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309|回覆: 20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3 天前 |正序瀏覽 | x 1
北宋大法官 作者:南希北慶

內容簡介】:

  熙寧年間,宋神宗趙頊初登大寶,歐陽修、韓琦、富弼英雄垂暮。拗相公意氣風發,欲扭轉乾坤,司馬牛暗伏於野,堅守國本,東坡先生騎牆觀望,左右不定。

  這本是大宋第一文官天團的最後光輝,但天才們卻選擇了同歸於盡,給大宋留下了一道難以癒合的傷口。

  也給歷史留下了無盡的惋惜和爭議。然而,一個實習小律師的突然到來,為大宋開闢了一條中間大道。

  新舊皆歸於法,文武皆歸於法,內外皆歸於法。

  「我張三宣佈,檀淵之盟今日到期,不再續約。幽雲十六州乃吾中華故地。」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1
匿名  發表於 18 小時前
第0020章 重見天日

  在司馬光選擇妥協之後,也就正式宣判宋神宗、王安石是大獲全勝。

  那麼失敗的一方,自然也得付出代價。

  宋神宗終於可以體驗一把,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爽感。

  這把火燒的可真是不容易啊!

  且燒且珍惜。

  故此宋神宗立刻就做出一系列的人事安排,將那些當初最為叫囂的幾個御史、大理寺官員、刑部官員,全部都外派到地方上去。

  說是外派,其實就是貶。

  這也從側面證實,這場鬥爭中,其實也包含著皇權與相權之爭。

  他貶得那些人,可全都是當初主張駁回聖裁的官員,而不是那些要求嚴懲阿雲的官員。

  ……

  由於審刑院的職責,是審查大理寺的判決,是一個監督機構,最高法院還是大理寺。

  審刑院只能說大理寺的判決無誤。

  最終判決還是要以大理寺的名義昭告天下。

  司馬光是心有不甘地將審刑院審核公文交給許遵,同時憤憤不平道:「其實你我皆知,此非公平的判決。」

  許遵接過公文來,很坦白地說道:「我承認,在此案中,我確有私心,因為我認為阿雲是情有可原,她不是窮凶極惡,心狠手辣之人,她也是此案的受害者,再加上韋阿大依然還活著,故此我認為她罪不至死。」

  司馬光對此是嗤之以鼻:「但你是一個官員,必須要公正處理,而非是感情用事。」

  許遵道:「我一沒有添加偽證,二沒有逼迫他人做偽供,就連審理此案的資格,我也是推薦司馬學士,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遵從律法,無任何違法之舉,那麼對於這個結果,我自問心無愧。」

  其實他的所作所為,還真有些程序正義的含義。

  每個官員都有自己的價值觀,都有自己的主觀的想法,孰對孰錯,還真就不好判斷,許遵問心無愧的底氣,就在於他沒有做任何違法、違規之舉,他是在合法的基礎上,用律法的知識,用正義的手段去追求他所想要的結果,這當然是正義的。

  顯然,司馬光並不這麼想,淡淡道:「你問心無愧,但我始終覺得這份判決它並不光彩。」

  許遵呵呵兩聲,反駁道:「自你們翰林院介入此案後,任何判決恐怕都不光彩了。」

  司馬光皺了下眉頭,道:「故此我一定會想辦法抹去這個污點。」

  他也認為自己是輸在政治博弈上面,故此他是認同許遵這個觀點,他認為這將是他人生中的一個污點。

  同時他也的為那些因此案被貶的官員負責。

  司馬牛怎麼可能輕易認輸。

  ……

  司馬光走後,許遵向一旁的官員問道:「你相信這世上有天才嗎?」

  那官員愣了下,道:「下官當然相信。」

  許遵感慨道:「但是這個天才不一般啊!」

  事到如今,他完全醒悟過來。

  他之前一直是從律法的角度去預測,他認為張斐的證據,並不是完美無缺,司馬光肯定會著手調查。

  但是他忽略了一點。

  為什麼此案能夠拖這麼久,他其實只是一根導火線,真正的原因,是朝中的政治鬥爭,如果不是在這麼一個風口浪尖上,他的質疑能夠令此案拖上幾個月嗎?

  這種可能性很小。

  可為什麼馬上又給出判決,原因也是政治鬥爭。

  由此可見,真正能夠左右此案的,已經不是律法問題,而是政治問題。

  那麼張斐斷定十日之內必定給出判決,可見他是政治角度去分析的。

  可笑的是,許遵才是官員,張斐不過一介平民,這令許遵很是沮喪啊!

  殊不知此非天賦,而是經驗,而是見識,雖然張斐沒有打過官司,但是見識過很多,在很多國際案例中,許多大律師都是依靠政治正確來減輕當事人的罪名。

  簡單來說,就是瘋狂疊buff,疊的越多,就越自由,什麼違法的事都能夠幹,比如直接上女廁所去猥褻。

  你若告我,我就是女生。

  不過許遵也信守承諾,回去之後,就拿出三十貫交給張斐。

  張斐是照單全收,又向許遵道:「恩公無須沮喪,有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原本沮喪的許遵,聽到這話,不由的哈哈笑得幾聲,但旋即又正色地問道:「如今此案已經了結,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張斐道:「我打算留在汴京。」

  許遵哦了一聲:「為何?」

  張斐非常耿直地說道:「因為我害怕被人報復,待在汴京,還能得到恩公的庇佑,要是回到登州,天知道我會不會突然失蹤。」

  許遵詫異地瞧了眼張斐,愣得片刻,他呵呵笑道:「看來你小子還未得意忘形啊!」

  張斐苦笑道:「所以說這人情債是最難還的呀。」

  言外之意,若非報恩,他也不會傻到自己跳入這個大漩渦裡面,他哪裡敢得意,自保都難。

  許遵眼中閃過一抹讚賞,這小子囂張起來,那真是能夠令所有人都感到害怕,但那只是謀略,而並非是其性格,他性格其實是非常小心謹慎,這愛才之心頓時又開始氾濫,撫鬚一嘆:「其實此案還未算徹底的終結啊!當初我曾多次利用律法中的缺失,來為阿雲辯護,許多人都認為我以公謀私,雖我自問無愧於心,但如果我不完善這些條例,那才是以公謀私。不知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經此一案,他是更加欣賞張斐,故此也更加希望能夠將其招致麾下。

  張斐沉吟少許,道:「恩公對我有知遇之恩,我當然願意助恩公一臂之力,只不過恩公若想完善律法,恐怕是更需要一個擅於尋找律法漏洞為民伸冤的珥筆之民。因為只有下雨天,才會知道這屋頂漏不漏水啊。」

  許遵呵呵兩聲:「看來你是看不上我這府上幕客啊!」

  張斐訕訕道:「恩公誤會了,張斐絕無此意。」

  許遵一笑,道:「也就是說你打算在這汴梁當一個珥筆之民。」

  張斐點點頭,道:「暫時是這個打算。」

  其實這裡兩天他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未來該怎麼辦?在此之前,他完全沒有想過,因為當時他一心要救阿雲出來,如今塵埃落定,他也的為自己的未來考慮。

  他也不是沒有考慮過跟著許遵混,其實目前來說,他是沒有辦法離開許遵,畢竟他令司馬光等大宋最高法官們是顏面掃地,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報復自己。

  但是他認為如今大理寺裡面,是充斥著反對許遵的人,自己若去了,肯定會被這些人針對的,關鍵許遵又只會給他一個吏的身份,而不是當官,那就太被動了,是個官就能夠使喚他。

  深思熟慮之後,他選擇先當一個珥筆之民,觀望觀望,然後再做打算,至少這是自己最擅長的領域,同時在工作上面是不受人管的。

  ……

  兩日之後。

  大理寺。

  那厚重的府衙大門緩緩打開來,但見門內站著一個弱不禁風的少女,望著門外的街道,那清澈的雙眸漸漸濕潤,又透著一絲不敢置信,她緩緩抬起腳來,可是身體虛弱的她,卻難以跨過那高高的門檻。

  「小心!」

  一個男子從旁上前來,攙扶著她。

  「多謝…多…呀…是你。」

  那少女看清楚來者,不禁是又驚又喜。

  來人正是張斐,而這個少女也正是剛剛被釋放的方雲。

  「是我。」張斐頷首笑道。

  方雲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雙膝一曲,便是要下跪,可她卻跪不下去。

  張斐用力撐著她,提醒道:「我才是那個報恩的人。」

  ……

  與此同時,『絕食』多日的許芷倩也終於出得自己的閨房,重見天日。

  「爹爹。」

  許芷倩跪在許遵面前,道:「女兒知道錯了,還望爹爹能夠原諒。」

  「你呀!」

  許遵早就氣消了,他將女兒關起來,其實只是擔心許芷倩會打擾到張斐,畢竟他可是非常清楚女兒的個性,比他還要較真,一手將女兒拉起來:「你這性子什麼時候能夠改改,這大家閨秀跑到外面喝得醉醺醺的回來,成何體統啊。」

  許芷倩羞紅著臉,做不的聲。

  許遵道:「這一次就算了,下回再讓我遇見,就休怪我不講情面。」

  「爹爹放心,女兒絕不會再犯了。」

  許芷倩趕緊上前,玉手輕輕挽著許遵的胳膊。

  許遵是哭笑不得搖搖頭。

  許芷倩突然問道:「爹爹,怎麼沒有瞧見那張三?」

  許遵一怔,謹慎道:「你問他作甚?」

  許芷倩道:「女兒想跟他道一聲謝,青梅告訴女兒,女兒那天差點跌倒,幸得張三及時扶住女兒。」

  許遵想到那事,就覺無比尷尬,道:「這事就莫要再提,你也不嫌丟人。」

  許芷倩雙頰生暈,但她兀自繼續說道:「可不能不提,雖然女兒要感謝他,但女兒也認為張三為人奸猾下流,非正人君子,爹爹又怎能將這種人引入家中。」

  許遵當然知道女兒指得是什麼,他是親眼所見,但他還是比較相信張斐的,認為那日之事,只是一個誤會,於是道:「張三的為人,爹爹比你清楚。另外,爹爹從小是怎麼教育你的,要責怪他人之前,首先的看看自己,要嚴於律己,寬以待人,你當時哪裡像一個大家閨秀,你自己行為不檢在先,又怎好意思去怪別人。」

  許芷倩一臉鬱悶,「爹爹,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兒?」

  許遵呵呵笑道:「那你是讓爹爹幫親不幫理?」

  許芷倩道:「女兒不敢。」
匿名
狀態︰ 離線
20
匿名  發表於 18 小時前
第0019章 政治正確

  這司馬光有多麼生氣,多麼憤怒,多麼丟人,作為損友加對手的王安石那就有多麼歡樂。

  君子坦蕩蕩呀。

  王安石也不覺得這需要避諱什麼,他倒也不是為勝利而感到開心,畢竟司馬光也沒有當眾宣判,以他對司馬光的瞭解,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司馬光肯定還是要繼續調查、再審,這官司也有的打。

  他只是看到司馬光吃了一個這麼大的癟,覺得很爽,畢竟司馬光的口才,他也是見識過的,很少被人懟的懷疑人生。

  在堂上,他就已經笑出聲來,如今更是一路哈哈笑到家。

  下得馬車,見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站在家門前,頓時喜不勝收,「吉甫!」

  有道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

  「恩師。」

  那男子也立刻上前來,行的一禮。

  此人名叫呂惠卿,進士出身,如今任集賢殿校勘,十餘年前,曾與王安石結師徒之緣。

  王安石笑道:「你來的正好,今日定要與為師喝上幾杯。」

  呂惠卿只覺有些驚訝,問道:「恩師如此開心,難道司馬大學士真的敗在了一個珥筆之民的手裡。」

  王安石哈哈大笑幾聲,道:「走走走,上屋裡說。」

  來到屋內,王安石先是吩咐下人趕緊將酒菜端上來,可不等酒上桌,他便迫不及待地將司馬光在堂上的窘迫告知呂惠卿。

  他說的是眉飛色舞,繪聲繪色,可呂惠卿聽完之後,卻是緊鎖眉頭,沉吟不語,又不接話。

  王安石略顯尷尬,內心又生出一絲愧疚。是不是自己太幸災樂禍呢?不正人君子呢?於是問道:「吉甫,你不覺好笑嗎?」

  呂惠卿微微一怔,忙道:「恩師此時應該趁勝追擊,一舉擊潰他們,以免夜長夢多。」

  王安石愣了片刻,問道:「此話怎講?」

  呂惠卿道:「當初恩師與司馬大學士爭辯之時,朝中大臣各有主張,就事而論,到底是否該就減刑,皆有道理,可如今不同,如今辯的可是防衛過當,關鍵事關孝道,那麼只要恩師揪著孝道這一點,對方必無招架之力,甚至恩師可以在朝中爭取到更多的支持,為新法打好基礎。」

  王安石眼中一亮。

  這可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

  由於前幾日在商量是否由大理寺重審此案時,雙方的意思都非常明顯,就是一決勝負,不要再拖下去。

  故此在審理後的第二日,宋神宗就將司馬光、王安石,以及一眾法官又召來問話。

  這一照面,司馬光真是一臉憔悴,那對黑眼圈都快要趕上國寶,昨夜肯定又是通宵達旦,研究案情。

  宋神宗昨日是親臨現場,也看到司馬光是如何吃癟的,這還真有些於心不忍,道:「真是辛苦卿了。」

  司馬光趕忙道:「承蒙陛下關心,此乃臣分內之事,算不得辛苦。」

  神色略顯尷尬。

  宋神宗又問道:「那不知昨日可有審出結果來?」

  司馬光很是謹慎地說道:「由於對方提出一些新的疑點,目前正在調查之中,臣不敢妄下決斷。」

  「啟稟陛下,臣並不認同。」

  許遵立刻站出來,道:「陛下,其實昨日已經審得非常清楚,阿雲並無謀殺之心,只因她渴望為母守孝,故想刺傷韋阿大,拖延這門婚事,實屬防衛過當,並且阿雲有自首情節,故應再減罪二等,再加上阿雲已經入獄四月,得到應有的懲罰,臣建議朝廷應寬大處理,立即釋放阿雲。」

  「臣贊成。」

  王安石也馬上站出來,道:「臣以為對方提出的證據,足以證明阿雲是一個善良、孝順的孩子,而非司馬大學士認為的一個心狠手辣的惡徒,朝廷理應寬大處理。」

  司馬光立刻反駁道:「那都是一些佐證,以及那珥筆之民的推論,並不能作為確實證據。」

  王安石爭辯道:「但是司馬大學士也找不到證據來反對這些佐證,基於罪疑惟輕,阿雲理應得到釋放。」

  司馬光道:「我這才剛剛命人調查,你又怎知道我就找不到證據?況且阿雲自己都承認是因為韋阿大貌醜,故當夜採取刺殺他。」

  王安石道:「關於阿雲的供詞,在堂上都已經證明是無效的,如果兇手的供詞可以作為有力的證據,那麼每個兇手都不會承認自己的罪行,而且我相信許事寺不會提供偽證。」

  司馬光哼道:「孝順與謀殺是不能混為一談,此乃刑事案件,而非是在談論一個人的道德,如果將來大家都根據一個人的道德高低,去判決一件刑事案件,那還要律法作甚。」

  王安石微微笑道:「敢問司馬大學士,你又是憑借哪條律法,斷定阿雲乃是心狠手辣的惡徒?」

  司馬光也不是基於律法去量刑,恰恰相反,他其實也是基於禮法,他就是認為雖然律法不承認阿雲和韋阿大夫妻關係,但是在禮法上,他們已經是夫妻關係,阿雲心裡應該清楚,她所做之事就是弒夫,實屬罪大惡極。

  「行了!」

  宋神宗突然開口打斷二人的爭辯,道:「既然此案已經交由司馬學士審理,那麼朕相信司馬學士會給天下人一個公正的判決。」

  「多謝陛下信任。」

  司馬光鬆的一口氣,道:「臣一定不會辜負陛下的信任。」

  王安石聞言,也不再繼續爭辯,眼中閃爍著幾分笑意。

  許遵似乎感到有些意外。

  就這?

  ……

  回到府中,他立刻叫來張斐,道:「你輸了。」

  張斐一臉錯愕,「我輸了?」

  許遵點點頭,道:「官家已經允許司馬大學士繼續調查,不管結果如何,至少十日之內不會給出判決的。」

  張斐聞言,臉上的自信卻是更濃了,道:「這不是還沒到十日之期嗎?」

  許遵道:「只要官家允許審刑院調查,那就不可能這麼快結案。」

  張斐道:「可我也沒有提前認輸的習慣,這可如何是好?」

  許遵呵呵道:「行行行。信不信由你。我與你說這些,也不是怕你賴賬,而是提醒你,做好準備,司馬大學士可不是那麼好對對的。」

  張斐兀自充滿自信地說道:「他必輸無疑。」

  許遵都納悶了,這誰給他的自信?

  ……

  王安石雖然沒有在宋神宗面前,繼續跟司馬光爭,但是他回到翰林院,就立刻對司馬光發難,就指責司馬光為了賭氣,為了臉面,為了不願承認自己輸給一個小娃,而不顧客觀證據,並且還引用張斐所言,他就不專業,不懂的怎麼審案。

  司馬光牛的脾氣也上來了,當即就懟了回去。

  而此案本就是割裂朝堂的罪魁禍首,大家就是因為此案而紛紛站隊。

  王安石身邊的革新派,也都站出來指著司馬光。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這回革新派是佔據絕對優勢,因為大多數保守派都選擇沉默,或者選擇了消失。

  朝中氛圍立刻變的是風雲詭譎。

  「君實,此案不能再審下去,必須立刻結案。」刑部郎中劉述私下找到司馬光,是滿面焦慮地說道。

  司馬光納悶道:「為何?」

  劉述嘆道:「因為朝中大多數人,如今已經不願意再重罰阿雲。」

  司馬光緊鎖眉頭道:「此與孝道有關?」

  劉述點點頭。

  司馬光當即反駁道:「你應該知道那只是張斐的一面之詞,並沒有確鑿證據可以證明阿雲是為捍衛孝道而去行兇。」

  劉述道:「但事情關鍵已不在於此,因為朝中大多人認為,阿雲的確是一個孝女,又經張三這麼一鬧,如果重罰阿雲,那會讓天下人對忠孝產生質疑,當一個人面臨忠孝問題時,就應該苟且、妥協,做那不忠不孝之人,其惡劣影響將是不可估量的!

  王介甫他們也是揪著這個問題,責難於我們。

  那麼我們如果還要繼續爭執下去,大多數人就會選擇站在他們那一邊,而我們都知道,王介甫他爭得不是忠孝,而是新法,他如今分明是想藉此案,爭取到更多的支持,以便於他將來變法。

  所以無論如何,此案必須終結,我們也必須表示理解阿雲的初衷。」

  司馬光聽後,是呆若木雞。

  憤怒、鬱悶、糾結、掙扎、痛苦,等諸多表情交織他那張堅毅的臉龐上。

  至此,他才猛然發現,自己早已經一敗塗地。

  他之前也清楚張斐的套路,就是拿孝來做擋箭牌,但是他忽略『孝』的政治意義。

  忠孝是儒家的統治基礎。

  而一切的統治基礎就是所謂的政治正確。

  宋朝的士大夫們就不願意為了這個小案子,而破壞忠孝的意義。

  在這裡兩日內,許多已經致仕的士大夫紛紛上門,希望他們能夠輕判阿雲,做出一個對社會有著深遠意義的判決。

  王安石此番再度發難,保守派內部就不團結,雖然有部分人還是支持司馬光的,但也有部分人在此案上面,已經站在王安石那一邊了,當然,還有不少人選擇沉默。

  如果司馬光還要繼續爭下去,就會導致反對新法的官員,只因為此案而被迫綁定在王安石的戰車上面。

  而保守派裡面的核心成員,他們主要的訴求是反對王安石變法,他們已經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如今繼續調查下去,就真的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且他們也明白,那王安石巴不得他們跟自己爭,爭得越久越好,最好直接判謀殺已傷。

  往後拖一日,就可能多一個人站在王安石那邊。

  必須馬上給出判決。

  許多保守派都不等司馬光給出判決,就已經站出來,表示自己也支持判阿雲防衛過當,同時也給出自己的理由。

  這意思很明顯,我們不是輸了,我們也不承認之前的判決有誤,只因如今有了新的證據,而且我們是認同的,我們願意收回之前的判決,這恰恰體現了我們的公平公正啊!

  司馬光可真是日了狗了,心裡很委屈,我也承認張斐提出的疑點,我只是要調查一下張斐所言的細節問題,難道這也不行?

  答案就是不行。

  因為有一點是可以證明的,就是阿雲的的確確一直在服侍病重的母親,也確實以守孝回絕過其叔伯,足以證明她是一個孝女,故此沒有人願意為了一個小女子,去觸碰那條底線。

  司馬光脾氣再牛,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關鍵這還牽扯到政治鬥爭,他也只能做出妥協,僅僅過了兩日,他就給出最終判決。

  此事越拖下去,對他越不利。

  阿雲防衛過當罪名成立。

  判決書中一方面指出阿雲違法的地方,但另一方面又褒獎阿雲對於母親的孝順。

  這其實就是告訴天下人,忠孝是值得用生命去捍衛的。

  這都將阿雲豎立成一個榜樣,當然就不能給予太重的處罰。

  司馬光也採納許遵的建議。

  這都已經是防衛過當,自然就不存在什麼罪大惡極,肯定適用於自首減罪,再加上阿雲已經入獄數月,得到應有的懲罰,決定釋放阿雲。

  這絕對不是一個律法判決,而是一個政治判決。

  但是對於一個珥筆之民而言,這並不重要,他贏了就行。
匿名
狀態︰ 離線
19
匿名  發表於 18 小時前
第0018章 飄了

  在生活中,司馬光絕對是一個非常非常謙卑大度的君子,但是他跟王安石一樣,在一些原則性問題,他也是非常固執的,絕不會輕易讓步。

  故大家戲稱王安石為拗相公,同時也戲稱他司馬光為司馬牛。

  這牛脾氣一來,真是誰也拉不住啊!

  如果他們的執政理念完全一致,其實不管是往左走,還是往右走,對於大宋而言,絕對是一件幸事。

  興許也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

  可惜的是,沒有如果。

  退堂之後,司馬光是非常自責,也非常憤怒,他完全沒有想過會是這種結局,在開始時,他是勝券在握,結果稀裡糊塗就被對手打的一潰千里。

  立刻叫人將方才的堂審記錄拿來,這一邊看著,就一邊研究,到底是為什麼,如此簡單的謀殺案,竟然真有可能給打成防衛過當。

  真是離了個大譜。

  而此時呂公著、王師元、齊恢、劉述等一干專業法官也紛紛趕來,他們也都沒有回過神來,怎麼會變成這樣。

  一看司馬光坐在椅子上,沉著臉,看著堂審記錄,倒也不好做聲,就靜靜地坐在一旁等候。

  過得好半晌,司馬光將筆錄不輕不重地往桌上一拍,懊惱地長嘆一聲:「真是大意了呀!」

  剛退堂的時候,他腦袋裡面是昏昏沉沉的,而當他以旁觀者的態度去看這份筆錄,他猛然發現,自他審問韋阿大開始,就一直被張斐牽著鼻子走。

  關鍵就在於張斐拿他們兩個地位懸殊去類比他與皇帝。

  他知道這絕不是對方靈機一動,對方顯然是早有準備,就等著他往坑裡面跳。

  可捫心自問,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選擇別的做法嗎?

  王師元對此也有一些不解,立刻道:「司馬學士方才對那小子也太過溫和了,他如此囂張,藐視公堂,以下犯上,為何不拿他治罪?」

  他提出一個非常專業的意見。

  要換他,早就揍的張斐只能趴著審。

  你這麼慫,還怎麼審啊!

  他都懷疑司馬光是不是在故意放水。

  司馬光真是有苦難言,如果他當時真的當堂就打張斐一頓板子,相信沒有人敢阻止,包括王安石、許遵他們,這麼囂張的珥筆之民,若不給予教訓,那今後誰還將他們這群老爺放在眼裡。

  但是真的打下去,他們保守派就將會輸掉未來,這官司打不打都不重要了。

  今後只要他們駁回皇帝的意見,王安石肯定會拿這事說事,就允許你司馬光跟皇帝據理以爭,不准別人跟你據理以爭。

  從側面說,難道皇帝連你都不如嗎?

  張斐巧妙的一辯,直接將相權和皇權之爭給扯了進來,這其實才是此番審案的轉折點。

  因為這使得司馬光完全丟掉主導地位。

  這一點也是至關重要,因為這直接導致整個審案的流程都改了,就是鐵面無私的包拯也都不可能這麼溫和地審案。

  張斐是如魚的水,因為這是他習慣氛圍,而司馬光則是不知所措。

  一潰千里,自然也就是水到渠成。

  呂公著明白司馬光的苦衷,他要為大局著想,是真的不能打,道:「此事也怪不得司馬大學士,事到如今,我們應該討論一下,此案到底該怎麼判?」

  齊恢立刻道:「那小子分明是在故弄玄虛,混淆視聽,這就不可能是防衛過當,若是要這麼判的話,那豈不是鼓勵百姓犯罪。」

  王師元點點頭道:「言之有理,這哪有上別人家自我防衛的道理,那小子也未有拿出鐵證來,若是這麼判的話,那將貽害無窮啊!」

  這真是太打臉了。

  他們身為大宋最高法官,就連自首減罪,他們都不答應,跟皇帝都吵的是面紅耳赤,如今還來個防衛過當,這要判下來,他們還有何顏面待在這位子上。

  司馬光道:「若我們還想要維持原判,就必須要找到證據,反駁對方提出犯婦無殺人之心的推論,你們立刻派人前往登州,調查犯婦的底細。」

  由於此案人證物證俱全,是鐵一般的事實,導致他對阿雲的過往和家事是不夠瞭解,沒有調查到那份上去。

  他認為這就是他落於下風的主要原因,故此他若想要駁回張斐的申訴,也必須從細節著手。

  ……

  那邊許遵與張斐回到府中,見張斐是一臉志得意滿,彷彿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但是他知道,張斐並沒有拿出鐵證來,只是提供一些佐證,以及巧妙的辯解,這個官司還是有得打,於是叮囑道:「你可別大意,司馬大學士在堂上可沒有宣判,而是說要繼續調查,可見他是不服的,他一定會想辦法反駁你的理由,而司馬學士在我大宋可是數一數二的聰明人啊。」

  張斐卻是自信滿滿地笑道:「十日之內,司馬學士必然給出判決。」

  許遵聽他口氣大得沒邊了,當即嗤之以鼻道:「你未免太過自大了。」

  張斐道:「恩公若是不信,不妨賭些什麼?」

  許遵也是一個很個性的人,問道:「你說怎麼賭?」

  張斐道:「如果我輸了,我免費被恩公使喚一年,但若我贏了,恩公不但要免除我的債務,而且還得給我三十貫錢。」

  「一言為定!」

  許遵還就不信這邪,十日?哼,你未免也太相信我大宋的辦事效率了。

  張斐道:「一言為定。」

  許遵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道:「等會!十日之內給出判決,可沒有說他們會怎麼判?」

  張斐道:「不是他們要怎麼判,而是我們應該爭取讓他們怎麼判。」

  飄了!

  著實是飄了!

  許遵瞧了眼張斐,是苦口婆心道:「你小子雖然方才在堂上風光無限,可你也別的意忘形,你到底只是一介平民,這暗中較勁,可非你所能事。」

  張斐雲淡風輕道:「沒有什麼暗中較勁,因為對方已經輸了。」

  許遵這廝醉得不輕,擺擺手道:「罷了!罷了!我懶的與你爭。那你說此案該怎麼判?」

  「立刻釋放。」張斐道。

  許遵一愣,道:「這怎麼可能,即便判防衛過當,那也是罪,也得受罰。」

  張斐笑道:「恩公可還記得司馬大學士反對自首減罪的理由是什麼嗎?」

  許遵下意識道:「他們是以此案屬惡意案件,故即便算是自首,也不能得到減罪。」

  張斐點點頭道:「雖然我打得是防衛過當,但不代表我已經放棄自首減罪,如果此案判防衛過當的話,那當然就不屬於惡意案件,那便可引用自首減罪,司馬大學士也難以再反駁,防衛過當再減二等,再加上阿雲已經坐了近半年的牢,足以令她立刻釋放。」

  「是呀!如果判防衛過當,便完全符合自首減罪的條例。」

  許遵恍然大悟,突然又帶著一絲震驚看著張斐,道:「你是否也將官家和王大學士考慮了進去。」

  張斐道:「我沒有考慮到他們,我只考慮到恩公,不管他們是出於何種目的,但到底給予恩公極大的支持,恩公也應該回饋他們,如此恩公亦可獲的更多的支持。」

  許遵只覺此子真是深不可測啊!

  如果說張斐只是精通律法,能言善辯,那他都能夠理解,但如今這個問題,政治意義更大,其實判防衛過當,而且捍衛的孝道,這就不可能判很重。

  但是張斐仍舊要以自首減罪去爭取更寬容的判決。

  聽著是有些咄咄逼人,但是極具政治意義。

  因為王安石與司馬光爭的就是是否適用於自首減罪,但這官司打的卻是防衛過當,即便張斐勝訴,是不是代表王安石贏了,這個就不太好說。

  加上自首減罪和不加自首減罪,在政治上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這不禁引起許遵的愛才之心,心道:這等人才可不能輕易放走啊!我是不是的想辦法,拖上個十日。

  「恩公不會是想從中作梗,拖上十日吧?」

  「你說甚麼?咳咳!」

  許遵突然睜圓雙目,道:「混賬東西,本官會是那種無恥小人嗎?」

  「那就行。」

  張斐道:「明日恩公便可為阿雲爭取立刻釋放。」

  許遵愣了下,道:「這都還未判啊!」

  張斐笑道:「但是恩公至少可以表達自己的態度啊!」

  許遵一瞅這小子好像又沒安好心,於是道:「你又想玩什麼花招?」

  張斐欲哭無淚道:「此案都已經審過,大理寺不應該給出自己的看法嗎?」

  許遵總覺這小子又在玩陰的,可是什麼,又有些說不上來。

  「不好了!不好了!」

  正當這時,忽見一個女婢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喘著氣道:「老爺,大事不好了,倩兒姐絕食了。」

  許遵道:「你告訴她,再餓上十日,就放她出來。」

  「啊?」

  那女婢小嘴微張,呆呆地望著許遵。

  張斐也不可思議地看著許遵,心想:這真的是親生的?

  許遵卻是隱隱瞪他一眼,這都是你小子惹出來的。
匿名
狀態︰ 離線
18
匿名  發表於 18 小時前
第0017章 必須正確

  這犯人上趕著認罪,但司馬光卻怎麼也高興不來啊!

  不但不高興,反而為此惱怒不已。

  他已經意識到他面對的不是一個乳臭未乾的黃口小兒,而是一隻狡詐的小狐狸。

  而這隻『小狐狸』此時是一臉淡定從容,面對他的問題,更是從容不迫地反問道:「不知主審官可否認同,孝道是促成阿雲行兇的主要理由。」

  司馬光微一沉吟,道:「此事還有待調查,可就算她是為求孝道,也不足以成為她脫罪的理由。」

  他的語言漸漸變的更加謹慎,可見局勢對他而言,已經非常不利。

  張斐搖搖頭道:「關於這一點,小民不敢苟同。自古以來,有多少英雄好漢,捨生取仁,捨生取義,捨生取孝,捨生取忠。

  而我中華文明,忠孝是重於生命,基於此,捍衛孝道自然也重於捍衛生命。而根據我朝律法,當生命受到威脅時,你所做出得反擊,視為自衛,那麼捍衛孝道,當然也能作為自衛。

  難道有人威脅到我們放棄對皇帝的忠誠,放棄父母的孝順,我們都不能做出反擊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朝廷也就沒有必要提倡仁孝,忠義。」

  這小子到底是哪裡蹦出來的?他真的只是一個平民嗎?這張口皇帝,閉口朝廷,他難道就不害怕嗎?

  司馬光心裡冒出無數個疑問來,道:「但是捍衛孝道,可不是指去傷害一個無辜之人,而且你認為在守孝期間去傷害別人,此乃對父母的孝順嗎?」

  張斐笑道:「故此小民為阿雲爭取得是防衛過當,而不是做無罪辯護。」

  司馬光眉頭一皺,此時他心裡都不得不承認,這『過當』用的還真他娘的妙啊!

  張斐繼續闡述道:「阿雲當然是有罪的,此乃證據確鑿,但她的目的是為了保護自己,是為了捍衛自己心中最重要的東西,只不過她選擇了錯誤的方法,但這是情有可原的,也不能因此而忽略她這麼做的初衷。

  種種證據都已經證明她不是一個心腸惡毒之人,只不過她年紀和閱歷,都不足以令她想到一個更加高明的辦法,而且我們不要忘記,他的父母皆已經去世,家中只有一群想利用她謀取利益的長輩,沒有人能夠為她提供一絲幫助。

  主審官不能奢望她能夠如你一般理性、聰明、冷靜地去處理每一個問題。其實如阿雲這樣的女子,是大有人在,她們中很少有人選擇了正確的解決方法,不是她們不懂何為孝順,而是她們感到絕望和無助。

  從律法上來說,阿雲是在保護自己的過程中,傷害了一個無辜的人,這當然是屬於防衛過當。」

  話說至此,張斐突然氣勢一斂,又謙卑道:「當然,小民只是一介平民,來此論辯,皆因陛下仁德所至,小民並無判決的權力,小民只能提供微薄的證據,來協助主審官。

  不可否認的是,阿雲的確犯下重大錯誤,如果朝廷執意判決阿雲謀殺之罪,小民也懇請朝廷能夠表彰阿雲的孝心,讓她死後,也有面目去見其母親,相信這也是阿雲目前最渴望得到的,畢竟在她心裡,母親是要勝過自己的生命。」

  此番話下來,王師元、齊恢、劉述等一干保守派,紛紛露出十分沮喪的表情。

  相反王安石等一干革新派,紛紛露出得意的微笑。

  司馬光直視著張斐,目光中充滿著怒火。

  他憤怒啊!

  他非常憤怒啊!

  在對方沒有提供強有力證據的情況,他竟然無力反駁對方。

  而明知道對方是在巧辨,卻又無力挽回。

  關鍵的原因就在於,孝順在當代實在是非常非常重要。

  就連皇帝都不能做出任何的不孝之舉。

  而張斐巧妙的將孝道作為阿雲行兇動機,當然,張斐也確實提供了一些證據,足以證明阿雲是一個孝女,但二者到底有沒有因果關係,這就只有阿雲自己清楚,外人只能提供一些佐證從側面去證明。

  這是司馬光完全沒有想到。

  因為在此之前,大家都認定顏值是此案的行兇動機。

  雖然張斐無法提供直接證據,證明阿雲不是因為顏值而行兇,但是司馬光也提供不出直接證據,證明阿雲就是因為對方貌醜而行兇,原本的鐵證,也就是阿雲自己的供詞,方才已經被張斐給摧毀。

  絕對客觀證據是不存在的。

  但是張斐提出了一個間接證據,如果阿雲只是想嫁給一個樣貌不醜的人,那她之前為什麼要拒絕,而且阿雲曾幾次都是用守孝來拒絕婚事的。

  如果拿不出更加直接的證據,那麼間接證據,是可以否定顏值是行兇動機。

  事到如今,司馬光也醒悟過來。

  可惜,為時已晚。

  忠孝就是古代的政治正確。

  為了一個小女子,去衝擊政治正確,這可不是一個成熟政治家會幹的事。

  那麼他若想維持原判,就必須找到證據,證明阿雲的動機不是孝順。

  而且他一定要證明這一點,否則的話,就屬政治不正確,這導致他就變的非常被動。

  司馬光深知對方是在故弄玄虛,是在混淆視聽,他自也不會輕易罷休的,道:「目前你所提供的說法,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詞,本官還需調查其中真偽,待一切水落石出,本官自會酌情而定,今日就到此為止。退堂。」

  言罷,他便起身離開了。

  他走之後,堂中仍是一片寂靜。

  不少官員都是驚訝地看著張斐。

  他們心中與司馬光想的一樣,這小子是哪裡蹦出來的怪物?

  我大宋還有這麼個人物在?

  過得片刻,只見王師元、齊恢、劉述等人突然站起身來,急急匆匆離去。

  其餘人這才如夢初醒,站起身來,一邊議論紛紛,一邊往堂外走去。

  「怎麼會審成這樣?」

  「不瞞你說,我審案多年,珥筆之民見多了,可也沒有見過這般審案的?」

  「要是換做是我的話,我早就狠狠懲治了這珥筆之民,旁人不知,還以為他才是主審官。」

  「你們說這司馬大學士是不是跟他們一邊的。」

  「此話你可別瞎說。」

  ……

  如夢初醒的老爺們,總覺得這審得很不對勁,這不像似是審案,倒像是翰林院的辯論大賽。

  我大宋竟然寬容到這種地步了嗎?

  刁民都敢吼翰林院大學士?

  離譜!

  著實離譜啊!

  待眾人離開之後,一直站立在堂上的張斐,突然彎下腰來,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地喘氣,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直直垂落。

  啪!

  忽覺肩膀被人拍了下,他歪頭一看,只見許遵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原來你小子也知道怕呀!」

  「怕得緊!」

  張斐直起身來,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苦笑道:「我心裡一直都很清楚,當我踏上這個公堂,就等於是站在了懸崖邊上,一不留神,就可能是身首異處。」

  許遵問道:「既然你心裡都明白,那你為何還要這麼做?」

  張斐沉吟少許,反問道:「恩公可認同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許遵搖搖頭道:「若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也就不需要我們這些官員。」

  「那倒也是。」

  張斐笑著點點頭,又道:「但此案確確實實是善有善報啊!」

  許遵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如果阿雲是一個心腸惡毒之人,韋阿大就算不死,也是重傷,可見不管阿雲是不是有謀殺之心,但她內心是抗拒殺死一個人的。

  除此之外,阿雲救了我一命。這都是善念所至,如果沒有這一絲善念,這場官司根本都不會存在,又何談輸贏。」

  許遵問道:「如果阿雲是惡毒之人,但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還會否幫她?」

  張斐道:「如果我是一個珥筆之民,那我絕對會這麼做。」

  許遵問道:「為何?」

  張斐道:「在公平的前提下,如果我能夠救一個十惡不赦之人,那等於就是殺死了無數個十惡不赦之人。」

  許遵眼中一亮,目光中充滿著讚賞,問道:「那如果你是個官員?」

  張斐道:「如果我是個官員,那我也會盡可能的在律法的範圍內,為犯人減輕罪名,就如同恩公一樣。」

  許遵呵呵道:「你小子可會安慰人啊。」

  張斐道:「不知此番安慰能不能免除我的債務?」

  「當然不能。呵呵……」
匿名
狀態︰ 離線
17
匿名  發表於 18 小時前
第0016章 無懈可擊

  司馬光道:「關於方大田以婚騙財一案,本官也有所瞭解,不可否認,若無方大田,此案也不可能發生,但方大田之過,不能減輕阿雲的罪狀,因為方大田可沒有指示阿雲前去謀殺韋阿大。」

  張斐點頭道:「主審官說的是,小民也是認同的,故此小民在為韋阿大申訴時,並未要求讓方大田負刑事責任,而是向他索要賠償,因為方大田並無謀害韋阿大之心,他只是想斂財。但是整個案件皆源於此,只有瞭解清楚背後的原因,才能夠清楚地知道,阿雲是基於何種原因去行兇。」

  話說至此,張斐一嘆道:「不得不說,這是一齣人間悲劇啊!那阿雲早年喪父,一直以來都與其母相依為命,由於其母常年臥病在床,其父留下的二十畝田地,也一直交由其族叔們打理,每年只是給予他們母女少量的糧食。

  這些糧食,根本不足以養活他們母女,無奈之下,阿雲只能在家裡一邊照顧母親,一邊做一些針線活,以此來為此生計。」

  你是在講故事嗎?司馬光立刻打斷張斐,「這裡可不是講故事的地方,而且關於阿雲身世,本官早已知曉,你無須在此贅述。」

  張斐立刻道:「如果主審官真得清楚阿雲的身世,真得清楚阿雲的動機,就不會認為阿雲有謀殺之心。」

  司馬光立刻道:「阿雲作案的動機,是因為他嫌韋阿大貌醜,這一點早已經查明。」

  張斐搖搖頭道:「這可能是一個原因,但絕不是主要的動機。」

  司馬光問道:「那你說阿雲行兇的主要動機是什麼?」

  「孝道。」

  張斐道:「小民方才說的一切,足以證明阿雲是一個非常非常孝順的女兒,關於這一點,官府大可派人去調查,幾乎當地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

  王安石聽的眼中一亮,暗道:這小子可真是厲害呀。

  司馬光遲疑少許,似乎已經猜到張斐接下來要說什麼,道:「就算阿雲是一個孝順的女兒,這也不是她行兇的理由,不能混為一談。」

  「誰都想走康莊大道,可無奈面前只有獨木橋,許多事不能只光看表面。」

  張斐繼續闡述道:「在一年之前,阿雲的母親因病去世,這對於阿雲造成非常大的打擊,而在這一年之內,阿雲一直在家為母守孝,其孝心足以感動天地。

  可眾所周知,守孝期一般為三年,在我朝律法也明文規定,守孝期是不得婚嫁,此乃孝道也。但是,在方大田的逼迫下,強行將其許配給了韋阿大,並且已經完成納徵這一關鍵步驟。

  母親屍骨未寒,而她卻要離開母親,嫁於他人,這是一個孝女無法接受的,阿雲一直反對這門親事,但任憑其再怎麼努力爭取,依舊是無果而終。

  敢問在場的各位,在這種情況下,阿雲一介弱女子,又能怎麼辦?」

  眾人沉默以對。

  他們不傻,事到如今,他們也明白張斐的殺手鑭是什麼。

  司馬光義正言辭道:「孝道絕不是殺人的理由,你休要在此混淆視聽,而且犯婦自己也坦誠,她只是嫌韋阿大貌醜,不願下嫁,故生的歹意。」

  張斐卻道:「阿雲之言,不足為信。」

  司馬光都氣笑了,道:「真是豈有此理,兇手的供詞,都不信,難道信你的片面之語。」

  張斐道:「主審官莫要忘記,我也是當事人之一。方家村和韋家村相隔只有一條河,來去不到半個時辰。當時阿雲是在二更天行兇,但是她卻在天亮的時候,將我救起。」

  司馬光問道:「這能說明什麼?」

  張斐道:「這不禁令人好奇,兇手行完凶之後,為什麼要在河邊逗留,但凡有常識的,都會趕緊趁夜色回家,不要讓人看見自己。

  而且阿雲當時義無反顧跳入河中,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一個陌生男子,當時我十分狼狽,她就不可能是被我英俊的外表所吸引。」

  「……」

  司馬光聽得是哭笑不得,道:「這是公堂,不是戲堂,你若再這般戲言,休怪本官不客氣。」

  言下之意,你小子認為自己很幽默嗎?

  張斐一本正經道:「主審官明鑒,當初小民就曾被懷疑與阿雲有私情,而平白無故坐了三個月冤枉牢。同時韋氏兄弟也對此提出得疑惑,韋阿大之弟韋阿二就認為阿雲是見我英俊,故而才救我的,故此我有必要澄清這一點。」

  司馬光也是醉了,這你都能說的義正言辭,無奈道:「本官相信阿雲絕不是因你的樣貌才救得你。」

  張斐鬱悶地瞧了眼司馬光一眼,道:「那麼我們就要問,是什麼原因,讓阿雲在那種危險的情況下,捨生救人,阿雲雖然善良,但是這實在是太危險了,可她卻毫不猶豫的下水救人。」

  司馬光忍無可忍,問道:「你說是為什麼?」

  「贖罪。」

  張斐道:「阿雲想要贖罪,因為她當時砍斷韋阿大的手指,以至於誤以為自己殺死了韋阿大,她很痛苦,她之所以在河邊逗留,就是想以死謝罪。換而言之,阿雲根本就無心殺人,而她之所以立刻向官府坦白一切,並且提供對自己不利的證詞,其目的都是希望能夠贖罪,能夠以命償命。」

  「一派胡言!」

  司馬光道:「這都只是你的推測,你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阿雲無謀殺之心。」

  張斐立刻反問道:「難道主審官就有確實證據,來證明阿雲有謀殺之心嗎?雖然她帶刀前去砍傷韋阿大,但韋阿大身上十餘處傷口,無一處命中要害,且全都是輕傷,這只能證明她有傷人之心,而無殺人之心。

  至於阿雲的供詞,這不能作為證明其有謀殺之心的證據,因為如果她說自己只是去砍傷韋阿大,難道主審官就會相信嗎?」

  所有人都驚呆了。

  兇手的供詞竟然不能作為主要證據?

  但可細想一下,好像也有些道理,你不能說兇手承認,就能夠作為確鑿證據,不承認就不能作為確鑿證據。

  證據是客觀的,不是主觀的。

  司馬光道:「可是所有的證據,都證明阿雲意欲謀殺韋阿大。」

  「那只是表面證據。」

  張斐反駁道:「一個正常人去謀殺一個人,首先要有充分的理由。如果阿雲是真的嫌韋阿大貌醜,故不肯嫁,這可以構成殺人動機。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說著,他拿出一份供詞來,道:「這是方家上下,以及方家村村民提供的供詞,這份供詞充分說明一點,就是在阿雲母親去世不久,她的叔叔嬸嬸們,曾不止一次希望將阿雲許配出去,而當時的對象,並不是韋阿大,而是其他人。但是阿雲統統拒絕,理由就是要為母守孝。」

  司馬光向一旁的官吏使了個眼神。

  那官吏立刻將供詞拿來,然後呈給司馬光。

  司馬光看完之後,道:「就算這份供詞是真的,又能說明什麼?」

  張斐道:「這足以說明韋阿大貌醜不是阿雲兇手的主要原因,如果阿雲只是看樣貌,她之前為什麼又要拒絕?

  而且阿雲在反對這門親事時,也曾向其族叔表達過,她在為母守孝,不能嫁人,但可惜他族叔完全無視她的理由。

  如果這一條不作數的話,她只是想為母親守孝三年,那她有必要謀殺韋阿大嗎?沒有必要,她只需要砍傷韋阿大,延緩這門親事便可。

  事實也證明,她無謀殺之心,一個想要謀殺的人,砍了十餘刀,無一刀命中要害,且全都是輕傷。

  可是她在做供的時候,為什麼又要隱瞞她曾以為母守孝而反對這門婚事,只是提出她嫌韋阿大貌醜,而原因就是她要贖罪,而且她認為自己這麼做,也對不起她的母親。

  不得不說,在我看來,相信在大多數人看來,這是一個很笨很笨的方法,但也是一個十六七歲少女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她的父母都已經不在,他們族叔們貪念他家的土地,同時又渴望用她換取更多的土地。

  除此之外,她還能怎麼辦?」

  司馬光見這廝聲色並茂,說得就跟真的似的,用完美的感情來彌補不完美的證據,覺得不能讓這廝忽悠下去,於是道:「雖然你的解釋很完美,但這也僅限於你的推測,究竟真相是怎樣,阿雲要比你清楚。傳犯婦阿雲。」

  他心裡清楚,這傢伙是個講故事的高手,從他這裡難以突破,索性不跟他過招。

  很快,阿雲便帶上了上來。

  不帶上來還好,這人上來,跟韋阿大站在一塊,這登時引起不少人的惻隱之心。

  方大田該死啊!

  這也太不登對了。

  司馬光也意識到這一點,隱隱覺得這情況對自己越發不利,他便向阿雲問道:「犯婦阿雲,你可認罪?」

  可話一出口,他突然看向張斐,這小子肯定又要反對,哪知張斐這回沒有做聲,乖乖站在一旁。

  阿雲面無表情道:「民女認罪。」

  司馬光道:「你當晚持刀潛入韋阿大的草棚,是想幹什麼?」

  阿雲道:「民女想要殺死韋阿大。」

  司馬光一怔,道:「為何?」

  阿雲道:「因為他生的醜。」

  韋阿大是一臉委屈。

  他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這裡再被侮辱一次。

  司馬光又問道:「可是據本官所知,你的族叔曾多次希望將你許配出去,且對象也非是韋阿大,而你當時又是以為母守孝為由拒絕了。」

  阿雲一聽為母守孝,當即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流,匍匐在地,哭訴道:「民女對不起母親大人,民女罪孽深重,民女只求一死,只求一死。」

  司馬光眉頭一皺,道:「是死是活,本官自有判決,你先回答本官的問題。」

  阿雲兀自哭訴道:「是民女幹的,都是民女幹的,民女只求一死。」

  司馬光聽得惱怒不已,不禁又看向張斐,心道:想不到老夫一世英名,竟然會栽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身上。

  在方才那番爭辯之後,司馬光知道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唬不住他,於是他打算從韋阿大和阿雲身上著手。

  此案非常簡單,他認為如果要翻案,那就必須要翻供,一旦翻供,必將出現漏洞,謊言是經不起拷問的。

  可是兩個關鍵證人偏偏一句謊話不說,說的大實話。

  但若結合張斐所言,這個實話反而對他們更加有利。

  可司馬光心裡也非常清楚,這肯定是張斐指使阿雲這麼說,這麼說,反而變得無懈可擊。

  司馬光揮揮手道:「先將他們帶下去。」

  韋阿大跟阿雲光站在一塊,就會給人極大的誤導。

  堂上就剩張斐一個。

  司馬光本打算迂迴突破,哪裡知道,他還的直面張斐,道:「雖然犯婦值得同情,但是律法如山,不管怎麼說,她的行為都足以構成謀殺之罪。」
匿名
狀態︰ 離線
16
匿名  發表於 昨天 00:57
第0015章 問供

  其實古代審案,幾乎每個官員都用恐嚇,威脅、刑具等類似手段來使得犯人招供,這是法律所允許的。

  因為古代沒有先進的科技,來輔助官員破案,同時又是要追求結果正義,那麼最簡單的方法,當然就是依靠用刑罰迫使犯人招供。

  相比起刑具,什麼威脅、恐嚇還算是比較仁慈的。

  司馬光一上來,先不談案子,而是揪著張斐的身份、劣跡來發難,目前就是要豎立自己的權威,其實這是一種很仁慈手段,絕不是欺負人。

  官員都這麼做,甚至多半比這還狠。

  張斐也非常清楚這一點,但這是對他而言,非常不利,如果不讓他自由發揮,而是由官員牽著鼻子走,他不可能打贏這場官司的。

  他情緒突然激動,不是發洩,而是早有預謀。

  他事先就有意保護韋阿大,關於韋阿大的供詞,他是一點也沒有透露,因為韋阿大作為受害者,為兇手作證,這肯定會引起懷疑。

  司馬光一定會就這一點提出質疑。

  張斐就在這等著他的。

  而且他巧妙地將皇帝給拉進來,這一招著實令司馬光不知如何招架。

  他不可能為了壓制一個珥筆之民,使得大臣對駁回皇帝決策的這個權力產生動搖,甚至他都不敢為此冒險,多說一句話。

  君權和臣權,是一個很微妙的東西,對方又是一個愣小子,就這事跟他爭下去,天知道他會說出什麼話來。

  司馬光心裡是非常很生氣,被一個小子這麼懟,還是在這麼多同僚的面前,但是他也得表現非常大度,你說的對,我認錯。

  這就是做給皇帝看的,皇帝也應該如此,虛心納諫,知錯能改。

  王安石為什麼笑,就是因為他太瞭解司馬光,讓司馬光低頭認慫,這是很難的事情。

  當然,讓他王安石認慫,更難。

  不過話說回來,這司馬光認慫,也不表示他完全放棄,只不過場面是更加平等,大家都講道理,不講官威。

  這就是張斐希望達到的目的。

  張斐來到韋阿大身旁,溫聲細語道:「韋阿大,你別害怕,在坐的各位都是正人君子,他們是講道理之人。」

  「俺…俺不怕,不…不怕!」韋阿大哆嗦著嘴皮子道。

  他還真沒有剛才那麼害怕,因為他看到張斐好像挺厲害的。

  張斐問道:「韋阿大,你可還記得,在案發當晚,你身在何處?」

  韋阿大點點頭道:「俺…俺記得,俺當時在俺家田邊的草棚裡面守夜。」

  張斐又問道:「那你可否記得,當時你正在幹什麼?」

  韋阿大道:「俺當時正在睡覺。」

  張斐問道:「那你是剛剛入眠,還是在熟睡之際。」

  韋阿大撓撓頭,回憶道:「應該是熟睡之際,俺…俺當時睡的很香。」

  開始入正題了,司馬光、王安石等一干老爺們,反而聽的是昏昏欲睡。

  就這?

  這哪是在審案,簡直就是鄉鄰們平時的問候語。

  但是他們也不敢大意,這小子處處挖坑,可得小心謹慎。

  張斐又問道:「那你當時可有察覺到有人潛入到你的草棚?」

  韋阿大直搖頭。

  張斐繼續問道:「那你是何時才知道有人進入你的草棚,並且拿著刀企圖傷害你。」

  問著問著,韋阿大也沉浸在當晚發生的一切,不經意間就放鬆下來,道:「俺突然覺得背和手臂有些痛,才醒了過來,俺當時還以為是被蛇給咬了,睜開眼之後,才發現原來是有人要殺俺。」

  張斐點點頭,問道:「也就是說在此之前,你並無任何反抗和防備。」

  韋阿大點點頭,委屈巴巴地說道:「俺哪知道會有人來殺俺。」

  張斐道:「你方才說有一些痛,可是據我所知,斷指之痛,那可是一種劇痛,可以令人痛暈過去。」

  韋阿大道:「那是俺醒來之後,才被砍斷手指的。」

  張斐道:「你能否說說你是如何被兇手砍斷手指的。」

  韋阿大道:「俺見她拿刀砍來,俺就揮手去擋,就是這樣被砍斷手指的。」

  張斐道:「之後呢?」

  韋阿大道:「之後她就跑啦,俺都來不及看清她是誰。」

  張斐道:「這就是整個過程?」

  韋阿大點點頭。

  包括司馬光在內的所有官員,原本都以為他們兩是要串供,推翻之前的口供,否則的話,不可能為阿雲翻案,可一聽他們的問答,韋阿大說的跟以前一樣,這足以證明阿雲謀殺之罪。

  司馬光很尷尬,這一番問答,可真是將他的臉給打腫了。

  韋阿大回答的很誠實。

  這令他方才的問題,就有一種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司馬光尋思著,他們這麼搞,是不是成心讓我難堪?這小子太可惡了,開口問道:「你問完了沒有?」

  「小民問完了。」

  張斐道:「方才韋阿大的回答足以證明阿雲並無謀殺之心。」

  司馬光登時呆若木雞,難道我耳背,聽錯了嗎?沒好氣道:「這都已經拿刀入室殺人,還無謀殺之心?」

  張斐道:「對此小民有一證物要呈上。」

  司馬光點了下頭。

  只見韋阿二拿著一卷畫布來到堂上。

  畫布打開,但見上面畫的是一個人形圖。

  這還真是別開生面啊。

  張斐道:「主審官請看,這便是韋阿大身上傷口的分佈圖,是小民拜託大理寺的仵作繪製而成的。」

  司馬光立刻看向許遵。

  許遵點點頭道:「本官可以保證,此圖與韋阿大身上的傷口完全一致,司馬大學士可專門派人驗明真偽。」

  「那倒不必了。」

  司馬光量許遵也不敢在這事上面作假,又向張斐問道:「這又說明了什麼?」

  張斐道:「主審官請看,關於韋阿大這十餘處傷口,全部分佈在手、腿、背,而無一傷口是在要害上。」

  司馬光道:「若是命中要害,今日韋阿大恐怕就不能站在這裡。」

  張斐道:「可據韋阿大所言,他當時對於阿雲已經進入草棚,是全然不知,並且也沒有任何防備,那麼在這種情況,阿雲砍下十餘刀,無一刀命中要害,這難道不奇怪嗎?」

  司馬光道:「當時天色已晚,田邊又無燈火,再加上阿雲頭回行兇,緊張之下,未能命中要害,這也是在情理之中。」

  張斐道:「可是據我所知,韋阿大睡覺歷來就有打呼的習慣,可以說是鼾聲如雷,若阿雲有真心謀殺韋阿大,可尋聲砍頭,那必然是一刀斃命,但是韋阿大脖子以上,無一處傷口。」

  話說至此,他稍稍一頓,又道:「除此之外,韋阿大身上十餘處傷口,除斷指之外,其餘全是皮肉之傷,半月就完全康復。

  至於這斷指之傷,方才韋阿大已經說的很明白,是他主動揮手去擋刀,二力相加,才導致手指被砍斷,若他沒有揮手,是否還會遭受這斷指之痛呢?

  顯然不會,而阿雲見砍斷其手指,重創韋阿大,便立刻跑了,並沒有繼續行兇,這種種情況,都足以說明阿雲絕無謀殺之心。」

  司馬光立刻反駁道:「阿雲不過一介弱女子,哪有力氣殺人,這傷口不深,不足以論據。」

  張斐道:「可小民有充分的證據,證明她絕對有殺人之力,並且還不亞於男子,她若真想殺人,哪怕因天色原因,未能命中要害,但也足以令韋阿大身受重傷。」

  司馬光問道:「你有何證明?」

  張斐道:「主審官認為小民有多重?」

  司馬光被問的一愣,道:「這我怎知道。」

  張斐道:「小民大概有一百三十斤左右,不知主審官是否認可。」

  司馬光打量了下張斐,雖然瘦弱,但架不住個子高,點點頭道:「差不多,可是你問這個作甚?」

  張斐道:「主審官莫要忘記,阿雲在逃離作案現場後,曾在半途救得小民,而小民當時是處於溺水的狀態,她若只是一介弱女子,又怎麼可能將一個一百三十斤的溺水男子,給救上岸來。」

  不少官員紛紛交頭接耳,小聲討論著。

  別的他們不懂,但要說溺水這種常識,大家還是懂得一些。

  沒有一把子力氣,不可能將人救上來。

  張斐道:「這足以證明,阿雲完全是有殺人之力,也有殺人的環境,只因她無殺人之心,韋阿大才能夠活下來。」

  司馬光當即質疑道:「可若她無殺人之心,她為何又要帶刀前去刺殺韋阿大,此證據確鑿,且她自己也已經坦白,不能因她沒有謀殺成功,而斷定其她無謀殺之心。」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主審官說的不錯,為什麼阿雲會帶刀前往韋阿大的草棚砍傷韋阿大,她是出於何種動機,又是出於何種目的,這就要從方大田以婚騙財一案說起,此案的始末皆源於此。」
匿名
狀態︰ 離線
15
匿名  發表於 昨天 00:56
第0014章 我姓張,囂張的張

  hohoho!

  囂張!

  這真是太他媽囂張了。

  這都不能用年少輕狂來形容。

  只能說他姓張。

  囂張的張!

  你一介平民跑到審刑院來大放厥詞,是因為我們將刑具都藏起來了嗎?

  許遵急得頭髮都快白了。

  小子,我只能在公正之下,支持你,你這麼囂張,我還怎麼支持你啊!

  司馬光眼中卻閃過一抹充滿慈愛的笑意,這到底還是個孩子呀,向張斐詢問道:「你方才說甚麼?」

  張斐當即挺直腰板,一臉驕傲道:「小民不但不引以為恥,反而引以為傲,小民將來還要來此告更多的狀,賺更多的錢。」

  此話說的是鏗鏘有力,但是在眾人眼中,這傢伙絕逼是個瘋子。

  就算你要賺錢,你也別說出來,你都這般說了,那誰還敢站在你這邊啊!

  王安石已經累了,垂頭嘆息,就如同那受刑之人,等待閘刀的落下。

  完了!

  全完了!

  司馬光卻是勝券在握,皺眉道:「那本官倒要聽聽,你這傲又出自何理?若是理不通,本官將要治你藐視公堂之罪。」

  張斐拱手道:「敢問主審管,如我這種刁民在漢朝,會是落的怎樣下場?」

  司馬光道:「那恐怕你早已經充當為奴。」

  張斐又問道:「若生在唐朝呢?」

  司馬光道:「若是在唐朝,恐怕你都無法站在這裡。」

  唐朝還未建立起這種訴訟制度,喊冤之人,一般都是有冤之人,而不是一個外人。

  「主審官言之有理。」

  張斐話鋒一轉道:「可唯獨在我大宋,小民依然安然無恙。為何?就是因為我大宋皇帝素來以仁德治國,體恤百姓,重視人命,故特置刑獄司,為民伸冤,且又制定詳細的訴訟制度,照顧一些窮苦百姓,讓百姓發聲,讓百姓訴苦,如我這種珥筆之民,也就能在我大宋討的一口飯吃,小民當然引以為傲啊!」

  方才還奄奄一息的王安石猛地抬起頭來,激動地看著張斐,心中更是默默為之叫絕。

  這個角度可真是刁鑽呀。

  兩邊的大佬們不禁也對張斐刮目相看啊!

  原來這真是個狠角色啊!

  側門外的宋神宗聽到這一番話,不禁笑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呵呵!」

  語氣中充斥著億點點的意。

  那唐太宗一代明君,是何等寬容,可比之我大宋,好像還差了那麼一點點。

  要知道他曾經學習的對象,還就是唐太宗,但之前王安石告訴他,不要學唐太宗,要學就學堯舜,張斐這一番話,從側面印證了王安石的話。

  司馬光神情一滯,一時不知如何反駁,他總不能說,我大宋皇帝不仁德,關鍵他心裡也有些認同張斐之言,只是笑道:「真是好一張伶牙俐齒啊!」

  「小民句句發自肺腑,且有事實可證。」

  張斐言道:「如阿雲謀殺一案,雖已證據確鑿,但當今聖上仍願為此開堂,給予阿雲一個機會,此非仁德,那又是什麼?」

  妙哉!妙哉!

  王安石頓時又充滿了信心,充滿欣賞地看著張斐。

  許遵暗自一笑,看來他之前對我還嘴下留情了啊!

  這一下就逼的司馬光不得不談此案。

  司馬光也未妄想從張斐身份上突破,他只是想要殺殺張斐的威風,打亂張斐的陣腳,但不管怎麼樣,他一定會給此案一個了結,畢竟他認為張斐絕不是他的對手,馬上反問道:「既然你都已經知道此案證據確鑿,你又憑何為此翻案?」

  張斐答道:「因為小民認為朝中大臣缺乏對此案的瞭解,其實阿雲並無謀殺之心,她的舉動多屬防衛。」

  司馬光哼道:「空口無憑,你可有證據?」

  「有!」

  張斐道:「受害人韋阿大,便能為小民提供證據。」

  讓受害人為行兇者作證?

  你丫是認真的嗎?

  這可真是千古第一奇聞啊!

  兩旁的官員,紛紛向許遵投去疑惑的目光。

  司馬光心想:你若敢提供偽證,那你真是自投羅網啊,於是道:「傳證人韋阿大。」

  「傳韋阿大。」

  但見兩面衙差將韋阿大帶上堂來。

  他一露面,在場不少人頓時對那阿雲有那麼一絲絲同情。

  醜!

  確實太醜了!

  不少人紛紛搖頭。

  這韋阿大也真是可憐,這種場合對於他而言,那就是一種無言的折磨,他恐怕死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來到這審刑院的大堂,而且身邊坐著的全都是一品大員。

  來到堂上,渾身都在發抖。

  司馬光看韋阿大緊張成這樣,更加認為韋阿大要作偽供,於是道:「韋阿大,你身為此案的受害者,卻要給兇手做證人,本官實在是難以理解,是不是有人逼迫你這麼做?」

  「反對!」

  他話音剛落,張斐便跳上前去,高舉雙手,大聲喊道:「我反對。」

  在場的人都嚇懵了。

  有點素質好不,這不是市井,容不的你喧嘩。

  司馬光也有些惱火,是把這當自家客廳了嗎?喝道:「你反對甚麼?」

  張斐神情激動道:「主審官此番問話,顯然是在暗示證人提供對我方不利的供詞,而且基於主審官和證人的地位,這甚至是一種威脅,這還怎麼審下去,小民要求換人。」

  換人?

  你是認真的嗎?

  大家看的是目瞪口呆,饒是王安石也被張斐的膽色給驚呆了,你這未免也太誇張了吧!

  如今審案,訟師就是個屁,官員才是佔據絕對統治地位的。

  更何況上面坐著的還是司馬光啊!

  朝中大佬!

  啪!

  果不其然,司馬光一拍驚堂木,怒喝道:「你這刁民膽敢在此耍潑,當真本官不敢治你嗎?」

  張斐不但不懼,反而冷冷一笑道:「耍潑?哼,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小民不過是據理以爭,何錯之有。主審官那番話就是帶有暗示性,意圖讓證人誣陷小民,真是欺人太甚。」

  到底是誰欺人太甚。司馬光真是忍無可忍,他自以為對張斐已經十分寬容,當即喝道:「真是豈有此理,本官如何審案,豈容你在此指手畫腳,本官就不信今日治不了你這刁民。來人啊!」

  支持張斐的保守派,一時可都不聲張,包括許遵。

  這絕對是藐視公堂。

  你這是不是用力過猛啊!

  正當許遵猶豫之際,兩名衙差立刻上得前來。

  司馬光剛準備吩咐衙差給張斐一頓板子,豎立堂威,張斐哈哈一笑,道:「是呀!陛下當初怎就不給你們一頓板子。」

  此話一出,門外宋神宗都有些懵,怎麼扯到我身上來了。

  這真是越審越玄幻了。

  談到皇帝,司馬光不敢大意,道:「你說甚麼?」

  張斐昂首道:「我說錯了嗎?據我所知,當初陛下聖裁,被你們駁回,陛下可也沒有說要懲罰你們。如今小民據理以爭,主審官卻用這種手段來使小民屈服,看來主審官對人對己,真是兩個標準啊!」

  王安石頓時精神一振,心裡瘋狂為張斐點讚,好傢伙!罵的真好!罵的太妙了啊!真是一個人才啊!

  門外的宋神宗聽罷,神色微微一變,是更有興致地看了起來。

  司馬光緊鎖眉頭,道:「我們當初駁回陛下的聖裁,那是因為聖裁有不當之處,我們臣子理應匡正陛下得失,此乃我們臣子分內之事。」

  「是嗎?」張斐雙手一攤,笑吟吟道:「如今我指出主審官的不當之處,那就成刁民呢,這可真是公平公正啊!」

  司馬光怒哼道:「你休要放肆,本官問你,本官方才問的有何不妥?」

  「就沒有一個字是對的。」

  張斐道:「首先,有哪條律法規定,這受害者就不能行兇者作證,難道受害者就不能追求更加公正的判決嗎?也許受害者認為此案遲遲沒有了結,這心有不平,故此前來作證申訴。

  其次,主審官又是基於什麼理由,猜測有人脅迫證人?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主審官的此番問話,那分明就是誘導證人,誣告他人脅迫證人做偽證。

  主審官難道不應該公平、公正嗎?主審官此番態度,就已經偏離了一個主審官最基本的原則。

  不過小民也知道主審官非專業的審判官,故此小民可以原諒主審官的失誤,但如果再有下一次,小民必將上訴聖上。」

  大堂上是一片鴉雀無聲。

  大家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聽了。

  「噗!呵呵呵……」

  王安石率先破功,呵呵笑了起來。

  痛快!

  實在是太痛快了!

  看到司馬光被懟的懷疑人生,他實在是太爽了。

  啪!

  司馬光也是剛猛之人,一拍驚堂木,道:「肅靜。」

  餘光狠狠瞪了眼王安石。

  王安石也乖,立刻閉嘴,但是目光中卻充滿著挑釁,打他呀!你倒是打呀!

  司馬光還真就不敢打。

  這要打的話,那就會出問題啊!

  司馬光氣的肺都要炸裂了,此時此刻,他不想砸缸,他想砸人,過的片刻,他突然使退左右衙差,又向張斐道:「好吧!本官承認方才所問有所不妥,那你來問吧。」

  什麼?

  慫了?

  很多保守派都感到震驚。

  別說翰林院大學士,換個縣尉來,都的將他打上幾十大板。

  這絕對屬於藐視公堂,犯上作亂。

  在當代思想中,尊長之話,有時候就不能去追究對錯的。

  但是他們也不好起身為司馬光助力,對方就一個刁民,本就處於弱勢,他們還搞群毆,這未免也太難看了。

  但門外的宋神宗卻心如明鏡,向旁邊的官員問道:「此人是何來歷?」

  官員心領神會,回答道:「此人好像是商人之後。」

  「商人之後?」

  宋神宗感到十分詫異,呵呵道:「他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來的呀。呵呵……」

  「小民遵命。」

  張斐拱手一禮,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昨天 00:56
第0013章 精準打擊

  為什麼許遵會接受張斐的建議,將此案交予司馬光來審理,不僅僅是讓對方服氣,更多是因為許遵也瞭解司馬光的為人。

  君子也!

  不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其實目前大家還是信念之爭,都還是在規則範圍內爭辯。

  從法制的角度來說,這當然是一件好事。

  司馬光在接下此案後,也是根據流程,將許遵請來,詢問翻案的理由。

  許遵也是如實將整個案子全都移交給司馬光。

  司馬光瞭解過後,便道:「此不足以翻案啊。方大田一案的判決,我暫不評價,但是此案不足以為阿雲翻案,因為此案恰恰證明方大田不但沒有指使犯婦行兇,且還是反對犯婦這麼做。」

  許遵道:「我不這麼看,此案至少可以證明阿雲非心腸歹毒之人,她是被迫走到這一步的,對方基於此,提出對阿雲殺人動機的質疑,我覺得很有道理。

  另外,對方還請來韋阿大這位新的證人,韋阿大本就是此案的受害者,光憑這一點,足以構成翻案的理由。」

  司馬光聞言,眉頭一皺,道:「韋阿大作為受害者,卻要為兇手作證,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許遵道:「故此我才允許重審此案。」

  司馬光又快速審視了一番供詞,問道:「這上面並未寫明韋阿大新的供詞。」

  許遵道:「關於這一點,對方不肯提供。」

  司馬光道:「為何?」

  許遵道:「對方認為他們是弱勢的一方,若是過早提供證據,怕會對他的證人造成傷害。」

  「豈有此理。」

  司馬光道:「他憑什麼這麼認為?」

  許遵自打做官以來,就不畏強權,直接道:「就憑他認為我們之前的判決不公。」

  司馬光瞟了眼許遵,撫鬚笑道:「罷了!罷了!公不公平,審過便知。」

  許遵走後,王師元、齊恢、呂公著等朝中司法大佬便入得門來。

  他們中有些是支持司馬光的,但也有些是中立態度,比如說這開封府知府呂公著,就是中立態度,其實之前他還更偏向王安石的一些論據,認為阿雲不是罪大惡極,不應該判她死刑,但是他對於許遵提出來的防衛過當,那又是非常反對的。

  這太離譜了。

  這些大佬看過之後,意見是非常一致,表示這些所謂的『證據』,根本就不足以構成重審的理由。

  其中唯一可以構成重審理由的,也就是韋阿大這個新證人,他是受害者,當事人,他的供詞是非常關鍵的,但問題是許遵又沒有提供具體供詞,這是不合規矩的。

  司馬光呵呵笑道:「若非如此,他們又豈會甘願讓我來審。」

  眾人是恍然大悟。

  如果讓王安石來審的話,一旦他們知道原來就這,他們肯定不會答應重審的呀。

  這其實就是一筆交易。

  呂公著道:「如果許仲途沒有把握,他是決計不會要求重審的。」

  司馬光點點頭,道:「就目前來看,這裡面就藏著兩招,其一,就是我們之前提到過的韋阿大的供詞,如果韋阿大翻供,阿雲就有可能脫罪。」

  這一點他們也都想到了,但是他們認為,如果許遵這麼做,那無疑是自取滅亡,要比硬實力,許遵可是比不過他們的。

  王師元問道:「其二又是什麼?」

  司馬光道:「其二就是他們沒有提供具體的證據,我猜測他們的證據,也並非是鐵證,如果事先就告知我們,很可能會被我們一一擊破,否則的話,他們根本無須隱藏,故此他們事先並不告知,而目的是要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可不管他們出得是什麼招,只要拿不出鐵證來,就不可能為犯婦翻案。」

  說到這裡,他拿起方大田一案的卷宗,「不過這個張三,倒是令我感到有些詫異,許仲途竟然會將如此重要的案子,交給一個珥筆之民,足見此人有過人之處。」

  司馬光突然眉頭一皺,看著卷宗,低聲念道:「張三?」

  ……

  由於許遵提供的證據,少之又少,幾乎沒有,這只是一門交易,故此司馬光他們也沒啥可準備的。

  而且許遵說法,引起保守派極大的憤怒。

  自首減罪好歹也是鑽法律空子。

  這你們還不滿意,還要打成防衛過當。

  這就非常離譜。

  朝中官員覺得這許遵是越來越無法無天,很多司法大佬們是迫切希望趕緊結束此案。

  覺得這很丟人。

  如果這都能夠成功,那大宋百年法制將毀於一旦啊!

  一些之前偏向王安石的官員,也漸漸站在司馬光這一邊,呂公著就是其中之一。

  這些人認為阿雲罪不該死,但也絕不是防衛過當。

  司馬光也不想拖下去,他心裡明白,對方就是搭建好一個擂台,孰是孰非,打過才知道。

  他馬上就以審刑院的名義,重審此案,這審刑院就專門為監督大理寺而設,只有審刑院可以複查大理寺的判決,並且司馬光還邀請與此案有關的所有官員前來聽審,包括王安石。

  其目的也很明顯,就是要一錘定音。

  別到時又糾纏不清。

  話說回來,這其中最鬱悶的還就是王安石,他沒有想到事情會鬧到這一步,他寧可選擇權力博弈,因為這麼做,事情的走向,完全就不在他的控制中。

  但此案關乎他畢生的夢想。

  他猜到了開始,雖然許遵不是他的人,但是他瞭解許遵的為人,許遵必然會抗爭下去,因為這確確實實是律法中的一個漏洞,將他調來大理寺,他一定繼續主張的自己意見。

  但是他沒有猜到許遵會用這種方式來抗辯。

  翻個屁!

  揪著疑點不放就行,剩下的交給我便是。

  你這是喧賓奪主啊!

  搞清楚誰他媽才是主角。

  早知如此……

  這甚至導致一向信念人定勝天的王安石也只能在家祈禱,默念三遍,許遵必勝,許遵必勝,許遵必勝。

  ……

  今日便是公審之日。

  而此案几乎席捲了整個朝廷,朝中大佬們幾乎都來聽審,左邊是以王安石為首的支持派,而右邊全都是以司馬光為首的反對派。

  其實目前還只是理念之爭,並沒有達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是這從座位安排上來看,朝廷已經有些分裂的苗頭。

  那許遵本還想置身事外,可是一看,要想置身事外,只能坐門口,沒有辦法,只能坐在王安石那邊,至少他們的法制思想還是非常像似。

  但也由此可見,這場公審就已經是法制最後的倔強。

  如果無法決出勝負,就只剩下權力之爭。

  司馬光來到主審官的位子上,坐下之後,習慣性拿起驚堂木來,剛準備拍吸取,一看下面全是大佬,這能鎮的住誰啊!

  索性又放下來,比較溫和地說道:「傳張三。」

  「傳張三。」

  只見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上得堂來,青衣青帽,顏色鮮艷,在這莊重的公堂之上,顯得是尤為鮮艷,帽簷上還插著一隻短筆,彷彿在跟人說,我是珥筆,我驕傲。

  一看這裝扮,一看這年紀。

  右邊的保守派是直搖頭,這裡可是審刑院,大宋最高法院,你還搞這胡裡花哨的,一派刁民作風,成何體統,同時心裡也比較開心,就這?又能成什麼氣候。

  坐在他們對面的革新派,則是面如死灰。

  這是上哪請來的奇葩啊!

  王安石心裡打鼓,低聲向許遵問道:「如此場合,你怎讓他穿的這般鮮艷。」

  言下之意,你怎麼會相信這樣的人。

  許遵瞧他一眼,你這德行還好意思說別人,真不知道王夫人是怎麼忍過來的,嘴上卻是苦笑道:「我之前也跟他說過,但他卻說,他非常熱愛這門行當,他引以為傲,此番裝扮是表現他對這門行業的尊重。」

  這是什麼鬼理由。

  王安石很是無語地瞧了眼許遵。

  正當這時,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與一個中年人來到側門,門口守衛見到這青年,猛地一驚,正欲行禮時,那青年卻抬手制止住他們。

  這青年不是別人,正是宋神宗,他身邊的中年人則是起居舍人劉肇。

  神宗偷偷往裡面一看,一眼就看中那個青衣男子,實在是太現眼了,只覺此人裝扮怪異,與整個環境格格不入,於是便向身邊的劉肇問道:「那人是誰?」

  劉肇答道:「此人名叫張三,據說那阿雲行兇之後,曾救下一名溺水之人,便是此人,就是他要為阿雲翻案,目的也是報答阿雲的救命之恩。」

  「原來如此。」

  宋神宗稍稍點頭,又往裡面看去,只見張三來到大堂中間,向司馬光躬身一揖,「小民張三見過主審官。」

  司馬光問道:「張三可是你真名?」

  張斐當即一愣,這一顆心都揪了起來,難不成你是算命的,知道這不是我本名?

  司馬光見他不語,又問道:「本官問你話,你為何不答?張三可是你真名?」

  「不…不是。」張斐搖搖頭,聲音有些顫抖。

  許遵頓時懵了。

  什麼情況?

  但許遵很快就反應過來,暗暗自責,自己竟然忽略了這一點。

  這張斐明顯就是一個讀書人,多半不會取這種名字,就算父母給取的,之後也會改名的。

  這名字真是太『狗子、柱子』了。

  但這也不怪他,因為當初與張斐溝通非常困難,這名字都是問了很久才問出來的,他潛意識就認為問了這麼久,就不可能問出一個假名字啊!

  而張斐也不好再改口,故此就一直沒說。

  司馬光當即一拍驚堂木,喝道:「你連自己的真名都不敢告人,又憑什麼在此為他人伸冤。」

  張斐心裡慌的要命,身份是他最大的軟肋,趕緊解釋道:「小民不是不敢告人,小民其實是說過的,但是由於小民初到登州,語言不同,報了名字,亦無人能懂,只聽懂這小名,因為小民家中排行老三,曾經鄉親們也都是喚小民張三,小民覺得這很親切,也就沒有道出真名。」

  司馬光了瞧向許遵。

  許遵腦筋也轉的快,趕忙道:「確有其事,在之前的供詞中已經說明這一點,若不是他當時言語不通,無法提供詳細的供詞,他也不會在牢中白白坐三個月的牢。但是本官也有疏忽,一直沒有問其真名。」

  司馬光又向張斐問道:「那你真名叫做什麼?」

  張斐道:「小民真名喚作張斐,斐然的斐。」

  司馬光又問道:「可有字?」

  你丫是神人來的吧。老是抓著我的軟肋猛捶,能不能講點武德,這是公堂,又不是相親大會。張斐被問的有些頭昏腦漲,該不該有字,是不是非得有字,他還真不知道,正當這時,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偶像來,道:「小民字易安。」

  「張易安?」

  司馬光念了一遍,又問道:「你家住何處,為何會去到登州?」

  我他媽是珥筆之民,不是犯人,你有完沒完啊!張斐道:「小民家住漢陽,一年前隨父兄來登州做買賣,可不曾想半路遭受沉船之難,父兄皆不知所蹤,小民只能上登州尋找父兄,可是尋找數月,仍不知父兄蹤跡,一時想不開,便投河自盡,幸好被阿雲姑娘救起。」

  這一套說法就是他懂得當地語言後,所給出的解釋,因為他本就是武漢人,對於武漢的歷史,他還是有所瞭解的,故此他只敢報自己是漢陽人。

  司馬光道:「關於你的來歷,都只是你一面之詞,本官會詳細調查的。」

  張斐頭疼的緊,雖然他不相信司馬光會大費周折,去調查他的來歷,但是司馬光是真有這個能力,他還是有些慌,心道:這老頭真是難對付,放著案子不談,光衝著我發難,而且還他媽是精準打擊,這麼下去,遲早會被他問出破綻來啊!

  殊不知有一人比他更慌,就是坐在一旁的王安石,他見張斐汗都流出來了,正如他預料的一樣,這年輕人心理素質太差,心裡都已經開始尋思,如何去挽回這一切。

  司馬光也發現這個情況,於是問道:「你很熱嗎?」

  張斐道:「小民一介平民,站在這裡就覺得很緊張。」

  「是嗎?」

  司馬光道:「可是本官聽聞你在出獄之後,便三番兩次闖衙告狀,你不應該緊張啊!」

  許遵面色凝重地瞧了眼司馬光,心想:真不愧是司馬君實,這麼快就想到張三才是此案的關鍵所在。

  他並沒有提供這些資料,肯定就是司馬光認真調查過張斐。

  一個人緊張是能夠說明一些問題的。

  司馬光這麼一問,顯然是挖了個坑,等著張斐往裡面跳。

  張斐漸漸有些招架不住,一個謊言是需要無數個謊言去彌補,但他也不是懦弱膽小之人,如實言道:「小民的確來告過幾次狀,但都有遞上狀紙,並未闖衙,而且當時小民也有些緊張,但在公理之下,小民亦不會退縮。」

  「好一個不會退縮。」

  司馬光哼了一聲,指著張斐道:「如你這種珥筆之民,本官可是見得不少,你們這些人最擅於搬弄是非,蠱惑人心,然後從中漁利,在利慾熏心之下,常常鋌而走險,而非是追求公理。」

  張斐聞言,突然靈機一動,立刻道:「主審管所言極是,正是如此,但是小民不但不引以為恥,反而引以為傲,小民將來還要來告更多的狀,賺更多的錢。」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昨天 00:55
第0012章 北宋雙子星

  「豈有此理,那淫賊膽敢輕薄於我,我許芷倩饒不了他。」

  許芷倩雖然已經徹底清醒過來,但那張絕美的臉龐卻顯的更加緋紅,就宛如天邊的晚霞。

  忽聞門外丫鬟的聲音,「倩兒姐!」

  許芷倩立刻道:「進來。」

  只見那丫鬟側身閃進屋來,旋即將門關上,小步來到許芷倩身前,氣喘吁吁道:「倩兒姐,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那人名叫張三,乃是老爺從登州帶來的。」

  許芷倩納悶道:「爹爹怎會結交這種無恥之徒,難道爹爹在登州學壞了,不行,我的去找爹爹問清楚。」

  那丫鬟趕緊攔住許芷倩,「倩兒姐,老爺已經吩咐了,沒有他的命令,你不得離開房門半步,而且,老爺現在也在氣頭上,倩兒姐你還是等兩天再說吧。」

  許芷倩聽罷,眼中閃過一抹心虛,狠狠跺了下腳,「真是氣死我了。」

  而那邊張斐也不遑多讓。

  輾轉反側。

  夜不能寐!

  下午鬧的那麼一齣,令張斐實在是難以入眠。

  聽說這古代古人非常重視名節,摸摸手就能夠私定終身,恩公不會因此賴上我吧?那可糟糕了,雖然那女人長的倒是挺美的,但我可不想娶一個醉婆娘回家。不行,明日我的再去解釋解釋,不能給他們許家任何機會。

  翌日清晨。

  張斐來到前院,一臉尷尬地向許遵道:「恩公,昨日之事,我真的是……」

  不等他說完,許遵便道:「昨日之事,我不想再聽任何人提起。」

  瞧他這態度,似乎也沒有說要賴上我。那就好!那就好!張斐心裡稍稍鬆了口氣,轉憂為喜道:「放心,我絕不會再提起。」

  許遵瞪他一眼,又正色道:「待會我要進宮面聖,在此案結束之前,你老老實實給我待在屋裡,哪裡也不准去。」

  張斐一愣,問道:「難道外面有危險嗎?」

  心想:北宋都是君子,應該不會搞暗殺這種把戲吧。

  許遵道:「此事事關重大,萬不可再節外生枝。」

  頓了一下,他又補充一句,「你小子惹是生非的手段,可也是不少啊!」

  張斐訕訕點頭道:「我知道了。」

  ……

  此時此刻,宋神宗趙頊已經被此案吵的是頭昏腦漲,雄心壯志的他,可不願意在這樁極其普通的案子上面,消耗過多的精力。

  但不是說他想放棄,想認慫,他是渴望能夠速戰速決,一錘定音,這就是他為什麼採納王安石的建議,急著將許遵調回京城,主持大理寺的原因。

  因為大理寺是北宋最高審判機構,在刑事案件上面,大理寺擁有極大的話語權,前不久他們可是連宋神宗的聖裁都給予駁回了。

  這其實令宋神宗很是不爽,也很沒面子,是你們主動讓我聖裁的,結果我他媽裁完之後,你們又給駁回。

  你們是在玩我嗎?

  這年輕氣盛的宋神宗,可也不是一個好惹的主,既然爭不過你們,他索性就來個釜底抽薪,老子換個人上去。

  當然,由此可見,宋神宗是絕對支持王安石的,也是務求此戰必勝。

  其實他也輸不起,因為這算是他登基以來,頭一把火,結果如今就剩下火氣,如果不扭轉過來,將會對皇權產生極大的衝擊。

  故此,許遵剛剛回京,宋神宗便馬上召許遵入宮。

  叮囑完張斐之後,許遵便是急忙忙趕去宮中。

  入得殿內,但見除神宗之外,還有翰林院大學士王安石、司馬光,以及刑部、御史台等部分官員在內。

  其中最為扎眼的就是王安石,因為這廝不修邊幅,邋裡邋遢,鬍鬚都快垢住了,甚至連腰帶都是歪的,就這造型往這大殿上一站,那妥妥的主角啊。

  而司馬光與之剛剛相反,這頭髮、鬍子都梳的是整整齊齊,衣服雖然有些舊,但也非常乾淨整潔,一絲不苟。

  此時王安石、司馬光差不多都是近知天命的年紀,雖然精力是不如二三十歲,但經驗豐富,可以說是一個文官最巔峰時期。

  其實他們這一批人也是大宋文官天團的最後光輝。

  可惜啊……

  一看這場面,許遵心裡不由的咯噔一下,看來真如劉肇所言一般,此案已經驚動滿朝文武。

  畢竟他還不是宰相級別的人物,犯不著這麼大陣仗來迎接他。

  「臣許遵參見陛下。」

  「快快免禮。」

  這君臣之禮過後,宋神宗先是表彰了一番許遵在外的政績,正是因為許遵之前的政績非常不錯,深得各地百姓愛戴,朝廷才將派往登州歷練,這回京陞遷是遲早的事,只不過如今提前了一年多。

  「陛下過獎,臣愧不敢當。」許遵謙卑地回應道。

  宋神宗微微笑道:「卿謙讓了,從阿雲一案便可看出,卿在公務方面真是鐵面無私,廉潔公正啊!」

  司馬光等一干反對派大臣,當即就給了宋神宗一個衛生眼。

  鐵面無私。

  誰認的?

  我們可不認。

  宋神宗權當沒看見,又向許遵言道:「不過卿對此案提出的看法,朝中也有不少大臣感到疑惑,尤其是針對阿雲自首減免罪行一點,不知卿對此有何解釋?」

  許遵道:「回稟陛下,臣只是對大理寺的判決提出疑點,堅持罪疑惟輕的原則,如果大理寺要維持判決,那就必須給予天下人一個合理的解釋,也必須要給我朝律法一個詳細的解釋。」

  可他馬上又緊接著說道:「另外,此案又出現新的證人和證據,有人認為即便判阿雲自首減罪,都為不公,應當屬防衛過當。」

  他現在已經不想在就自首減罪這一點與司馬光他們爭論,他心裡也明白,正如張斐所言,這事兩邊各有道理,光說道理,是無法說服對方的,最終就會演變成權力博弈。

  但他話音未落,司馬光立刻站出來,憤怒地質問道:「真是豈有此理,都跑去別人家行兇,怎可能是防衛過當,你這簡直就是顛倒黑白。」

  這還真是打了司馬光一個措手不及,自首減罪,就已經令他非常不爽,無法接受,如今更是蹬鼻子上臉,還來個防衛過當,簡直就是視律法如兒戲啊。

  宋神宗與王安石也稍稍皺了下眉頭,他們也沒有想到,他們渴望的是一錘定音,你這好了,又給來一齣,到底何年何月才能夠了結啊!

  雖然他們是支持許遵的,但對於許遵提出新的疑點也都感到不滿。

  真的有些過了。

  畢竟他們也沒有任何準備。

  許遵立刻道:「司馬大學士言之有理,我在得知此事後,也覺得非常困惑,但是民間有冤情要訴,且事關人命,我們也不能置之不理,對此我做過調查,對方確有申訴的理由。只是基於我朝的翻異別勘制,為了避嫌,故我請的東京路曹提刑來主審此案,可正欲開審時,我又收到陛下的聖旨,故此我將此案一干人等全部帶來京城,望能夠在京城審理。」

  司馬光神色一變,笑吟吟道:「許寺事果真是大公無私,既然許寺事已經說明此案屬翻異別勘,那麼如今再由大理寺審,有違法制,只能交予刑部或者審刑院審理。」

  王安石很是鬱悶。

  他與神宗將許遵召回京城,就是希望許遵能夠在大理寺給予他們支持,如果不讓大理寺審,那許遵回來的意義是什麼。

  許遵道:「司馬大學士言之有理,可是刑部、審刑院也都已經對此案做出判決,並且一直堅持自己的判決,故此我以為由刑部或者審刑院來審,也不足以服眾。」

  司馬光稍稍皺眉,倒也不好駁斥。

  就人性而言,誰也不願意推翻自己的判決,打自己的臉,而朝中司法部門都已經做出自己判決,他們主觀就肯定會朝著自己已經給出的判決去審,這對於犯人而言,確實不公。

  王安石立刻問道:「那依許寺事的意見,該由誰來審?」

  眼神卻彷彿在說,我!選我!

  許遵突然看向司馬光道:「我以為由司馬大學士就非常合適。」

  王安石當即一愣,一種被橫刀奪愛的感覺,油然而生,你丫這到底是站在哪邊的?

  宋神宗也無法理解,情急之下,直接脫口問道:「為何?」

  他到底還是比較年輕,有些沉不住氣。

  許遵就道:「回稟陛下,臣為求公正。首先,司馬大學士非刑部、大理寺的官員。之前的判決,司馬大學士亦沒有直接參與。

  其次,此番是臣接受此次申訴,那麼再由司馬大學士來審,相信此案的審出的結果,足以令人信服。」

  他這話說得很隱晦,但是在場的人,都是當今天下最聰明的天才,他們豈不明白。

  你們反對,那你們審,審出來的結果,你們自然得認啊!

  但是許遵低估了此次判決對於宋神宗和王安石的意義,他們輸不起啊!

  因為此案已經涉及到權力的博弈。

  如果王安石失敗,那麼新法又的擱置一段時間,宋神宗顯然不想再等,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厚顏無恥地將許遵給召回來。

  其實誰都明白,召回許遵,就是讓大理寺改弦易轍,對此朝中早有議論,抨擊的非常厲害,就差沒有揪著宋神宗罵了,但宋神宗頂住壓力,就是要召回許遵,你們愛罵不罵。

  司馬光這一派的官員,見宋神宗、王安石都顯的非常猶豫,趕緊站出來,表示支持許遵的建議。

  此時此刻,宋神宗、王安石是悔不當初。

  早知如此,就不應該將許遵給召回來,讓司馬光去審,這能審出什麼結果來。

  倒不是說他們認為司馬光會徇私枉法,非但如此,他們非常認同司馬光的才智,這才是令他們擔憂的地方。

  但是人是他們召回來的,如果他們又否決許遵的建議,那豈不是自打嘴臉,而且吃像忒也難看,這自己約的炮,含淚也的打完啊!

  宋神宗無奈之下,只能向司馬光問道:「卿以為如何?」

  司馬光完全不顧宋神宗那幽怨的眼神,立刻答應下來。

  這簡直就是天下掉餡餅,焉有不撿之理。

  宋神宗在極不情願的情況下,最終還是採納許遵的建議,讓司馬光主審此案。

  會議結束之後,王安石一把就拉住許遵,問道:「仲途意欲何為?」

  我為你而戰,你卻要背刺我,王安石當然感到非常憤怒,而且他現在很焦慮,他準備了很久,此時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許遵笑道:「介甫勿惱,我這般做,也只是希望讓他們啞口無言,若由我或者介甫來審,那不管到時審出什麼結果來,只怕他們都會不服,如此糾纏下去,何時是個頭啊!」

  王安石神色緩和幾分,但兀自不放心,又問道:「如此說來,你有必勝的把握。」

  許遵遲疑少許,道:「如果輸了的話,那我也會受到牽連。」

  王安石只覺真是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啊。

  ……

  反觀司馬光那邊可就要輕鬆許多。

  「防衛過當?」

  那審刑院詳議官王師元甩著大袖,呵呵笑道:「此案再怎麼查,也不可能是防衛過當。」

  可刑部郎中劉述卻是面色凝重道:「我們也不可大意,許仲途的為人,我還是非常清楚的,雖然他好吹毛求疵,賣弄自己的學術,但他也絕不會無的放失。」

  許遵還真不是第一次這麼幹,是個慣犯,在朝中非常有名,因為他不管在哪裡為官,都喜歡挑刺,找各種理由為嫌犯開脫,大理寺、刑部的官員都恨他不死。

  但許遵始終保持在律法的規範內,他從不運用權力去改變判決,或許去為誰開脫。

  王師元道:「話說這許仲途為何鐵了心要救犯婦,他們兩個會不會有姦情?」

  「休得亂言,許仲途的為人,那是人盡皆知,自其妻過世之後,就再沒有續絃,要說他與犯婦有姦情,我是決計不信。」

  司馬光是斷然否定,雖然他觀念與許遵不一樣,但他也非常佩服許遵的為人,旋即又道:「此案來來回回已查數月之久,這來龍去脈,是一清二楚,之前許仲途只不過是利用移花接木、欲蓋彌彰的小伎倆,其理由根本無法令人信服,除非他暗中使詐,完全推倒之前的供詞,否則的話,此案不能是防衛過當。但如果他這麼做,那他就是自斷前程,也將會身敗名裂。」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7-21 20:18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