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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倪匡-闖禍《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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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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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9 20:23:23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本文最後由 阿挺哥哥 於 2025-2-9 20:30 編輯

自序

闖禍--自序

自序

寫小說已超過四分之一世紀,一直很不注重小說的主題。以為小說可以有主題,也可以沒有。所謂主題,並不是小說的主要組成部分。

不過,這個故事,例確有主題︰一個人或是幾個人或是一群人,闖的禍再大,也總有個限度,唯獨一個主義,或是一種思想,闖起禍來,卻可以令人類蒙受無可比擬的災害,才是闖大禍。

若有幸不為這類禍所害,那是幸事。

衛斯理

一九九四年一月十一日三藩市

不問曾栽種了什花何草什木啥果

不知已滿眼是女敕黃新綠艷紅奼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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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9 20:39:09 |只看該作者
闖禍--十二、夢幻成真

十二、夢幻成真

我思緒十分紊亂,一路上,都在想這個問題,果然行動並無阻礙,在我到達那湖邊時,正是漏夜趕路之後的清晨時分。

旭日未升,但是開際已是一片朝霞,映在湖面之上,真正的霞光萬道。湖邊是好密的一片林子,我照著游夫人所說,找到了第一棵白楊樹。

白楊樹迎著朝陽,隨著湖風,枝葉搖擺,看來很是賞心悅目。

我無暇欣賞風景,只是留意白楊樹.唯恐漏了一棵,就找不到游俠的秘密機關。幸而白楊樹型奇特,並不難認,到數到了第一百棵時,紅日早已高照,陽光射進林子來,在地上形成了奇形怪狀的圖案,若是在夏天,林中的風光,自然更好。

我站定了身子,吸了一口氣,只听得天際,傳來了幾下清脆震耳的鶴鳴之聲,抬頭看去,只見湖面之上,天際有幾只丹頂白鶴,正翱翔而過,藍天白雲,連同鶴的身影,一起倒映在湖水之中,人也就仿佛如同進入了圖書之中。

我心想,游俠畢竟是胸中大有丘壑的人,連造一個秘密機關,也選了這樣一個清幽無比的所在。

我站在樹前,那樹約兩握粗細,一用力,向左轉在下,再向右轉三下,一面在猜度秘密所在的入口處何在。

六下轉畢,只听得左耳不遠,有一陣聲響傳出,一叢灌木,移了開去,現出一個通道口來。

我趨前一看,那是一個一公尺見方的方洞,看來像是深不可測,正猶豫間,下面已有光亮透了上來,可以看清有梯級可以下去。

我聳身下去,才進入洞中,上蓋已自動移上。我再向下去,走了給二十級,就到了一個約有二十平方公尺的地下室之中。

那地下室內,空無一物,四壁、地面以及天花頂上,都光滑無比,看不出是什麼物質,我伸手模去,只覺得觸手冰涼,像是玻璃。

我團團轉了一圈,正無從著手處,忽然听到了聲音,正是我熟悉的,以前曾與作過長談的四號之聲。

我一回頭,就看到一面壁上,出現了一團團黑氣。那黑影並不規則,隨著聲音,也迅速變形,一如示波儀的熒屏顯示聲波的情形。

我回了一句︰「這次,居然是真的有聲音了?」

四號卻笑了起來你看到了音波的顯示波形,就以為真有了聲音。有聲無聲,只在你的意念之中,什麼叫真的有聲?

我用力一揮手︰「不和你說這些。他們呢?」

這個問題一問,壁上的那團黑影,靜止不動,我也听不到任何聲音。

我耐著性子等著——這種等待,絕不好受。四號對我這個問題,久久沒有回答,這證明我的推測是正確的,紅綾他們處境不妙!

我勉力鎮定心神︰「我來,是為了找尋替你們解決問題的方法!」

說了這句話之後,又過了相當久——我的手心之中,甚至滲出了汗,四號才回答︰「你知道我們之間,存在著什麼問題?」

我嘆了一聲︰「我不知道!」

我略頓了一頓,又道︰「但是,游俠在這些年來;已替你做了那麼多事,找回了那麼多部件,你們間合作得還不夠好嗎?為什麼還會有……不愉快的事發生?」

四號的聲音憤然︰「他一直在敷衍我——你也曾合謀,不把一0九A給我!」

我沉聲道︰「你應該至少知道我的想法——一0九A到不到你的手中,並沒有影響,但是對地球人來說,卻是頭等大事,所以我同意不再去找一O九A,讓一①九A永遠藏在成吉思汗墓中——當時我們並不知道它並非在成吉思汗墓,而是一直在地面上,而且相信在一個相當長時間中,發揮作用!」

四號發出了一連串表示不滿的聲音,我又道︰「這也要怪你自己,一0九A既然在地面,你應該知道它的所在,何以你也不知道?」

四號悶哼了一聲︰「事情很古怪,擁有它的地球人,像是得過高明指點,把它放在一只相當厚的鉛盒子之中,隔絕了我和它之間的感應。」

我很難想像那「高明指點」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之下發生的事,我只是道︰「現在,一0九A到你手了,還有什麼問題?」

四號的聲音,听起來是明顯的發怒,他吼叫道︰「只有軀殼,沒有靈魂!游俠交到到我手中的,只是一個軀殼!」

他一連兩次,使用了「軀殼」這個名詞,這個詞在地球語言中很是普通,我能明白。可是這時,他使用在他的話中,我卻莫名其妙。

那一0九A,只是思想儀的一個部件,是一具不可思議的儀器的一個組成部分。

盡管它奇妙之至,可是它不是生命,哪來什麼軀殼或靈魂!

所以,我一時之間,無法搭腔。

四號悻然之聲傳來︰「讓游俠和你說!」

我求之不得,忙道︰「好極,我希望可以和他面對面地談!」

四號道︰「你可以看到他。他也可以看到你!」

照尋常的解釋,四號所說的情形,應該就是「面對面」了,但他是神通廣大的外星人,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且看他有什麼花樣玩出來。

我正想著,只覺忽然一暗一明,眼前景象陡然大變,我不再處身于地下室之中,像是忽然到了一個闊大無比的空間,向前看去,深測無比處有人在,雖然極遠,可是卻又看得十分真切。

我定楮一看之下,不禁喜出望外,因為我不但看到了仍然戴著猙獰恐怖的面具的游俠,也看到了紅綾和曹金福!

我勉力定神,心知我這時「看」到的情景,或許是實在的,但也有可能是虛幻,只是四號通過了能量刺激我腦部活動的結果!

我且將看到的一切作真的,我看到游俠正在向我揮手,同時也听到了他的聲音︰「衛君,別來無恙否?」

我卻一時之間,沒來得及和他寒暄,因為我集中注意力在看紅綾和曹金福。

他們兩人的情形,很是奇特,兩人都像老僧入定一樣跌坐著,曹金福坐得定,只是眉心打著結,神情在沉穩中略有憤怒。而紅綾卻是滿面怒容,而且不時有咬牙切齒的痛苦之狀,也會忽然用力揮動手臂,看得出她人雖然坐著不動,可是心情一定激動無比。

我一見這等情形,又驚又怒,因為那分明是四號不知用什麼幻覺。輸入了他們的腦中。從兩人的表情看來,那種幻覺決不會令人愉快。曹金福性格沉穩,還容易抵受,紅綾是野人出身,沖動激情,自然倍覺痛苦!

一想到女兒受苦,我心頭一熱,怒火上沖,也就在這時,听得游俠沉聲道︰

「幻象如真,真如幻象,全在人一念之間,我月兌不出勘不破,閣下難道也一樣?」

我心中陡然一冷,立即想到︰我如今所看到的,又何當不是幻象,何必先動起怒意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再去看紅綾和曹金福,疾聲道︰「你們處境如何,怎樣才能月兌困?」

游俠道︰「把一0九A交給四號,萬事全休。」

我道︰「孩子們不是已取到手了麼?」

游俠道︰「是,但只是軀殼,沒有靈魂。」

我已是第二次听到這樣的話了,我仍然不明其意,所以只好悶哼了一聲。

游俠又道︰「靈魂已被我取走了。」

我有點不耐煩︰「請用我听得懂的語言!」

游俠連聲道歉——顯然他並不是故弄玄虛,而只是急于想把事實告知,這才「口不擇言」的。他停了一停,才道︰「一0九A有儲存的能量,我把它導走了!」

我駭然︰「你要來何用?」

游俠吸了一口氣︰「要來與我妻子結合,成為一股新的力量!」

我陡然震動,一時之間,張大了口,合不攏來。游俠所說的,是我前所未有的經歷,我迅速地在我意念之中勾勒出一個概念來,游夫人本來就是來自思想儀的一股能量。現在,游俠又把另一股來自思想儀主要部件的能量,與之結合,結果會怎樣呢?

我立刻把這個問題提出來。

游俠一字一頓︰「即使思想儀全部復合,也再不能把她收回去!」

游俠的語調高亢興奮,听了他的話,我立即失聲道︰「那太好了!」

叫了一聲之後,我立時想到︰問題絕不會那麼簡單——叫不回游夫人,對四號來說,必然有損失,四號不肯罷休,這就形成了如今的局面︰游俠、曹金福和紅綾三人,被四號所困!

我才想到這里,就听到了四號憤怒的聲音︰「你听一鄧,簡直太可惡了!」

我且不理會四號,大聲道︰「來此之前,我曾和尊夫人交談過,她——」

游俠道︰「她本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若不是如此,我如何能使四號找不到她。」

四號的聲音更憤怒︰「把她拿出來,我放你們三人走,不然,你們將永遠被我拘禁!」

找心頭突突亂跳、——我很明白四號所說「拘禁」的真正含義,那並不是把人真的關起米,而是把人的思想組(靈魂)拘起來!

四號的同伴一二三號,有魂的能力,甚至建立了一個「陰間」。那麼,四號要魂三個地球人的魂,自然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拘魂,自然比拘人更可怕!我也難以想像綾和曹金福此際身受的苦痛程度如何。

在我遍體生寒,難以有反應之際,游俠已厲聲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把這兩人放了,專找我一個算賬便是!」

四號冷笑︰「他們願意幫你,沒有他們,你也不能盜走那股能量!」

我听他們的「對話」,知道我事前所作的猜測正確-一曹金福和紅綾是為了想幫助游俠,才去盜寶的。寶雖到手,游俠也成功地把兩股能量結合,司是他們三人的思想組,卻被四號「拘禁」了!

我竭力在紛亂的情形中,理出一個頭緒來,我先大喝一聲︰「我假設你們都信任我,是不是?」

游俠先道︰「當然,我信任你。我妻子也信任你。」

听他這樣說。他象是已知道了我和游夫人交談的經過。

過了一會才听得四號道︰「是,你是最值得信任的地球人!」

我用力一揮手︰「那就讓我試著來解決這糾紛——」

我說了一句,四號和游俠又各自有雜亂的聲音發出來,我再大喝︰「先听我說!」

我接著道︰「現在的問題是,四號你要那股能量,而游俠已把兩股能量結合了,請問︰能不能再把那股能量分攤出來給四號?」

游俠和四號一起回答︰「不能!」

他們雖然同是回答「不能」,但是我知道意思略不同。游俠的意思是決計不能,也不會這樣做。而四號的意思是︰兩股能量結合在一起之後,已經是不可分割的結合,無法再將之分開。

我正期望著這樣的回答,我又問︰「那麼,四號,你已不能取得那股能量了,你還堅持什麼?」

四號惱怒︰「我只是說不能分開已結合的兩股能量,沒說我不能得回一0九A的能量,結合了的能量,仍可以起一0九A能量的作用!」

我呆了一呆︰「兩股能量結合了,只是不能分開而已。若是那股結合而成的新能量歸四號所有,作用是一樣的!」

游俠在這時候叫了起來︰「休想!你休想把她收回去,你可以永遠禁錮我,但是她已絕不會再受你控制!」

游俠說得十分激動,在如此的激情之下,他自然不一考慮,他若是永受拘禁也就等于和妻子永久分離,大這樣的情形下,游夫人受不受控制,又有什麼不同?

而且,照游夫人所說,她已經「時日無多」——這個情況,游俠可能還不知道!

我聲音凝重地問︰「游俠,兩股能量結合,對你有什麼好處?」

游俠發出了一下如同聲吟般的聲音︰「好處是……結合之後,這股能量,極接近人類的思想組,只要有一個人的身體,她就可以進入人的腦部!」

我明白了!

兩股能量結合,可以進入一個人的腦部,游夫人就可以由一個虛幻變成一個真實!勒曼醫院之中,有的是復制人的身體,只要找上一個,游夫人就會就成一個真實的人,這正是游俠畢生的夢想,我相信也正是由于他的這個夢想,如果能得到現實的話,會極其動人,所以才打動了曹金福和紅綾的心,答應為他去犯險。如果是我,听了這樣的夢想,我也會盡力去幫他實現!

一時之間,我的情緒激動無比,但這時,四號的聲音听來卻極冷酷無情︰「很好的設想,只是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兩股能量不論是分開或是結合,都屬于思想儀,不能單獨存在!」

我心中亂成一片,明知四號決計不肯放手,正在為此著急,所以听得四號這樣說,也不感到意外。四號又極冷酷地道︰「思想儀雖然不能再把它們分開,可是,卻能把它們消減!」

我听得游俠發出了一下憤怒之極的吼叫聲,我靈機一動︰「消減了它們,對你有什麼好處?」

四號厲聲道︰「等于消減這禍根!」

我也疾聲道︰「你是怕它怞能上能下一二三號那里去?」

這一次,輪到四號發出了憤怒的叫聲——我立刻知道被我說中了要害,若是游夫人投向一二三號,想來四號必然會受到巨大的威脅,甚至結束如今單獨豐承的生命方式,那對于四號來說,等于死亡!

于是我絕不放松,乘勝追擊︰「你如今的作為,下面把她推向一二三號,想不到你的行為,是如此愚蠢!」

四號沒有再怒吼,便是我明顯地感到了急速的喘息聲,我又道︰「你對地球人的感情顯然了解不夠,你懂得愛情嗎?不懂,對不對?」

我肯定他不懂,是因為游夫人這股能量,也在和游俠相處很久之後才懂!

四號沒有反應,我又疾聲道︰「還有恩情,你懂嗎?信用,你懂嗎?」

四號怒叫︰「我懂又有什麼用?」

我立即道︰「如果你懂,你就會知道,只要你成全了游俠夫妻,以後你會得到他們盡心盡力的幫助,絕對不必再懼怕一二三號,你的禍患消減了!」

最手一句話,我是直了喉嚨叫出來的,對我來說,那是盡力一擊,四號接受了,萬事俱吉,他不接愛我受,在不知道該如何才好了!

我吸了一口氣,在等待四號的反應,但剎那之間,耳際陡然「轟」地一聲響,緊接著,洶涌澎湃,我如同置身于驚濤駭浪之中一樣,一下接一下的響,越來越甚,我不由自主雙手緊抱著頭,身子縮成一團,心中驚駭莫名,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我勉力鎮定心神,尚幸在那樣的突變之中,我還能記得一點︰幻覺!如今我感到的一切,都只是幻覺,根本沒有什麼巨響,也沒有什麼驚濤駭浪,一切全只不過是幻覺,不是實在的!

我把思緒集中在這一點上,心神不漸漸寧貼,然後,過了不知多久,陡然之間,靜了下來,身又已穩住了。我急速喘了幾口氣,一時之間,還不敢逐然睜開眼來。

而就在這時,又有「蓬蓬」聲傳來,同時,有輕微的震動,好像是附近有人在打椿。

我睜天眼來一看,發覺自己身在一無所有的那地下室之中,而震動和聲音,則是從地面上傳來。同時,我也隱隱听到有人聲——人聲本來听不真切,但其中忽然夾雜了一聲大叫,卻令我全身發熱,那是紅綾的叫聲!

我自然而然,也回了一下大叫聲,只听得「蓬蓬」聲更甚(後來我知道,這是紅綾和曹金福的腳步聲),接著,眼前一亮,向地下室的暗門,揭了開來,我仰頭看雲,出現在地洞口子的兩張臉,正是曹金福和紅綾!

三天之後,我、曹金福和紅綾,來到了宣保的那個俱樂部,鐵天音也趕了來,不少人圍來看曹金福和紅綾,宣保伸了伸舌頭,悄悄對鐵天音道︰「這女娃要是我的女朋友,我準定小命不保了!」

又三天之後,我們順利回家,白素在出境前與我們會合,她雖然和我同一目的而來,但是際遇大不相同,誤打誤撞,令她另有一番奇遇,不在這個故事之內。

這個故事已近尾聲,但當然未曾結束。真正告一段落,是在半年之後,那時,曹金福和紅綾也不在,只有我和白素在家,門鈴聲響,門開處,有一男一女來訪,卻全是陌生面孔。

奇的是,雖是陌生人面孔,但一個照面,卻又有熟悉之感,我還未開口相詢,他們已齊聲叫︰「衛先生!」

一出聲,我立刻認出了他們是什麼人來了,我忙道︰「原來是游先生、游夫人!」

白素也聞聲出來,迎客人進屋。這時,我打量來客,游俠身型不高,略見肥胖,樣貌普通之至,經不起眼。再看游夫人時,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睦,心中大是稱奇。

我們都知道,游夫人從一個幻覺,變成了一個實在的人,她的身體,多半是在勒曼醫院找來的,照說,應該是一個絕色美人才是。可是她卻同樣平凡之至,雖然不是丑陋,但和美色,卻也相距甚遠。

總之,這樣的一男一女,在人海之中,隨時可見,絕不會給人以深刻的印象。

游俠當然看出了我的詫異,他摟了妻子︰「在我的想像之中,她一直就是這樣子,一個愛丈夫的好妻子!」

我真的是不知說什麼才好,只是連聲道︰「太好了!太好了!」

游俠四面張望︰「兩個大個子小家伙呢?」

我和白素一齊笑︰「小家伙大了,行蹤不明,父母也無可奈何!」

游俠也忽然感嘆︰「令媛腦部活動的能量,大異常人,我偶然感應到,又訪惶萬分之際,冒昧向她求助,她古道熱腸,當真虎父無犬女,太出色了!」

游俠所說的,和我所作的推測相同,有人贊自己女兒,總是賞心樂事,但少不免也客氣一番。

游俠又道︰「我和妻子,對閣下闔府的感激之情,不是言語所能表達——」

我打斷了他的話頭︰「別客套了——四號那邊,沒有麻煩了!」

游俠笑︰「沒有了,你那一番話打動了他,也叫他想通了。只是兩個小家伙,很受了他一些折磨,雖然只是幻覺,但當時也夠受的。」

我忙道︰「小孩子,不怕吃些苦。」

和游俠暢談數日,可是他始終未曾提起他以前為何要戴那麼可怕的面具,我自然也不便問起。

又若干日之後,紅綾和曹金福又出現,紅綾居然懂得說︰「爸,真不好意思,第一次單獨行動,就闖了禍!」

我由衷地想︰「他們闖的禍算什麼,一0九A闖的禍,才是人類史上有數的大禍!」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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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9 20:35:44 |只看該作者
闖禍--十一、老人家

十一、老人家

老人家向我望來,我向他躬身為禮「又見面了,貴體康泰?好像越來越年輕了!」

這句「越來越年輕」自然是話中有骨。老人家不動聲色,悶哼了一聲。

我又道︰「兩個孩子行動太魯莽,我一定要他們向你老人家賠罪。」

老人家一擺手,對首長道︰「你們全出去!」

首長大驚,指著我︰「這人是危險——」

老人家再一擺手,重復了一句︰「你們全出去」!

他說話土音甚重,但自有威嚴,五位將軍齊聲答應,一起退了出去。

于是,就只剩下了我一個人面對老人家。我們對視著。是他先開口,他一字一頓︰「我們之間,有很多帳,要算一算。」

我道︰「真太意外了,我們這間應該什麼關系也沒有,何必要算賬?」

我這樣說,並非做作,而是真正感到了意外。我和老人家這間,有什麼帳要算的?就算紅綾和曹金福大大得罪了他,這個賬,也不應該算在我頭上!

誰知道他一開口,卻出乎意料之外,提的是他生命之中年齡的秘密,他道「你把我的事,記述了出來,鬧得舉世皆知,太可惡了。」

我先是一怔,接著就大笑︰「你是軍事家,怎麼就不懂得‘實則虛之,虛則實之’的道理,舉世皆知,就起了根本沒有人相信的效果,連懷疑和猜測都杜絕了。

世人都只把我記述的事當故事來看,把它當做真實發生者,意中無一,你放心罷,不然,以你的高齡和如今的健康狀況,早就引起私議了」老人家看來不動聲色,但是神情顯然緩和了許多,他吁了一口氣,揮了一下手,可以看得出,他是在表示,這一笑揭過去了。

他又道︰「那兩個凶徒,是你女兒、女婿?」

我只好道︰「推測是他們——他們根本未曾結婚。」

老人家忽然問了一個,在我听來,很是突兀的問題︰「他們為什麼要盜取那東西?他們難道知道這東西是什麼!」

這一問難然突兀,但是卻給了我很好的發揮機會。我怪道︰「他們行事的動機和經過情形,我還一無所知,但是我卻憑推測和另一些事,知道發生者的一些情形。」

老人家訝異之極,目光炯炯,望定了我︰「都說你神通廣大,果然有點門道,你能說得上什麼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先此聲明,說來話長!」

老人家道︰「不打緊,听你說話,損失了的時間,我會找你再要回來。」

我不置可否——這是我另一張「王牌」,我知道他心中仍有著有求于我的想法。

于是我進一步提出要求︰「請白素來,有她在場,說起來容易明白。」

老人家瞪了我一眼︰「尊夫人無法隨傳隨到,她已經自行離去去進行她所說的很必要的事。」

老人家一言可以關系國家命運,豈止九鼎,我自然沒有理由不相信他的話,我略轉了轉念︰「白素干什麼去了呢?我和她失去聯絡已久,此際當然無法設想。」

于是,我吸了一口氣,開始對老人家說一①九A的故事。

當然,我說得相當簡略,但是重要的事,卻也全包括在內了。

我說了很久,對方是一個極好的听眾,竟然一個問題也沒有——我估計我所說的內容,有很大部分,他是早已知道了的。這時他听我說,只不過是在印證我有沒有胡說八道而已,所以也不必問什麼。

等我說完,老人家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我補充道︰「這件事,已月兌出了地球上法規的範圍,關系到了人類命運,是星際之間的大事,所以,不能用地球上處事方式來處理了!」

老人家冷冷地道︰「依你來說,該當如何處理?」

我道︰「先把游俠他們三個闖禍胚找出來,自然是上策;找不到他們,我假設他們的處境,凶多吉少,那就要趕緊和四號聯系。」

老人家踱首步,當他踱到屋外,離我相當遠的時候,喃喃說了幾句話,可是我卻听不清,他的神情,極其復雜,忽然他又問︰「你們原來以為吉思汗曾擁有那東西,所以才百戰百勝。」

我道︰「那只是推測!」

老人家皺著眉︰「照說,那東西必有這種神通,它所造成的帝業,就不會有失敗,何以竟然會有後來的那種可怕失誤?」

我呆了一呆——我絕對可以肯定,老人家的這兩句話,是話中有話的,可是我一時之間,卻無法猜得到他的「話中話」是什麼。

而更令我感到有點駭然的是,他像是立即感到了自己的失言,干笑了一下,又咳了幾聲,才道︰「成吉思汗東征日本,全軍覆沒,就是大失誤,那東西……真和他開了一個大玩笑!」

他這樣說,有點欲蓋彌彰,成吉思汗東征日本失敗,自然是一大損失,但在成吉思汗的整個功業上,還未曾達到「大玩笑」的地步。

我順著他的意思︰「或許,那東西會發生故障,又或許,它會故意誤導,它畢竟是異星人的東西。」

老人家一揚眉︰「你的意思是,歷史上明君治國,不必靠這種東西?」

我想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我道︰「當然,不見得個個明君,全靠外星人。」

老人家不滿意地盯著我,我開始感到自己的無恥,但又無可奈何。我道︰「即如你老人家,我看沒有借助那東西,就是不少見的出色領導人!」

老人家這才勉強笑了一下,語鋒一轉︰「你能找到那個……四號?」

我嘆了一聲以表示我焦急的心情︰「我盡力而為。」

老人家又道︰「照你那樣說,那東西本來就是他的,若到了他手,就要不回來哦!」

我點了點頭︰「是,那東西關系他能不能單獨生活,他要是到了手,決不會放手。」

老人家眉心打結,沉思起來,我不便打斷他的思路,心中想,他對一0九A的態度,很是奇特,像是又恨又愛,而且所說的一些話,也不是很能理解。例如他說雖然有了那東西,最後也不免大失敗,這幾句話,似乎不能算在成吉思汗的頭上。

一想到這里,我心中陡然震動——不但是我心中震動,而且有諸內形于外,我身子也真的劇烈地震動了一下。因為我忽然想到,那東西如今成為「國寶」,受到權力中心嚴密的保護,那麼,自然一直為權力中必人物所擁有——這個擁有者,不會是如今眼前的這個老人家。老人家如今雖位處權力中心的尖鋒,但在他之前,還有一個真正的權力先鋒,幾乎已超越了人的地位,而成為有至高無上地位的「神」!

這位「神」建立的權力中心,一言可以與邦,一言可以喪邦,一念可以使人飛黃騰達,一念可以使人家破人亡,一個運動可以掀起國際大戰,一個念頭可以使億萬人人頭落地。在人頭歷史上,可以如此呼雲喚雨,憑他一己之念,來左右億萬人運命的單獨一個人,數不出還有哪個能排名在這個「神」之上——即使成吉思汗,算起來也瞠乎其後!

那麼,是不是這位「神」和當年的成吉思汗一樣,早已擁有一0九A,所以才能在極度的劣勢之下,奇跡般地開創了如此浩大的局面?

種種現代史上幾乎無可解釋的謎團,不可能屢次降臨的幸運,一切都似乎有天意在輔佐這位「神」,會不會就是得助于一O九A?一剎那這間,我的神情因為我所想到的事,變得怪異之至,老人家也注意到了,同時,更令我詫異的是——我也注意到了,老人家的神情,和我差不多少!

顯然,我們是同時想到了同樣的事!

老人家先開口︰「你也想到了?」

我喉際不由自主,發出了「咯」地一聲響︰「是……才想到的。」

老人家忽然長嘆一聲︰「我想到很久了,但一直沒有說——不但沒有對別人說,甚至,自己對自己也不說。」

老人家的話听來很怪,但是我卻完全理解——這樣的事,怎能對別人說呢!當然甚至是對自己也別說的好,不然,惹禍上身,雖不致禍延九族,兩三族還是免不了的!

這真是天大的秘密︰「欲與天公試比高」的雄心壯志,來自非凡的才能,天縱的英明,但是這兩者卻全來自能給予一定預知能力的一0九A!

有了預知能力,有了徹底了解敵人行動的能力,敵人的力量再強大,又怕什麼呢!勝利就永遠跟隨著,料事如神,「神」就是一O九A!

老人家說他早已想到了,我不敢追問詳細的情形,但老人家是「神」的長期追隨者,一定在長久的過程之中,察知了若干蛛絲馬跡,知道有這樣的「寶物」存在!

一時之間,我和老人家相對無言,老人家的感慨,一定比我更甚。

過了好一會,我才道︰「那東西——」

老人家回答得十分爽快︰「是整理遺物時發現的——誰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也沒有人注意,經我……回憶了一些往事,發現那東西似乎一直都不離最高首領的左右,這才開始注意,可是我也不知是什麼。」

我吸了一口氣︰「當你‘欣賞’它的時候,沒有感應?沒有使你看到未來?」

老人家緩緩搖了搖頭︰「不骨,一點也沒有。」

過了一會,他又補充︰「我想那東西已經失效了……要是還能讓人看到未來,那就必然能看到千萬人在拼斗中死亡,看到千萬人因饑餓而死亡——這全是可以避免的。」

我點頭︰「是,看不到這樣的未來,所以才會有這樣可怕的倒行逆施。」

老人家長長吁了一口氣︰「要是能看到未來,那該有多好!」

我沉聲道︰「順應天理,听其自然,未來一定不會壞到哪樣!」

老人家用力揮著手︰「那東西失效了,就算外星人拿了也沒有用。」

我苦笑︰「我不知道,那要等和四號取得了聯絡之後,才能有頭緒。」

老人家點了點頭,欲語又止,看他的樣子,像是有許多話要說。我當然明白,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有話,也不會對我說什麼的。我一時好奇,問了一句︰「剛才我們所說的,當然只是推測,但是,照你看,他是什麼時候開始擁有那東西的?」

老人家在那一剎間,現出了惘然的神情,顯然是過往數十年的驚風駭浪風歲月,在他的記憶之中,-一浮升了出來。然後,他緩緩地搖了搖頭,表示對這個問題,他沒有答案。又過了一會,他才道︰「不知道,關于他的事情,別人知道是太少了。」

他忽然又笑了起來︰「都已過去了,是不是?」

我沒有說什麼,只是「嗯」了一聲。人類的行為之中,有一種叫做「月復誹」。

這時,我就正在進行。我在想,什麼也過去了,這個人死了,可是他的陰影,還毫不留情地籠罩在許多人的頭上,就如你老人家,任憑你鮮蹦活跳,還不是在他的陰影之下月兌不出去——不能月兌出,也不敢月兌出!

當然,「月復誹」不會變成口誅,我並沒有把我所想的說出來(卑鄙得很),我只是道︰「希望你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不要再怪責小孩子。」

老人家半仰著頭,忽然問了一句不相干的話︰「听說你與鐵大將軍,頗有交誼?」

我點頭︰「我們小時候是生死之交,他現在月兌離是非,倒很難得!」

老人家居然道︰「我也月兌離是非了,你說是不?」

我不禁苦笑,這叫我說「是」,我是無論如何難以啟齒的了。

幸好他沒有再怎麼逼我,只是道︰「小孩子的事算了,可是那東西我想要回來!」

我靈機一動,應聲道︰「你不是跳出是非圈了麼?還要那東西何用?」

他陡然震動了一下,先是有一陣子怔呆,然而,忽然一「呵呵」大笑了起來,用力在我的頭頂拍了兩下;「好,那就由你看著辦去吧」我大喜若狂——因為再也想不到,和老人家的見面,會有這樣的結果,這簡直令人難以相信,我實在不信會有這樣的幸事!

果然,老人家在說了那句話之後,臉色一沉,接著道︰「可是,那一二三四號,他們是外星人,你要負責使他們和我,建立聯系。」

我用力搖了搖頭,並且在我的耳朵上拍打了幾下,因為我難以相信我听到的話。

可是老人家卻十分認真,又把剛才所說的話,重復了一遍!

我吸了一口氣,沒有再想什麼,就用十分肯定的語氣道︰「好!一定!」

讀者諸君,一定奇怪我何以會有這種反應,因為我根本沒有能力做到他的要求,怎麼就答應了?

其實,正因為我根本做不到,而且,他的這種要求,是一種妄求,難以向他解釋清楚,不如先答應了,求個月兌身再說。

老人家也不是那麼好敷衍的,他立時厲聲反問︰「一定?」

我點頭︰「是的,那東西本來是……你的,當然應該再歸你所有。」

老人家居然道︰「不,那東西本來是外星人的。」

我說道︰「然則巧取豪奪,據為己有,有何不可?」

老人家一時之間,也吃不準我是說真的還是在調侃他,只好悶哼了幾聲。我道︰「請你給我絕對的行動自由,最好通知白素,讓我們會合。」

老人家搖頭︰「尊夫人比你更難對付,我們真的不知道她在何處。」

我擺手︰「那我只好單獨行動了,請相信我,我的行動,至少是對全人類有利的!」

我的話,有大量的「潛台詞」——對全人類有利,未必對他們有利,對他們有利,未必對他人有利。老人家他還想要一①九A,目的自然不單止是做皇帝那麼簡單,他是做了皇帝還想神仙,希望一①九A可以幫助他通向神仙之途。

人要通向神仙之途,並不是不可能的事,在我的經歷之中,就有好了幾個人,通過了不同的途徑「成仙」了,月兌出了地球人生命的範疇,轉入了另一種生命形式的境界。

老人家或許也有這機緣,但是一①九A可能不能使他達到目的。

而且,我也知道,我決無能力把一0九A要回來,因為我推測,它已到了四號的手里——不論是失了效還是有效,四號一到了手,斷無再將它放出來之理。

當下老人走過去,打開了門,叫了一聲,首長和幾位將軍,立時應聲而入。

老人家指著我︰「這個人沒事了,準他自由行動,不必再派人監視他。」

他停了一停,又向首長道︰「特別任務結束了。」

首長的神情很難看,我怕他會陽奉陰違,老人家鞭長莫及,他實權在手,要是胡作非為起來,我也拿他無可奈何。所以我向老人家道︰「我會隨時向你報告,你等我的好消息就是。」

這句話說得模稜兩可,卻又表示了我和老人家之間,隨時有聯絡,又有秘密協議的可能,叫「首長」吃不準我和老人家之間的關系到了什麼程度,自然也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果然,此言一出,老人家連連點頭,「首長」臉色陰晴不定,眼珠轉動,顯然他一早要對付我的辦法,都沒有用了。

當然;我也不能太得罪了「首長」——人在這種情形之下,處世也要?「圓滑」一些,我心中暗罵自己卑鄙,口中卻道︰「若不是首長安排得好,老人家,我和你也難以見面暢談!」

老人家連連點頭︰「是,這特別任務,完成得很好!」

有了老人家這一言之褒,首長的神色,好看了很多。老人家又問我︰「你需要什麼幫助?」

我道︰「把我那三匹馬還我就好——還有,真的不要監視我的行綜,不然,壞了大事,我可不想。」

老人家立時以極其嚴厲的目光,向首長及幾個將軍望去,幾個人一起立正,表示知道了他的心意。

我的行動,一下子通了天,這真是意想不到的變化,我離開了那里,再騎上馬前進時,有恍若隔世之感。

現在我擔心的只是曹金福、紅色綾和游俠的安危,我一面策騎前進,一面作了種種的設想,卻不得要領。我又回想和四號打交道的經過,覺得這孤單的外星人,並非難以對付。

這個外星人,無非是想擺月兌他星體上的傳統集體生命的形式,而要獨立生存。

他要做到這一點,比地球人要做到這一點困難得多。而現代地球人要做到這一點,又比古代地球人困難得多。

而且地球上,有些地方似乎也奉行了四號那個星球上的生命形式,把許多人的生命,聯成了一體,而喪失了個體——在那種不境之中,想做地球人中的「四號」,更是難上加難。

而這種情形,在最近半個世紀以來,越演越烈,我陡然震動,幾乎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因為我突然又想到,這種絕減個體的情形,半世紀來演變如此之烈,正是由于一種「理想」的運作,形成了統一的、絕不能有異議的局面,這正是四號那星體的生命。

我和老人家都曾想到,演變成了「神」的最高首領,曾利用一0九A,那麼,會不會他所倡導,並且付諸實行的那一套,一體化的思想行動,以他一人類導,這種方式,也正是那個星體上的,通過一①九A影響了他,而在地球上實施?

自然,他那一套也正是人為歷史上歷代帝王的那一套,定于一尊,不得有異議,喪失個體的尊嚴,屈從于強權的凌辱!

這一切都是四號所要努力擺布的,所以四號就成了他們星體的叛徒——而在地球人,如果有人要致力抗拒強權,處境自然也和四號一樣!

地球人的生命形式,竟一直受著那個星體的影響?而這一切又是通過一0九A來進行的?

如果情形真是如此可怕的話,那不如把一①九A還給四號算了!

地球人若有幸可以擺月兌一0九A帶來的生命方式,回復每一個人都是獨立個體的自尊,那豈不是人類生命的一大進步?

我自始至終,一直都傾向四號,排斥一二三號,當然是我一貫崇尚個體獨立的必然結果!

那麼,和四號取得聯絡之後,要用新的方法去應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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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9 20:35:30 |只看該作者
闖禍--十、如夢似幻

十、如夢似幻

對游夫人來說,游俠的作為,自然如同晴天霹靂一樣,使她震撼。

我也可以推測到,那是游俠在已經明白了游夫人真正身份這後所發生的事。

由此可知,游俠並不是等候命運的撥弄,而是積極地在設法開創命運,達到他理想之目的。

他切斷了游夫人和四號之間的聯系,當然就是其中的一個步驟。

他在進行這項不可思議的行動,竟是孤身一個人,完全沒有人幫助,他行動的目的,念及全人類,關系全人類的生存尊嚴,可是他卻只是一個人在進行,這是什麼樣可怕的一種孤寂!

我對他本來就有敬意,這時,想及他獨自承受如此非凡的壓力,更感到他的偉大,更令人起敬!

我沉聲道︰「所以,如今出現了這樣的非常境況,你也不去和四號聯絡?」

游夫人道︰「是,當時,我不明白,反問他為什麼要這樣,他告訴我,他和……

四號之間,正討論和我有關的一些事,四號拿我來威脅或強逼他,他不想我們永遠處于被控制的情形之下,所以要對抗。他告訴我,最後結果如何,並不樂觀。但如果我再去找四號,結果就必然會是極悲慘,不會出現奇迷!」

我心緒雜亂,但也可以想像游俠和四號之間的激烈斗爭的梗概。

四號以游夫人脅持游俠,游俠不能放棄游夫人——雖然他明知那只是幻覺,但是他已深深沉湎其中,無法自拔。而且,他要進一步使幻覺變成實在!這一切,都非依靠四號不可。

但是四號也要依靠游俠之處,多看來,游俠已為四號找回許多思想儀的組件,包括了一0九B,如今,又有四號非到手不可的一0九A,游俠可以利用一0九A反國脅四號。

兩人的手段一樣,誰也不能說佔盡了上風。在這樣的情形下,把游夫人和四號遠遠隔離,自然是最好的辦法,因為一旦游夫人被四號收回去,那麼,游俠就居于下風了。

在整件事中,毫無疑問,我應該站在游俠這一邊,所以,我不該要游夫人去和四號聯系。

想到這里,我忙道︰「對,你如今的情形,最好听他的話,我相信他必然有最好的安排。」

游夫人道︰「可是我實在擔心,若不是他的處境可怕之至,他不會使我和他聯絡不上——你或許不明白,我和他的感情極好,在他切斷了我和四號的聯系之後,我的能量來源斷絕,我這股能量,總有耗盡的一天。我和他維持聯絡,可以在他的腦能量中,得到最低限度的能量補充,若是……若是……」

她說到這里,現出嗚咽的聲音來,我吃了一驚︰「你能維持多久。」

游夫人道︰「我不知道,而這種危急之極的情形,他絕對知道,我們兩人之間仍然無法取得聯絡的惟一原因,是他的處境,比我更危急!」

游等候人說到後來,聲音又在發顫,我想安慰她幾句,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因為我認為她的分析很有理——游俠的處境,不妙之至,凶多吉少!

不然,他絕不會棄游夫人于不顧!

若我的設想成立,曹金福和紅綾為了幫助游俠,而把一0九A弄到了手,他們應該立刻找四號聯絡——他們當然不會笨到一下子就把到手的寶物拿出去,而要等談好和條件再說。

而他們如今音訊全無,最大的可能是,四號在談判的過程中,使用了非常手段!

這樣的推測,把中心關鍵又轉移到了四號的身上,似乎游夫人和四號聯絡又屬必要。

到目前為止,我可以說,還處于茫無頭緒的情形之下,一切的事態,都只不過是推測,我當然不能以推測為依據,要游夫人去冒被「收回」的危險!

我感到兩難,事情還攪和進了曹金福和紅綾,若不能盡快解決,夜長夢多起來,「四號」不是普通的對手,誰也無法想像後果會嚴重到什麼程度。

想到這里,我心焦如焚,游夫人覺察了︰「你……感到了什麼?」

我反問道︰「如果你要和四號聯絡,采用什麼方法!」

游夫人遲疑了一下︰「如果我沒有被阻隔,隨時都可以……我是由他控制著儀器所產生的。」

我道︰「現在,他不能收你回去?」

游夫人道︰「我不是很清楚,是游俠安排的,應該是如此。」

我說得很小心︰「是不是可以通知四號,我願意……和他溝通,我曾和他溝通過,我相信如今已出現了一個僵局,而我可以設法解決或化解。」

游夫人道︰「你……或者可以采用游俠和四號聯絡的一些儀器。」

我大喜過望,不禁頓足︰「唉,你怎麼不早說!唉,我應該早問!」

游夫人道︰「那些……儀器,他不準別人踫,連我……他也叫我……不要接近!」

這時,我也沒有閑暇去設想如何一股能量不去接近一些東西,我只是道︰「現在情況可能很危急,請你帶我去看看那些東西,若是能和四處聯絡,那就好了!」

游夫人道︰「你大概忘了我不是人了,我不能帶你去,你要自己去!」

我呆了一呆︰「可是你卻把我帶到了這里來!」

游夫人道︰「根本沒有這里或哪里,一切都只不過是你的感覺。」

我用力揮著手,這時,我不及去探究什麼,我追問︰「如何才可以使我接近那些儀器?」

游夫人道︰「你離開這林子,向北走,走向東的岔道,就可以到達湖邊湖邊有一片林子,林子中有白楊樹,你記著,一進林子,從看到第一棵白楊樹起,你就數,數到第一百棵,那棵是假樹,是一個機關,向左轉三下,再向右轉三個,就能進入游俠經營的秘室,一切設施,全在那里。」

游夫人說一句,我答應一聲,把她所說的緊記在心中。游夫人說完之後,又幽幽地長嘆了一聲,我差別︰「如果我的行動,有什麼結果,如何和你聯絡!」

游夫人的聲音,听來淒婉之至,她竟然道︰「不必聯絡了!」

我失聲道︰「這是什麼話?」

游夫人道︰「若你成功找回了游俠,我和他有了聯系,就不必再和人聯絡。若你找不到他,我存在的時間,不會太長,也不能和你有聯絡了!」

我呆了片刻,只好道;「很高興能和你交談。」

游夫人道︰「很感謝告訴了我那麼多,我身在其中,反而不知道。」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還想說什麼,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地好。

而就在這時候,眼前好像有了一點光亮。那一點光亮,在乍一出現之際,如夢如幻,遙遠又不真實,但漸漸地凝聚了起來,變得真實了,看清了那是微弱的火把上火頭投射在一只空酒瓶中發出的光芒。

酒瓶是空的,我用力定了定神,從看到一股酒箭,射向空瓶想起,把我經過的一切,都想了一遍,一切細節,都想得起來。

但是,我卻禁不住自己問自己︰「我真的曾有這樣的經歷嗎?」

我還在那間小房間中,酒瓶仍然是空的,甚至我坐的位置,也沒有動過。

可是我口中,還有著芳香的酒味,耳際還親繞著游夫人幽幽的長嘆。

直到這時,我才真正體會到「如夢如幻」的境界是怎麼一回事!

我告訴自己,剛才感覺到的,都是實在的事,並不是虛幻。

雖然把「感覺」和「實在的事」聯在一起,並不是地球人的語言習慣,那是由于地球人以前不知道有此可能之故。

隨著地球人閱歷的增進,知識領域的擴充,有許多本來不是習慣語言會變成習慣。

我根本一動也沒有動過,可是我卻有了剛才的那一番經歷。

這種類似的經歷,若是發生在古代人的身上,流傳開去,就會以「托夢」「神游」等等的形式來敘述,而事情其實和這是一樣的。

我性急,不等天亮,吵醒了房東,他們听說我要趕夜路,現出驚愕的神情,道︰「有狼!」

我笑道︰「狼有什麼可怕的。」

那兩人心地不錯︰「別那麼說——多帶火把,反正天也快亮了!」

在他們的堅持下,我帶了一個火把上道,策馬不到里,火把就真的派上了用處。至少有十七八條大灰狼,或前或後,嗥叫著逡巡,若不是揮動火把,只怕很要費一番功夫,才能把他們打發走。

但是世上的事,相互之間都有聯系,有一利,也必有一弊,在漆黑的曠野中,火把的揮動,我估計可以傳出很遠,不一會,就听到了機動車的聲音。接著,四道車頭的燈光芒和一陣槍聲,令得胯下的馬,直立起來,驚嘶不已。

槍志趕走了狼群,兩輛吉普車疾馳了過來,車上各有四軍人。

一名軍人停了車下車,另一輛車卻轉著我打圈。這可不是火把可以驅走的了。

那軍人向我走來,隔老遠就吐喝︰「干什麼的?」

我沉聲道︰「老百姓!」

照說,老百姓是最大的了,但是手中有槍的,自然比老百姓更大,那軍人大喝一聲︰「下馬來!」

我不想生事——而且,想生事也不易︰對手是全副武裝的八個軍人。

下了馬,又在一連串哈喝聲中,交出了各種證件——那是多謝小命不保宣保,這些花樣繁多的證件,全是他替我準備的。

在我看來,這些蓋上大印的紙張,一文不值,可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居然很起作用。

那軍人一面查證件,一面不斷在問一些無聊問題︰「你是三0一勘察隊的?」

「你們其他隊員呢?」等等,卻給我隨便應付了過去。

最後,他說了幾句話,卻令我不知如何才好。他道︰「你打回頭吧,不能再向前去了,前面正進行特別軍事任務,不準通才,若有違犯,不論何人,都當現行反革命分子處理。」

我發急道︰「我也有任務在身,一定要前去!」

在車上的一個軍官哈哈大笑︰「勘察隊有什麼了不起的緊急任務?礦藏埋在地下幾千萬年,不會生腳跑掉!」

我听他說話,略有常識,就沖著他叫︰「不是換礦藏,是找重要的危險物件!」

那軍官揚聲︰「找什麼?」

我「哼」地一聲︰「你這個少校軍餃小官,還不夠資格與聞這國家的一切機密!」

那軍官「哦」地一聲,一躍下車,向我大踏步走了過來,大聲道︰「那誰才夠資格?」

我和軍人胡扯,本來並無目的,只是想拖延一下時間,找出可以繼續前進的方法來。

我已經猜到所謂「特別軍事任務」,必然就是要找尋游俠、曹金福和紅綾的下落。

在這一個目的上,我和他們的目的一致——在未曾了解事實真相之前,我和他們像是站在對立的位置上,但同在知道事情的主要對手是外星人「四號」,那我就不必再和他們對立了。

所以,在一問一答之間,我已有了主意,我說了一個名字,就是「首長」的名字,然後道︰「他就夠資格!」

這「首長」的名字,還真夠威力,本來,那軍官氣勢洶洶,向我逼來,揚著手,看來不是準備抓我,就是準備打我了。

但這個名字一出口,他竟然倒退了一步,用又是懷疑,又是憤然的目光望定了我,說不出話來。

我也冷冷地望著,其他人都大氣不透。過了好一會,軍官才道︰「好,帶你去見他!」

我正想如此,所以欣然答應︰「請帶路!」

我想翻身上馬,但那軍官立時道︰「不必了,上車!」

在我作這樣決定的時候,我也知道要和這些人講正常的道理,是十分困難的事,他們自有一整套行事的準則,與正常的理念相反,但他們卻自認,那是放諸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可是,當時,我沒有第二個選擇。

我必須盡快和四號聯絡,解決四號和游俠,以及曹金福、紅綾之間的事——我相信情況已到了極其緊急的地步。不然,游俠不會不和他的愛妻聯絡,紅綾和曹金福也不會音訊全無。

雖然我和四號曾經有過溝通,他看來除了追求個人自由之外,很是和平,但是誰知道在存亡的重要關頭上,他會采取什麼非常手段。

而那一0九A,卻正關系到他的存亡。

比較起「首長」來,四號是外星人,「首長」畢竟是地球人,再不同,也可以找出相同之處來,而我如果單獨行動,在如此嚴密的戒備下,我要接近那湖邊的可能,不是沒有,但必定費時失事,事倍功半。

若是在以前,我也不會有這樣的決定,當年我和白素深入神宮聖地,把「天外金球」帶出來情況只怕比如今要困難十倍,但如今有曹金福和紅綾的緊急情況急待處理,我就不能孤注一擲了。

我之所以不願解釋這種情形是,因為當時我認為我的決定是對的,等到後來,知道錯了,後悔莫及,這才得到了教訓——別以為同是地球人,總好商量,大謬不然,在更多的情形下,寧願和異星人打交道,也比和「同類」好得多,容易溝通得多。

閑話休說,且說當時,我上了車,兩輛軍車風馳電掣向前駛去,沿途但見崗哨處處,巡邏得嚴密無比,軍車通行,要經過精密儀器的核對才能通過。

到了天色大明時,滿天朝霞,照著一望無際的草原,景色壯麗無比。

這時,馳到一個崗哨前,那崗哨雖是臨時的,但極其夸張,不但有八輛大軍車,且有火箭發射裝置和多輛鐵甲車。看來,就算有一團士兵,要沖過去,也非得經過激烈的戰斗不可。

更令人驚訝的竟然是連載我的軍車,也通不過去,帶我來的軍官,向崗哨一個中校軍官員嘰咕的一陣,那中校不斷向我望來,我知道他們是在說我。

這時,我已經覺出有點不對勁了,但事已至此,此際絕無跳車逃走的可能,只能見機行事。

不一會,中校向我走來,臉上帶著相當狡猾的笑容,態度也相輕佻,沖著我不懷好意地笑,同時道︰「地質勘察隊的,嗯?」

我不和他羅嗦,他的神態表明他已識穿了我假冒的身份,所以我直截地道︰

「帶我去見首長,我有重要的訊息。」

那軍官行事倒也爽快,他哈哈一笑︰「是,衛先生,首長等你很久了!」

我並不感到奇怪,他們的天羅地網,究竟也不是白擺的,只怕方圓幾百里,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他們是已調查得清清楚楚了,忽然多了一個人,除了我還會是誰?

我揚了揚眉︰「不好意思,我要去進行一些事,所以來遲了!」

那軍官沒有再說什麼,作了一個「請」的手勢,我跟著他上了一輛軍車,從那一刻開始以後的大半小時之中,沿途只見巡邏不絕,戒備森嚴,警衛之嚴密,超乎人的想像之外。

我心中暗暗詫異︰首長的地位雖然高,但怎需要如此的排場?

軍車在一排一望就知是臨時房屋前的空地停下,在空地上,停有流動的小型地對空飛彈的發射台,房屋上也有武裝,以防空襲。

我心中存著疑惑,也不多問。下了車之後,進入了房屋,就看到了兩個少將,向我點了點頭,示意我坐下,不一會,穿著大將式服的首長,就在另兩個少將的陪伴之下走了進來。

于是,我這個一介平民,就面對了五位將軍。

首長的臉色,難看之極,他四方國子臉,不怒而威,看來令人肅然起敬,我拱了拱手︰「將軍,幸會,內人在何處!」

白素是早已和他見過面的,所以我才有此一問。

他並不回答,只是用銳厲的目光盯著我看,忽然說道︰「你的化妝術真出神入化,了不起。」

我反倒有點不好意思︰「雕蟲小技,何足道哉!」

他們當然已把我的資料全掌握了,此際我外形全然改變,所以他才這樣說。

他又來回踱了幾步才站定,伸手直指著我︰「一句話——把東西交出來,再接受處罪。」

我呆了一呆,想向他解釋︰「東西究竟是誰拿走的,現在還不能肯定——」

首長厲聲道︰「絕對可以肯定,是曹金福和衛紅綾!」

他倒也不是一味發官威,說了之後,冷笑三聲︰「若不是他們,你也不會大駕光臨,是不是?」

我知道向他多說什麼「還未有確鑿證據之前不能肯定」之類的話只屬于多余,因為在他的思想範圍之中,不會有這樣的概念。

我道︰「就算是他們,也要找到了他們,才能知道東西在哪里,我來是為了——」

首長用力拍桌,更是聲色俱厲︰「你少在這里拖延時間——時間無多,你要立刻作坦白交待!」

我望著他,這員虎將,其時真是氣勢懾人之至,我感到和他之間的溝通很困難,我嘆了一聲︰「在你看來,老人家時間不多,但事實不如你想的那樣,其中還有你不知道的事在!」

我這幾句話,倒不是虛言恐嚇,老人家和勒曼醫院之間有過交易,在生命上,有二十年的彈性——這件事我也曾參與,我相信老人家絕不會對任何人提起,而這也是我的「王牌」,不憑此,難以應付如今如此惡劣的局勢。

果然,我的話頗擊中要害,首長呆了一呆,但隨即更加暴怒,作出了更多的吼叫和威嚇。

我等他發作完,才冷冷地道︰「如果你不願講理,只願用你的吼叫來浪費時間,我倒沒有什麼意見,只怕老人家會不同意。」

這幾句話,我說來輕描淡寫,但是很有用,首長的臉色難看之至,可是卻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一扇暗門緩緩打開,走出了一個人來。五個將軍,包括首長在內,立時挺立,我也站了起來——自暗門中走出來的,不是別,正是那位老人家!

我這才恍然大悟——一路來,警衛如此森嚴,不是為了首長,是為了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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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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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禍--九、行為偉大

九、行為偉大

我苦笑了一下︰「他對于人類的記憶組,離開了身體之後的情形,一定十分清楚,他的三個同伴,甚至組成了一個‘陰間’,專供人類的記憶組‘棲身’!」

游夫人又沉默了一會,才道︰「他沒有告訴我這些,他告訴我,人的記憶組,在離開身體之後,便歸于虛無,消失無蹤,也就是說,我會永遠失去他。」

我怒道︰「他胡說,他撒謊。」

游夫人沉聲道︰「現在經你說明,我自然知道他說謊,但當時我不知道。我听了之後,傷心之至,感到生命的因素所帶來的痛苦-一般能量,無所謂快樂或痛苦,發出來就發出來,收回去就收回去,可是一旦滲進了生命因素之後,也就有了生命的喜怒哀樂。」

我同意︰「生命本就如此。」

游夫人道︰「我感到了絕望,他卻又告訴我,在某種情形下,我們的夫妻關系,可以維持下去!」

游夫人說到這里,略頓了一頓,聲音變得苦澀︰「我本來的要求就是這樣,可是那時,我心中……我是說,在我的能量之中,已經有一股異樣的因素,在隱隱作動,而且是我無法控制的——當時我還不能確定那是什麼和發展下去會怎樣。它後來終于發作了……我是不是可以把這種情形,放在後面再說?」

我沉聲道︰「當然可以,你的情形詭異而復雜,循序漸進地說,容易教人明白。」

當我這樣說的時候,其實我已經料到一些「發作」之後的情形了——後來一印證,證明我當時所料到的,雖不中主亦不遠,就是那麼一回事。

卻說游夫人繼續說下去︰「我一听能維持恆久的原來關系,自然懇求他成全。

他先說,這些日子來,我通過游俠給他找到了許多東西,他表示滿意,可還有最重要的失物未曾出現,他要和游俠直接溝通,叫我轉達這一個意願。」

我嘆了一聲︰「這樣一來,游俠終于會知道你的身份了!」

游夫人便咽了︰「是,我想到過,但只要他的記憶能不離開身體,其他都顧不得了。」

我再嘆了一聲,以後的事情,已可想而知,游俠的記憶組,沒有離開身體,四號做到了這一點,但是游俠也知道了自己多年來至親至愛的妻子,視之如生命的一半的愛人,原來只是一個幻覺。

一個男人,再堅強、再豪俠,這樣的打擊,也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我難以想像游俠會如何面對這樣的打擊游夫人的話,給了我回答,她道︰「游俠面對了這樣的事實,他的態度很怪,他不信!他不信我是一個幻覺,他不信他所知的事實,他認為我是一個真實的存在體,只是由于什麼魔法或咒語,才會只能在黑暗之中和他相處。」

我心想,繼續沉湎在幻覺之中,自然是一個最好的辦法,明知身在夢中,不要夢醒,也就和身在真實之中一樣。

但是,這是一個自欺的辦法,能真正在這種辦法之中找到歡樂的人,性格上絕不是條理分明、理智型的人,方可能做到這一點,而游俠,我和他寒夜長談的印象,覺得他是一個極端的理智人物!

所以,他如果堅決不肯承認那是幻覺,那正是他內心深處,深知那只不過是幻覺的表現,這也就是說,在這樣的打擊之下,他的痛苦,是常人的十倍、百倍。

我很同情游俠——發生這事,不知有多久了,游俠心中所受痛苦的煎熬,游夫人只怕也不能了解。

游夫人道︰「在他的記憶組又和他的身體結合之後,由我做媒介,他和……四號直接溝通,以後,我們似乎和以前一樣,但是我卻可以感應到他思想之中的苦痛和無奈。他似乎非找到一樣東西不可,我感到他在不斷地向自己呼喚︰‘讓我找到它!讓我找到它。’看起來,找到了它之後,四號答應他,可以改變我的情形,我不知道會如何改變,但那一定是他急切希望的!」

我失聲道︰「可以使你由一個幻覺,變成真實的存在?你可以月兌出幻覺,變成真實?」

游夫人道︰「我不知道……」

她遲疑了好一會,才道︰「或許不是,因為我同時又感到,他一樣以整個心靈在呼喚︰別讓我找到它,別讓我找到它!」

我呆了一呆,這不是太矛盾了嗎?一方面呼喚祈求「找到它」,一方面又要求「別找到它」。

我道;「你的感應可靠麼?」

游夫人道︰「當然可靠,那是思想上的直接感應。」

我苦笑︰「那你如何解釋這個矛盾?」

游夫人的語聲,無奈之至︰「我不知道……莫非是他找到了那東西之後,我變成真實,使他感到害怕,他寧願要幻覺?但那實在不是他真正的心願,我只能說在他的思想之中,另有一組想法,我未感應得到,所以我不知道他為何會矛盾!」

我一直在思索著︰何以會如此?游夫人這幾句話,陡然之間,給了我一大啟示,像是有一道閃電劃過我的腦子,我明白了!

我失聲叫了起來︰「那關鍵性的失物是一0九A!」

游夫人對我的驚叫,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因為她不知道一0九A是什麼,也不知道游俠跟我寒夜把酒長談的一番說話。

但是我卻知道所有的來龍去脈,所以我的心情,激動無比。

那一0九A,是四號志在必得的思想儀給件,四號之所以要和游俠直接溝通當然是相信游俠的能力,相信通過他,大有可能得到一0九A。

當然——四號必然地也一定對游俠作了某種允諾會和游夫人有關,例如只要找到一0九A,游夫人就可以從幻覺變成真實等等。

這對游俠來說,自然是他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事。

但是,當他了解到一0九A落人四號之手可能發生的後果,對人類的自由選擇權大有妨礙的時候,他竟毅然決定,不要一0九A機世。

他不但自己這樣決定,而且還說服了我和齊的,別參加一0九A的搜尋工作——

當時,我們都認為一0九A在在吉思汗的陵墓之中,他要我們放棄搜尋。

當他有這樣決定的時候,他自然知道,他至愛的妻子,將永遠是一個幻覺,而且,要是四號知道了他在玩花樣,隨時連幻覺也會消失!

但是他不為自己打算,仍然盡一切力量,不讓一0九A和思想儀結合,以免人類的思想受了控制。

這是何等偉大的胸襟!

更偉大的是,他在這樣做的時候,有著無比的痛苦,可是他一點也不說出來,他只是憑著自己的信念行事,絕不張揚!

雖然他說過,只要通過一種電離子的發射裝置,就可以瞞過四號,但是不是永遠有效?如今游夫人緊急與我相會,是不是有了什麼意外?

一想到這一點,我就急急問︰「游先生……他為什麼不見我?」

游夫人的回答,簡直讓我心驚肉跳,她竟然道︰「我找不到他,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若是一個人,找不到另一個人,那一點也不出奇。

可是游夫人並不是人,她只是一股能量,上天入地,對她來說,輕而易舉,就算是光能,一秒鐘也可以繞地球七周半,她的能量,可能比光能更強。

而且,她和游俠的腦部,已經有某聯系,連她也找不到游俠——真叫人難以想像,那是什麼樣的情形?

我急忙道︰「那怎麼呢!我正在找他,因為不久之前,我肯定他在離此不遠一個湖邊林子中出現過,和兩個青年見過面。」

游夫人道︰「是,這我也知道——我知道這兩個青年,一男一女,女的是衛斯理的女兒,他們之間,發生了一些事,我所以到這里來,就是為了等你,因為在發生了那些事之後,我知道你一定會出現!」

我用力一揮手,重要的是,游先生的孩子,為什麼要見面?見了面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

本來,能和游夫人長談應該對事情大有幫助,因為理論上來說,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俠的行蹤。可是如今看來,游夫人反倒要我幫助她去找丈夫,這真是令人感到啼笑皆非之至!

但無論如何,知道游俠和孩子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也是好的。游夫人對我的問題,卻半晌也有回答,絕對的黑暗加上絕對的寂靜,令我無助之至,我叫了起來︰

「別對我說,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游夫人答道︰「我確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的意思是,並沒有人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我現在知道的一些,是……由于我可以知道游俠的思想而來的,但游俠顯然不要我知道,他有方法不讓我知道——他在知道了我的情形之後,我只在一剎那間,感到他的內心痛苦之極,接著就什麼也感覺不到了,那顯然是他有方法,不讓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知道,那是他散布了電離層的結果——連四號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都無法知道他在想什麼,游夫人這些微末道行,更加不能了。

游俠掩飾了自己內心的痛苦,自然是不想游夫人傷心,而且,他知道是再清楚不過——他不去找一0九A,他和愛妻之間,決不會有好結果,他也不想游夫人知道這悲慘的事實。

我追問︰「你知道多少,就說多少。」

游夫人又沉默了一會才道︰「事情是怎麼開頭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

四號要找的那東西,他已知道了下落。」

我呆了一呆,用最簡單的說法,把一0九A的來龍去脈,向游夫人說了一遍——

別人不容易明白,但游夫人本身也來息思想儀,當然一點就明。

我听得她在連連吸氣。

我又道︰「我上次和他會晤,大家都判斷,那一0九A是在成吉思汗墓中,而那座墓,是在一個海子底。」

游夫人道︰「不,不在什麼墓里面,他知道了那東西下落之後,顯得很困擾,因為我不斷自他的腦部活動之中得到訊號,他不知道該如何辦才好。」

我試探著問︰「你知道他的困擾,來自哪一方面?」

游夫人嘆了一場︰「他如果把那東西獻出去,我的情形會起變化,會和他真正成為實實在在的夫妻——這是他夢寐以求的境況,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有猶豫不決的困擾!」

我苦笑,心想這一點,難以向游夫人解釋明白了。別說游夫人不是地球人,就算是地球人,也有許多許多不明白自由選擇權有甚充重要,變為只要吃飽穿暖了就好。但是對生命意義有崇高認識的地球人卻知道,只求吃飽穿暖,是一種屈辱的生命,而人的生命,應該是高貴的,而且只有生命有生主權時,生命才會高貴,不然,只是被強權或其它力量,踏在腳底下的泥!

游夫人不會明白這一點,游俠的困擾,也正來自這一點——是為了個人的要求,還是為了全人類的尊重!

本來,關于這一點,游俠已經有了決定——寒夜長談,他已經決定了犧牲自己。

那為什麼又會有困擾呢?

我的推測是這樣,當時,他也認為一0九A在成吉思汗的陵墓之中,而雖知陵墓在海子底,但是不知在哪一個海子底,在知道了之後,還不知要多少功夫才能得到——在這樣的情形下,比較令人容易放棄。

但如果忽然之間,知道了可以使自己從此能沉浸在甜蜜、實在的愛情之中的那東西,就在一個很易得到之處,那當然又是另一番境況了!

游俠的困擾只怕就在于此!

游夫人在這時間︰「怎麼了?是不是事情有我……不明白之處?」

我「嗯」了一聲︰「你先說下去,游先生他……在困擾之下,有什麼行動?」

游夫人道︰「你變得很是沉郁,有一些訊號,我雖然感應到,可是全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直到忽然又有強烈的訊號加入——那是他和別的人,在作訊號的交流,嗯……在地球人之間,那種情形中,他和人在商量什麼,和他商量的人,不止一個。」

我告訴自己︰她說到緊要關頭了,和游俠「商量」的人,不止一個,應該就是曹金福和紅綾。他們如何會面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商量些什麼?

游夫人遲疑了一下︰「那兩個人,好像和他起了爭執,他們的訊號,出現了截然相反的情況,而最後,他……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

我越听越著急︰「請你說得具體一些!」

游夫人道︰「商討的事情,和找尋那東西……一0九A有關,和他商量的人,主張去取,主張取到那東西之後,把我變成實實在在的一個女人,不再是他的幻覺!」

我听到這里,已經可以組織出一些事的梗根來了——曹金福和紅綾遇到了游俠,游俠說起了自己的遭遇,多半也說到了與我會面的經過——兩個知道那件事,也知道他對一0九A面世的態度,自然欽佩有加。

游俠必然又說到情形有了改變,一0九A並非在成吉思汗墓中,而一0九A又能使游夫人的情形得到徹底的改變,曹金福和紅綾兩人,一定是起了助人之心,要把一0九A弄到手。我自信這樣的推測,八九不離十,但是我弄不清楚的一點是,兩人應該明白,一0九A落人四號手中的後果,他們不可能不計較後果的!

但他們毅然行事,采取了行動,可知他們一定有對付的方法——這時,我想不出是什麼方法,但我的推測,已進入了具體部分,我已經知道,曹金福和紅綾,在京城盜走的國寶,就是一0九A!

這一0九A,不知在什麼情形下,落入國庫,這東西當然有它的奇妙處,所以吸引了老人家去「欣賞」,這才有兩人盜寶時,巧遇老人家的事發生!

兩人盜寶,對老人家無禮自然是闖了禍,但是那只是小禍把一0九A交給了四號,令得人類的思想和行動自由受了限制,那才是真正的闖了大禍——一個主宰思想,控制人類,那是人類最大的火禍!

他們得了一0九A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交給四號?四號會實行他的承諾?

我的思緒紊亂之極,游夫人道︰「你想到了什麼?何以你發出的訊號……那麼凌亂?」

我想到了什麼?我實在對游夫人的這個問題難以回答,因為我想到的事情太多,而且復雜無章。我需要好好的整理一下,但那並不是容易的事。

我只好集中力量,先想一點︰曹金福和紅綾甘冒大險,取得了一0九A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

由于我一點頭緒也沒有,所以,一切都只能依據常情來推測。

我首先推測,曹金福和紅綾這兩個青年人,在知道了游俠和游夫人之間的情形之後,由于同情游俠的處境,和想幫助他自極端的苦痛之中解月兌出來,所以決定把一0九A弄到手。

那麼,在一0九A到手之後,正常的處理方法,自然是交給游俠。

把一0九A給游俠的目的,是讓游俠把它交給四號,以換取游夫人的由虛幻覺變成實在。

循這條線推測下去,本來是很可以成立的,因為曹金福和紅綾,在激情沖動之下——自然不如老謀深算的游俠,把整個人類的前途考慮在內,他們用「做了再說」的方式行事,自是魯莽之至。但那也正是紅綾的作風。

問題是,如果事情如我的推測,那麼,游俠在把一0九A交給四號之後,第一個該發生的情況,就是游夫人被召回去進行改變。

可是如今的事實是︰游夫人根本無法和游俠聯絡,反倒向我求助!

由此可知,在曹金福和紅綾取得了一0九A之後,一定有非常的事發生,而不能循常推測下去!

想到了這里,我著急道︰「你設法和游先生聯絡——盡一切可能!」

游夫人的聲音,听來絕望︰「我早試過了盡一切能力,我試過了。」

我雙手握拳︰「有沒有試過去問四號?」

我知道,游夫人和四號之間的關系是很難說明白的,而且,說明白的,很是殘酷。

游夫人打過比喻,她只不過是電筒射出一股光芒。她由電筒控制,而電筒由手控制,手又由腦控制。在這樣的主從關系之中,她和四號隔了幾層,所謂「電筒」「手」,都是「腦」(四號)控制的儀器。

四號要她這股能量產生,就產生;四號要她這股能量消失,就消失。

雖然,她這股能量,由于和游俠的長期交流,已起了根本的變化,可是她和四號之間的主從關系不變。

在這樣的主從關系之下,她的地位低微,怎麼能和四號溝通。

所以,我這樣問她,其實是很殘酷的。

當時,我只想到了這些,並沒有更深入一層去想。我必須這樣問她,因為目前的當務之急,就是要弄清楚游俠的下落。

在我這樣問了之後,有我預期的沉默的時間,卻比我預期的更長,才听到了游夫人以顫栗的聲音回答︰「沒有。」

我進一步逼問︰「為什麼不問?」

又是一段相當長時間的沉默那使我感到事情有我估計之外的波折在。

游夫人開口時,聲音仍然發顫——一股能量滲入了人類的感情之後,自然而然,有了人類的反應。她道︰「有一天,游俠他忽然對我說︰‘我要你答應我一個事,不論發生了什麼事,不論事情看來有多麼需要。都不要和你的來源再發生聯系。’他的這個要求,令我感到詫異之極,難以接受。」

游夫人忽然之間所說的事,像是和如今我們在商討的事,一點關系也沒有。

但是,我卻知道其中必有原因,我必須耐心听下去,她一定會說出我想知道的苦衷。

她略頓了一頓︰「你明白我說的話?」

我道︰「明白,他要求你,絕不能——在任何情形下,和四號聯絡。」

游夫人道︰「是的,當時我反而不明白,我道‘怎麼可能呢?我是從那里來的,我的根源在那里,怎能不和他發生聯系呢?’游俠打斷我的地道︰‘已經切斷了你們之間的聯系!’他的話,幾乎使人消失,化為烏有,那是無可比擬的震撼!」

我也听得極其緊張,我不知游俠是用了什麼方法做到了他所說的,但是我確信游俠有能力做到這一點。

在長期和四號的交手過程中,我相信游俠已模索到了四號的不少弱點,他正是利用了四號的這些弱點,才掌握了不讓一0九A落入四號手中的竅決。

那樣,他自然也有能力,使他的愛妻,暫時月兌離和四號之間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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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9 20:34:58 |只看該作者
程度。我應該是在一個有遮蔽的所在,然而,又有什麼樣的遮蔽體,有如此廣闊?

一想到這一點,我心中一動,月兌口道︰「游夫人,你來自什麼天體?」

游夫人的聲音傳入耳︰「你終于想到了。」

我道︰「那並不難想,而且,我也不是第一次和外星人打交道了。」

這句話,對我來說,確是實情,自從藍血人以來,我和外星高極和物的溝通接觸,不知有多少次,再增加一次,自然也平常之至。

可是游夫人的回答,卻令我愕然,她道︰「我不是外星人。」

我呆了一呆,突然之間,我把這句話,和她曾說過「我應該算是他的妻子」聯系起來,這兩句話,同樣都有著不可解處。

我略想了一想,絕對肯定地道︰「你不會是地責無旁貸!」

游夫人回答得很快︰「是」我提高了聲音︰「你不是外星人,又不是地球人,那你是什麼?」

游夫人的聲音很平靜,但是掩不住悲情︰「我……不是……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們所說的‘人’,意思就是那個星體上,最高級的生物。」

游夫人聲讞依早︰「是,我明白,我……不是生物。」

我呆了一呆,即使是這樣的回答,我也不感意外,我「嗯」了一聲︰「你是機械人,我知道機械人已經形成了新形和生命——」

游夫人卻打斷了我話頭︰「我不是機械人。」

我吸了一口氣,一時之間,有難以呼吸之感,不是地球人,不是外星人,不是機械人,不是生命。那麼,她是什麼呢?

游夫人接著問︰「你剛才所說,機械人形成了新形式的生命,那是怎麼一回事?」

我不點煩躁,在黑暗之中一揮手,像是想把黑暗揮開,我粗聲粗氣道︰「先說說你的情形,你究竟是什麼?」

游夫人低嘆了聲︰「請略具耐性,因為我的情形,解釋起來比較復雜。」

我知道如此「弦外之音」——凡是越出了地球人生活範圍之外的事,用地球的語言,向地球人解釋,確實相當困難。

我道︰「我會盡量理解。」

游夫人也道︰「我會盡量令你明白。」

然後,是一個短暫的沉默,游夫人又道︰「先打一個比喻,有人不見了東西,要尋找,他手拿電筒,射出光芒去尋找失物,我……我就是……」

我性子急,已忍不住道︰「你就是那人?」

說了之後,就知道不對,因為她已說了不是人,我又道︰「你是那……具電筒?」

在這樣說的時候,我已經很覺得怪異了,誰知道游夫人的回答,更令人吃驚,她道︰「我就是……那股射出去的光芒。」

一時之間,我也忘記了自己處身環境,只是集中力量,腦細胞急速地運作,想弄明白她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但是,我實在無法理解,所以我只好不出聲。

游夫人繼續道︰「有人要尋找失物,自己力量不足夠。就借助工具。那工具很特別,先射出一股能量,利用這股能量,去影響可以幫助尋找失物的人,使被影響者盡力效勞,努力找尋。」

我明白了!

我失聲道︰「你就是那股能量!」

游夫人的反應很平靜︰「是。」

我的思緒紊亂之極,在黑暗之中,像是見到了一片光明,但是又立即消失,接著,光和暗翻翻滾滾,使我想到了一些什麼,但是又不能確定,整個人像是跟著思緒在劇烈翻騰。

這實在是很難形成一種具體的想法,在我以往的經歷之中,有過一種經歷,是某一種生命形式,本身就是以能量的形態存在的——無形無體,只是一組思想。但眼前的情形,又不是如此,雖然同是一股能量,但是她不是生命,只是其他生命運用某種儀器發射出去的一股能量!

如果單是這樣,那問題倒也簡單了,如今顯然這股非生命的能量,作為工具的一種,有了新的變化、新的動向,這就使事情變得復雜無比了。

確然復雜,以致我一時之間,幾乎連一個頭緒也理不出來。

在黑暗之中,我無助地揮著手,道︰「等一等,請……嗯,我很難一下子就進入問題的中心,所以請你從頭說起,我的意思是,請盡量用我能理解的語言,循序漸進,把事情說明白。」

游夫人的回答是︰「好!」

然後,又是好一陣子的沉默,她才道︰「在若干時間之前,有……有人遺失了一些東西——」

我本來是準備全神貫注的听她敘說的,但是她才說一句,我就不得不打斷她的話頭︰「請說得具體一些,什麼人?遺失了什麼東西?」

游夫人道︰「好——如果你認為有必要的話,具體地說,是有一個宇宙飛行組,在地球上遺失了一組儀器。那組儀器,在宇宙之中,獨一無二,在多種生命形式中起重要的作用——高級生物的生命形態各異,但是生命的形式,離不開思想的活動。」

游夫人才一開始講不久,我的心便已開始急速地跳動,她的話,對我來說,並不陌生!

非但不陌生,而且,正和我近來一連串的經歷,大有關連!

一時之間,我思緒更是亂上加亂,首先,我不明白何以游夫人要對我從頭說起,因為她至少應該知道我最近的經歷,她應該知道的原因是,我在那些經歷中的一個重要人物,神必高人正是游俠!

但是她像是完全不知道我的經歷,因為她說了一大段之後,還在問我︰「這樣說,你是不是比較容易明白?」

我吸了一口氣,我的回答是︰「我明白,那一組宇宙飛行員,一共有四個,屬于第二十九組。那個儀器,不是遺失,是由于意外而碎裂,部件散落在地球的各處,這儀器可以稱之為‘思想儀’,在意外發生之後,四個宇宙飛行員分開了,一二三號在一起,四號變成了游離分子……」

我一口氣說下去,把敘述在《將來》和《改變》這個兩個故事中的都說了出來,在說的時候,心中大是感慨,因為我再也想不到,事情兜兜轉轉,還是和一二三四號及思想儀有關。

等我說完之後,我才問了一個問題︰「好了,你是由一二三號派出來的,還是由四號派出來的?」

游夫人的反應奇怪之至,她長吁了一口氣,道︰「原來是這樣!」

我大奇︰「你不知道,還是我說得不對,你和這些事無關?」

游夫人道︰「不,你說對了,我正和這些事有關,但這些事的真正來龍去脈,我卻不知道。」

還沒有等我問︰「怎麼會呢」,她又道︰「還記得那個比喻嗎?我只不過是電筒中射出的一道光、我只知道自己是由電筒中射出來的,至于那電筒是握在什麼人的手里,這具人和其的人,又有什麼關系,我是沒可能知道的。你所說的一切,我還是第一次听到。」

我感到整件事,奇詭莫名,游夫人的這種說法,听來虛幻之至,但卻也可以成立。

我陡然想起,游俠(神秘高人)在蒙古,曾對我說過,當年被我沉進了大海之中的一個圓形物體,我只知它叫「叢林之神」的,是通過他找到的,那是思想儀的一個部件,編號是一0九B,現在已醫學入四號這手。

游俠既然打撈了一0九B給四號,那麼,游人人自然也是四號派出來的了。

(這一切,都由一系列已敘述過故事伸延而來,不知過去,難明現在。而且沒有辦法,事情的過程太復雜,絕不是三言兩語能交代的。欲知詳情,請看以前的幾個故事。)

游夫人又道︰「听了你的話,我才知道自己的來龍去脈,看來,我是四號通過了儀器發出來的。」

我道︰「顯然是,由于你的努力,游俠一直在幫四號尋找思想儀的部件。可是顯然,情形已經月兌出了四號的掌握範圍。」

這其中的情形,相當復雜,那次寒夜聚談,游俠告訴我,他會和四號「胡調」,不讓一0九A面世,使他們的思想儀不能趨于完整。

如果一切還全在四號的掌握之中,那不會有這種事發生。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麼事,令得四號失控的呢?

我等著游夫人的回答——在知道游夫人甚至不是生物之後,和她的對話,也變得十分虛無,當然是有一股能量在影響我的腦部活動,使我以听到她的聲音,那種香酒,只怕也是幻覺,昏迷也是要一樣。

但無論如何,一團黑暗之中,事情反倒漸露曙光了。

游夫人道︰「我被派出去尋找失物——精確地說,我的任務是,由我去選擇一個目標,由這個目標去動力尋找失物,因為我本身是沒有能力去進行什麼行動的。」

我「嗯」地一聲L︰「你找到了游俠!」

游夫人道︰「我必須找一個有強強能力的人,這類人的腦能量強,有異于常人,游俠就是這種人之中,極其出色的一個,所以他成了我的目標。」

我感到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寒意——誰也不知道有多少這樣的能量在找尋目標,被找中的目標,豈不是禍從天降,莫名其妙,就成了工具?

我的聲音也有點苦澀︰「被你認定了的目標,就必然成為你的工具,不能抗拒?」

游夫人對我的這個問題,並沒有立即回答,可能是她感到這個問題中,有著人類對異類的敵意在。過了一會,她才道︰「當然可以拒絕,但是……游俠他沒有拒絕我……當然,我用了些方法……」我悶哼︰「什麼方法?也使他喝了酒之後昏迷?」

游夫人道︰「不,我啟動了他腦部能力之中的愛情部分——每一個地球人的腦中,都有這樣的一個組成部分,這個組成部分蘊藏在腦中,可能一生一世也不動用,便也可以一經啟動,就引發出無比的能量來,甘願為了愛情,去做任何事。」

我不禁呆住了出聲不得——自古以來,不知道有多少途徑去了解愛情,「問情是何物」也一直困擾著人類的心靈,但是從來也未听到過從這樣的角度去了解人類愛情的。愛情是腦中儲藏的一種能量,一經啟動發作,就可以驅使人去做任何事!

這就是人類一直猜不透的「情」?

我的聲音有點含糊︰「于是,你就裝成一個令他愛你的女人。」

游夫人道︰「不是,我啟動了他腦中的愛情能量部分,使能量釋放,使他愛一個他心目中認為最完美的女人,可以為她做任何事的女人,一切都只是他的感覺,事實上我是不存在的。」

我感到身子有點搖晃︰「他可以抱你、親你,和你說話,雖然在黑暗之中,他可以感到你的存在,但實際上你是不存在的?」

游夫人結結實實地回答︰「是!」

我又感到一陣暈眩——這種情形,算不算是佛家早已指出的「色即是空」,「一切都屬虛幻」呢?

我道︰「那你又何必躲在黑暗之中?干脆可以讓他也‘看’到你!」

游夫人的回答,令我愕然,她道︰「本來是可以的,但是發射我的儀器不完整,我的力量打了折扣,不足以刺激人的視覺神經,所以亦只好不讓他看到,不然,他看不見我,其他的感覺,也就受了影響。」

我喃喃地道︰「幻象,幻象,一切全是幻象。」

游夫人道︰「如果在感覺上,是實實在在的,真實和幻象也就沒有分別,人的感覺,都是腦部活動產生的幻象,幸福或悲苦、快樂和淒慘、飽和餓、冷與暖、極樂和至痛,都只不過是感覺而已。」

對于她的話,我無法反駁。

人的一切感覺,的確皆由腦部活動的感應而產生。如果刺激腦部的活動,使一個人感到溫香軟玉在懷抱,千股愛憐在心頭,那麼,他就必然是一個不折不扣,沉浸在愛情中的人,有著享受愛情者的一切反應!

而四號掌握了思想儀的許多部件,發射出一股能量去對付地球人,即使這地球人是游俠那樣的高人,也一樣可以手到拿來。

我用手在臉上用力抹試著,雖是思緒紊亂,但是我還可以想到一個中心點,那就是︰事情進行到後來,必然有了不可測的變化,要不然,也不會有如今我和注重夫的「相會」!

所以,我只是簡單地道︰「請說下去,游俠墜入情網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游夫人道︰「他完全接受了我,深信只是由于某種原因,我不能接觸任何線,他也習慣了和我在黑暗之中生活,我們很恩愛……很……恩……愛……」

她在重復說她和游俠「很恩愛」時,語音悠悠,大是感懷。

那令得我心中一動,我記得以前,我有一次經歷,一個外星人很是感慨地對我說︰盡管在字宙之中,地球人的科學文明十分落後,但是地球人的腦部活動之中,有一種叫「愛情」,在其他星體的高級生物之中,根本沒有。而這一種特殊的活動,有一種強烈的感染作用,使外星人在一接觸這後,就像是受到了病毒的感染一樣,也產生同樣的效應。

這一段話給我的印象,相當深刻。

我想到的是︰「游夫人會不會也受到了游俠深情的感染,弄假成真了呢?」

這又是什麼樣的一種怪異︰一股力量,在一個地球人的腦中,制造了一段幻象愛情,但結果這股力量也陷進了情惘之中!

太不可思議了!

我吸了一口氣,听游夫人繼續說下去。游夫人的聲音仍很平靜︰「我向他提出要求,他盡力去滿足我,我提出要找尋思想儀的部件,他民上天下地去找,而且從來不追問什麼。」

我靜靜地听著,心中復雜無章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游夫人繼續道︰「這樣過了很久,在一個地球人的生命來說,已經佔了整個生命的一個相當比例,那一次,他在海底撈起了一個部件,過程艱難之至,他為了這個行動,受了重傷——」

游夫人說到這里,略頓了一頓,我知道,這個東西,是早年我拋入海中的,那東西,命名接近它的人,有預知能力,導致了好幾個人的死亡——被稱為「業林之神」。一直到最近,我才知道,那是「思想儀」的一個重要部件,編號是一0九B。

游夫人嘆了一聲︰「他受傷如此之重——地球人的生命形式很特別,當傷重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人的記憶組,就會離開身體。」

游夫人使用的詞匯很奇怪,但是我扣到這里,著實吃了一驚——所謂「記憶組離開身體」,那就是死亡!

我大聲道︰「他面臨死亡?」

游夫人沉默了一會,並不理會我的驚呼,只是自顧自道︰「在他的記憶組快要離開他的身體之際,他對我說,他實在不舍得和我分離,他說,多年夫妻,他雖然連我是什麼樣子都沒有見過,但是那並不重要,他深信我們是世上罕有的好夫妻,他說可能連衛斯理和白素也比不上,那是我首次听到你兩位找名字。」

我想不到我和白素的名字,會在這樣的情形下被提及,我只好含糊地應了一聲。

游夫人又道︰「他又說,這些年一來,他一直知道我不是地球人,他並不要求我告訴他我的身份,只是想知道,在他的記憶組離開了身體之後,他是不是還有機會,和我發生聯系。他……」

游夫人的聲音漸漸流動感人︰「他……他說得那樣真摯動人,剎那之間,我受到了感應。人類腦部活動所產生的一種叫愛情的因素感應了我,使我也有了這種感覺,我的能量之中,混入了愛情的因素,他不再是我尋找失物的工具,他是我的丈夫!」

我听得有點如痴如醉——誰說天下的愛情故事千篇一律,這一個就古怪之至,而且,也極其驚心動魄。

游夫人繼續道︰「這對我來說,是一個巨大之極的變化。我本來根本不是生命,可是突然在我能量之中,滲入了生命的因素,我向生命邁進了一步,可是我還不是生命,我——」

我听到這里,忍不住道︰「既然有了生命的因素,你就是生命,這一點毫無疑問,你是新形式的生命,情形和康維十七世相類似,可能比他更先進,至于康維十七世的情形,我會向你詳說,游俠怎麼樣了?」

游夫人道︰「我起了變化之後,感到我自己萬萬不能失去他,但是我又無法阻止他的記憶組離開身體,我們都不知道他的記憶組離開身體之後的情形會如何,所以我們不能冒這個險,我在無法可施的情形下,明知我經過了變化之後情形,不會被原來的儀器接受,但我既然從那里也就是惟一可以求助之處。」

我「啊」地一聲︰「你去找四號了?」

游夫人道︰「我不知道他是誰,我只是循我出現的方位回頭找,通過儀器,我和他——你所說的四號,取得了溝通。」

我吸了一口氣——那種情形,游夫人等于是四號的叛徒,本來她自四號發射出去,作為搜尋失物的工具,但是現在,她的能量之中,有了生命的因素,有了地球人的愛情,四號能容許有這種變化發生嗎?

再听下去,游夫人的敘述,更是奇絕。

她道︰「我在意識之中,知道他是我的主人,所以我才向他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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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9 20:34:42 |只看該作者
闖禍--七、一片漆黑

七、一片漆黑

我要隊長用以前的方法和神秘高人聯絡,只是沒有辦法之中的一個措施,對之並不寄予多大的希望。

我想,以那神秘高人的神通——上次我和齊白,經過如此精心的設計和化妝,尚且被他一下子識破。如果真是他教唆孩子們做出這種事來,他應該主動和我或白素聯絡,把事情說明白。

我和他一夜長談,對他的印象很好,他決不會是藏頭露尾的小人。

所以我在見到了隊長之後,向他發出一個訊息,我還要要回去,或回宣保處,或到保護區去設法和白素見面。

在考慮了一下之後,我感到整件事情,有幾個難以理解的問題。

看起來,事情應該是這樣︰「神秘高人和孩子們取得了聯系,並且見了面。然後,在神秘高人的教唆之下,孩子們才去偷盜寶物。」

問題之一是︰誰需要那寶物?是神秘高人需要,還是孩子們需要?

要回答這個問題,在找不到神秘高人和孩子的情形下,弄明白那被偷盜的寶物是什麼,也有一定幫助——這一點,倒可以委托宣保進行。

問題之二是︰神秘高人為什麼自己不出手,而要孩子們去下手呢?

曹金福和紅綾,都不是富有偷盜經驗的人,甚至毛手毛腳容易出毛病,果然,在進行之中,闖了大禍。若是由神秘高人出手,想來事情不會如此糟糕,神秘高人舍易取難,為了什麼?

問題之三,事情發生了,神秘高人必然知道我和白素,一定焦急萬狀,也知道曹金福和紅綾處境不妙,他應該立即主動和我聯絡,不應該由我去找他!

這幾個問題,都極今起疑,而歸納起來,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神秘高人本身出了事,可能正處于行動不便,也可能處于危急的境地之中!

一想到了這一點,我不禁頓足——我一直把神秘高人的能力,估計得太高太強了,所以,並沒有想到他有可能處于困境之中!

若是假設他在困境之中,那幾個問題,也就有了解釋。由于他自己無法行動,所以才由孩子們出手。由于他擺月兌不了困境,所以他無法找我聯絡!

我當然無法確定他的「困境」究竟是怎麼一種情形,但這個假設是可以成立的。

我又立即想到了外星人一二三四號——神秘人對一二三號和四號,兩頭欺瞞,玩弄手法,他站在地球人的立場,這樣做當然正確之至,但會不會是一二三號或四號,終于清楚了他的所為,而對他不利?

以一二三號之能,神秘高人與之相比較,自然難以和他們對抗!

如果循這條路推測下去,曹金福和紅綾的異常行動,也有了解釋——兩人是義助神秘高人,想解決神秘高人的困難!

我為自己到這時候才想到這一點,大是懊喪,感到自己實在已有點適合「行走江湖」,應該學白老大那樣,退隱不問世事了!

而如今,若我的推測成立,當然要我主動去和他聯絡,那惟一的線索,自然是他曾出現過的湖邊林子了。

我這次蒙古之行,看來是白走了一程,但也有點用處。首先,不是和考古隊隊長的一番對話,我只怕還未曾想到這一點。

其次,最重要的是,我在蒙古,再經過一次化妝,肯定不會被跟蹤。那麼,到了保護區,要進行活動,就容易得多了。

從蒙古出發,我的行動極其小心,越過了國界,我帶著兩匹馬趕路,放棄了現代化的交通工具,以保證安全。在經過了一個狹長形的小湖之後,進入了一片沼澤地帶。這一帶正是知種水鳥生活的所在,我也看到保護區豎立的禁獵警告牌。

這一帶極其荒涼,百里不見人影,穿過那片沼澤時,正是夕陽西下時分,晚霞映著水光草原,景色壯麗無比,我看到不遠處有幾股炊煙升起,知道必有人家,就朝著那方向前進。

不一會,看到前面有七八間房子,看來很是簡陋,走近時,犬只吠鳴,竄出了五六頭大狗來,想是少陌生人來的緣故,狗叫得極凶。

隨著狗吠,有兩個人走了出來,我勒定了馬,那兩個人望著我,我正想開口問他們,什麼地方可以借宿一宵,其中一個年紀較輕的,看來很精壯,竟然開口問道︰「你是衛斯理嗎?」

這一句問話,實在令我驚訝莫名;尚幸天色已漸黑,那兩人和我有七八步距離,看不到我驚訝的神情,不然,不必我出聲承認,也等于認了。

我心念電轉,第一想到的是,那一定是「首長」他們的布局——他們料到我會來,但是又不知我以何種形式來,所以便傳達了一見到陌生人,便問「是不是衛斯理」,只要我一不小心,行這就立時畢露了!

我下了馬,走向前去,便裝听不懂︰「老鄉說什麼?」

那人把問題又問了一遍,我搖頭︰「不,我不是你等人的人——天黑了,村子上可有借宿之處?」

那兩個人上上下下打量我,我裝出一副急于投宿的樣子。一直未曾出聲的那個忽然遭︰「奇怪,他說了這上下,除了衛斯理一個人之外,再也不會有陌生人來,他卻又說不是。」

我听了這話,心中一動,幾乎就想承認自己是誰了。但一轉念間,又覺得小心為上,就笑著道︰「大道坦然,天下人人可行,又怎麼會只有一個人經過?」

那年長的不再說什麼,只是向前一指,夜色漸濃,可以看到他伸手所指處,是一片白楊林子,尖削的樹梢,在暮色之中,隨風擺動,看來甚是蒼茫。

他道︰「看到那片林子沒有?林子有一間空屋,可以棲身——小心頂住了門,晚上有狼群出沒。」

我道了謝,也不多說什麼,再上馬,就向那片林子馳去。林中果然有一間木頭搭成的小屋,解了馬,讓馬兒自去找飲食,我提著自己的飲食包,進了小屋,一陣木臭橫鼻,屋中陳設簡單,看來不像是住家,倒像是專門在這里等我來一樣。

我仔細玩味剛才那兩人的說話,看情形,他們像是受了什麼人的囑咐,專門在這里等衛斯理的——這一點可以肯定。

問題是他們受了什麼人的囑咐?是我估計中正身處困境的神秘高人,還是等我入甕的「首長」?

我決定靜以觀察,反正不論是否,總也一定在懷疑稱的真正身份,到時,他自然會現身求證。

我取出一瓶酒來,看看分量不多,就干脆一下子把酒喝光,順手把酒瓶放在桌上,半躺著思索。忽然之間,我听得有水細流之聲,同時,鼻端另有一股撲鼻的酒香。循聲看去,看到的景象,真如身在夢幻之中。

我進屋之後,就找到了一個松枝把,為怕煙太多燻人,所以我把松把拆細,火苗不大,這也就更增加了黑暗朦朧的氣氛。

就在這種半明不暗的情形之下,我看到有一股細泉,自左首的牆上,射了出來呈拋物線,越過大約兩公尺的空間,不偏不倚,一直射進那空酒瓶之中,發出了淙淙的流水之聲。

而那陣酒香,也顯然是那股細泉所散發出來的也就是說,有一股上好的美酒,正自牆後射出而射進瓶中——酒瓶的瓶口,直徑不會超過兩公分,我只是順手放在那個位置,這要經過什麼樣的精密計算,才能做到這一點,怎不令我如同身在夢幻!

我定定地注視著奇幻的景象,我一生之中的奇事極多,大到和天外來客一起遠赴「他鄉」(異星),可是像這時的奇彩,仍然叫我目瞪口呆。

眼前的景象,絕對不是什麼轟轟烈烈的大事,可是奇得無以復加,詭異得使我想起出色的短篇小說集《聊齋志異》中的那則《美人首》——說忽然從牆中探出一個美人的頭來,巧笑情兮,被看到的人一刀把頭砍了下來,牆外卻又不見有任何尸體!

我定定地看了足有一分鐘之久,眼看一只空酒瓶已快注滿了酒,我才定過神來,沉聲道。「多謝賜酒。」

一出聲,那股酒泉,便戛然而止,恰好齊瓶口,是滿滿地一瓶酒,但是卻沒有人回應我。

這時,我不免有點後悔,我以為一出聲,總會有人回應——那酒不會自己射出來,一定是有人在躁縱,我已注意到,木板壁上,有一個小孔,酒就是從那個小孔之中射出來的。

我在等那人出聲回應,可是兩三分鐘過去,四周靜得出奇,除了松把上劈劈啪啪的爆裂聲之外,什麼聲音都沒有。

我知道自己「多謝賜酒」四個字說完了。既然謝了酒,難道放著酒不喝嗎?

那事情再也明顯不過,對方是在掂我的斤兩,考驗我的勇氣,看我是不是敢喝這來歷如此怪異的酒了。

我哈哈一笑,伸手抓起瓶子來,對準了瓶口,就一口氣咕嚕嚕喝下了小半瓶。

我敢喝這怪酒的原因再簡單不過,躲在牆後放酒箭的人。如果他一出手,不是射酒出來,而是射致命的暗器,我在毫不提防的情形之下,決計躲不過去!他要害我,何必在酒中做手腳。

而那酒入口香醇無比,確是好酒。我一口氣喝了小半瓶,吸了一口氣,忍不住道︰「好酒!」

這時,才听到牆板之後,有一個飄飄忽忽的聲音傳來︰「既是好酒,何以停頓?」

我心中又是一怔.因為那聲音和突然出現的酒泉,一樣的怪異,听來忽遠忽近,不男不女,沒有抑揚頓挫,可是又不是機械所發,簡直無以名之。

我朗聲道︰「終于能使閣下開口,自當盡興!」

我說著,再拿起瓶來。向口中倒去,在香醇無比的美酒,通過咽喉,混入血液之際,我心思電轉︰什麼人?那是什麼人?

剛才那聲音,並非發自神秘高人——我也相信,神秘高人若是要和我說話,絕沒有改變聲音之必要。我也不以為是「首長」這一方面的人,因為我不以為他們會有如此詭異浪漫的情趣,他們的行事方式,是一種赤果果、血淋淋的直接。

那麼,這個人是誰呢?

我喝到第三口的時候,就已放棄了這個問題,不再想下去。

因為普天之下,臥虎藏龍,高人無數,有的頗有名氣,更多的深藏不露,哪里能夠全猜得到。即如那個戴著猙獰面具的神秘高人,我和白素,搜索記憶,也猜不出他是誰,也曾準備到法國去找白老大,看看他是不是知道,但還未曾成行,又有事發生了。

這時,我只想到了兩點︰其一,對方以香酒招待,而且所有的方法是如此奇特,那麼,可以肯定我的身份已被識穿。也就是說,我不知道對方是誰,對方卻已知我是衛斯理。

敵在暗,我在明,自然對我不利,但這個「敵」,又未必真是敵人,我不必太緊張。

其二,我相信這人必然和如今我在進行的事情有關,也就是說,這人和神秘高人必有關連,不會是節外生枝,另外再有古怪的人物冒出來。

而我既然相信那神秘高人,似乎也應該可以放心喝酒。所以,當大半瓶酒喝下去,頭有點昏昏然之際,還以為那是酒力太猛,喝得太急之故,剛才曾答應了要盡興,自無停止之理。

等到一瓶酒喝了個滴酒不剩,這才又吁了一口氣︰「好酒!」

那聲音又飄飄忽忽傳了過來︰「閣下是真君子,坦蕩若此,真正難得!」

這時,我頭昏腦脹的感覺更甚,心中陡然大驚——這酒中有問題!

我自知酒量,這一瓶酒,不到一公斤,就算是純酒精,也醉不倒我,怎會有這種現象?

一想到酒中有問題,自然難免大驚,但是一轉念間,又想到既然一早認定對方不會有惡意,那即便喝了對方的蒙汗藥酒,又有何礙。對方作這奈特別的安排,只怕也有他的理由。

但當然不能糊里湖涂上了當,不然,難免一世英名,付諸流水,還貽為笑柄。

所以,我必須表明,我是知道酒中有古怪的!

我一聲長笑︰「我是舍命陪君子,閣下既然要以藥酒,怎敢不領。」

那聲音忽然長嘆一聲︰「他說得不錯,你真正是可以推心置月復的朋友。」

忽然之間,听到了這樣無頭無腦的一句話,我不禁怔了一怔,心想︰這是什麼意思?

我第一個念頭是︰說這話的人,口氣像是一個女性——我只能想到這里,因為接下來,只覺舒適懶怠,什麼都不想,酣然入夢了。

我不說「昏了過去」,因為那失了知覺的過程,使人感到極舒暢,惟有「酣然入夢」,才是貼切的形容。

所以,我雖然是「著了道兒」,但是卻有一種欣然之感——我知道在我「中計」之後,毫無頭緒的事,必然會有新的時展。

我不知道自己從「入睡」到醒過來經歷了多久,當我醒過來的時候,口中生津,香甜余韻鋒在,一點也沒有酒後的不舒服,或是麻醉之後的難受(我相信令我「睡去」的,必然是酒中有藥)。這更證明了對方用的方式雖然奇特,但並無惡意。

我定了定神,先睜開眼來,眼前是一片黑暗。

那是真正的黑暗,黑暗如同團體,把人嵌在其中。

我努力想看到些什麼,但人的視覺系統或許可以訓練到在極微弱的光源下起作用,但決不能在真正的黑暗中看到物事。

我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阿欠,這才道︰「好了,我來了,閣下過客的方法真特別,我雖然奇遇甚多,但莫些為甚。」

話才出口,主有了回音,這次竟然是一個十分動听的女聲︰「衛先生,千萬句對不起,也難以表達我心中歉意,但請相信我的苦衷。」

我假裝有幾分怒意︰「總要給我一個相信你真有苦衷的理由。」

那女聲道︰「好,我和我丈夫結婚十余載,恩愛逾恆,可是從開始至今,也必然到將來,我們都是在黑暗中相處——絕對的黑暗,一如如今。」

她說得十分誠懇,雖然她所說的情形,不可思議之至,但是卻令人相信她所說的是真實。

剎那之間,我腦中陡然有靈光一閃,她所說的現象,太奇特了,使我想起一些在記憶庫中,塵封著,平時不會想到的一些事。

我些事,大都是不知什麼時候,在不經意的情形之下,看到過記載,或是听人說起過的一些零星的,與己無關的事。

這些事,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再想起來,但忽然和某些事發生了聯系,就會自塵封的記憶中涌出來。

我想起來的事是,不知在什麼時候,曾听人說起過有兩個異人,這兩個異人身份神秘,行事如神龍見首,除了他們自己之外,很少與人來往。而他們本身,才能過人,在冒險生涯中,也各有極奇特的遭遇,行事的作風,也獨特擊古怪。

這兩人是生死之間,他們的行為,由于世人所知不多,所以不容易存在于世人記憶之中,但他們兩人的名字,合在一起,卻十分有趣,很像戈壁沙漠,所以這才給我留下了一點印象。

這兩個人,一個姓游,名俠;一個姓列,名傳。提起他們的時候,兩人並稱就成了游俠列傳。

還記得那次,有人提起游俠列傳時,一個人數不多的聚會,說起他們的是什麼人,我記不得了,多半是原振俠,也許是溫寶裕。

說的人說︰「這兩個怪人,比衛斯理更怪,尤其是游俠,住在一座古堡之中,那古堡的底層,就是海水,當漲潮時,海水直涌上台階來。至于列傳,住在一整幢大廈中,他把那幢二十層高的大廈,命名為‘無窮大’。更怪的是,游俠結了婚,堅持一夫一妻制,而列傳卻比浪子高達還要荒唐,二十層高的大廈之中,美女如雲。兩人觀點如此不同,卻是莫逆好友。最古怪的事還在游俠的身上,真人五短身材,頭大身小,其貌不揚,據說聰明絕頂,所有的人,只見過他,沒有見過他的夫人,連列傳都沒有見過。有一次,列傳在酒後,硬要拜見嫂夫人,游俠起先支吾,後來說不能見,兩人吵起架來,游俠這才道出真情,說連他自己也未曾見過自己的妻子——」

從相遇起,一直到成了夫妻,都在黑暗之中發生,真正的漆黑,一無所見!

當時,說的人說到這里,听的人齊皆不信,都道︰「哪有這種的事!」

我在當時,獨排眾議︰「有的,在《天龍八部》之中,虛竹和尚與酉夏公主,就是在漆黑的水牢之中成其好事的。」

有人反對︰「小說家言,豈能為證!」

說的人說︰「人家那麼說,我就那麼傳,至于是真是假,若有機會,遇到了這位異人,不防向他求證。」「當時的情形就是如此,聚會散了之後,這樣的經過,不會再放在心上。」

直到此際,听得那女聲如此說,我才陡然想起了這一段記憶。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試探著問「游夫人?」

黑暗之中,靜了片刻,才有了回應︰「應該是——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衛斯理,竟一下就猜到了!」

我來不及去體會她所說的「應該是」是什麼意思,更不去注意她的恭維詞,我急急地問︰「那麼,我和游先生見過面?」

我這樣問,自然是由于心里已經認定了我見過的神秘高人就是游俠。他和如今發生的事情有關,若不是他,不會扯出這個連她丈夫都沒有見過的神秘女人來。

女聲「嗯」了一聲︰「見過,他也告訴我,衛先生是真正可以信托的朋友,叫我若有萬不能解決的困難,可以向衛先生求助。」

我思緒相當紊亂,我不去想這神秘高人游俠的以往種種,也不去想這游夫人何以如此神秘,我道︰「只怕不單是你要向我求助,而是我更要向你求助!」。

游夫人道︰「事情因我而起,現在,當然還是我向你求助!」

我有點不滿︰「看來,你們個個都神通廣大,我這些微末道行,就算我肯葬送進去,也幫不了什麼忙!」

我這話,自然說得重了一些,但我也確有心要表示我的不滿。

其一,曹金福和紅綾,分明因為他們,而吉凶未卜,下落不明;其二,這游夫人的「邀請」方式,不敢恭維。而且,在一片漆黑之中行事,也大是古怪。我畢竟不是任人擺布的,故要表達自己的感覺。

游夫人又幽幽地嘆了一聲「實在是對不起,一切事,都由我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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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9 20:34:29 |只看該作者
闖禍--六、在海底

六、在海底

雷日頭的聲音有些苦澀︰「那是湖邊,林木相當茂密,直升機若有是低于密林,那就……被遮住了。」

「首長」冷笑一聲︰「孩子的保證靠得住?」

白素沉聲道︰「那不能怪孩子,孩子不知道在這種情形下,雷主任會看不到他們——而他們確然並未越出雷主任的視線範圍之外!」

白素的說法。極近狡猾,但一時之間,卻也難經駁得倒她,真要咬文嚼字起來。「視線範圍之內」和「看得到」,確實有一定的分別。

我听到這吳,也感到很奇怪,心知孩子們的行動,一定有原因,但卻又不知原因何在。

「首長」同哼了一聲︰「毛病一定出在這里,據我的分析,直升機降落在那段時間內,他們和什麼人見過面。取得了聯絡?」

我大是訝異,不知道何以「首長」會憑空有此分析,白素的反應也和我一樣,立即問︰「何以見得?」

「首長」道︰「你再听他說下去就明白了。」

雷日頭連吸了幾口氣,先表白他自己的態度︰「我也不是完全沒有警惕性,一見到這等情形,我也不禁大是著急,可是他們離得遠,著急也沒有辦法,大約七八分鐘,才又看到升機起飛,直飛了回來。」

白素問了一句︰「七八分鐘?」

雷日頭道︰「是,不超過八分鐘,我頻頻看表,所以很是肯定。」

「首長」冷笑連聲︰「早約好的!」

我听到此話,仍听不出何以他肯定孩子們在林中曾和他人會過面的原因。

雷日頭在繼續︰「他們一回來,我就踩著腳責怪他們,金福漲紅了臉仍不出聲,衛小姐說了一句︰‘有點意外,非降落不可,沒什麼事。’看起來,他們兩人,本身也發生過爭執,而且,還象是爭得很凶!」

我眉心的結越來越大,想來白素在听得雷日頭這樣說的時候,也和我一樣反應。因為曹金福人極憨厚,對紅綾更好。他本身也沒有什麼主意;一切都照紅綾意見行事,若說他們兩人之間,竟然起了爭執,可知道事情一定非同小可了。

「首長」又在責難︰「她說沒事,你就信了?」

雷日頭忙道︰「我就是不信,所以才有後來的發現。」

若換了是我在現場,我一定催雷日頭說後來發現了什麼。但白素的性格和我不同,她道︰「請循序說!」

雷日頭道︰「當時我心中雖然起疑,但也不好說什麼,只見衛小姐急急走了開去,金福神情焦急,連連頓足,我心中更是起疑,就問︰‘金福,出了什麼事?’——

我素知金福為人,打死也帶不出一句謊話來,必然會實話實說的。」

我听到這里,必中不禁感嘆,將「打死也說不出一句謊話來」的評語,放在曹金福身上,自然再恰當也沒有。只是這樣的評語,是褒是貶,真難說得很。

白素也和我有同感︰「這孩子,太老實了!」

雷白頭揚聲音無奈︰「他是不會說謊,可是,他要是不說,殺了他,他也一樣不會說。當時他向我望來,看他的種情,實在是想和我說什麼,可是兩片唇,卻鬧得比受了驚的蚌更緊。這時,衛小姐在叫他,他應了一聲,又回頭看了一眼——

他身後沒有什麼,他望向遠處,只在看遠處,剛才直升機降落的那片林子,接著,他就追了上去,追上了之後,兩人又爭執什麼,可是隔得遠了,又是上風,所以我听不到什麼。」

白素道︰「後來你沒有再問?」

雷日頭道︰「後來……後來我看他們走遠了,心中越想越起疑,就上了直長機,吩咐向那片林子飛去,飛到之後,降落在林子中的一片草地上,那草地上有過明顯才降落過的痕跡。我下機一看,就在左側的一株樹上,看到釘著一塊木牌,牌上顏色鮮艷,繪著一個猙獰可怖,詭異絕輪的面譜。」

白素「哦」地一聲︰「什麼樣的面譜?面譜呢?」

「首長」道︰「在這里,你看——」

接下來最好幾秒鐘的沉靜。

我不知道當時白素在外表看來反應如何,但是卻可以肯定,她的內心,和我見到那面譜時一樣,一定感到意外和吃驚。

因為,我和齊白,遠到蒙古去找成吉思汗陵,在寒風呼號的晚上,有神秘密怪客進人營帳的那一段經過,我曾和她詳細說過。

而且,我也把那神秘高人怞戴的詭異機具,畫出來給她看過,她見多識廣,差不多三山五岳人馬,都可以說得出頭來,這樣古財的面具,顯然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但白素看了之後,卻搖頭道︰「我不知道這是什麼人,當真神秘之至。」

我已將那人稱之為神秘高人,自然也沒有期望白素一下子就把他認出來,也沒有再研究下去。

那時,白素再一見臉譜,自然而然立即會聯想到那神秘高人,當然那是意料之外的事。

「首長」先打被沉寂︰「衛夫人,你對這個有什麼意見?這明顯的是代表了一個人,是一個人的標記,這是什麼人?」

白素的聲音,听來鎮定之至︰「不知道,不知道這代表什麼人。」

白素說的是實話,她確實不知道那代表了什麼人,所以她說來也自然之至。

「首長」哼了一聲︰「推測曹金福和衛紅綾,就在那里和這個人見過面。」

白素仍是那句話︰「何以見得?」

這次卻是雷日頭回答︰「在樹周的草地上,有不少雜亂的腳印,明顯是三個人所留下的——兩個特大,一個則正常。」

曹金福和紅綾的個子大,腳自然也大,那神秘高人的個子,在我的印象之中,也不能算少,但雙起他們來,就算是正常了。

當我听到這里時,我心念電轉︰孩子們確然和神秘高人會晤過,難道一切都和那神秘高人有關?一想到這一點,我反倒放心了。

本來,如果只是曹金福和紅綾兩個人胡鬧的話,雖然說他們都有過人之能,從畢竟年紀輕,不知天高地厚,處境很是危險。

但若是事情和那神秘高人有關,我雖然不知道神秘人物的身份,但寒夜暢談所得的結論是,這位高人非但神秘莫測,而且見多識廣,能力更非同風響,又常年和外星人打交道,我和白素,用盡了方法,一點也猜不出他的身份來。

這樣的一個人物,不會胡鬧來,孩子們的事和他有關,自然可以放心。

所以,我不由自主舒了一口氣,在一旁的宣保當然不明白,我想些什麼,只是奇怪地望著我,不過這小子也很機靈,他立時問︰「你知道那是什麼人」我搖頭,答案和白素一樣︰「不,我不知道。」

白素在問︰「在那里,還找到了些什麼?」

雷日頭道︰「沒有別的發現,事情如此可疑,我準備好好地問一問金福,可是……

可是……」

雷日頭在遲疑,在「首長」連聲冷笑聲中,他終于道︰「可是兩人已不見——

我真的不知道他們去了何處,做了些什麼事!」

「首長」再哼了一聲︰「衛夫人,照這種情形來看,曹金福和衛紅綾,一定是受了他人的教唆,所經才犯罪,關鍵是那個教唆者——」

「首長」這樣說,在他來講,可能是出于好意,把曹金福和紅綾置于「從犯」的地位,自然罪名可以輕一點。但是他的話,我听來卻覺得刺耳之極,想來白素也是一樣,她不等「首長」說完,就不客氣地打斷地他的話頭︰「對不起,現在憑哪一項證據,可以確鑿證明在京城盜寶的是他們兩人?」

「首長」怒道︰「不是他們,是誰?」

白素冷冷地道︰「在法律程序上來說,一點證明都沒有,一切只是推測。」

「首長」也不好意思,他也冷笑︰「別用什麼法律程序來嚇我——若不是他們,你來做什麼?」白素道︰「我听說女兒有意外,做母親的,當然要來,我來向雷主任要人,雷主任曾向我保證過,孩子的安全,他要負責。」

「首長」提高了聲音︰「他負個屁責!曹金福和衛紅綾罪行嚴重,破壞性極大,那是死罪。」

白素沒有反應,接著,听到了雷日頭的一下聲吟聲,想是「首長」的話,令他大大的吃驚——我也听得心驚。「首長」絕非虛言,在這種地方,那的確是可判死刑的行為。

而錄音帶到這里就停了。

我比手握拳,神色凝重,宣保安慰我︰「別太相信‘全國通緝’的威力,好些全受全國通緝的人,都輕易逃出了國。」

我搖了搖頭︰「我倒並不擔心這一點,只是奇怪事情何以會和那神秘人物有關。」

我說的時候,向那面譜指了一指,宣保道︰「啊,你果然識得下此人?」

我再搖頭︰「不認得,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何等樣人。但是我曾和他有一夜長談——

現在我想再見他,我還是要到保護區去。」

宣保問︰「到那湖邊的林子去。」

我點頭︰「他既然曾在那里現身,就自然只有再到那里去找他。」

這次輪到宣保搖頭了,他不但搖,而且大搖特搖︰「不能去,也不必去——那地方,我看埋伏下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都等著抓這個主犯立功,他根本不會在那地方出現,你去了,白搭;而且小命不保!?」

宣保所說的,本來是最簡單的道理,我由于思緒紊亂,竟沒有想到。

這也證明宣保很有頭腦,我在他肩頭上拍了拍,表示欣賞,同時,我又有了主意,我道︰「我要走了,白素一定會來找你,你告訴她,我到蒙古,設法去找那個神秘高人,她如果有什麼話要給我說,也可以告訴你,拜托你成淡我們的聯絡人。」

宣保十分樂意,大聲答應。他又發表了一番意見,令我對他更是刮目相看。他道︰「其實,你想到了要到那里去見那個神秘的人,衛嬸一定也想到了,說不定首長會親自陪她去。」

當他這樣說的時候,我也恰好想到了這一點,所以對他的心思靈敏,又有了新的認識。

我道︰「正是如此,你比我還想得早!」

宣保用力上揮手︰「你到蒙古去干什麼?我可幫得上什麼忙?」

我笑了起來︰「你肯定幫不上,我到蒙古去,是去參加一個考古隊,那考古隊的目標,是成吉思汗的陵墓。」

宣保听了,眨了半天眼︰「我和我們現在進行的這檔子的事,扯得上關系嗎?」

老實說,我在這樣講的時候,也沒有想到事情之間,會有什麼關系,所以我道︰「只怕扯不上,但我上次是在那里見到神秘人,現在又想見他,循老路去找,總是不會有錯的。」

宣保也很爽快︰「那就後會有期了!」

我由衷地道︰「很高興認識你。多謝天音給了我你的名字。」

和宣保告別,我第一件事,就是要恢復上次參加蒙古考古隊時的外貌和身份。

上次我和齊白一起參加,在和那神秘高人會晤之後,听從了他們的意見,一夜長談之後,第二天,和齊白一起不辭而別,當時只當是再也不會和這個考古隊發生關系的了。誰能料到相隔不多久,又要舊地重游。世事當真是難料得很啊!

當然,我也準備了一番說詞,以解釋上次的不辭而別。我估半他們在測有找到成吉思汗墓之前,有專家來參加他們的工作,應該受到歡迎的。

我一路前往時,很想順便打探一下白素的行動——這時,才知道宣保的神通廣大,因為我竟然完全無從著手,什麼消息也打探不出,反倒惹來了無數疑惑的眼光。

到了蒙古,無法找到有關機關,剛好看到考古隊長正在和一個員大聲吵鬧。

蒙古人吵架的陣仗,甚是駭人,仿佛隨時可以爆發血肉橫飛的聲面。那官員在叫︰「不能無盡止地要錢要錢!太荒唐了,你提出來的預算,簡直是神話,成吉思汗復活,也不可能實現。」

考古隊長也大叫嚷︰「你是蒙古人是不是?這事有關整個民族的歷史,整個民族的光榮,你是行政領導,你有責任去爭取預算!」

在他們兩個爭吵的時候,其余人都匆忙避開去,那官員厲聲道︰「不行!我沒有辦法!」

考古隊長發急︰「就是只差那麼最後幾步,這將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時候,我們偉大的祖先——」

在他說到這里的時候,我來到了他的身邊,他看也不看,就一把抓住了我︰

「你說,我們的祖先——」

我在他手背上輕彈了一下,道︰「是你們的祖先,不關我事。」

考古隊長這才向我望來,一看到是我,陡然一呆,我道︰「貴團若是經費方面有困難,我倒可以通過國際組織,想想辦法。」

考古隊長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官員已急忙道︰「好極好極,這是全人類的事,國際的支持力量,才能負擔這樣巨大的經費。」

考古隊長盯了我半晌︰「你有辦法?」

其時,官員已溜之吉,我正好要見考古隊長,自然先用這個話題入港。

我道︰「可以商量。」

考古隊長吸了一口氣︰「預算不少哇!」

我隨口問︰「又有了新發現?估計要多少?」

考古隊長道︰「七十億美元,或許還會有百分之二十的追加。」

我呆了一呆,心想難怪剛才那官員把他當瘋子。七十億美元或更多,他們全國的一年預算,也不知道有沒有那麼多,真是神話了。

我笑了起來︰「不是吧,有七十億美元,再造一座成吉思汗陵墓也夠了。」

考古隊怒道︰「你是不是考古學家?怎麼講出這樣的話來?出土文物歷史價值,無可衡量,人類歷史的文化價值,更是無可衡量。」

我不和他爭辯,單刀直入︰「這數字太多,我獨力難支,若有一個人的幫助,或許還有辦法!」

考古隊長急問道︰「誰?」

我雙手臉上比了一比︰「貴隊請來的那位神秘高人,我要和他聯手行事。」

考古隊長道︰「好啊,你只管去和他聯手,不必我的批準。」

我又好氣又好笑︰「你得告訴我他在哪里才啊!」

考古隊長的神情,奇怪之至︰「你們不是一起的嗎,怎麼反倒來問我?」

這次,輪到我神情古怪了,隊長補充︰「你們是一起不告而別的!」

我忙道︰「別提那次了——他應聘為高級顧問,你應該知道如何和他聯絡!」隊長竟然大搖其頭︰「不,他是自薦的。」

我心情煩躁——隊長所說的,可能是實情,但那對我太不利,所以我不願相信。

我提高了聲音︰「他自薦?他戴了這樣可怕的面具,出現在你面前時,沒把你嚇死?」

隊長對這一點,作了合理的解釋︰「他先和我們作書信聯絡,提出了他的看法,他的看法很是卓絕,經過討論,一致認為照他的意見去做,會有很大的突破,所以才決定聘請他。他這才說明,基于私人的理由,他要戴面具,並且把面具的式樣寄了來,我們有了心理準備,雖覺怪異,但不至于害怕。」

我再追問︰「當時,你們決定聘用他的時候,是怎樣通知他的?」

隊長望著我,面有難色。我道︰「找到了他,你那龐大的經費,才有希望。」

隊長又遲疑了半晌︰「依照他的指示,在報上刊登廣告,他主動和我們聯絡。」

我沉聲道︰「那好,你再去登廣告,說︰孩子們的父親來了,極欲和他相會。」

隊長大是疑惑;「什麼意思?」

我不耐煩︰「不必問,照做就是。」

隊長執扭起來︰「我是堂堂國家考古隊長,你憑什麼要我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我冷冷地道︰「為了使近千年來在海底的陵墓重開,你就得照我的吩咐去做!」

隊長一听得我這樣說,神情如見鬼魁,張大了口,連連後退。

這幾句話,我也是經過了急速的思考,才得出來的結論。首先,神秘高人和我說過,目標是在海底。而神秘高人也曾把他的設想提供給考古隊,也可能包括了「在海底」的這個推斷。

其次,隊長要求的經費,如此巨大,一定是要進行又大又困難的工程——還有什麼比到海底去考古更困難的?

隊長一定反「在海底」這個訊息,當成了最高度打敗密,所以,陡然之間,听我說了出來,才會如此吃驚!

他結結巴巴︰「你……怎麼知道?你……也是听他……說……的?」

我提醒他︰「別忘了,我也是考古學家!」

隊長陡然壓低了聲音︰「你可知道,是在哪一個海子?」

我呆了一呆,立時間明白了隊長的意思。蒙古離海甚遠,成吉思汗的陵墓,若是建在海底,听來有點不可思議。但是蒙古有不少「海子」。「海子」就是咸水湖,有大有小,在蒙古境內,數以百計,有的浩瀚深速,成吉思汗「在海底」,當然應該指那一類海子而方言。海子而言。海子中的水,和大海的水,成份一樣,地理學上,屬于內海。

考古隊長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但是海子的數目多,大大小小過百個,一個個要去探索,不但經費浩大,而且不知要多少人力,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月。所以,他有此一問,要是知道一個確定的目標,哪怕把這個海子中的水全都怞干,也簡單得多了。

我把手按在他肩上︰「我不能確定,但是高級顧問一定知道,只要和他有聯絡,你就有希望,解開大汗陵墓之謎!」

這幾句話,听得考古隊長面紅心熱,甚至氣喘不已。這證明隊長是一個真正的考古學者,有著發掘古物的狂熱,把發現古物視為人生目標。

他連聲道︰「我立刻進行,立刻進行,取得了聯絡之後,請他到哪里相會?」

我想了一想︰「你照我所說去做,他自然會來找我。這你不必關心。」

隊長搓著手︰「我不歸隊?」

我搖了搖頭,隊長神情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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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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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9 20:34:16 |只看該作者
闖禍--五、供詞

五、供詞

宣保盯著我,一字一頓︰「你得和我拜個把子!」

一時之間,我實在無法接受——「拜個把子」這種語言,幾十年都沒听說過了,那是北方土話,意思就是義結金蘭,兩人成為結義弟兄!

定過神一後,我只覺得事情荒謬可笑之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宣保瞪著眼︰「你笑什麼?我不自量力,想和你拜把子?」

我知道在這種事上,一定要快刀斬亂麻,不能和他糾纏不清,所以我毫不客氣地道︰「正是此意。」

他也不沮喪,反應極快︰「那我就拜你為師!」

他說著,就要下跪叩頭,我一伸手、把他拽了起來,加重語氣︰「我從來不收徒弟!」

他發起急來︰「那你和鐵天音是什麼關系?」

我告訴他︰「我和鐵大將軍是童年好友,天音叫我一聲‘叔’我自然得應著。」

宣保又有了新發現︰「那我就跟他叫,我和天音,是拜過把子,砍過血的!」

我不知道他何以一再要確定我和他之間的關系,想來是為了行事的方便,他最後提出來的這個方法,自然可以接受。所以就點了點頭。

他道︰「你說兩句廣東話來听听。」

我依言說了幾句,他很高興︰「就像老頭子說的一樣,你就用這口音說話,我叫你叔,人家一準認為你是老頭子的弟弟!」

我現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宣保道︰「你不知道,要是你有了這個身份,做起舒適事來,都方便多了,你先在這里住下,我替你先去聯絡保護區主任。」

我沉聲道︰「先別說有我這個人在。」

宣保一揚手︰「小心,要是沒有三分機靈,還能活到現在,早就小命不保了。」

這個人,說來很是有趣,難以分類,連人性大辭典中,只怕也有查不到的。

當下我先回酒店,取了行李,再到他那里去,只見他在門口探頭探腦,一見了我,就一把拉了我進去,一直到了三樓一間布置豪華的房間中,才能低了聲音︰

「那個叫雷日頭的保護區主任,被隔離審查了。」

我吸了一口氣,宣保又道︰「事情和他從國外請來了兩個顧問有關。」

我苦笑︰「那兩個顧問,一個是我女兒,還有一個是她的朋友。」

宣保吐了吐舌頭,看來這一個多小時之中,他打听到的事還真不少;「好家伙,听說他們盜走了一件國寶,盜寶時,恰好老人家在,竟把老人家當人質。」

我嘆了一聲︰「真是胡鬧之極,算算沒有這個可能,但卻又發生了這樣的事。」

宣保再道︰「那首長就是為這事出京的,全國下令,將他們兩人,列為特等緊急首要通緝的疑犯。听說兩人個子特高,這些日子,高個子男女都惹麻煩。」

听了這一段話,我不禁倒怞了一口涼氣。雖然說天下之大,要躲起來不讓找到,也不是什麼難事,但是鬧了個全天下通緝,和寸步難行也差不多,就夠麻煩的了。

剎間之間,我思念電轉,想著他們可能的藏身之所,首先想到的是苗疆,那里是紅綾的老家,在那里,紅綾還可以和她外婆聯絡,人間的力量再大,也奈何她不得——自從在鐵天音那里,知道紅綾和曹金福兩人闖了禍之後,我其實並不為他們的安危擔心,我只是奇怪,何以他們要做這樣的事。

宣保又道︰「嬸子一見了首長,就和首長達成了協議,說是……」我一時之間會不過意來︰「誰是嬸子?」

宣保瞪大了眼︰「我叫你叔,你說誰是嬸子?」

這小子渾得可以,但是打听消息的本領,卻非同凡響,我忙道︰「什麼協議?」

白素一到就被接走去見「首長」,那麼快就有了協議,倒頗出我意料之外。

宣保道︰「由她出面,叫兩人現身,只要交還國寶,一切決不追究!」

我默然不語,宣保道︰「這條件可能說是寬厚之極,衛叔,要不是你來頭太大,絕不可能有那麼好條件,少說也得三十年!」

我沉聲道︰「這消息是假的,她不會叫了孩子現身,也不會相信承諾。」

宣保不說,繼續道︰「他們也知道你‘去向不明’,估計也進來了,好家伙,要是知道我叫你窩在會所,老頭子也罩不住,小命不保了!」

宣保說這話時,真的很興奮,可知他追求異樣刺激的程度之深。

我道︰「消息很多,可是都沒有用,最重要是要見雷日頭一面。」

宣保搖頭︰「他被首長帶來的人隔離了審查,那些人個個都是大內高手,沒有門路可走。」

我來回踱了幾步︰「你設法放話過去,說雷日頭要是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來,找他們的下落就容易多了,叫他們去問雷日頭。」

宣保道︰「只怕早問過了吧!」

我有點煩躁︰「那就把雷日頭的口供弄一份來!」

宣保望了我片刻,才用力一頓足,大聲道︰「好,拼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我豁出去了,就跟著你胡亂鬧吧!」

我冷笑︰「我還以為你一早就什麼都敢做的哩!」

宣保嘆︰「哪能像你們那樣連老人家都敢得罪。我們再倒騰,總還有一道緊箍咒在!?」

我知道,我隨隨便便一句話,他要做大量功夫,而且過程一定十分危險,所以,我衷心地道︰「謝謝你!」

定保擺出一副慷慨激昂的神情,用力拍著胸口。

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通過什麼途徑,取得了我的怕需——那其實並不重要,當然我也可以問清楚,然後詳細寫出來,但是整個故事就散了,看故事的人就會覺得無趣,衛斯理的故事,也就不能說上幾十年。

閑話少說,宣保一副風蕭蕭兮兮易水寒的神情去干他的活動。我在這幢大洋房中到處轉,發現很有些藝術家和知識分子在。有一個詩人在朗誦看來沒有听得懂的詩。

在這里,還有一個好處是,誰也不主動和誰打招呼,那再好不過。

我在一間有人奏古琴的房間中,找了一個舒服的角落坐了下來,閉目聆听琴音,可是心神總是寧靜不下來,連勉勉強定心神都做不到。

我自己心亂如麻,所以進來的時候,只听得琴音叮咚。彈琴的是何等樣人,並未曾在意,同時也沒有留意房中還有些什麼人。

過了一會,我才發覺琴音已沒有了。我睜開眼來,才發現房間中其他人都已離去,只有奏琴者和我。那奏琴者正望著我,他是一個滿面皺紋,但又不是年紀很老的中年人。我出于禮貌,向他點了點頭︰「閣下奏得一手好琴!」

那人淡然一笑︰「閣下根本不是來听琴的,怎麼得出好壞?」

我怔了一怔,不禁低嘆了一聲。那人又道︰「閣下一進來,琴聲就大是維亂,可知閣下心亂如麻,我停奏已有十多分鐘了,你才知道,可知心事重重!」

這人談吐極其優雅。而且,听琴者的心情,擾亂了琴音這種事,只有在歷史記載中讀過,在現實生活之中遇上了,也是一種新的經歷——原來真有這種事,至少他說中了我的心情!

我再嘆了一聲︰「俗人心事,難瞞高人法眼,實在抱歉得很。」

那人道︰「心情再重,也無補于事,不知能聞一二否?」

我擺開雙手︰「竟不知從何說起!」

那人道︰「是,人生正不知從何說起!」

他說著,伸手在琴弦上一陣亂撥,竟發出了一陣如同狂風驟雨一樣的殺伐之音。

待到琴音靜止,他拿起琴來,夾在肋下,向外走去,走到門口,才略停了一停︰「閣下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心中陷情之深,可想而知!」

我陡然震動——我的化妝術精密之至,等閑人絕對識不透,而這個卻一言道破,可知臥藏龍,到處皆有高人。我忙道︰「請留步!」

他站定了身子,我站了起來︰「閣下高姓大名?」

那人緩緩轉身︰「先請教閣下——」

我不禁大是躊躇,我此來很是秘密,不想公開,這樣才能和白素「兵分二路」行事,若是一報姓名,誰知道他是什麼人?

我就算很想結交這個人,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也只好放棄。

所以我只好搖頭︰「真姓名不便相告,假姓名沒有意思。對不起!」

那人淡然笑︰「有些人總以為自己大名鼎鼎,一說出名字來,人家鐵定知道,其實未必!」

我點頭︰「你說得是,我實是有難言之隱,也怕連累了別人。」

那人一聲長笑,打開門,揚長而去。

我呆立了一會,也離開了房間——後來,這個人的言變舉止,使我深信此是君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人,但當時自然想不到,他會和整件事有相當重大的關連。

足足有三十多小時,未見到宣保,休息了一會,又在城中亂晃了好久,此方城市之中,此城最具性格,情調極好,我心情不好,所以也無心測覽,只是在一處勝跡旁,等了好久——那是我和白素約好了見面之處,我希望她會出現,但卻沒有結果。

我在那里,留下了記號,表示我來過,白素如果抱著和我一樣的心思到這里來,一定可以發現我留下的訊息。

然後,我再回到會所,會所中的廚師是一個老俄國人,會煮香濃之極的俄國濃湯,風味絕佳。

我在吸喝熱氣騰騰的濃湯時,宣保出現,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先連喘三口大氣,這才道︰「幸不辱命!」

他用很帥的手法,把一卷錄音帶和一張紙。放在我的面前。

我一眼看去,當然無法從錄音帶中看出什麼名堂來,可是一看那張紙,口中的一口熱湯,登時嗆住了喉嚨,幾乎沒令我窒息了過去!

我一嗆,令我胸口好一陣發痛,臉色自然也要難看有多難看——宣保後來說,我的臉像一碗豬肝湯。

那張紙上,是一個臉譜,看得出是彩色復印機的制作,那是一個猙獰詭異之極的臉譜!

這樣的臉譜,只要見過一次,就再也不會忘記,尤其是口角的那幾縷鮮血,簡真令人心中直透出一股寒意來!

我之所以如此驚詫的原因,自然不是因為那臉譜的恐怖,而是在不久以前,在蒙古的荒山中,寒風凜冽的營帳之內,我就曾和一個戴著這種面具的人,煮酒夜話!

那個人,我不知他姓什叫麼,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是誰,我稱之為「神秘高人」,而我們「夜話」的範圍,也大得匪夷所思,牽涉到在我的故事之中,被稱為「一二三四號」的外星人,牽涉到了成吉思汗的陵墓。

當時在場的,還有本來是地球上最優秀的盜墓人,但是生命形式卻經過了改變,變成了不知是什麼的齊白。

這一切復雜無比,曲折得絕非三言兩語所能交代明白的,這都記述在《改變》這個故事之中。

我之所以如此驚愕,是我以為和那神秘高人一別之後,只怕再也沒見面的機會了,再也想不到,如今的這件事,根本和神秘高人一點關系也沒有,居然又會扯到了一起,看到了他的面具!

一時之間,我思緒紊亂之至。盯著那面譜,一動也不動,宣保看到我這等情景,也嚇了個目瞪口呆。

過了好一會,我才吁了一口氣,伸手向面譜指了一指︰「什麼意思?」

宣保竟然道︰「我也不知道,交給我的人說,听了錄音帶,自然知道——你認得出這面譜?」

我點了點頭,疾聲道︰「失陪了。」

宣保忙道︰「我和你一起听。」

對于他這個要求,我沒有理由反對,于是,我們就一起听那卷錄音帶。

那卷錄音帶中記錄的,是這個故事的關鍵情節,所以要詳細敘述。

錄音帶一放,又是出乎意料之外,首先听到的,竟然是白素的聲音!

白素聲音鎮定,她在向人打招呼︰「雷主任,你好!」

接著,便雷日頭的一聲驚呼︰「啊呀,衛夫人,你來了,不……來了!」

白素道︰「我當然要來——我女兒生死下落不明,我能不來嗎?」

接下來,是一陣听來很古怪的聲音。宣保問︰「那是什麼聲音?」

我沒好氣︰「那是雷主任叩頭。」

宣保不忘幽默︰「好家伙,常言道叩頭如搗蒜,聲音還真有點像!」

我悶哼一聲︰「請你少打岔!」

宣保吐了吐舌頭,可是他這舌頭一吐,就好一會沒縮回來,因為這時,另外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傳出來,那聲音听來很威嚴,在喝「雷日頭,你這是干什麼?」

由于宣保的反應強烈,我向他望去,他指著錄音帶︰「這……就是‘首長’的聲音,好家伙,十大元帥歸天之後,他排名也在十名之內了。」

我「嗯」地一聲︰「事關重大,他們一起審雷日頭。」

雷日頭的聲音之中,有著明顯的哭音︰「我向衛夫人賠罪,衛先生來了沒有?

我該死,我也向他叩頭,任憑兩位處置。」

這期間,「首長」曾不耐煩地悶哼數次。等他說完,白素才道︰「你別這樣,事情發生了,總得想辦法解決,你先說,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白素不問「發生了什麼事」,而問「事情是怎麼發生的」,自然大有道理,那是已認定了雷日頭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容他支吾和打馬虎眼。

白素真是好脾氣,叫我就饗以老拳,責問他當日是如何保證的了。

雷日頭喘了好一會,才道︰「本來一切都好好的,他們兩人深入丹頂鶴生活區,很高興,紅綾更是興高采烈,金福也是,我去看了幾次——」

白素沉聲問︰「那地方很遠,你怎能要去就去?」

雷日頭道︰「保護區有兩架小型直升機,我可以隨時使用。」

白素「哦」了聲︰「我忘記你是保護區主任!」

這時,「首長」補充了一句︰「他還兼著保護區軍方的負責人,不然,臨近邊界,他也不能亂飛。」

雷日頭道︰「是,首長記性好,這職位還是首長任命的,任務之中——」

「首長」責吁︰「住口!」

接下來是幾秒鐘的沉靜。

我听到這里,不禁責自己疏忽——我竟一點也沒有想到過雷日頭可能有軍職在身!

如果早知道,我是不是會因此而阻止紅綾的行動呢?這一點,連我自己都十分迷惘,未敢確定,如今事情已經發生,再後悔也沒有用,需要集中精力應付目前發生的意外。

只是听雷日頭的口氣,他這個「保護區主任」的職餃,反倒是虛的,他真正的職務是軍職,且負有相當秘密的任務,他說漏了,立時被「首長」喝止了!

我問宣保︰「雷主任另外的秘密任務是什麼?」

宣保苦笑︰「這種事,往往由最高層越級布置,神秘得很,我老頭子雖然貴為軍區司令,也未必知道。」

我道︰「放在心上,隨時打听。」

宣保大聲道︰「得令!」

我和宣保在說話時,或暫停聆听,或繼續听。事後補敘,同時進行的事,交叉敘述,讀者諸君,敬請留意。

雷日頭在繼續︰「最後一次,我去看他們,開始也一直沒有異樣……」白素道︰「這時,他們在何處?」

接著是擺開地圖時紙張所發出的聲音,白素「啊」地一聲︰「那麼北緯度,也有丹頂鶴的蹤跡?」

雷日頭道︰「再北都有。不過那過了邊界,就不是我管的範圍的。」

白素冷冷地道;「你管的地方也不少了,整個邊防區都在內。」

我听得出白素是故意裝成不經意地說的,一時之間,也不知她那樣說,有什麼用意。

沒有听到雷日頭說什麼,倒是「首長」道︰「快說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你可得照實說,不冷亂編,你上三次的口供還在,若是亂編,必有錯漏,你要小心!」

「首長」的話,看來像是在「逼供」,但也同時把白素的話化解了。

這時,我隱約感到,雷日頭的秘密任務,可能是和邊防有關——我沒有進一步想下去,因為其是無認為那和整件事沒有關連。

雷日頭道︰「他們提出一個要求,要借我的直升機一用,我……沒有道理不答應他們。」

「首長」在這時,發出了一下表示不滿的悶哼聲,多半還有嚴厲的目光,所以雷日頭連向書記解釋︰「他們保證了不過邊界!」

我听到這里,不禁暗暗吃驚︰難道紅綾闖的禍,不單是得罪了老人家,而且還惹下了國際糾紛?

雷日頭又道︰「他們非但保證了不過邊界的,而且也保證了不離開我的視線範圍之外。他們的目的,是想居高臨下,看清楚那里一組湖泊的形勢。」

「首長」仍在表示他的不滿︰「你就相信他們的保證?」

雷日頭還沒有回答,白素已搶著道︰「咱你家的孩子,任何保證都可以相信。

倒是雷主任,身任要職,保證卻靠不住。」

雷日頭叫起屈來︰「衛夫人,真是看不起我啊。」

「首長」冷冷地道︰「你視力範圍之內,那能有多遠?」

雷日頭慌慌了一下︰「當時,我抓著一只望遠鏡……是八十倍的軍事望遠鏡!」

「首長」聲有怒意︰「那他們就可以飛過界去了!」

雷日頭道︰「沒有,他們答應過不飛過邊界去的,他們並沒有過界。」

我不知道何經在這個問題上糾纏那麼久,因為「首長」分明是早已听過雷日頭的供詞的,不但听過,而且听了三遍之多。

他必然是想在這一點上求證真實性,所以才反復查問。諸可知,這件「借直升機」的事件,後來有出人意料的發展。

雷日頭繼續道︰「他們上一直升飛機,就向北飛去——開始向北飛,確有此需要,可是估計他他們飛出了十五公里之後,還在繼續向北飛——已快過界了。我才著急。那時,在望遠鏡中,我可以清楚看到他們。」

我估計了一下,十五公里,八十倍的望遠鏡,若是視野良好。確然可以看得相當清楚。

雷日頭續道︰「這時,他們忽然降低,接著,就……降落了……應該是降落了。」

白素和「首長」齊聲道︰「什麼應該降落?」白素補充了一句︰「你不是查以看到他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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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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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2-9 20:33:55 |只看該作者
闖禍--四、「小命不保」

四、「小命不保」

我听到這里,向白素望去,只見白素的神情,難看之至。我悶哼了一聲︰「那手受了傷的人,曾受過紅綾和懲戒,是個流氓。」

鐵天音道︰「他是杜彰的兒子。」

我有點惱火︰「是玉皇大帝的兒子怎樣,打了就打了,還用道歉嗎?」

鐵天音像是沒想到我會那麼「橫」,勉強笑了一下︰「當時,老人家的小女兒就問他受傷的情形,他把當時的情形,繪聲繪影,說了一遍——」

我冷笑︰「他可有說事情是怎麼起的?」

鐵天音搖頭︰「沒有——當然是他理虧,他怎麼會提。我听了之後,兩下一印證,覺得真有點像紅綾妹子,心想這事情非同小可,所以……紅綾妹子恰好到了北方?」

我吸了一口氣︰「不會是她,多謝你的好意。」

鐵天音道︰「不是最好。」

白素在這時,卻忽然道︰「是她,是她和金福!」

白素忽然之間有了這樣的結論,而且說得如此肯定,不單是我,連鐵天音也吃發一驚。

看白素時,她顯然十分認真,因為她面色蒼白——她一向行事鎮靜無比,但是若是女兒闖了這樣的彌天大禍,她自然也難免失常。

一我忙握住了她的手,其手冰冷。我道︰「燈綾怎麼會去做這種事?」白素道︰「我不知道,但是那確然是她。」

我發急︰「何以見得。」

白素望鐵天音,「天音在敘述中,曾說那女的曾要把奪來的槍交給那男的,但男的不要。」

白素細心,連這檔的細節他也注意到了,但我仍不感到那代表什麼,我道︰

「卻又怎地?」

白素抿了抿嘴︰「金福是雷九天的弟子,雷九天這武林大匠,最恨槍械,畢生不沾手,金福是他的弟子,所以才不接槍。」

我呆了一呆——白素的分析,可以說有理,但也未能十分肯定那男的就是曹金福。

白素又道︰「我們已有二十多天沒有他們的消息了!」

我用力揮著手,鐵天音也神情駭然,我站了起來,來回踱步。鐵天音道︰「听老人家的女兒說,雖然鐵騎四出,但沒有影兒,並沒有抓到什麼人。」

白素道︰「無影無蹤,自然難找,一有名有姓,那就難說了?」

我本來心中安定,可是白素一再如此肯定,我也不免發毛。我一拍桌子︰

「我去找她。」

鐵天音換聲道︰「不可!你一去,反倒成了目標。」

鐵天音的意思是,他們未必找得到紅綾,但我一出同,只在跟牢我,就總有找到紅綾的機會,我冷笑道︰「我不會讓他們認出來。」

她「明」,當然是擺明身分,到保護區去找女兒,若是女兒好端地在那里與鶴共舞。當然萬事大吉,不然,她的行蹤,也不至于連累了紅綾。

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鐵天音道︰「兵分三路——我這路兵,要在宮場上下點功夫,免姓杜的分報私仇,蓄意陷害。」

我大聲道︰「這一路兵馬,重要之至,你應該去執行。」

鐵天音道︰「好,我先去見杜彰,由他那邊下手,看他管管他的衙內。」

鐵天音說做就做,我一頓足︰「應該給她一具通訊儀,現在立即就可以知道究竟了。」

白素這時已完全恢復了鎮靜︰「也不急在這兩三天——我們之間,要能隨時聯絡,只怕又要麻煩戈壁沙漠了。」

找了戈壁沙漠來,兩人一听,大是興奮︰「我們的距離,不超過三百分里,保證通訊和面對說放一樣。」

我苛求︰「體積太大的可不行。」

兩人道︰「不會在眼鏡上,全然不起眼。」

我忍不住擁抱了他一下——這是最重要的配備。

當天晚上,我們一起離家,為妨紅綾回家,在當眼睡留了字,到了機場,我進了洗手間,化了五分鐘,再出來時已換了一個樣子。普通得讓人看上十分鐘,再閉上眼,也想不出是什麼樣子來。

這樣子的造型,最是穩當不過,旅行證件上半真半假(如何「半真半假」法,不便祥述,以免有人不知輕重學了去,一出事,就是蹲大牢的罪)。和白素先後上機,第一站,就飛北方的那個大城市。

本來,我們一直以為,要到了保護區,見到了雷日頭,才能知道紅綾是不是真的出了事。誰知道在那座名城的機場才一停機,就看到了一輛房車駛過來,在機旁停下,機上服務人員也阻止乘客下機,接著,自車中下來兩男兩女。

男的板筆挺,器宇軒昂,女的身型婀娜,貌美如花,但是卻都繃緊了臉,顯見事態嚴重。

他們出現時,梯子才駛近機艙,機艙之中,各乘客紛紛交頭接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理,有見多識廣的便告訴別人︰「這四號人物,是中央直屬的,咱們機上,敢情有特級貴賓啊!」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神情雖然鎮定但是面色青白。我和她,都曾就事情作最壞打自然,所以我深信不論發生什麼理,她都能應付。

而且,若是沖著白素來,那至少證明他們還沒有找到紅綾。

艙門打開,進來一男一女,徑自走到白素身前,男的聲音嘹亮有禮︰「白素女士,來事請你共商,請。」

白素二話不說,站起身,那女的已打開行李箱,把白素的隨身行李,取了出來——

這證明白素一上飛機,情報說早送出去了。

我不動聲色,也和其余人一樣,現出好奇的神色,事實上,就算那一男一女忽然指名叫我,我也不會感到竟外,他們的情報工作之佳,舉世聞名。

我自信此晨,在外表看來,鎮定如恆,但其實內心,心亂加麻。

心亂的主要原因,自然是由于幾乎已可以肯定,紅綾出事了。其次,對方插動如此迅雷不及掩耳,打亂了我行動的步驟,我竟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做才好!

我看到白素被這一男一女夾中間,向外走去,直到她下了機,在上車之前,我才看到她伸手,理了一下頭發。這個動作,在別人看來,不經意之至,但看在我的眼中,總算稍松了一口氣︰白素在向我表示不要慌張!

我伸手按下了所戴的眼鏡杠上的一個小凸出點已听得白素在問︰「到哪里去?」

那男的答得很客氣︰「首長想見閣下。」

白素問哼了一聲︰「為了我女兒?」

那男的道︰「對不起,我們什麼也不知道,只知道要把人請到。」

這時,總共是兩男兩女,和白素一起上一車,車子已絕塵而去。而機上的乘客,一面噴噴稱奇,一面也開始下機,我夾在中間,心中對戈壁沙漠大是佩服,他們說這通信儀的有效距離是三百公里,我倒不必離白素太近,白素和要她見的首長,會面之處,只在不在山月復之中,那我就可以听到他們的對話。

我這樣想,實在是太樂觀了,等出了機場,找到了酒店,其間大約是一小時左右,我听到白素只是說了幾句話,表示她還在車中。

而當我站在酒店房間的窗口,無目的地望著街景時,听得白素在問︰「到了?」

那男的道︰「請!」

又過了三四分鐘,又是那男的聲音︰「白女士,你身邊有精密的電子設置,請把它除了下來。」

白素的回答中,充滿了驚訝︰「這樣隱藏,你們都查得出來!」

那男的道︰「我們的設備,並不落後,請你除下來,我們會妥善保管。」

白素笑了起來︰「真對不起,你償可能不知我隱藏的方法——我吞進了肚子,一時之間,難以‘除下’。」

那男的笑︰「白女士真幽默,像白女士目力至佳,何必戴這玩意?」我听到這里,不禁苦笑——對方太厲害了,我和白素的聯絡要中斷了!。

白素坦然接受失敗︰「好,真了不起!」

那男的卻客氣︰「不算什麼,主要是個察儀器的結果,啊,是超小型的通訊儀,有效距離是多少?」

白素道︰「三千公里——它是靠人造衛星的線路運作的,很有用。」

那男的「嗯」了一聲︰「在收听的,一定是衛先生了,真是名不虛傳,你要不要向他說幾句話?」

我听到這里,暗罵了一句可惡,同時,也知道白素故意「有效距離,」說成三千公里,那可以使他們不能料到我跟了來。

白素回答道︰「不必了。」

男的又道︰「那麼允許我來說幾句——衛先生,首長也想見你,請你大駕光臨。」

我沒有給他回凌晨——對方的手段,極之高強,現在我和白素都處于下風,不宜多暴露。

那里的把話重復了三遍,才問白素︰「衛先生應該听到了?」

白素聲音悠然︰「你該去問他!」

接下來,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我雙手握著拳——我必須另闢途徑去查紅綾的下落,那當然得從保護區做起。

從這大于市到保護區去,至少還有一千公里,我需要有效的交通工具,鐵天半的提出「兵分三路」建議的同時,也給了我幾個他的「鐵哥兒」的名字,都是和他身份差不多,他說他們絕不會出賣我,可以找他們的幫忙。

在這個城市中就有兩個,我望著兩個人的名字,選了其中一個,姓宣名保,外號人稱︰「小命不保」鐵天音設說這怪外號的來由,此人仗著老子在官場的勢力,開設了一家高檔酒樓,據說其中的豪華程度,和所能提供的各種享受,超乎想像之外。

事不宜遲,我立即依址前往,其時已是夕陽丁下時時候,殘陽如血,要經過一條大江的時候,滾滾江水都映成-一片金紅色。這條大江,在隆冬之際,整條會冰封,夕陽映在冰層上,怕又是另外一番景色了。

那家會所開設在一座俄國式的大洋房之內,房子外在是一座相當大的花園,被布置得花團錦簇,雖然俗,倒也不失熱鬧,不時有些花枝招展,容顏鮮明的姑娘來往,也有人騎著摩托車闖理來。

屋之門口,有兩個頭戴歪帽,唇上吊著紙煙的男人站著,目光冷漠,聲音更像是機械人發出來的一個道︰「找誰?」

我道︰「宣保。」

另一個的聲音,也好不了多少︰「誰找?」

這兩個人像是連多說一個字也嫌費勁,我也懶得和他們計較,照鐵天音的吩咐回答︰「石頭里蹦出來的!」

此言一出,兩人的態度,頓時大大改變,雖然他們歪打量,你是一副不信的神色,但是態度好多了,各自伸手在我肩上拍了拍,齊聲︰「宣老大在三樓上樓梯左拐,後房間——進門去之前要敲門,老大難免正在小命不保」我知道宣保的外號叫「小命不保」,但這時兩人這樣說,我听不懂是什麼意思——

也不好問,以免他們識穿我根本不認識宣保。

反正那不是什麼好話,倒可以肯定,因為兩人在說的時候,大有不折好意的笑容。我也回以性質相類似的笑容,徑自走了進去。

一進房子,我倒大是詫異,屋子的格局很好,是有氣派的舊建築,難得的是所有的布置,華麗宏大,看得出是專家的手筆,而且布置裝飾者,胸中大有丘壑,不是泛泛之輩。

屋中男女都有,有的在談下棋,有的在看書,一個畫家正替一個幾乎全果的模特兒作畫,那模特兒美得頗有性格,也很臉熟,可能是一個著名的電影演員。其他各色人等,不知身份如何,但造型神態,和門口那兩人,卻大異其趣,背景音樂,是著名的A小調鋼琴三重奏,優雅動人。

我直上三樓,沒有人和我打招呼,我也不理人。然後到了那兩個人所說的房門口,敲門,門內有人叫︰「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我又好氣又好笑︰「石頭里蹦出來的找上門來了。」

門內「啊」地一聲,過了一會,門才找開,開門的是一個身材瘦削的男子——

何以一見就知他身材瘦削?道理很簡單,因為他是穿著長褂,赤著上身,肋骨根根可數。

現在並非打赤膊的天氣,再一看,房中還有兩個妖里妖氣的女子,正神情尷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而且衣衫凌亂。

這一來,我多少有點明白了門口那兩人所說「小命不保」的意思了。我笑了笑︰「不好意思,打擾了!」

門口那男子一把拉了我進去,瞪了那兩個女人一眼,兩個女人急忙走出去,他才把門關上,向我一笑︰「漂亮妞兒太多,遲早小命不保!」

我回了一句︰「人不風流枉少年。」——至此,才算知道了他這個古怪外號的來歷。

他大是得意,一面穿衣服,一面問︰「你就是鐵天音所說的那個人?」

我不知道鐵天音如何向他介紹我,我這時看起來是普通,所以他看來覺得不像。

我點了點頭︰「他說,有事可以找你,我要到丹頂鶴保護區去,見保護區主任。」

宣保為人雖然吊兒郎當,可是辦事倒不含糊,他問︰「你是要到保護區去,還是要見那區的主任?」

我想了一想︰「先見了主任再說。」

宣保道︰「那好,限他七十二小時來報到,你就可以見到他了。」

我怔了一怔。他笑了起來︰「我當然沒有那權力,借用老頭子辦公室的名義,省長也叫來了。」

我一面想,一面搖頭︰「不好了,這樣一來,會讓人知道可能是我來了。」

宣保道︰「有人找你麻煩?你不用怕——」

我壓低聲音︰「我妻子一到,在機艙,就叫兩男兩女請了去見‘首長’,我不想步她的後塵。」

宣保听了我的話,神情訝異之至,盯了我好一會,才道︰「你還真有來頭,大頭子是為你們來這里的。」

我皺眉︰「我不知道大頭子是誰。」

宣保道︰「我是听老頭子說的——老頭子是我爸,叫我這幾天听著點,說是京城下來了位大頭子,有特別任務。大頭子來頭不小,要是犯在他手里,老頭子也罩不住,這大頭子,就簡稱首長,一人出動,光是警衛,就排了三節專列!」

宣保以地那位首長的形容有點夸張,我冷冷地道︰「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宣保嚷叫了起來︰「沒有什麼了不起‘老人家’的特使!」

我嘆了一聲︰「就是因為我女兒和另一位小朋友,打了老人家惹了禍,我才來的。」

剎那之間,自開門以來,一直有著一種不可一世神情的宣保,如自在鼻孔之中,燃著了一對電光炮一樣。我從來也未曾看到過一個人在剎那之間,可以變得如此彷徨無依,幾近恐慎,如此不知所措的!

他在整個人發了一陣顫之後,就不斷團團轉,一面轉,一面拍打打著自己的頭,同時不住地道︰「小命不保!小命不保,這次真是小命不保了啊!」

我看得又好氣又好笑,大聲道︰「你要是害怕了,當我沒來過!」

我連說了三遍,他看來靈魂已嚇出了竅,竟沒有改變他的動作一一這使我感到事態確然嚴重之至。我抬腳,在他的小腿胚骨上踢了一下,那地方痛感神經集中,受了刺激,頗有提神醒腦之效。

果然,他發出了一聲怪叫,不再轉動,身子一歪,在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向我定定望業,我再把話重復了一遍,又過了好一會,他眼中才算有了些生氣。

他回過神來的第一句話是︰「唉,我早說,鐵天音比我有種多了!」

我聳了聳肩︰「看來是,為了使你小命得保,我這就告辭!」

他忽然又跳了起來︰「你一出門口,就會叫人抓了去!」

我搖頭︰「沒那麼容易,我改了容貌。」

宣保一頓足︰「你想要什麼幫助?」

我道︰「一輛不起眼,但性能好的車,以及一個熟悉保護區的助手——我可以付任何酬勞。」

宣保這時,看來已從突如其來的打擊之中恢復了過來,他想了一想︰「車易人難。」

我道︰「這個人非但要熟悉地理,而且還要熟悉人頭,這才有用,我再重復一遍,不論事情成不成,酬勞都照付。」

宣保口中念念有詞。神態陰晴不定。

過了一會,他忽然問︰「像我這樣,在外面美美的過上一年,得花多少錢?」

我悶哼了一聲︰「不是錢的問題——像你這樣,沒有可能在外面美美地生活,只能在這個閉塞的環境里泡著!」

宣保大怒︰「你別門縫里瞧人,把人看扁了,從北大荒下來的姑娘小伙子,有不少在法國瑞士美國得比誰都好,像……」

他接著,說了五六個人名,男女都有。這些人都確然「混得很好」。他又道︰

「我的條件都比他們好,像杜小難,他老子遠不是權力中心人物,也一出去就人五人六的了——他叫人打斷了手指,听說那是他自己招的,把外面當里頭了。」

我笑︰「那個桂小什麼的,手指斷了,也是我女兒的杰作。」

宣保伸舌縮頭︰「可千萬別叫我遇見了那女霸王,不然,真正小命不保了——

你還沒回答你剛才的問題。」

我道︰「那沒有底,十萬美元一年是過,一百萬一年也是過。」

宣保口氣大︰「一百萬一年我也拿得出,可是我不想像杜小基那樣丟人現眼,我要一出去,就前呼後擁,大大吃得開。」

我道︰「只要有擁,和你老子的名號,容易,外面很多人在找攀上你這種衙內的機會,要一夜之間,成為社會名人,也不是難事。」

宣保又想了一會,又道︰「好,除了我之外,沒人能安全帶你去見保護區主任,就我帶你去!」

我想不到搞了半天,他會自薦。我搖頭道︰「算了,看你剛才那種三魂不在,六魄消散的樣子,我怕你幫不了我什麼忙。」

宣保冷類一聲︰「那是迅雷不及掩耳,連‘老人家’都敢得罪,哪能不叫人吃驚,你先別拒絕,我還沒有說我要的酬勞哩!」

我悶哼︰「你想要佬酬勞?」

宣保提出來的要求,當真是我再也想不到的,匪夷所思的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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