在失望之際,居然也接受了雲四風的辦法,雲四風立即提筆寫信,在信中把波斯人推崇備至,稱他為奇才異能之士。

听到這里,我大聲聲明︰「他沒有來找過我。」

雲四風和穆秀珍齊聲道︰「顯然是,或許是他改變了主意,或許他自己有了新的發現,但當時,他急于想見你,卻絕對可以肯定。」

我問︰「兩位沒有問他因為什麼事要見我?」

雲四風道︰「問了!」

他只說了兩個字,就望向他的妻子,讓她來說當時的情形——雲四風不是很喜歡說話,這種情形,我見得多了,也不以為怪。

當時,由于沒能聯絡上我,波斯人雖然鄭而重之地收好了雲四風的介紹信,但總不免有點怏怏之色。穆秀珍看在眼里,就對他道︰「閣下想找衛斯理,不知有什麼事?論醫治疑難癥的本領,他自然功夫一流,但也未必只有他一個人能,原振俠醫生,亞洲之鷹——」

穆秀珍本來,是想舉幾個人名出來,表示那些人,也都有解決疑難的本領,她準備說的人,包括了原振俠、羅開、浪子高遠、年輕人和黑紗公主,並且也準備說到最後,以「即如區區在下,也不甘後人」作為結束。

可是奇怪的是,她才說出了「原振俠醫生」五個字,那波斯人就大叫了一聲,直跳了起來。他身形高大,聲音宏亮,突如其來,反應如此強烈,一下子把穆秀珍想說的話,全都堵了回去。

雲、穆二人,用奇怪之極的眼色望向波斯人,波斯人的神情更古怪,而且叫了一聲之後還不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大叫了一聲。

接著,他拿起筆來,就寫「原振俠醫生」五個字——他不但漢語流行,一手漢字,也鐵劃銀鉤,十分蒼勁。他指著這五個字,望向兩人︰「原振俠醫生?真有這個人,就是這……原振俠醫生?」

雲、穆二人被他的反應弄得莫名其妙,齊聲問︰「你認識原醫生?」

波斯人的回答更奇︰「剛才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

若不是親見他交出來的設計圖如此精彩,這時听他說話如此語無論次,一定把他當作是弱智人士了。

兩人齊聲問︰「你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

波斯人立時道︰「是,我接觸到這個名字,是看到的,不是听到的——原來真有這人?他——」

穆秀珍搶著道︰「他神通廣大,遭遇奇特,奇怪你會不知道有這個人!」

波斯人的神情有點支吾︰「我把一生精力花在設計創造上,和外界極少接觸。兩位認識原醫生?是不是可以令我見到他?」

雲、穆二人這時都感到,穆秀珍雖然是在無意之中提起了原振俠的名字,但是波斯人的反應,奇特之極,這時,他急于見原振俠之情,甚至在急于見衛斯理之上!

二人听得他提出了這個要求,都不禁喟然長嘆。因為那時,距女巫之王瑪仙自新愛神星回地球來不久。瑪仙帶來的,有關原振俠迷失在浩渺宇宙中的噩耗,也才傳了開來,認識原振俠的人,心頭都像是壓了一塊大石一樣。

波斯人看出情形有異,忙追著問︰「怎麼?不可能,你剛才還提起他的名字——」

穆秀珍作了一個手勢︰「關于他的故事,說來話長——」

波斯人亟亟道︰「不要緊,我有時間听。」

穆秀珍于是便把原振俠的遭遇,簡略地說給波斯人听,波斯人听得極用心。雖然只是簡略地說,但是由于牽涉到的人和事,實在太錯綜復雜,所以也化了足足一個下午時間。

當波斯人听到活了的機械人那種新形式的生命時,神情欣羨,指著頭,感嘆道︰「地球人的頭腦,是絕無辦法和他們相比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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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31 11:05:41 |只看該作者
開心 八、突發事件
看完了石桌上的密字,我忍不住罵了一句粗話,伸拳在石桌上重重打了一下,又抬腳踢了一腳,因為那實在令人生氣。

生完氣之後,我定下神來,想我應該怎麼辦。

當然,先得說一說石桌留言。

留言寫得客氣之極︰「衛斯理先生,在恭候大駕光臨之時,忽然有重大發現,正屬多年來追尋之目標。先生久歷冒險生涯,當知多年探索,忽有突破之至樂。時機稍縱即逝,不得已累先生撲空。不日定將登門請罪,先生請回,此處非久留之地也。輪三德叩上。」

在署名之後,是一個波斯文的簽名。

千辛萬苦下了來,卻得到了這樣的結果,真正令人氣結,這們輪三德的留字,看來很容易明白,技巧很高,但實際上,卻叫人越看越糊涂,只知道一件事︰他離開了!

他沒有說他到哪里去了,也沒有說他去做什麼了,反倒叫好不容易下了來的我,及早離去!

雖然他說會「登門請罪」,但我卻不樂觀,因為這個人的行為,太詭秘了!

我在石桌前的一個石墩上坐了下來,先想第一件事︰他到哪里去了?

這個山洞之中,別無通道,只有一個入口,那也就是說,他是從我進來的那個石縫中離去的,離開已有相當時間了,以致我沒有機會和他狹路相逢。

他離開之後,也不可能向上行動,因為那時,我正自上而下縋下來,他若是向上,我會見到他。那麼,他就是向下或向左右去了。

看來他準備去好久,所以才叫我快離去,不必等他。當然也有可能,他是在使詐,他不願意我看到他回來時的情形。

這樣的分析,使我決定並不立即離去。

我再想他去做什麼了。

從留言來看,他多年來,在這里憩身,目的是為了追尋和探索一些什麼,卻一直沒有結果,直到等我下來這段時間之內,才突然有了發現,所以才急不及待地離開。

會是什麼事呢?由于幾乎可以是任何事,所以根本無法設想。

我留意到,本來在鷹足上的訊號發射儀,這時在石桌上,但是戈壁沙漠制造的一些儀器和工具,卻不在了。

這是唯一的線索——他是帶著那些東西離開的。

從這唯一的線索推測,他得到了那些東西,也發現了訊號發射器,意識到可能有人跟蹤而來,又料到了跟來的人可能是我(很了不起的推理能力),所以要那鷹把鐵鏈交到我的手中,邀請我下來。

要把鐵鏈交到我的手中,也不是容易的事,所以不必懷疑他邀請我的誠意。

從鐵鏈到我手,到我抵達這山洞,大約是兩小時。在這段時間中,情形的突變,是自然發生的,還是他利用了工具找到的?

戈壁沙漠的工具之中,包括了攀緣工具,鑽孔工具和微型電視錄像管,他是不是利用了這些工具,才有了突破性的發現?

我的推理,也只能到此為止,因為沒有什麼線索可供利用了。

我在山洞之中,逗留了一小時左右,不但不見人影,連那鷹也不見,只有水池邊的那幾只怪蛙,不時發出「咕咕」的聲音,使得山洞的氣氛,更是怪異。

我站了起來,把桌上的留言涂亂,以表示我心中的不滿。我沒有留下話,那進一步表示我對鷹主人的行為,有一定程度的怒意。

再從那狹窄的山縫擠出去時,我比進來的時候更仔細觀察——那山洞中別無,但是在很長的通道之中,可能另有去路。

但一直到我拾起了頭盔,還是沒有發現,直至到了洞口,我一手拉住鐵鏈,站在那塊突出的大石上,一手用強力的電筒照射,心中的疑惑,越來越甚。

因為,除了向上,可以攀著鐵鏈,吃力地攀上去之外,根本沒有別處可去,直上直下的峭壁,看來很光滑,根本不能用手攀移,可是又沒有光滑到了如玻璃表面的地步,所以也不能使用真空吸力攀緣工具。

輪三德唯一可用的,是鋼線槍,就算鋼線足以支持他的體重,他也無法離開這大石,射出一槍,能有多遠?射了一槍之後,就再也沒有可能射第二槍了。

強力電筒射出的光芒,在陰風慘慘的崖縫之中,來回移動,足有半小時之久,我想不出他是如何離去的。

我盤算了一下,那山洞之中,我可以憩身,那種怪蛙樣子古怪,多半也不會可口,但總可以作為食物,有水有火,算是很不錯的環境了。

我大約可以在洞中十天八天,等候輪三德的出現。

我在決定是不是這樣做之前,想到的是︰值不值得,就算等到了他,又怎麼樣?

若單純地只是為了見面,那就不必了,他若是「登門請罪」,自然見得著。

若是想知道他在追尋探索什麼,只怕也不會有結果——他若肯說;在留言中,也可略說-二。

本來,我確然很想結識這個奇人,他有可能是戈壁沙漠口中的「天工大王」,可是事情突然有了這樣的變化,當真無可奈何之至。

想到這里,我已決定離去了——我行事絕少這般虎頭蛇尾,但身此種境地,還有什麼辦法。

再沿著鐵鏈上峰的過程,不必細述了,鼓了一肚子氣,體力的支出巨大,等到終于到了峰頂,進了機艙之後,我在座位上休息了好一會,才想到該如何處置那鐵鏈。

當然,我可以任由它留在峰頂,鷹主人回到山洞之後,只要拉動,就可以得回它。

但是我實在生氣,所以,我抓起了一鐵鏈最細的那一端,用力拋了出去。

最細的部分跌進了崖縫之中,立刻帶著其他部分,一直滑跌了下去,轉眼之間,無影無蹤,只听得崖縫之中,有一陣金屬的撞擊聲傳了上來而已。

我關上艙門,除了頭盔,大大地吸了幾口氣,發動了飛機的引擎。等到動力足可和強風對抗時,射出的四股鐵鏈,又自動收了回來,飛機也騰空而起。

我始終有點不甘心就此離去,所以我在升空之後,在崖縫之上,來回飛了兩轉。

也就在這段時間中,我忽然有了新的想法——飛機的機身大,進不了崔維,但是機上有小型的電動車,卻可以駛進崖縫去。

我可以在山腳下,近崖縫處停了飛機,利用小型車駛進去。

我根本說不上這樣做有什麼目的,也沒想到這樣做會有什麼結果,只是出于一種不甘心就此離去的心理。

半小時之後,小飛機就降落在離崖縫只有50公尺處的平地上。我再通過電腦的指導,帶了應用的配備,在機尾部分,取出了那架電動車——車身板小,看來如同玩具一樣,和普通的小型賽車差不多。我穿著臃腫的御寒衣服,又戴著頭盔,身體就比車身要大。

可是這小型車的性能卻極好,不但可以在崎嶇的路能行駛,而且速度可以高達時速60公里。

我駕著小型車,駛進崖縫去,那崖縫,不但壁立千仞的峭壁很平滑,連地面也很平整,車子的行駛,絕沒有困難。

駛進去不久,就已異常黑暗,抬頭向上看去,一線光亮,若有若無,景象怪異之極。

我雖然身在半空,已到過崖縫,但這時身在底部,又另有一番現象。峭壁看來更高,更陡,越向內去,勁風越強,甚至今得小車子搖晃不定。

這座山峰的附近,荒僻之至,剛才我在空中盤旋的時候,就沒有看到有村落,甚至也沒有道路可以通到山腳下來。這座山峰,有著這樣的一道裂縫,恐怕還未曾正式記截在地圖上。

這時,我行駛了約有一公里,我又突然想到,那個異人輪三德,他是如何發現這崖縫之中,藏著一個那麼奇特的山洞的?

偶然的發現,幾乎沒有可能。就算來到了這里,發現了這道崖縫,也斷然不會有如此惡劣的環境之中,漫無目的地去搜尋的!

想到了這個令人極度疑惑的問題,我停車不前,思索著答案。

我想了一會,覺的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前人有什麼記載,提及那個奇異的山洞。輪三德是照著記載的指引找到它的。另一個可能是,那頭鷹發現了山洞,然後帶著主人找到了它。

我很相信,異人輪三德和那鷹之間可以溝通的程度極深。鷹發現了山洞,告知主人,也就很順理成章。

在這樣想的時候,我一直抬頭向上,而且利用了紅外線望遠鏡,可是我無法找到那塊突出的大石,當然更不用說看到應該下垂的鐵鏈了。

我嘆了一口氣,看來除了敗興而返之外,已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我駛出了崖縫,登機回去。回去只花了不到八小時,因為不必跟蹤,就大可以高速飛行。

把小飛機仍停在大廈的天台,立刻有人迎了上來︰「衛先生,請到總裁辦公室。」

我揚了揚眉,那人很恭敬地道︰「雲總裁夫婦,正恭候大駕!」

雲總裁夫婦,那自然是雲四風和穆秀珍,他們在等我回來,這一點,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而等我進了總裁辦公室,更意外的是,不但雲氏夫婦,還有別人在︰白素、紅綾、戈壁、沙漠,甚至還有溫寶裕。

我還未曾來得及向雲風打招呼——雖然久聞大名,但是我沒有見過這位大名鼎鼎的傳奇人物,但是他高大挺拔,氣度不凡,又是唯一的陌生人,當然一眼就可以知道他是什麼人。

我向他走去,他也向我走來,就在我們握手時,溫寶裕已急不及待叫了起來︰「你怎麼一去就如同石沉大海,音訊全無?」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穆秀珍笑︰「樓上有完善的通訊設備,小寶以為你會和他隨時聯絡!」

我不禁失笑,我想到過機上有通訊設備,但我卻並沒有報告行蹤的習慣,而且,也沒有助求的必要,所以我並沒有開啟整個通訊設備,就算他們要和我聯絡,也在所不能。我不想多解釋,只是揮了揮手,同時,向白素望去。

我用眼色詢問白素,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了,所以那麼多人,聚在一起。

白素回答我的眼神,相當復雜,先向雲四風和穆秀珍掃了一眼,表示這樣的聚會,是他們兩人發起的。接著她又道︰「小寶和紅綾都擔心你老將出馬,不知能否勝任,而你又一點消息都沒有,所以雲先生才帶他們來看看你的行蹤。」

我一時之間,有點不明白這一番話是什麼意思,小寶已搶著道︰「設備好極了,這小飛機在什麼地方,一看就知道!」

我還是有點不明白,雲四風道︰「我們的幾種交通工具,由于大都進行有危險性的任務,所以需要知道它在什麼所在——」

他說著,按下了一個按鈕,牆上的一個屏障移開,現出一副十分巨大的熒屏來,熒屏上有著世界地圖,和四個亮點,其中有一點,正在我所在的城市,另一個在地中海緩緩移動,雲四風道︰「那是‘兄弟姐妹號’」。

再有一個,正在格陵蘭移動,雲四風指出︰「那是戈壁沙漠設計的飛機。」

第四個亮點,我自然明白了——我駕駛這小飛機,飛往何處,何時停止,何時回來,在這個熒屏上都會顯示出來。

那自然是小飛機上有訊號射出來,被這里的儀器所接收之故了。

我皺著眉,心中蘊藏著不快,語氣自然也冷淡了些︰「原來如此,此後你借交通工具,要好好考慮了!」。

在場的除了紅綾毫無心機之外,其余全是聰明人,焉有听不出我語氣中不愉快之理?

而且雲四風和穆秀珍兩人,顯然是在我還沒有表示不快之前,已經知道我必然會不高興的了,所以,帶有歉意的笑容早已出現。

雲四風向我行了一個敬禮︰「對不起,絕不是有意,而是閣下沒有消息,而且更有一層關系,使我們有理由感到你此行可能有極度的危險,這才看一看你所在的位置,系統一發動,就看到你已經回來了。」

穆秀珍則道︰「也不能盡怪孩子們,我和四風,都急著有事情和你商量,也想知道你怎樣了。」

我向小寶看去,只見他鬼頭鬼腦,裝著若無其事。紅綾卻很高興︰「爸到哪里,都能知道,真好!」

看這情形,再听穆秀珍剛才的話,多半是溫寶裕和紅綾兩人,求雲四風開啟這系統。

在這種情形下,我那一點不快,自然也煙消雲散了。直到此際,戈壁沙漠才怯怯地問︰「你見到了天工大王沒有?他……他……」

兩人太緊張了,一句話,說到一半,竟然無法再說得下去!

我悶吟了一聲︰「什麼人也沒有見到——就算見到了,那人也未必是天工大王,就算是什麼天工大王,你們都犯不上緊張成這樣!」

戈壁沙漠並不怪我話說得太沖,只是奇怪之至︰「怎麼會什麼人都沒見著呢?」

白素和其余人也神情訝異,因為他們都知道我的脾氣,斷然沒有入寶山空手而歸的例子。

對著各人這樣的反應,我無可奈何,長嘆了一聲,把我的經歷,原原本本,講了出來。

雖然無功而返,但是我這幾天來的經歷,也夠奇的了。溫寶裕听到了一半,就發出了我當時想的疑問︰「這山洞如此隱蔽,他是怎麼發現的?」

我反問︰「你說呢?」

溫寶裕還在作思索狀,紅綾已搶著道︰「神仙洞府,多在深山大澤之中,媽媽的媽媽,也曾在一個極隱蔽的洞中住過!」

溫寶格高舉雙手︰「那波斯人是遇到了神仙,帶他到那山洞中去的?」

我們幾個人,由于在一起久了,而思想方法又相類似,所以有很多大家都同意使用的語言。這些語言,和平常的意思,略有不同。

例如「神仙」一詞,在我們的語言之中,就等于是外星人的代名詞——因為有不少事實,證明了傳說中的神仙。就是外星人之故。

我點頭︰「有可能,我曾設想過,那鷹發現,也有可能,或者是有什麼記載給他看到過。」

我這句話才一出口,雲四風和穆秀珍已不約而同,一起鼓掌。

兩人對我的話有這樣的反應,很叫人感到突兀。我立時向他望去,他們卻一起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繼續講下去。

我略頓了一頓,就繼續敘述我的經歷,但我同時也在思索雲四風和穆秀珍兩人鼓掌的原因。

我的那一番話,是在分析異人輪三德如何會發現那個洞的可能。我提出了兩種可能性。當然。他們認為我其中一項可能說中了,所以才鼓掌的。

是哪一種可能說對了呢?

那還不是問題,問題是,他們何以知道那個可能是事實?我早就思疑穆秀珍可能和異人輪三德打過交道,現在似乎又多了一項證明。

我扼要地把一切經過說完,各人一時之間,都默不作聲。紅綾最先打破沉寂︰「爸,那鷹呢?」

我搖頭︰「不知道,我在那山洞中,在崖縫中,都沒有發現它的蹤跡。」

溫室裕又高舉右手——他雖然話多,問題多,胡言亂語,信口開河,可是他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當有許多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如果想說話,例必先舉手。他一舉起手來,就道︰「那輪三德怎麼可能離開山洞?照說,強風會把他吹走!」

戈壁沙漠一起揚起手來︰「他帶有真空吸力攀緣器。」

我緩緩搖頭︰「你們的產品,當然有效之至。可是山崖雖然堪稱平整,還沒有光滑到了這等程度。」

溫寶裕伸了伸舌頭︰「會不會這個輪三德,也是一個氣體人?」

我瞪了他一眼,他立時收口︰「在那段時間內,一定有了突發事件,他才突然離去的。」

紅綾不客氣地道︰「這不是廢話嗎?」

他們在熱烈討論,我和白素卻不約而同,同時對雲四風和穆秀珍道︰「兩位必然有中肯的意見,請說出來,以解我們心中疑團!」

兩人現出很是佩服的神情,一起點頭。戈壁沙漠也精靈之至,各自一揮手,失聲道︰「兩位認識他,認識那叫輪三德的異人!」

後來,我問戈壁沙漠,何以他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們的回答極簡單︰「你用的那飛機,我們設計不出,雲四風也設計不出,只有天工大王,才有那樣的本領!」

卻說當時,兩人之中,穆秀珍先開口,她所說的話,駭人之至。她道︰「那異人離開了山洞,但是沒有到山洞外面去,而是到了山峰的心髒。」

她說得十分正經,絕對沒有開玩笑的成分在內。而我們也把她的話,听得清清楚楚。而且所有的人的領悟能力都極高。

可是在听了她的話之後,我們面面相覷,竟沒有一個人明白她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雲四風這時才道︰「你這樣無頭無腦地說,誰會明白你在說什麼!」

穆秀珍向我一指︰「衛斯理一定可以明白,他是從哪里離開山洞的。」

穆秀珍的話中,頗具挑戰意味,我把她說的話想了一遍,她說人離開了山洞,但不是到了山洞的外面,我不明白「到了山峰的心髒」是什麼意思,但是結合山洞中的情形來看,能符合穆秀珍所說的情形,只有一個可能!

我先吸了一口氣,因為事情很是奇特,然後我反問道︰「那個水池?」

在那個山洞之中,別無通向他處的通道。但是那個水池,深不可測,在水池底部,可能雖有通道,只有那樣,異人輪三德,才能不出山洞而離開山洞!

穆秀珍點頭︰「顯然是。」

剎那之間,人人不出聲,但是每一個人的問題,都擺在臉上︰「你怎麼知道?」

穆秀珍道︰「這事,說來話長,要從頭說起——我要聲明,在這之前,我們一直不知道那是什麼人,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事,只知道,事情可能和原振俠醫生有關——」

她說到這里,略頓了一頓。我更是奇絕,事情怎麼會和在浩渺宇宙中迷失了原振俠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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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31 11:05:27 |只看該作者
開心 七、鷹主人的邀請
時速120公里的強風!我這個血肉之軀,60多公斤的體重,一遇上這樣的強風,就會像紙一樣被吹上天,那時,倒可以嘗嘗「御風」的滋味,但當然也少不了粉身碎骨的命運!

而且,峰頂之上,風勢已是如此之強勁,崖鍵之內,當然風速更要高出許多,更是無法下去!

我不禁大是佩服那鷹,也知道它在崖縫中飛行,是何等艱苦困難!

同時,我也想到了一個問題︰那鷹主人是怎麼進入崖縫的呢?他用什麼方法克服了強風,可以使他置身于崖縫之中?

當然,要克服強風的方法很多,像現在,我身在小型飛機之中,就不怕強風的吹襲。而且,飛機有強左邊的動力,可以逆風飛行——我剛才在飛行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風勢如此凌勵,直到停了下來才知道。由此可知,飛機的動力,足可以克服強風。

如果不是崖縫太窄的話,我就可以躁縱小型飛機,飛下崖縫去。

一想到這里,問題其實已很容易解決了——只要有動力強勁、更小的飛行工具,我就可以在那崖縫之中,上下自如了。

我知道飛機中有背負式的飛行器,一般來說,這類飛行器的動力都有限,只能使有在正常的環境中作短時間的飛行。雲家兄弟的出品,我相信與眾不同,但是否不同到了可以和這樣強勁的風力對抗呢?

我在座位的左側,打開了一道門,把那具飛行器取出來,它很沉重,大小如新型的水肺。

在飛行器上,並沒有什麼數據表示它的動力。穆秀珍曾告訴過我,若是有關這飛機,有不明白之處,都可以通過電腦得到解答。

所以我把這個問題輸入了電腦,在幾排燈閃耀了一陣之後,熒屏上先出現的,是一個大大的「不」字,那個「不」字閃動了好幾秒,才是一行一行小字,先是那飛行器動力的數據,它指出在時速60公里的風速下,是飛行器可以躁縱自如的極限,接著指出,在如今峰頂的情形下,這具飛行器的動力,發動到極限,也不能夠和強風對抗,只能抵銷掉-部分。

最後,是嚴重警告︰絕不能在這樣的環境中使用這具飛行器!

看了電腦這樣的分析,我不禁泄氣之至。我望著窗外,峰頂上光禿禿,寸草不生,我估計,打開門,我跳出去,被強風吹得打滾,憑我的身手,可以在高度危險的情形之下,雙臂環抱住一根鐵鏈,發揮我的體力,和強風對抗,在四小時之內,不至于被強風吹走。

可是在這四小時之中,我只能緊緊地抱住鐵鏈,無法有任何行動。而且等體力消耗到一定程度時,我是不是能回到機艙中來,都有問題!

這樣的胡思亂想,並非一點意義也沒有。我的體力,不足以和強風對抗,但體力遠勝過我的人有的是,眼前的紅綾和曹金福,都可以說是力大無窮,只要能有適當的工具,例如臬自身中射出的槍尖,可以射進岩石之中,那麼,要進入崖縫,也就不是難事了。

我在想,是不是我先回去,設法把曹金福找出來,還未曾有什麼決定問,忽然看到那鷹,像是一只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自崖縫之中,升了上來。

那鷹的飛行姿態如此奇特,一如醉酒,我自然知道那是由于它正在和強勁的內外力作對抗的緣故。

鳥類都有天然利用氣流的本能,擅飛的鷹,這方面的能力,自然更是非同小可,可是看到那鷹的狼狽相,也可想而知亂流的力量,是何等強大。

一看到了那鷹,我就陡然一呆,立即轉過頭去,去看熒屏,那上面的亮點,卻紋絲未動,我再去看鷹,鷹正在漸漸向我飛近,我看到鷹足之上,除了繞著的金環之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包括了那訊號發射器在內,所以鷹雖然移動,熒屏上卻沒有反應。

那鷹顯然是在向我飛來,雖然它左搖右擺,但是不消多久,它還是漸漸接近了。

這時候,我又有了新的發現。我發現它的雙足,抓住了一股細鐵鏈,那細鐵鏈極長,一端在它的足上,另一端,竟還在崖縫之中!而且極細,一如粗線。

鷹飛到了近前,逕自飛向窗口,用翅去拍向窗子,一連幾次,被強風吹開,仍掙扎著飛近來,分明是它要向我傳遞什麼訊息!

我躊躇了一下,一咬牙,按下了一個掣鈕,機艙的門,就向一旁緩緩移開。

門才一打開,一股強風,直卷了進來,吹得人氣也透不過,那鷹卻乖巧之至,就順著這股強風,直撲進機艙來。機艙的空間很小,它是直撲到了我身上的。

我側了側身,讓了一點空間給他,那鷹把它抓著把它抓著的鐵鏈,向我手上一塞,我立刻抓住了鐵鏈。

那鷹一把鐵鏈交給了我,雙翅一束,向機艙外躍去,一到艙外,雙翅展開,翻翻滾滾,已順著強風,飛了開去,一下子就出了視線之外!」

它飛上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把鐵鏈的一端,交到我的手中!

剎那之間,我的思緒紊亂之極。這細鐵鏈的作用何在?那顯然是鷹主人叫鷹送來給我的,鷹足上的東西,連訊號發射儀都被取了下來,那當然是鷹主人的所為,這條那麼長的細鐵鏈,又代表了什麼?

這時,不住呼嘯著,卷進機艙來的強風,令我呼吸困難,處于半窒息的壯態之中,更叫人無法好好想一想。我心想,那練子很細,艙門就算不能完全關上,只剩下一道縫,總會比較好一些。

所以我按下了關門的掣鈕,誰知道一來,反倒犯了錯,中國北方有一句話︰「針大的眼,斗大的風」——門關到了只剩一道縫的時候,自門縫中射進來的強風,力道更大,吹在臉上,簡直就如刀子在刮一樣。我一手緊抓著那細鏈子,一手順手拿起了一個座位旁的頭盔來,套到了頭上,這才大大吸了一口氣,略定下神來。

那頭灰設計甚佳,把整個頭都罩住,前半部全透明,頭盔上還附有通話儀和呼吸輔助裝置——這小飛機設備之齊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而且全都實用,我在接下來的時間中,向電腦描述了我的處境,和我即將進行的活動,電腦就告訴我,機上有什麼工具可以幫助我。

直到戴上了頭盔,我的視力,才算回復了正常,剛才在又冷又強勁的烈風吹襲下,雙眼酸痛,而且淚水涌出,所以視力大打折扣。

也就在那時,我看到細鐵鏈的一端,有一塊小小的鐵牌,如大拇指指甲大小,很薄。在牌的兩個,都鐫有字,我看了一下,是總共六種地球人通用的文字,意義全一樣,這個字是「拉」。

我吸了一口氣,拉,誰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我就開始拉。

我一生之中,怪異的經歷極多,如今的經歷,不算是最怪,可是卻另有一股詭異。

我拉著細鐵鏈,看著細鐵鏈不住被拉進機艙之中,那一端還在崖縫之中,詭異也就在此——我不知拉下去,會給我拉出什麼東西來!

在那一剎間,我腦際閃過很多怪異的念頭,有許多傳說和神話之中,妖物或精怪,多有被收儲存了用鐵鏈鎖起來,使它們不能再為禍人間的。

這股細鐵鏈的盡頭,是不是也有什麼精怪被鎖著呢?我這樣拉下去,會不會把經它從禁閉的洞袕之中拉將出來?如果會,那我會拉出一個什麼樣的怪物來?是一個能令天下大旱的旱魃,還是一個能令平地九尺洪水泊水魈?

正在想著,突然感到,手上的重量,已重了許多,向外著去,看到細鐵鏈已拉到了盡頭,連結著的,是一股較粗的鐵鏈,約有手指粗細。

把粗鐵鏈拉近了手中,上面有一塊手掌大小的鐵牌,上面還是用六種文字鐫著︰「再拉。」

這時候,我已經隱隱料到再拉下去會有什麼結果了——將會是一條更粗的鐵鏈!

開始的鐵鏈如此之細,自然是方便那鷹抓了飛行之故,鷹無法把粗鐵鏈送到我的手中,那太重了,它無法抓了它飛行。

我加快了拉的速度,在我的身邊,已堆了一大盤鐵鏈。果然不多久,就有更粗的鐵鏈出現,有手臂那麼粗,始端卻不是鐵牌,而是一幅布塊。

那布塊上顯然寫著字,但還未到手,也看不清楚。布塊一入眼,就十分熟悉,正如鷹主人給我的回信所用的一樣。由此可知,鷹主人在崖縫之中,那是千真萬確的了!

這時,我不禁躊躇了一下,略停了停手。因為我想到了一個問題︰「我這樣一直拉下去,很有可能,就此把身名為輪三德的鷹主人拉了上來!

雖然,我此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知道有一個,身在困境,來幫助他的。可是我對這個異人,一無所知,也無法估計他月兌困之後的行為——若是像傳說那樣,無意中放了一個大禍,害豈不是糟糕?

我想了十來秒,就不由自主搖頭,暗怪自己,行事怎麼那樣不俐落,多半年齡的緣故,要在早年,怎麼有那麼多的顧慮!

我繼續拉,直到把那布塊抓到手中,打開,看了上面的文字,我不禁呆了。

仍然是利用焦炭寫的︰「衛斯理先生(當然是你),你把鐵鏈設法固定在峰頂,你牢牢抓住它,雖然在強風之中,移動會十分困難,而且極度危險,但是那是下達崖縫的唯一方法。等待著和你相見,輪三德。」

那鷹主人竟然是通過了這樣的方法,邀請我下去!

我月兌口高叫一聲︰「好!我來!」

就在叫了一聲之後,我把處境和我即將采取的行動,輸入電腦,詢問它機上有什麼東西可以幫助我。

電腦的回答,第一項就是「戴上頭盔」。

接著,指示我使用一種特殊材料制成的手套,可以防凍、防滑。

各種設備很多,也很實用,我都一一遵照實行。只有一項,我想了一想,決定放棄——電腦建議我在腰際或胸背,掛上20到30公斤的鉛塊,那樣做,可以增加在強風的亂流中的穩定住雲雲。

我決定不采用這建議,是因為我已有粗鐵鏈的可供我攀緣,風力再強,也無法把我連人帶鐵鏈一起吹走的!

在狹窄的機艙之中,把一切裝備配好,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喝一聲,移開艙門。

雖然我的頭盔可以使我呼吸暢順,可是我人還沒有離開,強風卷來,已使我雙手要緊抓住門緣,才不致卷走,我不敢掉以輕心,先固定好了粗鐵鏈,然後,雙手抓住了它,向下滑去,鐵鏈晃動不已,等我雙足踏到了石坪,我想站穩身子,可是我立即發現,我不是站有穩,而是硬要和風力對抗,使身子站穩的話,要付出極多的體力!

站不直身子,雙手抓著鐵鏈,半爬著前進,雖然難看一些,但卻很是省力!

維持著那樣的姿勢前進,速度自然極慢,我估計,每移動一公尺,至少要一分鐘。因為在松手的一剎間,我必須極其小心,雖然電腦指點我用安全帶把身子和鐵鏈聯結在一起,以防萬一月兌了手,可以不致被卷上半空,但我也不想有這種情形出現。

大約半小時之後,我來到了崖縫的邊沿,在我將由橫行要變成垂直向下之前,我略停了一停——本來是為了凝神以應付更惡劣的環境的,但是我卻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來。

這個問題,很值得深思。那就是,這三截粗細不同的鐵鏈,第一截不是很重,第二截只怕已超過50公斤,第三截如手臂粗細的鐵鏈,要直通向崖縫深處,長度至少有500公尺,那重量是何等驚人!

這樣的鐵鏈,自然絕無可能是鷹主人在崖縫的岩洞中鑄造出來的。就算他便是戈壁沙漠口中的「天工大王」,他也無法在這樣的環境中,鑄造那樣的鐵鏈。

這個問題,雖然奇特,但是總可以假設答案來——他可以把鑄鏈運進崖縫,也可以運上峰頂來,再追下去,那問題都不難設想。

難以設想的是,他通過飛鷹傳言,要了幾樣東西,看起來全是為了在一個深洞中逃生而用的,可是事實上,他有這樣的鐵鏈,要逃出這崖縫,不是什麼難事,我可以沿著鐵鏈下去,他自然也可以利用鐵鏈攀上來,月兌離困境。何以他自己不上來,反倒要我下去呢?

這一個問題,難以成假設的答案!

我想了沒有多久,心想,只好見了鷹主人再說,我小心翼翼,抓緊了鐵鏈,進入了崖縫。

才下去了幾公尺,身子就左搖右晃。我已穿了足夠的御寒衣服,可是寒風還像是利針一樣,找尋著幾乎不存在的隙縫鑽進來。

我若是想快一點,可以技巧地滑下去,但是由于風勢太強烈,我不敢太松手。不過向下縋落的速度,總比在峰頂上移動快得多。

約莫又是半小時之後,我終于落到了那塊突的石頭之上——我曾見那鷹停在這石塊上,一下子在我視線中消失,現在我知道了原因,確然有一個岩洞在。

那洞不大,恰好可供一個正常身型的人進去,鐵鏈也通向洞中。

崖縫之中,極之黑暗陰森,才縋上來時,還有點光線,往下縋百來公尺之後,抬頭向上,只是一線光亮,當真是陰風慘慘,愁霧滾滾。

我估計我下縋了約有600公尺,等到在那石塊上站定,也就和身在鬼域相仿了。

我在洞口,向內叫了一聲︰「我來了!」

聲音通過頭盔上的傳音裝置傳了出去,在岩洞之中,引起了陣陣回音,听起來很是深遠,那岩洞可能很深。

在回聲靜止之後,卻並沒有回響——這一點很令我感到意外,我預計鷹主人被困在此,我萬里迢迢而來,他就算不迎出門來,在我到達之後,他至少應該有反應才對!」

我亮著電筒,向前照射,只見前面黑沉沉的,那麼強力的電筒,一道強光射向前,竟然及不到盡頭。

那鐵鏈在進岩洞之後,就固定在洞壁上,進洞五公尺,鐵鏈就到頭了。

岩洞之中,雖然陰風陣陣,但人要行走,已沒有困難。我走進去了約有50公尺,岩洞突然轉向右。

在這50公尺的行程之中,我小心地觀察著周遭的環境。那岩洞顯然是天然形成的——大自然之奇,單是在各種各樣的山洞上,已令人嘆為觀止。我曾見過比這個更奇妙的山洞,所以並不以為怪異。

我轉向右,走了兩步,又提高聲音叫了一聲︰「我來了!」

這一下引起的回聲,不如上次之甚,那是因為岩洞在轉了彎之後,變得狹窄了的緣故。

可是,仍然沒有任何反應,這就令我覺得十分不正常。

我只好向前走,而在每走出十來步,我就問一聲︰「有人嗎?」

問了五六次,沒有回應,山縫卻越來越窄,終于到了我無法通過的地步——要說明的是,並不是我真的不能通過,而是我身上的裝備,令我無法再向前去。

首先是那只頭盔,它呈球形,直徑約有六十公分,這時在我面前的通道,自上到下,目力可及處,都差那麼一點,頭盔通不過,我自然也通不過——要過去也可以,得把它除下來。

我除下了頭盔,並不覺呼吸有什麼困難,空氣極冷,但卻也意外地,極其清新。

我用強用電簡向內照,不得要領,再用小型激光探測儀,卻發現直線行進,再行六十公尺,便是洞壁。那代表兩個可能,一是岩洞已到了盡頭,一是在那里,又轉了一個大彎。

不論如何,我總是要再向前走的。

別以為我除了頭盔,就立即可以向前走了,並不,因為我身上的特殊衣服很厚,我必須把它月兌下來。和頭盔不同的是,頭盔除了之後,我無法帶進去,配備有許多儀器的衣服,卻可以帶進去。

我留下了頭盔,提著衣服,要側著身子,才能在狹窄的山縫之中擠進去,所幸兩面石壁,都異常光滑,減少了行進的困難,若是兩面尖銳,那只怕要遍體鱗傷了。

身處在這樣的環境之中,若是心理上對狹窄空間有恐懼感的人,只怕會發狂。我雖然心理正常,但也不免有極怪異的想法。

我想到的是,這樣處于山月復之間的石縫,當年不知是如何形成的?看來像是大山忽然裂開一樣。既然能裂開,自然也能合攏,要是恰在此際合攏了,我會變成什麼樣子?

想到這里,我又大叫了一聲︰「有人嗎?」

依然沒有回音,但是回聲卻宏亮了許多,這證明前面已變得寬廣,窄縫行進快結束了!

雖然同樣是在山月復之中,但在一個大山洞,總比在這樣的窄縫中好多了。所以我加快了「橫行」的速度,不多久,我自然而然,發出了一下克呼聲,因為我已進入了一個山洞之中。

剛才的激光探測沒錯,山洞確是到了盡頭。那是一個路里扁圓形的山洞,洞頂很高,至少有20公尺,並沒有鐘侞石下垂,很是光滑。

山洞的一角,竟有一股清泉,泉水很細,發出淙淙聲,流入一個水池之中,水池約有十公尺見方,在池邊,有十來只奇形怪狀,很大(如同扇大小)的古怪蛙類蹲著。看到了我,個個鼓起了發白的月復部,突著眼楮,幽光閃閃地望著我,怪異莫名。

山洞中要詳細形容的地方很多,水聲吸引,先看到了那水池和怪蛙,所以就先說了它們。

更奇的是,離水地三四公尺處,有一堆火,火頭冒起半公尺高,火焰青白色,是溫度很高的火焰,可是又看不到燃料,竟是憑起火的——走近去看,才看到在火堆之下,有不少小孔。

那當然是有易燃的氣體自小孔中冒出來,這堆火,簡直永遠不會熄滅。

這種情景出現在如此荒僻處的山月復之中,當然堪稱奇特,但並不是獨一無二,在中國的台灣省,有一處名勝,喚作「水火同源」,情形與之類似,都是大自然的妙作。

然後,我的視線被山洞的另一角所吸引,那一個角落,我一時之間,竟難以形容——那些物件,如果是在一個實驗室中看到,我當然會立刻想到,那是實驗室中的裝備。可是在山洞之中看到,真不知如何說才好了。

它們的主體,是一塊如乒乓球桌大小的石塊,那是天然生成的,就成了一張石桌。

在石桌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儀器,很是凌亂,我已經走近,可是對那些東西,卻說不出名堂來。

在石桌之旁的一些工具,我倒可以叫出名稱,有很精巧的車床、刨床,還有各種金工常用的工具。

然後,在一個角落上,才是一個已經很是殘舊的睡袋,看來那就是鷹主人睡覺之處了。

我剛想到,到這里,要經過一段如此狹窄的通道,那鷹是無法飛行,一定是走進來的了。也就在這時,我看到了桌面上的留字——直接寫在光滑的石桌面上,用的是焦灰水,水已干了,所以我看的時候,要十分小心,不然會把焦灰吹走,字也不成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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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31 11:05:14 |只看該作者
開心 六、萬里跟蹤
兩只盒子的總重量,也不超過一公斤,那鷹帶了它們,仍可以作遠程飛行。

那只訊號發射器更小,尖端科技的微型產品,有時真令人驚嘆。兩人道︰「飛機上有接收訊號的設備,你的困難是要維持很慢的速度——慢速飛行需要高度技巧,而且極度危險——」

他們才說到這里,已有穆秀珍的聲音接了上來︰「需要慢速時,可以選用直升機翼的設備——在帶降落地點的困難,也解決了!」

我一轉頭,就看到白素和秀珍並肩站在門口,紅綾大叫一聲,撲向前去——她把自己當作小女孩子,還好穆秀珍武術造詣高,懂得如何卸力,否則,非給她撞倒在地不可!

戈壁沙漠「啊」地一聲,現出了不相信的神情——他們曾說過,曾參與那飛機的設計,既然穆秀珍所說的直升性能,是當時未能攻克的難關,而如今居然解決了,自然表示有人在能力上比他們高。

兩人呆了一呆之後,才道︰「是老四的設計,還是老五的設計?」

他們口中的「老四」,就是穆秀珍的丈夫雲四風,老五,自然是雲五風了。

穆秀珍笑吟吟道︰「都不是——」

戈壁沙漠叫了起來︰「豈有此理,不可能,是他們兄弟兩人,還有話可說。別人的話,雲夫人,你要小心——在天上飛行,低劣的設計,會導致生命危險的!」

穆秀珍笑︰「我反正不懂,只覺得方便靈巧之至——咦,這鷹是誰養的?可愛極了!」

她生性好動活潑,在說著一件事的時候,會忽然扯開去說另一件事。這時,她看到了在屋角的那頭鷹,便忘了原來的話題了。

戈壁沙漠卻不肯放過她︰「那是誰設計的?」

穆秀珍道︰「這件事,說起來很奇怪,不是三言兩語講得明白的,四哥和老五都說,好設計者是天才,是鬼才,是奇才,總之,天下無雙!」

穆秀珍像是故意在氣戈壁沙漠,講的時候,語氣和表情,都很是夸張。兩人的神情,自然不很好看,他們「哼」地一聲︰「听起來,倒像是天工大王的杰作發,只可惜他自身難保,還要我們去救他!」

穆秀珍一听,大是奇訝︰「天工大王?那是什麼人?這稱號好有氣派!」

她說著,竟向我望來,我插手不迭︰「當然不是我,你太看得起我了,這天工大王,有可能,就是這頭鷹的主人——」

于是,我就把如何發現了這頭鷹的經過,和這此日子所發生的事,告訴了穆秀珍。其中,有關「天工大王」的事,由戈壁沙漠直接說。

最後,我道︰「借飛機,就是為了要跟蹤這鷹,為了找那位漢名輪三德的波斯人!」

穆秀珍點了點頭,默然不語——這種反應,和她的性格不是很合,而且,我也注意到,她在看了那布塊上的信之後,就一直在思索。

所以我問︰「你認識這位奇人?」

問題雖然問得有點突如其來,但事實上,這問題簡單之至。可是穆秀珍是覺得很難以回答,沉吟了一下,才道︰「我不能肯定——那事太復雜了,我一直在查,也一直未有結果,現在不討論如何?」

我攤了攤手,表示沒有意見。戈壁沙漠卻悶哼了一聲,大表不滿。

我趁機道︰「如果有什麼事,是和原振俠有關的,請不要把我當作外人,我和他是極好的朋友!」

穆秀珍笑︰「當然,很有可能,許多事之間全有關連,根本是一件事。」

我根本不知道她的「許多事」是什麼事,對她的話,自然也模不著頭腦,我可以肯定的只有一點︰穆秀珍絕不是說話吞吐,故弄玄虛的人,可是在這許多事上,她卻欲語又止,一定有特殊的原因。

所以,我沒有再問下去,戈壁沙漠有點不耐煩地問︰「你的飛機在哪里?」

穆秀珍道︰「在大廈的天台上。」

我知道,雲家是大豪富,在本市中心地區,有好幾幢摩天大廈。如果飛機能直上直下,那自然可以在大廈的天台上降落。

我問了一句︰「一雲大廈?」

穆秀珍點了點頭——幾幢大廈的名稱簡單,一雲,二雲,三雲……余此類推,其中以一雲最宏偉。

穆秀珍也心急︰「請吧!」

我用最短的時間,攜帶了一些實用的工具,紅綾帶著那鷹,戈壁沙漠自行駕車,一行人等,在20分鐘之後,就到達了樓高72層,一雲大廈的天台。

在廣闊的天台中心,我一眼就看到了穆秀珍的那架小型飛機——那是真正的「小」,大小和一輛兩門的小汽車相若,圓頭圓腦,線條很是現代。

我沒有看到橫伸的機翼,只看到機艙頂上,有一個直徑約一公尺半的圓盤,圓盤離機艙頂約一公尺,從機艙頂的形狀來看,圓盤可以落下來,嵌在機艙頂上。

戈壁沙漠繞著飛機轉了兩個圈,先是默然無語,接著,一起長嘆。一個道︰「看了之後,我們也明白,就是想不出來。」另一個道︰「哥輪布的雞蛋。」

兩人一起點頭,神情表示佩服——「哥輪布的雞蛋」是一個人所皆知的比喻,自然不必詳加解釋了。

穆秀珍打開艙門,機艙之內,確然只能供一人乘坐。她約略向我解釋了一下各種設備的性能。

飛行的原理不變,我相信對躁縱它,並無難處,比較復雜的是跟蹤系統。穆秀珍詢問了附在鷹足上的訊號發射的頻率,在儀器上略作調整,就對紅綾道︰「可以讓鷹起飛了!」

紅綾撫著鷹身,說了一番話——這番話實在很孩子氣,很好笑,可是我們都沒有笑。

紅綾對那鷹道︰「乖乖地帶著些那些東西,回到你主人那里去,我知道你會很辛苦,但是你主人正等著用那些東西,很著急了。你一路上要小心,別惹是生非,以致誤了大事!懂了嗎?」

那鷹居然引頸作聲,以示它「懂了。」紅綾一振手臂,那鷹立時沖霄而去。

穆秀珍指著一幅熒屏,熒屏上正有一行一行的字閃現出來,穆秀珍驚嘆︰「飛行的時速竟然達60公里!」

我道︰「那還是在升高的階級,還可以更快!」

穆秀珍道︰「我已設定和目標的距離是半公里——」

她停了一停,用詢問的目光望向我,我想了一想︰「還可以再近一些,兩百公尺。」

穆秀珍又按動了一下制紐,然後雙手一攤︰「一切都由電腦控制,目標快,它快︰目標慢,它慢,需要高速的時候,機身兩邊的翼會自動張開,座位頂上是食物和食水,長時間跟蹤,中途有可以降落之處,不妨降落休息兩三小時。」

她不但吩咐得詳細,而且,還極頑皮地學紅綾對鷹說話的口吻︰「一路上要小心,別惹是生非,以致誤了大事!」不過她再頑皮,也不敢說最後的「懂了嗎」三個字,而且在一說完之後,立時抱頭吐舌,奔了開去。

我注意到鷹的飛行速度正在提高,已到了80公里。但跟蹤的範圍既然是500公里,我時間充裕,不必著急。我先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然後輕吻白素一下,大是感嘆︰「好久沒有這樣出動了!」

紅綾則對我可以「遠征」,表示十分羨慕。穆秀珍在一旁,看出了她的的心意,握住了她的手,大聲道︰「跟蹤一頭鷹,有什麼好玩,鷹飛行那麼慢,悶也悶死了。來,我帶你去做好玩的事!」

紅綾一听,大是雀躍。白素搖頭︰「天下大亂,不知何處何人,時運不濟,要倒大霉了!」

穆秀珍行事率性,紅綾更是不知天高地厚。兩人加在一起,闖大禍的機會,自然極高。我對白素的話,也有同感,但是我相信,當時,白素也好,我也罷,都是說說而已,絕不曾料到她們兩人真的一連串的行動,做出了不少事來。穆秀珍所說「去做更好玩的事」,原來在那時,已有了具體的內容,不是說著玩的。

穆秀珍並且也向戈壁沙漠道︰「關于那張書桌,你們不妨和四號、老五他們聯絡一下。一人計短,二人計長,說不定有辦法——」

兩人一直在怏怏不樂,听了穆秀珍的話之後,也沒精打采,只是順口應了一聲。

我坐進了機艙,門自動關上,按下了一個掣鈕,旋轉葉寧靜地轉動,機已冉冉上升——這玩意,真像是神怪小說中創造的法寶一樣。

由于是電腦控制,會自動追蹤目標,所以我根本不必做什麼,我望著熒屏,目標已在30公里之外,飛行速度是時速90公里。自動追蹤的目的,是和目標保持200公尺的距離,所以要追上去。

這時,我約略計算了一下︰「上次,那鷹飛走,過了8天才回來,鷹的體力極強,可以假設它一天飛行12小時,那麼,一天可以飛行1000公里,8天是來回8000公里,鷹主人遠在4000公里之外?

當然,這只是十分粗略的計算,氣流、鷹飛行的持續力等等因素,都沒有計算在內。但約略可知,鷹主人是在3000到4000公里之外。

鷹在向西北偏西飛,如果方向不變的話,3000公里可以飛到西藏。或印度、或阿富汗、4000公里,可以飛到波斯(伊朗)去了。

那位輪三德異人,若真是波斯人的話,那麼,目的地是波斯,自然大有可能。

我又自然而然,想起穆秀珍在知道了異人是波斯人之後的反應。那使我相信,她至少曾見過一個波斯人,並且曾發生一些事。

只不過現在我一點別的線索都沒有,自然也無法憑空臆測。

不多久,和目標已逐漸接近,等到固定在200公尺時,自機艙望出去,肉眼可見——不但可以見到鷹,更可以見到鷹足上金光閃耀。

雖然,我知道飛機有反雷達探測的「隱形」設備,但由于飛行高度不到2000公尺,所以被發現的可能很大,一旦被飛越地區的軍事力量發現,就會相當麻煩,所以我十分留心周遭的環境——當然,就算有了麻煩,以這飛機的性能來說,要溜之大吉,是輕而易舉的事,但也防礙了跟蹤的工作了。

我出發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所以接下來,就是黃昏,面前紅霞奪目,狀而無儔。不多久,天色便黑了下來,我注意到了目標的飛行高度正在降低,而且在原地盤旋,我知道那是鷹兒在覓食,進食之後,它會找地方憩息,等第二天天明,再行起飛。

而恰好,我的下方是一個小山谷,看來很是幽靜,就算山谷中有些居民,但小飛機可以做到起飛降落時,幾乎寂靜無聲的地步,只要離民居遠一些,也不會被人發覺。

一切果如我所料,當飛機停在山谷之後,目標距離我約有600公尺,也靜止不動。

我下了機,在附近走了一會,無法確知那是什麼所在,四周幽靜之至,天色全黑,最近的亮光,只怕也在一公里之外。我找到了一塊大石作倚靠,抱膝而坐,膝上放著帶來的一小瓶烈酒,不時喝上一口,讓烈酒在體內化為一股熱流,順血管流動。

夜相當涼,天上繁星點點,我頓時感到天地之大和人的渺小。

環境很容易影響人的思緒,我這時的情形,就是如此,我感到人的渺小,超乎我平時所了解的程度。

人自稱是萬物之靈,自然在很多方面,都凌駕于其他的生物之上,但是若說對自然環境的適應,那就排名最末,連蟻都不如。

像現在,我跟蹤的鷹,就可以憑藉本能,翱翔萬里。我卻要依靠尖端科技,才能跟隨,與之相較,誰高誰低,也很明白了!

思緒一下子扯了開去,忽然又想到,理論上來說,人的視覺能力,並沒有距離的限制,可是隔得太遠的物體,由于變得微小,所以也就看不到了。

這時,這遙望所及的星空,雖然看來遼闊無比,但是單憑肉眼,能看出去多遠?用距離的單位「光年」來計算,不會超過四位數字。就算極目以望,能看出一萬光年,那對整個宇宙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而迷失在宇宙中的原振俠,究竟是在宇宙的哪一個角落?想起來令人心寒,難怪連神通廣大之極的女巫之王,也說絕無可能把他找出來。

而等他自己出現的機會,也幾乎等于零!

永遠的迷失,永遠的飄流,永遠不知在何處……

我沒有再想下去,一口氣把瓶中的酒喝完,一躍而起,回到了機艙之中。

我可以放心睡覺,因為目標若是一有時速20公里移動,就會有警號聲叫醒我。

我也確然是給警號聲叫醒的,那時,東方正略有魚肚白,那鷹就已經啟程了!照昨晚它憩息的時間來算,它一天的飛行時間,竟超過15小時!

我並不急著起飛,先下機舒展了一會手腳,進食,然後又開始了追蹤。

我把第一天晚上的情形,敘述得比較詳細一些,是因為接下來的兩個晚上,情形都大同小異,自然不必再重復了。鷹的飛行方向並沒有改變,到了第四天,我估計已經到了阿富汗的境內。

我利用機上的地理資料,先把著到的一條河流的彎曲流道,輸入電腦,很快地,電腦就找出了這條河是巴基斯坦和阿富汗邊境的羅拉河,再向西飛,我確然會進入阿富汗。我這時的飛行高度超過3000公尺,不會有什麼人能發現我這個細小的飛行目標——當地的巨大羊鷹,雙翅橫展時,就比小型飛機大得多。

照那鷹上次來回的日子來看,它已經離目的地不會太遠了!

所以,我特別留意地形,利用電腦控制,以確定我的飛行位置。

我估計那鷹在快到目的地時,不會再花時間休息一個晚上,會一鼓作氣飛回主人處——那樣對我來說,就相當不利。雖然我對在黑暗中飛行,一點問題也沒有。但是在著陸之後,白天尋找目標,總比在黑暗中容易多了!

但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那鷹毫無停歇之意。

而在前面,則出現了一座延綿不斷的山巒,特別高聳險峻的山峰,在昏暗中看來,更是雄偉突兀,無可比擬。

熒屏上立刻顯示出了「高希馬柴峰」的名稱,高度是一二四二七英尺,接近四千公尺,比我的飛行高度高,所以我才有整座高山迎面壓過來的感覺!

我知道飛機的自動飛行系統的性能絕佳,聲納探測可以使它避開任何障礙,作出升高或左右閃避的判斷。

我絕不怕飛機會撞山,可是等到越來越接近山峰的時候,我就發現,目標正在降低飛行的高度。

這時,我已經有理由相信,那鷹的目的地,就在高希馬柴峰之中。那種情形,使我的跟蹤,出現了極度的困難,我開始使用長程望遠鏡頭去跟蹤。

在熒屏上,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鷹雙足上的配備,一點也沒有少,而且經過連日來的長途飛行,它一點疲態也沒有,仍然矯健無比,雙翅有諳律地撲動,動作強而有力,速度也沒有減低。

我所擔心的事,終于發生了,前面出現了對峙的兩座山崖,都是峭壁千仞,直上直下,兩崖之間,是一個極狹窄的空間。

探測系統立即測出,兩個山崖之間的窄縫,最寬處只有一點三公尺,而飛機的機身,是一點八公尺。

也就是說,那鷹可以直飛進這崖縫中去,而我卻進不去,我無法進行平行跟蹤了。

那鷹果然直飛進了崖縫之中,飛機在到了離崖縫20公尺處,紅燈亮起,鳴鳴的警號聲也響起,它自動向上升去,一直升到了峰頂。

雖然,在跟蹤的熒屏上,仍然有那鷹的蹤跡,但是我和它之間的距離,已經是3000多公尺了。

一到了峰頂,白雪皚皚,怪石嶙峋,山勢險惡之極,兩座山崖之間的窄縫,竟延綿逾千公尺,地勢之險峻異特,到了難以想像的地步。

那鷹在崖縫之中向前飛,我知道它在我的下面,我還是可以用肉眼看到它。雖然那崖縫中黑暗無比,越近山腳越黑,但是遠程望遠裝置中,有紅外線設備,所以我可以看到它。

當然,看到的形象不是很清楚。在那樣的窄縫之中飛行,看來十分吃力,身子在不斷搖擺,相信在那崖縫之中,有很是強烈的氣流,形成了一股勁風——空氣在通過狹窄的通道時,速度會變得很高,那鷹必須和強勁的氣流對抗,自然很吃力了。

那時,它的速度很慢,我也將飛機的速度減到最慢。一直追蹤到了崖縫的中心部分,那鷹突然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停了下來。

我看得很清楚,它停了下來之後,一眨眼間,就在我的視線之中消失了。可是,熒屏上,仍然有它的蹤跡顯示——這說明了,在它停留之間,附近一定有一個岩洞,它進了岩洞,我肉眼看不到他,可是仍然可以接收到它足部訊號發射儀所發射的訊號。

我大是興奮︰終于找到鷹主人的所在處了!

這里異特的環境,也和我們的推測,十分吻合。我們曾假設鷹主人所處的困境,是在一個深洞之中,或是在削壁之中,這個崖縫不正是如此嗎?

我略定了定神,發覺就在不遠處,有一個平坦的石砰,可供飛機降落,

我打橫飛行了50多公尺,到了那石坪之上,緩緩降落。飛機才一停定,震動了幾下,從機身的四處所在,射出了極粗的鐵鏈,約有三公尺長,鐵鏈的一端,是銳利之極的槍尖。

那四股鐵鏈在射出來的時候,力遭強勁之極,那足有50公分長的銳利槍尖,竟有30公分左右,射進了峰頂的岩石之中——凡是高山峰頂的岩石,億萬年下來,未被風化,都堅硬之極,這一射之勁,竟有這樣的威力,當真是匪夷所思!

我呆了一呆,心想,那四股鐵鏈,自然是為了固定機身而射出的,猶如船下了錨一樣,難道這里有什麼力量可以使機身不穩?

剛在想著,已感到機身在搖晃——在四股鐵鏈的固定之下,還在搖動,我立刻想到了︰強風!

也就在這時,又一盞紅燈閃動,熒屏上迅速閃現警告︰「風速每小時120公里,極度危險,再起飛時需啟動強力抗風設備——」

接下來的便是風向,風向竟變幻不定,看來是高山峰頂的亂流。

一看到了這些資料,我不禁發怔。本來,我已經打好了主意,一停了飛機,就出機艙,利用一具背負的飛行器,飛下崖縫去,只要落在那塊突出的石頭上,就一定可以發現岩洞,可以和鷹主人相見了。

可是如今這情形,一切都變得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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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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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31 11:05:04 |只看該作者
開心 五、求救信
那一天,我抵達家門口,正是黃昏之初,天際已有幾抹紅霞,晚秋時分,天高雲淡,氣候和景色都很是宜人,我看到戈壁在繞著車子踱步,一見了我,就道︰「關老頭下午來找過你,見不著你,很是失望!」

我沒好氣︰「見到了我也沒有用,我又不是天工大王,我打不開那密鎖!」

戈壁神情默然,紅綾這時,由屋中跳了出來,就在這時候,卡車的車號,突然驚天動地響了起來。

四周圍本來極靜,突如其來的車號聲,把人嚇了一大跳,戈壁都直跳了起來,嘶叫道︰「來了!」

而不可思議的是,沙漠也自車中跳了出來,也叫道︰「來了!」

兩人都在車外,誰在車中響號呢?

當然,很快地我就知道,他們把雷達探測系和響號裝置聯接,在探測的範圍之內,一有目標出現,車號就自動響起。

我知道了這一點之後,我和戈壁沙漠,有如下的對話︰

我有點責怪之意︰「你們也太任意了,這里上空,飛過的雀鳥很多,也有野生的鷹隼,要是一有大一點的鳥只飛過,車號就大鳴,這還像話嗎?」

兩在翻著眼,反問︰「這幾天,你們可有听到車號?」

我道︰「那是你們運氣好,這幾天天上很平靜!」

我有點迷惑︰「那為什麼——」

兩人神情得意非凡︰「黃金!我們的探測系統只對黃金起作用,天上的雀鳥再多,腳上戴著金環的,卻是獨一無二!」

事情一揭開,自然再簡單不過,我很佩服他們心思之精妙。

這都是以後的事,卻說當時,隨著兩人大叫「來了」之聲,紅綾也叫了起來︰「看!」

她伸手向上指,我極目而望,看到了在夕陽的余暉之中,有金光一閃。

那金光才一入目之際,真是比針尖還要細,可是眨眼之間,勢若閃電,陡然已下沉了許多,同時也看到,有一點黑影,隨著金光在下墮。

是那鷹回來了,毫無疑問是。那鷹的來勢,快得難以想像,約在一呼一吸之間,已經清楚可以看到它是束緊了雙翼,向下疾俯沖下來的!

等到它來到離地只有幾十公尺時,勢子竟然不減,那倒叫旁觀的人,都嚇了一大跳,因為以這樣的速度沖下來,撞在地上,非粉身碎骨不可!

戈壁沙漠和紅綾,都發出了驚呼聲,就在驚呼聲中,那鷹已直沖了下來,連我心中都打了一個突,可也就在它將要撞到地上之際,雙翅陡然張開,掃向地面,就看這一掃之勢,帶起了一股勁風,它的身子已騰空而起,竟然穩穩當當,落到了紅綾的肩上!

這一切,都在不到一秒鐘時間內完成,看到了這樣的動作,才知道什麼叫作矯健,當真是令人嘆為觀止之至!

戈壁沙漠忍不住喝采,紅綾在鷹一到了肩頭之後,就伸手輕按了它的身子,那鷹左右顧盼了一下,目光竟然停在我的身上.同時,向我舉起了一足來。我立即看到,它足上的金環下,塞有布卷。

天工大王的回信來了!

這實在是令人振奮的事,我立時伸手過去,可是戈壁沙漠卻比我快了一步。但是他們手伸得快,縮得也快——那鷹竟不讓他們來取,利爪過處,向兩人手背抓來,若不是兩人縮得快,只怕就要鮮血淋灕!

剎那之間,兩人的神情,自然難看之極,我為了避免他們尷尬,急伸手,把那布條自鷹足的金環之下,怞了出來——說那是「布條」,並不恰當,那應該是布塊,如手帕大的,可是卻被摺成了布條,取出之後,首先看到五字︰「衛斯理親啟。」

我把布條向戈壁沙漠揚了一揚,既有「親啟」二字,那鷹不肯讓他們去取,也很合情理。兩人悶哼了一聲︰「真盡責!」

而我在這時,已是滿月復疑竇了。其一,用布來寫信,那大特別了,而且,我發現那布的顏色,灰不灰,白不白,很是殘舊。邊緣毛糙,不是剪,而是撕開來的,看來竟像是一件舊衣服中的一幅,以「天工大王」的氣勢地位,怎麼會用這樣的材料來寫信?

而且,那五個字,字跡倒是蒼勁有力,可是筆畫斷續,時深時淡,顏色不一,我倒可以看出,那是用燒焦了的炭寫出來的。

用燒焦的樹枝在舊布上寫信,這難道是天工大王的一貫作風?

我先不將布條打開,只是充滿疑惑地向戈壁沙漠望了一眼。

兩人的觀察力很強,自然也看出了蹊蹺,他們搖了搖頭,表示不明所以。

我注意到了布塊在摺成了布條之後,另有小布條穿過,扎在一起,我先怞開了三根小布條,正要把布條抖開時,那鷹忽然撲向戈壁沙漠,把他們趕開了幾步。

兩人呆了一呆,一起叫︰「衛斯理,只準你一個人看這信?」

我也覺得事情怪得可以,朗聲應︰「一般來說,寫上了‘親啟’的信,都是只給收信人獨自看的!」

我這是怕紅綾不高興,所以才特地解釋得明白一些。看紅綾時,那鷹已回到了她的肩上,她笑嘻嘻地,絕無不愉快之色。

我知道事情太不尋常,就先不抖開布來,把布捏在手中︰「我到書房去看。」

戈壁沙漠叫︰「衛斯理!」

他們這一叫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信你可以一個人先看,但是信的內容,也須讓他們知道!

我略停了一停,很嚴肅地道︰「現在我不知道信的內容,所以我不能答應什麼!」

兩人又叫,叫聲大是委屈︰「衛斯理!」

我用力一揮手︰「我一定盡我所能!」

反倒是紅綾,對那信並不關心,那鷹回來,她已心滿意足了!

我拿著那幅布,進了屋子,心中在想︰不管那上面寫些什麼,只要有可能,我自然會和戈壁沙漠商量的。

進了書房,我抖開布塊,更可以肯定那是一幅衣襟,上面寫了不少字,也全是一看就知道,用燒焦了的樹枝或竹片寫出來的。

通常,人只有在十分困難的情形之下,才會用這樣的方式寫信,鷹主人難道是處在困境之中嗎?

我把布塊攤開,去看上面的字,有些字,相當模糊,要根據上下文理.才能認出是什麼字來。

絕對可以肯定,寫信人的環境惡劣之極,但是寫信人還是盡力依足了禮數,並沒有極形極狀,可知他雖在困境,但是還是很鎮定從容。

信的內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在事先,曾對鷹主人的回信,作過種種的預感,可是絕對想不到,我收到的回信,會是一封求救信!

是的,不哲不扣,那是一封求救信。

信全文如下︰「衛斯理先生,鷹兒攜來大函,幸何如之。久仰大名,身處困境,本已不存希望,只盼鷹兒能帶來人間訊息,孰料竟能得遇大德。僕因意外,遭難年余,苟延殘喘,本不作生還之望,自拜讀大函之後,求生之意轉強,懇求客下鼎力相援,僕函需下列各物……」

信寫到這里,這「下列各物」用的是英文,或德文,都是機械工程,或工具的專門名詞,我看了一下,一共有四樣之多。

最後,又是中文︰「各物請擇最精巧型,交鷹兒攜回,此鷹極通靈,如無特殊意外,當可歸來,則僕可月兌困境,能與閣下結書信緣,三生有幸。」

再下面,便是署名,一看署名,我就呆了一呆,先是三個漢字︰「輪三德」,然後卻是一個非漢人的名字,使用的先是英文拼音,然後,是波斯文姓名的譯音是「希布稜斯-輪三德。」

看來,鷹主人是波斯人!

而波斯人居然能使用那麼流利的中國文字,這人的學問,也就非同小可了!

信並沒有什麼不可以公開之處,所以我向外面叫︰「請全上來!」

不一會,戈壁沙漠就沖了上來︰「小女她放鷹去了。怎麼,信上說些什麼?」

我指著布塊︰「你們自己去看。」

兩人一下手就看完了,現出了驚疑莫名的神情,我問︰「那天工大王是波斯人?」

兩人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一片惘然。我道︰「波斯巧匠,倒是舉世聞名的。」

兩人神情更疑惑︰「天工大王每次給各人出題,都用各人熟知的文字,可知他的語言能力極強。」

我指著那幾行「下列各物」︰「這都是些什麼東西,我看不很明白。」

戈壁沙漠不由自主搖著頭,一個道︰「很奇怪,這第一件——正式的名稱,我也說不上——它能射出又細又強而有力的金屬線,這里指明線長至少要有130公尺。線的頂端,有一個鉤子,可以鉤住固定的物體,勉強可以稱之為鋼線槍。」

另一個道︰「第二位,是玻璃吸引器,分手都用和足部用兩種,他兩種都要,這是利用真空原理,使人可以攀上光滑的表面所用的工具。」

另一個又道︰「再一件,是小型儲電電鑽和金剛石鑽頭,一共要三枚,儲電電池指定要最強力的那種。」

我也大是疑惑︰「第四件我看得明白,那是一個微型的電視攝像連小型熒屏,是不是?」

兩人不住點頭︰「他運氣好,這四項物品,我們所制造的品質,世間第一。」

兩人這話,自然可信。

這時,我們心中的共同疑問是︰這位鷹主人輪三德先生,他要這些物品,是為了什麼?

我望向他們,他們也望著我,我道︰「你們先說。」

戈壁沙漠各自嘆了一口氣,一個道︰「他信上說,他身在困境之中,他身陷困境,一定已有相當時日了!」

另一個道︰「當他身處困境時,那鷹定和他在一起,那鷹離開他,是奉他之命,向外求救的!」

兩人假設著那鷹主人的處境,在他們略停一停的時候,我點頭,表示同意他們的說法!

一個又道︰「鷹兒可以離開那困境,他不能,這表示他身處在一個很深的洞中。」

另一個道︰「或者是兩面都是千仞峭壁的山峽中。」

一個再道︰「甚至是冰山的裂縫之中。」

另一個也提出了第二個假設︰「或者,是在一個光滑的大圓筒之中。」

我都點頭,因為他們的假設都合理,鷹能離開,他不能,自然是鷹會飛,他不會之故,所以假設他的幾種處境,都有可能。

這一點,從他求助所要的物品上,也可以看得出來。可以射向處的鋼線構,可以攀緣光滑表面的真空器,都說明他是在一個深洞之中。

戈壁沙漠繼續假設,一個道︰「他在他的處身之處,可能還要進行一項探索——看來一有了月兌困的希望,他卻並不急于月兌困,還要利用硬度極高的金剛石鑽頭和微型電視攝像管,去進行研究。」

另一個道︰「這一點,最不可解。如果他真的是天工大王,那麼他可以先月兌困,再攜帶大量精良的工具,去進行探索。」

說到這里,我也發表了意見︰「如果他想離開深洞,一具性能好的個人飛行器,應該比用線鉤更好!」

兩人一起搖頭︰「個人飛行器太重,那鷹負擔不了。」

我「啊」地一聲——放那鷹走,到鷹回來,足有八天。鷹的飛行速度相當高,可知鷹主人離此相當遠。鷹再通靈,也難以帶著重物作遠程飛行!

一想到這一點,我又不禁擔優起來︰「他要的這幾樣東西,有多重?」

兩人神情自得︰「若是別家的產品,至少三公斤,鷹也無法負擔,但是我們的產品,卻可以不超過-公斤。」

我喃喃地念著信中的句子︰「如無特殊意外,當可歸來。」兩人苦笑︰「特殊意外,誰也無法預防,我們當然照做!」

我用力點了點頭︰「可惜他沒有說自己在何處,不然,可以趕去和他相會!」

兩人道︰「這次再傳書給他,要他說明身在何處。我們幫了他這樣一個大忙,他不應該藏頭露尾!」

我向他們插手︰「不可挾恩自重,這類異人,生性大都古怪,不近人情,我們提只管提,他做不做,只怕勉強不來。」

兩人深以為然︰「他的處境,還不算太壞,至少,他還有火可用。」

我問︰「準備那幾樣東西,要多久?」

兩人異口同聲︰「24小時。」

我老實不客氣︰「明天見!」

戈壁沙漠駕著小卡車走了,我再把封信看了幾遍,覺得我和他們所作的假設,應該很接近事實。

白素先回來,我們商量了一下,也出不了曾經討論的範圍。

紅綾很晚才回來,她一看了那封求救信,就道︰「這人,怎麼不說自己在什麼地方,我們好去救他!」

白素道︰「或許,他不願人家幫助!」

紅綾搖頭︰「他派鷹兒出來,就是為了求救的!」

我的意見是︰「你看這信,雖是求救,但是卻寫得大具氣派,可知其為人。」

紅綾一伸手,讓那鷹上來,那鷹停在桌上,不住用喙去輕點那布塊,這種「身體語文」,表示了它對主人的思念。

我忽然心中一動,立時打電話給戈壁沙漠︰「我想在那鷹的身上,多裝一個訊號發射裝置,可以進行遙遠跟蹤,有效範圍越遠越好。」

兩人在電話中歡呼︰「我們竟然沒有想到,五百公里距離沒有問題,問題是不容易跟蹤。」

我沉聲道︰「只好讓輪三德先生多等一兩天,我去借一架高性能的小型飛機來!」

我自然也知道,要滿足我的需要的「高性能小型飛機」,只有兩處地方可以提供。其一是戈壁沙漠所說的雲氏兄弟處。還有一處,就是新形式生命,活的機械人康維十七世那里。

我決定向雲氏兄弟求助,原因之一,當然是雲四風的妻子,女俠穆秀珍是紅綾的干媽,我讓紅綾先和她的干媽聯絡。

大約二十分鐘之後,穆秀珍爽朗無比的笑聲,自電話護音器中傳了出來,頓時滿室生春,暢快莫名。

剎那之間,穆秀珍和紅綾兩人,爭著說話,空間中全是她們的語聲和笑聲。我和白素,根本插不進嘴。我想起上次在陶啟泉的島上,和穆秀珍第一次相見時,陶啟泉說她正有極大的困擾,我曾告訴她,康維十七世或者能提供幫助,如今不知怎麼了。

等她們講了五分鐘之後,我才大聲叫了一句︰「見過康維,問題解決了?」

給我一叫,兩人陡然靜了下來,靜了好幾秒鐘,頓時顯得異樣。穆秀珍這才道︰「見過那異種生命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難事!」

一听得她這樣說,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雪亮,知道她的困擾,並未過去。但是她不說,我們當然不便向她追問。

穆秀珍又提出了一個听了令我很感突兀的問題,她道︰「那位古怪的原振俠醫生,有沒有他的消息?」

令我很有突兀感的原因,她顯然不是隨口問,而是很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我也立即記起,上次在島上,她也曾提起過原振俠,很急地想知道他的下落,並且說有古怪的事情,和原振俠有關。

古怪俊俏的原振俠,是在利用宇宙震蕩,自新愛神星回歸地球的途中失蹤的,連女巫之王瑪仙,也無法知道發生了什麼意外,也無法知道在復雜的時空之錯之中,他迷失在什麼情形之中。

原振俠迷失在太空,一想起這件事,我就如同心口壓了一塊大石一樣。有時和彼此都熟悉原振俠的人談起來,人人都感到難過之至。

可是,我卻從來不知道原振俠和木蘭花、穆秀珍姐妹相識。若是不相識,穆秀珍不會這樣問。若是相識,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情形?

我-面飛快地轉著念,一面道︰「一點消息也沒有,那是世上最令人不愉快的事!」

穆秀珍听了,「嗯」了一聲,又靜了幾秒鐘,我趁機問︰「上次你提起原醫生,說是有點古怪的事,如果需要共同研究——」

穆秀珍道︰「或許會,但現在不!」

她說得很是含糊,但也阻止了我再問下去,我只好將之存疑。

我提山了要求︰「向你借一架小型飛機,用來跟蹤一頭鷹的去處!」

穆秀珍一听,就怪叫了起來︰「什麼事情,怎麼如此有趣?」

我嘆了一聲︰「說來話長——」

穆秀珍又叫︰「行了,不必現在說,我駕機來,見見紅綾和素姐,再听你們說!」

這一下,不但紅綾,連白素也發出了一下歡呼聲,由此可知穆秀珍的受歡迎程度。

穆秀珍是急性子人,一有了決定,立刻實行,她掛上了電話,我在想,當我也放下電話,轉過身來時,她可能沖出屋子,上了車了。

紅綾高興之至,跳蹦了好一會,忽然道︰「由我出馬,去跟蹤鷹兒!」

我搖頭︰「那鷹主人的行為古怪,你沒有應付這種人的經驗,當然由我出馬!」

紅綾讓了一步︰「一起去!」

我笑︰「只怕精巧的小型飛機,無法容納兩個人!」

紅綾道︰「其實我們留在苗疆的那飛機,可能更加實用些!」

那架飛機,根本不是地球上的產品,自然先進得多,但是太惹眼,而且,也很巨大,不是任何地方都可以降落的,不適宜執行這次任務。

我開紅綾玩笑︰「好啊,那就快通知你干媽,叫她下用來了!」

紅綾怔了一怔,大搖其頭︰「不好,當我沒說過話好了!」

白素向我投以責備的眼色,怪我不該這樣對待率直得毫無心機的紅綾,我裝作看不見。

第二天,戈壁沙漠先到,他們把鷹主人需要的物品,分裝在兩只又堅固又輕的盒子中,盒子外有環,可以緊扣在鷹足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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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31 11:04:49 |只看該作者
開心 四、天工大王
兩人說著,忽然一起向我望了過來,我忙道︰「當今世上,若論工藝技術之精,兩位首屈一指,當無疑問!」

兩人洋洋自得︰「謝謝,我們自己也正以為如此,只是師父當年之言,常令我們耿耿于懷。」

兩人這句話一出口,我就不禁「啊」地一聲知道何以兩人一見那金環,反應就如此怪異了。一來,他們見了金環,想起了他們的師父,大是感慨。二來,當時他們的師父在打造這對金環,說是要送給一位異人,而那異人,幾十年來,令他們耿耿于懷。相信他們的技藝越是精進,那種想會一會那異人的心情便越濃。

如今,金環在鷹足上出現,那麼,極有可能,鷹主人就是他們師父口中的「異人」!

戈壁沙漠又一起向我望來,我道︰「我也極想會晤鷹主人——他不出現,難道我們不能去找他?」

我這樣問的意思是,他們的師父是不是留下了什麼尋訪那異人的線索。

兩人听了我的反問,神情古怪之至,叫人難以猜測他們心中在想些什麼。

過了一會,一個才道︰「師父臨終時,曾說過……有可能引那異人現身的方法,可是……可是……」

另一個也跟著道︰「可是……可是……」

我嘆了聲︰「可是什麼?」

兩人一咬牙,可是那異人若是真的現了身,又解開了我們所出的難題我們就要拜他為師——這事情,師父去世那年,我們才17歲,都覺得不能做,現在自然更不能,寧願死好過了。」

兩人性格不屈,「寧願死」倒不算十分夸張。

我吸了一口氣︰「且說說細節。」

兩人又互望了一眼,神情像是很不願意說,我道︰「若是他解不開你們所出的難題,那就不必拜他為師了,是不是?」

兩人齊聲道︰「是,不但不必拜他為師,而且他那天工大王的餃頭,還在讓給我們!」

我呆了一呆,紅綾已搶著問︰「天工大王?那算是什麼意思?」

兩人像是說漏了口,神情有點尷尬,我伸手拍著他們的肩頭︰「你們放心,我有辦法令你們當上天工大王!」

戈壁沙漠雖然將信將疑,但顯然肯說細節了。一個道︰「所謂‘天工’,是取巧奪天工之意,「大王」自然是舉世第一。這是超級藝匠之間自己所定的玩意,但一直受人重視,除了天工大王之外,還有天工第一級、第二級和第三級,可以自封,便要接受挑戰,接受挑戰三次而成功,餃頭就落實了,但仍需不斷接受挑戰,情形和拳王爭霸,根是近似。」

我听得大感興趣︰「有這等事,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了!」

兩人道︰「那只是超級巧匠,而且是根據傳統的師父、徒弟這種方式學出來的巧匠之間的事,常人自然不知,這種巧匠,分布世界各地,從事各行各業,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五百人!」

我問︰「兩位現在是——」

兩人道︰「自20年前起,就是‘天工第一級’。」

我望向我們,欲語又止,他們自然知道我想問什麼,神情苦澀︰「人人都想擁有‘天工大王’這個餃頭,可是我們卻不敢挑戰,因為挑戰一失敗,我們就要拜為師,從學徒當起,這對我們來說,是絕無可能之事!」

我當然知道,舊式的師徒關系是怎樣的,那是他們無法接受的關系。

兩人沉默了一會,一個道︰「師父臨終時,曾把情形分析給我們听,說不論我們出什麼難題,都不可能難倒天工大王。但挑戰就算失敗了,也不會有害處,因為拜在大王門下,雖然不免受若于屈辱,但是在技藝方面,也必然大有所獲!」

另一個道︰「誰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屈辱,所以我們商量下來,決心定去挑戰。」

兩人說到這里,又沉默了一會,才齊聲問︰「你說可以幫我們?」

我用力一揮手︰「是的,現成有一個難題在那里,請天工大王去開小仙書桌的密鎖!」

戈壁沙漠一听,陡然震動了一下,顯然我的提議,有極大的誘惑力!

我在這樣提出之前,也早已設想過,若是小仙還在,還有可能威逼利誘,要小仙去打開那書桌的密鎖。可是小仙已不在了,變成了氣體人,那麼,就再也沒有人能打開這密鎖了。

戈壁沙漠必然也想到了這點,所以他們才會有那樣的興奮。可是在興奮之中,他們也有幾分猶豫——那實在令我駭然︰「難道他們竟認為天工大王,神通廣大到了可以打開那樣的密鎖了。」

另一個道︰「我也看不出——但我們是我們,他是他!我們想不到的,他會想到!」

听他們說到這里,我一句話幾乎已要沖口而出了。我想說的話是「那好啊,讓他把密鎖打開,看看里面究竟有什麼秘密。」

可是我卻陡然忍住了,沒有說出來。因為對我來說,天工大王如果打開了密鎖,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是對戈壁沙漠來說,他們所出的難題,如果給天工大王解開了,一定是十分悲慘的事,不然,他們何以如此鄭而重之,猶豫不決?

所以,我決不能影響他們自己的決定,因為那對他們來說,是頭等的大事。

兩人的神情更是凝重,背負雙手,不住地繞著圈子,紅綾好幾次想說話,都被我制止。

足有好幾分鐘,一個首先道︰「想起師父在生時所受的那麼多氣,真應該向他挑戰!」

另一個道︰「我們現在何嘗不受氣,但是若輕舉妄動,情形只有更糟!」

我听了這樣的對話,心中大是奇怪,看來問題十分復雜,還有許多我想像不到的內容在!

我百忙之中問了一句︰「令師是天工——」

兩人道︰「和我們一樣,是天工第一級。師父終其一生,不敢挑戰,所以屈辱一生。」

我的神情也變得凝重︰「所謂‘屈辱’,是自覺技不如人,心中郁悶,還是真有實質上的屈辱?」

這個問題一出口,我就知道抓到了關鍵的所在,因為兩人面色變白,神情悲憤,一起頓足︰「有實際行動上的屈辱!」

我大是駭然︰「是什麼樣形式的實際上屈辱?」

兩人齊聲長嘆︰「他是天工大王,有權定期或隨心所欲地考察所有藝匠的技藝,若藝匠的制品被他認為不合格,就要降級!」

我還有點不明白,他們補充︰「像這金環,當年就是他下令要師父打造,條件極苛,每一環之間,都有極細的彈簧,堪稱當世工藝之絕,誰知道他竟然用來套在一頭鷹的腳上!」

我再問︰「他可有考察過你們?」

兩人道︰「有,我們初稱天工第一級時,他曾命我們制造深海自動標本搜集器,我們過了關,以後再也沒有。」

想想那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我也不禁對他們大表佩服。我想了一想︰「你們是否向他挑戰,當然由你們來決定。照我看,書桌的密鎖,是一個好機會。如果你們不想挑戰,也請聯絡他,他的鷹在我這里,我想和他見面,請他開啟密鎖!」

戈壁沙漠一起搖頭︰「除非是我們向他挑戰,不然,他絕不會露面!」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照兩位那樣說法,竟沒有法子見到這位天工大王了?」

戈壁沙漠不約而同,伸手向那鷹一指︰「唯一的辦法,請它帶路!」

我听了之後,第一個反應是兩人在胡說八道︰「鷹在天上飛,人在地上如何跟?這鷹又沒有大可以帶人在天上飛行的地步——我確然有一段經歷,是被巨鷹帶著,在天上飛行的。」

但是我繼而一想,若是對那鷹說明了,要它回主人那里去,那倒不失是一個和鷹主人直接聯絡的好辦法。

一直到那時為止,我還只以為,鷹主人有可能是天工大王,而未必一定是。

因為戈壁沙漠雖然認出了那金環是他們師父所鑄,送給了天工大王,但天工大王也可以轉送他人,事隔三十多年,世事變化極多,誰也不能預知。

但我既然想會晤鷹主人,托那鷹做信差,豈非現成?戈壁沙漠的話,提醒了我。

我笑道︰「請它帶路,那是說笑,請它帶信,那倒是真的!」

兩人一听,神色陰晴不定,我明白他們的意思︰「挑戰與否,不關我事,我只是想和這奇人聯絡。」

兩人遲疑︰「你會請他開啟密鎖?」

我道︰「或許會,但要看情形而定。」

戈壁沙漠沒有再說什麼,神情色依然凝重,過了一會,才道︰「也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們再去研究,是不是有開鎖之法。」

我搖頭︰「也是當時你們設計得太絕了,一點余地也不留,不然,何致于打不開它?」

兩人苦笑,一個道︰「當時顧客如此要求,我們自當盡力!」另一個長嘆一聲︰「而且,只是我們打不開,要是天工大王出手……」

說到這里,兩人不住搖頭,神情黯然。他們始終不能肯定天工大王也絕打不開密鎖,這也正是他們不敢向之挑戰的原因。

兩人小心翼翼地問︰「你給他的信上,準備如何寫?」

我取過紙筆來,一揮而就,遞給了他們︰「看,與你們全然無關!」

我寫的是︰「鷹仁兄,因緣際會,閣下之珍禽,樂何如之,禽已如此,主人如何,可想而知,遙念之情不可遏止,若能賜覆,足感盛情。又,曾通過傳據媒介聯絡,並無結果。想來閣下定是世外高人,不染紅塵,若有打擾之外,尚希原諒!」

兩人見信上果然沒有提起他們,也就放心,直到這時,我才注意紅綾已退出了幾步,手撫鷹身,神情不愉。我一看到情形,便已明白︰「放鷹回他主人那里去一次,若它戀著你,自會飛回來。」

紅綾深吸了一口氣,咕咕噥噥,不知對那鷹說了些什麼。當下,戈壁沙漠告辭離去,臨走千叮萬囑,一有消息,立刻相告。

我把信卷好,塞進了鷹腳上的金環之中,不使月兌落。然後假設鷹听得懂我的話,托它帶信給它主人。

紅綾在一旁默然,顯是不舍得和鷹分開,可是听我說到一半,她就笑了起來︰「爸,這鷹主人若是阿拉伯人,收到了你的信之後,定像看天書一般!」

我笑道︰「鷹听得懂我的話,鷹主人也就會看得懂我的信!」

紅綾拍著鷹頭︰「你可得回來!」

她神情依依不舍,但還是隨我出了屋子。紅綾把鷹托在手上,向上一送,那鷹雙翅撲揚,轉眼之間,已從身邊旋上空。去勢快絕,不到片刻,已成了一個黑點。

紅綾一直抬著頭,她實在已沒有可能再看到那鷹了,我要她進屋去,她卻道︰「我再看一會,爸,我心中不舍得,不會強裝歡喜,你別生氣!」

我感動之極,緊握住了好粗糙的手,拍著她的手背,說不出話來。

一直等到白素說了經過,白素大是感嘆︰「我們女兒,雖說懂得很多,但是‘有你的總是有你的’、‘不該是你有的,再強求也沒有用’這種道理,她就不懂。」

白素的話才一住口,紅綾便反駁︰「誰說我不懂,我懂,那鷹該回來,就會回來;不回來,天涯海角去找它,也沒有用!」

我拍手笑︰「還真是憧,不含糊!」

紅綾受了稱贊,很是高興,跳跳蹦蹦,回到了屋子之中,事情好像就此過去了。

當晚,我和白素提起了戈壁沙漠不敢向天工大王挑戰的事,表示我的意見︰「那書桌的密鎖,絕無打開的可能,他們兩人用它作難題去挑戰,實在是極佳的機會,可惜他們不敢。」

白素听了,好一會不出聲︰「或許他們更了解那天工大王的本領!」

我感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竟然有這樣的異人在,我們以前,竟一無所知,也可算孤陋寡聞了!」

白素笑︰「真不知足,單是地球上的事,已沒有人可以什麼都知道,何況地球只不過是宇宙中的一粒微塵,不知有多少事,是我們不知道的!」

我仍在感嘆︰「不但不知道,料連想像也無法想像。眼前的事,小仙究竟有什麼大秘密,我就想不出來!」

白素伸手在我的額角上輕敲了幾下,柔聲道︰「那就別想它!」

第二天,戈壁沙漠緊張地打電話來問︰「有回音了沒有?」

我本想和他們開個玩笑,但是一轉念間,想到他們把這事看得十分嚴重,朋友之間開玩笑,也應該有個分寸,不能過分,所以我只是老實回答︰「沒有——那天工大工住什麼所在,難道那麼快就有回音?」

兩人嘆息︰「根本沒有人知道他住在何處,近幾十年,也沒有人見過他!」

我道︰「這就無稽得很了,怎知道這個人是不是還活著?可能早已死了!」

兩人道︰「每年,他總會透露一些訊息給天工一級、二級、三級。」

我好奇心大熾︰「用什麼方法?」

兩人遲疑了一下,才道︰「去年,12個天工一級的藝匠各人都收到了一份圖樣,制造一個精巧之極的部件,單是那一個部件,誰也猜不到有什麼用,等到好不容易造好了,12個人集齊,把12個部件嵌好,仍然不知那是什麼,可是一接通電源,那東西就發出了三下哈哈大笑聲來。」

我不禁好笑︰「這又有何難?」

兩人道︰「這自然不難,難的是,在大笑三聲之後,整個物件,在三秒鐘之內,自動解體,每個部件,均由300個零件組成,我們數了一數,一共是3600個零件,再也沒有一個是聯在一起的,我們12個人自認都做不到這點,那自然是天工大王所為了!」

我悶哼︰「這種惡作劇很難安排?」

戈壁沙漠尖叫︰「很難,簡直難到了極點,難到了不可思議!不知要經過多少精確的計算,一點也不能出錯,才可以有那樣的效果——他用這個作為對我們的考驗,我們合格了,因為我們在制造過程中,也沒有絲毫錯誤,可是他卻是總設計師,是天工大王!」

我在兩人的語音之中,听到了由衷的佩服,這使我更想認識這個異人。

兩人又道︰「所以我們不敢輕易出難題給他!」

我嘆了聲︰「其實,你們也大執著了,既然在技藝上,他有通天徹地之能,你們的挑戰就算失敗了,至多拜他為師,也可以學點本領!」

兩人沉默了半晌,一個才道︰「衛斯理,你不明白,我們的技藝雖不如他,但是相差也不至于如師徒!」

我道︰「那難說得很,一線差,到不了那個程度,就可以拜人為師!」

另一個的聲音苦澀︰「還有一個極重要的原因,是早十幾年,曾有三個天工一級向他挑戰,結果失敗,那三人奉命到他指定的地方去見他,卻一去不回,再也沒有在人間出現!」

我听了之後,先是一怔,接著「呵呵」大笑「你們沒有看過金庸的小說,所以才會只向壞的一面去想!」

兩人確然給我說中了,所以反問︰「此話怎講?」

我一面笑,一面道︰「在《俠客行》這部小說中,武林高手,每年被使客島派人請走,一去不回。江湖上都以為是遭到了殺害,但事實卻是,一眾武林高手到了島上,都被一部絕世的武功秘芨迷住了!」

兩人不笨,一點就明︰「你的意思是,那三個天工一級,見了天工大王之後沉迷在他所傳授的絕世技藝之中,所以一直沒有再出現!」

我道︰「我只是指出,有這個可能!」

兩人又沉吟片刻,才道︰「我們還是不敢試——因為我們現在,除了不是天工大王之外,什麼都有,一試之下,可能失去一切!」

我冷冷地道︰「悉听尊便!」

在這個問題上,我有點私心,我想由他們出面,請那天工大王出來,若是能打開那書桌的密鎖,當然可以滿足我的好奇心了。不料他們把事情看得如此嚴重,現在只好看飛鷹傳書的效果如何了。

過了一天,紅綾不著急,戈壁沙漠卻又打電話來問消息。再過一天,他們竟然幾乎每隔一小時,就來問一次,有一次我出去了幾小時,他們電話再來的時候,竟然緊張得聲音發顫!

于是,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你們如此緊張,我看在家里也必然坐立不安,不如帶部空中偵察儀,到我家門口來扎營,那麼,那鷹一回來,你們就可率先知道!

兩人听了,居然大喜︰「因所願也,不敢請耳——怕給你趕走!」

我怔了一怔,他們已把電話掛上,大約一小時之後,一輛小卡車駛到我家門口,我看到小卡車的車頂之上,竟裝有碟形天線,便知道戈壁沙漠真的帶著儀器趕到了。

我走到門外,兩人請我上車去參觀,車上除了可供兩個人坐臥的空間之外,全是密密麻麻的儀器,單是熒光屏就有七八幅之多。

兩人十分自豪︰「這套空中偵察設備,雖然不至于連一只蚊子飛過,便能辨出它的雌雄,但是一只蚊子,就絕走不了,電腦會在三分之一秒之內,自動讀出飛行物是什麼種類。」

我嘆為觀止︰「那鷹——」

兩人立刻接口︰「高度500公尺,範圍半徑5000公尺,只要它進入這個範圍,我們立刻可以知道,我們兩人會全天候留守監視!」

我駐然失笑︰「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等白素和紅綾回來,我對她們說起這情形,她們也大有興趣。紅綾更加好奇,上了那小卡車很久,我看到戈壁沙漠,鞠躬如也,送她下車,神情崇敬莫名。等她進了屋子,我問了一下,她輕輕描淡寫地道︰「他們的裝備,略有不是之外,我提了一些改進的方法,他們很是高興。」

我知道紅綾在經過了她媽媽的媽媽的「教育」之後,各方面的知識已豐富,已到了地球上無人能及的地步。好的改進提議,自然使戈壁沙漠得益不少。這一點,自兩人崇敬的神情上,可以看得出來。

一連三天,仍然沒有訊息,這三天之中,我另外有一些不相干的事,常不在住所,每次回來,總看到戈壁沙漠失望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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