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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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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7-18 23:18:16 |正序瀏覽 | x 1
北宋大法官 作者:南希北慶

內容簡介】:

  熙寧年間,宋神宗趙頊初登大寶,歐陽修、韓琦、富弼英雄垂暮。拗相公意氣風發,欲扭轉乾坤,司馬牛暗伏於野,堅守國本,東坡先生騎牆觀望,左右不定。

  這本是大宋第一文官天團的最後光輝,但天才們卻選擇了同歸於盡,給大宋留下了一道難以癒合的傷口。

  也給歷史留下了無盡的惋惜和爭議。然而,一個實習小律師的突然到來,為大宋開闢了一條中間大道。

  新舊皆歸於法,文武皆歸於法,內外皆歸於法。

  「我張三宣佈,檀淵之盟今日到期,不再續約。幽雲十六州乃吾中華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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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8 小時前
第0420章 誰若不服,就送公檢法

  直到這天已經暗下來,許芷倩才從後堂出來,但整個人完全沒有疲態,兀自是精神奕奕。

  上得馬車,張斐都忍不住問道:「你不會憋了兩個月,強行跟自己添加工作量吧?」

  「當然不是。」

  許芷倩白他一眼:「只是那些姐姐們難免會抱怨幾句,所以就…就多聊了幾句。」

  說著,她又輕輕嘆道:「張三,為什麼王學士非得向這些女戶徵免役稅,她們本就都挺不容易的。」

  張斐笑道:「我倒是覺得王學士這麼做,反倒是為了那些女戶好。」

  許芷倩好奇道:「此話怎講?」

  張斐笑著解釋道:「這就好比那些上咱們事務所尋求幫助客戶,普通百姓只能坐前廳,而大富商則是做後堂,好茶好酒奉上,他們的嗓門更大,要求也更苛刻,還時不時的諷刺我幾句,不是因為他們長得帥,而是因為他們每年付了好幾百貫給我們。

  如果你們女人也想得到更多的權益,別人的同情是解決不了這個問題的,這得靠你們自己努力,首先你就得證明自己的價值,而金錢是可以證明許多事情的。當女戶能夠交更多的稅,朝廷自然會給予你們更多的權益。」

  這個說法,許芷倩倒是非常認同,點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方才真應該讓你去跟他們談。」

  「免了!」

  張斐聳聳肩道:「我可是一個成婚的男人。」

  ……

  今夜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啊!

  這一個自主申報,是徹底激活整個公檢法系統,也使得朝廷的整個權力結構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

  當稅務司獨立,同時稅務司必須要依靠檢察院、皇庭去追繳稅收,導致司法開始走向獨立化。

  當然,這其中王安石要佔七成的功勞。

  他要不徵官戶、女戶、和尚道士的稅,那作用就不是很大。

  其實相比較起來,這免役稅只是一個小稅,國家財政主要收入,還是來源於夏秋兩稅,但是由於這個小稅的涉及面廣,除窮人之外,基本上都囊括在內,這導致稅務司的權力變大。

  這也導致不少胥吏直接辭職,轉投警署,畢竟那邊有固定的俸祿,如果轉正還能夠加一倍的俸祿,是屬於鐵飯碗,正好警署那邊也比較缺乏文職人員,基本上去了就能夠應聘上。

  警署也開始變得兵強馬壯。

  要知道當初警署的成立,就是發放車馬牌,徵收車馬費,這可是警署看家本領,對於這種宣傳是非常有經驗的,再加上許多大富戶、官戶、和尚道士、女戶都是找各大書鋪去統計,就不可能來這裡排隊申報。

  因為在大庭廣眾下炫富,可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稍微富裕一點,可能自己先寫好,不會來這裡報數。

  所以,僅僅經過幾日的宣傳,警署方面就正式開始對城內百姓進行財產、收入統計。

  再加上門牌號的這個利器,導致工作比當初上車牌可是要輕鬆許多,還不會耽誤百姓幹活。因為事先就規定好,幾號到幾號在什麼時段去什麼地點申報。

  百姓也都做好準備。

  話說回來,百姓家也沒啥可清點的。

  拂曉之際,這各個申報點就已經排滿了隊伍,對於百姓而言,自己來申報,總比管理上家清點要好得多,但是每個百姓的臉上都是充滿著忐忑。

  雖然是自己申報,但這最終結果沒有出來,這心裡還是有些患得患失啊。

  因為誰也不知道報上去會是怎樣的結果。

  「警察,俺家是賣炊餅的。」一個五尺高,佝僂著腰的漢子將自己戶籍遞上,是忐忑不安地說道。

  負責登記得警察,接過戶籍來,一邊照著填寫資料,然後又在商戶上圈了下,因為活字印刷術的發展,他們現在可都是用申報表。

  這是大大提高了登記得效率。

  「家裡還有別的收入嗎?」

  「俺渾家偶爾還幫人縫補衣物,掙點錢。」

  「家裡可有田地?」

  「沒有。」

  「可養了牲畜?」

  「沒有!」

  「可有房屋?」

  「俺家是租的房屋。」

  「每年租金多少?」

  「七貫。」

  「每年交多少稅?」

  「三貫五十文。」

  他又問道:「每年大概能有多少收入?」

  「大概六七十貫。」

  「行了。」

  「咋?這就行了。」

  「是的。下一位。」

  又上來一個中年漢子。

  這漢子上來就急切地說道:「俺家就俺一個人幹活,是在碼頭上搬貨,每年收入大概在三四十貫。警察,俺應該不用交這稅錢吧。」

  「我只是負責幫你們登記,具體要不要交,這我可不知道。」

  ……

  就簡簡單單幾個問題,一頓頓圈圈叉叉,下一位。

  這弄得百姓都有些不太相信。

  真的這麼簡單嗎?

  以前那些官吏上門計算戶等時,基本上是要將家裡翻個底朝天,故此他們個個都將家裡一針一線就給幾下,結果上這裡來,寥寥數語,很多都不問,也不質疑什麼,你怎麼說,他就怎麼寫。

  等到天大亮時,第一批就全部搞定了。

  效率值直接拉滿。

  忽聞一陣騷動。

  「副警司,馬隊。」

  「副警司。」

  只見曹棟棟雙手叉腰,拽著的跟二五八萬地走了過來,一對機靈的眸子,是左瞧瞧,右看看,領導風範十足,身旁站著馬小義和張斐兩大護法,身後還跟著濤子等三五皇家警察,威武到不行。

  「老徐,咋樣?」曹棟棟朝著一個書生打扮,四十來歲的男子問道。

  此人乃是警署文職主管,名叫徐浩。

  「回副警司的話,一切都比較順利。」徐浩說著,又瞧了眼張斐,道:「得虧有三郎的申報表,這可是省了咱們不少事啊!」

  曹棟棟哼道:「你莫要誇他,咱每年花幾百貫,這都是他應該做的。」

  他之前還想方設法討好張斐,但沒有卵用,後來是張斐老是提醒他續費,也讓他漸漸領悟到,這顧客就是上帝的到底,你要不爽,老子就再砸你幾百貫。

  張斐笑著點點頭:「是的,是的。」

  「臭小子!」

  忽聽的一聲叫罵。

  曹棟棟偏頭看去,但見王安石鼓著眼走來,他不禁神色大變,裝成忙前忙後的樣子,瞎指揮馬小義他們幾句,等到王安石過來,他又是抹著汗,喘著氣道:「下官見過王大學士,哦,王大學士,有事請找我珥筆,我…我這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這演技真的是……無懈可擊。

  王安石道:「行,我跟你珥筆談。」

  他眼中也只有張斐。

  「哎!」

  曹棟棟與馬小義急急離開。

  媽的!下回續約,老子不漲你一倍僱佣金,老子跟你姓曹!張斐狠狠瞪了眼那兩個不講義氣的傢伙,又走過去,向王安石行禮道:「王學士。」

  王安石淡淡道:「你可知道我最近為何沒有去找你?」

  張斐搖搖頭。

  王安石凶神惡煞道:「我怕我會忍不住揍你小子一頓。」

  「為何?」張斐怕怕道。

  「你這種做法,完全是依仗這開封府的公檢法,別的地方可沒什麼公檢法,我這嘗試意義何在?」

  「王學士,你可得講道理,我是受雇於警署,他們就只負責開封府,我當然就只是針對開封府,別的地方跟我又沒有關係。」

  「哦,你現在是跟我說認錢不認人,是否?」

  「呃…當然不是。」

  張斐嘿嘿一笑:「王學士,其實這對你更有利。」

  王安石皺眉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如果開封府成功了,別的地方必然會積極配合王學士徵繳免役稅,否則的話,咱們就送他公檢法,稅務司,自主申報。就問他們怕不怕。」

  王安石聽得眼中一亮,「是呀!誰若不服,老子就送他們公檢法。」

  他當然知道,許多大地主,權貴被這自主申報弄得是非常痛苦,相比起來,以前的那套方法實在是好太多了,所以那些官吏就得爭氣,否則的話,公檢法就有可能會上門。

  正當這時,忽聽有人喊道:「哎哎哎!你們自己已統計好的就在這邊遞申報表,不要在那裡耽誤別人排隊。」

  「喲!是司馬大學士,小人見過司馬學士。」

  司馬老賊?

  王安石、張斐同時轉頭看去,但見司馬光那老頭拿著一張申報表,站在十餘步遠。

  「走,過去看看。」王安石忙道。

  二人悄悄走了過去。

  只見方才那徐浩向司馬光惶恐不安地問道:「司馬學士,你…你怎也來這申報了?」

  司馬光反問道:「那我應該去哪?」

  「不…不是,我…我以為司馬學士會請珥筆來幫忙。」

  「我自己會寫字會算數,為何要花這冤枉錢。」

  「是是是,司馬學士將申報表交於我便是。」

  司馬光直接將申報表遞給徐浩,「你瞧瞧有沒有問題?」

  「是。」

  徐浩仔細看了看,「倒是沒什麼問題,就是寫得太詳細了一點,比如說茶器、工具這些都不用寫,就寫宅院、田地、車馬就行了。」

  司馬光也好奇道:「之前計算戶等時,這些可都得記,為何你這裡不用記。」

  徐浩忙道:「這小人不清楚,上面發了申報表,我們只是根據這申報表去問。」

  「這樣啊!那行,若無問題,我就先告辭了。」

  「司馬學士慢走。」

  司馬光微微拱手,可這一轉身,就見王安石、張斐站在不遠處困惑地看著他,他方才就看到張斐,畢竟曹棟棟那麼囂張,走了過去,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這麼巧?」

  王安石納悶道:「我說君實,你連這點錢你也捨不得花?」

  張斐也鬱悶道:「是呀!司馬學士,你連這點錢也不讓我賺。」

  司馬光也很納悶道:「我為何要讓你賺這錢?」

  王安石卻是哀其不爭地直搖頭,「張三,我可算是知道,為何這公檢法弄了一年,連汴京城都沒出,他…他天天都在琢磨這柴米油鹽,這能不慢嗎?」

  張斐直點頭道:「王學士言之有理。」

  司馬光當即瞪了眼王安石,「你少在此裝模作樣,那都是我夫人記的。」

  「難怪!難怪!」

  王安石又是故作恍然大悟,「我就說咋第一天你就來了,依你這性子,那不得琢磨上小半年,確保再無遺漏,再交上去,原來是令夫人寫的。」

  司馬光臉色都開始發青了,「那也比你粗心大意要好,要不是令夫人幫你打理,你早就去睡大街了。」

  「睡大街就睡大街,這有何關係?」王安石不理會他,又向張斐問道:「張三,這逾期不報,算不算偷稅漏稅?」

  張斐抿著唇不做聲。

  「珥筆!本警司的張大珥筆呢?」

  又聽得曹棟棟那刺耳叫嚷聲。

  漲一倍?我要漲兩倍。張斐嘴角抽搐了幾下,但還是應聲道:「我在這!」

  「快些過來,我韓伯伯來了。」

  「知道了。」

  「子華來了,我們一塊過去吧。」王安石道。

  三人一塊走了過來,就見曹棟棟瘋狂在那裡飆演技,「哎喲!韓伯伯,侄兒實在是太……太忙了,要不,你…你跟我的珥筆談,他…他非常熟悉。」

  這是不能問的,一問必然露陷,他今兒一早就上張家,將張斐給拉了過來。

  韓絳笑著點點頭道:「好吧!你去忙吧。」

  「哎!」

  曹棟棟一邊喘氣,一邊又是向王安石、司馬光等人點頭哈腰道:「各位叔叔伯伯,侄兒就不陪你們了。」

  「打擾了副警司。」

  「哪裡!哪裡!」

  曹棟棟又面色嚴肅地向張斐道:「張三,可得跟我這幾位叔叔伯伯解釋清楚,否則的話,我就換了你。」

  張斐擠出一絲微笑道:「衙內快去忙吧。」

  這曹棟棟剛走,就聽到一人道:「沒帶戶籍的去那邊排隊。」

  又聽到遠處有人喊道:「沒帶戶籍的上這來排隊。」

  司馬光就問道:「沒帶戶籍,不應該讓他們回家去拿戶籍嗎?這些人應該也就住在這附近。」

  張斐低聲道:「說是沒帶戶籍,其實是指那些沒有戶籍的。」

  韓絳皺眉道:「沒有戶籍,憑什麼來交稅?」

  張斐道:「具體我也不清楚,但稅務司那邊是這麼解釋的,沒有戶籍的,又沒有錢的,首先,他們不用交稅,其次他們也沒法去查,但是沒有戶籍,又有錢的,可能會被他們注意到,故此稅務司就認為應該給他們一個交稅的機會,免得到時候,他們上庭時,又說自己沒有交稅的機會。」

  這麼嚴謹嗎?

  司馬光愣了愣。

  王安石聽得是頻頻點頭,覺得張斐說得很有道理,官戶都要交稅,沒有戶籍就不交稅?

  韓絳好奇道:「稅務司還有著能耐?」

  鄉村裡面沒有戶籍的,多半都是一些隱匿戶籍的客戶,但這城墎裡沒有戶籍的,都是一些什麼人,可想而知。

  稅務司能抓得到他們嗎?

  張斐搖搖頭道:「這我也不清楚,但他們就是這麼解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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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9章 司法新貴

  相比起前些天那些激烈的反對聲,今兒皇城的氣氛就顯得有些詭異。

  不再是那種非常激烈的反對,而是轉變為各種陰陽怪氣,冷嘲熱諷,屋裡開小會,但心裡又是極為難受,極為憤怒。

  這種安排,對於官員有著不小的威懾。

  但他們心裡也都清楚,這確實是非常寬容的安排。

  他們也只能說這種方式,就是異想天開,不切實際,你們等著看好了,沒有幾個人會如實匯報自己的財務情況。

  ……

  「喲!許主檢,真是巧呀,有禮!有禮!」

  「有禮!」

  「許主檢今兒不是休假嗎?」

  「院裡有點事,過來看看。」

  ……

  被大家忽略的劉肇,看到這些同僚紛紛向許遵打招呼,要知道之前,大家看到許遵,都是敬而遠之,不免笑呵呵道:「仲途兄,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許遵卻是搖頭道:「正如我那女婿所言,權力有多大,責任就有多大啊!這也並非是好事啊!我今兒放棄休假,就是要叮囑下面那些官員,可別的意忘形。」

  劉肇點點頭:「原來如此。」

  ……

  呂府。

  「爺爺,你找孫兒啊!」

  呂嘉問來到堂內,向呂公著行得一禮。

  呂公著神情嚴肅道:「問兒,你可知爺爺為何找你來嗎?」

  呂嘉問是一臉懵逼地搖搖頭。

  呂公著又問道:「今兒稅務司發表的那篇文章,你可有看過?」

  呂嘉問點點頭道:「孫兒一早就看了。」

  呂公著道:「那你就應該知道,也許過不了多久,皇庭就會增加許多有關偷稅漏稅的官司,而你身為汴梁最年輕的庭長,可得小心謹慎,必然會有人從中作梗,任何一個環節,讓他們抓住破綻,他們必定會死纏爛打,而你這驕傲自滿的性格,是我最不放心的。」

  曹棟棟那道奏章,使得趙頊親自下令,法院全部改為皇庭,司錄司就變成中庭,專門負責民事訴訟,上面還有左右二庭,負責刑事訴訟。

  呂嘉問成為最年輕的廷杖。

  但呂嘉問對於呂公著的說法,感到很是不爽,辯駁道:「孫兒怎就驕傲自滿了,近一年來審理了不少案件,未出過多少紕漏,不然的話,司馬學士也不會舉薦我擔任中庭長。」

  呂公著當即怒斥道:「你看看你說得是什麼話,你這還不叫驕傲自滿?」

  呂嘉問見三爺爺發火了,不敢再爭辯,低頭道:「孫兒錯了。」

  呂公著不禁喜憂參半地嘆了口氣,這小子天賦不錯,但性格又太狂妄,叮囑道:「你記住了,近日若有官員邀你去赴宴,你一定推掉,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家裡。」

  呂嘉問委屈地點頭道:「是,孫兒知道了。」

  這呂公著在官場混跡這麼多,他深知這種收稅方式,會使得公檢法的權力大大增加,尤其還會對於官員們形成威懾。

  權貴們肯定會去籠絡這些人。

  而稅務司全都是一些大家不太熟的小官吏,官員們肯定會將目光鎖定在皇庭和檢察院,與這些部門的官員打好關係。

  許遵也是想到這一點,臨時取消休假,趕回皇城叮囑下面那些官員。

  ……

  雖然司錄司、左右巡院都改為皇庭。

  但省府沒有改,開封府還是最高法院。

  因為開封府的政治象徵太大,全國各地的百姓都知道開封府,它職權也是比較特殊的,司馬光一時也沒有動。

  但也正是因為省府沒有改,而下面的法院又全部改了,導致皇庭與開封府的隸屬關係不再那麼明確,反而與大理寺、審刑院的關係要更加密切。

  今年才剛剛在開封府走馬上任的曾鞏,都還未來得及整頓內部,就遇到這事,人都是暈的呀!

  「介甫,你這可真是給我攬下一門好差事啊!」曾鞏是苦笑地向王安石說道。

  他很感激王安石舉薦他,但是上任之後,麻煩事是一大堆,關鍵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主。

  王安石趕忙解釋道:「真是抱歉,其實這也不在我的預計之中,否則的話,我事先就會跟你說清楚的。」

  曾鞏點點頭道:「這我當然知曉,但我現在的處境也很難困難,我開封府許多文吏對稅務司的所為,感到十分不滿,稅務司這麼安排,他們等於是無事可幹,而且警署的輔警都拿俸祿,他們可什麼都沒有。」

  這些刀筆吏不拿俸祿的,就靠著一些外快維持生活,如果說稅權被剝奪了,那他們的收入將會大幅度減少,而曾鞏又是剛剛上任,這就非常尷尬了。

  王安石道:「子固且放心,等到警署擴編之後,我就會奏請官家,給予他們俸祿。」

  曾鞏好奇道:「為何要等到警署擴編之後?」

  王安石苦笑道:「我的本意就是要借警署來整頓吏治,如果我現在就建議官家,到時許多胥吏就不會離開,但警署那邊擴編這麼多人,府衙裡面也不需要這麼多胥吏。」

  曾鞏點點頭道:「我明白了,你是想將一部分胥吏轉到警署那邊去。」

  「正是。」

  「如此說來,這職權也會過度給警署?」

  「根據司馬君實的改革,司法權可能讓給皇庭、檢察院、警署」

  王安石道:「但除此之外,一切都不會變的。」

  曾鞏就問道:「稅權呢?如今看來,都是稅務司說了算。」

  王安石忙解釋道:「子固誤會了,除檢察院和皇庭,不管是警署,還是稅務司,都只是幹著以前胥吏所能之事。

  就拿此次徵收免役稅來說,稅務司只是根據司農寺的法令行事,只不過徵繳方式有所變化,但稅務司只有統計和查稅權力,收上來的錢還是到司農寺。

  開封府的財政權力也不會有任何變化,只不過以前是吩咐胥吏去催繳稅收,而如今則是吩咐稅務司去做。」

  曾鞏道:「稅務司會聽開封府的嗎?」

  如今大家都是稅務司直屬皇帝,可一府長官,若不掌控稅政,那他還能幹什麼?

  「一定會的,等到警署擴編之後,朝廷會明確各司職責。」

  王安石繼續解釋道:「稅務司並不是要制衡開封府,或者說三司,只是稅務司有權力調查任何一個人的繳稅情況,包括你我在內。」

  「原來是這樣。」曾鞏點點頭,又問道:「這是你想得嗎?」

  王安石神色一變,慍道:「與我是有關係,但又不全是我想的,而責任卻又全在我身上。」

  曾鞏笑問道:「是被司馬君實給算計了?」

  王安石沒好氣道:「就司馬君實能想得出這法子來?你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曾鞏好奇道:「那是誰?」

  王安石臉上有些掛不住了,「這事以後再說。」

  曾鞏捋了捋鬍鬚,瞧了眼王安石,突然呵呵笑了起來。

  王安石也知瞞不住,「你先別笑,那呂晦叔離開開封府時,高興地像個孩子似的,都是被那臭小子給折磨的,你今後可是要小心一點。」

  ……

  傍晚時分。

  「啊嚏!」

  斜靠在櫃檯上的張斐,突然打了個噴嚏,揉搓了下鼻子,「這是那個混蛋在罵我。」

  「估計都數不清了。」剛剛送完最後一波賓客的范理,走了進來,笑呵呵道。

  張斐笑問道:「今兒賺了不少吧?」

  范理走近小聲道:「對面賺得更多。」

  張斐問道:「真的假的?」

  范理嘖了一聲:「我還騙你不成,你在朝中得罪那麼多人,他們可不會來找咱們,這都跑去找李國忠他們,咱們這邊都是一些普通富戶,那邊可全是朝中權貴,可真是為他們做了嫁衣。」

  「那也不見得吧!」張斐道:「他們七大書鋪加在一起,有咱們賺得多嗎?」

  范理道:「那倒沒有,畢竟咱們的客戶是他們的幾千倍都不止,而且還有很多富商。」

  「那不就結了。」

  張斐點點頭,「要是只有咱們一家,那咱們離死也就不遠了。」

  范理點點頭道:「這理我倒是知道,就是心裡不太舒服。」

  張斐笑呵呵道:「看開一點。」

  正當這時,青梅走了過來,「三哥,裡面沒茶了。」

  「是嗎?」

  張斐趕忙招呼一人過來,「快給青梅姐備上茶水。」

  說著,他又向青梅道:「你去催催芷倩,談了這麼久還沒有搞定嗎?我這都急著下班。」

  青梅道:「估計還有一會兒,她們都還在研究咱們的契約。」

  「還在研究?」張斐打了個哈欠,「這也是太墨跡了吧!」

  這上午張斐還與一群大富豪坐在後堂談笑風生,下午他們就被趕出來,在前廳作業,因為整個後庭都被那些歌妓給霸佔。

  歌妓也是此次免役稅的重點照顧對象,她們算是女戶,又算是比較有錢的,不少有才華的歌妓還作詞諷刺王安石對她們這些可憐人徵稅。

  青梅剛剛進去,這門外又進來一人。

  正是剛剛說到的李國忠。

  「喲!是李行首啊。」

  張斐笑著打趣道:「我剛剛跟范員外說起李行首。」

  李國忠瞧了眼范理,笑問道:「不知二位在說我甚麼?」

  張斐呵呵道:「主要范員外在抱怨李行首乘我們的便車,賺得是盆滿缽滿。」

  「咳咳咳!」

  范理臉都紅了,鬱悶地瞪向張斐。

  你小子咋這麼實誠啊!

  李國忠立刻拱手道:「多謝三郎賞口飯吃。」

  張斐笑道:「但今日行首定不是道謝的。」

  李國忠錯愕道:「三郎此話怎講?」

  張斐打量了下李國忠,呵呵道:「哪有兩手空空來道謝的。」

  李國忠一愣,哈哈笑得幾聲,「三郎說得是,改日李某定當登門專程道謝。」

  張斐又問道:「不知李行首來此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李國忠擺擺手,又拱手道:「今日是李某過來,是想向三郎請教一事。」

  范理冷不丁道:「向三郎咨詢,可得計時收費。」

  他之前被李國忠壓得夠嗆,心裡還記著得。

  李國忠尷尬地瞧了眼范理,正準備點頭答應,張斐趕忙道:「無妨,無妨,正好我現在等著也無聊,只是不知李行首要問什麼事?」

  李國忠就問道:「三郎應該也有所知曉,許多官戶都是通過自家的家僕來經營買賣的,如這種情況,申報的話,是分開報,還是放在一起報?」

  張斐道:「那得看具體情況,如果是主僕關係,肯定就是放在一起報,如果分開報的話,這稅是一文錢沒少,而且一旦稅務司發現收入與稅目不匹配,可能會去告,這就得不償失了,反正咱們大宋又不是不准官員做買賣。」

  李國忠問道:「稅務司還會查這事?」

  張斐道:「我指的是萬一,因為這到底屬於謊報,稅務司當然能夠以此為由,介入調查。但如果只是合作關係,只需要寫明這方面收入就行。」

  李國忠點點頭,又問道:「和尚、道士怎麼算?」

  張斐道:「根據免役稅的條例,只算和尚、道士,不算寺廟和道觀的收入,你只需要申報和尚個人的收入。」

  王安石在制定條例的時候,考慮的還是比較謹慎,只算和尚這個人,而不算寺廟,如果算寺廟的話,那遭受的阻力,可就不止這麼一點。

  相國寺要是透底的話,估計檢察院也告不下來。

  張斐突然問道:「有很多和尚、道士去找你嗎?」

  李國忠似在思索,一怔,道:「有一些。」

  張斐酸溜溜道:「咱店裡一個都沒有,原來都跑你那裡去了。」

  李國忠呵呵乾笑兩聲,又忙問道:「不知貴店可有專門申報的契約?」

  張斐向范理道:「員外,你去拿一張申報表跟李行首。」

  李國忠趕忙道:「沒有必要這麼麻煩,小店所需,都在貴店買就行了。」

  一直以來各大書鋪都是上張斐這裡買契約,其實他們也可以買一張,然後回去照著抄,但是他們認為這裡面會存在滯後性,要是張斐突然改了,他們沒有改,那就會出問題,直接買的話,事務所是有責任。再加上也總得上貢一些,否則的話,李國忠也不好意思上這來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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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8章 只要錢,不要命

  張家。

  「原來如此啊!」

  許遵坐在餐桌前,笑著點點頭,將手中報紙放下,又向一旁的張斐呵呵笑道:「難怪之前外面流言蜚語滿天飛,你都不予理會,原來你是打算讓百姓去自主申報,如此一來,那些流言蜚語是不攻自破啊!」

  他雖然是張斐的老丈人,但他跟富弼他們一樣,也是看到報紙才知道的。

  張斐笑道:「就事論事,其實那些報刊上的文章說得都非常對,不是胡編亂造,我要與他們爭,只會讓自己陷入泥潭中,畢竟這是徵稅,又不是發錢,這就是一件令人討厭的事。」

  許遵稍稍點頭。

  如果王安石只是免除衙前役,那大家皆大歡喜,但王安石是讓所有人均攤,人家之前不用交,現在要交,能不反對嘛,這是很正常的,讓他們還開開心心的交錢,這是不可能的事。

  許凌霄突然問道:「可是百姓能如實申報嗎?」

  每個人看到這篇文章,第一時間都會產生這種疑惑。

  我少報一點,降低戶等,我就不用交稅。

  張斐微微聳肩道:「這我也不清楚,反正沒有抽查到你,那你走運,但如果查到你,你也要認罰,而且,違法之事,是沒有時效的,比如說你今年謊報,沒有查到,五年後,萬一被查出來,還是得罰錢的。」

  許凌霄詫異道:「不是說沒有被抽查到,那…那這事就過去了。」

  張斐笑道:「當然不行,許多行兇者,也都是過了好些年被揪出來的。」

  許凌霄又喃喃自語道:「那誰敢輕易瞞報。」

  許芷倩卻道:「依我之見,最初肯定會有人去試探的,瞧瞧稅務司是否真有能耐,反正也就是罰點錢。」

  「我也是這麼想的。」

  張斐笑著點點頭,又向許遵道:「故此岳父大人將來可能會非常忙碌。」

  許遵是欣喜若狂道:「忙點好,忙點好,我現在都還嫌檢察院太過清閒,目前能做得事真不多。」

  許芷倩眼眸一轉,「張三,那你肯定也很忙吧。」

  張斐點點頭。

  許芷倩道:「需不需要我幫忙?」

  許遵當即沉眉道:「倩兒,你如今已經嫁做人婦,怎還能在外拋頭露面。」

  你是我女兒,那我願意給你更多的自由,但你已經嫁做人婦,是張家的人,那就得注意一下婦德問題。

  「女兒知道了。」許芷倩鬱悶地低下頭去。

  她自從與張斐成婚後,就很少出門,倒不是說張斐不讓她出門,而是她自己也心虛,這身份的變化,令她不太好意思出門,但她這性格,待在家裡也確實是悶得慌。

  張斐笑道:「岳父大人,我這回還真需要芷倩幫忙。」

  許芷倩猛地抬起頭來。

  許遵道:「你可別太慣著她了。」

  張斐一本正經道:「岳父大人莫不是忘記,這免役稅也包括女戶,那些歌妓肯定也在其中,而她們其中一些人肯定也會來找我們事務所計稅,我需要芷倩的幫忙。」

  「這倒也是。」

  許遵點點頭,又瞧了眼許芷倩,只見女兒鳳目中閃爍著淚花,期期艾艾地看著他,是無奈地搖搖頭道:「他是你妻子,你說了算吧。」

  許芷倩激動的粉拳輕輕一握,老娘終於自由了。

  ……

  白礬樓。

  「哼……這稅務司簡直就是在異想天開,讓百姓自主去申報,試問誰會據實已報。」

  「可不這麼做,又能怎麼辦?稅務司就那麼一點點人,讓他們家家戶戶去催繳,他們也做不到啊!」

  「但如果被抽查到,可也非常難受。」

  「光汴京就是有數十萬戶,他們能抽查幾戶,大家就瞞報,就說自己都是下等戶,要被抽查到,咱們也認,可國家財政經得起這般折騰嘛,這簡直就是胡來。」

  ……

  確實!

  以稅務司目前的能力,不可能每家都去調查,只能抽查,那財政確實經不起折騰。

  聽到下面的嘲諷聲,站在樓上的樊顒是直搖頭,「他們這些人就光會嘴上說,你信不信,到時去申報時,他們絕對不敢虛報。」

  樊正微笑道:「他們就盼著別人去時,可誰也不傻,尤其是他們這些有錢人,更不會冒這險。」

  樊顒眉頭一皺道:「可是這麼一來的話,家家戶戶多少錢,盡在稅務司的掌握中。」

  樊正道:「根據三哥所言,稅務司會進行保密的,不會輕易洩露給別人,這反而會令咱們商人變得更加安全,因為稅務司所知數目,就是我們的合法權益,將會得到司法的保護。」

  樊顒又問道:「稅務司能保護得了嗎?」

  樊正道:「真正保護我們的是皇家警察、皇庭、檢察院。孩兒倒是非常贊同三哥的這種說法,遮遮掩掩,朝廷一旦要查,那咱們可是連個說法都沒有,許多貪官污吏不常常這麼對付咱們嘛。」

  樊顒點點頭,「這倒也是,那咱們得準備準備。」

  樊正道:「我已經委託給三哥事務所,應該已經都寫好了,到時咱們確認過,事務所就會幫我們去申報。」

  ……

  州橋。

  但見一群身著短褐的升斗小民站在一面牆前面。

  「警察小哥……」「能不能叫我皇家警察。」年輕的皇家警察頗為不滿道。

  問話的小哥趕忙改口道:「哦,皇家警察,這是啥意思?俺說多少就是多少嗎?」

  皇家警察道:「應該這麼說,你們說多少,稅務司就會計多少,但他們會不定期的抽查,若是查到申報與實際情況不同,可能會將他們告上皇庭。」

  「上皇庭,會不會打俺們?」

  「不會,就是罰錢。」

  「那就還不如打俺們。」

  「……」

  「皇家警察,俺們也不會算,要是報錯了咋辦?」

  「你們說自個不會算數,那我相信,你要說自己不會算錢,那我可是不信。你們每年賺多少,只怕記得比任何事都要清楚。」

  一眾小民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

  那皇家警察又道:「其實這麼安排,對你們可是最好的。」

  「此話怎講?」

  「我在這說句得罪的話,光看你們住址,就知道你都屬下等戶,我要是稅警,我都懶得去查你們,有這閒功夫,我還不如去查左一廂的。」

  「你瞧不起誰呢。」一個年輕人不服氣道。

  「抱歉!好吧,祝願你們多賺點錢,將來多交點稅。」

  一干百姓呵呵傻笑著,但又都偷偷瞪了眼方才張口的年輕人,你有錢你去交,咱可是沒錢。

  那年輕的皇家警察又指著告示道:「看清楚自己的門號,到時去指定的地方申報。」

  ……

  隨著皇家警察將一張張告示貼在坊間的公示牆上,輿論也開始隨之逆轉。

  之前的輿論一直都在各種危言聳聽,嚇得那些百姓魂不附體,導致輿論開始轉變,大家都對免役稅感到害怕。

  但如今得知是自己去申報,這情況就大不一樣了,首先,這窮人就不用害怕,依照他們的家財,他們確實不用交這免役稅,而他們之前害怕,就是怕官府給自己的戶等評高了,這可是常有的事。

  那些中產階級本就開心,終於不用當這衙前役,如今這種安排,他們就更加放心了。

  如今那些危言聳聽就變成和尚、道士、官戶、女戶之間的自娛自樂。

  他們是肯定敢反對的。

  但他們到底只是小眾。

  但同時也有許多本不是非常在意的大富商也對此做法感到不安。

  其中也包括陳懋遷、馬天豪這些事務所的大客戶,他們在看到此消息後,是第一時間趕到汴京律師事務所。

  張斐與許芷倩早就在此恭候。

  「三郎,其實交點免役稅,咱們也都願意,但是稅務司這自主申報,那…那對咱們而言,可真是太麻煩了,咱們的買賣非常繁瑣,這不太好記啊!」陳懋遷一臉不滿地抱怨道。

  其餘商人也都是紛紛點頭,但他們臉上都透著一絲心虛。

  許芷倩聽得是一臉好奇,不知道他們到底是願意交稅,還是不願意交稅,就只是找個藉口。

  但是張斐是心如明鏡。

  如果是之前的制度,他們也就是算個上等戶,交點錢也就完事了,官府不會去仔細盤查他們的家財,這都已經是上等戶,還要怎麼查。

  但是自主申報,這就令他們很鬱悶,他們肯定是上等戶,那麼剛剛報到這條線行不行呢?

  這稅是一文不少繳,但這也算是虛報,那會不會被告呢?

  這裡面就涉及到他們利益來路。

  灰色收入怎麼辦?

  這回就連賭坊洪家兄弟都跑來了,只不過他們目前的地位只能站在角落裡面旁聽。

  張斐笑道:「身為你們的珥筆,整件事我都打聽的一清二楚。報是肯定更要報的,但是這些賬目,全都是稅務司的機密,除非是官家親自下令,否則的話,任何人都不能查閱,這是因為稅務司有一個隱私法,任何洩露這些記錄的,一旦被抓住,將會得到官家的嚴懲。

  同時,稅務司又不具備司法權,稅務司的職權就只是負責查稅,其它都不管。那麼根據這些規矩來看,我個人的理解是,哪怕這錢是你們搶來的,是騙來的,這都不妨礙你們交稅,他們就只會看你們收入是多少,但具體這些收入是怎麼來的,跟他們是沒有任何關係。當然,如果他們認為你們是有偷稅漏稅,他們就會調查你們的收入來源。」

  此話一出,許芷倩是恍然大悟,立刻鄙視了這些商人,個個都心虛,證明他們都有灰色收入啊!

  馬天豪大咧咧道:「什麼隱私法,咱們去報稅,這大庭廣眾下,不都知道了嗎?這能瞞得住嗎?」

  張斐笑道:「你們想要去,稅務司還不答應呢,你們的財務多難統計,那不是耽誤人家事。你們就請不起茶食人嘛。」

  馬天豪道:「我們不是請了你嗎?」

  張斐道:「所以我幫你們統計好報上去就行了。」

  馬天豪呵呵道:「那怎麼好意思,萬一我們遺漏了什麼,豈不是還會連累到你。」

  「不會。」

  張斐呵呵道:「這你們放心,不會連累我的,除非有證據證明,是我慫恿你們這麼謊報、瞞報,否則的話,稅務司只會調查你們的。到時如果需要的話,我是可以幫你們打官司,但是這錢要另算,不在每年的服務費裡面。」

  言下之意,你們可以盡情騙我,我無所謂,這跟我沒有關係,出了事我還能幫你們打官司,順便賺點錢。

  一干商人是面面相覷,這錢只怕以後都省不了了。

  ……

  審官院。

  「這就是一個陷阱。」

  此時的孟乾生,哪裡還有之前那般淡定,「那奸賊王安石要求官戶繳納免役稅,這邊稅務司就要搞什麼自主申報,這就是來對付咱們的。」

  急了!

  這回他們是徹底急了。

  他們之前表面反對,內心激動,所依仗的是吏治,就是各州縣的官吏,不管你上面怎麼立法,最終還是得下面的官吏去執行。

  然而,這個自主申報,導致稅務司就只需要派一群工具人去就能夠搞定,完全沒有技術含量。

  如今他們身為官戶也得去申報。

  其實之前官戶也得算戶等的,只不過他們是擁有特權,許多稅是不用繳納的。

  而當初那種計算戶等的制度,是官府主動來查,那怎麼也得顧忌一下人情世故,都不可能上他們家去查,即便真的要讓他們繳稅,也就是報個數給他們,體制內部解決。

  而如今讓他們自己去申報,他們反而非常難受,不去報吧,好像又違法,萬一被抽查到,那就尷尬了,但要去報吧,又有一種自投羅網的感覺,或者說,被壓制的感覺。

  那侍御史裴文道:「孟知院說得對,咱們得聯合起來,向官家施壓。」

  可鹽鐵部事毛春望就問道:「這…這怎麼施壓?」

  此話一出,大家就都傻眼了。

  施壓也得找個正當理由。

  都讓你自主申報,你說多少就是多少,比之前的制度,還不夠寬容嗎?

  他們只能說,這麼做不行,那些刁民不會繳稅的,這會影響到財政的。

  可問題是,之前他們都在說會增添百姓的負擔,可不能自打嘴臉啊。

  真是要了親命啊!

  孟乾生問道:「毛部事,你與李禾可認識?」

  毛春望道:「我不認識,但是我讓與他相識的人去打聽過,李禾說自己就是一個幹活的,這些都與他無關。」

  孟乾生道:「抽查的事宜是否與他有關?」

  毛春望道:「他說他目前也不知道,到時候該怎麼抽查。」

  劉石一拍桌子,「咱們就都不去申報,我相信其他同僚也都不會搭理的,他稅務司敢將滿朝文武都查了嗎?」

  大家你望我,我望他。

  喊的是凶。

  萬一真查了,這官可能都會丟了啊!

  至於這麼拼嗎?

  坐在末端的一個官員,唯唯若若道:「我聽說許多大富商都去找張三計稅,他們事務所可以直接報給稅務司。」

  所有人的目光都憤怒地看向這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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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7章 激活公檢法

  此時的汴京那就如同一個沸騰的鍋爐,隨時都有可能會爆炸,是非常危險的。

  而這導火索就在張斐手裡。

  就看他什麼時候開始計稅徵稅。

  同時大家還知道,這一日不會太久,因為警署是先招人,後徵稅,而根據募役法的條例,免這役稅是隨夏秋兩稅一同繳納。

  如果錯過夏稅,警署的財政必然會崩潰,不可能撐得起,要知道原本警署才五百多人,這一下擴編二十倍,除非皇帝親自出手。

  故此警署方面,一定會趕在夏稅之前,將這免役稅定下。

  而留給警署的時日已經不多了。

  富府。

  這朝廷休息日,司馬光、文彥博都會來到富府,協助他修法,同時富弼也會給學生們放假一日,畢竟司馬光、文彥博他們都是宰相,有些話是不能隨便當著學生的面說。

  但今日他們都無心卷念這事。

  「如今這局勢非常危險啊!」富弼不禁也是愁眉言道。

  文彥博點點頭:「若是想在夏稅前,定下這免役稅,時日已經不太夠,因為還得重新計算戶等,這可是一項非常繁瑣的工作,到最後要麼就用原先的戶等,要麼只能依賴那些吏,這中間必然會發生事情。」

  這種套路,他們可太熟悉了,司馬光也不止一次提醒王安石,你這太激進了一點,好事也會變成壞事的。

  司馬光道:「如今唯一還值得人期待的也就是張三了,根據我對他的了解,他若沒有把握,可不會輕舉妄動。」

  「但是張三也只是一個人啊!」富弼皺了下眉頭,又問道:「目前稅務司到底是誰在管?」

  張斐手中的牌基本都是看得見的,唯一不明朗的就是這稅務司,這個官署自成立以來,純粹是一個技術部門,到底稅務司有多大的權力,大家都不知道。

  文彥博道:「是一個名叫李禾的官員。」

  富弼想了想,搖搖頭:「未有聽說此人。」

  司馬光道:「據說這李禾以前是在三部勾院掌管倉庫出納的官員,後來直接被提拔為稅務使。」

  富弼問道:「官家的人?」

  司馬光點點頭:「應該是的。」

  正當這時,一個家僕快步走了過來,「老爺,這是剛剛送來的新聞報。」

  文彥博問道:「正版書鋪的新聞報?」

  「是的。」

  文彥博、司馬光默契地對視一眼。

  肯定有事情發生。

  因為之前那段期間,張斐根本沒有做什麼宣傳,輿論一直被對方控制著,這令他們都感到非常疑惑。

  如今張斐終於出手了。

  富弼接過來一看,先是詫異道:「這文章是稅務司發的。」

  又凝目仔細往下看,過得好一會兒,他驚呼道:「自主申報?」

  文彥博、司馬光異口同聲道:「自主申報?」

  似乎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富弼抬頭瞧了他一眼,道:「稅務司規定百姓要自己去指定的地方申報自己的家財和收入。」

  文彥博、司馬光還是一頭霧水。

  這是在開玩笑嗎?

  要知道以前都是官吏、里正跑去百姓家裡仔細去盤查,看看他家有多少田地,有多少財物。

  自主申報,那誰會說實話,這到頭來,還不得家家戶戶去調查。

  富弼將報紙遞給文彥博,司馬光已經是等不及了,急忙起身來到文彥博身後,跟著一塊看了起來。

  而富弼則在一旁凝目思索。

  文彥博一邊看著,一邊言道:「原來稅務司是要用抽查的方式來防止偷稅漏稅?」

  司馬光卻道:「我倒是覺得這關鍵不在這裡,而是在於稅務司將會利用公檢法來徵稅,這上面說得非常明確,屆時稅務司將會通過檢察院的起訴,來追討稅收。」

  富弼突然笑著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司馬光問道:「富公何出此言?」

  富弼道:「我之前不是與你們說過嘛,張三建議在徵稅方面,以三綱五常為由,來給予百姓更多寬容。這道理我是聽明白了,但是我最近一直在想,要想給予百姓寬容,首先還得上官府,但目前的徵稅制度,一般是不會上官府的。

  而如今這種安排,就能夠將這個思想放入進去,因為在審理的過程,皇庭就能夠根據具體對象,具體事情,給出寬容或者嚴厲的判決。」

  文彥博道:「但是讓百姓自己去申報,且用抽查的方式來追繳,百姓能如實申報嗎?」

  「要說普通百姓,這倒是不太好說,有些人可能會隱瞞。」富弼突然又問道:「但是富人呢?」

  富弼又自問自答道:「以前的徵稅制度,往往是收不上富人的稅,但是這麼一來的話,富人反而不敢,萬一被查到,那他們可就得不償失。」

  文彥博點點頭:「這篇文章也有提到,一旦被判定為偷稅漏稅,被告將要承擔一切起訴的費用,同時還得根據偷稅的數額繳納一定的罰款,只是暫時還未公佈具體的罰款數額,這確實不利於富人。」

  司馬光點點頭:「這稅務司肯定也會更留心富人,起訴窮人,有可能所得就還不及起訴的費用。」

  文彥博又問道:「可是這稅務司有這麼大的能耐嗎?」

  司馬光先是與富弼對視一眼,然後若有所思道:「稅務司只需要查證,而起訴是檢察院的職權,一旦起訴,最終判決又是在皇庭手中。也就是說,稅務司根本不需要有多大的權力,他們更需要查稅的手段。」

  富弼點點頭道:「之前檢察院一直都是無所事事,這回他們可有得忙了,甚至可以說,一旦此事落實,公檢法才真正的運轉起來。」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不過最妙的是,他這麼幹,是就可以避開之前的吏治,也令那些手段無處使用。」

  文彥博聽得是連連點頭:「不錯!這麼做的話,他們就只需要派一些記賬的人去記錄,那些官吏根本無法插手,所有的一切都將被稅務司掌控,而百姓也不再擔心自己的戶等會被超等。」

  司馬光撫鬚呵呵道:「難怪張三這回都不理會那些宣傳,這麼一來的話,之前那些報刊,那些文章都將變得非常可笑啊。」

  文彥博道:「但是其中也有漏洞,百姓自己申報,不一定能夠考慮周全,許多百姓大字不識一個,又不懂得算術,若是錯報,漏報,豈不是給稅務司壓搾百姓的機會?」

  富弼沉吟少許:「皇庭不是非得判檢察院勝訴的,這得進行審理,而皇庭必須要依據律法來進行判決。那麼關鍵是在於立法,我們可以通過立法會來彌補這些漏洞。」

  文彥博呵呵道:「繞了半天,關鍵是在這裡,看來我們今兒並沒有來錯地方啊!」

  此法與之前的制度最大的不同,就是權力分散,且相互制衡,之前都是官府都說了算,不管是稅法,還是司法,但如今的稅務司與檢察院、皇庭這些司法部門,是互不隸屬的。

  稅務司只能去起訴,最終是司法來決定,司法怎麼決定,那就得看立法。

  文彥博說得非常對,這是自主申報一個巨大的漏洞,許多百姓就不會算這賬,如果不對此立法,可能會出延伸出很多問題來。

  ……

  制止二府條例。

  「張三這一招可真是絕啊!」

  呂惠卿激動地說道:「自己申報的話,這令大富商、大地主就會非常難受,他們之前那些辦法,可能都不管用了,而且不用想也知道,稅務司肯定會盯著他們的,只有起訴他們才會有獲得巨額的罰款。

  之前百姓最擔心的事,就是官府抬高他們的戶等,如今自主申報,自然就不用擔心這事,到時算下來,他們也不需要繳納多少錢的。

  最為關鍵的是,這是能夠避開整個吏治,原來這公檢法是這麼用的。」

  他們變法,也就是要徵大富人的稅,但阻力非常大,對此王安石只能想各種奇葩的招數,均輸法就是如此,我自己下場幹,不給你們奸商機會。

  然而,張斐這個自己申報,就更有想法,窮人可能敢賭一把,反正老子就是爛命一條,但富人是肯定非常忌憚,這萬一被查到,這可就要命了。

  可說著,呂惠卿見王安石坐在那裡,皺眉不語,不禁問道:「恩師認為不妥嗎?」

  「當然不妥。」

  王安石鬱悶道:「要做到這一切,就必須要擁有完善的公檢法,否則的話,這麼做,只會變得一團糟,目前只能在開封府這麼幹,我不可能去等司馬君實先去推行司法改革,畢竟我又沒有兩百年的壽命。」

  呂惠卿稍稍點頭:「這倒是的,張三之所以敢這麼做,是在於開封府有稅務司、檢察院、皇庭和皇家警察,其中是缺一不可,還有,掌管這幾個官署的官員也都是非常關鍵的。」

  王安石懊惱道:「我原本是打算借皇家警察,嘗試著去整頓吏治,看到底可不可行,可不曾想這小子直接避開整個吏治,而不是去整頓,又嚴重依賴晚上的公檢法制度,開封府是能避開,可是其它地方怎麼避,這讓我們怎麼去學。」

  呂惠卿道:「但也不得不承認,他的這種做法是非常適合我們新政,這樣能夠迫使那些大地主,甚至於讓官戶繳稅,就是不知在地方上是否好使。」

  王安石聽罷,更是生氣:「都怪司馬君實那小老兒,磨磨蹭蹭的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

  皇城。

  「子華,我早就告訴過你,這小子做事,雖然離經叛道,出人意料,令人恨得咬牙切齒,但是他總會將問題解決的。」呂公著向韓絳笑呵呵道。

  韓絳哼道:「解決什麼?他這是將問題都扔給司農寺,他們到底這只是計算戶等,真正定稅的是我們司農寺,這錢是一文都不能少的。」

  呂公著道:「我說韓子華,你平時是一點即通,怎麼這回,卻老是想不明白。」

  韓絳問道:「願聞高見。」

  呂公著道:「如果人人都據實上報,你們也依法定稅,這平攤下來,又能有多少錢。」

  韓絳眼中一亮,道:「是呀!如果大家都不敢偷稅漏稅,謊報家財,那自也不會加重百姓的負擔。」

  呂公著道:「我甚至都在想,這夏稅、秋稅也這麼徵算了。」

  韓絳瞧他一眼:「那可會得罪不少人的。」

  呂公著呵呵道:「那也是稅務司的事,這與我何干。」

  韓絳又問道:「你們三司的官員會答應?」

  呂公著臉上的笑意逐漸退去,又道:「可是夏秋兩稅也應屬於稅務司的職權。且先看看吧,這稅務司到底有多少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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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6章 交稅是義務

  政事堂。

  「雖然這報刊的影響力,我們早已經見識過,但直到今日,還是令我認為,朝廷到底還是低估了這報刊啊!」

  文彥博將一份報紙放在桌上,面色凝重地搖搖頭。

  雖然他是反對募役法的,但如今報刊上面的內容,卻也讓他憂心忡忡。

  各種報刊是鋪天蓋地的追蹤警隊擴編的事宜,然後借此推測免役稅,得出的數目是高的驚人,以此又延伸出各種流言蜚語,可是將百姓們嚇得夠嗆。

  這可不是張斐教的,但文人們將這報刊的玩法,融會貫通,各種極具創新的文章是層出不窮。

  呂公著點點頭:「這些報刊我也都看了,鬧得是人心惶惶,坊間的輿論又開始轉變,就連之前支持募役法的富戶也變得猶豫起來。」

  只聽外屋一人言道:「這不按章法來,也難怪大家多有揣測,這都是那警署自找的。」

  話音未落,就見韓絳走了進來。

  司馬光問道:「怎麼?你那邊不順利嗎?」

  韓絳氣得是直搖頭道:「談不上順不順利,我都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文彥博嘆道:「如這種事,在最初籌備之時,本應低調行事,進行多方調查,以及安撫好百姓,讓百姓深曉其中利害,如此才能得以執行。」

  韓絳鬱悶道:「我本也是打算這麼做的,但是你們當初商議,讓皇家警察來取代衙前役,以至於司農寺根本無法介入其中。」

  文彥博忙道:「可不是我們建議的,而是王介甫建議的。」

  呂公著突然道:「警署雇傭的是張三,那就不稀奇了,他就是這麼一個路數,先將事情鬧大,然後再來解決問題。」

  韓絳道:「但是這個問題怎麼解決?這不是打官司,這事關財政,他們這麼安排,就是要花這麼多錢,這錢從哪裡來?其中根本無法投機取巧,再加上這些報刊的宣傳,百姓都有防備之心,我倒要看看如何將這稅收上來。」

  文彥博道:「你也不能意氣用事,此事可大可小,倘若警署那邊要強徵免役稅,必然是會發生動亂的,你一定要防止這種情況。」

  韓絳重重嘆了口氣,「文公放心,我不會讓他們亂來的。」

  一直沉默的司馬光,也是忐忑不安。

  他們這些宰相,看得非常清楚,如今對方就在等著他們徵收免役稅,一旦開徵,必然會有人慫恿百姓鬧事。

  這宣傳完全被對方壓制。

  他們只是反對募役法,但並不想直接爆發動亂。

  但如今有這個趨勢,而且非常危險。

  雖然最終定稅權是在司農寺,但是這報刊不斷抨擊免役稅,到時定多少可能都會有人藉機鬧事。

  導致韓絳都想打退堂鼓,他其實是很有擔當的的,但問題是這事都是你們幹的,也沒有跟我商量過,到最後又是我來定稅,可能這鍋都讓我背了。

  那可真是太冤枉了。

  ……

  馬車內。

  「三哥,最近我找了好些個曾今擔任衙前役和專門押送的軍官打聽過,這買賣是能做的,只要咱們招的人經驗豐富,熟知各地路況,可提前設計好路線,而酬勞則按常規運輸來算,其中利潤倒也不少。只是……」

  稍稍遲疑了下,樊正又繼續言道:「只是運一趟的費用可也不低,咱們若跟朝廷做買賣的話,就怕朝廷到時賴咱們的賬,或者說跟咱們談價,要是咱們不願意降價,又會得罪人。還有,官場中不少人也是心狠手辣,那史大郎不就是被人害死的嗎?」

  這一番打探下來,樊正是既喜又優,喜得是,這確實是一門好買賣,只要幹得好,這利潤是非常可觀的,關鍵還沒有商人能夠與之競爭。

  憂的是,這其中隱患太多,倒不是說怕打劫,怕颳風下雨,竟然要幹這一行,這些風險就是被算在裡面,他真正擔心的是朝廷裡面的那些彎彎道道,那些人情世故。

  因為相比官場而言,那些草寇就溫柔的就像綿羊一般。

  張斐呵呵道:「我說樊大啊,你可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樊正疑惑地望著張斐:「三哥此話怎講?」

  張斐笑道:「你再回去看看咱們慈善基金會裡面的大金主都是一些什麼人。」

  樊正眨了眨眼,又想了一會兒,突然道:「對了,許多金主後面都是權貴。」

  「你才想到啊!」

  張斐道:「這話我不好明說,畢竟他們也沒有明著捐助,只是暗中派人嘗試一下,但如果這門買賣能夠做起來,能夠賺大錢,並且還能為那些權貴運輸貨物,這些人情世故,自然會有人幫我們解決的。

  而且,將來可能會有更多的權貴加入我們的基金會,你所預見的問題將會變得越發容易。」

  樊正連連點頭:「是我糊塗,竟然忽略了這一點。」

  「故此我才說,這門買賣只有咱們能做。」張斐又道:「我們要克服的問題,不在於官場中的人情世故,而是在於能否安全的將貨物送到彼岸。只要我們明碼標價,童叟無欺,這樣大家都無話可說。」

  樊正點點頭:「三哥請放心,這我有把握能夠做到。」

  「那就行了。」

  張斐笑著點點頭。

  「吁!」

  忽然,馬車停了下來。

  「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張斐不禁一愣。

  掀開窗簾一看,只見兩個身形高大,穿黑衣的男子攔在馬車前,這要是將臉一蒙,妥妥的刺客啊。

  「呀!是張三郎啊!」

  二人見到張斐,不免一驚。

  張斐問道:「什麼事?」

  那二人先是相覷一眼,其中一個男子道:「張三郎,抱歉!我們是輔警,正在跟隨師兄學習交規法,查看馬伕的駕令。」

  張斐向龍五道:「龍五,將駕令給他們看。」

  「哦。」

  龍五立刻掏出一個小簿子,遞給那輔警。

  「多謝!」

  那輔警稍顯不安地接過來,用手指點著認。

  張斐不由得笑問道:「你們識字嗎?」

  那輔警尷尬道:「識得一些。」

  張斐又問道:「不過你們這制服也太醜了一點,這是誰給你們換得?」

  那輔警道:「是副警司安排的,因為警署暫時還沒給咱們做警服,就讓咱們先穿著黑衣,因為大白天也沒幾個人會穿黑衣。」

  「原來如此。」

  張斐笑著點點頭,又回頭看向樊正,「樊大,如果你想白礬樓的治安更好一些,趕緊捐點錢給他們做警服。」

  樊正笑著點點頭:「應該的,應該的。」

  那兩個輔警聽得面色一喜。

  「哎呦!你們幹什麼,這可是……」

  但見一個皇家警察跑了過來,又見張斐真坐在車內,忙道:「三哥,真是抱歉,他們新來的,不懂……」

  第一批進來的皇家警察,對張斐還是充滿著尊敬,可就是張斐帶著他們出來的。

  「沒事!」

  張斐笑著點點頭,「這證明他們是在認真做事。」

  一副領導口吻。

  那皇家警察見張斐並不在意,這才鬆了口氣。

  查驗過後,馬車便又緩緩動了起來。

  車外的李四突然道:「三哥,這路上的輔警可真是多,幾乎每個路口都站著輔警。」

  張斐笑道:「沒有辦法,這留給他們的時日不多了,他們必須馬上熟知皇家警察的行為準則。」

  說著,他搖搖頭道:「這也是此次計劃最大的不足之處。」

  招的人太多了一點,一時間根本就忙不過來。

  樊正突然道:「三郎何不建議衙內他們,專門建設一個訓練警察的官署。」

  張斐眼中一亮,「對啊!若要長遠發展,必須要這麼做,待會我去跟衙內說說。」

  來到河西的校場,依舊是人滿為患,突然招一萬人,也不是一天兩天可以完成的。

  他們還是往側門入得校場內,剛剛來到大堂,就聽到曹棟棟地咆哮聲。

  「記住了!要是逮著那些個小蟊賊,一定要給我好生招呼,膽敢在我們皇家警察得動土,可真是活膩了。」

  張斐聞之一笑,「這衙內還挺有風範的。」

  樊正笑道:「別的不說,教訓人,衙內還是挺有經驗的。」

  張斐好奇道:「衙內經常教訓人嗎?」

  「呃…衙內經常被他爹教訓。」

  「哦,原來如此……」

  入得堂內,但見曹棟棟雙手擦腰,雙目鼓得跟銅鈴一般大小,身前一個皇家警察低著頭,不敢言語。

  張斐笑問道:「什麼事,惹得衙內這麼生氣?」

  曹棟棟瞧了眼他們兩,一揮手,那名皇家警察立刻退了出去,他又坐了下來,懊惱道:「最近可真是俊美過頭了。」

  張斐一愣,「衙內俊美過嗎?」

  曹棟棟直接蹦起,「本衙內不俊?」

  「呃……俊,當然俊。」張斐又好奇道:「但是這俊過頭又怎說?」

  曹棟棟嘆了口氣道:「自新年初始,城內的偷盜變多了,這倒也罷了,咱們竟然抓不到人,外面甚至傳言咱們警察成了皇家警察後就不辦事了,可真是豈有此理,我們明明比以前更加努力了。」

  樊正點點頭:「最近是聽說城裡的小偷確實多了起來。」

  張斐好奇道:「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曹棟棟道:「昨夜我跟小馬他們一琢磨,就壞在這警服上面。」

  「此話怎講?」

  「這你還不明白嘛,穿著這警服走在街上,人家一眼就能夠認出來,那些小蟊賊可不傻,就專門躲著咱犯案,咱們在明,他們在暗,這怎麼抓得到人。」

  人人都有虛榮心,這些警察自變成皇家警察後,到處顯擺,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皇家警察,結果可想而知,怎麼可能抓得住人。

  「原來如此。」張斐點點頭。

  樊正道:「那衙內打算怎麼辦?」

  曹棟棟咧嘴冷冷一笑:「那些小蟊賊跟本衙內玩這伎倆,可真是找死,我找了一批人不穿警服,專門去逮他們,也就是我現在忙著招人,否則的話,本衙內就親自去了。」

  張斐下意識道:「便衣警察?」

  「便衣警察?」曹棟棟眨了眨眼,「這名字好,行,今後就叫便衣警察。」

  張斐道:「但是你穿便衣的話,誰能知道你是皇家警察?」

  曹棟棟哼道:「那無所謂,只要我們能夠將他們揍得爬不起就行。」

  如今的警察在追捕的時候,還是經常使用暴力,對此張斐也沒說什麼,沒有辦法,當下的刑偵工具比較欠缺,只要敢還手,或者逃跑,一律先揍趴下。

  張斐笑道:「我是怕大水沖了龍王廟,便衣警察被皇家警察給捉拿住,那可就尷尬了。如今招這麼多皇家警察,哪能個個都認識。」

  樊正補充道:「方才我們來的時候,就被幾個輔警攔下檢查。」

  曹棟棟道:「這倒也是。」

  張斐道:「衙內可以命人做一些令牌,如此可以避免。」

  「這是一個好法子。」

  曹棟棟眼中一亮,那眸子突然晃動了幾下,嘿嘿道:「張三,樊大,你們慈善基金會許久都沒有給我們捐錢了,你們的店,咱們皇家警察可都是重點照顧,你看咱們又招了這麼多警察,這警服的費用……」

  張斐愣了下,「我說衙內,你以前可是很豪爽的,一擲千金,怎麼現在變成……」

  樊正低聲道:「他一直都是如此。」

  張斐詫異道:「是嗎?」

  樊正繼續壓低聲音,「這三衙混出來的,能有個好人嗎?逢年過節,我可都得給他送酒,不然的話,這廝就上潘樓去說我家酒變味了。」

  這曹棟棟雖然豪爽,但該占的便宜,他是一樣都不會落下。

  曹棟棟隱隱聽到一些,斜目瞅著張斐道:「張三,你現在知道本衙內對你多好了嗎?」

  你省省吧,你最怕的就是犯事被曹太后逮著,我可是能幫你脫罪的,你能不籠絡我嘛。張斐是受寵若驚道:「知道!知道!行,這警服的問題,我們會慎重考慮的,至於警牌,我想你先跟你爹爹商量一下。」

  曹棟棟道:「我爹最近著迷於書法,現在這裡都是我管事。」

  樊正道:「但是令牌這時,可都得上報朝廷吧。」

  曹棟棟撓撓腮幫子,「好像也是,行,這我先去問問。」

  「捐錢的事,待會再說,你先將這份契約給簽了。」

  張斐掏出一份契約遞給曹棟棟。

  曹棟棟接過來一看,「我們警署不是雇傭了你們事務所嗎?怎麼還得付錢。」

  張斐道:「你有沒有看契約。」

  「當然沒有!」

  「……」

  張斐嘴角抽搐了下,「那一筆錢,只是我們提供法律服務,幫你們出謀劃策,若真要打官司,就還得另算錢。如今警署要雇傭我們事務所的所有珥筆幫你們統計戶等,就那區區幾百貫,就想搞定?」

  曹棟棟撓撓頭道:「先欠著行不行?咱警署這回招了這麼多人,可也沒啥太多錢了。」

  這警署的財政,如今可是一個大問題,那一點點車牌費,完全支撐不起上萬人的支出。

  張斐道:「你使喚我的時候,可是非常霸道,令人著迷,付錢的時候,就豪爽一點好嘛。」

  曹棟棟嘿嘿一笑:「行行行,簽了,到時我讓人將錢送過去。」

  說著,他麻溜地簽上自己的大名,又蓋上印章。

  接過契約來,張斐又道:「對了,現在找了多少文職?」

  曹棟棟想了一下,「好像有個兩百多人。」

  張斐道:「讓他們跟著我所裡的珥筆一起去,歷練一下。」

  曹棟棟點點頭。

  張斐哦了一聲:「還有!方才樊大建議,你們警署得弄一個專門訓練皇家警察的學院。」

  曹棟棟昂著頭想了一會兒,「這倒是可以,最近咱們皇家警察是沒日沒夜的帶新人,可真是太累了。」

  說著,他又想了下,「不過不能叫學院,文縐縐的,不符合咱皇家警察的氣質,叫警院得了。」

  「隨便你。」

  張斐起身道:「行,我先走了。」

  曹棟棟忙道:「先別急著走啊!小馬帶輔警去了,你們留在這陪陪我唄。」

  張斐沒好氣道:「我拿了你的錢不辦事,你又得說我。」

  曹棟棟瞧向樊正道:「樊大,我在你白礬樓好像還欠了幾筆賬。」

  樊正笑道:「行吧,我也想見識一下你們如何招皇家警察的。」

  「走走走!我帶你去瞅瞅。」

  「喂!不送我嗎?」

  「咱們兄弟之間,還用這麼見外嘛,你自個回去吧。」

  說話時,曹棟棟已經摟著樊正出得去。

  張斐一抖手中的契約,笑道:「錢到位就行。」

  拿著契約,張斐又去到汴京律師事務所。

  直接一紙契約拍在范理胸前,「搞定。」

  范理拿著契約看了看,嘆道:「這錢咱們賺著倒是舒服,反正咱們的人也得去開封縣、祥符縣那邊計稅,但問題是,這事靠譜嗎?讓百姓自己去申報家財,這裡面能有一句話實話嗎?」

  張斐坐了下來,「上別人家去收稅,那能叫收稅嗎?那叫做搶劫。交稅是義務,就該自覺,關鍵咱也沒有這麼多人去催繳。」

  范理道:「我若謊報家財,你能怎樣?」

  張斐笑道:「那是稅務司的事,你可以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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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5章 變法競賽

  朝中不少官員,對於警署的擴編,是表面反對,但內心卻是非常支持的。

  但也有些耿直的孩子,是真的反對。

  比如說那御史錢顗。

  他一日三度上奏,表示不應這麼做,會加重百姓的負擔。

  但都是石沉大海,了無音訊。

  同時革新派的呂惠卿等人,則是各種陰陽怪氣,去噁心那些總是與他們作對的保守派,這錢全都花在你們頭上,足以證明你們司法改革才是最花錢的,你們佔盡便宜,還在這裡罵人,真是忘恩負義。

  錢顗等人都是清廉到骨子裡的,哪受得了這種侮辱,於是他們就去找司馬光。

  「那免役稅乃是百姓活命之錢,若是皇家警察用了這錢,還能得到百姓的尊重嗎?還能嚴明執法嗎?」

  「司馬學士,這顯然是王介甫他們的詭計,意欲借此拉你下水,若不制止,到時出問題,他必然會將所有責任推卸到你身上。」

  「不錯,可不能要這錢啊!」

  ……

  錢顗、張戩等人激動地向司馬光說道。

  就連一旁的文彥博也是頻頻點頭,「君實啊!此事你可得考慮清楚,據說就連韓子華都對此抱有極大的疑慮,開封府可是京畿之地,若是出了亂子,這後果可大可小。」

  沉默半晌的司馬光長嘆一聲:「文公明鑒,我也不是沒有反對過,但未能改變官家的決定,至於說警署擴編,這與我也沒有關係。」

  錢顗道:「但若拿了這錢,只怕百姓會怨上司馬學士的司法改革。」

  司馬光點點頭,「這我也想到了,為今之計,只有制止他們胡亂徵收免役稅。」

  錢顗問道:「如何制止?」

  司馬光道:「皇家警察擴編,其中還包括稅警,他們若去到地方上,為求得到經費,必然會堅決徵收這免役稅。

  然而,根據職權而言,皇家警察是不聽命於縣衙的,但是將會受到皇庭和檢察院的限制,我打算立刻在京畿地十六縣設立皇庭和檢察院,以此來限制他們。」

  文彥博點點頭道:「但如果徵不上這免役稅,那這錢該從何出?」

  司馬光道:「那就是王介甫他們的事了。」

  錢顗立刻道:「如此倒是可行。」

  既然制止不了皇帝,那就制止他們橫徵暴斂。

  司馬光瞧了眼他們,道:「諸位在朝中上奏反對此事,效果也並不理想,並且還有可能會受到對方的排擠,與其在此空費唇舌,不如去縣裡真心為百姓做點事,不知諸位可願意擔此重任。」

  錢顗等人相視一眼,幾乎都沒有怎麼猶豫,馬上就答應了下來。

  目前朝中的局勢,革新派已經漸漸佔得上風,他們這些御史天天爭爭吵吵,改不了什麼,但是錢顗等人真的是心急如焚,因為他們是真的認為這募役法肯定會加重百姓的負擔。

  就不如去第一線去阻止他們。

  況且這都是畿縣,也不是去窮鄉僻壤。

  司馬光這個磨洋工的傢伙,被逼得沒有辦法,只能加快司法改革的步伐,馬上上奏皇帝,表示要在開封府全面推廣司法改革。

  趙頊看到他這份奏章,差點沒有喜極而泣,趕緊給批了,是一刻都沒有耽誤,生怕司馬光反悔。

  別看表面上趙頊是堅定的支持王安石,但其實他也非常看重司法改革的,只是沒有表露出來而已,這司馬光的磨洋工,也令他很是鬱悶,但又不好去催促。

  畢竟他的能量也是有限的,不可能同時給予兩邊極大的支持,總要有主次之分。

  話說回來,司馬光為什麼要磨洋工,其實也就是在觀察皇家警察,或者說在等皇家警察,他是非常看重吏治的。

  這皇家的擴編,給予司法改革提供了極大的便利,他只需要針對首官進行排兵佈陣,不需要去整頓吏治。

  相對而言,要簡單許多。

  他此番舉薦的人,全都是保守派的骨幹成員,是他相識十餘年的好友,是知根知底,都是清廉之臣,道德、能力都是上佳的,就是執政理念與王安石是背道而馳。

  這消息一經傳出,保守派是士氣大振,歡欣鼓舞。

  這些人全都是堅決反對募役法的官員,無一例外,司馬光這時候將他們派出去,目的是非常明確!

  其實這也是他們最為期待的一幕。

  司法改革VS新政。

  說也真是有趣,此番對決,就是源於當初張斐在政事堂的打得那場制置三司條例司的官司,當時雖然張斐大勝,但也在那場官司的交鋒中,奠定下一個基調,就是司法可制衡制置二府條例司。

  這令保守派對此是抱有期待的。

  但是隨著時日的推移,大家對於這種說法感到非常失望,原因還是在於司馬光的磨洋工,那邊是進展神速,這邊是毫無動靜,難道是打算用念力去限制嗎?

  這回司馬光終於出手了。

  沒有令人失望。

  也挽回了不少人對他的信心。

  ……

  此事涉及到整個京畿之地,那些畿縣可都在京城有人,畢竟這是在天子腳下,可是不能肆意妄為。

  每天都有無數消息傳到京畿各縣。

  就連相距汴梁有著三四百里路的東明縣(山東河澤)都對朝中發生的一切是瞭如指掌。

  縣衙,後堂,但見一個儀表堂堂的中年男子身著便服站在窗下的案牘前,揮筆灑墨。

  此人名叫賈藩,乃東明縣知縣,他曾祖父賈琰。乃是趙老二未當皇帝時的老班底,後來也當上了三司副使,同時,他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范仲淹的女婿。

  他身邊還站著一人,正是東明縣的主簿范超。

  「知縣,如今外面是人人自危,風聲鶴唳。」范超小聲言道。

  賈藩問道:「為何?」

  范超道:「他們得知朝廷擴編一萬個皇家警察,認為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要來搶他們的錢。」

  「真是膚淺。」

  賈藩放下筆來,旁邊一個侍女立刻送上一塊手帕來,他一邊擦著手,一邊言道:「衙前役之弊,已經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官家欲有所作為,何錯之有。」

  范超卻道:「但如今朝廷財政連維持現有的支出,都勉為其難,如今又要施行募役法,擴編警署,這些費用只能由百姓來承擔。」

  賈藩腳下一頓,過得片刻,他坐了下去,「這事輪不到咱們管,既然官家已經決定,那咱們只能執行命令。

  如今警署已經在擴編,相信今年夏季就得徵收這免役稅,那些皇家警察估計是趕不過來了,你吩咐下去,讓他們趕緊統計好百姓的戶等,避免貽誤皇命。」

  范超瞧了眼賈藩,沉吟少許,「是,下官立刻就去辦。」

  ……

  畿縣,中牟。

  「好啊!好啊!來得好哇!」

  中牟知縣杜志平一邊看著信件,一邊笑呵呵地直點頭。

  面前的一名文吏困惑道:「知縣,這有什麼好的,到時那些皇家警察一來,必然會橫徵暴斂,以求能夠支持警署的擴編,外面已經是輿情洶湧。」

  「這是好事!」

  杜志平抬起頭來,笑道:「之前本官一直不願耗費太多民力,加重百姓的負擔,那河道淤積,橋樑破損,都一直放著,就沒有去處理。

  如今朝廷改用募役法,再處理這些事務,百姓也會有所得,自也不算是耗費民力。你吩咐下去,招人來處理那些尚未處理完的事務。」

  文吏問道:「全部嗎?」

  杜志平點點頭。

  「那可得招不少人啊!」

  「反正這免役稅是來自於民,再用之於民,且便利於民,豈不是兩全其美。」

  「是…我這就去辦。」

  ……

  東京,汴梁!

  在左廂的一間大宅院內,但見一個年輕男子站在花園內揮舞著鋤頭,卻讓旁邊的美婦看得是心驚膽顫。

  「三郎,你…你先停下來。」

  「怎麼?」

  年輕男子回頭看向額頭上都在冒汗的美婦。

  美婦道:「你…你還是別挖了,我怕你會挖到自己的腳。」

  「這怎麼可能?」

  「三哥!夫人說得是,你這麼個揮法,確實容易挖著腳。」

  「揮鋤頭還有說法?」

  「俺…俺給三哥來演示一番。」

  「行,你來試試看,我還就不信了。」

  年輕男子將鋤頭遞給身旁的隨從。

  那隨從接過鋤頭來,便挖了起來,幾鋤頭下去,就能抵過年輕男子小半個時辰的活。

  「呀!還真有些門道。」年輕男子是神色略顯尷尬地言道。

  「三郎,喝茶。」

  美婦遞來一杯茶,又是笑道:「這農活雖簡單,但三郎從未幹過,自也幹不來。」

  「嗯。我這鋤頭確實不太適合鋤地。」年輕男子點點頭道。

  院中三人正是張三李四、高文茵。

  高文茵可幹不來這些重活,她只能用小鏟子去弄弄盆栽,於是乎,張斐自告奮勇要來幫忙,結果幹得是一塌糊塗。

  「三郎如今不是很忙嘛,不用來此幫我。」高文茵道。

  李四突然停下來,道:「夫人,三哥今兒是約了人來這裡談事。」

  「你閉嘴!」

  張斐當即瞪他一眼,又向稍顯尷尬地向高文茵道:「我今兒主要是來幫夫人鋤地的,順便約人過來談點瑣事。」

  高文茵微笑地點點頭。

  忽聽門外傳來龍五的喝止聲,「你是何人?」

  張斐抬頭看去,「龍五,放他進來。」

  只見一個漢子走了進來,正是李豹。

  「豹哥,別來無恙了。」

  「恭喜三郎新婚之喜。」

  「多謝多謝!這邊請。」

  二人相互行得一禮,又去到亭子中間坐下。

  張斐笑問道:「最近豹哥在哪瀟灑?」

  李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還不是到處溜躂。」

  張斐呵呵道:「豹哥謙虛了,你是到處行俠仗義。」

  李豹更是尷尬道:「那也不是,偶爾我們也幫幫那些狡詐、奸猾之人。」

  張斐哈哈一笑,「職責所需,職責所需。」

  又道:「對了,老七和史二他們現在在哪?」

  李豹道:「之前他們說去青州拜訪一位兄弟,如今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不過他們二人倒是挺喜歡幹這活的,又結識了不少綠林好漢。」

  那馮南希、史挺秀以前就喜歡見義勇為,奈何自己一個屌絲,自保都不夠,但如今不同了,如今皇城司在後面給他們撐腰,可以放開手幹。

  可真是不要太爽。

  但這事,張斐一直沒敢讓牛北慶知道,不然的話,那廝肯定吵著要去,不過在張斐看來,牛北慶更適合看家護院,就他那模樣也得嚇退不少賊人。

  寒暄之後,張斐神色一變,嚴肅道:「豹哥,稅務司能否一鳴驚人,就全看此戰。」

  李豹抱拳道:「三郎還請放心,雖然稅務司才成立一年,但我在京畿之地經營許多年,那些州縣的情況,我心裡非常清楚,此時許多畿縣已經在暗中挖陷阱,就等著三郎去踩。」

  張斐呵呵笑道:「讓他們去挖吧,這閒著也是閒著,總比待在家裡擔驚受怕要好。」

  李豹哈哈一笑,又道:「他們這些人自負才華橫溢,結果弄了半天,還不懂何為司法,在那裡瞎折騰,也真是令人可笑。」

  張斐擺擺手:「也許是許久沒有打官司,讓他們忘記我是珥筆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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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4章 欲讓其滅亡

  「哎喲!怎麼多人。看看這些人,個個都生得這麼高大威猛。老陶,這回招這麼多人,你說咱們會不會被趕出去?」

  一個年輕的皇家警察看到校場門前那擁擠的場面,不免感到很是擔心,因為他只不過是衙前役轉皇家警察,除了家庭條件外,在許多方面都比不上禁軍,他很忐忑地向身旁的陶勇漢問道。

  陶勇漢呵呵道:「你這傻小子,你就等著陞官吧。」

  那年輕的皇家警察錯愕道:「陞官?」

  陶勇漢道:「你小子進來的時候,帶你的師兄有沒有陞官?」

  年輕的皇家警察當即面露喜色,驚喜道:「我明……」

  他話一出口,陶勇漢突然一手握住他。

  年輕的皇家一愣,瞧了陶勇漢一眼,又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但見兩個老者剛從校場行出來,二人趕緊退到一邊。

  這兩個老者正是司馬光和王安石。

  當然,他們可都沒有心情去關注陶勇漢他們。

  「介甫,你怎麼看?」司馬光面色凝重地問道。

  王安石嘆道:「委屈。」

  司馬光愣了下,「你委屈甚麼?」

  王安石嘆道:「我這忘寢廢食,沒日沒夜制定這新法條例,希望能夠改善民生的同時,還能夠充實國庫,為此我背負了多少罵名,與多少老友反目成仇,卻沒有想到,竟為你司馬君實做了嫁衣,你說我這委不委屈。」

  司馬光趕緊道:「你可別在含沙射影,此事可與我沒有關係,又不是我指使他們這麼幹的。」

  「這我當然知道,你也幹不出這事來。」

  王安石點點頭,話鋒一轉,「但是你可以拒絕啊!」

  「我……」

  司馬光糾結片刻,嗨了一聲,神情嚴肅道:「你別在這裡陰陽怪氣,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且看張三會怎麼做,倘若增添百姓負擔,無論這錢花在哪裡,我都會反對的。」

  這個倔老頭。王安石笑意一斂,興致珊道:「你還是先將人安排好吧。」

  司馬光哼了一聲,沒有答這話。

  這事確實弄得司馬光是有些尷尬,他原本是不贊成這募役法的,結果這錢卻花在他頭上了。

  還有比這更離譜的事嗎?

  王安石當然是有所不爽,而他之所以沒有再計較,完全是因為趙頊也參與其中。

  他回去之後,立刻去到司農寺,跟韓絳解釋一切。

  人家韓絳只是因為支持新法,才答應主持這募役法,結果這一上來,跟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現在韓絳都不知道是誰在主持變法。

  而且王安石的解釋,也未令他滿意。

  「介甫啊!他們這是先斬後奏。」

  韓絳十分激動道:「他們將人都給招了,那我們司農寺定稅是毫無退路可言,只能將稅定高,滿足他們的要求。」

  按理來說,應該是司農寺統計罷遣衙前役,然後根據所需人力進行預算,定稅,各部門按照命令招人。

  但問題就在於,警署不歸他們管的,擴編也是皇帝直接下達的命令,二者是合作,而非是上下級,導致出現這麼大的偏差。

  王安石道:「這一點你不用擔心,你到時秉公處理就行。」

  韓絳苦笑道:「是先出預算,然後定稅,這如何秉公?他們又有什麼辦法?」

  王安石猶豫再三後,才道:「他們可是皇家警察,到時官家會給他們一些補貼的。」

  韓絳皺眉道:「你是說……」

  王安石點點頭,道:「但你也得給出合理的稅目,今後許多事務都給歸皇家警察管,他們所節省的支出,也得算在裡面。」

  韓絳點點頭道:「這你放心,只要他們數目合理,我也不會刁難他們的。」

  ……

  而那邊張斐則是在校場待到傍晚才離開校場,畢竟這是第一日,他得好好把關,這一次變革,就是要用專業人才替代之前那些魚龍混雜的差役,對於這些輔警的素質要求比較高。

  而他也得根據現實情況,不斷去調整一些標準,以及叮囑曹棟棟、馬小義他們該注意些什麼。

  回到家時,見到許芷倩、高文茵兩位夫人,張斐心中幸福感滿滿,又見許遵、許凌霄夫婦都坐在廳堂。

  張斐小聲向許芷倩道:「難怪你今兒出門迎我,原來是岳父大人他們都在啊!」

  許芷倩白他一眼:「才不是呢,這不是等你回家吃飯嘛,我一直都陪著高姐姐在門口閒聊。」

  張斐忙問道:「你們還沒吃啊!」

  高文茵道:「你也沒有說不回家吃,故此許相公說要等等你。」

  由於一些傢俱還未製作完成,故此目前他們還未搬去大宅子住,不過兩家人已經在一塊吃飯,這可是幸福壞了許凌霄夫婦。

  二人出去當官這兩年,這口味也已經變得有些鹹了,不太適應許家那粗茶淡飯,更喜歡張家的飯菜,不過他們每月還是會拿伙食費給高文茵的。

  其實前世的張斐,是比較獨立的,早早就從家裡出來,但是現在的他,卻更嚮往著一個大家庭。

  張斐忙道:「下回我若沒有按時回來,你們吃就是了,不用等我。」

  許芷倩卻是狡黠地笑道:「今兒這頓飯,若不等你來,哪能吃得熱鬧。」

  張斐哦了一聲:「原來是想要八卦啊!」

  果不其然,這飯菜都還沒有上,許遵就問道:「賢婿啊!你這一齣唱得可真是令人摸不著頭腦。」

  這張斐不說,他一般不會主動去過問的,因為他怕自己忍不住干預張斐的決定,但如今報紙都發了,那自然是可以詢問的。

  張斐笑道:「其實我也知道,不管是岳父大人,還是芷倩,都以為我會招少數人,將這差役都給替換了。」

  許遵笑而不語,算是默認了。

  他們真的在期待驚喜,哪知這驚喜變得是平平無奇。

  張斐道:「要說做打官司、做買賣,或許可以期待化腐朽為神奇,但是律法的話,這是無法耍巧的,多一個皇家警察,這效果就是好一些,開封府就是需要這麼多皇家警察。」

  許凌霄道:「那也不見的,許多知縣都不曾擁有皇家警察,但是治安方面也挺好的。」

  張斐道:「大哥說得是治安,但是現在追求的是司法。」

  許凌霄不解道:「這有何不同?」

  張斐想了想,道:「治安的好壞並不等於司法的好壞,簡單來說,大哥口中的那些知縣,是告訴百姓應該幹什麼,而司法則是告訴百姓不能幹什麼。」

  許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許芷倩也凝眉思索。

  許凌霄卻是一臉疑惑道:「這聽著好像前者更佳。」

  「平時讓你多學點律法,你不聽,盡看琢磨那些沒用的文章詩詞。」

  許遵哀其不爭地瞧了眼兒子,又道:「只准百姓幹什麼,就是怕百姓到處亂走,縣衙不好管理,而告訴你不能幹什麼,就是說你即便到處走,也能管理好,你說孰強孰弱。」

  許凌霄道:「可也能不准百姓到處亂走。」

  許遵沒好氣道:「自秦以後,哪還有這麼立法的,百姓若有個什麼急事,連門都不能出?這能叫法律嗎?」

  許凌霄見老爹神色不爽,不敢再言語。

  許遵搖搖頭,又向張斐道:「話雖如此,但是這到底要花不少錢啊!」

  許芷倩點點頭:「根據新條例,這些錢將來可全都要算在百姓頭上。」

  張斐笑道:「在司法之下,哪怕是多徵稅,百姓也不會有太怨言的。」

  許凌霄睜大眼道:「這麼神奇嗎?」

  張斐點點頭。

  許遵突然道:「霄兒,這些話可別跟外面人說,知道嗎?」

  許凌霄點點頭:「孩兒知道了。」

  張斐見許遵面色嚴肅,不禁問道:「岳父大人,朝中是什麼情況?」

  許遵道:「這嘴上都在罵,可心裡都在笑啊!」

  許芷倩不禁都好奇道:「爹爹此話怎講?」

  許遵嘆道:「光皇家警察就要增招一萬人,還不算其它的費用,這一筆賬算下來,朝廷得收多少免役稅,百姓能不有怨言嗎?只要引發民怨,那他們就足夠的理由,請求官家停止新法。其實今日他們就已經上奏,將未來可能發生的情況都先說了一遍,到時他們就能理直氣壯說自己當初的建議沒有錯。」

  說著,他又看向張斐道:「賢婿,此事你縱使有把握,也得萬分謹慎,畢竟你只有一雙眼,是看不過來的。」

  張斐點點頭道:「岳父大人的話,小婿會謹記在心得。」

  ……

  許遵看得非常透徹,這一期報紙是給予那些保守派極大的鼓舞,他們雖然表現的非常憤怒,但內心卻在狂喜。

  有句話說得好,欲讓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警署的擴編,在他們看來,就是一種瘋狂的行為。

  就連韓絳都是這麼認為的。

  根據具體流程來說,理應先統計百姓戶等的情況,統計所需招募的勞力,然後再定出僱人標準。

  司農寺都還在統計中,警署直接擴編一萬人,而且還僅限於司法。

  搞笑的是,這募役法跟司法其實沒有太大關係,因為募役法針對的是衙前役問題,而司法中的衙前役,其實只是只佔很小很小一部分,基本取代的鄉役。

  而在制置二府條例司制定條例時,主要花費在取代衙前役上面,而非是鄉役,雖然鄉役人數眾多,但王安石他們認為每月給個兩三百文就行,以及給予免稅裡正免稅的待遇。

  這就是一種半差半雇性質,以前你完全自費,現在給你一點錢和一點點特權。

  如今這麼搞,這成本增加的就不止一星半點。

  彷彿這新法一出來,就偏離了航道。

  步子邁這麼大,還走偏了,能不扯著蛋嗎?

  孟府。

  「孟知院似乎預判失誤了。」度支郎中劉石是憂心忡忡地向孟乾生道。

  知審官院孟乾生笑問道:「此話怎講?」

  劉石道:「之前孟知院認為稅務司不過小貓兩三隻,是不成氣候,但如今警署那邊擴編一萬人,其中就包括這稅警,這人數一多,可就不容小覷。」

  孟乾生嘆道:「是我高估了王介甫他們,但這也不能怪我,誰能想到他們會幹出這種蠢事來。」

  說到這裡,他呵呵一笑:「不錯,這皇家警察越多,就能管理越多的事,但我朝之弊政是在財政,而非是治安問題,他們不惜成本的招人,加劇冗官之禍,使得財政雪上加霜,你說這窟窿誰來填補?」

  劉石道:「自然是百姓。」

  孟乾生呵呵道:「這京畿地若出現民怨,官家可不能不聞不問,咱們等著看好戲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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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3章 司法必須下縣

  這一回王安石與司馬光這對老冤家是非常離譜地統一了戰線。

  雖然他們的目的不一樣,王安石搞這募役法,是要賺這中間的差價,多收稅,少花錢,但這中間還是有一個臨界點的,也不能收太多稅,以免引發民怨,但肯定是要盡可能省,他的目的始終是要充實國庫,改善財政。

  而司馬光之前反對王安石,就是認為這募役法可能會加重百姓的負擔,他原本都還奢望張斐能夠專業化,節省人力,避免免役稅給百姓造成太大負擔。

  結果張斐是反其道而行。

  不但將最費錢的業務要交予商人,而且還擴招一萬名警察。

  不過來之前,二人遇到時,還相互『問候』了一番,王安石就認為這是司馬光在搞鬼,給他添亂,而司馬光則是認為王安石胃口太大,完全不顧百姓死活。

  一番爭吵後,才知道對方都不知情,全都是張三搞的鬼,故此方才二人才會那麼憤怒。

  我操!你們兩個參知政事聯手對付我一個小珥筆,你們要點臉嘛。張斐心裡略顯忐忑,訕訕笑道:「二位先請坐,請坐,容我跟二位解釋一番。」

  王安石與司馬光用眼神交流片刻,然後坐了下來,且聽聽他如何解釋。

  張斐為他們斟上一杯茶,然後解釋道:「是,這一萬人聽起來有些多,但其實也並不算多,因為這一萬人不全是待在警署的,相信衙內也與你們說過,這裡面好包括稅警、庭警,所負責的職務,從偵查、追捕、起訴、刑罰,再到催繳稅收等等,這麼算下來,開封府十六縣,這一萬人是真不多。」

  王安石鼓著眼道:「也就是說你這一萬人,就只是涉及到司法問題。」

  張斐點點頭:「是的。」

  王安石怒了。

  這丫到底是哪邊的,拿我掙的錢,去幫助司馬光變法?

  司馬光是生怕王安石誤會,趕緊道:「張三,凡事都得量力而行,你這一下擴招一萬人,還只是負責司法,你知道這將會給百姓增添多少負擔嗎?

  其實我認為可以先雇差並行,逐步淘汰差役,你這也太急了一點,到時你這免稅錢一出,多少百姓會家破人亡。

  而你的法制之法是為了捍衛百姓的個人權益,你這不就是本末倒置嗎?」

  對於司馬光的這個觀點,王安石是非常贊同,他本也是這麼打算的。

  錢先要著,但人不要完全放掉,在這個逐步向僱役轉變的過程,是能夠聚斂大量的財富。

  張斐道:「別的方面,我不知道,但是我認為在司法方面,是不能使用雇差並行,因為任何一個環節出錯,都會破壞整個司法體系。

  我查過之前差役,不少里正、鄉長,是仗著朝廷要倚重自己,用盡手段,魚肉鄉民,作威作福,稍微好一點的,就是什麼都不管,能躲則躲。

  他們這不是在執法,他們只是維護鄉村最最最基本的安定,以及協助朝廷徵稅,這與法是沒有一丁點關係,如果不換掉他們,就城裡放幾個皇家警察,其實是毫無意義的。」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另外,我認為這徐徐漸漸,就還不如一步到位,每年去增加免役稅,這會令百姓更加難受。」

  皇權可以不下縣,但是司法不能不下縣,雖然鄉里都有族法,但事實證明,族法跟司法完全不是一回事,不是法令不同,而是原則上就不一樣,司法必須要介入其中,不然的話,百姓也不會被地主剝削的那麼慘。

  他一口氣招一萬人,就是要將司法系統給鋪下去,只要第一線穩定,那麼法院和檢察院的建立就會輕鬆許多。

  如果第一線不行,這法院和檢察院的作用其實是發揮不出來的。

  這也是古代司法中最糟糕的一點,就是底層太糟糕了,朝廷不願意在底層花錢,這就非常依賴知縣的能力和領導力。

  但就司法體系而言,這第一線往往是最重要的。

  這一點從開封府的皇家警察就能夠看出來,為什麼百姓非常推崇皇家警察,不就是因為之前都沒有感受過嘛。

  即便是現在,司馬光也理不清這其中道理,他的固有思維,也是要依賴於執法官員,而並非是執法人員,他為什麼磨磨蹭蹭,就是官員任用方面,他是非常謹慎的,一定要人品過關。

  王安石倒是明白其中道理,但他也非常不滿,「難道我不知道這皇家警察越多,治安就越好嘛,我還希望能有一千萬大軍直接將西夏給滅了,但這可能嗎?你不能罔顧現狀。」

  司馬光不禁看向王安石。

  王安石也注意到了,偏頭看向司馬光,「君實為何這般看著我?」

  司馬光很好奇道:「這不是我經常給你的建議嗎?」

  王安石嘴角抽搐了幾下,冷冷一笑:「你的建議就是罔顧現實弊政。」

  「你……」

  司馬光突然瞟了眼一旁憋笑的張斐,回過頭去,捋了捋鬍鬚,彷彿在暗示王安石,咱們現在要一致對外,待會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再吵。

  王安石是心領神會,又朝著張斐怒懟道:「你要自己出錢的話,別說一萬個皇家警察,就是十萬個,我也不會管你的,你現在這麼搞,我這新政都無法得到執行,朝中大臣不知情,還以為這都是我指使的。」

  他現在就是大宋的管家,你這麼花錢,他心裡當然不舒服啊!

  張斐笑道:「王學士可有具體看報上的內容。」

  王安石道:「來來回回看了數遍,我不覺得這中間會有誤會。」

  張斐道:「但是王學士肯定忽略了一點,就是那些條件,普通市民是很難符合的,那些禁軍士兵相對比較符合。」

  王安石好奇道:「那又如何?」

  張斐道:「我之前建議衙內去跟官家商量,每當有一個禁軍士兵從三衙來到警署,就從其原有的軍俸中的糧食拿來貼補警署。」

  王安石聽得眉頭一皺,問道:「官家答應了嗎?」

  張斐點點頭。

  王安石見罷,沉思不語。

  如果有這種條件在,那等於是在鼓勵禁軍將士跳槽啊!

  禁軍可是保衛京師的中堅力量,也是皇帝非常看重的。

  那麼可想而知,這麼做背後可能另有原因。

  司馬光也察覺到一些貓膩,故作震驚道:「這簡直就是胡鬧,禁軍可以用來保衛京師的,豈能輕舉妄動。」

  張斐立刻道:「但是皇家警察也是保衛京師的,保護著每一個人。」

  王安石不禁瞧了眼張斐,心想:難道官家是想借警署再訓練出一支精銳之師來。

  回想一下皇家警察與禁軍的對比,雖然在騎射、功夫方面,皇家警察肯定還是不如上四軍,但是精神面貌和紀律方面,皇家警察可是要比禁軍強太多,這也是為什麼許多禁軍將士要來警署。

  如此精神面貌的禁軍,縱使武藝高強,也很難打贏勝仗的。

  但在宋朝要想拔高軍人的地位,又是非常困難得,這麼操作的話,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念及至此,王安石的面色頓時緩和不少。

  他之所以激動,就是因為他要拿這錢去練兵的,司法改革那是司馬光的事,他被罵,司馬光得益,這說不過去啊!

  但如果說是拿去練兵,那他心裡就能接受,這就是他的夢想,也是趙頊的夢想。

  富國強兵,富國的意義就在於強兵,就在於消滅西夏。

  自澶淵之盟後,宋朝恨西夏是遠勝恨遼國,至今西北都還在打仗。

  張斐又繼續道:「在皇家警察全面接管開封府後,會取消掉那些不合理的地方稅,比如說不合理的過稅,而且會尊法完善商稅,如此還能夠增加財政收入。」

  取消過稅,財政收入反而能夠增加。

  原因就在於,由於朝廷不願花錢養吏,就給了他們極大的便利,亂收過稅,來貼補支出。

  如今皇家警察接管,稅吏就變成稅警,稅警本就是拿俸祿的,許多過稅就沒有意義。

  這其實也符合王安石變法的理念,要給吏俸祿,為整頓吏治打下基礎。

  但王安石也深知其中困難,於是道:「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你認為那些收過稅的人,是一些普通的吏嗎?那些人可全都地方上豪紳的人。」

  張斐回答道:「開封府可是龍的地盤,如果開封府都做不到,那其它地方就更不用說了。」

  強龍不壓地頭蛇,但問題是這是天子腳下,此地的豪紳是受到皇權壓制的,如登州、揚州等地,那些地方的豪紳就是真的地頭蛇。

  基於這一點,如果開封府都無法接管,那別的地方就不用說。

  角力點還是在地方上,張斐之所以在開封府擴編,其實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訓練皇家警察,那麼到時這些輔警怎麼一步步晉陞,最後就是讓他們去地方上當警長。

  打破那些地頭蛇對地方司法的干預。

  司馬光道:「話雖如此,但也非你說得那般簡單,鄉族勢力是錯綜複雜,就說那開封縣的衙役,十個有九個都是開封縣豪紳之子,縣官將他們招入衙內,就是要憑借他們的關係去維護治安,去收稅。」

  張斐道:「這事衙內也跟稅務司那邊談過,他們說一點問題都沒有。」

  王安石驚訝道:「當真?」

  張斐點點頭道:「衙內是這麼說的。」

  王安石不禁又司馬光對視一眼。

  這稅務司平時不顯山露水,難道裡面是臥虎藏龍。

  這天下最難之事,莫過於收稅啊。

  如果稅務司能夠將稅收上來,並且還不發生動亂,那…那他就無所謂。

  張斐道:「但是他們也提有要求。」

  王安石急急問道:「什麼要求?」

  他要學。

  張斐看向司馬光道:「就是盡快將當地的司理院改為皇庭,並設有檢察院。」

  王安石一聽,笑道:「那估計得十年以後了。」

  司馬光瞪一眼道:「你少胡說。」

  王安石問道:「那你倒是說個日子?」

  張斐也好奇地看著司馬光。

  司馬光被二人看得有些難受,底氣不足地說道:「如果皇家警察都有了,我就安排個官員過去,這…這能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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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2章 爆警

  白礬樓。

  「唉……這新聞報可真是越來越不好看,全篇寫得都是警署招人的事,這在門口貼個告示不就行了嘛,還不如隔壁符家的風月報好看!」

  一個白面公子,草草看得一眼,就嫌棄地將新聞報扔在一邊,然後拿起邊上另一份報紙,一目看去,便是喜道:「咦?今兒月娘會去楊樓為撲賣助唱,那我可得提前去佔位子。」

  看來古往今來都是如此,廣告永遠不得人心。

  卻聽旁桌有人驚呼道:「什麼?這開封府警署要擴編至一萬人?」

  「一萬人?」

  那白面公子聽得一怔,又趕忙扔下風月報,拿起邊上那份新聞報看了起來。

  每日照例巡視的樊顒,不禁納悶地向樊正道:「張三不是說搞個安保作坊嗎?他又改變計劃了?」

  樊正道:「應該沒有,他還要求我算出押送貨物的費用。」

  樊顒眉頭一皺道:「這就奇怪了,警署擴招一萬人,難道就只是抓捕盜賊嗎?」

  樊正也是一臉茫然道:「這我也不清楚。」

  這薑還是老的辣啊!

  不愧是你,新聞報。

  哪怕就只是一篇廣告,也能夠引發京城足夠的震動。

  「介甫!」

  韓絳匆匆從馬車上下來,正好遇到走來的王安石,他疾步過去,「你可有看今日的新聞報?」

  王安石點點頭,緊鎖眉頭道:「去屋裡說。」

  可韓絳哪裡等得急,激動地手舞足蹈道:「根據我們司農寺的估算,開封府十六縣,可罷遣衙前役差不多也就在一千三百人,鄉役目前還未統計出來,但應該不會超過一萬,而他卻直接要擴編一萬人,關鍵警署方面不是說押送貨物都交由商人嘛,這怎麼負擔得起。」

  別看衙前役就一千多人,但要知道衙前役可都是富農,至少有著兩三百畝土地的。

  韓絳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曹棟棟要求各幹各的,就警署這麼個招人法,那的確不用司農寺的意見,是絕壁夠啊!

  你盡量罷遣,不用我的感受。

  王安石頭也是大的,我在這裡辛辛苦苦斂財,背負著罵名,你他媽卻在那裡揮霍,「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待會…待會我就去找那幕後真兇問明情況。」

  「幕後真兇?」

  韓絳不禁一愣。

  王安石咬著後牙槽罵道:「這個臭小子!」

  ……

  政事堂。

  「他們這到底在幹什麼?」

  文彥博抖著手中的報紙,「上面雖說是招輔警,待遇不及皇家警察,但我根據上面的條件粗略估算了一番,每個人每月大概也要一千五百錢,再加上警署的支出,攤下來,怎麼也算每個人也得兩千錢,光一個月支出就得是兩萬貫,一年就是近三十萬貫的支出,這還不算雇傭商人的費用,他這是打算收多少稅上去?一百萬貫嗎?」

  如今朝廷也有僱役,但一般也就是一個月三五百文,即便是僱役,也帶有剝削性質的,皇家警察可是很貴的。

  但如果說一萬人包幹所有一切,那…那雖然是多了一點,但不至於讓他這麼憤怒,可不管是曹棟棟,還是報紙上,都說得非常明確,就僅僅是司法人員,不涉及一切司法之外的事務。

  貨物運輸、保管,全都是雇傭商人,同時火警、打更的,衙門裡面跑腿的,也全都不算在裡面。

  那些人還得另雇。

  這得花多少錢啊!

  呂公著道:「根據王介甫的說法,募役法是可以減少人力,可他倒好,是不減反增,他雇傭這麼多警察幹什麼?」

  司馬光是一聲長嘆:「那臭小子就沒有一回讓人算到的。」

  ……

  今兒一早,這皇城真是非常熱鬧。

  那屋頂都快罵翻了。

  要知道這免役稅本就是新增的稅,許多百姓每年本就承受極大的負擔,你們還這麼搞。

  這每年得讓百姓交多少稅?

  這是要逼死百姓啊!

  當然,他們可不會罵曹棟棟,那紈褲子弟,你罵他,簡直就是浪費口水,他們全都是懟著王安石罵。

  甚至有人直接跑到制置二府條例司吵鬧。

  王安石真心委屈的想哭,他目的是要為國斂財,可不是要花錢,警署這麼搞,弄不好財政還得往裡面貼錢。

  ……

  侍衛馬。

  「馬帥,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一個虞侯急急來到堂內,向王超稟報導。

  王超皺眉問道:「什麼事?」

  那虞侯道:「不少士兵想要離開咱們侍衛馬,去警署當警察。」

  「什麼?真是豈有此理。」

  王超一拍桌子,火冒三丈道:「他們這都是活膩了嗎?你去問問,誰要走,立刻都給我抓起來。」

  其實走幾個人倒是無所謂,不至於大動肝火,但他們這麼個走法,那豈不是告訴別人我侍衛馬不如警署?

  正當這時,一個護衛快步走了進來,先是抱拳一禮,然後在王超耳邊嘀咕了幾句。

  王超神色一愣,道:「這是為何?」

  那護衛搖搖頭。

  王超又坐了下去,沉默良久後,突然哈哈一笑道:「這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且讓他們去吧,哦,順便再告訴他們,若覺警署不好,還是能再回來的。」

  那虞侯眨了眨眼,呆呆望著王超。

  「哎呀!你這是作甚?」王超雲淡風輕道:「咱們侍衛馬會比不上他們警署嗎?那些人只是受到一時蠱惑,待去問過自會回來,不必擔心。」

  那虞侯卻道:「馬帥,那些嚷嚷著要走的人,全都是已經被警署聘上的。」

  「什麼?」

  王朝鼓著眼道:「你怎麼不早說。」

  那虞侯委屈道:「他們若不聘上,也不敢嚷嚷著要走啊!」

  「豈有此理!」

  王超氣又是一拍桌子,忽然瞄了眼剛剛進來的護衛,嘴角抽搐了幾下,小聲嘀咕道:「難道這皇家警察真的是屬於皇家的人嘛,那咱也不如改名叫皇家馬帥算了。」

  說到後面,這語氣中是充滿著委屈。

  ……

  這一期新聞報在三衙是引發了高度的關注,剛剛得知這消息,不少禁軍士兵就直接跑去應聘。

  禁軍士兵饞這皇家警察許久了,雖然招的只是輔警,這俸祿還不及上四軍,但問題是有晉陞空間,有表現得機會,而且受人尊敬,有尊嚴,不會被上司隨意奴役,也不會被人歧視。

  最最最最關鍵的是,那制服帥啊,名字好聽啊,這可是一輩子的事。

  皇家警察。

  光聽一聽,都覺得威風八面。

  此時河西警署專用校場門前,已經排了長長的隊伍,導致有二三十名皇家警察在附近維持交通。

  但見一個留著絡腮鬍彪形大漢站在門前,上來一個七尺漢子,他便問道:「是文是武,還是文武雙全。」

  「武!」

  「右邊!」

  「多謝!多謝!」

  漢子抱拳一禮,往右邊走去,道上設有一桌,桌後面坐著一文吏。

  「叫什麼名字?」

  「胡彪。」

  「會騎射嗎?」

  「會。」

  文吏抬頭看他一眼,道:「精通嗎?」

  胡彪答道:「還比較熟練。」

  那文吏指著後門道:「往那門進去。」

  「是。」

  ……

  而在大堂內,但見張斐、曹棟棟、馬小義這三個臭裨將,都是臀依桌邊,雙手抱胸,目視前面那張地圖,這姿勢非常統一。

  只見一個文吏站在地圖旁言道:「這縣城都是建在交通要道上,但除此之外,整個開封府境內,還有三十一處商業交易密集的大鎮。而除我們汴京城外,其餘縣城,近七成的戶籍都在鄉下,我估計只有一成多兩成是在縣城裡,剩餘的一成左右則是流動的。」

  張斐聽得眉頭緊鎖,又問道:「那麼這些大鎮又能覆蓋多少鄉村?」

  「覆蓋?」

  「就是說這警署建在鎮裡,又能照顧到多少鄉民?」

  「一般大鎮周邊都是戶口較多的大鄉,因為光憑那外來的商人,也形成不了這種大鎮,具體我不敢說,但若按人口來說,我估計也能否覆蓋到六成以上。」

  「嗯。」

  張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馬小義道:「三哥,咱要是配多一點騎警,再遠也能覆蓋。」

  張斐瞧了眼馬小義,「這錢你出?」

  馬小義眨了眨眼,嘿嘿道:「俺可以幫三哥出。」

  張斐道:「我只是受雇來這裡服務的,我又不是皇家警察。」

  說到這裡,他突然看向曹棟棟,「衙內,你不是說要將我招入警署,當皇家警察嗎?」

  曹棟棟愣了愣,一本正經道:「我們皇家警察要求很高的,你去外面考試,若能通過,那…那我就要你。」

  張斐聳聳肩道:「那還是算了吧。」

  曹棟棟哼道:「我就是怕你丟人,才沒有再提及此事。」

  正當這時,忽聽後面傳來腳步聲,曹棟棟頭也不回地問道:「招了多少人?」

  後面是一片沉默。

  張斐忽覺如芒在背,回頭看去,只見後面站著黑白雙撒,不,北宋雙子星。

  司馬光和王安石。

  「司馬伯伯,王伯伯?」

  曹棟棟回過身來,當即驚呼一聲,又見二人面色不善,忙道:「司馬伯伯,王伯伯,真是不湊巧,小侄還有公務要忙,就…就不陪你們了,有事情找我的珥筆張三。」

  人家還沒有張嘴,你就慫了。張斐鬱悶道:「衙內,你……」

  曹棟棟道:「我可是花了錢。」

  這一句話就懟得張斐無言以對。

  曹棟棟又急急拉著還在糾結是否要講義氣的馬小義出得門去。

  至始至終,王安石、司馬光都未有看那兩活寶,目光直直盯著張斐。

  張斐被他們兩個看得心裡發毛,訕訕笑道:「王學士,司馬學士,請坐,請坐。」

  「別廢話!」王安石憤怒的一揮手,指著張斐道:「你這狗頭軍師出得是什麼餿主意?你這是要害死我嗎?」

  他真心被罵了一天,心中全是怒火。

  他們兩個要是合作,那我壓力很大,還得是老計劃,先分化他們。張斐眼眸一轉,道:「這不是司馬學士要司法改革……」

  不等他說完,司馬光就道:「你少在這裡挑撥離間,我們來之前就已經說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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