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度寓言四之三

翔風鷲

之十一 月亮的兩面鏡子

長白山上的天池澄淨不染塵埃，是月亮最愛的明鏡，常在寂靜的夜晚對鏡梳妝，把光影沐浴在天池的一方淨水中。月亮看遍了人間幾多滄桑，幾多風雨，歲月如流，人世夢幻戲連連，每每為雲遮月，月圓缺而暗自感傷，不禁也要生出些許慨歎和自憐。

這晚正逢人間佳節，正是幾家歡樂幾家愁。皎潔如玉盤的月亮掛在如水的碧空，聽到人在對月傷懷：「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人思親垂淚，月亮也觸動自家傷心處，不由潸然淚下，飄落化作花間點點香露。

太陽看到月亮被少女的情絲所牽，迷住在塵世，癡癡不知回頭，他又歎氣又好笑。他發出一束耀斑，把沉浸在感傷紅樓一夢的月亮喚醒：不要隨著人的角度和想法看自己，那並不是真相；在太陽的角度看月亮，或以太陽為鏡，就明白，圓缺的月影只不過是假相，月亮永遠是滿月，哪怕月亮圍繞地球不停轉，同時也在自轉。圓缺的幻相只是人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相。人說，「總為浮雲遮望眼」，其實，即使碧空萬里，沒有白雲遮卻高渺的天空，山水一派清翠，作為渺小如滄海一芥的人，靠肉眼凡胎，即使藉助現代最先進望遠鏡，也無法窺探宇宙之外的玄妙天地。

月亮破涕為笑，以太陽為鏡，果然看到自己永遠圓滿光燦的姣好容顏。

從此月亮有了兩面明鏡，一面在地上，一面在天空。每當紅塵明鏡的感歎和淚水觸動心扉時，只要照一照空中的太陽鏡，心裏就一片祥和與清朗，平靜如古井水。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真相謊言在眼前，看人選哪邊。



之十二 鐵軌上的火車

在城鎮鐵道的十字路口，汽車和火車相遇。

「身體長長的綠殼朋友，你好啊！」汽車叭叭吹響喇叭，鼻子前一枝紅白斑紋的細長鐵桿擋著，中間掛個紅色「停」字在白的圓鐵盤上。每當遇到火車時，汽車一向客氣，它像紳士一樣耐心等候，讓苗條的火車先行。顯然這只是錯覺，火車的腰身比汽車還粗獷得多。

「謝謝掛心。」火車發出驚人的悠長鳴叫，聲音渾厚的像海上的客輪，腳下的步伐一點也沒放慢。它總是這麼豪邁而猛烈，不懂謙遜，從來不在路口停下來與汽車們敘敘舊。這可不能怪它，誰讓火車腳下的鐵軌又光又亮，即使火車停下來，還會向前跑好遠呢。

「可憐的長蛇」，每次汽車看到匆忙向前的火車，腦子裡就浮現出這幾個字。汽車的心眼很好，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它，要經常考慮別人，退一步海闊天空。汽車看到火車所有的腳固定在沒完沒了延伸到遠方的鐵軌，一輩子只奔跑在僅有一米半見寬的道上，它就忍不住要為火車鳴不平。想想如果這種命運落到汽車頭上，可能一天都無法過。汽車喜歡自由而浪漫的生活，生氣時可以狂奔，高興時會打兩個轉，可以在路上追逐嬉戲，玩捉迷藏，觀賞豪華宅院和大酒店，領略清江海山的迷人佳色，鄉村和城市，草原到沙漠，誇張地講，凡是人能去的地方，就有汽車的身影。和自己如此豐富的生活經歷比，火車簡直是現代社會中的苦行僧、修道院的清教徒。

不過火車似乎不這麼想自己，它快樂而自信，勇敢而堅定，即使在岔道處也毫不遲疑，不須左顧右盼，純樸得像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的農夫，因為火車的眼裡只看著前方。

「嗨，朋友，你是否為奴僕般枯燥的差使感到痛苦？」汽車希望啟悟火車痛苦的記憶。

「沒有」，火車高聲應答道，「雖然我的路很窄，嚴守各種苛刻的規矩，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在同一條路上來了去，去了來，也看不到迷人的都市風景，不過我的心平和安詳，快樂常常像原野上的風吹拂過我的心田。」

「我倒是常常覺得煩躁不安呢！能告訴我快樂的秘密嗎？」汽車扯著嗓問，路口實在有些吵鬧。

「我也說不出。」火車真是奇怪，前後有兩個腦袋，說出一個人的話，「也許因為我看到了這輩子的人生和結局，所以心裏沒有太多的追求和癡想，而且我的前途道路平坦簡單，活得也輕鬆自在。」

「我必須說再見了。」火車尾巴後的腦袋晃過汽車，它朝汽車眨眨眼，看著汽車越來越遠，其實是它自己向後飛跑呢。

很快，欄杆上的「停」字已經高高懸在汽車的頭前方了，汽車趕忙啟動上路，省得被後面不耐煩的朋友催促。它回味著火車的話，「知命，不妄求，簡單，所以快樂自在」，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汽車算長了見識，自己雖然自由，享受著富足繁華和多彩的生活，心裏卻常煩躁，還有對未來的憂懼；火車嚴守規矩，看似枯燥，反而心懷快樂安寧。人生真是奇怪，老天很公平，「不失不得」，也許吧。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樂天知命安本分，快樂來源於內心。



之十三 梨子和蘋果

一個古老的故事，有個大科學家在蘋果樹下看書，一陣風過，突然從樹上掉下一個紅蘋果，「啪」的一聲落在草地上，把他嚇了一跳。沒想到這一嚇竟然賜給大科學家珍貴的靈感，從而創立了現代物理科學著名的力學理論。蘋果也因此名揚四海，名字被記載入科學史書。

梨樹聽到路過的人們老在談論蘋果埃帕，蘋果愛瘋，蘋果運動衫，覺得很奇怪。蘋果和自己比，各有風華，人家圓自己三角橢圓；人家紅撲撲的臉蛋自己黃澄澄的肌膚；人家酸甜自己甘美，怎麼不說梨子埃帕、梨子愛瘋呀？

該你得的終究會屬於你，梨樹解開心底困惑的機會來到，兩個小學生在樹下討論上面那個蘋果的故事，梨樹恍然大悟，為甚麼自己沒人家出名。

從此梨樹處處以蘋果為成功的榜樣，鼓勵自己說只要沿著蘋果走過的路走下去，最後人家也會說梨子埃帕，為梨子瘋的，不是有個想賺錢的人講：「我的成功可以複製」嗎？梨樹盼啊盼，等啊等，有幾次，也來了科學家在梨樹下看書，有時梨子結果的季節還沒到，梨樹憋足勁，擠出幾個半青不熟梨子，「啪」一聲，跳下草地，摔爛了，結果人家把梨子提起來，看看這麼小，隨手扔到一邊。有時梨子成熟了，看準時機落下草地，驚動了看書的科學家，可能人家覺得口渴，把梨子吃下肚子，梨樹很高興，眼巴巴希望梨子能化作科學靈感，也搞出個世紀理論，讓梨子留名歷史。可惜最後只應驗一句老話：憐（蓮）子心中苦，離（梨）兒腹中酸。

很多年過去了，梨樹變成了老梨樹。它像個滿臉皺紋不死心的老頭，每天叨咕道：「相信自己，我會成功。」

也許，我們從梨樹下走過，突然「啪」落下一個黃梨，可能就是老梨樹不死的希望。可惜它不懂，運氣和機緣，可遇不可求，天下沒有相同的兩片樹葉。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人生福分不同，成功路也不同。



之十四 沙漠的挖井人

沙漠遠沒有人們想像中一毛不生的荒涼，相反，定居沙漠的人只要有水，就能逐漸把沙漠耕耘成地毯綠般的樂園。

沙漠地區有個極聰明的挖井人，他天生有一種本事，能在水比金貴的沙漠中找到井源，簡單的就像禿鷲盤旋在半空一眼看到渴死的人和馬的屍骨。

靠著別人難以望其項背的天賦，逐漸地他在沙漠地區擁有了大片的莊園，娶了本地酋長的外甥女，嬌美溫柔的妻子為他生下兩個女兒，乖巧伶俐，一家人過著令人羨慕的富人生活。

沙漠終究是沙漠，城鎮的熱鬧和活力，襯托靜默在漫天風沙背後的勉強笑容。電視和電影中宏大富麗的現代城市引誘了挖井人不安分的心。他決定獨自一人到西方大都市闖蕩，如果成功，就把家人都接出去。

告別了淚流滿面的妻子，慢慢鬆開女兒稚嫩的小手，聲聲叮嚀後，挖井人消失在黃沙飛揚的公路上。

置身於令人目眩的繁忙大都市，每個人都行色匆匆，每輛車都著急趕路，挖井人在市區公寓租下房子，到商場買了兩套打折衣服，褪去舊衣，轉眼成了城市中的一份子。

工作對於充滿活力的城市來說，只要你不太挑剔，歡迎的大門不難找到。挖井人找了份送快餐的工作，三個月後，他已經可以開著快餐車閉著眼找到城市偏僻住宅區的食客了。

日子如車輪一樣，每天都在奔忙，碾過熟悉的車道。已經適應了大都市生活的挖井人開始懷念黃沙飛揚的沙漠，和那乾涸的等待挖出地下井水來澆灌的胡楊樹，當然還有妻子做的早點和女兒的「爸爸」耳語。

大都市不需要挖井人，雖然他就是挖井人；從自來水龍頭嘩嘩冒出的水缺乏沙漠裡甘泉高貴的氣息，送快餐的工作一點也沒有他聞到地下泉水的味道時那麼的叫人興奮；收下快餐時敷衍的「謝謝」的誠意哪裏比挖出泉水時僱主的連連鞠躬和感激，連野草搖頭和小鳥的叫聲好像都在為他歡呼。

從都市的幻想回到現實的挖井人打了個電話給驚喜的妻子，電話裡，歡蹦亂跳的女兒彷彿已經在圍繞剛挖出甘泉的井邊跳起沙漠的井之舞。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每個人都需要尋找人生的位置，做出正確的抉擇。



之十五 倒霉的螃蟹

如果我們在水邊看到螃蟹直著爬行，不用奇怪，看這個故事就知道為甚麼了。

螃蟹常為自己名聲不佳而有怨言，它的抱怨倒是有根據。螃蟹沒做對不住人類的事，只因人類社會從古到今，總有人仗著權勢和金錢、勇力，橫行霸道，幹起壞事來不按道理和規矩，所以人們從動物界找來橫著走路的螃蟹，把二者掛了勾，從而連累了無辜的螃蟹。有畫螃蟹的詩句說：「看你橫行到幾時」！

螃蟹決定洗刷強加給螃蟹的莫須有壞名聲，它們拿出臥薪嚐膽的吃苦精神，買來天鵝模特時裝走台秀的動畫教材，在螃蟹王國普及向前走的新螃蟹走路法。經過一段時間的刻苦訓練，小河泥坡岸邊的螃蟹們率先學會了向前走，接著，海岸邊石頭縫裡的螃蟹也學會了向前走，越來越多的螃蟹加入向前走的行列。螃蟹王國看到摘掉螃蟹橫行的丑角帽子的日子臨近了，為此還特地舉辦了一場慶祝酒會。螃蟹們商議後，希望螃蟹當著水底世界魚蝦青蛙烏龜的面，儘量以向前走的步態走路，沒人看見或自家人一起時，可以隨便，想橫行就橫行，想直行就直行。

螃蟹為自己的智略巧妙而自鳴得意的時候，另一個意想不到的難題橫空出世。

人類社會的人不信神的人越來越多，人變得更狡猾，那些惡勢力和黑社會也學精起來。他們不再像過去那樣公開的幹壞事，而是採取更隱蔽的方式，當著眾人的面的時候，口稱廉潔守法；背地裏避開大眾時，把壞事幹絕；勢力足夠龐大時，橫行妄為；底氣不足時，循規蹈矩。

結果人們深受其苦，看透了這些混蛋，悲歎說：「這些流氓，以前只會橫行霸道，現在學會裝做好人，直道而行。他們比以前更壞，更不守規矩，橫直都來，壞沒個壞樣，簡直壞到底了。比螃蟹都不如，螃蟹還沒壞到不守壞的規矩的時候。」人們開始覺得，用螃蟹來比喻這些流氓已經不合適了，眼看螃蟹千百年來的壞名聲即將得以昭雪。

可是不久，人們看到螃蟹也開始橫行走，夾雜直步走，哭笑不得。人們知道世道亂到底了，所謂「末法的末劫」大概就是現在吧。人們很疑惑，到底是螃蟹學了壞人呢，還是壞人學了螃蟹。

最後人們認為，動物界裡還是螃蟹最像這些流氓惡棍，還得在特定時候，用螃蟹來諷刺流氓。不過那句詩有點不像樣了，得改成：「看你橫直亂走到幾時」！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末劫世道亂到極，壞人惡也無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