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刺無鋒】厲害了我的原始人 (連載中)

蔡仲子

厲害了我的原始人 作者：竹刺無鋒

【內容簡介】：

    葉羲醒來，發現自己來到了瑰麗而又兇殘的史前世界。

    石炭紀的巨蟲；侏羅紀的恐龍；古近紀的凶獸，竟然共同存在在這片原始大陸上！

    渺小的人類，只能在這些霸主的夾縫中艱難求存。

    沒辦法，葉羲只能帶著原始人，吹響了在這個世界崛起的號角！

蔡仲子

第三百二十章 隕石雨

那一瞬間葉羲感覺心跳都停止了。

下一瞬。

“跑！！！”

葉羲騰地一下站起來，聲嘶力竭地，臉龐漲紅地大聲咆哮，“所有人！！全部馬上進山洞！！！”

“快！！！”

涂山人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天象，原本還仰頭紛紛驚嘆它的美麗，此刻聽見葉羲那驚恐到極致，都變了調的吼聲，才察覺不對。

錐一把抱起牧豆，率先向著山洞極速跑去。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張開雙腿向著山洞奮力奔跑。

“跑！快跑啊！！！”

葉羲大吼，他看阿細還愣著，一把抄起小女孩朝山洞跑去。

沾著水珠的風鈴花落了地。

阿細被葉羲橫著夾在腰間，親眼看到那株風鈴花被后面凌亂的人群踩在腳底，她愣愣地徒勞地伸出了手，像要抓住什麼似的。

周圍一片混亂，原本充滿笑聲的山谷頓時充斥著混亂的踩踏聲，所有人都在往山洞跑。

葉羲一邊跑一邊抬頭看著通紅的天際，渾身都在發著顫。

如此巨大的流星，那只有在恐龍紀錄片中看到的恐怖場景，現在居然活生生出現在眼前！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葉羲的靈魂都在咆哮。

對了！涂山巫還待在石屋里！

葉羲用最快的速度把阿細送到山洞里后，又立刻朝著涂山巫的方向迅速跑去。

這里動靜這麼大，涂山巫那里也聽到了動靜，此時涂山巫正在灰喙和另一名戰士的攙扶下，盡量大步地往山洞那里趕。

葉羲知道他們還不知道隕石雨的恐怖，所以這麼慢吞吞的。他顧不上說話，一把抱起涂山巫就往山洞的方向跑。

灰喙愣了一愣，也拔腳跟了上去。

然而石屋群落這邊離山洞太遠，剛跑了一半，那顆巨大的流星就已近至眼前。

大地被火球映照得一片通紅，而這顆巨大的火球，轟然墜落到了黑脊山脈的北部。

葉羲瞳孔一縮，立刻把涂山巫扑倒在地，然后緊緊捂住了他的耳朵。

——轟！！！

恐怖到極致的撞擊聲，伴隨著劇烈的火光轟然炸響，剎那間地動山搖。

沒有捂住耳朵的葉羲，耳膜霎時一陣劇痛。

在流星撞擊下的同時，一圈肉眼可見的衝擊波，以撞擊點為中心，以摧枯拉朽之勢向外擴散。

涂山山谷的樹木在這强風之下，樹皮剝落、樹葉瞬間變得斑駁，原本附在樹上的小蟲子剎那間紛紛從樹上死亡掉落。

葉羲剛把頭抬起來，又是一顆隕石在遠處砸下。

恐怖的撞擊聲伴隨著地面劇烈的顫動。

——轟！！

——轟！！——轟！！！

一顆又一顆的隕石仿佛沒有止境，恐怖的撞擊聲，地面的顫抖一陣接著一陣，仿佛沒有止境。

毀天滅地。

末日降臨。

還有很多涂山人沒有跑回山洞。

他們或是趴在地上，或是把自己抱成一團，害怕得渾身劇烈發顫。此刻不論是强大的戰士，還是懵懂的稚子，面對這恐怖到極致的災難，都恐懼得腦袋一片空白。

就連涂山巫也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渾身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趴在地上捂著耳朵的灰喙微微抬起頭，他驚恐又絕望地看著通紅的天際，那像如雨點般不斷砸落的隕星。

他趴伏在地上發著抖，如同一只最渺小的螻蟻一樣，卑微地祈求著它們不要砸到這里。

“走！！”

這時灰喙的前方傳來熟悉的大吼聲。

他抬頭一看，只見葉羲在一片通紅中站了起來，並一把抄起萎靡的涂山巫，向山洞跑去。

灰喙和附近的人也搖了搖牙，控制著被嚇得酸軟的手腳，跌跌撞撞地跟在葉羲后面跑。

所有人都順利跑回了山洞里。

然而這場致命的隕星雨還沒停止，通紅的晚霞中，這絢爛到極致的隕星拖著長長的尾巴，一顆顆轟然砸落到大地上。

大地震顫，山体搖晃。

他們頭頂的山壁有碎石簌簌滾落，嚇得所有人臉色慘白。

葉羲卻沒躲到山洞里，他雙手緊緊地握著祖巫骨杖，站在山洞口，背靠著山壁看著天際。

他臉色蒼白，手心已經被冷汗浸透。

終于，在一分鐘后，也許是聽到這麼多人祈禱的聲音，隕石終于不再砸落。

葉羲拔腳跑到空曠的地方，抬頭看著天空，確定真的沒有隕石再次出現。

——隕石雨停了。

這個認知讓葉羲心跳正常的同時，雙腿都有些發軟。

還好，運氣沒有這麼差。

他對自己說。

凄涼的山風一陣陣吹來，葉羲鼻子吸了吸，敏銳地察覺到有一股煙味。

想到什麼，他立刻爬到山頂的瞭望小樓，站在高處向前方望去。

只見北邊大隕石砸落的地方火光衝天，濃煙滾滾，火焰在山風的助燃下，不斷地向這邊蔓延。而東北方向、西北方向，全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現在是干季初期，經過近几個星期的太陽暴曬，森林里所有的喬木、灌木、草類、地衣、枯枝落葉全都是可燃物。

而最近吹的都是南風，山火用不了多久，很快就會蔓延到這里。

現在就算清理出隔離帶也沒用，濃煙還是會把人給熏死。要知道森林大火能燒很長時間，最長的甚至能燒几個月。

葉羲咬了咬牙，心中有了決斷，立刻從瞭望小樓跳了下來跑回山洞。

此刻山洞里劫后余生的涂山人，許多正相擁著哭泣，或者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感謝祖先。

還有很多大著肚子的孕婦躺在地上捂著肚子大聲呻吟，她們剛剛被這恐怖的天災嚇到了，孩子提前臨盆。

女人們在慌亂之余，趕緊幫忙接生。

場面混亂一片。

看到葉羲回來，很多涂山人眼前一亮正要說什麼。

葉羲已經斬釘截鐵地道：“快收拾東西，這里不能待了！”

“北邊著了大火，很快就會蔓延到這里，大家騎上坐騎，用最快的速度一起離開山谷！”

大家一驚，愣在了那里。

他們以為災難已經結束了，結果竟還是要離開這里嗎？

葉羲不給他們慌亂和痛苦的時間，繼續冷靜地下令：“要生的婦女和幫婦女接生的人留在山洞，其余人全部出來！”

聽到的涂山人奔走相告，剛才有很多人躲在山洞深處，沒有聽到葉羲的話。

涂山人速度很快，不到一分鐘，所有涂山人和奴隸已經全部聚集到空地上。

葉羲站在一塊岩石上，臉色冷峻地一個接著一個地下命令：

“所有人聽著，災難已經降臨，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里。”

“有麻衣的人把麻衣都收拾出來，全部割成布塊，再用水把這些布全部浸濕。如果煙太濃，就用浸濕的麻布遮住口鼻！記住！這是救命的東西，不要心疼那些麻衣！”

“所有能裝水的容器都裝滿水，是不是開水都無所謂。食物不要帶太多，最多帶兩天的食物就夠了！”

“山洞里儲存的皮靴全部拿出來，把合腳的皮靴都穿上，如果不合腳的不要心疼，全部扔掉！”

“部落的皺鰓八足蟲全部給懷孕的女人坐，她們受不了顛簸。其余的坐騎，盡量讓給普通人！戰士們跟在旁邊！”

“聽懂了嗎？！”葉羲衝著愣愣的涂山人大吼。

“懂！！！”

葉羲看著底下一張張不安又難過的臉，沉聲安慰道：“族人們，不要害怕，所有人都會沒事的，我們會找到新的、更好的家園！”

蔡仲子

第三百一十九章 風鈴花

日往西落，晚霞初降。

漫天的霞光好似綺羅錦緞，美麗而縹緲。

周圍數千里，浩浩蕩蕩的盡是金紅色霞光，大地一片彤紅。

因為這次狩獵隊獵物大豐收的關系，大家格外開懷，葉羲這些天一直緊繃的臉上也有了一點笑意，他決定露一手，再來做一次石板烤肉。

灶台搭起，石板架上。

肉被精湛的刀工切成薄厚均勻的一塊一塊，葉羲用石錘錘過一遍后，才細細地把肉擺放在涂抹過豬油的石板上。

火焰炙烤著石板，雜血凶獸肉散發出令人垂涎三尺的肉香味，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族人過來。

然而葉羲周圍的位置分外搶手，涂山酋長，蒲泰，水紋，錐，勇……這些人已經都把位置坐滿了，其余族人只能圍在旁邊探頭瞧瞧熱鬧。

肉漸漸熟了，葉羲熄滅火堆，指著周圍的調料罐子對其他人道。

“這些調料大家就挑喜歡的撒吧，撒過后可以用這些大菜葉包著吃，能解油膩。”

他這次還准備了一些菜葉，口感類似于生菜，生吃起來又脆又甜，別有一番滋味。

錐率先用小刀刺了一塊烤肉，包裹在菜葉里，然后不顧燙嘴一口塞進口中。

“唔……好燙好燙。”錐嚼著肉含糊不清地說，“不過這樣吃……真的很好吃！”

坐在他懷里的牧豆，不高興地伸出藕臂般的小胖手，打了他一下，奶聲奶氣地說：“阿父，我也要！”

錐撥開他腦袋：“別吵別吵！”

他一邊咀嚼口中的烤肉，一邊又用刀尖刺了一塊烤肉，捻起一塊菜葉，把肉卷了起來。

小牧豆嘴角流著口水，睜著一雙大眼睛，期待万分地盯著那塊烤肉。

但卻沒想到，錐最后居然舉著這塊烤肉往自己嘴里塞去！

牧豆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見自己的阿父真的把烤肉塞進自己的口中后，小臉一拉，腿一彈，立刻仰頭哇哇大哭起來。

“哇哇哇！哇哇哇哇！！”

刺耳的哭聲響徹周圍。

小牧豆這哭是貨真價實的哭，鼻涕眼淚瞬間爬滿了一臉。

錐有些頭大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在周圍人譴責的目光下，還是不情不願地把已經塞到自己口中的烤肉給掏了出來，然后一把塞到小牧豆大張的嘴巴中。

小牧豆的小嘴被烤肉堵了個結實。

哭聲立刻停止了。

葉羲嫌棄地看了錐一眼。

怎麼當阿父的，一塊烤肉也要跟自己儿子搶，而且居然把自己吃到嘴里的給掏出來，還沾著口水呢，惡不惡心？

這時小花受肉香味吸引，邁著小碎步跑了過來，期期艾艾地挨到葉羲身后，然后伸出一根藤蔓來，輕輕戳了戳葉羲。

葉羲一回頭，發現一朵碩大的食人花正站在他身后，佝僂著身体，大張著嘴巴朝他流著口水，不停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好像在撒嬌一樣。

小花現在体型有點大，當它垂著大花盤，張著嘴巴湊到他腦袋邊時，看上去就像要把葉羲的腦袋給一口吞下去似的。

葉羲：“……”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菜葉包肉，問：“你想吃？”

“哼哼，唧！”口水流得更旺了。

“上面我撒了辣椒粉。”

“哼哼！”小花的叫聲更急促，大花盤還一搖一晃的，撒嬌得更厲害了。

葉羲扛不住，無奈地說：“那好吧。”

見小花堅持，他只得把那塊菜包肉扔進了小花的大嘴里。

大嘴合攏。

過了一秒。

“唧！唧唧唧！唧唧！！”

小花突然像被電了似的猛然蹦了起來，在山谷中上躥下跳繞了好几圈，最后以光速狂奔跑到小溪邊，把整個腦袋猛地扎了進去，咕嚕嚕地喝起水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眾人看著小花的糗樣轟然大笑。

就連葉羲這個主人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過了片刻，小花才搖搖晃晃地把腦袋抬了上來，它葉子下垂，花瓣都變得萎靡了，委委屈屈、嬌嬌嫩嫩地衝著眾人哼唧了兩聲，回角落縮著去了。

眾人見它這模樣又是一陣大笑。

笑聲收歇，過了一會儿倉盤滿臉惆悵地輕聲道：“也不知道所謂的災難什麼時候來，這一點預兆都沒有，讓人心里總是空落落的沒底。”

有時候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水紋安慰她：“說不定根本沒災難呢，我們只是自己嚇自己。”

勇也說：“極有可能是白龜部落自己碰上麻煩了，所以匆忙逃跑，否則怎麼可能周圍一點預兆都沒有呢？”

連下雨都會有預兆，如果真有這麼一場大災難，怎麼可能這麼風平浪靜。

“對啊，我看其他部落都很平靜，如果真有問題，總不可能這麼多部落全都沒發現問題吧！”

眾人這麼互相安慰著，心里總算安定了一些。

這時葉羲看到阿細藏在人群后面，正抱著自己阿姐的腿，縮頭縮腦，眼神閃爍地看著他。

葉羲發現后，立刻微笑著對小姑娘招了招手，溫聲：“阿細過來吧，想吃烤肉嗎？”

對這個小小年紀淪為奴隸的孩子，他總是忍不住心生憐惜。

阿細聞言臉龐漲得通紅，她背著雙手走到葉羲面前，低著頭聲如蚊蚋地說：“我不是想吃烤肉……”

忽然，阿細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背在身后的雙手伸了出來，把手中的東西猛然舉到葉羲面前。

“我，我是想把這個給您！”她抬起頭大喊，一臉豁出去了的表情。

葉羲一怔。

他的眼前，多了一朵沾著水滴晶瑩剔透的風鈴花。

阿細舉著風鈴花，有些緊張地看著葉羲，生怕他嫌棄似的，快速地說了一大串：

“我想謝謝您，謝謝您把我們救出來，還給了我們這麼好的生活。可是我找不到什麼好東西，我找了很久才在山谷里找到這一朵開得最漂亮的花，您如果不嫌棄就收下吧，當然如果不喜歡扔掉也沒關系的……”

阿細越說越沮喪，這種野花在山谷中到處都是，葉羲大人怎麼會喜歡呢，她應該去山谷外找更漂亮的花才對。

葉羲知道小朋友誤會了，他剛剛是太吃驚了，才會一時忘記回應。

他柔和地笑了，眼神變得很柔軟，鄭重地接過那株沾著水滴的小小風鈴花，並輕輕摸了摸阿細的小光頭。

“謝謝，我很喜歡。”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風鈴花的話語，剛好是——感謝。

拿著這朵小小的風鈴花，葉羲心情很好，而就當他再想對阿細說些什麼時，他忽然感覺頭頂處仿佛有什麼東西亮了亮，他微笑著抬頭，向天空望去。

紅通通的天際盡頭。

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顆極大的亮星。

這顆亮星拖著極長的像彗星一樣的尾巴，冒著滾滾濃煙，向這邊越來越近。

同時，在那顆亮星周圍，又出現了几顆小一點的亮星，它們共同從天幕盡頭飛來，如同美麗的煙花散落天際。

笑容凝固，血液逆流。

蔡仲子

第三百一十八章 准備

四個人神情恍惚地回到了各自的部落。

涂山酋長和葉羲立刻召集了涂山所有高層，大家迅速開了個會，把白龜部落的事完完整整地告訴了他們，並讓大家都想一想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常的事發生。

如果是大規模的災難，例如以前的蟲潮和巨獸遷移，都會在發生前出現種種蛛絲馬跡。

大家聽后竭力思索，然而根本想不出有什麼異常。最近一切都非常正常，除了突然跑掉的白龜部落。

最后在意料之中的，大家沒有商量出什麼結果，這個會草草結束。結束前，涂山酋長讓大家暫時別把事情告訴族人們，免得引起無謂的恐慌，畢竟現在一切都只是猜測。

深夜。

葉羲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最后索性披衣而起，他沒有吵醒嘎嘎和蛟蛟，輕手輕腳地打開門走到石屋外。

他的門前就是星藻湖，此刻成千上万的星藻在湖中散發著瑩瑩光芒，美麗而璀璨。現在夜深了，星藻也在安眠，在湖水中不怎麼動彈，看上去真的就像天上的繁星一樣。

葉羲有些感慨。

原來就那麼小小一盆，現在居然繁衍成一個湖泊。

時間可真快啊……

他站在湖畔，盯著它們看了一會儿，才背著手，慢慢地往別的地方走去。

夜晚的山谷靜謐而安寧，漫天的星輝為它披了一層柔軟的銀紗，一切美得如詩如畫。

草地上有夜露，葉羲赤腳走著，只感覺腳底清清涼涼的，異常舒服。

吹著涼風，伴著稀疏的蟲鳴，他去羊圈那看了看安睡的山羊們，又去林子里看了看安睡的恐龍一家，接著又慢慢走到農田那里。

此時農田里的谷草已經有腰部那麼高了，再有一個多月，這些谷草穗子就會全部成熟，族人們就又有新米可以吃了。

而新開墾的農田處，前段時間播下的種子已經冒出了小苗苗。

葉羲半跪在地上，用手輕輕撥弄了一下這些稚嫩翠綠的小苗，心中不禁想著，它們如果長大，會結出多少種子。多少種子用來吃，多少種子留著等明年再播種。

輕輕嘆了口氣，他起身往紅芒果藤那邊走去。

現在紅芒果花正是盛開的時候，紫藤蘿一樣的紅芒果花朵，大串大串地從架子上垂下來，地上鋪滿了零碎的花瓣，夜風吹來，幽香扑鼻。

葉羲看著它，想起自己當初搭這個架子時還想著，如果老了一定要做一把搖椅放在花架下，一邊賞花一邊摘紅芒果吃，那日子一定悠哉似神仙。

他笑了一下，隨意地坐在了秋千架上，然后轉頭看向石屋群的方向。

這些連綿整潔的石屋群，還有美麗的山谷，花了大家多麼大的心力共同建造啊，如果真的來了場大災難把這里的一切都毀了……

葉羲只要一想，心就在滴血。

所謂的大凶之凶到底是什麼？

升級版的蟲潮？巨獸潮？超級凶獸襲擊？超級大部落想滅這里？又或者是地震類的自然災害？

白龜部落能說走就走，但他們這些摸不清狀況的部落，又怎麼可能因為一點猜測就拋下辛苦建設的家園就一走了之？

而且要遷移部落哪是這麼容易的，部落里不止戰士，還有大量嬰儿和懷著孕的女奴，全都禁不住顛簸。

再說他們尚不知道災難是什麼，逃到哪里才是正確的呢？

正胡亂地想著，忽然他看到涂山巫竟也在遠處踱來踱去。

過了一會，涂山巫似有所覺，轉頭和葉羲的目光對在了一起。

兩人相視苦笑。

葉羲向涂山巫走去：“您也睡不著？”

涂山巫點了點頭，蒼老的臉上有著微微的苦意。

兩人就這麼結伴沿著涂山山谷慢慢走，一時都沒有說話。

良久，涂山巫感嘆地看著前方，聲音微啞地說：“這個山谷可真好啊……”

葉羲看著星輝下的靜謐山谷，由衷地說：“是啊。”

兩人又不再說話了，就這麼慢慢地繼續散著步。

過了很久，葉羲停下了腳步，對涂山巫說：“還是把這次的事告訴大家，讓所有人做好准備吧，我總覺得這次恐怕不妙。

”讓白龜部落整個被嚇跑的災難，越想越令人心生恐慌。

涂山巫想了想，鄭重道：“好。”他也覺得很不安。

“如果真的有災難，那麼會有兩種可能。”葉羲過了會緩緩道。

“一，這次災難和以前的蟲潮類似。那麼我們只需要大量屯食，然后堵住山谷的缺口，以減輕損失就可以了。”

“二，災難比蟲潮還嚴重，這個山谷無法庇護我們，那麼我們必須做好撤離的准備，每個人都把遠行包裹打包好，隨時准備撤離。”

涂山巫點頭：“嗯。”

“葉羲。”涂山巫看著他沉聲道，“你先帶著一部分人離開吧。讓那只大鵟載著你們，往雪山另一處逃。”

葉羲鼻子一酸，心頭瞬間溢滿了感動。

其實現在他嚴格算來已經不是涂山人了，但涂山巫卻還在以他的安全為第一考慮。

“不。”葉羲緩過來后，認真道，“要走也應該是您先走，涂山如果沒有巫，那涂山才真的完了。”

涂山巫：“我老了，受不住折騰，不想走。”

葉羲：“我年輕，我不怕災難，也不想走。”

一老一少相視一笑。

罷了罷了，要有什麼災難就一起扛吧！活一小部分人，存活下來也只是苟活。

第二天消息頒布的時候，整個部落都一片嘩然。

知道這次的災難有可能讓他們離開這里后，他們全都有些接受不了。這個山谷這樣好，日子也過得這樣有滋味，他們實在是不願離開這里。

但不管怎麼樣，眾人還是忙碌地准備起來。

羊圈里的山羊全部被宰了做成肉干，水囊里永遠裝上滿滿的開水，每個人都縫制好遠行包裹，里面裝著逃難用的東西。

還有星藻湖里的星藻，葉羲狠了狠心，讓所有族人，包括女奴們几乎全部分食掉了，只剩下了几十顆健康的星藻，裝在水壺里，隨時准備帶走。

狩獵隊被禁止出去打獵，部落里還有几頭恐龍在，不需要再積極屯糧。

葉羲原先打算多去大草原獵些凶獸核，讓大鵟覺醒成為蠻種凶獸，但這計划也只能暫時擱置了。

大家還在葉羲的指導下，做了很多類似馬鞍一樣的東西。

部落里的坐騎有限，如果要逃難，坐騎肯定優先給部落的女人和孩子，特別是這麼多的孕婦，這些人都不能奔波，有馬鞍能舒服很多。

在這樣緊張的氛圍中。

時間一天天過去。

一個多星期過去了，還是一點點災難的征兆都沒有。

涂山人還在繼續觀望，他們每天都派人出去打探其他部落的情況，結果得知其他部落也全都沒有准備遷移，也許也在觀望其他部落。

涂山人口多，食物消耗很快，狩獵隊只能恢復了打獵，不過葉羲只允許一小部分戰士出去狩獵，並且必須快去快回。

這天，狩獵隊又打獵歸來。

這次他們運氣很好，獵到的獵物十分多，而且里面竟還有兩頭雜血凶獸。

族人們十分振奮，認為這是好一個好預兆。

所有人情緒低迷了那麼久，這次的豐收就像一劑强心劑，打在每個人的身上，讓每個人都精神一振。

涂山酋長見大家這麼高興，大手一揮，干脆決定大家一起在草地上熱熱鬧鬧地吃上一頓。

蔡仲子

第三百一十七章 消失的白龜部落

几天后。

葉羲拖著獵物自大草原歸來的時候，發現峨蚜酋長和葉部落酋長居然一同來他們部落了。

他們神情凝重地站在小溪旁，和涂山酋長涂山巫共同討論著什麼，每個人都微微皺著眉頭，像是碰到了什麼大麻煩。

涂山酋長最先發現葉羲，遠遠地朝他招手，讓他快過來。

葉羲把獵物交給一名族人后朝他們走去。

“發生什麼事了嗎？”葉羲走到小溪邊問。

葉酋長輕吁了口氣，神色奇異地道：“白龜部落，他們整個部落全都消失了！”

白龜部落……全都消失了？！

葉羲心頭微震，連忙問：“他們被別的部落聯合起來滅族了？”

白龜部落這麼强大，就是黑澤部落都不能單獨吞得下，除非几個部落聯合起來，一起攻打它。

“不。”峨蚜酋長道，“聽說那里沒有打斗的痕跡，也沒有血跡，不像是被人攻破了。”

葉羲皺著眉頭說：“難道你們覺得……白龜部落是自己選擇離開的？”

兩個酋長不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可為什麼呢？”

葉酋長嘆了口氣：“我們也不知道，這些消息都是聽別人說的，我們打算過會親自去那邊看一看。”

葉羲覺得這事非常蹊蹺，心中有些不安，于是道：“既然這樣，我們現在就走吧！”

“好。”

几名酋長齊齊點頭。

三名酋長騎著涂山恐獸，葉羲騎著蛟蛟，共同趕往白龜部落。

几個小時后，他們到達白龜部落。

此時有別的部落也聽到消息，派人來白龜部落查看，這几個人剛從山頂下來，也是一臉沉重。看到他們也沒打招呼，騎上各自的坐騎走了。

白龜山的空地上到處是稀稀拉拉的落葉。

山風一陣陣襲來，卷起落葉，在地上一圈一圈地打著轉，顯得有些凄涼。

忽然，葉羲感覺臉上被吹到了什麼，他伸手捻下來，用指頭搓了搓，發現竟是草被燒過后的灰燼。

他從蛟蛟頭上跳下來，轉頭打量了下四周。

突然涂山酋長似發現了什麼，指著半山腰處對他們大喊道：“你們看！這里掛著個龜殼！”

葉羲抬頭順著他指的方向往去，發現山壁上掛著個偌大的白龜殼，而在白龜殼上，還寫著几個字。

他視力極佳，一眼就能辨認出，那是几個被刻得歪歪扭扭的巫字。

葉羲認出這几個巫字后，心猛地一沉。

“怎麼了？”葉酋長發現葉羲的神情有些不對勁。

另外兩名酋長也向葉羲看過來。

“那龜殼上寫了几個巫字，意思是……”葉羲仰頭直直地看著那個龜殼，一字一頓地道：

“——大凶，速逃！”

三名酋長倒吸一口冷氣。

“確定嗎，這些巫字是這個意思？”葉酋長回過神來急忙追問。葉羲他不是巫，怎麼會一眼認出來。

葉羲卻很肯定地點點頭。

其他人再也沒有疑問，他們相信葉羲的為人，相信他不會亂說話。

“白龜部落特意留下這個寫著巫字的龜殼，肯定是留給別人看的。”涂山酋長喃喃自語道。

“難道白龜部落是在警告我們有危險，讓我們速逃？”峨蚜酋長瞪大了眼。

葉酋長面容冷峻：“也不排除是說白龜部落自己遭遇大凶，所以先逃了。”

几人一時沉默不語，這几個字讓他們心中籠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過了會，涂山酋長率先打破沉默，他看了看山頭道：“我去山上看看。”

白龜部落的石屋建造得十分牢固，白龜人仗著自身實力强大，即使在干季時也會住在山頂的石屋上，他想去山上看看有沒有線索。

“我也去！”

“我也去！”

峨蚜酋長和葉酋長異口同聲道。

葉羲轉頭看了看黑漆漆的洞口，道：“你們去吧，我去那個山洞里看看。”

那些灰燼，分明是從這個山洞里吹出來的。

几人分頭行動，三名酋長去了山頂。葉羲則掏出隨身攜帶的燧石，戴上特制手套摩擦之后，舉著燃燒成一團火球的燧石，彎腰踏進了那個低矮的山洞口。

一踏進這個山洞，葉羲就覺得有些不對，他蹲在地上用手摸了摸地面，發現觸手冰涼，光滑得和金屬似的，竟讓人分不出是什麼材質。

而山洞中整塊地面竟都是用這種特殊材料鋪成的，奢侈得令人咂舌。

越往里走，葉羲越覺得奇怪。

這個山洞中間完全掏空，沒有一根支柱，還是呈扁形的。這是怎麼做到一點不垮塌的？

呼，呼……

風從兩頭光亮處吹來。

葉羲被裹挾著灰燼的風給糊了一臉。

“好奇怪，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草灰……”葉羲用燧石火球照了照周圍，發現周圍的地上全都是這些灰燼。這些灰燼被風掃作一堆，看上去跟上墳過后的錫箔灰似的，在黑幽幽的山洞里詭異得有些滲人。

葉羲停在了原地。

閉上眼睛開始思考，喃喃道：“白龜部落，白龜，草灰，白龜人，白龜巫……”

“這是蓍草灰燼！”葉羲渾身一個激靈，驟然睜開眼睛，立刻明白了這些灰燼是什麼。

他舉起燧石火球，看著地上這麼多的蓍草灰燼，只感覺腳底心有一個寒氣在直往上竄，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全都冒了起來。

“這麼多的蓍草灰燼，這里得進行過多麼龐大的卜筮啊！”

葉羲聯想到山腰上掛著的那個白龜殼上寫的那几個巫字，只感覺寒意陣陣上涌。

因為接受了夏蒼祖巫的傳承，對于卜巫一道，他也有些了解。所謂小事則筮，大事則卜。遇上難以預測的大事，則要兩者兼用。

既然白龜巫用了這麼多的蓍草用來“筮”，沒道理不“卜”。

所謂龜為卜，意思就是“灼龜觀兆”，也就是用火燒龜殼，看龜殼上的裂紋來定吉凶。

所以這里應該還會有灼燒過后的龜殼才對，而且應該還是個很大的龜殼，否則就對不上這麼多的蓍草灰燼。

可葉羲在這空曠的山洞里低頭找了半天，別說龜殼了，連片龜甲碎片都找不到。

“怎麼會？”葉羲想不明白。

風呼呼地從兩頭光亮處吹來，葉羲抬頭看了看前方，忽然想到了什麼，又猛然回頭看了看身后的那個光亮口。

這兩個洞口的形狀，這地面的觸感……難道這個山洞竟是？

葉羲被自己腦海中那個瘋狂的念頭給驚到了，他定了定神，舉起燧石火球，開始抬頭看穹頂。

結果還真的被他在穹頂處看到了裂紋！

葉羲的身体開始忍不住微微顫抖。

這一處山洞，竟然是個空的巨龜殼！難以置信！這該是怎樣龐大的一只巨龜！！

不可想象！

葉羲壓抑住激動的心情，高高地舉著燧石火球，一寸寸地照亮穹頂。

等把裂紋圖案全部看完后，葉羲蹲在地上，用手指站了點蓍草灰燼，把整個穹頂裂紋給畫了下來。

夏蒼那個層次的祝巫，不僅精通祝福，對醫、卜、咒，其余三道也有所涉獵。但夏蒼祖巫傳承給他的知識浩如煙海，葉羲一時也想不到這個圖案代表著什麼意思。

他蹲在地上皺眉盯著那個裂紋圖案，同時在心里迅速翻閱傳承記憶。

最終，終于被他找到了這個裂紋的意思……

大凶之凶。

凶之極兆。

“——葉羲！”涂山酋長渾厚的聲音傳來，在山洞里不斷回響。

葉羲像從夢魘中猛然驚醒，一個激靈從地上站了起來。

因為葉羲一直舉著燧石火球，所以其余三名酋長很快在山洞里找到葉羲，大步向他走來。

葉酋長吐了口氣說：“我們在山頂上看到那些石屋全都空了，看得出他們確實是自己撤離的，一點儲存的食物都沒剩，應該是全都帶走了。怎麼樣，你在這里有什麼發現嗎？”

“有。”葉羲點點頭，指著地上打著旋儿的灰燼說，“這些是占卜用的蓍草灰燼，看灰燼的數量，說明這里舉行過一場極大卜筮儀式。”

“而我們的頭頂。”葉羲指著穹頂說，“還留有卜筮后殘留的裂紋。”

“我對卜筮知道一點，那裂紋預示著占卜結果非常不妙。”

“如果說白龜巫卜筮的是白龜部落的未來，那就說明白龜部落將有滅頂之災。而如果卜筮的是個人的吉凶，那就說明那個人必定難逃大劫。”

涂山酋長想起外面掛著的龜殼，眉頭緊皺：“那如果他占卜的不是某個人，或者白龜部落自己？而是別的部落呢？又或者他卜筮的是我們黑脊山脈整片區域？”

葉羲沉默了片刻。

“……那這里就完了。”

蔡仲子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大凶將至

這一邊葉羲在為解決了一樁心事而振奮不已，另一頭，白龜部落的白龜巫卻有些心緒不寧。

此時他正在冥想修煉。

他所冥想的地方十分奇特，這里很大很空曠，四周是黑漆漆的，只有兩頭有扁形的亮光隱約透進來。

在他的頭頂處，是一個極大的，彎曲的穹頂，有形似龜甲紋路的墨綠色紋路在穹頂處閃閃發亮。

當白龜巫冥想修煉時，外面絲絲縷縷的墨綠色能量會從兩頭亮光處涌到巨龜龜殼中，然后像遇到磁石一樣，被全部吸到墨綠色龜甲紋路中。再緩緩流淌著，共同彙集到龜甲紋路最中心的一點。

最后像龍吸水一樣，被坐在那點之下的白龜巫所吸入体內。

而這個特殊的地方其實是一個無比巨大的龜殼內部，就位于白龜山的最底端。

曾經葉羲在白龜山附近潛水時發覺過水底不對勁，似乎有什麼危險的氣息，其實就是因為這個巨大的龜殼。

這是白龜部落的祖先留下的瑰寶，什麼級別的凶獸留下的遺蛻已經不可考，但不論是修煉還是占卜，只要在這個巨大的龜殼中進行，都能讓白龜部落的巫事半功倍。

事實上，因為有這個巨型龜殼在，白龜巫的水平已經無限逼近于大巫。如果再過個几年，白龜巫就極有可能成為黑脊山脈唯一一尊大巫了。

但眼下，這位未來的大巫卻心神不定到無法專心冥想。

這種奇異的情況已經持續好几天了，可是用簡單的卜卦卻卜不出來發生了什麼事。

最終白龜巫停下了冥想，睜開眼睛果斷地站了起來。

隨著冥想結束，那布滿穹頂的墨綠色龜甲紋路頓時消失，龜甲內部變得黑漆漆一片。

他走到龜甲口處，把自己的弟子圖澤找來，讓圖澤馬上去准備大量的蓍草，他要准備占卜。

圖澤聽說自己的老師要這麼多的蓍草，立刻明白他是要准備進行一場大的卜筮，渾身一凜，忙不迭地准備去了。

過了會儿，圖澤抱著一大捆蓍草過來，白龜巫又指揮著他，讓圖澤把這些蓍草堆放到角落里。

“還不夠。”白龜巫說。

圖澤一驚，連忙又回去搬，一趟又一趟，等把部落里的蓍草全部掏空后，白龜巫終于說夠了。

經過一趟趟的搬運，此刻堆放在巨龜殼內的蓍草多得簡直跟草垛似的，如果把它們扔進火堆里，恐怕要足足一個鐘頭才能全部燒完。

白龜巫吩咐任何人都不准打擾后，才慢慢地走到巨龜龜殼的內部，彎腰親自動手把這些蓍草分成均等的四份，堆放到四個角落中。

此刻巨龜殼內雖然沒有墨綠色亮光，但卻燃著一個火把，不斷跳躍的橘黃色火光照亮了黑漆漆的龜殼內部。

白龜巫深吸一口氣后開始卜筮。

他盤腿坐在巨龜龜殼的最中心，把骨杖橫放在腿上，閉上雙目，嘴唇微微蠕動。

晦澀又拗口的巫語響徹四周。

漸漸的，腿上的骨杖竟開始微微顫抖，並發出輕不可聞的嗡鳴聲，而堆放在四個角落的蓍草，竟轟然無風狂舞起來！

數不清的，大量的蓍草，像被無形的龍卷風裹挾著，以白龜巫為中心，颯颯地極速飛舞。白龜巫花白的長發以及衣角袍角，也被它們帶得胡亂舞動。

漸漸的，這成千上万的蓍草群從蛋形壓縮成為一個扁扁的盤形，像是繞著土星旋轉的土星環，看起來無比壯觀。

如果細看，甚至可以看出這些無序的狂舞的蓍草，在漸漸分出一圈圈的層次。

片刻后，這些蓍草群，以從內到外的順序，一圈接著一圈依次落到地上，一分鐘后，最終形成一個直徑為二十米的中心鏤空的巨大圓形。

這些落在地上的蓍草每一圈的根數，以及排列的方式，都有講究，暗和著某種特殊的自然規律。

白龜巫坐在圓心內，在最后一根蓍草落地后，驟然睜開眼睛，拿起骨杖，把杖頭對著身前的地面不重不輕地這麼一敲。

咚！

杖頭與龜甲碰觸，龜甲仿佛有嗡鳴聲在不斷回顫，聲音仿佛能鑽入骨髓。

火把上正在烈烈燃燒的火焰頓時熄滅。

龜殼內完全陷入黑暗。

下一秒，成千上万的蓍草轟然燃燒起來。

所有的蓍草燃起了墨綠色的火焰。

白龜巫繼續念咒，他嘴唇蠕動，晦澀神秘的巫語不停地流淌。

主持這樣一場巨大的卜筮對他而言似乎很吃力，漸漸的，他的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

隨著巫咒聲，蓍草上的墨綠色火焰越燃越旺，它們在半空中糾結著纏繞在一起，漸漸分成東南西北四處高大火焰柱子，四股火焰越來越粗越來越高。

白龜巫念著念著，又拿起骨杖，再次用杖頭對著地面敲了一下。

咚~

轟！！

四股墨綠色火焰猛然一竄，轟然全部竄到了龜殼頂上，龜殼穹頂頓時被一層墨綠色的火焰所覆蓋。

白龜巫繼續念咒，額頭的汗珠一顆顆地滾落。

一直到墨綠色火焰包裹了龜殼穹頂十秒，白龜巫才終于停止了念咒。

几乎就在他停下的時候，那墨綠色的奇異火焰就全部消失不見，而那支熄滅的火把，竟嗤地一聲又燃了起來。

白龜巫呼出一口氣，顫顫巍巍地拄著骨杖站了起來。

他慢慢地走到火把那里，舉著火把對著地面照。

此刻地面到處是蓍草燃燒過后的灰燼。

白龜巫一寸一寸地觀看著這些灰燼組合起來的圖案。

越看臉色越白，等看完后，他只感覺有一股寒意從頭頂一直鑽到了腳底，整個人都是一哆嗦。

他定了定神，開始舉起火把看龜殼穹頂。

所謂龜為卜，蓍為筮。小事則筮，大事則卜。而遇上難以預測的大事，就要兩者方法兼用。如果卜和筮所預示的結果不一樣，就說明占卜失敗，結果不准。

橘黃色的火光照亮了頭頂。

只見被墨綠色火焰燒過后，那巨龜龜殼的穹頂竟被燒出了細細的黑色裂縫，共同形成了一個奇特的紋路。

隨著穹頂裂紋被火把一寸寸照亮，白龜巫枯瘦的手漸漸顫抖起來。

等白龜巫全部看完，已經是面無人色。

“不可能，不可能……”他雙目無聲，聲線顫抖地喃喃自語。

一陣涼風從龜殼洞里吹進來，地上的蓍草灰燼霎時像落葉般被吹起，有一些灰燼甚至迎面吹到了白龜巫的臉上。

風一陣接著一陣，灰燼漸漸粘到了他的額頭眼角，鑽進了他花白的頭發中，使他看上去滑稽得有些可憐。

但白龜巫卻絲毫沒有察覺到似的。

因為這龜殼和蓍草形成的卦竟都顯示……

“……大凶將至！”

白龜巫舉著火把，迎著風，看著前方無神地吐出了這四個字。

蔡仲子

第三百一十五章 兩全

葉羲轉身回到自己的石屋中。

他站在背光處，低頭輕輕地撫摸被橫放在石台上的祖巫骨杖。他的面容被陰影所吞沒，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良久，葉羲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一把拿起了祖巫骨杖，然后大步向涂山巫的住所走去。

自回到涂山后他就知道遲早會有那麼一天，但私心里還是想把這一天給無限推遲。但既然已經答應了斷翎，就干脆現在就去說吧。

葉羲來到涂山巫的石屋門口，和守門的兩位戰士點了點頭打過招呼后，抬手敲響了門。

“進來吧。”

涂山巫蒼老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葉羲攥緊了手中的祖巫骨杖，吱嘎一聲，打開木門走進石屋內。

石屋中，涂山巫正盤腿坐在石床上，手握巫石閉目冥想。這座石屋的屋頂上有一個圓洞，圓洞口有絲絲縷縷的墨綠色能量鑽到涂山巫的身体中。

涂山巫結束冥想睜開眼睛，見是葉羲，有些好奇地問：“怎麼了？臉色這麼沉重，發生了什麼事？”

葉羲抿了抿唇，直接解開包裹在骨杖外面的薄獸皮。

涂山巫驚詫地看著露出全貌的祖巫骨杖：“這是……”

葉羲一咬牙直接說了出來：“巫，我在外面的時候，得到了一位非常偉大的巫的傳承，從而成為了另一個部落的巫。”

涂山巫陡然變色。

他隱約猜到，葉羲此行是來跟他說什麼的。

“所以你這是……”

葉羲深吸了一口氣，狠下心道：“我是時候該離開了，對不起，巫，我必須回到那個部落去，那個部落比涂山更需要我。”

涂山巫腦袋嗡地一聲變得一片空白，他微張著嘴，蒼老的雙目直直地看著葉羲，仿佛不明白他說什麼。

他們部落的葉羲要離開涂山去另外一個部落了？不再是涂山人了？怎麼出去一趟就變成這樣了呢？涂山巫一時想不明白。

葉羲沒有說話，像犯了錯般微微垂著頭。

四周一片令人窒息到極致的沉默。

過了片刻，涂山巫緩了過來，他不愧是一個部落的巫，承受能力比葉羲預料的强得多。

他招了招手，示意葉羲過來坐到他旁邊，慢慢道：“孩子，別這麼急，過來跟我說說你怎麼得到傳承，那個部落又是怎麼樣的吧。”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那時聽你說起外面的經歷時，我就隱約猜到你有所隱瞞，沒想到是隱瞞了這麼大一件事。”

如今離別在即，葉羲也無所謂隱不隱瞞了，他順從地坐在涂山巫身邊，講起了之后發生的事。

他從橫渡怒河講起，那時車隊乘巨鱟過怒河，有敵人騎著王種魚獸突然發難，他掉入怒河中，醒來后完全到了陌生的地方……

他誤打誤撞來到夏部落，在他看到他們把族人獻祭給黑虎祈求庇護是多麼的憤怒，一怒之下斬殺黑虎，以及去了地下溶洞，在那里看到的一幕幕。

當講到歷任夏部落酋長和巫跪在祖巫骨杖面前或是懺悔，或是訴說著夏部落興衰的時候。一旁靜靜聽著的涂山巫禁不住心潮澎湃，激動得身体微微發顫，似乎已經能看到一個龐大的部落是怎麼興起又是怎麼轟然衰弱的。

葉羲又講了在幻境中看到的夏蒼祖巫為人族所做的一切，怎樣艱難地在荒蕪中建立起第一個部落，一生為人族的崛起而奮斗，又是怎麼在臨死前下了最后一個祝福，最后轟然化為飛沙。

涂山巫聽完后良久不語，閉著眼睛胸膛激烈起伏，過了一會儿，他從石床上下來，紅著眼睛有些沙啞地問葉羲：“夏部落在哪個方向？”

葉羲指了指東邊。

涂山巫慢慢走到石屋的東邊，整理了一下衣袖和袍角，然后對著東邊噗通一聲跪下，虔誠而恭敬地，對著那個方向重重磕了個頭。

葉羲驚呆了，連忙過去扶著涂山巫起來：“巫！您這是做什麼？”

“我在感激夏蒼祖巫，沒有他，也就沒有現在的部落，說起來，他也是涂山的祖先。”

涂山巫顫顫巍巍地回身看著葉羲，那雙蒼老的眼睛此刻蓄滿了老淚，他微笑地看著葉羲說：

“孩子，我為你感到驕傲。”

葉羲又是一呆，無法言喻的心緒涌上心頭。

他怔怔地看著涂山巫，恍然間想起，在第一次見到涂山巫的時候，對方就是因為自己虛構的一個神農嘗百草的故事而感動得紅了眼眶，從而留下自己的。

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從來不是個自私的人，他怎麼會以為他會因為自己離開涂山，去另一個部落而感到失望傷心呢？

自己是不是把其他人都想得太狹隘了？

不是只有他會脫離原生部落的概念，站在整個人族的角度上看問題的。

涂山巫感慨而心疼地看著葉羲：“背負了這麼大一個責任，以后要辛苦了。”

知道了原委后，涂山巫根本無法怪葉羲。

夏部落這樣偉大的部落，不應該斷了傳承。而有葉羲這樣的一個巫在撐著，夏部落想必能重新振興起來。

葉羲胸口火熱一片，為涂山巫的理解而感動不已。

“我不怕，謝謝您不怪我。”

涂山巫笑著搖了搖頭：“我怎麼會怪你。對了，你剛才是不是說夏部落有個强大的敵人叫西嶺氏？”

葉羲點點頭：“是，我雖然沒見過西嶺氏，但據說它很强大，只比超級部落弱一截。”

涂山巫微微頷首，提議道：“既然這樣，不如把夏部落搬到這里來吧。我們這里地處偏僻，想必那個西嶺氏不會察覺到這里，這樣夏部落也可以悄悄壯大起來。”

葉羲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一時失語，過了几秒，才又驚又喜地問：

“這樣可以嗎？”

涂山巫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什麼不可以的，這個山谷本來就是你發現的，划一半給夏部落居住又有什麼不可以。”

葉羲完全沒想到，自己反復糾結的事居然這麼輕松就被解決了，這些天來一直籠罩在心間的陰云霎時被吹開。

云開霧散，陽光普照！

葉羲現在簡直激動高興地想原地跳起來！

原來還有這樣兩全的辦法！他真是恨不得穿越回過去，打死那個糾結來糾結去，笨得沒法的自己！

“謝謝巫！”

葉羲忍不住興奮地跳起來擁抱了一下涂山巫，這個枯瘦又可愛的白發老人。

涂山巫被葉羲嚇了一跳，被放開后無奈又縱容地搖了搖頭。

葉羲想起什麼來立刻和涂山巫告別，他打算告訴斷翎這個好消息，然后立刻乘坐大鵟趕回夏部落，把夏部落的人全部接過來。

他打算回去前把大鵟的實力也加强一番，讓它提升到蠻種凶獸級別，這樣回去速度會快很多。

此刻解決了心事又獲得了支持的葉羲干勁滿滿，心中不斷盤算著未來，腳步輕快又有力。

涂山巫就這麼站在石屋門口目送著葉羲的背影。

蒼老的面容上有著欣慰，卻又透著惆悵。

蔡仲子

第三百一十四章 斷翎的提醒

處理完狼牙部落的事，葉羲又開始了在涂山山谷的悠閑日子。

他開始研究黃豆，看黃豆在盛著水的大石盆中慢慢長成豆芽；空閑時偶爾喂養喂養星藻，在美麗的星藻湖里游個泳，或者陪孩子們一起嬉戲玩水；間或去葉部落和峨蚜部落看看。大多數時間則帶著蛟蛟、小花、嘎嘎這三只去大草原狩獵。

如今憑他們的實力，已經不怕草原里的生物了，可以橫行無忌。

基本上現在葉羲帶著三只戰寵進草原時，只瞄准純血凶獸和蠻種凶獸獵殺，宰殺的凶獸核凶獸肉全部給三只吃，讓它們迅速提升實力。

蛟蛟和小花在這麼吃了几天后，進入了休眠，半個月后醒來，一蟒一花都有了巨大突破。

蛟蛟成為了蠻種凶獸。

雖然体型沒有再變大，但鱗片變得濃黑且有光澤了許多。那一雙猩紅的眼睛好像會幽幽地發光似的，身上的氣息也越發可怕。

弄得一群小孩遠遠地看到它就哆嗦著逃開。

小花的体型也沒多大變化。

它身上多了兩根藤蔓，藤蔓上麻刺的麻醉效果，以及唾液的腐蝕性也强了很多，根系變得更長更密，現在它一旦邁起小碎步全力奔跑起來，連蛟蛟都只能堪堪追上。

但是嘎嘎，無論吃多少凶獸肉凶獸核都沒發生什麼變化，連体型都沒長大多少，還是圓滾滾的模樣。

實力的落后讓它不能再壓著另外兩只隨意啄了，在沮喪了一段時間后，它忽然改變了策略，變得一言不合就對著葉羲賣萌。

此時葉羲正搬了個石墩坐在自己石屋門口。

他一邊曬著太陽一邊在畫畫，用九工帶來的九工紙，以及自己削的炭筆，把眼前的涂山美景給畫下來。

小花則扎根在附近的石屋牆角，它舒展著自己的身軀，翠綠的葉片像翡翠般散發著瑩潤的光澤。

嘎嘎扇著小翅膀飛到葉羲旁邊，一雙圓溜溜的，像黑寶石般熠熠生輝的眼睛瞅了畫一眼。

然后歪頭跟他撒嬌。

“啁啾，啾~”

它輕靈悅耳地叫著，低頭不停蹭葉羲的腦袋，圓滾滾的身軀就像個大號的橘紅色圓球。

葉羲堅持了一會儿，就拜倒在這種癢癢的，絨絨的觸感中。

他放下炭筆，瞧著嘎嘎撒嬌的可愛模樣，心軟得一塌糊涂，頭一次發現自己居然是個隱形的絨毛控。

他左右張望了一番，見四處沒人，迅速把臉埋在它暖呼呼的脖子上，幸福地蹭了蹭，心中直呼觸感真軟真舒服。

毛軟軟的，還帶著股太陽的味道。

過了會儿葉羲抬起頭，摸摸嘎嘎的腦袋，嬉笑著說：

“當初給你起錯名字了，看你這麼圓滾滾的，又愛啾啾地叫，應該叫你圓啾啾，或者肥啾啾才對！”

“啾~~”

嘎嘎扇扇小翅膀，好像是在應和。

“呸！”

扎根在屋角的小花突然不屑地衝著旁邊吐了口口水，那小模樣活脫脫一個正直迂腐的皇后在唾棄鄙夷向皇上獻媚邀寵的妖妃。

地上登時被它的綠色口水腐蝕出一個小洞，還滋滋地往上冒著煙。

葉羲剛想跟小花說些什麼，嘎嘎突然啾地叫了一聲，主動露出脖子，讓葉羲給它撓撓。

于是葉羲一下子又被嘎嘎吸引過去了，一個沒忍住，張開雙臂把嘎嘎抱住，像痴漢一樣把整張臉埋在它蓬松的羽毛里幸福地蹭啊蹭。

“咳，葉羲啊……”

身后突然傳來涂山酋長那猶猶豫豫的聲音。

葉羲身体一僵，隨即若無其事地把頭抬起來，再若無其事地轉頭看向涂山酋長那張有些懵逼又僵硬的臉。

“怎麼了？”葉羲鎮定自若的，很自然的問。

如果忽略葉羲那微紅的耳尖，那看起來真的是看起來非常自然非常正常了！

涂山酋長新奇地盯了他一眼，決定把剛才看到的畫面忘了，直接說明了來意：“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找伴侶了吧？”

葉羲一愣：“怎麼突然提這個？”離紅草節還有好長時間呢。

涂山酋長笑眯眯地說：

“這不是葉部落的人和峨蚜部落的人過來了。這次來的還有很多他們部落的年輕小姑娘，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喜歡哪個就挑哪個，她們都很喜歡你，都願意做你的伴侶！”

其實是因為蒲泰和勇來跟他提議，要盡快給葉羲找個伴侶，最好馬上再生個孩子。不然雪山外面這麼精彩，万一哪天葉羲又突然無聊，想跑出去轉轉了怎麼辦？有伴侶有孩子也好有個牽掛。

葉羲頭皮一麻：“不用了，我暫時不想找伴侶。”

“去看看又不要緊，万一有你喜歡的呢。”涂山酋長不遺余力地勸說。

葉羲堅定道：“真不用！”

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不過他不想跟涂山酋長說滄霧的事，所以只一味的拒絕。

涂山酋長開始打同情牌：“真不去？如果你不出去見一面她們會很失望的，說不定還會哭。”

“如果我見了卻一個都不選，她們會更失望。”葉羲斬釘截鐵地說。

涂山酋長一時沒有說話，只是有些犯愁地瞅了葉羲一眼。

從來沒見過這麼抗拒找伴侶的男人。

……葉羲不會喜歡男人吧？

這種事不少見，涂山酋長活了四十多歲，也見過几個。可別人他不管，葉羲卻不能不管啊！

涂山酋長最后還是沒說服葉羲去見那些少女，最后眼神復雜地看了他一眼后，一步三嘆氣地走了。

留下葉羲待在原地莫名其妙。

不明白自己不馬上找伴侶，為什麼會給涂山酋長這麼大的打擊。

正在葉羲發呆的時候，斷翎無聲無息地走了過來，他輕輕地在葉羲身邊盤腿坐下，看著遠方的星藻湖怔怔發呆。

“怎麼了？”葉羲問。

斷翎沉默了一會，終于還是輕聲道：“巫，您打算什麼時候回部落？”在繼上次五大人事件后，斷翎第一次叫葉羲巫，而不是大人。

葉羲臉色一僵。

原本的好心情霎時像流沙般漏了個干干淨淨，一時沉默著沒有說話。

斷翎一直在等著葉羲的答案，但是這長久的沉默像一只手掌狠狠抓住了他的心髒，難受得讓他几乎無法呼吸。

他靜靜地看著前方風景如畫的星藻湖，胸口一陣冰涼，連視線都模糊了。

這近一個月來，他一直默默地觀察著這個部落。雖然涂山部落人口同樣少，只比夏部落多一點，但山谷風景又美又安全，人人居住在整潔的石屋中，而不是漆黑的山洞里。

淙淙的小溪，美麗的星藻湖，柔軟翠綠的草地，簡直是理想中的部落居住地。

而葉羲在這里地位異常高，几乎說是什麼就是什麼，連酋長都聽他的。而且人人都很關心他，是那種寧願自己死也不願他死的那種最真摯的關心。

越是觀察越是沮喪，越是恐慌。

這樣好的部落居住地，這樣好的族人，巫真的會舍得全部放下，然后跟他去那個一無所有的夏部落嗎？

這樣心神不定患得患失地過了一個月后，他的不安已經累積到了極點，在聽到涂山酋長要給葉羲找伴侶后，終于爆發了，忍不住提醒了葉羲。

過了很久，葉羲終于開口：

“快了。”

聲音嘶啞而輕不可聞。

蔡仲子

第三百一十三章 樂瘋啦

葉羲昨天從黑澤回來后沒多久，就被一臉心疼的涂山酋長勸著去休息了。不知是不是回家后身体都變嬌弱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居然已經是日上三竿。

今天也是陽光明媚的一天。

藍天白云下，是如綠毯一樣的茵茵草地，草地中間或點綴著鼠尾草以及紫色的小風鈴花。再加上淙淙的閃著金光的溪流，清澈幽藍的湖泊，還有整潔有序的石屋群落，眼前的一切真是美好靜謐得和畫一樣。

微風吹來，帶來青草的清香氣息，還有一絲絲縹緲幽淡的花香。

葉羲深吸一口氣，覺得肺部都被清洗了一遍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時身后傳來了一連串清脆的笑聲。

葉羲回頭，發現是個光頭小男孩光著腳丫在草地上瘋跑。

這個小男孩看上去瘦骨伶仃的，但跑起來的樣子是真的瘋，小臉上的笑容燦爛得連太陽都比不上。

山谷中不止有涂山人在活動，還有很多涂山的戰寵，像憨態可掬的巨型棕熊啦，足肢纖細爬得飛快的皺鰓八足蟲啦，以及被從小養大的看起來頗為可怖的食肉恐龍。

這個小男孩居然也不怕它們，一路橫衝直撞地跑，反而嚇得它們紛紛避讓開，生怕踩到他。

“太好啦！太好啦！不是夢，真的不是夢！哇，哇……”這個小男孩一邊瘋跑一邊瘋吼，跑著跑著，居然還興奮地翻了個筋斗。

不過這個筋斗沒翻成，翻到一半就啪嘰摔了下來。

這個小“男孩”自然就是阿細了。

她昨天還是沒撐住睡著了，等醒來第一眼發現自己還在石屋中躺著時，她簡直是樂瘋了，像個小炮彈一樣地衝出石屋，撒腿就在草地上瘋跑起來。

不然沒法宣泄她內心的激動和喜悅，她可能會把自己給活活樂死的！哈哈哈！

葉羲覺得這個小家伙很可愛，于是笑著向她走去。

他已經認出她是昨天救回來的狼牙奴隸。

阿細的姐姐草雀看到葉羲走來后，連忙跑過去把阿細一把拉起來，然后感激又惶恐地走到葉羲面前，對他連連道謝：“葉羲大人！真是多謝您了，真是多謝您了！我們都知道了，是您救了我們……”

她語無倫次地說。

阿細知道葉羲就是救她們的人，站起來后也拼命道謝：“多謝葉羲大人，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兩人都笨拙地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感謝，只是反復地說著這句話。

葉羲笑著道：“你們的謝意我收到了，不用再道謝了。”

草雀又紅著臉道歉：

“剛剛阿細太瘋了，驚擾了大人，真是對不起。”

“沒事。”

葉羲安撫了一句，然而低頭看向阿細，“你叫阿細？跟我的名字聽起來倒是有些像。”

阿細聽后羞怯又激動地低下了頭，眼睛亮晶晶的，暗戳戳地高興不已。

葉羲以為阿細是在為剛才的事不安，于是半蹲在她面前，揉了揉她的小光頭，笑著道：“男孩子就是應該活潑些，現在多跑跑多鍛煉，以后爭取成為個强大的戰士！”

阿細聽后卻徹底羞紅了臉，不過因為皮膚太黑，看不出來。

她撓撓頭，囁嚅地道：“我、我是女孩。”

葉羲一愣。

這還真看不出來啊。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呵呵笑了：“女孩也沒事，女孩如果身体强壯，以后也有機會覺醒成為戰士！”

這邊他們說著話，其他在草地上的狼牙奴隸也發現了葉羲在這里，紛紛跑過來道謝。

昨天葉羲走的太快，她們還沒來得及表達感激。

“葉羲大人！真是多虧您了！”

“是啊，真是多謝您了，我們在黑澤部落過的真不是人過的日子，本來已經打算過兩天就把自己撞死算了，結果您來救我們了……謝謝，真是謝謝您了葉羲大人！”

這些狼牙人都聽貂和雉目他們說過葉羲其實就是以前他們狼牙部落的松草，但是他們怎麼看也看不出來兩個是同一人。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面對著葉羲，她們完全不敢像和貂重逢一樣，相認后就抱著對方大哭大叫，訴說這些年的痛苦絕望，還有重獲新生的激動。

好像這是一種冒犯似的。

只是一味地道謝。

也不叫松草，只叫他葉羲。

葉羲看她們雖然換了新衣服，但露出來的脖子和手背都是傷痕累累的，氣色也不好，就招手讓一名涂山人過來，讓他去星藻湖撈些星藻上來。

那人速度很快，不一會就抱著一大盆星藻回來。

星藻能增强体質，從而加快傷口恢復速度，葉羲讓這些人全部吃下。

想了想，這些人畢竟是這具身体最后的族人，于是又取出從蓮部落買來的蓮子，給她們每人一顆。

這些蓮子看起來像玉做得似的，精致美麗，且觸手冰寒，散發著絲絲冰霧，一看就很珍貴。

一開始她們都不敢吃，還是葉羲再三勸說，她們才戰戰兢兢地吞下。

十五顆蓮子就等于一顆純血凶獸核，她們三十多個人，每人一顆，就相當于吃掉了兩顆純血凶獸核。

這要是被涂山酋長還有其他人知道得心疼死。

不過這蓮子無愧它昂貴的價格，她們吃下后，震驚地發現自己的傷口竟然在發癢，撩開袖子后，發現傷口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飛速愈合。

草雀前兩天剛流產，又慘遭侵犯，之后還挨了一頓毒打，本來身体就不行了，一直是靠心中的那股高興氣勁給硬撐著，過几天可能就會病倒。

結果現在吃了蓮子后，她愕然地發現肚子變得暖烘烘的，原本抽疼的小肚一下子不疼了，傷口也在飛速愈合。

沒過多久，所有人身上的傷口都淺了很多，想必再過几天就能完全復原了。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一群人又激動感激地道起謝來。

葉羲抬手阻止了她們，今天聽到的道謝已經夠多了。

他在阿細的面前半蹲下，看著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問：“想去玩秋千嗎？”

雖然阿細不知道秋千是什麼，但這不妨礙她大力地點頭，聲音洪亮擲地有聲地道。

“想！！”

蔡仲子

第三百一十二章 如果這是美夢

阿細是個五歲的小女孩。

不過在外人看來，她卻是個五歲的小男孩，還是個骨瘦如柴，能一眼數清肋骨的光頭小男孩。

自她記事起，就一直生活在黑澤部落中。

以一名奴隸的身份。

她住的地方是一個被稱為奴隸洞的低矮小山洞里，平常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山洞口的陰影里，睜大眼睛看著外面。看那些穿著干淨麻衣，身体壯得像頭小牛犢的黑澤小孩，在陽光下奔跑打鬧，肆意地大笑。

她羨慕，又向往。

他們真快樂啊，她想。

這樣不愁吃喝，不用挨打，又能隨意奔跑的日子真是太幸福了。

阿細很喜歡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看他們——即使不能做他們，能看一下也是好的。

不過今天，她沒能看到她想看的畫面。不知道為什麼，黑澤的小孩全都不見了，不止小孩，連大人都不見一個，外面空曠曠的。

“阿細，過來幫我挑挑膿泡！”黑暗的小山洞里，傳來一個嘶啞的女人聲音。

阿細起身慢吞吞地往黑暗的山洞里走去。

她一路經過許多躺在地上，閉著眼睛睡大覺的人。這些人和她一樣，都是奴隸，之所以大白天睡覺，是因為肚子餓沒有力氣，或者是因為挨了打，在閉目養傷。

這個小山洞總是陰暗又死氣沉沉，彌漫著一股排泄物的味道，且越往里走味道越大，令人忍不住捂鼻。和外面燦爛的陽光，清新的空氣截然不同，完全是兩個世界。

山洞很小，阿細沒走几步就走到了叫她的女人面前。

這是個十几歲的女人，名字叫草雀，是她的阿姐，面貌看不出相像，在瘦方面倒是一模一樣。此刻她歪躺在一張破破爛爛的獸皮上，額頭布滿冷汗，肮髒的皮膚上滿是鞭痕。

這些鞭子是前几天挨的，傷口長了膿，和綻開的血肉混在一起，散發出一股惡臭味。

草雀見阿細過來，喘著粗氣，虛弱又惡狠狠地對她低吼：“你個沒心肝小畜生！肮髒又惡心的爬蟲！這麼喜歡看黑澤的小孩？嗯？很想成為黑澤部落的人吧？！”

“我真是后悔當初沒把你掐死！還千辛万苦省下食物來給你吃！”

因為長期遭受折磨，草雀的心態也因為崩潰而大變，時常對自己的妹妹惡語交加。

阿細低著頭不言不語。

肮髒的頭發粘成一縷縷垂下來，那細脖子好像隨時會撐不住大腦袋，哢嚓一下折斷似的。

“……你記住！你是狼牙部落的人！是狼牙部落的人！！”草雀厲聲尖叫，模樣可怖。

阿細沒有說話。

她不喜歡狼牙部落，在她心里，這個名字代表著卑賤，代表著不幸。如果可以，她是真的想做黑澤部落人，而不是狼牙部落人。

草雀罵了一通后稍微好了些，招手對阿細沒好氣地喊：“還不快過來幫我挑膿泡！”

阿細低著頭走過去，用磨尖了的骨頭渣子幫她的阿姐挑起膿泡來。

草雀身上的鞭痕觸目驚心，加上惡心的膿泡，看起來分外猙獰，但阿細卻毫無所覺，只是低著頭，仔仔細細地用膿泡挑破。

她知道她的阿姐這身上的鞭痕是怎麼來的。

前兩天她的阿姐微凸的肚子剛癟下去，就有黑澤人跑過來把她扒光然后壓著她。她的阿姐就這麼渾身赤裸地躺在肮髒的泥地上，雙手無力地揮舞著承受，可能是太痛了，于是就抓了一下那人的背，結果不小心抓破了他的皮膚。

那個黑澤人發了怒，用鞭子給了她的阿姐几鞭。而她的阿姐只能躺在肮髒的地上像蟲子一樣痛苦地蠕動。

當時她就在不遠處，抱著膝蓋蜷縮在黑暗里，睜大眼睛看著這一幕。

這一幕很常見，每當這時，她就會放下那份羨慕，轉而開始恨黑澤部落人，恨不得他們全死光。

可是羨慕，或者仇恨又有什麼用呢？

不管她們是怎麼想的，黑澤人照樣過得好好的，她們也照樣成不了黑澤部落人。

但是一成不變的日子在今天有了變化。

在她剛給阿姐挑完膿泡后，就有几名黑澤戰士冷冷地走進來，指明要小山洞里的狼牙人全部出來。

阿細愣愣地跟著阿姐出去。

她的阿姐很害怕，一直緊緊地牽著她的手，手心汗津津的，身体哆嗦得跟篩子似的。

一大群黑澤戰士在盡頭等著她們。

她從沒見過這麼多的黑澤戰士，烏壓壓的，全部用冰冷又惡意的視線看著她們，像要把她們的頭顱砍下來似的。

阿細不自禁地有些腿軟，以為是有什麼“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但結果並沒有。

她們被領著來到人群的中心，有几個一看就格外高貴的人站在那里，而尊貴無比的黑澤巫甚至一個接一個地把手貼在她們的額頭。

她渾渾噩噩地用水衝洗掉額頭的青色花紋，渾渾噩噩地跟著兩名看起來很强大很高貴的戰士一起離開黑澤部落。渾渾噩噩地來到一個特別美麗，比黑澤部落還要好看得多的地方。

一個叫涂山的部落。

她的阿姐從來沒這麼高興過。

就這麼跪在草地上，抱著她又哭又嚎又笑的，把她的骨頭都勒痛了。

“阿細，從此我們不是奴隸了！你也不用再假裝成男孩了！”草雀流著淚，哽咽地對她說。

不是奴隸了？

阿細聽著大人們的談話，知道了自己現在成了一名涂山部落人。

那時她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但當熱騰騰的，散發著無比誘人味道的美食被端到她們面前時，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這些……是給我們吃的？”

她睜著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問端來食物的阿姨。

這個阿姨叫雉目，據說也曾經是狼牙部落人，但她跟她印象中的狼牙部落人完全不一樣。

她看起來很漂亮，胳膊粗壯，肌肉很結實，臉頰有著健康的紅暈，身穿干淨漂亮的獸皮衣，連指甲縫都是干干淨淨的。

在她小聲問出這個問題后，這個叫雉目的阿姨卻一下子哭了，流著眼淚說：

“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隨便怎麼吃！”

阿細呆了。

這些食物這麼好這麼香，恐怕連黑澤的戰士都沒的吃吧？竟然讓她隨便吃？！

她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著這些食物，吃著吃著，眼淚卻啪塔啪塔地往下掉，和著食物一起被吞入口中。不止是她，几乎所有從黑澤奴隸洞里走出來的狼牙人，都是邊流淚邊吃的。

直到吃得肚皮快脹破了，阿細才停了下來。

那個叫雉目的阿姨又拉著她的手，帶著所有狼牙人去溪邊清洗。

阿細看到這條清澈的河流時，又不由自主地發起了呆。

現在是干季初期，黑澤部落已經開始節約用水了，像她們這種奴隸只有喝的水，是沒有水可供洗澡洗臉的。

可是“雉目阿姨”卻說這條小溪是安全的，可以隨便他們清洗。

阿細回過神后簡直樂瘋了。

她捧著飽脹的肚子，像其他黑澤小孩一樣，肆意地向小溪狂奔而去，然后站在淺淺的溪水中，盡情地潑水玩，盡情地搓洗自己。

清澈的溪流帶走了污垢，污水被衝走了不見了，一個異常干淨的阿細從溪水里走了出來。

然后她們被帶到高大的石屋里休息。

她和她的阿姐被分配到同一座石屋，這座偌大的、干淨整潔的石屋中就只有她和她阿姐兩個人一起住。

阿細几乎是同手同腳地爬上了石炕。

當她干干淨淨地躺在柔軟的獸皮毯上，和阿姐依偎在一起，撫著飽飽的，暖洋洋的肚子時，她依然處在懵然的狀態。

這一切是真的嗎？

是不是因為她太渴望了，所以頭腦發昏，于是做了一場無比真實的夢？

她不敢閉眼，努力抵擋著身体的睡意，就這麼大張著眼睛直直地盯著黑暗的虛空。生怕一覺睡醒，就會回到那個肮髒惡臭的奴隸洞里。

揪著柔軟的獸皮毯，她心中不停地祈禱著。

如果這是美夢，請不要醒來。

不要醒來。

不要醒來。

不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