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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若水][絕妙好妖]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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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4 16:38:01 |正序瀏覽 | x 1
絕妙好妖 作者:若水

內容簡介】:

      一段穿越者的詼諧修行雜史一段搞笑版的天下紛亂之旅五分幽默,三分傳奇,再加兩分旖旎,匯合成《絕妙好妖》,全書精髓盡在“絕妙”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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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大勢

大雨傾盆而下,將一切的痕跡都消沒於無形之中,鮮血與淤泥匯合成渾濁的河流,在平原上肆意的流淌,究竟哪裏,才會是它們的終點?天空陰霾得如同黑夜,偶爾閃過的電光,除了讓人偶爾抬頭望上一眼之外,又何曾帶來絲毫的光明?

或者,對於所有在這場戰爭中僥幸生存的人們來說,他們的心中,都如同渾濁的河流那般迷茫,又如同那陰霾的天空般黑暗……

“損失慘重啊!”仰望著穹天,無論是引領敗軍潰退的沈達、張衍,還是勉強取勝回關的群豪,又或者是各自歸還山門的諸多宗士,都幾乎在同時,發出了如此的感慨,這場戰爭,似乎沒有任何的勝利者存在。

對於蘇陽聯軍而言,這場聲勢浩大的複仇之戰,以二十萬精兵的出征作為序幕,而以八萬殘卒的敗退做為結束。隻不過兩月工夫,十二萬多年訓練出來的士卒,便這樣永遠的倒在了北固關前。而與他們做伴的,更有曾經位列五魁之而今喪生於亂軍之中的李執昆,以及三路諸侯麾下的數十員戰將……

更糟糕的是,原本橫亙於眼前的深仇,並未得報,反而因為諸多士卒的殞命,又添上了重重的一筆。這讓沈達在在返回蘇陽的途中麵色陰沉了十餘日,直到李執昆的隨身印信被巡邏的士卒偶然發現時,方才微微露出了一絲笑意……

借助這印信的作用,沈達與張衍二人搶在李執昆陣亡的消失傳遞之前,抵達了程梁,隨後以他的印信賺開關卡,輕而易舉的**,最終吞並了這塊故友的根基,並且平分了一切資源。

自然,這種看似“人走茶涼”的行為,並無值得讚賞之處。不過,對於誌在天下的諸侯而言,能夠善待故友的後裔便已算是不錯了。並且,按照沈、張二人的說法,這塊領地,與其落在他人手中,倒不如由自己兩人來平分,畢竟,那也是為了積蓄力量,以待來日為李執昆複仇……

至於濱海,或許他們勉強取得了一場慘勝,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慘”而非“勝”上,這真的是一場勝利麼?三十九路盟友,在此役中重傷十二位,輕傷七人,幾乎一半的人都已倒下,數月之內,休想下地走路,而是否有機會走路,還要看他們的運氣與漪靈的治療能力,而更倒黴的是,一向被奉為濱海頭腦的徐世績也在此戰中被流矢所傷,恐怕要將養上幾個月。

十萬大軍,因了那五行陣法的突然襲擊,宣告全麵崩潰,最後能夠全身而退的士卒,不過三停,剩餘的七萬中,四萬士卒永遠閉上了雙眸,而剩餘的三萬,亦是傷情不等,需要一段時間的休養,才能漸漸的恢複戰力。這對於兵力向來緊缺、而又漸漸成為諸侯窺探目標的濱海而言,絕不是一個好消息……

好在此時登州的靠山王楊林,已在半年的休養生息後,逐漸恢複了實力,聞得濱海大損,便派遣義子李密親率兩萬大軍進駐安陽,協同鎮守。而西原李秀寧處,亦通過海船運輸,陸續送了萬餘騎軍前來,這才使得兵力極為緊張的濱海,略微緩過一口氣來。

當然,正如古人所說的“禍福相繼”,濱海在遭受了種種打擊之後,也算是迎來了一個鼓舞人心的消息。在戰局僵持時突然出現的建川軍,不僅幫助濱海一舉扭轉了戰局,同時也帶了吳可玄的結盟之意。

這位偏安一隅的建川王,從天性上來說並不熱衷於帝王事業,而更加偏愛花草、美人、遊曆、詩文這些自在逍遙的事物。或許正因如此,他在反複思量之後,終於決定與同處南方的濱海正式訂立盟約,從而間接的將賭注投在西原李秀寧的輪盤上。

不過,除了對諸侯實力的估計以及那位清荷小姐的吸引力之外,讓吳可玄下定決心的,還有其背後的符宗。以莫鍾翁為代表的一幹符咒長老,再也不滿足於屈居於術宗之下,甘心做一隻鷹犬或一條喉舌。通過支援濱海的舉動,他們正式表達了與音、文、心、念、禦獸等五宗結盟的意願,雖然具體的條例還有待商榷,但雙方都遵行了這麼一條原則——推倒術宗的獨尊地位,而在六宗並立的基礎上,重新分配資源……

至此,神州大陸上,拋去畏縮於揚洛府的楚廷之外,以及保持中立的少數偏遠諸侯外,已形成了兩大勢力的對峙狀態——蘇陽王沈達與金提王張衍,占據了廣袤的中原地帶,掌握著最多的軍隊、人口與土地;西原王李秀寧、濱海王程行烈、建川王吳可玄一北兩南,形成夾擊之勢,擁有最強的猛將、商業發達的城市以及四通八達的海路。

這兩股勢力,統領著附屬於他們的各路諸侯,形成了對峙的態勢,雙方均有明顯的優勢,但也存在著無法避免的弱點。換而言之,在目前的狀態下,誰也無法將對方輕而易舉的吞掉,隻能暫時保持著無奈的和平,直到新的時機的出現……

而與諸侯的對峙一樣,這場北固關下的攻防戰,也在法宗勉強維持的祥和外表上,刻下了深深的裂痕,亦使得陣、術二宗及其附屬宗門,與符、音、文、心、念、禦獸六宗徹底割裂開來,同樣形成了兩股勢力的對峙。

實際上,這場由蘇陽與濱海引起的激戰,其所帶來的傷害,也已使得各個宗門根本無法回歸到和諧相處的狀態。五行陣與凝術煉光陣的結合使用,雖然在本意上並非針對音、文、禦獸等宗,但在實際效果上,卻讓數百宗士與妖靈就此殞命,對於這些原本實力並不雄厚的小宗而言,簡直是致命的打擊。

而製造了這出慘劇的陣、術二宗,也沒有獲得太多的利益。在之後的濱海反攻中,亂軍、木精、山魈的攻擊,使得來不及逃離的宗士,亦有不少葬身於戰場之中。尤其是兩宗精挑細選而出、用來控製五行陣的一百多位門人,在激戰中幾乎全軍覆沒,而罪魁禍首,便是紛亂的箭矢,以及最擅偷襲暗殺的山魈。

總而言之,這場血戰中的數百條性命,徹底開啟了法宗內部日積月累的罅隙。經此一事,各大宗門已無法再平心靜氣的居於幕後,遙控著諸侯的爭鬥。很多有智之士都已經意識到,那條“宗門間不可直接爭鬥”的潛規則,將很快失去效用,事實上,它的被打破,隻是一個時間問題。

這,的確是一個令人擔憂的問題,不過,又有多少人能夠冷靜下來,注意到這其中的隱患……

至少,石不語沒有……向來自視為局外人而保持著冷靜的他,早已於三日前,陷入了悲痛與瘋狂的境地。此刻,即便有人聲稱天要崩塌下來,即使整個世界都將毀滅,他也不會有任何的動容。

雙目布滿血絲的男子,在見到凝寒幾乎斷絕生機的軀體之後,便始終保持著石化的狀態,靜靜靠坐在寢室前的木柱上,守侯著未知的噩耗。從他幹涸的嘴唇中,唯一發出的聲音,除了“是我害了她”,便隻剩下喃喃自問的“究竟是誰”……

“不語,喝一點粥,好麼?”滿麵憔悴的珈漣,捧著一碗熱了四、五次的清粥,輕聲央求道,她的目光中,流露著難以掩飾的哀傷與擔憂。

“我不餓……”沉默片刻後,石不語僵硬的吐出幾個字,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緊閉的房門。

珈漣幽幽的歎息著,放下了再次冷卻的清粥。徐徐立起身來,她繞行到背後,為這微微顫抖的男子,輕輕按摩起肩膀來,隻是數日的工夫,這原本便已消瘦的身軀,似乎又削減了幾分,以至於手指上傳來的觸感,是如此的生硬與刺痛……

“不語,別再折磨自己了……”強忍著目中的瑩瑩水光,珈漣低聲哀求道,“凝姐姐不會有事的,但在她醒來之前,為了我們,你愛惜一下自己,好麼?”

或許是最後的那句話,微微打動了心扉,早已陷入迷失的石不語,終於略微蘇醒過來,在緩緩轉過渙散的視線,望著滿麵哀戚的佳人長達一柱香的工夫之後,他終於輕輕點了點頭,嘶啞著嗓音道:“我知道……”

話音未落,那扇關閉的房門忽的嘎然一聲,被輕輕的推開,方才還呆若木雞的男子,在這一刻猛然跳躍起來,仿佛帶著彈簧一般衝上前去,一把抓住了當先行出的漪靈,他的聲音,帶著深入的靈魂的顫抖,顯得那麼渴望,又是那麼的恐懼:“如……如何?凝寒她……”

感覺到手腕上傳來的劇烈疼痛,漪靈輕呼了一聲,卻沒有應答,她的麵容上,寫滿了黯然與哀傷。下一刻,嘉音的身影從她的背後轉出,輕聲應道:“很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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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原來是你

轟然一聲,高高矗立的帥旗頹然倒下,帶起一片煙塵彌漫。蘇陽軍本就有些支撐不住,此時更被南狄軍殺將進來,眼見帥旗又已倒下,不免士氣大挫,生了潰退之心。便在此時,四隻移動緩慢的木精也已殺至陣前,藤鞭橫掃,往來縱橫,也不知送了多少軍士的性命。

而它們的加入,便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登時引發了蘇陽軍的全麵崩潰,也不知是哪一個角落先發生了奔逃的現象,整個軍陣都如同多米諾骨牌一般,在短短的一柱香工夫之內便宣告瓦解……

士卒們丟下了盔甲、兵刃,完全無視於將領的喝止,隻知朝著人少的地方瘋狂的逃竄,自相踐踏中,也不知有多少人成了自己人腳下的冤魂。叫囂聲聲、慘呼聲、金鐵交鳴聲,交織在一起,籠罩了整個戰場,山魈、木精、火犀奔馳縱橫,將一切抵擋在眼前的事物徹底剿滅。

混亂的戰局中,莫說是普通的士卒,便是許多來不及逃離的宗門弟子,亦在無眼的刀槍箭矢中死於非命,而愕然立在高空的琨羅等人,除了目瞪口呆外,又哪裏能做出任何的解救舉措來?

“再說一次,元慶去了何處?”而此時,受了重創的石不語已在諸女的攙扶下返回北固關中,然而,才進得院落之中,他便聽得一名侍衛如此稟報道。

那侍衛吃了一驚,不敢怠慢,低頭應道:“小公子方才……方才打倒我等,然後……”

“豈有此理!”石不語怒喝一聲,頓時又引得咳嗽連連,“這個小混蛋,前幾日險些送命,眼下居然又出去找死,若是再遇到張衍那種老狐狸……”

蘭蓉見他動氣,急忙撫慰道:“公子,不必太過擔心,慶兒吃過一次虧,應當不會再那麼鹵莽!”

石不語接過珈漣遞來的絲巾,一麵擦拭,一麵皺著眉頭道,“就算他學乖了幾分,也終究是小孩子!刀槍無眼,萬一亂軍之中……該死的,他若騎著玄墨去,我倒還放心幾分!”

聽他如此分析,原本還保持著冷靜的諸女,登時也添了幾分慌亂。麵麵相覷中,凝寒拿定了主意,沉聲道:“既如此,我與莫愁、珈漣這便出城去,分散尋他回來,如何?”

石不語略一思索,也覺得唯有如此,當下點頭道:“也隻能如此了!不過,師父,你們務必多加小心……”

凝寒朝他微微一笑,移步離去,莫愁與珈漣緊隨其後,片刻間便已消失在大堂之外。石不語望著她們離去的身影,猛然間又是一陣劇烈咳嗽,然而心中卻不知怎的,隱隱生起一絲不祥之感……

且說凝寒三人出得城來,沿途拉住了幾名士兵詢問,終於得知元慶已殺入敵軍中營,據說追著受創的程梁王李執昆往東南去了。聞得此言,三人皆是心頭微驚,李執昆雖不是元慶的對手,但誰又能斷定,他不會如張衍前次的計策一般,在暗中埋伏下什麼奇兵,若是那般的話……

一念至此,三女不敢怠慢,急忙往著東南方向追趕下去,眼見原野茫茫,馬蹄印縱橫遍布,也不知元慶去了何處,隻得無奈分散,分別沿著一個方向追尋。

這中間,凝寒喚出劍獠騎乘,速度卻是最快的,不消片刻便已到了一處叢林前,隱隱聽見其中傳來驚呼之聲,聲音中隱藏著驚愕與憤怒,似在說什麼“原來這便是宗士……”。她心中疑惑,當即收起劍獠,躡手躡腳行了進去。

灌木包圍的一處空地中,李執昆半靠在一處樹幹上,胸前淤血噴湧而出,麵色蒼白如紙,顯然已受了重創。而在他身前,負手而立的身影,卻是本應身處北固關前的念宗宗主葉翟先生……

凝寒吃了一驚,險些便呼出聲來,好在她向來鎮靜,當下連忙伏低了身子,觀望著場中的情景,而頭腦中難免一片混亂。要知道,一柱香的工夫前,她才剛剛見過葉翟,即便其隨後趕來,也沒有理由這麼快……

且不提她的震驚與迷惑,另一麵,靠在樹幹上的李執昆,已重重吐了口痰,冷哼道:“原來你們這些宗士,也會玩弄什麼背後偷襲的手段!咱家卻是看走了眼!”

葉翟麵色如常,任由他繼續諷刺,隻淡淡應道:“桀犬吠堯,各為其主!在下奉命取你性命,卻是得罪了!”

李執昆本是怒氣衝衝,聞得此言,倒不免有些愕然,驚疑道:“奉命?你是一宗之主,誰能驅使得了你?難、難道是那位鈞鴻子?”

葉翟聽得一怔,忽的低聲笑道:“鈞鴻子?李千歲,虧你想得出來……恩,不過,這倒是個不錯的設想,或許可以嫁禍給他試試看?”

任憑李執昆平日如何出生入死,但在此時聽得這輕描淡寫的設計,不免也有些毛骨悚然,但他終究存在求生的本能,勉強喝道:“難道你還要殺我不成?你們宗門中人,向來不能違背天規,你怎敢……晤!”

話音未落,一隻手指已毫無阻礙的刺入他的肺腑,斷續的呻吟中,葉翟輕輕蹲下身來,望著對方死魚一般的眼眸,輕聲道:“你說得沒錯,宗門中人,的確不能對尋常人下手……不過,很可惜,我不是宗門中人……”

感覺到那根手指的徐徐刺入,李執昆的眼前開始呈現出一片血紅,或許是回光返照,在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很多東西,嘶啞著嗓音道:“難、道說,殺死沈通的,也是……”

“很正確!”伴隨著簡單的回答,一股鮮血噴湧而出,這位割據一方、縱橫十餘載的程梁王,便在如此淒涼的灌木叢中結束了生命。或許直到臨死的那一刻,他都不知曉凶手的真實身份,也不明白,為什麼對方一定要殺死自己……

不過,李執昆所不知道的,卻落在了凝寒的眼中。緊緊閉著雙唇的女子,竭力縮起身子,觀望著眼前的一切。在動手誅殺了李執昆之後,葉翟取出一隻細小的血色葫蘆,對準了橫臥在地的屍體,下一刻,從屍身上升騰而起的星力,在片刻之內被盡數吸收至葫蘆中,半點都未逃逸……

“很充足,如果能將天下五魁都……”或許是很滿意自己的收獲,葉翟喃喃自語了幾句,隨後又彎下腰來,將李執昆掛在腰間的印信扯了下來,並且微笑道,“李千歲,請盡管放心,你的領地,我會妥善處理的!”

凝寒瞧到此時,心下已然明白了小半,她自然不會蠢笨到去模仿那些智商在八十以下的主角——偏要在此時離開然後踩上樹枝,當下依舊伏在原地,等待對方的離去。好在葉翟也沒有停留太久的興趣,隻是蹲下身去消除痕跡,看那情形,一旦完畢,他便會便離開此地……

隻是此時,忽聽得灌木叢外一聲輕“咦”,一人患步來,口中喝道:“李執昆,你這狗頭,以為躲在此處,小爺便尋不到你麼?”

凝寒聞言一驚,這聲音,卻正是元慶的聲音,想必他尋了李執昆一圈,卻終於被他發現蹤跡,追尋到此處。隻是他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時候來,那葉翟聽得呼喝,當即跳起身來,身形一晃,便已隱沒在樹幹之中,隻露出一對隱藏在枝葉下的紫眸,窺伺著四麵的情形。

而另一麵,元慶卻不知曉這邊的狀況,依舊舉著銀錘行來,嘴中嘟囔道:“李狗頭,快快出來投降,小爺不殺你便是……”

凝寒心中大急,到得此時,再也顧不得什麼自身安危,銀牙緊咬,登時從灌木叢中躍了出來,一麵急向元慶所在奔去,一麵喝道:“慶兒,快跑!”

那葉翟在樹幹中見了,登時低呼一聲,隨即躍了出來,手印變換中,數道元術瞬發擊出,而地下的枯藤落葉亦在同一時間內化為猛獸,陡然撲向漸漸靠近的兩人。

凝寒聽得背後風聲呼嘯,連忙吹動玉笛,也顧不得挑選,將異獸盡數召喚出來抵擋,隨即信手抄起呆若木雞的元慶,朝灌木叢外奔去。奔跑之間,隻聽得異獸的哀鳴聲不斷響起,顯然根本抵擋對方的攻擊……

好在元慶的馬匹停得不遠,不消片刻便已望見,凝寒此時顧不了許多,急急將元慶丟上馬匹,高聲喝道:“慶兒,去你爹爹那,便說殺人的是……”

話音未落,兩根藤蛇已撲麵而至,不禁纏住了凝寒的腳跟,亦將她剩餘的幾個字封鎖在了咽喉中。下一刻,幾隻由巨石幻化而成的猛獸躍出灌木叢,猛然撲向怔怔於馬上的元慶,好在他及時反應過來,兩隻銀錘呼嘯而出,暫時將猛獸阻得一阻。

“走!慶兒!走!”凝寒緊緊咬牙,在被蛇藤拖回叢中的同時,奮力取出金水鏡,光芒閃過,兩隻猛獸生起一陣青煙,剎那間化為烏有。元慶聽得呼喝,本能的重重擊在馬臀上,馬匹逃吃驚之下,登時撒蹄狂奔,片刻間便已消失在原野上。

“哪裏走!”怒喝聲中,葉翟急躍而出,身在半空便已結出手印,對準了馬匹消失的方向。

“你的對手是我!”凝寒一聲低喝,揮笛斬斷了蛇藤,金水鏡在她手中熠熠閃光,剎那間光華直射而出,而渾身浴血的劍獠,亦是嘶鳴著從灌木中躍將出來,身子一躬,便是百道劍刃。

葉翟輕輕抬手,一道紫光凝結的障蔽在他麵前成形,所有的攻擊盡數被抵擋之外。下一刻,伴隨著他手中光華的猛烈爆發,方圓數丈內的一切都在剎那間變得蒼白無力,仿佛輕輕碰觸便會粉碎。

片刻之後,一切的景物都回歸正常。冷漠的聲音徐徐響起,那也是凝寒在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放心,我不會殺你!至少,現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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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破裂

淨塵子此言一出,琨羅與出塵略微思索,便即恍然大悟。事實上,宗門商議諸事,向來由各宗一起表決,如今音、文、心、念、禦獸已是五宗,隻要抱成團,無論如何也輸不了,若是再加上似乎有些偏向的符宗,隻怕此事反倒不利於術、陣二宗了……

一念至此,琨羅又是慚愧又是大怒,登時喝道:“莫宗友,此事不必多言!你要我等暫且罷鬥也可,隻要將那石不語小賊交我處置,他事悉聽君便!”

話音未落,下方攙扶著石不語的莫愁已勃然大怒,身形一晃,登時化為紫甲夜叉,猙獰咆哮道:“琨羅,你欺我妖族無人麼?若要取逝的性命,便親來試試如何?”

她這形象,沒有嚇到半空中的琨羅,倒讓身旁的石不語駭然失色,咳嗽呼道:“大姐,不至於動不動玩變身吧!老實說,我很擔心以後哪天醒來,被你嚇死在床頭……”

這話說得也並不十分響亮,但周圍的數百妖靈卻都聽在耳中,登時大笑不止,倒將肅殺的氣氛衝淡了不少。莫愁白了他一眼,卻乖乖的化回人形,玉頰帶著紅暈,頗不甘心的擰了他一把。

再看空中的莫鍾翁,卻仍然保持著滿麵的平靜,淡淡道:“宗門表決,自然也有其他法子。至於石不語師侄,在事情沒有弄清楚前,也不能就定下他的罪名,說句實在話兒,依我看來,陳陽子幾人之死,恐怕另有……”

“果然!我便知你會如此說道!”話音未落,琨羅已冷笑一聲,麵色鐵青的拱手道:“莫鍾友,你不必多言!貴宗若欲中立,便請退去,若是打算協助濱海,也敬請自便!我陣宗中人,又何時懼過人哉?”

這話說得頗為不客氣,但莫鍾翁聽在耳中,仍是輕輕歎息一聲,沉聲道:“敝宗並無此意,隻是打算主持公……”

“並無此意?”琨羅重重拂袖,終於忍不住喝道,“我等本已大勝,閣下一來,便以‘五行歸元,遁符橫空’之法破了五行陣,這也叫中立?這也叫主持公道?莫鍾翁,他人懼你,我卻是不怕的,你符宗向來鬼祟,與禦獸宗暗中勾搭,當我等不知道麼?”

任憑莫鍾翁如何理智,到了此時也再也聽不下去,火氣漸湧,他也不再多言,當下微微合掌,垂眉道:“也罷!既如此,我等也不再多言,隻是這五行陣太過歹毒,卻休怪我宗要管上一管!至於他事,悉聽君等自便!”

琨羅麵色微變,心頭又恨又驚,這五行陣乃是今日成功的關鍵所在,若是被符宗橫加幹涉,隻怕這裏的蘇陽軍,決計討不了好去。而蘇陽軍若是因此大敗,那麼想要再度擒獲石不語,隻怕……

且不提他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想法,憩塵子心思敏捷,早在片刻間也已想通關節,當下橫飛數尺,輕聲言道:“宗友,今日之事隻怕難以告成,不若我等暫且歸去,待得……”

話音未落,忽聽得蘇陽軍陣後金鼓齊鳴,從數裏開外遙遙傳來。對陣兩軍同樣吃了一驚,還未做出對應,血流成河的原野已微微震動,似有龐然大物踏過,不消片刻,地皮的搖晃越發厲害,連那些丟棄在地的兵刃,也開始跳躍起來。

琨羅等人身在高處,自然視野更加廣闊,隻望得片刻,便見一支五千餘人的銀甲騎軍從地平線上湧現出來,銀色的戰甲在烈日的映照下,反射出強烈的光線,耀眼得令人望不見矗立的旗號。直到那支騎軍徐徐行來,停留在蘇陽軍陣後半裏之處時,運足了元力的琨羅,方才勉強望見那麵空白的銀綢大旗……

“空白的?”對於世俗之事並不了解的琨羅,微微沉吟著,顯然不能理解眼前的景象。而趁著他思索的工夫,那隻騎軍已開始編製略顯散亂的陣型,交錯換位中,除了馬匹偶爾的嘶鳴聲外,竟無一點雜音。

見得如此威勢,對陣兩軍的心情,自然不約而同的陷入了忐忑之中。不過,比起距離較遠而又徐徐退向北固關的濱海軍來,直接麵對著銀甲騎軍的蘇陽聯軍則更為驚惶。片刻的沉默後,申公義便在沈達的示意下奔馳而出,立在陣前,勒馬呼道:“敢問對麵的兄弟,是哪路王兄麾下?可是來助我蘇陽的麼?”

那隻騎軍恍若未聞,徑直編製著陣型,申公義瞧在眼中,隱隱生出不祥之感,正欲回稟沈達,便聽得那騎軍陣中一聲炮響,一麵大旗驟然立起,銀光閃耀,上書以金線繡成的“吳”字。

“吳……吳可玄?”申公義喃喃片刻,忽的麵色大變,猛然拔劍喝道,“列陣!盾軍向前,弓……”

然而,他已經沒有機會說完這句命令了。幾乎在同一時間,隆隆鼓聲突然響起,銀甲騎軍忽的齊齊長嘯,雷霆聲中,如同錢塘江潮一般洶湧而來,才至半途,便已整齊劃一的拔出長弓,頃刻間便已三發。

本就以後陣應對著他們的蘇陽軍,措手不及之下,登時在這密集的箭雨下撲倒大片,便如秋天等待收割的麥子一般,引得一片恐慌。好在三發過後,那支騎軍已距離頗近,便想再度射擊也未必再有時間。

臂上中了一箭申公義顧不得疼痛,急命盾軍向前,豎起牢固的盾牆,準備迎接對方的衝擊。隻是在這剎那之間,本已高速衝擊的騎軍,卻忽在鼓聲的驟變中,詭異的急轉,堪堪在盾牆前數丈處繞行而過,優美的弧線中,又是一陣箭雨鋪天蓋地而來,登時射倒一批密集排列的蘇陽軍。

“疾……疾風騎射?”剎那的恍惚過後,申公義登時反應過來,卻仗著對方人數過少的弱點,急急喝道,“騎軍,迎上前去,切莫讓他們拉開距離!”

隻是,說來容易,做起來卻難,那五千騎軍已是打定了遊擊的策略,不待對方有所應對,便已遙遙拉開距離,又是一輪箭雨,可憐蘇陽騎軍正從前軍轉移而來,還未來得及殺出陣,便登時倒下大片……

“蘇陽軍亂了……”正在徐徐退向北固關的秦暮,忽的如此歎道。下一刻,他將目光轉向身旁的羅瓊,“申公義不應該臨時調動騎軍,這種做法隻會攪亂自軍的陣勢!”

羅瓊微微發怔,勒住了馬匹:“那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不過,哥哥你的意思是……”

“他的意思是……”在諸女的攙扶下,石不語匍匐在玄墨的脊背上,艱難應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羅瓊聞言愕然,旋即朗聲大笑,撤退中的士卒聞得笑聲,不免放慢了腳步,齊齊抬頭望來,卻見這位銀甲猛將舞動長槍,策馬立於土坡之上,高聲喝道:“兒郎們!我濱海睥睨天下十載,何曾有此大敗!但有血性之男兒,便隨我來!”

話音未落,他已長嘯一聲,雙腿一夾,坐下白馬人立而起,奮起四踢,如同旋風一般卷向蘇陽軍陣,三十九盟友齊齊大笑,紛紛勒轉馬頭,緊隨其後縱馬而去……

眾士卒麵麵相覷,神色驚疑不定,剎那的寂靜過後,也不知誰當先吶喊一聲,原本垂頭喪氣的敗軍,忽在這一剎那士氣大振,登時掉轉槍頭,也不顧什麼陣勢,也不聽什麼號令,隻依著本能衝殺向前,片刻之間,便已撞入略顯混亂的敵陣陣中……

可憐那蘇陽聯軍,正忙於應付疾風騎射,陣勢有些紊亂,加之未曾提防已快撤回北固關的濱海軍,被這兩麵夾擊之下,登時亂了陣腳。沈達等人應付不及,隻得強命中軍向前,暫時抵擋身前的濱海軍,待到後軍剿殺了疾風騎射,再行掉轉撕殺。

隻是濱海這麵,因了五行陣的緣故,吃了從未吃過的大虧,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氣,此時在三十九盟友的率領下殺入敵陣之中,可謂是個個爭先、人人奮勇,仗著一腔豪氣,竟憑傷兵殘卒與敵軍殺了個平手,隱隱還有略占上風的趨勢。

見得有機可乘,北固關中的守軍自然也沒有看戲的道理,王伯當一聲令下,休養多時的一萬南狄軍登時叫囂狂奔,從關中洶湧而出,伴隨著他們的,是四隻巨大到足以橫掃一切的木精與專揀宗士、將領下手的百餘隻山魈。

而亂戰之中,因了前些日擅自翹家而被石不語責罰禁閉於家中的小元慶,也扯過一匹快馬,隨著南狄軍殺將上去,手起錘落,馬前竟無一合之將,到得後來,他幹脆棄了馬匹,揮舞著一對銀錘,如同旋風一般卷入敵陣深處,周身三丈內,見者便亡,直殺得無人敢上前半步,竟被其輕易突入中軍之中。

此時,沈達等人早已領軍殺出,隻留得受了些輕傷的李執昆在此駐守,領著一隊精兵保護著帥旗。小元慶殺透重圍,隻覺身前一空,竟無人前敢上前應戰,頗覺無趣,忽的抬眼望見前方的帥旗,登時大喜過望,二話不說,上前便是一錘!

李執昆早已望見他,心知這小爺的厲害,心中叫苦不迭,此時見得帥旗難保,也隻得勉強拍馬來救,卻被小元慶手起一錘,打得吐血伏馬而逃,再起一錘,將那精鐵所鑄的帥旗打斷翻倒。

帥旗已倒,小娃娃卻仍嫌不過癮,眼見方才被自己打傷的大漢正在奔逃,頓時大喝一聲,隨手扯過一匹劣馬,便追將上去,兩人一前一後,不知不覺中已衝出了戰陣,向著原野中奔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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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大難

“抱歉了!”伴隨著琨羅的一句輕歎,蘇陽軍中某處,再度爆發出耀眼的光芒,落入五行精卒陣中,剎那間,原本噴發不止的五行之術,陡然宣告停止,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交戰雙方,登時為之一滯。

正飛臨其上空的嘉音、翰墨等人,見狀微微愕然,不覺停住了身形。翰墨低頭望去,卻見那五行精卒神色絲毫不變,筆直立於原地,顯已受過類似的訓練。而那些光芒,一旦落在他們身上,便會被葫蘆徹底吸收,隨後,碩大的紫金葫蘆開始微微顫抖,而蘆口亦是隱隱凝聚著光華……

“那是……”翰墨眉頭緊皺,似在回憶著往事,下一刻,他的神色忽然變得驚駭無比,幾乎是瘋狂的嘶吼道,“散開!後退!那是凝術煉光陣!”

眾宗士聞言大驚,急急四散而去,然而,幾乎在同時,五千葫蘆中已驟然射出五色光芒,齊齊衝上高空,匯成如同北極光一般眩目的光幕。被這光幕穿透身體的宗士,除了元力較強的可以勉強抵禦之外,其餘的在移動身形之前便被光幕擁卷緊裹,輕輕一陡,剎那間化為光點,消散於虛無之中……

而映射了半個天空的光幕,似乎仍不滿意於一擊奪走近百宗士性命的成果,呼嘯聲中,它忽的舒展開來,如同巨大無比的銀網,徐徐罩向呆若木雞的濱海軍……

不知是誰當先反應過來,原本列陣迎敵的濱海士卒,幾乎在同時發出一聲吶喊,丟下兵戈,轉身瘋狂逃逸起來。即便如此,仍有數千滯後的士卒和百餘妖靈被這光幕籠罩,在剎那間步上了與宗士們相同的命運。

而到了此時,光幕才真正的宣告消失,但就在石不語長出一口氣之前,新的噩夢再度降臨了。原本毫無舉動的五行精卒,突然又是一聲長呼,猛然衝將上來,而其背後沉寂了片刻的紫金葫蘆,再度噴射出令人恐懼的五行之術,剎那間,便已籠罩了潰退中的敵軍後陣。

若是擱在一刻鍾前,石不語所率的妖靈又豈會將這區區五行之術放在眼中,但在這短短的片刻內,伴隨著近半妖靈的陣亡、伴隨著百餘宗士的覆滅,伴隨著濱海軍的群體潰散,散落在各處的妖靈又哪有力量來抗衡集結成陣勢的五行精卒?

混亂之中,眾妖靈與嘉音等宗士自身難保,陷入茫茫人海之中,而毫無紀律可言的濱海軍,已完全失去了指揮,隻能不住的搶在同伴身前逃返關中……

事實上,且不提如此密集的人群能否進入關卡,也不提留守北固關的王伯當是否敢打開關門容納敗卒,單單這一段漫長的逃亡路,便足以斷送大半士卒的性命!即便是奔馬,也未必能勝過五行之術的攻擊速度,又何況是區區兩條腿的步軍?

生死攸關之際,石不語已顧不得以往“安全第一”的信條,奮力奪過一麵旗幟,咬破手指,以血大書“清”字,迎空招展。血旗飛舞處,被敗卒衝得支離破碎的妖靈們,在望見這麵旗幟之後,逐漸的聚攏過來。

“爹爹!”清荷率領著一幹侍妖,在遠處高聲喝道,洶湧的人潮擁裹著他們不住倒退,便連飛騰也做不到,情急之下,向來溫和的她甚至不惜動用妖術,來擊散近身的敗卒。

“合在一處,我們設法對付那些宗士!”石不語高聲呼喝著,不住揮舞著血旗。眼前的一切,都是拜這五行陣法所賜,隻要自己能夠聚集起一隊妖靈,打斷那些宗士的施法,或許局麵便有可能扭轉過來……

“爹爹,小心!”清荷忽的露出了驚懼的神情,在蜂擁的人潮中竭力伸出手臂。下一刻,揮舞著血旗的男子已成為敵軍的活靶,火浪、水龍、飛石、滾木、緊蛤在剎那間洶湧而來,隻是一眨眼的工夫,便將他徹底淹沒在其中……

“該、該死!”耀眼的光華伴隨著巨力傳送而來,令人幾乎無法呼吸。雖然在最後的瞬間及時獸化,但即便是如此的防禦力,也抵擋不住數百術法的合力攻擊。感覺到身上的沉重壓力,聽到渾身骨骼的咯吱做響,石不語第一次覺得,個人的力量在如此的洪流麵前,是如此軟弱與渺小……

“開、開玩笑,怎麼能死在這裏……”即使這樣的喃喃自語,但清荷的呼喚聲卻逐漸變得越來越輕。石不語露出了一絲苦笑,他的身軀居然在光華中徐徐漂浮起來,或許片刻之後,自己不待落地,便要被狂濤的五行之術撕成碎片了吧!

“五行歸元,遁符橫空!”便在這生死悠關之際,齊聲長喝忽於天際響起。下一刻,無法計算數量的靈符,帶著燃燒的青光疾射而來,如同暴雨一般落在兩軍之間,青色的光幕在瞬息之間舒展開來,將那耀武揚威的五行精兵盡數籠罩其中……

在光幕籠罩的那一剎那,幾乎所有的五行精兵都同時低呼一聲,停止了手中的動作。然而,在片刻的閉目待死之後,他們居然驚喜的發覺,自己並未遭受到任何傷害,這種慶幸很快變成了歡呼聲,並且成為他們繼續攻擊的動力。

隻是下一刻,當笑容還未完全從臉上消失前,一名士卒忽的愕然發覺,背後的紫金葫蘆中,再也無法噴射出任何的五行之術來。他疑惑的抬起頭來,本欲向身旁的同伴詢問此事,但他的同伴,卻用著同樣愕然的神情,回望著他……

“難道說,宗長們的術法……”剎那間,原本肆虐戰場的五行精兵忽在這一刻齊齊退化為呆若木雞的綿羊,他們齊齊回首眺望,遠處的中軍營中,原本運行著五行之術的百位宗士已是尷尬的停止了舉動,他們的神情中,同樣充斥著愕然與迷惑……

下一刻,察覺到五行攻擊的停止,原本潰散的濱海軍,終於在多年征戰的經曆熏陶下,緩緩停止了奔逃的腳步,很快的,伴隨著援軍出關接應,以及群豪的呼喝指揮,士卒們重新聚攏在一處,組成了簡單的陣列,開始徐徐後退。而被奇異的一暮所震驚,蘇陽軍竟然畏懼於橫亙眼前的巨大光幕,而不敢貿然進攻。

“爹爹,你還好麼?”清荷率領著幾名妖靈急急趕到,將渾身創痕無數的石不語攙扶起來。她的明眸中盈光閃動,緊緊咬著嘴唇,壓抑著隨時可能爆發的哭泣。而失散的凝寒諸女,亦不顧四麵存在的危機,向著這邊飛奔而來。

“死、死不了!”石不語悶哼一聲,靠在清荷稚嫩的肩膀上,虛弱的喘息道,“究竟、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恐怕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想詢問的問題。下一刻,答案呼之欲出,數十道身影於天際疾射而至,當先一人,正是符宗的長老莫鍾翁。數萬道目光的注視下,他們飛至兩軍陣列之間,隨即止住身形,略一停頓後,莫鍾翁便向著逐漸收攏陣勢的蘇陽聯軍,高聲呼道:“莫宗翁求見琨羅、憩塵幾位宗友,可肯前來一見否?”

片刻的沉默過後,數道光華亦從蘇陽陣中騰空而起,卻未靠得太近,隻遙遙立定,隨即便聽得琨羅的聲音從其傳來:“莫宗友,此事與符宗無關,爾何必前來攪局?便要主持公道,也當助我等才是!”

莫鍾翁略微躬身,淡然道:“我此次前來,乃是奉了宗主之命,勸告君等與音、文、禦獸等宗罷鬥!塵世之事,自有各路諸侯定奪,我等宗門眾人,何苦親身牽扯其中?宗友方才那陣法,壞了音、文幾宗數百性命,怕是有違天道吧!”

琨羅冷哼一聲,譏諷道:“我傷了他們門人,便算是有違天道?那麼,他們圍殺我門下弟子,又當如何?況且,我已勸他們速速離去,是他們自己執意不肯,傷在‘凝術煉光陣’下,又有怨得了誰?”

嘉音等人此時已匆忙趕來,翰墨遠遠聽得此言,登時大怒,顧不得平日的儒雅氣質,憤然喝道:“胡說八道!你以五行陣騙我等入局,而後突然發動‘凝術煉光陣’,中間勸說隻在瞬息之間,叫人如何來得及閃避?”

琨羅聞言倒是略為語塞,一旁的出塵子見狀,當即接口道:“我等不仔細提醒便算錯?那麼,爾等暗中使詭計擊殺陳陽子等人,前次又死命護著殺我門人的凶手,難道便算對麼?若說有錯,大家都不過是半斤八兩!”

葉翟聽得眉頭一皺,便要開口,卻聽得莫鍾翁輕哼一聲,冷笑道:“我等宗門,自命脫塵去俗,今日卻在十萬凡人麵前如此爭執,有趣!有趣的很!”

聞得此言,雙方均是麵色微紅,不再開口。莫鍾翁徐徐環視眾人,再度沉聲道:“諸位宗友,今日不如賣敝宗一個麵子,暫且罷鬥。此事究竟如何,過些時日,我等召集各宗齊會,再行商議如何?”

琨羅與出塵二人性子較為粗爽,聞言沉默片刻,便欲答應,淨塵與憩塵卻是頗有智略,聞言略一思索,便覺不妥,當下便由淨塵子冷笑應道:“宗友卻是打得好算盤,天下宗門,音、文、心、念、禦獸便占了一半……即便來日各宗表決此事,哼!隻怕他們也已立於不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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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五形陣

這一場午後的鬧劇,除了讓兩位當事人增添了幾分曖昧之外,便沒有帶來任何實際的效果。安素雖然為了情愛刻意壓下了信箋,但對兄弟們頗為信任的石不語,終於還是在略微猶豫後,將此事和盤托出。

當然,也正如他所預料的那般,秦暮等人在聽得這等可笑的要求之後,當即哈哈大笑,隨即將之丟在一旁,不再理會。而按照程行烈的意思,濱海這麵也應當射封信箋回去,好好嘲笑上一番。

不過,取笑歸取笑,蘇陽軍連日來的動態,卻是不容小窺。事實上,若是蘇陽聯軍終日攻打北固關或者時時前來邀戰的話,倒還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隻是連日來,二十萬聯軍,便如突然失去了鬥誌一般,隻龜縮在軍營之中集體休養,便有些蹊蹺希奇,令人心中生出種種疑惑來。

麵對這種情景,秦暮也數次派出探子前去偵察,卻是始終沒有什麼斬獲,對方的老實程度,竟遠遠超過眾人想象。就在濱海上下為此苦惱不已,屢次推斷出種種荒誕的猜想而又一一否定後,仿佛前來觀光遊玩的蘇陽聯軍終於在某日清晨傾巢而出,布下陣勢,徐徐向著北固關逼近,而從其陣列中攜帶的大量攻城器械來看,顯然是打定了強行破城的念頭。

眼見如此,群豪自然毫無怯意,當下紛紛喝令部屬,上關死守,而木精、山魈和三千火犀軍亦在同一時刻內準備完畢,一旦戰事不利便既開關衝擊,將局麵扭轉回來。

當然,考慮到幾日前的恩怨,眾人自然也預料到術、陣二宗恐怕不會在這次決定勝負的關鍵戰役中袖手旁觀。因此,以石不語與諸女為首的一幹妖靈也在同一時間集結待命,而音、文、念幾宗的宗士,亦是責無旁貸的接受邀請,破天荒的與眾多妖靈站在同一條陣線上……

半個時辰後,攻守的帷幕,終於在第一發投石的轟鳴聲中徐徐拉開……養精蓄銳了十餘日的蘇陽聯軍,確實在這幾日中下了一番苦功,以至於在第一波狂攻之中,便險些全麵攻上關牆,倒叫濱海軍有些措手不及。

不過,在群豪身先士卒的表率作用下,濱海軍也之間從最初的震撼中恢複過來,並且依仗著多年守關的經驗,一寸又一寸的奪回失地,並且最終將蘇陽軍驅趕下關牆。

而在此之後,奉命調集而來的木精,亦是發揮了極大的作用。四隻木精立在城牆之上,完全取代了投石機與撓鉤的作用,且不提有多少架雲梯在它們的手中倒下,單單是它們投擲出的巨大石塊,便輕而易舉的摧毀了靠近關門的衝車,以及幾輛在外圍放冷槍的投石車。

如此僵持了大約半日之後,正午時分,因了陽光的刺眼與腹中的饑餓,原本強勢的蘇陽軍終於在連續的疲勞累積下,徐徐退卻,在付出了萬餘具屍體之後,他們幾乎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成果。

眼見如此,原來還擔憂對方準備了秘密武器的濱海軍終於疑心盡去,秦暮一聲令下,三千火犀軍登時奪關而出,以雷霆之勢撞入敵軍的後陣。蘇陽軍雖也做了充足準備,卻終究未曾親身領教過火犀軍的威勢,估計未免有些不足,被其如潮水一般衝入陣中,登時引發潰散,並且逐漸波及全軍。

到了此時,濱海方麵的最後一點疑慮也徹底消除,群豪都是草莽出身,自然懂得“棒打落水狗”的道理,當下聽得秦暮一聲喝令,便即提槍上馬,引了本部人馬齊齊殺出,緊隨在火犀軍身後,撞入敵陣之中。

這一場追擊戰,直殺得蘇陽軍丟盔卸甲、血流成河,群豪一路斬將奪旗,也不知道奪了多少條性命,卻仍然意猶未盡,頗有“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的氣勢。又殺得片刻,衝在最前列的程行烈、單知雄兩人,卻已遙遙望見蘇陽中軍旗幟,他二人心知沈達必在彼處,登時大喜過望,驅兵急急追趕上去。

便在此時,隻聽得一聲炮響,霹靂雷動聲中,原本潰散的蘇陽軍忽如形成了默契一般,迅捷向兩麵退去,而中軍旗號忽的驟然倒下,五千精兵吶喊一聲,從中列陣殺出。

濱海群雄聞得炮響,本已吃了一驚,待到此時望見衝殺而來的敵軍樣貌時,更是麵麵相覷,心中驚疑無比——

這五千士卒,均衡分為五隊,頭束布帶,身著赤、白、黃、青、黑五色布袍,手中並無任何兵刃,卻都背著一個碩大的紫金葫蘆,咋看之下,倒不似是上陣交戰,而是來做法祈福的……

“全軍速退!”驚愕之中,便聽得秦暮一聲高呼,濱海軍來不及反應,隻依著本能急急向後退去。然而,才堪堪移動陣腳,便見那五千布袍士卒中,忽的行出百餘名術宗門人,左手捏著元訣,右手揮動木劍,喃喃齊念聲中,五千紫金葫蘆齊齊光芒大作,剎那間,五行之術彌漫天地……

赤袍軍中,熊熊火光噴湧而出,如同火龍脫困;白袍軍中,洪水洶湧滔天覆地,仿佛水神臨世;黃袍軍中,土石飛擊盤旋呼嘯,好似群山壓頂;青袍軍中,巨木滾滾傾覆而去,猶如山林崩倒;黑袍軍中,金戈橫飛光華耀目,恰若戰將齊出……

這五色精兵,同時發動陣法,仗著身後葫蘆中噴射而出的五行之術,便如餓虎一般衝入敵軍陣中。濱海軍雖有抵抗之心,卻無反抗之力,往往兵戈還未舉起,便已被五行之術淹沒於其中,剎那間化為灰燼。而三千火犀軍,因了衝擊在前的緣故,幾乎在第一時間內便被五行之術徹底籠罩,嘶鳴聲中,也不知道折損了多少。

到了此時,群豪也顧不得什麼顏麵,撥轉馬匹奔逃回關,數萬敗卒緊隨其後,丟盔卸甲,潰不成軍,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五色精兵哪裏肯舍,催動葫蘆緊隨在後,直殺得日月無光,天地失色,叫那方才才耀武揚威的濱海軍形勢徹底逆轉,鬼哭狼嚎、哀聲遍野,仿佛人間地獄一般。

“豈有此理!”便在此時,隻聽得半空之中一聲高喝,數百妖靈齊齊降臨戰陣之上,清荷舞動長袖,群妖聯手催動妖力,登時帶得狂風大作,飛沙漫天,暫時將兩軍隔離開來。

而嘉音、翰墨等人也已飛上空中,遙遙朝著五行陣後催動元術的百名宗士,厲聲喝道:“爾等區區百人,便自以為天下無敵麼?若不速速罷手,休怪我等無情!”

那百名宗士恍若無聞,依舊催動元術,沈達在後揮動令旗,原本潰散的士卒重又聚攏起來,排成陣勢,而五色精兵已稍稍回撤,列在戰陣之前。伴隨著一聲號角長鳴,蘇陽聯軍高呼一聲,齊齊向前踏出一步,看其意圖,顯是打算借著五色精兵之威展開反攻。

見得如此,濱海軍亦是重振旗鼓,北固關中精銳齊出,放過敗卒歸還,在秦暮等人身後布下陣勢。數百妖靈與宗士齊齊落下,在陣前立定,冷然正視著前方不斷逼近的蘇陽聯軍。

石不語搶上幾步,行至嘉音等人身旁,拱手道:“師叔,事已至此,也說不得要鬥上一場了,還望鼎力相助!”

翰墨微微頜首,冷笑道:“術、陣二宗以為布下這等五行小陣,便能一舉擊潰濱海,也未免太過狂妄了些!我等雖不能直接對付這些士卒,但要擒下那百名宗士,又有何難!”

葉翟輕輕合掌,略微沉首道:“正是如此!五行陣法,區區小術!師侄,待會交戰之時,你設法率領妖靈抵擋五色精兵,我等衝入陣中,擒下百名宗士,隻要拿獲了他們,這陣法便不告自破!”

石不語點頭應諾,隻是略一思索,卻又遲疑道:“師叔,我總以為,此事有些過於簡單!術、陣二宗想必知道我等會插手其中,又怎會輕易……”

話音未落,蘇陽軍中大鼓連響三聲,十餘萬士卒大喝一聲,小步衝將上來,那五色精兵奔跑在前,葫蘆中五行元術噴湧而出,其勢更勝先前,濱海軍見得此景,無不麵色大變,若非三十九盟友竭力約束,恐怕早已潰散敗退。

石不語心知此時怠慢不得,長嘯一聲,領著數百妖靈齊齊發動,妖力過處,平地龍卷肆虐,飛砂走石,煙塵遮天蔽日,倒叫蘇陽軍視野模糊,暫時慢得一慢。乘此良機,嘉音等幾位宗主急忙率領門人,升騰而起,向著那百名宗士的所在飛去。

便在此時,異變忽生,隻聽得蘇陽陣中,遙遙傳來一聲長笑,卻正是那琨羅宗主的聲音:“嘉音,我不願與爾等死鬥,隻要爾等自行離去,交出石不語即可!否則……”

翰墨身形一滯,懸浮在半空中,朝著下方喝道:“琨羅宗友,回頭是岸,區區五行陣法,又能奈我等如何?”

琨羅沉默無語,忽的輕歎一聲,沉聲道:“爾等若不肯退,隻怕玉石俱焚,卻莫怪敝宗手下無情了!”

嘉音等人麵麵相覷,正有些躊躇,卻聽得葉翟微微垂首,低聲道:“緩兵之計,不可信!”

此言一出,眾人登時恍然大悟。下一刻,翰墨已然揮動袍袖,再度疾射而出,眾宗士緊隨其後,剎那間,便已到了蘇陽軍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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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永遠記得

一時之間,這營帳內人聲鼎沸、喧鬧不已。琨羅見得眾門人如此激昂,心頭亦是熱血沸騰,袍袖一揮,登時起身喝道:“我意已決,明日便傳書於濱海!他們若肯交出石不語便罷,若是狡辯推脫,便休怪我陣宗不念法宗情誼了!”

眾宗士聞言,齊齊低喝領命,一時之間,這營帳中反倒安靜了下來。始終無法插話的術宗三長老,到了此時,終於尋到了機會,略一躊躇後,便由憩塵子當先開口道:“宗友,音、文等總前次傷我門下弟子,今日又挑釁貴宗,與情與理,都應好好懲戒一番!隻不過,若是直接與其爭鬥,隻怕有違天和……”

琨羅自立定了主意後,已逐漸從混亂的心境中解脫出來,此時聞得憩塵子所言,略一沉吟,便即應道:“宗友所言極是!因此,我方才也已言道,此次還是要布下陣法,借助蘇陽聯軍的威勢,並非直接與文、念幾宗宣戰!”

“原來如此!”憩塵子微微頜首,放下了心中大石,術宗三位長老之中,除了鈞鴻子之外,便以他的智略最高,行事也最為謹慎。以他的看法,如今宗門之間雖然暗中矛盾不斷,但還不至於達到明爭激鬥的地步。若是陣宗真的不顧一切與音、文等宗決裂,那麼做為盟友而存在的術宗也必然卷入其中。如此一來,隻怕事情反倒不易收場了……

不過,憩塵子雖然謹慎冷靜,卻並不代表剩餘的兩位長老也與他一樣。出塵子與石不語早有恩怨,淨塵子在玉璽爭奪中亦是吃過大虧,兩人聞得陣宗的打算,當下齊齊暗喜,幾乎同時開口道:“術、陣二宗向來同枝共葉,貴宗若有所需,盡可明言,我等自當竭力襄助!”

琨羅等的便是這一句,聞言登時大喜,忙不迭的拱手道:“實不相瞞,我欲從蘇陽聯軍處借來五千甲士,布下‘五羅光華陣’,隻是,這陣中的五行之術,卻非弊宗所擅長,若是能得貴宗……”

憩塵子聞言,心中暗暗叫苦,埋怨兩位師弟何苦強行出頭,但話已說滿,此時也不容他回絕,隻得勉強應諾。琨羅卻不知曉他的心思,見得術宗也肯出力,自然歡喜不已。

當下眾人商議停當,便去喚了沈達、張衍、李執昆三王入內,將這借兵一事提出。沈達幾人正愁無法攻克北固關,聞得此言,當即慨然應若,連夜便挑選出五千精悍軍士,交與陣宗管轄。

到得翌日,琨羅便率著一幹門人,統領這五千軍士在落楓坡下的偏僻處演練陣法,而術宗亦派遣了百名精擅五行術法的門人前來參與。一時之間,這原本寂渺安靜的荒原之中,頓時變得人聲鼎沸,光芒閃耀,好在憩塵子等人合力在外布下禁製,方才遮掩了其中的隱秘,叫濱海派出的探子絲毫沒有查獲。

“嗖!”一塊骨頭劃過長空,以拋物線的軌跡落向遠方的原野中,下一刻,巨大的金烏已飛騰而起,嘎嘎低鳴著,向那塊骨頭追逐過去……

“這算是訓練麼?”安素無語的望向石不語,露出尷尬的神情,“拜托,小烏是鳥,不是狗……”

靠在草地上的男子,頗為愜意的伸了個懶腰,注視著叼著骨頭的金烏興奮飛回,淡淡笑道:“那有什麼要緊的?玩得開心不就好了麼?”

安素翻了個白眼,眼睜睜的看著金烏再度追逐著骨頭離去,隻覺得周身隱隱乏力。半晌過後,她似乎想起了此行的正事,輕拍著額頭道:“對了,方才蘇陽軍射了封信箋入城,恰恰落入我的部屬手中。信中說道,隻要濱海肯交出罪魁禍首,蘇陽軍便即收兵返回,再不要踏入濱海一步!”

“恩?這個所謂的罪魁禍首,該不會是指我吧……”咬著一根野草,石不語含糊應著,忽的一怔,“等一下,你該不會擅自看了那封信箋吧!”

安素用沉默代表自己的回答,石不語的神色開始變得有些尷尬,隨即輕輕的撐起身子,肅容道:“私自拆開信箋的罪責,如果認真追究起來,恐怕會很麻煩……算了,你把信箋交給我,隻當是我看的!”

聞得此言,沉默的女子露出了一絲感動。不過下一刻,她卻有些遲疑的應道:“那封信,已經被我……”

石不語怔得一怔,忽的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愕然道:“大姐,你瘋了麼?那是軍事信箋,或許其中有很重要的信息!最重要的是,你隻是外族,並不代表濱海……拜托,做事之前稍微動一下腦筋好麼?”

被他如此呼喝,原本有些慚愧的安素忽的渾身顫抖,猛然跳起身來,怒喝道:“小賊!罵夠了沒有!你這小賊,便不識得好人心麼?”

石不語聞言大愕,詫異道:“什麼?難道說,你這麼做,還是為了……”

話音未落,他已乖乖的閉嘴,顯然已想通了其中的道理,頓時有些尷尬。果然,下一刻,那位憤怒的女子,已然顫聲喝道:“若不是怕你被交出去,我才懶得理會這等破事……罷了,便當我多管閑事,告辭了!”

說罷,她也不再理會對方的神情,徑直大步行出,幾步間便已躍上馬匹,雙腿重重一夾,登時策馬而去。石不語怔怔半晌,忽的反應過來,驟然大呼一聲,跳上剛剛返回的金烏,急急追趕上前……

金烏飛行的速度無以倫比,因此馬匹雖在疾奔之中,但片刻之後,便被趕上。石不語指揮著它降落了幾分,與奔馬保持著平行,朝著安素呼道:“這個……別介意,我不過隨口那麼一說!”

安素雙目微紅,也不知是氣憤還是悲傷,她揮舞著細鞭,徑直策馬向前,直到對方一連呼了三四聲,方才冷冷應道:“我這等外族,有什麼資格生閣下的氣!您也不必道歉,我這便帶了本方人馬返回南狄!”

石不語聞言大驚,心知不妙之極。若是讓安素就這麼離去,隻怕日後再也沒有和好的機會,況且此次戰事,也依仗南狄軍出力不少,如果讓秦暮等人知道是自己的罪過,隻怕自己會因此倒上一次大黴……

想到此處,他哪裏還敢怠慢,一麵伸手試圖拉住韁繩,一麵賠笑道:“別介意,我就是這麼一個混蛋嘛!不如,先停下馬來,要打要罰,任你處置!”

話音未落,細鞭已重重抽將過來,石不語手背一痛,吃驚之下急忙撒手,險些從烏背上滾落下去。安素得了機會,急急策馬狂奔,不消片刻,便已拉開二三十丈的距離。

“喵喵的!”察覺到手背上傳來的火辣疼痛,心頭平添了怒氣的男子,終於再也忍耐不住,拍著烏首急急追上去。

這一次,他卻再不軟語相求,打定了先行硬來的念頭,待到金烏再度與奔馬平行之時,石不語忽的輕喝一聲,猛然撲將過去,從側麵摟住了安素。巨大的衝擊力下,兩人齊齊從馬背上墜下,一陣翻滾過後,終於停止在草地上。

“放開我!放開!”安素怒氣衝衝的揮舞著馬鞭,沒頭沒腦的向對方抽去。石不語心知此時決計不可放手,隻得強忍著疼痛,緊緊抱著對方,奮力將整個身子都壓了上去……

如此折騰片刻後,安素終於失去了氣力,放棄了無謂的掙紮,而石不語亦是氣喘籲籲的癱軟了下去,倒在她的身上,不住喘息,遠遠望去,倒仿佛一對恩愛的情侶,在這明媚的春光下,正欲行那情不自禁的周公之禮似的……

半晌過後,安素的玉音忽的柔柔響起,卻與平日裏的強硬絲毫不同:“小賊,你還不肯放開我麼?”

石不語聽得一怔,卻又聞得那幽幽的香氣傳入鼻中,登時心中微微蕩漾,一時之間,倒忘了身處何地。好在片刻後,伴著安素的一聲輕哼,他終於明白了眼下的處境,忙不迭的支撐起雙臂,試圖跳起身來。

隻是兩人此時的姿勢實在太過曖昧,交頭側頸、肌膚緊貼也就罷了,偏偏安素的玉峰正挨著石不語的胸口,而石不語的一條大腿,卻也恰恰位於安素的**之間,正湊著那處神秘的所在……

如此的親密姿態下,便是要急急分離開來,隻怕也不容易。因此,直到費了半日工夫,石不語才在慌亂之中,勉強掙脫了開來,而這中間,不知已占了對方多少便宜,而安素的玉頰,又已帶上了多少紅霞……

尷尬的沉默中,心猿意馬的男子終於想起了之前的目的,連忙跪坐於地,低頭道:“抱歉,方才那樣對你……是我不好,一時性急了些!”

安素輕輕“恩”了一聲,卻未答言,這一刻,一向豪爽的南狄女族長,卻忽的變成了平日裏被她嘲笑的漢族女子,除了垂首不語,便是輕輕捏著衣角……

石不語見狀,心中又平添了另一種恐慌,口中更是胡言亂語起來:“其實,看一封信也沒什麼,想當年,我除了偷看別人洗澡之外,其餘的也都做……晤!”

話音未落,帶著甜香的櫻唇已輕輕封住了他的話語,一絲幽香伴著靈巧的香舌傳入,沁人肺腑,在胸臆間滋漫縈繞開來,如馥如馨,又似蘭似芷……

頭腦中一片空白的男子,隻隱隱察覺自己躍動的心兒,正悠悠忽忽、遊遊蕩蕩,浮在半空沒個著落,便如斷線的風箏一般……

須臾、唇分,在石不語反應過來之前,滿麵紅暈的安素已急急跳起身來,小步向著遠處的馬匹奔去。片刻之後,伴隨著馬蹄聲的徐徐消不語,淡淡的柔音伴著清風飄蕩而來,那隻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兒,卻又似乎藏者無窮的情意——

“小賊,我不會原諒你的……我,永遠記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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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破規

此言一出,倒叫石不語暫時無言以對,愕然半晌,方才結結巴巴的應道:“這、這……老實說,是它自己言道要留下報恩……”

“胡說八道!”琨羅大怒,袖風過處,登時將一棵青竹擊成兩段,“你又有何恩與他?除非,是你設計擊殺我術宗門人,爾後將這些金烏救出!”

石不語聞言,更是覺得頭痛無比,勉強解釋道:“宗長,決無此事!隻是這其中的情由太過複雜,不若我們坐下慢慢商談,我仔細解釋……”

琨羅耐著性子聽到此時,已是極為壓抑,此時聽得對方又欲頹唐,終於再也忍耐不住,信手一擲,已將袖中兩道銀圈祭於空中,口中喝道:“解釋?便要解釋,也待你先束手就擒再說!”

那兩道銀圈一大一小,飛舞在半空之中,發出清脆的撞擊聲,直叫人聽了渾身酥麻,便連行動乏力了許多。而頃刻間,涼風吹過,兩圈迎風而長,已化為水缸般大小,帶著呼嘯風聲,徑直砸將下來……

石不語本已被那聲音弄得周身發軟,卻幸好還能勉強抵抗,此時見得銀圈撞擊下來,急忙發動遁千裏,於煙塵中避了開去。嘉音雖然慢了一步,但此時也已祭起手中玉笛,化出光芒擋住那銀圈,輕喝道:“宗友!石不語師侄並無誑言!你的門人,的確不是……”

話音未落,便又見遠處空中數道身影急速飛來,凝寒當先乘於悠白背脊上,高聲呼道:“琨羅宗友,諸事慢議,莫要輕易動氣!”

琨羅此時哪裏聽得進去,左手捏個元訣,那銀圈重重撞在玉笛的光華上,驟然彈向高空,隨即右手一指,喝聲“化”,兩道銀圈登時在空中急速旋轉起來,便如陀螺一般發出呼嘯之聲,片刻之間,竟會以二化四、以四化八……剎那間,便已化為千千萬萬,如暴風驟雨一般疾射而下!

饒是石不語仗著遁千裏的巧妙工夫,但在這莫大神通麵前,亦是避無可避,心頭一橫,幹脆便以妖丹化為銀盾,將自己與莫愁擋在下方。大盾方才成形,便聽得一陣轟鳴巨響,那千萬銀圈如同冰雹一般反複撞擊而來,直震得人雙臂發麻、周身劇震,不消片刻,竟將他的雙足都擊得陷入土中……

凝寒身在上空,見狀大驚,不待悠白下滑便即躍下,玉笛橫吹,劍獠登時化形而出,身形急急晃動,百千道劍刃疾射而出,隻盼能阻得琨羅一阻,好令石不語有喘息的機會。

怎奈那琨羅也非單身而來,幾名立在一旁的陣宗門人齊齊出手,飛劍齊出,剎那間布成劍陣,雖然頗為簡陋,但用來暫時抵擋劍獠卻無問題。琨羅得了護力,自然更是放心施為,手印變幻處,那千萬道銀圈去勢更急,呼嘯聲響徹天地,方圓數十丈內,那些青竹摧枯拉朽一般的倒下,便連嘉音也無法施救,隻能憑借著玉笛光華將阿月兒護在其中……

危急之際,卻聽得半空中一聲低喝,翰墨與葉翟同時趕到。前者急急拋出手中書卷,迎風而長,化為數丈見方,替石不語擋下了大半銀圈攻勢,葉翟卻無使用元器的習慣,微微躬身,吟唱一聲,身形已驟然出現在琨羅身前,食指輕點,一道光華輕輕送出,登時破了對方的護體真氣,直透而入。

他這一指,去勢頗緩,顯然其意並不在傷人,因此,琨羅雖然吃了一驚,卻仍有足夠的時間收回銀圈,疾退數丈。隻是千算萬算,眾人卻都忽略一物,那自激鬥伊始起便盤旋在空中的三足金烏,一直在冷眼旁觀尋找著機會,此時見得琨羅散去銀圈,登時如疾電一般射將下來。

它的速度本就快得驚人,又是乘人不備偷襲,因此一擊之下,登時得手。隻聽得一聲慘呼,琨羅已踉蹌著後退了十餘步,衣襟盡裂,胸前竟多了一條足有半尺長的傷口,血肉模糊,幾可見骨。

金烏仍不罷休,雙翼一振,便欲趁勝追擊,卻被石不語急急喝止,隻得心猶不甘的飛回主人身邊。那幾名陣宗門人此時才反應過來,急忙舍棄了與劍獠的纏鬥,前往救助宗主,一時間,難免紛亂不堪。

再看身受重創的琨羅,到了此時反而平息了怒氣,居然麵色平靜的立在原地,任由門人為自己處理起傷口來。過得半晌,待到流血漸止,他幹脆一言不發,徑直駕起銀圈飛騰而起,臨行前,卻以目光徐徐掃過當場,在每一個人的麵上都停留了片刻,那其中的陰毒之意,便是夜叉出身的莫愁,也不禁打了幾個寒噤……

石不語隻覺周身發寒,本欲上前幾步解釋,卻被翰墨輕輕扯住,歎息道:“師侄,此事一時分辨不清,琨羅的性子又是外柔內剛。依我看來,還是待他冷靜些,再設法解釋,或許反有效果!”

嘉音此時已收起了玉笛,一麵行來,一麵接口道:“隻怕琨羅以為我等以多欺少,心中更是不平,他背後的術宗又……唉,此事隻怕難以善了!”

葉翟輕輕合掌,低聲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等隻要問心無愧,懼他做甚?況且便沒有今日之事,難道陣、術二宗便不來尋釁了麼?”

眾人聞言默然,倒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理,隔了半晌,凝寒終於仰麵望天,輕聲歎息道:“福禍自來終難料,我等心中多存善念,以不變應萬變吧!”

蘇陽軍帳中,搖曳的燭光下,剛剛服用了丹藥的琨羅,正坐於榻上運氣調息,在他的下首,坐著二十餘位宗士,其中既有陣宗的幾位長老與親傳弟子,也包括了聞訊趕來的術宗憩塵子等人。

半晌過後,麵色蒼白的琨羅終於輕輕睜開雙眸,向著下首的憩塵、出塵、淨塵三人,微微頜首示意道:“多謝幾位宗友贈予的靈丹,我這傷勢已無大礙!”

憩塵等聞言,自然連連謙遜,旋即安慰道:“宗友的傷勢雖已好轉,但還需休養幾日,切莫動怒,若是再引得傷口迸裂,便不妙了……”

他不提起那事便罷,一經提起,琨羅登時麵色肅然,神色陰沉道:“可恨嘉音一幹人等!強行護佑小賊也就罷了,竟還仗著人多勢重圍攻與我,著實可恨可惱!”

此言正合出塵、淨塵的心意,兩人聞言,當即附和道:“宗友不必著惱,音、文、念幾宗,向來與那石不語沆瀣一氣!他們若不依多為勝,反倒是怪事一件!待得宗友傷勢康複,再行複仇便是!”

琨羅怒氣未消,胸口急劇起伏不平,目光微轉,無意中落在木幾上的一方硯台,不由得又想起向來為自己磨墨的陳陽子,登時心中一痛,半日說不出話來……

他三十歲時得遇宗門前輩,被提攜入宗修行,一晃便是三十年,待到略有小成出山之時,留在人間的唯一子嗣卻已因急病逝世,隻留下無移無靠的五歲小兒。琨羅雖是宗門中人,但也仍然保留著俗世中的親情,悲痛之餘,便帶著這小兒入宗修行,又惟恐他人說閑話,便推說是偶然收來的弟子。

雖然如此,這名義的師徒關係下,爺孫的眷眷之情,卻是何等的深厚。加之陳陽子儀表不凡、智略過人,又頗為孝順,琨羅看在眼中,每每老懷暢慰,深以有如此賢孫而得意不已。暗地裏,甚至會做起將來由陳陽來接任宗主的美夢……

隻是,美夢未成,便已宣告破碎,殘酷的現實,卻給了他一個“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慘劇,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那位看似人畜無害、實則陰險歹毒的石不語!他開始能夠體會沈達的心情——同樣是喪失了唯一的親人,同樣是因為小窺了對手——這種摻雜著悔恨與痛苦的心情,的確會令任何一個正常人發狂,甚至因此失去理智……

“好吧!那麼,我的錯,便由我親自來糾正……”琨羅長長的舒了口氣,麵無表情的抬起頭來,靜靜仰視著帳頂。片刻之後,一個注定要引起軒然大波的計劃,開始在他心中徐徐成型……

“宗友?宗友?”憩塵子的輕聲呼喚,將他帶回現實的世界之中,不知不覺中,已然過了一柱香的時間。

琨羅露出一絲幹澀的笑意,示意自己並無大礙,隔了片刻,他忽的長出一口氣,向著一幹長老與門人,沉聲道:“音、文、念、禦獸幾宗,合力擊殺我宗弟子,此罪絕不可恕!我欲召集門下弟子,借蘇陽軍之勢,為我陣宗報此深仇,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幾位長老對視一眼,微微皺眉道:“宗主所言極是!隻是,若按曆來的規矩所說,我等宗門之間,並不可彼此爭鬥……”

琨羅聞言,添了幾分怒色,強自壓抑著火氣道:“若是按爾等所說,我們便坐視門下弟子被誅戮不成?石不語與嘉音等人擊殺陳陽子時,怎麼卻不念及這規矩?”

見他滿麵怒容,幾位長老半是惶恐半是無言以對,一時盡皆無語,顯然是已默許了。相形之下,倒是那些年輕些的門人更加衝動,紛紛霍然起身,附和呼道:“宗主所言極是!音、文等宗不義在先,便休怪我等不義在後!此仇不報,我陣宗豈不要遭人恥笑,還有何麵目立於宗門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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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自由

得意忘形的興奮,在這金烏的目光下,頓時化為烏有。石不語輕輕的歎了口氣,默默沉思著,似正處於艱難的抉擇中。片刻之後,他微微側首望向莫愁、阿月兒,低聲道:“你們覺得,是否應該……”

似乎理解到他心中的所想,二女彼此對視一眼,緩慢而無比堅定的點了點頭。石不語露出一絲笑意,旋即舉起玉牌,徐徐向那金烏王行去。一時之間,這竹林中,除了腳下竹葉的沙沙做響聲外,更無半點嘈雜……

眼見他逐步逼近,那金烏王頓時流露出一絲警惕之意,身子也竭力抬起,不住顫抖著,發出低低的鳴叫聲。看其情形,它顯然在前任主人陳陽子的手下,吃過不少苦頭,以至於形成了條件反射。

見得此景,石不語不由得歎息一聲,更加堅定了信念。幾步之後,他已立在那金烏的麵前,近在咫尺之間,下一刻,帶著微笑的男子忽的徐徐伸出手掌,將那玉牌托在烏喙前,柔聲道:“這個,還給你……”

此言一出,烏群登時聒噪聲四起,亂做一團。而為首的金烏王更是於目光中流露出難以置信的愕然,癡癡望著那隻纖細手掌中的玉牌,它的羽翼在輕輕的顫抖著,充滿了猶豫,似乎在考慮著,是否要吞下眼前這塊或許帶毒的誘餌……

“拿去吧……”石不語低聲的催促著,再一次將玉牌向前遞了幾寸。金烏王死死盯著他的手掌,躊躇良久,終於壓抑不住心頭的渴望,猛然啄將下去……

與預想中的陰謀不同,玉牌簡簡單單的落入它的嘴中。下一刻,因了這束縛而被折磨了四年的烏群齊齊飛將上來,將那玉牌裹在其中,火浪、爪刃齊齊擊出,頃刻間,便已將它化為碎片。然而,心中怨極的烏群猶然不肯甘心就罷,它們不住的鳴叫著,追逐著四散的碎片,直到將之化為粉末方才意猶未盡的放棄。

石不語抱著雙臂,斜靠在青竹上,微笑著凝視麵前的場景,他的心中很是歡暢,即便是收伏了一百隻、一千隻金烏的快樂,也遠遠及不上此刻。自由,是每一個生靈的天生渴望,無論是誰,都沒有權利去扼殺與剝奪,那位剛剛殞命的陳陽子,便是不懂得這個道理而最終導致了自身的毀滅……

“換做是我,也不會願意被人束縛……”石不語歎了口氣,不由得再度想起前世的穿越小說……

那些幸運的主角,總是借著種種的名義,將一切視野中的事物——女人、資源、土地、生靈、異獸——盡數控製在自己的手中。臉皮薄些的,往往抬出所謂的“大義、公理”的招牌,臉皮厚些的,便幹脆聲稱“老子就是流氓”!

在石不語看來,這兩者都是何等的可笑!說到底,那不過是實力的體現罷了,以實力操控他人,奪取自由,無非如此而已!而正如自己曾經無意讀到的一句話所說:“當強壯本身成為道德,強壯也必將被更強所打敗……”

在今日掌控著他人的高高在上者,終有一日也將為他人而掌控;當那些主角操縱著生靈的性命與自由時,又是否想過,也許有一天,自己也將成為別人的玩具與傀儡?就象眼前的金烏與陳陽子,就象數千年來的無數帝王豪傑……

“所以,我不願意去操控他人,無論那是人類還是禽獸!”感受著耳邊輕拂的涼風,石不語如此想道,“不過,如果有誰試圖奪走我的自由,那麼,抱歉了……”

聒噪的烏鳴聲,驚醒了他的沉思,遠處,已將玉牌粉身碎骨的烏群,正紛紛騰空,向著遠處的夕陽飛去。也許在將來的某一日,它們還會落入某些野心家的手心,但至少在此時,它們是自由而愉快的……

“那麼,會不會感覺到一點後悔?”莫愁微笑著,走近眺望著遠方的男子,“六十多隻強化過的金烏,即便是與三千火犀軍相比,也是實力可觀的很!”

石不語摩挲著下巴,苦笑道:“被你這麼一說的話,我的確後悔了……不過,算了,做了這種良心不安的事,生孩子很容易沒屁……咦?那是什麼?”

在他的視野中,雲霞漸濃的穹天中,忽有一隻金烏振翅飛來,不消片刻,便已清晰的展露出身影,落回竹林外的空地上。

“是你?”石不語微微有些驚愕,這隻金烏,正是方才叼走玉牌的首領,也正是那日銀瀑穀中險些奪了自己性命的罪魁禍首。隻是,已然脫身帶著族群離去的它,怎麼又會返回此地,難道打算報前些日的一勒之仇不成?

那金烏望著他,嘎嘎叫了數聲,忽的撲上前來,石不語吃了一驚,還未反應過來,卻已被其撲倒在地。不過,與想象中的攻擊不同,它居然用雙翅撐起了沉重而巨大的身軀,低下烏首來,不住輕蹭著麵前的男子。

“喂!喂!你要做什麼……”被這突然而來的“襲擊”搞得焦頭爛額,石不語一麵竭力掙脫,一麵喝道,“好吧,我承認,我方才偷摘了三根烏羽……隻是用來做把新羽扇罷了,你不會這麼吝嗇吧!”

然而,即便聽到對方的坦白,金烏仍然沒有放棄的念頭,幹脆用長喙叼著他的衣襟,始終不肯放鬆。眼見如此,急於脫身的男子隻得老實的交代道:“怕你了,我承認,是五根……七根,如何……好吧,的確是九根,打死我也交不出來了!”

“夫君,我來試試,好麼?”阿月兒忽的輕輕喚道,行至他的身邊,遲疑片刻後,輕輕伸出手去,抱住了低鳴不止的金烏。在吟唱著奇妙的旋律與對方溝通之後,她微微側首,猶豫道:“夫君,看起來,它似乎打算,報恩……”

“報、報恩?”石不語結結巴巴的重複著,翻了個白眼,望向麵前的溫順得如同寵物一般的三足金烏,“很俗套的劇情……”

仿佛聽懂了他的抱怨,金烏憤怒的嘎嘎兩聲,再度湊上前來,緊緊叼住了衣角。看起來,這位報恩者比施恩者還要跋扈與驕橫……

石不語撓了撓頭皮,蹲身搭著對方的肩膀,歎息道:“好吧,我們商量一下!你,打算報恩麼?”

金烏低鳴數聲,很是乖巧的點了點頭。在凝視著它的赤眸片刻、確定並無詭計之後,摸著下巴的男子忽的露出歡喜的微笑,用力搓著手,興奮不已。

“明白了,報恩嘛,很簡單的!你隨便給上幾十萬兩黃金什麼的就可以了……什麼,沒有嗎?那麼,威力巨大的元器也可以接受……不是吧!難道你要學田螺姑娘,以身相許……抱歉,忘記你是公的……”

一番唾沫橫飛的敘述過後,口幹舌燥的石不語終於放棄了種種俗套的劇情設想,無奈的攤開雙手道:“好吧,最後一個選項,你打算,暫時跟著我麼?”

這一次,金烏沒有搖頭,而是露出欣然的神色,輕鳴數聲。石不語舒了口氣,心中也頗為意動,有這麼一隻巨禽跟隨在身旁的話,日後的行程自然方便了許多,更何況,三足金烏的實力也頗為不弱,不過……

沉吟片刻後,他望向輕輕搖動著身軀的金烏,收斂起笑容道:“說句實在的,你考慮清楚了麼?很危險,然後三班倒,最糟糕的是,沒有加班費……”

這一連串的名詞,顯然讓巨禽深陷迷惑之中,怔怔了良久,它忽的長鳴一聲,再度叼住了對方的衣角。眼見如此,石不語自然完全了解了它的心意,當下探出手道:“那麼,合作愉快!握個手如何?恩,我不介意你舉爪……”

“逝!”便在此時,忽見莫愁麵色一冷,望向遠處的天空。浮雲之中,數道光華正以雷霆之勢劃破長空,頃刻間便已落入林中……

光芒未散,現出形來的琨羅,已急急上前幾步,厲聲喝道:“石不語,你將我那些弟子如何了?”

原來,那蘇陽王沈達見得群烏飛出,也隱約察覺不妙,急忙遣人去報知琨羅。後者接到消息之後,當即從落楓坡脫身而出,急急趕來。他心中始終記掛著金烏與陳陽子,甚至記掛後者還甚於前者,因此一待落地,便即發問,也顧不得失了儀態。

而見他發問,石不語卻是神情複雜,不知該如何應答隻好,目光情不自禁的,便向著方才的戰場投去。琨羅微微愕然,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入眼處正是幾具殘屍,其中一堆血肉上還摻雜著陳陽子的袍服碎片……

一望之下,眩暈的感覺登時衝上頭來,這位向來不曾失儀的陣宗宗主,在這一刻突然渾身劇顫,滿麵通紅,而神色間更是於哀戚之外,足足老了十餘歲。

幾名門人不敢怠慢,急急上前攙扶,還未近身,便被這位剛喪了親孫的老者一把推開,滿麵厲色的喝道:“石不語,我門下弟子與你並無私仇,你擊敗他也就罷了,為何下此毒手!”

石不語愕然一怔,忙不迭的擺手道:“宗長,您誤會了!我並未出手,隻是陳陽宗友驅使金烏不當,以至於遭到反噬……”

琨羅聞言,倒也信了三四分,隻是他目光轉處,已然注意到立在對方身旁的三足金烏,登時心頭劇震,沉聲喝道:“你還待推搪麼?若是金烏失了控製傷人,這隻金烏王,怎的會在你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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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擅水者溺於水

赤霞漫布的天空中,閃耀著五色毫光的孔雀,如同一塊巨大的瑪瑙,迅疾劃破長空,墜向東南方向的小山……

而在其身後,窮追不舍的金烏群,便仿佛後世的追星族一般,鋪天蓋地的緊隨其後,雖然時不時因了小隊禽妖的突然襲擊而減緩了速度,卻又再度振翅趕上。到得最後,為首那隻三足金烏所噴發的火浪,幾乎已能燒至前方的雀尾……

性命悠關之下,鹿角自然被逼發出平日絕無僅有的潛力,振動短小的雙翼,又加快了幾分速度。片刻之後,眼見那片隱隱閃耀著銀光的竹林已出現在前方,它忽的長嘯一聲,蜷縮成團,如同墜落的流星一般砸入林中,數聲慘呼過後,登時沒了身影。

金烏群突然失去目標,不由得齊齊停滯在空中,愕然四顧,聒噪不已,顯然不知應當如何繼續。混亂之中,卻是任誰都沒有注意到,涼風徐來,那竹林的搖曳輕響中,還隱隱夾雜著一絲悠悠而起的歌音……

以嘉音為首的四位音宗宗士,早已於半個時辰前潛藏於密集的翠竹之間,此時正輕輕昂首,共吟低音,徐徐和歌。而一身綠衫,獨自立於竹林中央的阿月兒,則以獨有的天魅之音,吟唱著一曲《百鳥夜棲圖》。

音符的舒展跳躍間,歌聲漸漸帶上了催眠般的魔力,安撫著聒噪吵嚷的烏群。不知不覺中,許多妖力稍弱的金烏已徐徐閉目,收翅落在青竹尖上,伴隨著涼風舒緩搖曳,仿佛已陷入了沉睡一般。

而實力出眾些的十幾隻三足金烏,雖然仍然盤旋在半空之中,不時發出低低的鳴叫,但從其越發緩慢的身形與撲打羽翼的速度來看,迎接它們的,也終將是與部屬相同的命運。

眼見此景,隱藏於竹林中的五位吟唱者,更是越發的小心翼翼起來,操縱著音波,於無形之中纏繞著烏群。眼見得幾隻三足金烏開始徐徐落向竹梢,嘉音的麵容上,不禁浮現出一絲笑容來……

隻是此時,異變陡生,遠方天際之下,忽有無數銅鼓金鐃之聲遙遙傳來,便如樂團演奏一般,向著這麵不住逼來。被這些毫無美感的雜音所幹擾,和諧優美的《百鳥夜棲圖》登時為之一亂,原本逐漸沉睡的金烏群於剎那間起了小小的紛亂……

正在施法的五人不敢怠慢,急忙運起元力,又加大了幾分吟唱,這才勉強將局麵壓製下來。嘉音心頭惱怒,舉頭望去,不覺愕然一驚,正見遠處穹天中,正有六七人持著銅鼓金鐃,向這麵疾射而來。待到望清衣飾麵容時,她登時麵色大變,心頭如同被潑了盆冷水一般,涼了大半截。

這幾人,卻正是術宗門下的陳陽子與他的幾位師弟。原來,這日清晨的宗門會麵,琨羅雖然攜了大半門人親身前往,卻將陳陽子幾人留了下來,繼續為烏群完善‘洗髓陣’,促其進化。

也是機緣巧合,陳陽子率著幾名師弟忙碌了半個時辰,隨即暫時歸營歇息片刻,方才入定,便聞得那些看守金烏的士卒來報,言道烏群不知為何,突然掙脫束縛,一起飛向東南方向。

陳陽子情知不妙,當下召集了幾名師弟,齊齊沿路趕來,他們的飛行速度頗慢,等到得竹林附近時,烏群已被《百鳥夜棲圖》初步控製,正在徐徐下落。好在陳陽子智略過人,見得此景,急忙喝令幾位師弟返回營地,取了軍中用以傳令的銅鼓金鐃前來,隨後運起妖力,協力敲擊著,向著竹林飛來。

要知道,這音術最為忌諱的,便是外音的幹擾,如今被這許多雜音驟然參雜在其中,頓時失了節奏。樂曲既然紊亂,那些蘊涵在其中的魅惑之術自然也削弱了效果,過得片刻,果見十餘隻散布在外圍的金烏恢複了神智,隨即在陳陽子的指揮下,尖嘯一聲,猛然向著竹林中撲將下去……

這一招,可謂是“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嘉音、阿月兒幾人,苦於施展音術之中無法擅離半步,眼見火浪利爪襲至,卻無法抵禦。好在石不語與莫愁幾人守侯在在旁,眼見如此,便急忙出手抵禦救援。

隻是如此一來,他們便暫時無法去對付空中的陳陽子等人,隻得眼睜睜的望著對方不住敲擊出極其難聽的噪音,將一隻又一隻金烏喚醒,不住催逼下來。漸漸的,隨著金烏的不斷加入,勝利的天平,開始向著空中的這一方傾斜。

到了此時,嘉音等人也無法可想,隻能繼續催動音術與對方的雜音相拚,苦苦支撐到底,期待著或有些負責中途阻擊的禽妖及時趕到,挽回不利的局麵。

而陳陽子也知曉夜長夢多的道理,當下敲動著一幹樂器,不住向著竹林逼去。後來見得石不語等人忙於抵擋,他幹脆便領著師弟,鑽入金烏群中,就近敲擊起樂器來。如此片刻過後,局勢更是驟然大變,十餘隻三足金烏終於擺脫了束縛,長鳴一聲,齊齊揮舞著雙翼,就欲發動襲擊……

“石不語,你此時不降,更待……啊!”眼見群烏醒轉,陳陽子大喜過望,登時朝著下方竹林呼喝道。隻是,話音未落,異變已生,那十餘隻三足金烏蘇醒之後,眼見便要下撲,不知怎的,其中一隻忽的低鳴數聲,猛然反轉長喙,刺向身旁的宗士!

陳陽子毫無提防之下,登時被長喙透胸而出,那金烏絲毫不留情麵,緊接著又是數道爪刃襲出,須臾間便已送他去見了閻王。而陳陽子既已身死,他手中的玉牌便沒了控製,那些金烏獲得自由後,略一停滯,便即紛紛掉轉身子,猛然撲向那一幹宗士。

片刻之內,長喙、利爪、火浪齊出,尖鳴、慘呼同生,陡然間,這片天空已徹底化為血腥殺場。待到林中的眾人回過神來時,陣宗的六、七位門人,早已從空中墜落下來,死得通透了,而那陳陽生更是倒黴,不待落地,便被憤怒之極的烏群趕上,撕成了碎片。

下方眾人瞧得目瞪口呆,一時之間,都忘了做出任何舉動。還是石不語最為眼尖,見那陳陽生被撕成碎片時,握在手中的玉牌忽的墜落下來,當下不及反應,本能的縱身躍起,避過幾隻糾纏的金烏,遁千裏頃刻發動,搶在下撲的三足金烏之前,將那玉牌攥將過來。隨即猛然下墜,就地一滾避開攻擊,待到起身時,已將玉牌高舉在手中……

那群金烏哪肯舍棄這關係一族自由的玉牌,當下聒噪聲四起,再度振翅,便要撲將上來。隻是這時,那隻先前襲擊陳陽子的三足金烏,卻悲鳴一聲,落下地來,聽得它的鳴叫,烏群頓時偃旗息鼓,紛紛落在一處。雖無攻擊的舉動,但六七十雙血眸卻都落在石不語的身上,那種目光中,充滿了憤怒、驚疑、渴望,還有一絲的悲哀……

石不語定睛望去,見那隻領頭的金烏頗為眼熟,頸下還殘留著一道深深的勒痕,想必就是那日在銀瀑穀中與自己生死搏鬥的烏王,想不到在出現許多三足金烏的情況下,它卻仍然是烏群的首領。

這烏王,比起它的同伴來,不但實力強上許多,智略也是更為高明,所以,它才會在見到玉牌已落入對方手中後,明智的放棄了攻擊。畢竟,在如此的局麵下,隻要對方發動玉牌,便能取得對烏群的控製權,即便全體撲上,也是傷不到他分毫的……

而乘著這難得的對峙良機,石不語亦是一麵喘息,一麵在腦海中推理起事情的來龍去脈來。按照常理來說,掌握著玉牌的陳陽生,沒有理由會被自己控製的烏群反噬,除非是他對玉牌的控製力,突然出現了詭異的下降,導致那隻實力出眾的金烏王勉強擺脫了束縛,從而發動反戈一擊……

“那麼,究竟是什麼導致了他對烏群的控製力下降?”石不語微微皺眉,目光掃過身後的嘉音與阿月兒等人,忽的聯想到那《百鳥夜棲圖》的曲目……

難道說,音術在施展時,可以通過音波的蕩漾,來抵消玉牌的控製力麼?那麼,要做到這一點,前提就必須是——陳陽生在控製烏群時,同樣是通過玉牌的音波傳送……

想到此處,他忽的起了實驗的念頭,運起妖力,在那玉牌上輕輕彈了一聲。果然,伴隨著嗡嗡聲的蕩漾,原本聒噪輕鳴,不住晃動著身軀的烏群,便在剎那間齊齊匍匐於地,乖順得如同家畜一般……

“原來……原來如此!那麼,我們濱海今後,豈不是又多了一支……”石不語怔了片刻,忽的朗聲大笑起來,隻是笑聲才出口不久,他卻愕然閉嘴,陷入了沉默之中。

在他身前,那隻統領烏群的金烏王,正勉力的抬起烏首,苦苦抗衡著音波的壓力,倔強的望向這麵。它的目光中,流露著深邃的悲哀與憤怒,或許,還有那麼一絲絲的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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