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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冉雲 -【竊玉秘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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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雲 - 竊玉秘笈

曲璠──「洍彩織」之主、江南一帶的傳奇人物,
卻教這個怪ㄚ頭給纏得脫不了身,
還被她趁著夜深無人之際,給卸去衣衫、跨上了身,
讓一向「冷靜自持」的他差點失控,
陷落在她一派天真的單相思裏……
這……這是什麼感覺?與曲璠唇碰唇的一刹那,
竟讓未經人事的她熱血沸騰、興奮的說不出話來!
原來自己窮極一生追求的「寶物」竟是他!
縱使他有三個「女兒」,處處給她軟釘子碰,
傅雲菁也不在乎,因為──這「美味」的男人,
她、絕、對、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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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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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6 00:19: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祖奶奶,您饒了我吧!”男子腳一軟,跪地求饒。他再也受不了了!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熊大力,一個虎背熊腰的大塊頭,竟被眼前這個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女,折磨成一支小竹竿。再這麼搞下去,已經變成“熊小力”的熊大力,離“熊沒力”的日子亦不遠矣。

少女一身淡青衣裳,面若桃花,她輕挑細眉,略略流轉一雙如星美眸,抿嘴微笑,嬌豔的臉龐,酒渦微現。她睨著男子,嬌聲說道:“嘿,這是在大街上耶?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羞不羞啊?我是用繩子綁了你,還是用刀架著你咧?想走就走呀,我不會攔著你的。”“沒祖奶奶的應允,我不敢走。”

這是真的——他再也沒那個膽逃了。好幾次趁她不備時逃跑,不是褲帶莫名其妙不見,害他提著褲子、露出一截小屁屁沿街狂奔找掩護,就是一覺醒來,臉上遭人鬼畫符。

昨晚更慘,他唯一的、就是穿在身上的這件褲子,褲襠竟被剪開一個大洞。要不是一早起來發覺下半身涼颼颼的,他這一上街可就糗大了!還有、還有……太多了,不及備載。反正事後總會和她在街上“不期而遇”,哎,還是乖乖地跟著她吧!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盜祖爺爺曾立下咱們這行的規矩,背來聽聽!”“盜亦有道、適可而止、見好就收、輕財重義,專拿富人開刀、不碰窮人一根毫毛。”這一條他已經被逼念了不下數千遍,心想,吃飯時間快到了吧?她是三餐外加宵夜、點心,時間一到總要他背誦個幾回。

“就是有你們這種渣滓,才會壞了咱們這行的名聲。讓你做做苦力,掙點錢助助窮人,才知道小老百姓賺錢的辛苦。”

想她傅雲菁雖為“神盜門”首席弟子,盜、賊、偷、竊、取,無一不能,但“神盜門”走“俠盜”路子,有其信奉的道義原則。總之,就是行盜賊手段,幹仗義的事兒。江湖上因此對其評價頗高,甚至流傳著:“天下不平事,神盜安處之。”說白點兒,就是搞不定的事,就交給“神盜門”。

一個月前,熊大力公然在市集裏偷了賣菜老太太的錢,被傅雲菁逮個正著,才由此展開他的“悔改之路”。傅雲菁帶著他從江南運河一路下來,凡搬運、修補、打雜各式苦力,一概通吃。他是早也做、晚也做,攢到的工資全都讓傅雲菁拿去救濟窮人了。

“祖奶奶,我知道錯了,不該去偷人家的辛苦錢。您行行好,我的身子骨真的被操到受不了啦,您就饒了我吧!”熊大力不停眨著眼,想努力再多擠出幾滴眼淚。

傅雲菁歎了口氣,卻仍嘴角帶笑地說:“哎,我是很想饒了你,只不過,你惹到我的時機不對。”那笑容隱隱帶著一股恨意,是女人家的小心眼。

這話讓熊大力心頭一驚。完了,她該不會又想到那件事了?她說過,凡提到、讓她聯想到“那件事”,一概……他慘了0好了,不多說,食堂就在前頭,我肚子餓了。你走吧!”她素手揮了揮。咦?熊大力聞言,嘴角生花般,慢慢笑咧開到耳邊。是他多慮,她願意放他自由了0這回我倒想試試看,能不能趁人睡著時,在他額頭上紋點東西。不過那挺費事的,又花時間。”傅雲菁垂眸側臉,食指點著下巴,眼睛習慣性往右上瞟,自言自語著,逕自走往食肆。

什麼?她說什麼?!笑開的大嘴頓時縮成小櫻桃。不過二句話,就讓熊大力歷經了人世間的大喜大悲,由頂峰遽然跌至穀底。這下他哪敢走啊?只能乖乖地跟著她!嗚……一進食堂坐定,店小二便熱絡地上前招呼。“二位客倌,一路辛苦啦,來,先喝口好茶。”“小二,給我來幾盤你們這兒的招牌菜。”

“沒問題——”

“再替我下碗面,白麵加湯就行了,給他。”最後二個字,傅雲菁明明白白用手指著該吃這碗白麵的人。

“喔,好、好。您等會兒,菜馬上送來。”

天啊,又吃白湯麵啊?熊大力頹然垂下肩。儘管傅雲菁每餐都逼他吃白湯麵,卻一定讓他吃到飽為止。可是天天吃、餐餐吃、光聽到“白湯麵”這三個字,胃口全沒了。我的爹、我的娘、我的天、我的地、我的祖宗十八代藹—誰來救我脫離苦海——?熊大力忽而眼神一亮,挺起背脊坐直。 笨哪,他怎麼沒想到,他起身往傅雲菁跟前一跪——“喂,你是跪上癮了,是不?”傅雲菁沒好氣地說,可她的聲音卻嬌嬌嫩嫩地,硬起口吻時總讓人察覺不到她心底的怒意。

“祖奶奶,熊大力拜您為師,請受徒兒一拜。”

熊大力一邊磕頭、一邊念念有詞。“我一定會努力、努力、再努力,八年後替您掙得第十三代盜王的寶座——”他心生一計,決定拜傅雲菁為師。學學功夫,總比現在老做挑夫來得好。而且,這女人的功夫真不是蓋的,若是能學個一招半式,將來行走江湖也挺能唬人的。可熊大力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傅雲菁臉沉了下來。

“你幾歲?”

“徒弟今年二十八。”

“太老了,不收。神盜技得在骨頭還沒定型時學。”傅雲菁面無表情,只見一雙眼睛清澈無比,沒有江湖人的老成味兒,眼神底顯露出一種天生的機敏。她手緊握成拳,指節錯骨聲清楚可聞。

死了,熊大力大叫不妙!她真的又想起那件事?完了,他不過是想拜她為師好脫離“苦力歲月”,順便幫她了卻近一個月來,他聽了也不下數千遍的宿願而已嘛——豈知,竟在這時候掀開她心底最深的痛、人生最大的恥辱——除了她自己,沒有人可以在她面前提起“那件事”,連讓她聯想到都不行——因為她,傅雲菁,師門排行十二,憑她的年歲,若不是以武藝服人,如何能成為“神盜門”的首席弟子?這說來她是下過一番苦心的。即使師父常說她天生聰穎,但她永遠比別人花更多的時間在練技、練武上。 別人練一個時辰,她練三個時辰;別人練三個時辰,她練上個半天。要比人強,自個兒就得更努力。她時時告誡自己。

然,三個月前,八年一回的“盜王”爭奪,神盜門人一生僅能參加一次的比賽,她這個第十二代盜王的熱門人癬人氣王竟然輸了!還是輸給了最小的十三師弟!這個臉她丟不起啊!勝負已分,多說無益。可她向來好勝不服輸,拜師十幾年來從沒呼吸過第二名的空氣、沒嘗過做輸家的滋味,十七年來的生活不是學藝練武,就是練武學藝,師父常說她天生就是吃這行飯的料,可是她卻輸了!

她真的沒臉回師門!不過,熊大力倒是提了一個好點子,輸了一時,卻不代表輸了一世;若培養出盜王徒弟,嘿,她不也借此揚眉吐氣了嗎?

嘿、嘿、嘿……傅雲菁腦子裏想的全是衣錦歸師門的風光樣……

——原來第十三代盜王是師妹的徒弟啊?難怪,天才生天才,有其師必有其徒*—師妹,你別再收徒了,不然別說十三代,世世代代的盜王都是師妹門下,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出頭啊?

——師妹、師妹、師妹,了不起、最偉大、第一名……

呵呵呵傅雲菁幻想自己被眾師兄當成偶像崇拜、簇擁、要簽名——“收徒礙…”傅雲菁揚起笑臉思忖著,習慣性側臉,食指支著下巴。

熊大力膽戰心驚看著博雲菁神色的變化。她在笑?她在考慮了?熊大力籲了口氣,好險!前幾次她祖奶奶不服輸的性子一來,遷怒於他,掌風隨手一掃,讓他吊在樹上大半天,才被好心的路人救下來呢!

熊大力自以為是的認為,傅雲菁正在考慮收他為徒的事,於是大咧咧地起了身,坐回原來的位子。

“祖奶奶,眼下您也沒適當人選嘛,就拿我湊和、湊和好了。而且,您提過‘神盜門’的盜王爭奪!是看誰偷到手的東西最有價值、最稀奇,不是嗎?我連東西都想好了。”傅雲菁沒反應,她還沉醉在自個兒織繪的幻想之中。

“師父——”熊大力手舉到她面前揮了揮,不解她閉目在陶醉個什麼勁兒。“說來聽聽。”傅雲菁眼一睜,脫口問道。隨即眯眼瞧著他,不信他能說出什麼稀奇的玩意兒。

這就是傅雲菁厲害的地方,心裏想的、眼睛看的、耳朵聽的,她能三方同時進行不混淆,甚至還能個別整理出其中的邏輯,可說是將“一心三用”發揮到淋漓盡致!熊大力還在幻想自己快脫離苦海了,興奮地說:“啊,江南一帶最著名的布坊‘彩織’,您聽過嗎?”

傅雲菁微點頭,自顧拿起茶杯啜了口茶,以為他要說什麼新鮮事兒呢,不過爾爾——而且,他什麼不好提,偏偏提到《彩織》——熊大力繼續說道:“‘彩織’這家百年布坊,已經傳到第三代曲璠的手上。說起這個曲家大少爺呀,他可是名滿江南的黃金單身漢喔,不知道有多少名門淑媛走前門托媒、走後門倒貼,就只想嫁給他——”真讓他嫉妒啊,小指搖搖就有一堆女人投懷送抱。“你是想偷‘曲璠’嗎?”傅雲菁笑問,不然做什麼一直提起他?

熊大力伸出食指左右擺了二下,逕自拿起茶杯汲口茶,茶入喉,“嘖”了聲,再道:“我偷個大男人做啥?我提這個人,是因為他身上有件這世上絕對獨一無二的東西——”“彩繡譜。”傅雲菁說。

“您也知道?”熊大力一臉詫異。

傅雲菁白了他一眼。廢話!神盜門的人怎會不知世上任何稱得上“珍貴”二字的東西?江南絲綢冠天下,彩絲綢冠江南。原因就在於無人能出其右的《彩繡譜》。蠶絲因織法不同,而有紗、綺、絹、綿、羅、綢、緞之分。其中織紋的圖案,便是倚賴繡譜上記載的紋樣設計,一般稱之為“花本”。

而這《彩繡譜》上的花本,就算技藝平庸的織工,照著花本上的紋樣設計,也能織出紋路精緻的綢布;就算是次級蠶絲,借由繡譜上的織法,也能搖身一變,成了高檔綢緞,更遑論其中載明的色譜。九百九十九種染色法,勝過一般染坊數十倍。

人間唯有絲綢勝黃金,這也就是《彩繡譜》之所以珍貴的原因。

“你知道三個月前的盜王爭奪,我準備去偷什麼嗎?”傅雲菁手支著下頷,語氣故作輕鬆。熊大力搖頭。這才想起,一路上她一直耿耿於懷失去盜王寶座,卻從沒提過她究竟是為偷什麼東西而失手?當然,他是連問也不敢問!傅雲菁是只准她自個兒說,不准旁人提。“當初我一直在考慮,去偷遠在天山,三百年開一次花、結一次果的‘冰玉雪蓮’好呢?還是下江南盜取能化苧麻為玉帛的《彩繡譜》?”

“原來您也打算偷《彩繡譜》?”

“可是我選了冰玉雪蓮。天山那麼遠,很難得去一趟的。沿途既能玩、偷到手了又能吃,多好啊,而且我向來最愛偷‘吃’的玩意兒——”

“歎,這就怪了。師父,我瞧您身手了不得,怎麼會失手啊?”熊大力一時失了防心,竟問出又揭她一層傷疤的問題。

傅雲菁淡然一笑,卻答非所問。“我師父曾說,十六年前,最有可能成為第十代盜王的小師叔,到江南盜榷彩繡譜》;他和我一樣,從不失手的人,卻輸在一生只能參加一回的盜王爭奪之中。小師叔從那之後銷聲匿跡,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哼,這該死的《彩繡譜》,竟讓‘神盜門’損失二名大將,連我也栽在它手裏,害我沒臉回師門——”熊大力心想——你未免也太會“牽拖”了吧?明明是自己決定不偷繡譜的,卻硬要給人家扣上罪名。但他還是說出違心之論:“師父,以您的功夫,不必等八年了,現在就去把它偷來,不就得了?”

傅雲菁斜睇他,輕勾嘴角時,酒渦微現,更加烘托出她身上那股難以言喻的嬌俏之美。“這是我‘最後’和你說的三件事”她特地加強了“最後”二字。

“客倌,上菜!”店小二卻在這時打斷了傅雲菁的話,熱絡地將好菜一一送上,當然,還有那碗特地為熊大力準備的白湯麵。

熊大力一看好菜上來,加上自以為博雲菁願意收他為徒,順手一撥,將湯麵移到桌角,逕自拿起筷子,手到半空準備夾菜時,倏地被傅雲菁以筷子夾轉—“師、師父……趁、趁熱吃嘛……”熊大力開始覺得不大對勁。

“我並沒有答應收你為徒,你幹叫師父叫個什麼勁兒?”

她變臉了嗎?要不要準備跑了?熊大力舉箸的手不住發抖。

“第二,我最討厭別人替我出主意,要不要偷繡譜,祖奶奶我自個兒會做決定,用不著你擔心。神盜技講求眼、手、心合一,輸了盜王爭奪,我哪還有那個‘心’,你偏偏要提醒我——”

跑吧、快跑吧——熊大力不斷為自己加油、打氣,因為他再不跑就慘了0同門師兄弟們都怕我,常說我這個人的性子沒個準頭,說風是風、說雨是雨!師父疼我,說我的性子亦正亦邪,天生就是做神盜的料——”

熊大力手一松,筷子啪啦落地,他急急起身,旋即被傅雲菁扯住後頸。他慢動作般、緩緩地扭過頭,臉上硬是擠出生平最天真無邪的笑容。傅雲菁不為所動,神情依然是如此俏皮。“可是我自己卻認為,哪來那麼多說法?我只不過是順著自己而己!你真的讓我覺得很煩!做什麼又提起盜王爭奪這事?這一次,我要你滾得遠遠的,別再讓我看到你!去——”傅雲菁順手一帶,將他整個人提起,往食堂門外揮去——豈料,就在她出手的一刹那,門口正好走進來三個小女孩——糟了!

“快閃!”傅雲菁大喊,雙足一頓、縱身躍起,眨眼間抓住飛在食堂半空中的熊大力,眼角餘光瞥見小女孩閃開了,再提氣將熊大力往門外丟去——但,小女孩才剛閃開,又進來一名男子。

怎麼又來一個?

好在傅雲菁功夫了得,她借力使力,旋即側身一飛,再踢熊大力一腳,借力俯身下沖抓住男子。她的身手極快,快到只稍一眨眼就會錯過她所有的動作。就在熊大力飛到門前時,傅雲菁趕在他之前及時將男子拉進食堂裏,免遭熊大力波及。

“啊啊氨熊大力慘叫飛出食堂,殺豬般的嘶叫聲伴隨他的身影,由大而小,最終消失于藍天外的一點間。

食堂裏,幾乎所有的人都見到這一幕,幾回驚險鏡頭下來,莫不對傅雲菁的功夫嘖嘖稱奇。在熊大力狂叫飛出食堂的同時,眾人亦對傅雲菁的精彩表演叫好連連。

傅雲菁哪聽得到群眾的歡呼聲,她抱著男子,全身僵直。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男子先回過神來,伸手朝眾人揮了揮,止住他們的鼓動。等鼓噪稍歇了才低頭,朝目瞪口呆看著他的傅雲菁說:“姑娘,我沒事了,你可以放開我了。”

傅雲菁仍然不為所動,她到底是怎麼了?

就在她俯身抓住男子時,由於力道過大,似乎碰上了——似乎和他唇碰唇?傅雲菁自小生活在深山僻壤之中的“神盜門”,加上十二個師兄弟只當她是對手,從沒當她是女人,她哪會懂得什麼男女有別的禮數?區區一個嘴巴、上下兩片肉對她來說,不具任何意義。可是,那極短暫、似有若無的碰觸,卻讓她全身流竄著一股騷動,這種感覺似曾相識——記憶中曾有過同樣的感受,但,是什麼時候的事?

“漂亮姐姐,你快放開我爹啦!”小女孩趨前拉扯傅雲菁的衣袖,才讓她明白自己的舉動。她鬆開環著男子的手,卻仍怔望著他,同時反復思索心中悸動的原因。

男子長得十分俊秀,濃眉下的一雙眼,深邃幽遠。他身穿白色府綢,飄逸瀟灑,有如玉樹臨風,不知他身份的人,一眼便直覺他應是一介儒生。

如此俊逸的男子,任何女人只稍一眼便不住怦然,傅雲菁也承認,她從沒見過生得如此好看的男子。但她明白,這不是讓她心緒沸騰的原因。

那,到底是為了什麼?

“漂亮姐姐,你怎麼了?”小女孩聲音甜甜的,她叫曲昀。

“哼,又是一個煞到少爺的女人——”另一名女孩雙手橫抱胸前冷冷地說,她叫曲昕。“他是爹,不是少爺。”柔聲指正曲昕的女孩,叫做曲映。

這三個年紀不到十歲的小女孩,全是男子這回到沿海巡視產業時,沿途收養的女兒。哎呀,她想起來了!傅雲菁在心裏驚叫了聲。

六歲那年,第一次下山做義賊,偷到第一件東西時的感覺,就和現在一樣!當時全身熱血沸騰、興奮到連著三天睡不著覺。就是這種感覺、就是這種感覺啊!傅雲菁雙眸炯動,直愣愣地盯著男子。師父曾說,做神盜一定要有旁人無法領會、極敏銳的直覺,即便身入漆黑不見五指之處,也能憑直覺找出寶物所在。

她的直覺來了——男子被傅雲菁瞧得有點不自在。他明白自己的相貌極易受到女子青睞,但一般女子見著他,多半羞紅臉、急急忙垂首,不像她這般大咧咧直盯著他看。而且,她的眼神樂然、瑩瑩晶亮,好像在他臉上發現了什麼新奇似的。

好奇怪的姑娘礙…

“嗯,在下曲璠,多謝姑娘出手相救。”他拱手說道,是希望借此讓這位姑娘回過神來。一個姑娘家如此直視男人,怕是會損了她的名聲。

他就是曲璠?《彩織》的主人?《彩繡譜》的——怎麼會這麼巧?

她再看了看站在他身邊的三個小女孩,方才聽到她們喊他——“爹”?

“你成親了?”語氣中有股難掩的失望。

傅雲菁問話的方式,叫曲璠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應。他和她素未謀面?怎麼這位姑娘說話的口氣,好像和他很熟似的?

“我們是他的養女。”曲昕見曲璠沒回應,沒好氣地替他做了回答。其實,她是氣自己竟對這八婆起了好感,方才她那幾個招式,真是帥斃了0哦?”傅雲菁朝曲昕做了個俏皮的表情,同時在心裏下了一個決定。這一定是老天對她的補償,失了盜王寶座,卻給了她另一件寶物。嘿嘿,他還沒成親呢——傅雲菁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曲璠——”她像朋友般膩聲喚他,完全不管人家到底願不願意。“我叫傅雲菁,八月十五就滿十七了,我雖然沒爹沒娘,可卻是清清白白的一個人,你記住了嗎?”天啊,她還反問人家一句。

曲璠僅是禮貌性抿嘴一笑,一派溫文儒雅,對傅雲菁唐突的言語似乎挺寬容的。反正他的好脾氣也是出了名的。

“漂亮姐姐,你是不是喜歡我爹啊?”曲昀一臉開心地問。老天爺真的聽到她的祈求了,先送給她一個英俊的爹、這會兒又來一個漂亮的娘0曲昀,別亂說話。”曲璠柔聲斥她,曲昀立即噤口,吐了吐小舌。

“傅姑娘,請你別介意。”

傅雲菁搖首,笑顏粲粲。“她說的是實話,我幹嘛介意?剛才那件事是我造成的,我才要和你說聲對不起呢。喔,對了——”她指向裏頭的座位。“那桌是我的,我要走了,你們就坐到那兒吧,那些菜算我請。”

“這怎麼成——”曲璠才一開口,便被傅雲菁打斷了話。

“歎,我有急事得先去辦,實在是不能陪你吃這頓飯,不過沒關係,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你可別太難過,反正咱們往後有的是機會!”傅雲菁完全扭曲人家的本意!語畢,一轉身,忽然想起什麼,再回過頭。

“傅姑娘,方才多虧了你,應該是我謝你才是……”曲璠見她回過頭,趕緊說道。雖然心裏直覺這位元姑娘說話的方式真是——“異乎常人”啊0不客氣。”傅雲菁笑答,眼睛卻望著三個小女孩,眼神滿是稱許。方才的情況,要是一般孩子,早就驚慌失措、無法反應,但這三個女孩卻是萬分鎮定、不哭不鬧。挺對她的味兒的——或許……

“你叫曲昀,那你們二個叫什麼名字?”

“她是曲映、她是曲昕。”曲昀搶在她們兩人前頭,向傅雲菁介紹她二個義姐妹,一旁的曲完全沒有插話的機會。

“哦。第一次見面,為‘師’送你們一人一個錦囊當做見面禮。”她們什麼時候開始變成“師徒”關係的?

傅雲菁手一伸,遞上三個錦囊。

“哇——”曲昀三人看到傅雲菁手上的錦囊,同時驚呼出聲。她們不敢置信地拿起各屬於“自己”的錦囊,因為錦囊上分別繡了她們的名字。

怎麼可能這麼巧?竟和爹送她們三人的錦囊一模一樣?甚至連爹請人在上頭繡的名字都一樣0後會有期。”傅雲菁笑睇曲璠一眼,旋即轉身離去。

“傅姑娘——”

“漂亮姐姐——”

曲璠、曲昀同時打算喚住她,但傅雲菁早已不見人影。

“啊!”曲映驚叫一聲。

“怎麼了?”曲昕問她,曲璠、曲昀也側過身來。

“我、我放在暗袖裏的錦囊不見了。”

曲昀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腰側。“啊!”她也驚叫一聲。“我掛在這裏的錦囊也不見了!”這時,三人同時看著曲昕。她緩緩將手探人衣襟,”雙回眸漸漸睜大。“我——我的也不見了!”

三個女孩彼此互看一眼,似乎頗有默契地同時打開傅雲菁送給她們的錦囊。啊!裏頭都是她們原先各自放進的東西!這麼說,傅雲菁根本就是拿她們的錦囊當成見面禮嘍?可是,她是如何弄到手的?

這個問題讓三個小女孩呆思好久、好久——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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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少爺,這真不是我愛說——”曲家總管冷炎三十出頭,可說起話來卻活像個四十多歲的老頭,再加上他那一張不苟言笑、冷峻異常的臉龐,更讓人不敢主動和他親近。“既然如此,那就別說吧。”正在核對帳目的曲璠,抬起頭笑睇他一眼。“少爺,你還有心情開我玩笑!你也不想想,曲家三代單傳,老爺又去世的早,你今年都二十五了,你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打算娶妻?”

“我不急。”

“不急?好,就算你不急著成親,可一個尚未娶妻的大男人,怎麼就先做起爹來了?你怎麼知道那三個來路不明的女娃兒,會不會做出對咱們曲家不利的事兒。”

十六年前曲家遭襲,曲老爺、夫人當夜遇刺,至今仍追查不出兇手。一個年僅九歲的男孩從此扛起“彩織”當家之責,這說起來又是江南染織業的另一項傳奇。

“冷炎,你想太多了。會收養她們是緣分——”

“可是——”門砰地推開,打斷了冷炎的話。

“爹、爹您猜是誰來了?”曲昀首當其衝興奮說道。曲昕、曲映同時踏進帳房。“別沒規矩。”冷炎怒斥道。哼,這三個野丫頭真是得好好教教,既成為曲家人,得要有大家閨秀的樣子才行。

方進門的曲映、曲昕、曲昀,閑言皆怔住了,動也不敢動。

“冷炎,沒關係啦。你嚇到孩子了。”曲璠出聲緩了緩氣氛,他朝三人柔聲問道:“是誰來了?!讓你們這麼高興?”

“是前幾天在食堂護著爹和我們的那位姐姐。”曲映答道。

姐姐?是個女人?冷炎看著他們一大三小,輕皺眉頭。少爺從沿海回來的路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曲璠沉吟了下,那位姑娘上門是為了什麼事?她不像是個會要賞的人啊?門房這時候才進門通報。“少爺,冷總管,有位傅姑娘說要來府裏求個廚娘的差事。”冷炎聽到來人的性別,想也不想,直接說道:“回了她,告訴她府裏不缺廚娘。”他心想,八成又是個來打少爺主意的花癡女,二個月前才趕走一個為了一睹少爺風采,而喬裝掃地伯的臭娘兒們呢!

“少爺,您要不要見見那位姐姐?”這時候,除了曲璠,也只有曲昕敢有所回應,而慣常冷然的態度,如今多了點什麼。

曲璠斯文的臉龐,卻略顯淡淡的無奈是出於曲昕這孩子一直不肯喊他一聲爹。也許還需要點時間吧,他想。

曲璠是明白三個女兒的心意的。看她們樂不思蜀的模樣,一定以為這下會多個熟人來府裏和她們做伴。曲府裏裏外外,沒有和她們同齡的孩子,而他這三個女兒和那位姑娘似乎挺投緣的。或許……

他站起身,朝曲昕說道:“爹和你們出去看看。”

曲昀聞言,樂得趨前扯著曲璠的衣袖,笑臉如花地說:“爹,快、我們快去前廳見那個會耍把戲的漂亮姐姐,她要是走了就糟啦。”曲昀仍念念不忘傅雲菁取下她們三人錦囊的事,這真是她長這麼大以來,所見過最新奇的事了0少爺,這——”冷炎打算阻止,更想問明他所不知道的事。

“先出去看看再說吧。”曲璠朝他說道。

曲璠、三個女兒、連同冷炎一起來到大廳。

“曲璠——”傅雲菁一見曲璠進廳,立即熱情地起身向他打招呼,好像他們是熱識多年的好友似的,事實上,他們才見過一次面而已0漂亮姐姐!”結果回應的是曲璠的三個女兒。

“我是曲家總管,要求差事得先經過我這關。”冷炎抬起下巴說道,擺明看不起傅雲菁。嘖,這娘兒們看少爺的眼神,雖說不上yin蕩、還不到花癡,可一眼就知道她是沖著少爺來的0曲璠,我是為你而來的。”傅雲菁完全不理會冷炎,眼裏只有曲璠的她,朝他俏媚一笑,毫不顧忌的說出心裏的想法。

曲璠對待男女之情向來淡薄,面對傅雲菁的坦白仍是慣常的溫文神態。曾向他示好的女子何其多,他是一概不予回應,以免讓對方多做聯想,到頭來卻是空歡喜一常“你真的是來應徵差事嗎?”曲昕擺個酷臉插進來問道,其實她心裏高興得不得了。傅雲菁微笑頷首。

“我是曲家總管,要求差事得先經過我這關。”冷炎再說一次。真氣人,到底有沒有人在聽他說話啊?

“曲璠,我——”

“漂亮姐姐,你是不是喜歡我爹啊?”曲昀打斷了她的話。而這問題,她不是問過了嗎?曲璠知道自己不開口不行了,這幾個人完全在各說各話。

“傅姑娘,寒舍目前的確不缺人手,若是你急著找事做,或許,我可以幫你引薦給幾個商場上的朋友,替你謀個差事。”這位姑娘的心思既不在他女兒身上,讓她進府似乎有點不妥,曲璠心想。

“府上怎麼會不缺人手?你踢掉一個,替補上我,不就成了?”傅雲菁說著,一邊往冷炎身上拋了一記眼,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冷炎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嚴峻的臉龐,噴射出噬人的目光。可惡,這是打哪來的野丫頭啊?“少爺,我是曲家總管,要求差事得先經過我這關,這事交給我就行了,請您別費心。”冷炎第三次說道,心想,這次所有的人應該都有在聽他說話了吧?

曲璠沉吟了會兒。冷炎在曲家待了十六年,等於是看著曲璠長大的,他太瞭解曲璠的性子了,知道他在考慮些什麼。於是,不待曲璠允諾,便直接說道:“野丫頭,到曲家求事,可是有規矩的,你知道嗎?”

咦?傅雲菁難得皺起眉。這幾天她可是四處打聽有關曲璠的一切,怎麼沒聽說有這回事?曲璠也不解。這是什麼時候立下的規矩啊?但他還是默不作聲。

冷炎嗤道:“若你能接我十招,只要少爺同意,曲家倒是還養得起一個廚娘。”曲璠明白了。冷炎是打算用這招“打退”她,也讓他有個好理由回絕三個女兒的期待。傅雲菁哼笑了聲,道:“那有什麼問題,姑奶奶我奉陪!不過——”

“不過什麼?快說!”他想早點打發掉這臭娘兒們。

傅雲菁卻沒理他,她朝著曲璠嬌聲說:“曲璠,我不愛和人過招的,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你可要記住喔。”

“傅姑娘,刀劍無眼,很有可能受傷的。不如這樣吧,若是寒舍需要人手,我定會讓冷總管第一個通知你。當然,若是不嫌棄,歡迎你有空時來寒舍走走,我這三個女兒一定會很高興的。”曲映三人連忙點頭附和。

“你人真好……”傅雲菁柔聲低語。聰穎如她,怎會不知他背後的意思?傅雲菁在心中默默記上一件他的好……

“曲璠,寶物之所以稱做寶物,是因為物以稀為貴、物以美為好,我若是不能和你朝夕相處,如何知道你就是我一開始認定的寶物呢?”傅雲菁側著臉,十足認真地說道。可是她的話沒人聽得懂!什麼寶物不寶物的呀?

“真是山裏來的野丫頭,說話沒頭沒腦的,要是怕了就說一聲,總管我可以不和你這粗魯的女人計較。”

傅雲菁斜瞟他一眼,澄澈的眸子忽閃一絲如利剪般的寒光。

“要不就立刻和我到劍房挑選兵器,我忙得很,可不想和你在這裏窮磨蹭。”冷炎再說道。“我一向不愛舞刀弄劍,而且,人家曲璠說刀劍無眼呢,我要是受傷了他可怎麼辦?所以,我就徒手和你比劃、比劃!”傅雲菁一提到曲璠,總會不經意揚起笑臉,俏麗的神態,堪比花嬌。

“好,那就隨我到後院來。”

嚇!曲昀三姐妹倒抽了口氣。冷炎話才一說完,眨眼間已不見他和傅雲菁的蹤影。“我們也去看看。”曲璠對他三個女兒說道。

曲璠和女兒急奔至後院時,傅雲菁和冷炎正遇到第三招。

傅雲菁身子懸空,施展絕頂輕功往後一翻,在半空中畫出絕美的身形,雙腳輕飄飄落地。“看你小小年紀,內力倒挺驚人的。”輕功好壞與否,便是取決於內功心法的修練程度。若非內力十足,這野丫頭怎能巧妙施展輕功閃躲他的拳數?

“好說。”其實這都是拜她向來愛偷“吃”所賜。天下十大名品,她至少也嘗過七、八味,而那些可都是養身益氣的頂級好料呢。

“你也不差啦,只不過拳路有點怪,沒門沒派的,讓人看不出個所以然。”事實上,傅雲菁明白自己只是有驚無險的閃過他的招數而已。

“哼,咱們還沒完!”冷炎化拳為掌,一掌緊接一掌,淩厲無前的攻向傅雲菁門面。第四、五、六招接續而出。

傅雲菁並未出手還擊,反以極快的速度錯身閃躲,倏地,她招式一變,左掌疾出,反守為攻,擋下冷炎瞬間擊出的第七招。

“獵雲手?!你是“神盜門”弟子?”冷炎厲聲問道。

“果然是有見過世面。”傅雲菁卻是嬌聲回應。

“不比了,你走。”冷炎沉聲說道。

“唉?你大姨媽來了啊?咱們不是打得正高興的麼?”

“天曉得你究竟是為了什麼非進曲家不可?”

“喝,我只差沒讓全天下都知道,我傅雲菁是為了曲璠而來的。”一徑的嬌顏,如花綻放。忽地,傅雲菁眼一眯,霎時明白他何以突然變臉的原因。

“你當我是為了《彩繡譜》而來?”

“你說呢?”冷炎冷笑一聲。

“呸!那沾上血的玩意兒!我還看不上!”

十六年前,曲璠父母夜半遭人暗殺,據說就是因繡譜而惹出的殺機。這段過往是她這幾天來,利用江湖上各個八卦管道打聽出來的消息。神盜技第一步,盜取寶物前,得先摸清楚對方底細。她完全用上了。

平日不多話的曲映,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向曲璠。像察覺到什麼似的,趕緊低下頭。她察覺到曲璠俊秀的臉龐,有抹刻意隱忍的情緒。

旁人或許察覺不到,但她感覺到了。

“哼,就算那繡譜生了腳,自個兒走到我面前,我還不要呢!”就是這本臭繡譜,讓曲璠變成和她一樣沒爹沒娘的孩子!新仇加舊恨,傅雲菁對《彩繡譜》更是沒什麼好感。“哎呀,說到這兒,我可得提醒曲璠把繡譜藏好,要是讓我“不小心”看到,我一定把它拿到書肆印刷成冊、讓它流通於市,因為它根本不配被稱做‘寶物’。”她繼續說道。“喂,臭老頭,只剩下三招,你快點放馬過來吧。”傅雲菁朝冷炎勾了勾食指。冷炎目閃精光,重凝丹田之氣。真是沒見過這麼古怪的娘兒們,今天也算是開了眼界!可是他護著少爺十六年,容不下任何可能對他不利的人和事。

傅雲菁收起了笑臉,全身處於備戰狀態,她感受到冷炎身上泛出的殺意。搞什麼呀?這個臭水溝臉死老頭是哪條神經不對勁?為什麼對她有這麼深的敵意啊?傅雲菁在心底咕噥道。

“冷炎,住手!”站在院落一隅的曲璠,終於出聲。要是再遲一步,恐怕難以收拾。曲映三人跟著曲璠走上前。

“少爺,你——”

“曲璠,你看到沒?我已經過到七招了喔。”傅雲菁像個孩子般的炫耀道。曲璠沒回應,倒是三姐妹點頭如搗蒜。

“冷炎,算了。傅姑娘,你——”曲璠準備化解冷炎的敵意,也希望打消傅雲菁的念頭。但,卻被曲映插進來打斷了話。

“爹,傅姐姐也是一個人孤身在外,若是能在咱們家裏有份差事做,也能安定下來。”她想,爹不也是看她們孤苦零丁,而決定收養她們嗎?或許,這說法能打動爹也說不定。“而且,看她那天在食堂裏護著我們的樣子,應該不是個壞女人。”曲昕也加了進來。“嗯,而且,她還偷了爹送我們的錦囊當做見面禮呢。”曲昀更是開心的說。曲映和曲昕白她一眼,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們現在正在做什麼啊?這個專幫倒忙的傢伙!傅雲菁對她們三姐妹輕眨右眼,謝謝她們的好意。

“曲璠,是這個臭老頭先放話,說我要是能接他十招,就讓我在你家做廚娘的喲?”“你這山裏來的野丫頭,最後三招我要讓你輸得心服口服——”冷炎怒道。“冷炎,不必比試了。”曲璠的話讓所有人瞠大眼,摒息地等待他接下來的回答。“傅姑娘,你得到這份差事了,他是曲家總管冷炎,你的工作由他吩咐。冷炎,傅姑娘她——”他歎了口氣,極輕、不易察覺。“替她安排一下工作吧。這是我的決定,你們不用再爭了。”語畢,曲璠轉身而去。

留下一臉愕然的四人。

“快跟著去啊!”傅雲菁第一個回過神來,低聲催著曲昀她們去找曲璠。“記得,要跟你們的爹說聲謝謝喔!”

“哦。”三姐妹應一聲,往曲璠的方向跑去。

待她們走遠了,傅雲菁才回過頭看著方才同樣呆若木雞的人。

冷炎瞪視著她,不發一語。

“你醒醒吧——”傅雲菁笑得好開心。“木已成舟、樹已成林、兩情已相悅、生死已相許、生米已煮成熟飯……”她搖頭晃腦念念有詞。

“你夠了沒?少爺是留你下來做事,不是讓你來吟詩作對的——府裏的事可多著,跟我來吧!”忠心耿耿的冷炎,即便有一百個不願意,也不可能違逆曲璠的意思。他認了!傅雲菁碰碰跳跳尾隨在冷炎之後,哈,她“為愛來打拚”的生活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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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深沉。

寤寐間,胸口隱隱發癢,似被蚊蚋叮咬般。他記得睡前特地垂下紗縵了呀?怎麼還會讓蚊子飛了進來?

他徒手一揮,旋即被制在半空中。惺忪的意識全失,曲璠倏然睜開眼,和跨在他腰際間的人四目相對。

“你!”曲璠驚叫出聲,斯文的臉龐難得出現詫然的表情。她怎會在他房裏?“你醒啦?”傅雲菁兩臂支在他身側,刻意壓低聲音說道。“我本來想晚一點再叫醒你的,想不到你——”

“你在這裏做什麼?啊!”曲璠發現自己的襦衣敞開,一副衣不蔽體的模樣。他睡前明明穿得好好的呀?

“我有話和你說。”

“你先起來!”曲璠凝起眉啞聲說道,似乎怕驚動府裏的人。雖說她仍穿戴完好,但此刻他狼狽的樣子,再加上他們如此曖昧的姿勢,任何人見著了不想歪都難!傅雲菁照著他的話做。她微微抬起身子往後移去,這下正好坐在他的男性上0你!”好脾氣的曲璠也有惱了的一天,他急起身想推開她。

但傅雲菁的反應更快。她抓住曲播的手將他反推回床上。

掙扎之中,彼此親密的貼合處起了些微的摩擦,曲璠咬牙悶哼了一聲,不敢再亂動,生怕一“發”不可收拾。

傅雲菁的功夫本來就不容小覷,即使和曲璠在體格上差距頗大,但制服他對她來說,卻是輕而易舉的事。

“我要你離開我的‘身體’!”曲璠忿忿說道。他早該知道傅雲菁的思考邏輯異于常人。“你別急啦,我辦完事就走。”

什麼?她還想“辦事”?曲璠直覺額際的太陽穴隱隱抽疼。

“你三更半夜跑進男人房裏,要是被人知道了,有損你一個姑娘家的名譽。”傅雲菁聞言淡笑。“你真是個好心人。”她在心裏再記下一件他的好。

“你快點出去吧,我可以當做從沒發生過這件事。”曲璠仍好言勸說。

傅雲菁卻搖首。“我要把話說完才走。”

“有事可以白天再說。”

“要是有時間、有機會,我做什麼要大半夜跑來你房裏?”傅雲菁喧道。“那個‘冷冰冰’八成是歲數到了,得不到滿足,把折磨我這種美少女當成一種樂趣。”她一邊說的同時,鬆開了制住曲璠的手,誇張地將雙手環抱胸前。

接著,她手插在腰際,繼續說道:“他丟給我一大堆差事,廚房已經夠忙了,還要我負責打掃院子,你知道你家有幾處院子嗎?十六個耶?!害我忙得沒時間來找你,人家可是有一肚子的話想對你說呢!”看傅雲菁真是愈扯愈遠,曲璠決定趕快結束她的話題。她應該就是為了這事來找他的吧?“我明天一早就和冷炎說一聲,只交代你該做的事。”她口中的“冷冰冰”應該就是冷炎吧?

“這還差不多。”傅雲菁露出十分滿意的笑容。

“雲菁,你可以出去了吧?”

“好好聽。”傅雲菁細聲說道。聲音雖不大,曲璠卻剛好可以聽到。

他一臉不解,她又想做什麼?

“你叫我名字的聲音,好好聽。”她又記下一件讓她心折的原因。

“雲菁,你再不走,我可要生氣了。”曲璠再度硬起了口吻。

傅雲菁挪了挪俏臂,想找個舒適的位置,她第一次像這樣跨坐在男人身上,怪不舒服的!豈料——“你別動!”曲璠喝道,急抽了口氣。

“嘿,你這個人真是反反復複,一會要人家走,一會又要人家別動。不過沒關係,我都依你!”傅雲菁笑得甜甜的。

房裏合昏暗無光,月光迤邐入室,滲透紗縵,只見四目炯炯,看不清彼此的表情。曲璠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傅雲菁的對手,掙扎無用;可再這麼下去,難保不會出事。他的心不為所動,但身體快把持不住了。

“雲菁,我是為了三個女兒才答應讓你留在府裏,你現在馬上出去,不然我非趕你出府不可!”曲璠已忍無可忍,向她發出最後通牒。

“你讓我把話說完,好嗎?”她央求道,說話的口吻像個天真的少女。

曲璠深吸了口氣。“可以,不過你得先離開我身上。我們下床說話。”

“哦。”傅雲菁總算移開身子,跪坐在他身側。“不必下床了啦,我話說完就走,你也可以直接躺下來繼續睡你的覺。”

曲璠一見她移開身子,急忙坐起身拉緊敞開的衣襟,整個身體下意識地往床榻裏頭退去。忽地,往後退的他被傅雲菁一把拉住,還來不及反應,直覺有樣軟軟涼涼的東西碰上他的唇。

傅雲菁伸出食指點住他的唇。“曲璠,你這兒有感覺嗎?”

他明白了!方才冰涼的觸感,是來自她的唇?!曲璠撥開她的手,十分氣惱她的輕薄舉止。

“我不會隨便碰女人!”言下之意,就是要她也克制一點0當我第一次碰到你這裏的時候——”她指著自己的唇瓣。“我的心跳得好快,就像發現了藏在某個地方,從沒有人知道的寶物似的。我原以為只是對你的唇有感覺,想不到其他地方也是。”

嚇!曲璠聞言,更急著拉緊衣襟。原來內衣莫名其妙敞開,就是這麼一回事?她到底碰到哪里了?

“所以,我很確定我是對你‘整個人’有感覺。我從一開始,就覺得你是件寶物,讓我想親近、想得到手、想——”傅雲菁手一伸,停在半空中頓住,她輕笑一聲,又收回。“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希望你也能有和我一樣的感覺。可是,你並沒有對不對?”“沒關係,我知道你沒有。”傅雲菁不等他回答,繼續說道:“到你家之前,我想了好幾天,到底要怎麼做才好?我東想西想——嘿,總算讓我想出了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

“如果你也能以寶物般的眼光看待我,不就有和我一樣的感覺了嗎?曲璠,我不知道為什麼你會對我沒感覺,我想,可能是你的感覺比一般人遲鈍了些。”

曲璠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他,傅雲菁真是他見過性格最怪異的人!

“反正我們都還年輕,有的是時間。所謂物以稀為貴,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是獨一無二的時候,那麼,我就是你這輩子非要不可的寶貝。我這麼說你應該能瞭解吧?”曲璠並不想對她有所回應,他只希望她能快快說完、速遠離開。但,他覺得有必要和她說清楚。

“雲菁,我想我必須和你說清楚,找已經二十五了,到現在還沒娶妻生子,是因為我從來就沒有成親的打算。”

“我有說要和你成親嗎?”若是曲璠能看清傅雲菁臉上的表情,就會明白在那一雙閃爍的美眸底下,潛藏著一個心緒縝密的女子。

“我的希望很簡單,是你想太多了。”傅雲菁緩緩眨了一下眼,旋即又恢復那令曲璠無法招架的口氣。

“好了啦,我說完了,你要是有話想對我說,那我明晚再來找你。”

“不,我沒什麼好說的。”他急急忙回絕道。這種事可別再來一遭!

“哦,那你睡吧。”轉瞬間,那同樣的冰涼觸感又輕點他唇際。他心頭一驚,然傅雲菁已消失不見蹤影。

曲璠松了口氣,頹然倒下。

天啊,他覺得自己現在的模樣,簡直就像個半夜遭人侵犯的黃花大閨女0傅雲菁!”一聲怒喝,回蕩在帳房之中。

當事人嬌喘一聲,素手急捂住微張的櫻唇,一雙靈俏的眼珠子閃著一抹惡作劇後的狡黠光芒。

“曲璠……”她顫聲喚道,神情無措,身子巍巍的往後退。“不、不要……不要過來……”“你這是在做什麼?”曲璠沉聲說道。他根本連動也沒動。

傅雲菁旋即變了個表情,回復以往的俏麗調皮,她放下手,反握身後。“哎呀,好玩嘛,你平常那麼忙,偶爾也需要調劑、調劑呀?”

曲璠沒那個心情和她耍嘴皮。他的好脾氣在今天可以說是完全瓦解了。

“你為什麼沒經過我的同意,就收我的三個女兒為徒?”

“不好嗎?”傅雲菁反問他。

“我不會讓我的女兒去做賊!而且,你教了她們那些竊賊技巧,她們還會把私塾先生教她們的放在眼裏嗎?”他並無男尊女卑的觀念,一心希望自己的女兒將來成為知書達禮的女子。“‘神盜門’不幹一般盜賊的勾當,我們有我們行事的道義和規矩。請你不要混為一談。”傅雲菁非常介意有人出言辱她師門。

“盜賊就是盜賊,或許你們江湖中人有所區分,但對我來說,那是一樣的。”“天下事並不是像你所說的,就一個樣子。”傅雲菁反駁他。“這個世界不是你爭就是我奪,有多少人是雙手沾滿血腥才得到他想要的。可是,咱們‘神盜門’的門規,就是不許沾血盜取東西——相較之下,我們可乾淨多了。就算你不是江湖中人,你們這行還不是幹過同樣的事!”

曲璠明白,她在暗指十六年前的往事。染織同行為了得到《彩繡譜》上的技術,找賞金殺手夜襲曲家,未料,沒找到繡譜,於是便殺了曲璠父母交差了事。至於,何以曲璠能躲過這一劫?著實令人好奇0而且,也來不及了,她們已經歃血立誓拜我為師了。”意指這種誓言如何打破?“你!”曲璠一時語塞。帳房內的氣氛僵持。

傅雲菁垂眸思索,食指點著下巴,她經常帶笑的臉龐難得失了笑意。

但還是由她先打破僵局。“曲璠,沒經過你同意收你女兒為徒,的確是我不對。可是,你想想,這半個月來,你都在哪兒?曲映她們和你見到面的次數,用一隻手的手指都數得出來。就算想找你商量,也沒機會啊?”

曲璠臉上的怒意稍緩了些,她說得沒錯,這些日子布坊生意忙得不可開交,他幾乎沒和女兒們說到幾句話。

“因為這樣,所以你就收她們為徒來解悶?”

“當然不是。”平日嘻皮笑臉的傅雲菁是懂得察言觀色的,她很詫裏一看到一個不同以往的曲璠。他確實心疼女兒得緊,一提到沒時間和女兒相處的事,便面露愧色。她要把這樣的曲記在心裏。

“我是擅作主張收她們為徒,我是打算教她們神盜技,可是,最重要的是,我想教她們功夫,是為了讓她們可以自保,可以——”

她直視他漆如黑潭的雙眸,最後一句說得極輕、輕淡,不注意聽就錯失了。“——多些人保護你。”

黑眸裏的怒意更淡了,但仍如往常般平靜,無波無痕。

“只要《彩繡譜》在你身上一天,難保覬覦的人不會痛下殺手。”她眸子裏的機敏顯露無遺。

“你到底知道多少事情?!”傅雲菁的深沉超乎他的想像,平常像個孩子似的她,心裏到底在盤算多少事情?

傅雲菁輕勾嘴角,卻反問他:“為什麼你十幾年來都不去尋仇家?”

“冤冤相報何時了,這回我尋了仇,改天就換別人找上門來報仇。”

“嘿,你頭殼壞了啊?殺父、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呐,怎麼能說算就算?”傅雲菁直歎不可思議,這人的脾氣也好得太離譜了吧?既然如此,做什麼只為一件收徒的事,就對她那麼凶咧?真不公平!

“這場恩怨,絕不是從我爹娘被殺開始的,可是,我希望從我身上結束。”這男人,不是表面上所看到的這般。傅雲菁在心裏對自己說。

“總之,以後有關我女兒的任何事,都得經過我的同意才行。”怒氣全消了,他回復成那個平日儒雅的男子,語畢,旋即轉身離去。

但,房門一開,來不及閃躲的三人,咚一聲全趴倒在地上。

哎喲。

唯一站得好好的人是冷大總管。他們四人在門外偷聽好一會兒了。

“你們”曲璠無奈地搖頭,什麼也沒說,便與他們錯身而過。

“快跟著你們的爹去啊!”傅雲菁提醒曲映她們。

“哦。”三人趕忙追上曲璠。

“記得和你們的爹說聲謝謝喔!”她雙手圈在嘴邊,再提醒一次。

帳房裏就剩傅雲菁和冷炎二人。

“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冷炎稱讚人的口氣有說和沒說都一樣。可他心裏明白,十幾年來,少爺第一次有如此起伏的情緒,而且,第一次聽到他願意和旁人提起那段往事。還有……從她進府第一天開始,少爺從來沒糾正過她對他的稱呼……

“謝啦,可是我對你沒興趣。”她自戀的毛病又來了!

“花癡女!”冷炎哼斥一聲,真後悔對她說出那句話。他搖首,決定離開去忙他自個兒的事。

暗夜。無風、無雲、無月、無星、無聲、無息。

連足落屋簷瓦片都聽不出聲音。

一抹黑影儼如蜻蜓點水,縱高、撲低,融於夜色之中。

沒有聲音、沒有聲音!

她是一個習於在黑暗中活動的人,她有一種旁人所沒有的直覺,似乎生著無形的觸角,在漆黑之中,感覺平常人所不能感覺之事。

一種細微的幾近聽不到的連續聲音,滲入她的末梢神經。是的,她聽出來了,是呼吸聲、吐納的氣息。

有人跟蹤她!她躍過幾戶簷瓦,起落間,她忽然停下來,倏地轉身,和來人相隔兩端飛簷面對面!他同她一般全身黑衣裝扮,臉孔同樣覆住了大半,獨留一雙眼睛於外,身形欣長,有股令人生畏的氣勢。

但,卻沒有殺氣!這是傅雲菁慣有的直覺。

“把東西交出來。”他厲聲說道,但他的聲音

傅雲菁打了個哆嗦。“惡——你是把木炭當三餐吃嗎?怎麼聲音啞成這樣?”她也管太多了吧?那聽話老不聽對方重點的個性又來了。

“把東西交出來。”他再說一次。

傅雲菁拍了拍胸脯。“東西”就藏在那兒。“這玩意兒是你的嗎?!”

“哼,非其有而取之,盜也。不該是你的東西,就不該拿,更何況你是用偷的。我夜行者最恨你們這種盜賊鼠輩。”

夜行者?哪條道上的啊?她怎麼沒聽說過?而且——他說話的口吻好熟悉礙…不會,是她想太多了,他既不懂武,更沒有那麼可怕的嗓音0哼!”傅雲菁也學著他嗤鼻一聲。“有本事就去抓那些欺淩百姓的賊呀?幹嘛先拿我開刀?而且,我也不過是拿了一瓶參粉而已,那豬仔老猴兒吃成那副德性,不差這一罐的。”傅雲菁口中的豬仔老猴兒,就是城裏做黑買賣出名的奸商王員外。前些日子,她一聽說那王員外特地差人,遠從高麗帶了一瓶千年人參粉回來,就開始心癢嘴饞,覺得非偷來嘗嘗不可。而且,這麼好的東西,正好也可以拿來替曲璠補補身體。

“不是你的,就不該拿!”話才一說完,夜行者掌風疾出,直拂傅雲菁門面。“喝!”傅雲菁騰空躍起,她揚動雙臂,翩翩之姿,宛若飛蝶,俐落的閃過夜行者接踵而至的招數。

驀地,四掌相擊,各自向後倒翻,足落於簷上,皆未下地。

傅雲菁眯起眼,愕然于對手的深不可測。他明明可以招招克她,卻又手下留情。而且,對招時幾次觸及他黑衣布料的質地——“你身上穿的,可是‘彩織’的布料?”

“你腦子有問題嗎?”怎麼會有人天外飛來一句和現實不相干的話?“在江南有誰不知道‘彩織’?從王公貴族到市井小民,哪個人不是穿‘彩織’織染的布料?別岔開話題,把東西交出來,我就放你走。”

“呵,這些日子為了研究織染法,真是看書看到走火入魔了。”她垂眸微微笑道。她現在只要一碰布料,必言出處!呵,這都是為了走入曲璠的世界啊夜行者見傅雲菁垂目呆思,正是出手的好時機。他再度出手,直撲傅雲菁右肩。傅雲菁反應極快,反手一掌相迎。

夜行者招招相逼,傅雲菁倒退連連。“只要是我夜行者管定的事,就非有個了斷不可。如果不交出東西,你是絕對走不了的。”

“哎唷,就跟你說只是拿了一瓶參粉而已嘛——”傅雲菁個性強,嘴巴雖是嘻嘻哈哈,可心底卻戒備萬分,步步為營,不許自己輸!

“都一樣!”夜行者勢在必得,再下數招。

“好啦,你別再打了,給你就是了!”

涮一聲,巴掌大的小瓷瓶從傅雲菁手中直飛而出——她同時乘機脫身。不是打不過,而是她急著走!

夜行者見盜物已回,便不再追究。而傅雲菁也早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打開手心,看著瓷瓶。手不知怎地,微微顫動,漸漸漫及全身。他氣得全身發抖。那瓷瓶上工工整整的楷體字,寫著:神通便秘丸,專治內、外痔。特效:清除宿便。該死,他被那女人擺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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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馬車往城郊疾駛,車聲轆轆。

“你確定要跟我到染房?”曲璠問她。

傅雲菁翻了翻白眼。“一路上你已經問我第三次啦,對、對、對,我就是要跟!”“你不是嫌廚房的事情忙不完嗎?”怎麼還有閑功夫和他到染房?

“哎唷!那是不一樣的。”她嬌喧道,很孩子氣。“我求了你一個月耶,你都已經點頭答應了,做什麼一副不甘不願的樣子?”

曲璠輕歎一聲。“你老是‘那樣’,我能不答應嗎?”

是呀,要是再不答應她,他晚上幾乎是不用睡了。她那招神不知、鬼不覺上他床的方式,太可怕了!而他那套男女授受不親的大道理,傅雲菁根本理都不理、聽都不聽!說什麼“江湖兒女,沒那麼多規矩!”加上她和三個女兒相處得極好,又是女兒的師父!讓他想威脅趕她走的話!一個字也迸不出來。唉,她真是他見過最古怪的姑娘家了0人家只是想瞭解你的世界而已嘛。”她喃喃低語。

“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總要有共同的興趣阿嗜好啊,這樣老了才不會太無聊。”她根本不是這樣說。

“我們到了。”這些日子,曲璠聽慣了她的怪話,也習慣性的不予理會。傅雲菁尾隨他下車,走進江南最富盛名的布坊——“彩織”的染房。

說是染“房”,實在也太小覷了。它的規模幾近京師的官營染院,分工極細,裏頭有專門染絲的瓦屋,共計數十棟,各有其負責的染色事務。從生絲到熱絲,亦是在這裏處理。而染房的對面,就是織房。

傅雲菁隨曲璠進了其中一棟瓦屋。

一進門,便看到體積頗大的墨黑色大陶缸,幾乎占了屋內一半的空間。陶缸旁有幾名絲匠站在椅凳上,拿著木棍翻攪著缸內正以沸水燒煮的蠶繭,另外有幾人在底下添柴火,控制水溫。

“少爺。”絲匠看到曲璠進屋,連忙躬身曲禮。

“你們忙,不必招呼我。”

“原來這就是‘繅絲’埃”抽取蠶絲的第一個步驟。傅雲菁看得出神,喃喃自語,但曲璠聽到了。

“你知道這是繅絲?!”他很訝異。

傅雲菁微露笑容,點了點頭。

“你怎麼會知道?”

傅雲菁不解地看著他。“書上寫的啊!”有必要這麼訝異嗎?難不成書上寫錯了?“繅絲之後呢?”曲璠十分期待她能繼續說下去。這女孩,總會不時出現驚人之舉。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瞭解這些東西的?

“練絲、穿箱、穿綜、製造、結花本。”她真的都知道0好難呢,每個步驟都有一堆學問,我看得頭都昏了!”她忍不住抱怨起來。“那是當然。一般人光是要染對一個顏色,得花上二、三年的時間才學得會。”曲璠輕笑,再道:“我以為你只愛搬弄那些功夫,想不到你的興趣挺廣泛的。”

“喂、喂,你的口氣很差喔!”竟然說她是在“搬弄”功夫?傅雲菁最介意有人看不起她師門,即使曲璠難得對她說笑,也不能說到她師門的壞話。“咱們神盜技可是——”“我要到另一個地方去了。”曲璠打斷她的話,嘴角仍是掛著笑意,逕自轉身離去。屋內的絲匠們全愣傻了,第一次看到少爺——同女人說笑呢0喂,我還沒說完哪——”傅雲菁正準備跟著他走出去時,忽而,眼尖的她察覺到某種異狀——陶缸有裂縫0快出去!陶缸快破了!”她朝絲匠大叫,眼角餘光瞄見放置一旁的素匹練,連忙一個箭步拿起數尺的布匹,旋身一躍,以巧妙的手勁將布條擲出,環繞在大陶缸上,紮了一個死結。絲匠見狀,全丟下手上的工作,急奔出去。

“雲菁!!”曲璠在屋外聽到裏頭的騷動,又折了回來。

“快出去!”她疾步如飛,抓起曲璠,躍出屋外的同時,陶缸整個迸裂開來!所幸傅雲菁發現得早,除了損失一個大陶缸和整缸的蠶繭之外,只有她一個人在以布匹紮緊陶缸時,被溢出的沸水給燙傷了。

於是,曲璠拉著她,急奔至絹房為她上藥。

絹房外,蔥郁的落院,綠光晃動。梔子花萌出一小小撮綠,是春將盡的訊息。“梔子花快開了呢!”傅雲菁望向窗外,不經意地說道。

坐在對面為她上藥的曲璠,以為又是她常說的那種沒來由的話,並不打算理會,但她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大感訝異。

“今年梔子花苞好像結早了點,不知道會不會影響調色?”

別人或許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但曲璠卻是一清二楚。

“喂、喂、喂,你動作輕點兒。”她嘟起嘴嗔道,額際間沁出一層薄汗。她十個手指紅腫,全脫了皮。

“啊?”訝然中,曲璠不自覺的在上藥時多施了點力。“對不起、對不起”曲璠連忙道歉,動作極輕、亦更加小心的在傷處抹上一種白色的藥膏。

“你知道梔子花的用處?”這就是他詫異的原因。

“嗯。”傅雲菁理所當然的點頭。“用來染黃顏色的嘛!”

“你怎麼會去瞭解這些東西?”曲璠真的很好奇。從剛才到現在,他十分確定她一定下過苦功瞭解織染技術。

傅雲菁撇嘴白了他一眼。“是你太笨,還是我做得不夠明顯?當然是為了你!要不然我幹嘛每天晚上不睡覺,猛啃一堆讓我急速老化的東西?”那染織法可真是難死人不償命!曲璠的眼神顯露出他的不解。

傅雲菁明白他的問題。她露齒微笑,嘻皮笑臉的說道.!

“就說是為咱們老了之後做準備的咩!我要和你一起染色、一起選蠶、挑絲、一起織布……”

“今天真是多虧你發現得早,不然,後果不堪設想。”曲璠岔開了話題,他低頭專注于上藥,傅雲菁看不見他此刻臉上的表情。

她溜轉靈俏的眸子,膩聲說道:“哎唷,你的口氣不要這麼愧疚好不好?這種事難免的嘛!誰知道那麼大一缸東西,說破就破啊?而且,誰叫我是‘神盜門’弟子呢?‘神盜門’的功夫當然了得!”傅雲菁這下總算逮到機會,對他大大誇耀自己的師門。不過,她皺了皺俏鼻,眼睛往右上瞟,覺得自己幹嘛反過來安慰他啊?她才是受傷的那一個耶0我四歲就跟著我娘學染色,七歲時我爹教我結花本織布,九歲開始和人買賣綢緞,我有責任延續‘彩織’,不管發生什麼事。”

“我知道。”她輕聲說。

曲璠抬起頭來,向來無痕無波的眼眸,閃過一絲極細微的情緒,然船過水無痕,一下子就淡了。

“所以我不會讓任何人奪走《彩繡譜》。”他說道,語氣十分平靜。

傅雲菁愕然盯著曲璠如鏡般澄澈的眼睛,搖頭哼笑了聲。“我師父說得一點都沒錯,眼神太過於平靜的人,不是蠢蛋一隻,就是藏了太多心事。”

“你知道我調查過繡譜?”她直接問道。

“嗯。”

這說來又是另一段往事。簡言之,《彩繡譜》也是另一段師門恩怨下的產物。有恩怨,就有爭奪、報復。

“我不懂。”傅雲菁有滿肚子的疑問。

“工匠結本,心計最精。我保 管了繡譜十六年,沒問題的。”他神色自若的說,一邊拿起膝上乾淨的白布條為她包紮,似想起什麼再說道:“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燙成這樣,還能夠說說笑笑的。”即便是大男人,都未必受得了!

“唔?難道哭一哭就可以不痛了嗎?”她反問。心裏卻想,這個她才剛認識的曲璠,有太多、太多她所不知道的事。

曲璠聽了忍不住悶笑!這女孩的思緒真是夠怪了。是因為痛才會哭吧?有人先哭才痛的嗎?“哎——”她莫名其妙歎了口氣。“不知道就算了,那都過去了。反正你以後有我就行了!”

曲璠才覺得莫名其妙!她又在說什麼啊?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裏忽然浮現“牛”這種動物,搭配她的臉孔……

哈!他嘴角慢慢咧開,揚聲笑了出來。這是他從九歲之後,第一次這麼開心、無所顧忌的笑……

傅雲菁看著他,嘴角也有抹淡淡的笑,她記住了曲璠的另一個模樣。

“來、來、來,上菜!”傅雲菁學著食堂的夥計吆喝著。

“哇”曲映三姐妹看到今晚的菜色,全瞠大眼、張大嘴。打從傅雲菁進曲家做廚娘的這幾個月來,每天的菜色都不一樣,到目前為止,還沒重複過同樣的菜色呢!

光是“魚”這道料理,就有清燉、紅燒、煎炸、堡湯等作法,而各類魚種搭配不同的佐料,吃法也不盡相同,可說是豐富之極。

今天這道,就叫做“鯽魚酥”,蔥溶魚爛刺酥,可放心大嚼,不必擔心魚刺卡喉。有魚當然要有肉。“燜蹄膀”火候恰到好處,吃來清爽不油。此外,還有各式小炒,舂筍、扁豆、山藥雖是一般時蔬,但刀工極細,光是瞧著菜色,便覺賞心悅目。

“師父,你是去哪兒想出這些菜來的啊?”曲映問她,忍不住地再吞了吞口水。她最佩服有本事的人,師父就是其中之一。

“跟皇帝老子借菜單來看看!”她嘻皮笑臉的說。這是真的,只不過,是她十二歲那年潛入大內,從禦廚那兒偷來的。

“哇!皇帝人真的那麼好?”曲昀訝異得不得了,因為,小時候不乖,養她的嬤嬤都說,要叫皇帝來抓她去關呢!傅雲菁拍了拍曲昀圓嫩嫩的小臉蛋。“不是皇帝好,是我有心——”用心料理,是希望她們一家人吃飯能夠開開心心的。

“師父,你又在說怪話了。”曲昀嘟嘴說道。她哪會懂得傅雲菁的心意啊?“什麼怪話?”傅雲菁不服氣的手插腰,也學曲昀嘟起嘴。“是你太笨好不好?”“藹—師父怎麼可以說我笨?”曲昀漲紅臉,很不服氣。

“你是不聰明啊!”曲昕也加入戰局了。

一時之間,三人七嘴八舌地爭論起來。

“少爺,我覺得你好像收養了‘四’個女兒。”冷炎坐在一旁搖頭,三個女娃加上這臭丫頭,家裏每天鬧哄哄的,吵死人啦!

曲璠倒不以為意,他看到傅雲菁手掌上的纏布。“你的手還沒好嗎?”已經一個多月了,那治燙傷的藥膏不是擦個十來天就好了嗎?

她抬起手轉了轉,笑說:“早就好了,你眼兒真尖,這麼注意我!”

“手好了,就把布條拆了呀,做什麼還裝作一副‘傷重不治’的樣子?”冷炎沒好氣地說,看到這丫頭的花癡模樣就不爽!

傅雲菁也不甩他,揮著手朝曲璠開心說道:“我想多懷念一下,你那天對我說笑、替我擦藥的模樣!”

吼他真是受不了這娘兒們!

冷炎挑了挑右眉。“你夠了沒?上完菜就下去!少爺,吃飯吧。”

坐在曲璠身旁的曲昕,對他使了一個眼色。

“雲菁,一起坐下來吃吧!”曲璠說道。

“?”傅雲菁和冷炎同時發出這個疑惑字。

“你是曲昕她們的師父,又在府裏做事,就和冷夫一樣,也算是半個曲家人,家人當然要一起吃飯。”

“師父,坐下來和我們一起吃飯吧!”曲昕一邊說,一邊示意她的姐妹,往旁邊移個位置,讓傅雲菁坐在爹的身旁。

“哦,好呀、好呀!”傅雲菁當然不客氣,動作迅速的往曲璠身邊坐下。冷炎白瞄她一眼,卻也不多話了。

他明白的。自從老爺夫人過世之後,家裏就沒這麼熱鬧過。十幾年來,少爺一直都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我長這麼大,還沒跟這麼多人一起吃過飯呢!”說穿了,她都是一個人吃飯的。“師父,你不是說山上有十一個師伯和一個小師叔嗎?你們不一起吃飯的呀?!”曲昀問她。

“我師父為了讓我們練神盜技,連飯都要我們師兄弟用偷的,怎麼可能一起吃飯?”“氨曲昀三人啞然,還好師父沒對她們做出這種要求!

“雲菁!”曲璠沈著一張臉,傅雲菁知道他不愛她在三個女兒面前聊有關偷盜的話題。“好啦,吃飯、吃飯,放心啦,我不會這樣對你們的!”傅雲菁一邊說,一邊為曲映三人挾菜。

“我以前也是一個人吃飯,好孤單呢——”曲映說道。曲璠收養她之前,她是個小乞兒。那時候好不容易討到的食物,一定要趕緊找個地方解決掉,要不然被其他乞兒發現,絕對會被搶個精光。

“我也是。”曲昕小聲的說,氣氛有點沈默。

“真巧,我也是耶!”曲昀反倒因為和曲映、曲昕她們一樣,開心得不得了0曲昀——吃你的飯啦!”曲昕不耐煩的說,真受不了這少根筋的人!

“我、我——”曲昀漲紅臉,想為自己辯駁,舌頭卻不聽使喚。

“我可以‘一個人’安靜地吃頓飯嗎?”冷炎突然插話進來。不知道為什麼,很有“笑果”,大夥兒全笑癱了!

夏夜,溽熱未散,月光朦朧,暗香浮動。院子裏幾株梔子花全開了,露出黃白色的蕊心,似乎也想出來透透氣呢0師父,你在做什麼?”曲昕睡眼惺忪的揉著眼睛,穿著一身單衣的她,熱得睡不著覺,來到院子乘乘涼。

“這麼晚了,怎麼不去睡覺?”她問。

“睡了,又被熱醒。”曲昕答道。她走到傅雲菁身邊,看到地上有個小火爐,爐上有一鍋水,鍋子裏正煮著一堆她說不上名字的花葉。

“坐埃”她指了指一旁的小木凳,手上用來升火的竹扇順便拿來替她煽煽風。“謝謝。”曲昕知道師父細心。

“我才要謝謝你呢,是你跟你爹說的吧?”傅雲菁走到她身旁坐下。“讓我和你們一起吃飯。”

曲昕搖頭。“是爹的意思。”

“你真是善解人意。”傅雲菁心裏明白,曲璠要是有這份心才有鬼呢!這孩子一定是嘗過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滋味,所以將心比心的對她。

“師父不也是?”平常不多話的曲昕,其實心眼比誰都細。

“幹嘛呀?我們三更半夜不睡覺,是要來比賽看誰最會誇獎別人的嗎?”傅雲菁調皮地轉了轉眼珠子。

曲昕輕笑,她指了指小火爐。“師父,你這是在做什麼?”

“在玩‘套染’的把戲。”就是將不同的染料顏色結合成新的顏色。

“嗯?”曲昕聽不懂。

“聽不懂就算了,這東西亂複雜一把的!”傅雲菁想到就不禁皺起眉頭。“你還是好好學神盜技,這比起你爹那套東西要實在多了。”她有大小眼。她永遠認為神盜技是當今天下最棒的武學。而織染技術,哼,若不是為了曲璠,誰要學那種“五四三”啊?“這麼難的東西,師父還這麼有心學,爹一定會明白師父的用心的。”

“真的?”傅雲菁仿若受到鼓舞般的睜大眼,用力地再為她煽了幾下扇子。“嗯。”曲昕很篤定的點了下頭。“而且,我覺得爹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你了。”“哈哈哈——”傅雲菁聽得笑顏逐開、心花怒放,扇子著實的往曲昕背上猛拍。“咳、咳、咳,師父,你別打了——”曲昕忙不迭地咳著,她快被打昏了。“噢抱歉、抱歉,你還好吧?”傅雲菁收起扇子,伸手輕撫她的背。

“喂——”她以肘頂了頂曲昕,笑得合不攏嘴的問她:“你是從哪兒看出來的?”曲昕思索了下,抿了抿唇。“嗯……因為,師父你第一眼就喜歡上我爹啊!”笑顏倏然凝滯,傅雲菁挑了挑眉,斜睇她冷冷道:“你是曲昀嗎?”因為,只有曲昀才會說得出這麼無厘頭的話!

曲昕明白她的意思,咯咯笑了起來。“和師父講話永遠都是這麼開心。”傅雲菁孩子氣的扁了扁嘴,眼睛往右上瞟,逕自拿起扇子振了幾下。

“你開心就好!”她知道平日寡言的曲昕,很少和旁人說這麼多話、笑的這麼開心的。“我說的是真的。”曲昕笑著再說一次她很確定的直覺,但傅雲菁卻還是當她在說笑。“好啦、好啦,這麼晚了,快回去睡吧!”她催曲昕回去睡覺了。

“哦,好。”曲昕臉上的笑意未減。“那師父你也早點休息。”

“嗯。”傅雲菁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也覺得很開心呢!這就是一家人的感覺嗎?她從沒有過的——曲昕輕輕巧巧的穿過院子,越過拱門,在轉角處一轉彎,正好撞到一面肉牆。“啊!”她驚呼一聲,摸著撞疼的鼻子,抬頭看清來人——“爹。”曲昕收了笑意,抿了抿唇。下意識地眼角瞟了瞟後方,好像察覺到什麼似的又笑了笑。爹一直站在這裏吧?

“快回房睡覺吧!”曲璠輕聲說道。

“嗯。”她與曲璠錯身走沒幾步,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叫住曲璠。

“爹”

“嗯?”曲播也轉過身來。

“你開心嗎?”她小聲地問。

曲璠先是愣了下,然後若有所悟的輕笑一聲,只說:“回房吧。”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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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6 00:19: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雲,掩去了月。

兩抹黑影一前一後追逐,疾疾、匆匆、急急。

這個“黑抹抹”還真是不死心呀!傅雲菁在心裏嘀咕道。忘了自己也和人家一樣,從頭到腳,一身密不透風的黑衣裝扮。

她側身一躍,直飛而下,輕巧落地,另一人尾隨在後。

“你到底有完沒有啊?”傅雲菁一轉身,劈頭第一句話便開罵。“好好一個人正經事兒不做,幹嘛一直跟著我?”氣死人了,甩都甩不掉0這句話應該留給你自己!快點把東西交出來,這一次我可不會再上當。”只要一想起那瓶“神通便秘丸”,他就滿肚子火。

“你開什麼玩笑?”傅雲菁拍了拍胸脯,說道:“這可是人家王員外托人從暹邏帶回來,用血燕燕窩做成的,叫做什麼、什麼——嗯……”她食指支著下巴想了想。“喔,叫‘光明大補丸’,對,就是它,這可是補品中的補品呢!我當然要拿回去給我心上人嘗嘗!”夜行者哼笑一聲。“你可真是有心,不過,要吃就自個兒去買,為什麼要用偷的?而且,我勸你不要拿比較好。”最後一句似乎意有所指,可是傅雲菁聽不出來。

傅雲菁也學他哼笑一聲。“你也開始說笑話了呀?你以為我誰不好挑,就偏偏挑那個腦滿腸肥的奸商?拿了他兩樣寶貝,除了用來替我的心上人補補身體之外,順便警告、警告他,黑心買賣做多了,早晚會遭殃。我連他床頭的東西都敢拿,就是要讓他知道,哪天他人頭怎麼不見的都不知道呢!”等他明早發現臉上經她親自畫押的“借據”,嘿,包准嚇死他0說到這兒,你有本事怎麼不去教訓他?幹嘛對我窮追不捨咧?”

“廢話少說,他是他、你是你,我就是見不得人偷東西!”夜行者氣凝丹田,隨時準備運氣出拳。他雖無殺氣,卻是執意要傅雲菁交出她偷的東西。

這不就擺明是沖著她來的嗎?

“等等!”傅雲菁揚手喝住他的攻勢。“你知道我是誰,對不對?”

“沒錯。”夜行者答得乾脆。

“那你又是誰?”

“第一眼就看上你的人。”他似乎在輕笑,但笑聲太可怕,讓人誤以為是咳嗽聲。傅雲菁聞言,誇張的做了幾個幹嘔動作,更忍不住打起哆嗦。“惡——想不到你的聲音噁心,連說出來的話也是!”她心想:真是的,人長得美,就是這點麻煩,不管走到哪兒,都會遇到仰慕者。

可是,能夠在她行動時跟蹤她的人並不多,這等高手她應該會有印象才是,他到底是誰啊?哎呀,不想了,反正對他又沒興趣——“抱歉啊,本姑娘對你沒興趣,請你另就高明。我先走啦!”

傅雲菁一轉身,他竟已擋在身前。她斂起眉,嘻笑的眼神換上戒備。

兩人幾乎同時出手。

他正掌一揚,她反手一撈;他另一手直撲,她出手相推;兩人招式變幻莫測,雙雙施展輕功,躍起身形,在半空中拳掌相搏,骨骼格格作響。

傅雲菁的體型和一般江南女子差不多,屬“玲瓏嬌斜那款的,和夜行者如北方漢子般高大的身材相較,真是十足的對比。她雖靈巧,但比起他的猛烈,讓她漸漸居於劣勢。但她傅雲菁可從不輸人!她身子一旋,往後退躍數尺,和他隔開一段距離。她遞出一罐小瓷瓶,道:“嘍,這就是你要的東西!”

“我這次不會輕易上當的。”

“別急,我等你看清楚再走人!”一身黑衣的她,臉龐被覆住了大半,更襯得一雙獨露於外,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靈動萬分。

她動作極快,倏地打開瓷瓶瓶蓋、扯開頭巾,仰頭盡數倒入嘴中。

“你!”夜行者根本來不及奪下瓷瓶,只有接過傅雲菁一仰而盡後,將小瓷瓶擲向他的份兒。

“給你!”

“你全吃光了?你知不知道這裏頭放了什麼?”夜行者似乎十分火大。

傅雲菁伸出小舌舔了舔唇,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嗯,不就是燕窩做成的小丸子嘛——挺好吃的呀?”

“哼,待會兒你鐵定會受不了,你等著瞧好了!”他氣極敗壞的旋身一飛,幾個起躍間,已不見人影。

“‘瘦’不了?”傅雲菁嘟起小嘴,眼睛習慣性的往右上瞟,喃喃自語道:“沒差,反正我是吃不‘胖’的!”

雲,又掩去了月。

透進室內唯一的光,漸漸暗下;映在紗縵上的影,緩緩淡去。獨留白玉般靈巧的指,輕觸光滑潤潔的胸膛。

寤寐間,這觸感似曾相識!

曲璠陡然睜開眼,又是她?!傅雲菁跨坐在他腰際間,敞開他的衣,素手來回撫觸他的胸膛。他看不清傅雲菁臉上的表情,只聽見從她喉頭溢出的粗淺喘息,感覺到她纖盈的細腰不自在地抵著他前後扭動。

“你!”這女人實在做得太過份了!曲璠使盡全身的力氣出手推開她。

啊!傅雲菁整個身子飛離床榻,“咚”一聲趴倒在地。

這怎麼可能?!曲璠自己都不敢相信,傅雲菁絲毫沒有反擊,就這麼任他推了出去?!他急忙掀開紗縵,察看傅雲菁的情況。

傅雲菁踉蹌爬起身,似酒醉般站不大穩。

雲開見月明。月光從窗牖再度透射進屋。曲璠這下總算看清傅雲菁臉上的表情,一個看來如此陌生的她。俏麗的臉龐被一抹冶豔取代,月光下更透著光瀅的粉紅色澤,她晶眸半垂,朱唇微啟,十足的媚態。

“雲菁。”他輕喚。

“曲璠……”傅雲菁喚他的口氣好像在詢問般,她鬆開藏青絹纏腰帶,敞開衣襟,露出雪白如脂的肌膚,裏頭可見淡青色綢抹胸,掩住一對嫩乳。她的手繼續寬衣解帶……曲璠見狀,趕緊放下紗縵,撇開頭,怒道:“你這是做什麼?快穿上衣服!”紗縵再次被掀開,傅雲菁一身赤裸的佇於床畔,月光下,她玲瓏的曲線一覽無遺。“你到底是怎麼了?”曲璠直視她的眼,不多瞧其他的地方。他深蹙眉,的確感覺到傅雲菁的異樣。

“曲璠,我好像吃壞東西,身體好熱……”那死豬仔王員外,到底在“光明大補丸”裏頭加了什麼東西啊?殊不知,那就是要男人“那裏”前途一片光明的玩意兒啊!她渾身發熱,熱氣像是被悶在毛細孔裏,亟欲從皮膚中找尋縫隙溢出來。她好難受呀0你是吃了什麼?”怪了,府裏的飯菜都是她做的,若有問題,府裏上上下下不就全出事了?

傅雲菁沒回答,而是猛然抱住他往床榻倒下。“我好熱,想要你……”她喃喃道。如果再不知道傅雲菁是怎麼了,曲璠這二十幾年就真是白活了。

他一邊掙扎、一邊問道:“你吃了催情藥?”糟糕,傅雲菁雖失了大半功力,但催情藥的藥性,讓她饑渴的如蛇般緊纏著他,令他難以掙開她的環抱。

“嗯……”她的唇在他喉間遊移,漸漸往上,反復吸吮他的下巴。

“雲菁,你醒醒,唔……”她找到他的唇,饑渴地覆上,貪婪的來回吮吻,渴求的申吟從她唇畔渲溢而出,曲璠身上的男性氣味,更如荼地炙燒她渴望交媾的欲望。她咽咬他的唇瓣,強迫他張嘴讓她的舌探人。她的舌頑皮地在他齒間撥弄、翻旋,申吟挾帶興奮的馨香,愉悅的往他嘴裏盡吐。漸漸地,興奮的需求愈來愈高,令下腹微微脹痛起來。她還要、還要更多……

情欲幾乎淹沒了她的理智。是的,幾乎。

“曲璠……”她用盡最大的自製力移開他的唇,依在他嘴邊喚道。“我不要……這樣……”她真的好喜歡他,可是,她不要在這種情況下發生這件事!曲璠的嘴一得到自由,趕緊對她說:“你先放開我,我們一起來想辦法。”她的身體朝他磨蹭起來,難耐的欲望,如萬蟻上身,咬蝕著她的嬌軀。她以唇瓣摩挲他的臉頰,咬牙道:“我不知道那東西加進了催情藥……我吞了一整罐……氣死人了……”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著了江湖淫蟲慣用的下三濫伎倆!

“我好難受……好熱……好想要……”

“雲菁……”

曲璠再怎麼說也是個如假包換的男人,在她柔媚的扭動之下,早就起了不該有的反應。她決定心一橫——“曲璠……”她抬起頭,含糊的叫喚他。

一滴、二滴……濕稠的液體滴落在他唇間。他嘗到血腥味,是她的血?!傅雲菁咬破唇瓣,以痛感讓自己能夠清醒一點。

她鬆開環抱曲璠的手,要是以前,曲璠早就趁勢將她推開,可是這回他並沒有這麼做。“雲菁!你……”他望著傅雲菁迷蒙水霧般的大眼,以及被她咬破、泛血的櫻唇,愕然於她對自己做出的行為。

“曲璠……真心喜歡一個人……是不會傷他的……”傅雲菁有點喘,她知道這痛感能維持清醒的時間有限。

“我……絕對不會傷你。”話一出,她起身掀開紗縵“雲菁!”曲璠急起身,下意識伸出手想抓住她——太遲了,傅雲菁躍出床外,拾起地上的衣物,奪門而出。

她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兒了。體內如火焚般的痛楚,快淹沒她的意識。她一直走,前方的水流聲引領著她,一直往前走。

空氣中泛著一股潮濕的青苔氣昧,水聲潺潺,意識有點模糊,但她知道自己走到了溪畔。她解開束在發上的藏青色發帶,黑如潑墨的秀髮松了開,如絲如緞般按散而下,及至臀部。她拉開衣襟,讓夜風輕拂炙燙的肌膚,她仰起頭,輕聲吟哦。

她褪去衣裙,全身一絲不掛的裸程于月光下,豐嫩勻淨的嬌軀,似精雕細琢的珍玉,無疵無瑕。

溪邊叢葉搖曳,蟲聲唧唧,枝影婆娑間,風細細穿進她嫩致的肌膚,暫時舒緩了體內高漲的情欲。她深吸一口氣,舉步慢慢往前走。

一踏入溪水中,腳底的冰涼感,讓她不自禁的申吟出聲。她再繼續往溪水深處走去。每走一步,那澈入心骨的冰涼,似渴求已久的撫弄,由小腿、膝蓋、大腿、徐徐及至那未知的女性地帶。

“礙…”她仰首輕歎,美目微合,卷翹的睫毛不住輕顫。

再往下走,水流晃動,慢慢掩過她的腰腹、雙ru、頸項,最後,整顆頭沒人水中。水面上,黑髮飄散,似一束極度迸裂的絲線,無盡延展。

猛地,水花四濺,她倏然起身,宛如在月光洗禮下,由水中躍起的精靈,周身全是漾著月色的滴露,閃耀耀。

她站立于水中,水深及胸,美眸流轉間,情欲仍在,但意識已較早先清醒許多。“你看夠了沒有?”傅雲菁冷冷說道。

“厲害。都到這地步了,還能察覺到我的存在。”極度沙啞的聲音回應道。夜行者就站在她身後,矗於溪中的大石上。

“你為什麼一直跟著我?”原本對他的身份並沒有大大的興趣,因為師父曾告誡:在江湖上行走,大多好奇心會惹來不必要的是非。可是他的舉動,著實令她起疑。他卻反問她:“怎麼沒讓你的心上人替你解掉身上的毒?”

傅雲菁並不打算回應。他身上泛出的男性氣味,在在誘使方稍抑止住的欲望再度萌發。

你中了催情藥,若不找個男人交歡,就得熬過三十天全身如遭蟻蝕、如火焚的痛楚,你真的受得了?”

傅雲菁背對著他,仍是默不作聲,不予回應。

“答應我以後不再做那些盜賊之事,我就幫你解身上的毒。”

傅雲菁的肩膀微微抖顫,冰涼的溪水似乎漸漸暖了起來,如同她體內騷動的欲望。傅雲菁冷哼一聲。“你拿什麼解我身上的毒?”除了和他交歡,還有什麼辦法?“我自有辦法。”他說。

傅雲菁知道自己快把持不住了,如果他再不離開的話。他身上的氣味,正撩動著她脆弱的感官。

她閉起眼,自言自語的說著:“我原以為自己只是很單純的喜歡一個人,因為第一眼就心動,所以想盡辦法待在他身邊,期待有一天,他也能像我發現他那般,喜歡上我。可是,這些日子,才發現,何止心動啊,我心裏記了許許多多他的好,只要讓我想起來,心就暖暖的。”她輕笑一聲,繼續說道:“我不知道如何做他喜歡的女子,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她有點喘了。“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真正喜歡一個人……”

她深吸了口氣。“是除了他之外,說什麼也不願意讓任何人沾到。”

傅雲菁緩緩轉身,仰起頭凝著他。一時之間,竟覺月光下,兩個人影重疊,她以為是自己恍惚了。她在水中緊握拳頭,凝聚僅存的丹田之氣。

夜行者洞悉她的念頭,幾乎和她同一時間出手。

她一揚,擊向自己的天庭,他彈指而出點住她腕際的穴道,同時飛身一縱,將她從水中拉了上岸。

“爹——”曲映三姐妹在帳房外叩門。

“進來。”

三人愁眉不展的推門而入,曲昀圓潤潤的小臉,滿是淚痕。

“曲昀,你怎麼啦?”曲翻一見她們進房,和冷炎互望一眼,頗有默契的中斷了談話。“爹,您找到師父了沒?”曲昀一邊拭淚,一邊問道。

“你冷叔已經派人去找了。”

傅雲菁自從那天離開曲璠房裏,便下落不明。幾天來,曲璠派人四處尋找,都沒有消息。“冷叔,有消息嗎?”曲映問道。

冷炎搖頭。

“嗚……都是爹啦,”曲昀又哭了起來,孩子氣的指責道:“都是爹啦!嗚……笨爹爹……是不是您把師父氣走了?”

“曲昀,你胡說什麼?”冷炎出聲責她。

“冷炎,沒關係,你別嚇到她。”曲璠走向她,蹲下來對她說:“曲昀,爹答應你,一定幫你把師父找回來。”

“真的?”曲昀嘟起嘴,小臉蛋兒淚汪汪。

“真的。”曲璠伸手為她拭淚,柔聲安慰她。“小曲昀別哭了,好不好?”“好。爹——”曲昀吸一吸鼻,抖著圓滾滾的身子,說道:“爹,您安慰我的樣子,和師父好像哦!”

曲璠拍了拍她的頭,抿嘴輕笑,當她是在說小孩子話。

一旁的冷炎,神色仍是一如往常般嚴峻,眉心卻微微抽動,曲映察覺到她爹有些異樣,臉色好蒼白礙…而曲昕卻是異常的沈默。

翌日——“爹、爹——”曲映、曲昀門也沒敲,直接推門進帳房。

“怎麼了?”低頭查帳的曲璠,抬起頭問道。

“曲昕不見了!”曲昀答說。“她留了一封信,說要去找師父回來!”她遞上曲昕的留書。曲璠從曲昀手上接過書信,臉色凝重。

“我出去找曲昕,你們去跟冷叔說一聲,這幾天織坊的事請他打理。”

“好。”

三人於是分頭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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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木屋內一塵不染,陳設簡單,一床一幾一桌,四張椅子,牆上掛了一件鹿皮,和一把弓,應是獵人的臨時住處。

他仍是從頭到腳一身黑衣,坐在床沿凝望那白皙中透著紅暈的無瑕臉龐。他的手來到她唇間,來回輕撫唇瓣上的傷口。

“傻丫頭。”磨砂般嘶啞的聲音輕喚道。

“嗯……”她痛苦的申吟出聲,讓他警覺性的抽回手。

傅雲菁痛醒了。她悠悠睜開眼,舉目所及,皆是陌生的擺設,她在哪兒?她看到坐在床沿的人,想起之前在溪畔發生的一切。

“看到我有必要把眉頭皺成那樣嗎?!”他沒好氣地說。是氣她為了不被人沾了身子,竟毅然出手了斷自己!還好他及時發覺——傅雲菁不理會他,吃力的支手起身,感覺體內那火焚般的痛苦,因她清醒過來,而有漸劇之勢。涔涔香汗從額際滑落至紅暈的臉頰,滴淌在衣襟上。她昏迷多久了?她是怎麼熬過來的?她再低頭一看,衣衫完好。

“你……”是他替她穿上的嗎?真懊惱0附近方圓五百里全沒住家,我去哪兒找人替你穿上衣服?”他明白她的意思。“我昏迷多久了?”傅雲菁無力地問道。她好疼、好熱、好難受……

“七天。”

七天?怎麼可能?她一點感覺也沒有啊!還有,這個人的口氣怎麼那麼沖啊?受苦受難的人是她耶!

“還有二十一天,我看你怎麼熬?!”他何止口氣沖,似乎是既氣惱又擔心!有抹熟悉的感覺閃人腦海,可是,她目前的狀況,讓她無法做太多的揣想。“你出去!”她開始喘了起來,因聞到他身上的男性氣味。她害怕自己失了意識,做出讓自己後悔的行徑。

“想要了嗎?”他啞聲問道。

傅雲菁冷笑一聲。“我們一定見過面,你為了怕我認出你,所以特地在眼睛那裏覆上一層紗。”屋內的燭光較室外月光明亮許多,他是有備而來的。

“聰明。”

“別告訴我,你連聲音都是裝出來的?”

夜行者間言輕笑,但還是和咳嗽聲差不了多少。“想知道我是誰嗎?”

“想。”

“讓我解掉你身上的毒,我就讓你看看我的真面目。”

傅雲菁眨了眨 勾媚的大眼,斜瞟他說:“之前是要我不再幹盜賊勾當,就幫我解毒;現在又說是要替我解毒,然後讓我看你的真面目。再過幾天,你是不是打算逼我看你的真面目,然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要我對你負責?”這些譏諷的話,和她此刻的表情落差真大。“你真是教人欣賞。”都這種時候了,她還有本事說笑!傅雲菁是故意的。她想分散他的心思,夜行者離她不過一個手臂的距離,應該可以——出手了!

她徒手掠起,五指併攏,挾帶手勁,淩厲的往夜行者門面掃去,要他立刻現出真面目!她快、夜行者更快,以迅疾之勢,舒卷如雲之姿,反手擋去傅雲菁的突擊。“獵雲手?!”傅雲菁驚呼一聲,用盡力氣出手的她,隨即頹然倒下,側臥在床榻上,粗喘不已。

“你到底是誰?怎麼也會‘獵雲手’?”“獵雲手”是“神盜門”的獨門功夫啊!但這人絕不是她的同門師兄弟,前幾次和他過招時,他的招式和“神盜門”的武功路數並不一致啊!他到底是誰?

“我想,我已經引起你極大的興趣了。”那招是他意料之外的。

傅雲菁緊閉雙眼,答不上話,臉上因情欲而泛起的紅潮更是明顯,她蜷起身子環抱住自己,難耐的挾緊大腿相互磨蹭,不自禁地溢出銷魂的申吟。

“我是真的想要你。”他再說一次。她那撩人的模樣,令他心猿意馬。

“可是我不要!”傅雲菁咬牙迸出這句。

“你?!”夜行者粗哼一聲。“儘管如此,我還是想救你!”

他陡地一把拉起她,伸指點住天突、中府、巨闕三處穴道,好讓她坐直身子。他坐上床榻,舉起她的手,四掌互擊,將一股熱暖的內力貫注到她體內。

天啊,他在做什麼?傅雲菁想扯開他的手,卻被他緊握不放。他想以內力為她壓住催情藥的毒性?她明白了!難怪她一連昏迷了七天都沒知覺,原來是他以這個方式幫她制毒!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學武者首重內力,他為她消耗內力之後,要回復可不是短時間就能辦到的事啊!

“專心運氣。”他啞聲說道。

“要是我每發作一次,你就用這方式替我制毒,等催情藥藥性一退,我看你的功夫也全廢了。”她氣若遊絲的說。

“你再說話,我為你所花的功夫才是全廢了。”他生氣了,這女人的心思能不能簡單一點?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他為什麼願意為她失了內力?等她好了,她一定要——“專心。”他再沉聲說道。

傅雲菁知道分心是會走火人魔的。她重新凝神提氣,一切都等她下次醒了再說吧!大街上,街面不寬,人頭鑽動,沿街都是商家鋪子,叫賣聲此起彼落。曲昕一家、一攤的問人:“大叔,請問您有沒看過這畫上的人?”她畫了一張博雲菁的肖像,沿路逢人便問。“沒看過耶——這麼標致的姑娘,我要是看過一定會記得的。”店家的回答幾乎都是大同小異。

“師父到底跑到哪兒去了?”清麗的小臉蛋兒滿是憂心。

“我就在你背後啊!”

喝——曲昕嚇得倒抽了口氣。她急轉過身,驚呼道:“師父!”平日不苟言笑的她,眼淚竟忍不住淌落而下。

傅雲菁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說:“幹嘛呀,我又沒死,你哭個什麼勁兒?”曲昕聞言,趕緊抹掉頰上的淚水。“我找了你好幾天,都找不到,心裏好急。”“聽你的口氣,一定沒跟你爹說就自個兒跑出來了,是不?”

曲昕扁了扁嘴,生硬的點頭。“我留了一封信……”

“你這傢伙,”她白了她一眼,說:“曲昕,你靠近我一點,把我的手放在你的肩膀上。”“哦。”曲昕聽話的照做。她靠近傅雲菁,拉起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心裏還直呼奇怪,師父的手怎麼一點力氣也沒有?剛剛她明明還有力氣拍她的肩啊?

結果,傅雲菁將身體的重量往曲昕身上靠去——“師父!”曲昕有點承受不住,驚呼一聲,還略踉蹌了下。

“站好啦!”傅雲菁嗔道。

“師父,你怎麼了?”

“哎唷,就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咩。”傅雲菁無奈的說。

今早她一清醒,就決定無論如何爬也要爬回去,因為她不想欠人一份情。除了曲璠,她根本不想和其他男人有任何的瓜葛。當然,等她熬過剩下的日子,她一定要親自“登門”(登別人家的門)道謝。“順便”(扯下他的頭巾)看看那夜行者到底長成什麼樣子。真是奇特的男人,怎麼只在晚上出現呢?而且,有男人愛她愛成那樣,不看看人家的長相,好像有點說不過去哦?她自以為是的認為。事實上,她非常想知道,為什麼他懂得“神盜門”的功夫?

還有十四天,忍一忍就過去了。可是,要不是正好看到曲昕挨攤挨店的問人,她非常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就要這麼“爬”回去!因為,才一進城,催情藥的藥性就開始在她身體裏作起怪來。

“師父,那我們趕快回去,好讓少爺替你找大夫。”曲昕發覺師父真的有些不對勁,她的臉好紅,看人的神情好奇怪喲!

“少爺?”傅雲菁低頭盯著不及她肩膀的曲昕,半垂濃長睫毛,軟聲道:“要不是我現在沒半點力,我真想好好教訓你。”搞什麼呀,叫自己的爹“少爺”?!傅雲菁咬牙皺眉,街上的氣味,讓她好難受。“曲昕,先找間客棧讓我休息一下。”她怕自己當著大街上發出曖昧的申吟。

“喔,好、好。”

傅雲菁一住進客棧,一切幾乎都是曲昕在打理。

曲昕推門進房,手裏捧著瓷碗,走到床邊。

“師父,先吃點東西。”

傅雲菁聽到有人進房,硬是將大腿夾著被褥摩擦的動作停了下來。她側臥在床上,娟秀的瓜子臉兒泛著異常的潮紅,髮鬢和著汗水貼在臉頰上,她星眸半睜,濕潤潤的櫻唇微啟,模樣煞是媚人0曲昕……”她伸出殷紅小舌舔了舔唇,輕吟一聲。“你先回去……別讓你爹擔心……”“不要!我要照顧師父。”曲昕很堅持。

傅雲菁抬起眼瞟她,哼笑道:“瞧你平常得要死,想不到,你對人這麼有心。”她知道曲昕非常擔心她。

“因為我知道誰是真心對我好。”曲昕噘嘴低聲說道。

“既然如此,你怎麼會不明白你爹是如何待你們的?哪有人叫自己的爹‘少爺’?”“因為我——我討厭‘爹”!”喊曲璠“爹”,會讓她想到另外一個人,那個也不是她爹的“爹”,專欺負她和娘的臭男人!

“怎麼啦?”傅雲菁閉上眼,是不想讓曲昕看到她難受的眼神。

“少爺……是從鳩兒那兒把我買下來的。那個叫‘爹’的臭男人,賣了我和娘,娘才會死……”曲昕的口氣有著超齡的冷靜,和方才看到傅雲菁那孩子氣、哭哭啼啼的模樣大相徑庭。傅雲菁當然懂!她是不願將曲璠和賣她的男人相提並論。

“曲昕,你知道你爹九歲的時候,爹娘被人殺害的事嗎?”

曲昕微微點頭,其實都是偷聽來的。

“你爹一個人生活了十六年,沒有家人在身邊。他見到你的時候,一定是想到了他自己——”九歲時的自己。“所以,他寧可忽略掉像我這麼一個如花似玉、身材火辣的大美女,而把心思都放在你和曲昀、曲映身上。”

傅雲菁睜開眼,轉了轉眼珠子,很難得的認為:自己最後一句話好像離題了?“我知道他很用心的把你們當成他的家人、他的好女兒。即使你們沒有血緣關係,但他為你們所做的,有哪一件少過人家的親爹?你不會要我說給你聽吧?那好多耶——”曲昕輕搖首。

“如果你願意開口,你就會發現,那一聲‘爹’,是誰也不能取代的……”她咬了咬唇,眉心緊蹙。

“師父……你要不要緊?”曲昕看傅雲菁十分痛苦的模樣,心裏著實發慌。她急忙忙將瓷碗放下,擰了一條毛巾為她拭汗。

“你們可以進來了啦!”傅雲菁怎麼突然迸出這句話?

才說完,房門被推了開來。

“師父!”曲昀第一個沖了進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後面跟著是曲璠和曲映。“師父,我好想你、好想你——”曲昀抱著博雲菁,竟嚎啕大哭了起來,一旁的曲映也忙擦淚。

“你們這是在幹嘛啦?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快歸西了!”傅雲菁無奈的翻了翻眼白。“爹這十幾天來一直在找師父。”曲映說道。

傅雲菁眼神狐疑地盯著曲璠,隨即漾起笑靨,喘著氣說:“其實……我也很想你啊!”她還真以為,曲璠思念她得緊呢0我來接你們回家。”曲璠穩穩說道。

傅雲菁眨了眨眼,她沒聽錯吧?他說“你們”?他說“接你們回家”?他也當她是家人了?“曲——”

曲璠似乎抓准了時間,早她一步開口,交代道:“我先出去叫人備好車子,曲昕,你扶著你師父。”

“好,爹。”曲昕最後一個字說得極輕,像是只有嘴形。

曲璠聽到了。溫文的臉龐露出難得的激動,但不過一下子,又回復往常儒雅的神情。他朝曲昕微微一笑,轉身而去。

“喂——”而傅雲菁這種叫法,曲璠哪知道是在叫他?他早出去了啦。

馬車揚長地往曲府疾駛。

三姐妹坐在車外馭夫旁,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曲昕,你很可惡喔!偷跑出去,害大家擔心得要命。下次不可以這樣,一定要記得帶我去!”曲昀煞有其事的教訓她,可是,最後一句話好像……

曲昕做了個受不了的表情,但心裏明白,她不告而別,讓大夥兒非常擔心。“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

曲昀興奮的搶在曲映先頭說:“是爹找到你和師父的。爹好厲害呢,你不見那天,他就說要去找你,然後他也不見了,再過了幾天,他又出現了,就叫我和曲映跟著,說是要去接你和師父回家。很神奇吧?”

你的說法才神奇!曲昕心想。她看向曲映,曲映卻點點頭,說:“真的就是這個樣子。”“喂,我們要不要聽聽看,師父和爹在裏頭說些什麼?”曲昀一臉淘氣。“吼!你夠了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曲昕不耐煩的斥喝。

她才說完,三人彼此對看,卻頗有默契的同時將耳朵往車內靠去。

“你確定要和我坐在車裏?”傅雲菁咬牙問他。她真的快撲向他了!曲璠微微頷首。

傅雲菁全身血液沸騰,如千軍萬馬般嘶叫著對異性的渴求。可是,她一定得忍!因為就算讓她猛撲得逞,事後她要如何面對曲璠?哎,像她這麼負責任的女人,打燈籠都找不到!她忍不住稱讚起自己。

“雲菁,我聽到你和曲昕說的話,謝謝你。”

“你要如何謝我?”傅雲菁半垂眼睫,無限勾媚的看著他。

“你?”

“如果你真的有心答謝我,就幫我做件事。”她又開始喘了。

“什麼事?”曲璠心裏隱隱知道她要說什麼,不然他也不會刻意和她同處車內。“給我一拳!用你最大的力氣,把我打昏。”

曲璠聞言呆然,和他所想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你在開——”

“我是說真的!”她打斷曲璠的話,神情非常認真。“為我好,就動手!”“呼!”一聲,讓貼著車門的曲映三人驚跳了下。爹和師父發生了什麼事?“爹!師父!”曲昀率先喊道。“你們怎麼了?”

“沒事,”曲璠回說:“你們的師父睡著了!”

十四天後,傅雲菁又是一尾活龍。

“哼,為我消耗了那些內力,那傢伙現在哪能追得上我咧?他八成是知道會被我揭穿真面目,所以不敢出現在我面前!算他沒福氣——”這是哪門子的“福氣”啊?一晚,剛“行動”完的傅雲菁,一身黑衣,坐在屋頂上自言自語著。

從那天起,夜行者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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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四年後“是什麼事讓你開心成這樣?”曲璠問她。

“咦?”傅雲菁瞠大眼,眼眶泛濕,素手捂著櫻唇,抖顫顫地說道:“曲璠……這麼多年了……原來、原來你……你一直都在注意我……”

她這個樣子,曲璠是見怪不怪了。“是路上每個經過的人都沖著你笑,我才發現,原來是你——”

傅雲菁一路上笑顏逐開的,經過他們身旁的人,都以為她是對著自個兒笑,也不自覺的回以笑臉。

她放下手,旋即回復慣有的俏皮神情,流轉著一雙靈巧的眸子,嬌聲說道:“人家開心嘛!這些年都沒能陪你出來收帳,難得這回能跟你出來,當然開心!”傅雲菁都二十歲了,臉上原有少女般的稚氣雖退,但說起話來還是不脫活潑調皮的模樣。

“要是每年這時候,‘冷冰冰’都得重傷風,那不知道該有多好!”

要不是冷炎莫名其妙得了傷風,往年秋收這時候,都是他陪著曲璠到各地綢緞莊收帳的。而且,只要有冷炎在,說什麼也不會讓傅雲菁黏著曲璠。

“真是有燒香、有保佑,跟菩薩求了這麼多年,總算讓壞人得到報應,好人出頭天……”傅雲菁開始自言自語,愈說愈遠。

“你別說冷炎壞話,他會聽到的。”也只有曲璠能拉得住她。

“他現在病奄奄的,哪聽到的呀?”傅雲菁眼睛往上瞟了瞟,輕哼一聲。是嗎?

曲家——“哈啾——哈啾哈啾——哈啾哈啾藹—啾!”

“冷叔,你不要緊吧?要不要我再去請大夫來替你瞧瞧?”曲昀三姐妹站在床邊,曲映捧著藥碗,一臉擔心的問。

“沒、沒事”冷炎坐起身,拿起帕子摸了損鼻。“一定是有人在背後說我壞——壞哈——啾!”他心想:頭號嫌疑犯就是傅雲菁那臭娘兒們!

“說冷叔壞話嗎?哦,我想呐——那一定是我那天真、活潑、又爛漫的師父,在你背後搞的鬼!”曲昀搖頭晃腦,一副官差辦案的模樣。

其實,這答案大家心裏都知道——冷炎笑了笑,府裏上上下下,也只有這小丫頭能逗他開心。

“冷叔,藥趁熱喝了吧——”曲映遞上藥碗,細心的說道:“很燙哦,冷叔要喝慢一點兒。”

“好。”冷炎接過藥碗,吹了吹氣,不知怎地,這藥竟他的心覺得好暖、好暖啊0冷叔,廣州蠶絲今天剛到,我叫人拿去織房了。”十三歲的曲昕,說起話來還是當年的酷樣,但就是對了冷炎的味兒!

他微笑點頭,繼續喝藥。這三個小丫頭,這些年真不知道給家裏添了多少熱鬧。曲昀總能逗人開心、曲映古靈精怪、曲昕擇善固執,少爺這三個女兒,真像真像……天啊!冷炎猛地抬頭,直盯著她們三個人,腦海裏浮現的人影,怎麼甩都甩不掉!這三個丫頭的個性加起來,就是一個傅雲菁啊0冷叔,你怎麼了?”曲映問道。不解冷炎為什麼突然愣傻地盯著她們看。少爺一定早就知道了吧?

“少爺曾說,當年會收養你們是緣分。”何謂緣分?是個性相投吧?人和人之間總是先個性相投、互為欣賞,才會有緣分相處下來的!

少爺對傅雲菁那丫頭噢,不,他跟著少爺二十年,怎麼到今天才想到?!冷炎的話卻讓曲映三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冷叔,你怎麼也和師父一樣,說話開始沒頭沒腦的呀?”曲昀捉弄似的嘲笑他。“不……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娘兒們!”冷炎頹然往枕邊倒下。天啊,這回讓少爺和那花癡女獨處,鐵定會出事的啦0我還是趕快去找大夫來好了!”曲映也是不明所以,直覺是冷叔病得更重了。“我跟你去!”曲昕附和道。

“好,你們快去,我陪著冷叔,不讓他再亂說話!”曲昀自告奮勇,卻搞不清楚為什麼當她一說完,大夥兒都瞪著她!

“你這會兒怎麼又板著一張臉了?”曲璠斯文的問道。幾個時辰前她還笑的像朵盛開的花兒似呢!

傅雲菁倒抽了口氣,白皙的手指抖顫顫地撫著唇瓣,眼眶泛水,極盡癡情之能事地仰頭凝視著曲璠。旋即她立刻變臉,伸出食指朝他笑說:“嘿!這回你別再說是路人在看我喔!”因為他們正走在城外官道上,準備前往下一個鎮集,到目前為止一路上,還沒看到半個人影。

“明明就很在意我的嘛——”幹嘛不明說咧?傅雲菁淘氣的嘟起嘴,讓人搞不清楚她是真的察覺到了,還是只像平常的嘻嘻哈哈。

曲璠仍是慣常的溫文表情!不做任何回應。

但,傅雲菁真的收起了笑意,眼神顯露出十足的戒備。她眼睛往右上瞟了瞟,很莫名其妙的說道:“這些年來,三不五時就有人想打《彩繡譜》的主意,找賞金殺手啦、自個兒上門來的啦、什麼人都有。雖然大部分都是‘冷冰冰’打跑的,可是我也是幫了不少忙。”“雲菁?”曲璠停下了腳步,疑惑的看著她。不是因為傅雲菁突如其來的言詞,而是她的口氣,不是她慣用的。

兩人是有默契的。傅雲菁抬頭對他溫柔笑了笑,明白他察覺她的異樣了。“放心啦,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會保護你。”她很難得有如此認真的表情。話才一說完,六道黑影交錯疾閃,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曲璠皺起眉頭,又是為了《彩繡譜》而來的?

噢噢,傅雲菁也皺起眉頭,他們不是一般的賞金殺手,是最頂級的死士!這些人是殺手中的殺手,還沒動手,就能讓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味。這下可難搞了!傅雲菁在心底嘀咕著。

“曲璠,你有把繡譜帶在身上嗎?”她問道。

“嗯?”曲璠不解的看著她。

“有帶的話就交出來吧!”

“你開什麼玩笑?”傅雲菁到底在想什麼?

“沒帶嗎?沒帶就好,我們快跑吧!”倏地,她攬著他的腰,縱身一躍,施展絕頂輕功逃命去啦!

她不是打不過,而是這些死士殺人的方式太恐怖,極盡狠毒,就算解決得掉他們,自己大概也剩半條命了。而且,她還得保護曲璠啊!秋風颯颯,前後追逐,死士口中嘯出嘶聲,淒淒、厲厲,似千軍萬馬般追剿,非置對手于死地。

“芸兒,你看。”滿臉鬍子、背著雙刀的中年大漢,指了指前方淩空疾飛而來的一群人,對著身旁和傅雲菁差不多年紀的白衣女子說道。話才說完,七、八個人已從他們頭上飛馳而過。

“好輕功。”大漢仰首,看著漸行漸遠的追逐,忍不住稱讚起來。即便那幾個黑衣人殺氣重得駭人!但江湖恩怨多,還是當個旁觀者好。

“阿聰”喚做芸兒的女子,扯了扯大漢的袖子。“你覺不覺得在那前頭被追殺的人很像……”

“恩人?”

“嗯。”芸兒點了點頭。

“真是的,想跑到江南來躲江湖恩怨,結果還是碰到了打打殺殺的場面。我們追去看看吧——”大漢攬著芸兒,也施展輕功,急追前頭的人。

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傅雲菁知道這票黑衣人是絕對不會罷手的,想不到他們的輕功也是如此了得!看來不出手是不行了。

她帶著曲璠一落地,黑衣人亦尾隨在後,和他們相距數尺而已。

一落地,曲璠便馬上對傅雲菁說道:“雲菁,你快走!他們要的是繡譜,即便拿到了,也只是解決掉我而已,這些殺手不會殺奉命以外的人的。”

“你開什麼玩笑?這幾年你還當我對你的心是假的麼?”傅雲菁狠瞪他一眼,隨即全神貫注地凝視著黑衣人,以防他們隨時出手。

傅雲菁察覺到空氣些微的波動,黑衣人出手了!她先一掌將曲璠推了開,就在準備迎擊時,有人早她一步,截下黑衣人所發出淬了劇毒的暗器。

大漢和白衣女子飄然現身。

“恩人,我們來幫你了!”大漢喝道。

他們是誰啊?傅雲菁還摸不著頭緒。

“雲菁!”曲璠急奔向她,想知道她是否無恙。

“我沒事。”她心有靈犀的回他。忽地,靈光一閃,轉頭看向幫她的一男一女。“你們?”她想起來了,是楊芸兒和李聰!四年多前她在天山相識的人。黑衣人“嘶!”一聲,六個人手上同時現出利劍,再度出手,直沖而來。李聰拔出背上的刀,刀光霍霍,率先迎戰。

“芸兒,你幫我顧一下這個人,我去幫你相公!”傅雲菁將曲璠交代她,一轉身,手突然被拉祝

曲璠根本不知道自己下意識伸出手抓住她。

“幹嘛?”是傅雲菁提醒了他。

曲璠鬆開手,溫文的臉龐露出一種傅雲菁頭一回見到,卻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的表情,但她現下沒心思去多想。

她只是俏皮的對他笑了笑。“放心啦,就說我會保護你的咩!”

她身子一提,快如飛箭,雙掌打向黑衣人其中之一,以旋風之勢,極快的奪下黑衣人手上的劍。

打鬥最忌分心,傅雲菁現下根本無法留意曲璠。

但護在他身旁的芸兒卻看得一清二楚。

曲璠彎下身,撿了幾顆大小不一的石子,起身時對芸兒要求:“請你別說出去。”芸兒不解的看著他,不明白曲璠的意思。直到他以姆指、中指夾著石子,彈指而出直擊黑衣人陣!他一出手,準確無誤直中黑衣人穴道,讓芸兒訝異一萬分。打鬥時走位極快,光是辨位都嫌困難了,更何況是直中穴位?這連阿聰都不一定辦得到的事!她不明白,這等高手為何深藏不露?

傅雲菁和李聰在曲璠的助力下,不過片刻,六名黑衣人全橫倒地上。

“呼!”李聰喘了口氣,快似閃電,揚手俐落地將雙刃插入後背刀袋裏。“大鬍子,你的功夫真是進步不少耶!”傅雲菁丟下手中的劍,以為是因他的關係,才制服了這六個死士。

李聰不明所以,搔了搔頭,哼哈一聲。“是嗎?”

曲璠和芸兒一同走上前。

“在下曲璠,多謝兄台救命之恩。”他趨前拱手向李聰道謝。

“唉——”李聰手一推,爽朗道:“好說,恩人的事,就是我李聰和芸兒的事!”才說著,便朝正拿白手絹為他拭汗的芸兒溫柔一笑。

“要不是四年前傅姑娘用冰玉雪蓮救了芸兒,我現在就得到地府去討老婆啦!”“喂,你吃大飽啦?提那陳年舊事幹嘛?”傅雲菁沒好氣地說。就是因為這件事,她才失了盜王的寶座!她最痛恨有人提到她曾“輸”過的事蹟,即使也只有那麼一次而已0對了,你們怎麼會離開天山到江南來?”

“哎呀,你這一說我正好想起來!好啦,恩人你沒事就好,我和芸兒得先走了,我們和人有約,後會有期啦!”李聰一說完,牽起芸兒的手,轉身離開。

“喂,你還沒說——”傅雲菁話到一半打住了。

霍地,四人幾乎同時發現異狀。

橫躺地上的其中一名黑衣人陡然躍起,直擊曲璠。

李聰反射動作先護著芸兒,傅雲菁直覺護著曲璠。她動作極快的踢起地上的劍,挺身一掠,在半空中出掌擊向劍 柄,利劍瞬間插人黑衣人的眉心,黑衣人當場斃命0雲菁!”

傅雲菁背對著曲璠,她似乎喘了口氣,身子抖了一下。

“雲菁!”曲璠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下意識的急奔向她,在他從後抱住她的同時,她頹然倒下。

門推了開。

“雲菁怎麼樣了?”守在門外的曲璠急忙趨前問道。

芸兒秀出手上的銀針,道:“針上有劇毒,得要有解藥才行。”

死士趁最後一口氣,起身偷襲曲潘,他所射出的暗器,當時即被傅雲菁挺身擋了下來。曲璠抱著她,和李聰夫婦急奔進城,找了一間客棧投宿,好治傅雲菁身上的傷。“要什麼解藥?告訴我,我去找!”一旁的李聰,也著急的說道。

芸兒歎了口氣。“就算找到解藥的配方,也來不及了,她……恐怕撐不過今晚……”毒性已開始蔓延至全身筋脈,過了今晚,毒性正好攻心,定是毒發身亡。

“這怎麼成?”李聰扯開嗓門。“她是咱們的恩人啊!一定要救她!”

李聰的激動和曲璠的異常冷靜,形成強烈的對比。

“曲公子,您進去看看她吧。”芸兒細心的察覺到曲璠隱忍的情緒。她是過來人,明白在那情緒底下,是濃烈的愛意啊!

“嗯。”曲璠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直接推門入了傅雲菁的房。

“芸兒,咱們也進去看看。”李聰才要動作,便被芸兒拉祝

“別去打擾他們。”

“為什麼?她可是咱們的恩人藹—”李聰不明白妻子的意思。

“你真是個粗心漢——”虧他當年還曾想盡辦法解她身上的毒呢0曲公子知道如何救傅姑娘的,我們走吧!”

“唉?”李聰更是糊塗了,想開口問,卻被芸兒硬拉著離開。

曲璠坐在床沿,伸出手溫柔的為她理了理髮絲。如雲黑髮披散枕上,此刻的她,平靜到近似沒有生氣。他以手背輕撫她蒼白如紙、還略泛著黑氣的臉龐。他的手順勢而下,滑至泛青唇瓣來回撫觸,手有點顫抖了。

“傻丫頭。”他啞聲喚道。“我非救你不可。”

他掀開被褥,坐上床榻扶她起身,點住她三處穴道,讓傅雲菁背對著他。他盤腿而坐,閉上眼睛,開始運氣丹田,緩緩抬起泛紅的掌心,往她背後的心俞穴注入真氣。

他願意以一身的武功,換回她的性命!

馬蹄達達,緩緩行進。

傅雲菁微睜一絲眼縫,即合上,意識還集中不起來,她覺得自己好像昏迷了好久、好久。她再緩緩半睜開眼,這次意識到自己全身虛弱無力,身上裹了件毯子。

“你醒了?”

是曲璠的聲音。傅雲菁又閉上眼,在腦海裏勾勒出曲璠的容顏,嘴角輕輕勾起一抹笑。“雲菁。”

是曲璠在叫她。她好喜歡聽他叫她名字的聲音,低低沉沉的,是高興口吻也好、生氣的語氣也罷,她都記在心裏。

她覺得身子動了下,她被人抱著嗎?

她第三次睜開眼,看到曲璠了,他就近在眼前。

怎麼可能?“我死了嗎?”她茫茫然盯著曲璠,氣弱的問道。

“你在胡說什麼?”他的口氣很惱。

傅雲菁略偏了頭,仔細一瞧,天啊,曲璠真的抱著她?

“你怎麼抱著我?,”

“你的身子很虛,沒辦法坐車的。”意思是說,車子顛簸,怕她虛弱的身子會受不了,抱著她至少抵銷了些車子行走時的晃蕩。

曲璠替她解掉身上的毒之後,為了能讓她好好養傷,便急著帶她回去。

傅雲菁想起來了,想起她之所以受傷的原因。她知道那暗器一定淬有劇毒,以為自己鐵定是玩完了,想不到……

“是誰替我解毒?”

曲璠卻答非所問。“我請李聰夫婦送我們回家。”坐在前頭駕著馬車的就是他們夫婦倆。傅雲菁骨子裏天生的機敏告訴她有些蹊蹺的地方,可是她好累,無法多做思考。“送你。”曲璠掀開毯子,在她手上放了一個墨綠色的錦囊。

“真的?”蒼白的病容,因突來的驚喜,而略帶了些微的紅暈。她拿起錦囊,睜大眼,不太確定的盯著曲璠。

曲璠點了點頭,意指他真是要把這錦囊送給她。

得到確認的傅雲菁,像個孩子似的咧嘴笑了開來,正面、反面、上面、下面、裏面、外面,反反復複察看。

曲璠細心的再為她蓋好毯子,獨露出把玩錦囊的蔥蔥十指。

“有點舊了。”他說。

傅雲菁輕搖首,眼眸泛出興奮的光彩,還沁著薄薄的濕霧。

“我……”她有點喘,話說不上來。稍微順了順氣,才說道:“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人送過我東西。”她輕笑,柔聲再道:“誰叫我是‘神盜門’弟子,想要什麼,都是自己‘想辦法’的。”

她好感動啊!得到生平第一份禮物,而且還是她最喜歡的人送她的0謝謝你。”她閉上眼,雙手握著錦囊放在心窩上。

“曲璠”傅雲菁偎在他懷裏,輕喚他。

“嗯?”曲璠順手擁緊她。

“我昏迷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死掉了。”

“你沒事了。”曲璠打斷她的話。

“你聽我說嘛!”她無力的嬌喔,仍是閉著眼睛。“夢裏有個老太太問我,轉世投胎要當什麼?我想了想,就跟她說,我要做一隻鳥。因為我想呀,如果我是一隻鳥,就可以每天飛到你的窗前,唱歌給你聽,讓你開開心心的。”

“那你要對我唱什麼歌?”他的聲音有點喑啞。

“嗯……”傅雲菁的意識有點模糊,說太多話了,她好累、好想睡喲0就把我喜歡你的心情唱出來……”

傅雲菁睡著了,睡容還帶著笑意。

曲璠凝望她精緻粉琢的臉龐,緩緩低下頭,覆上她的唇。

“我也想把我的心情告訴你……”

馬車停了下來,他們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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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給你們看一樣東西。”坐在床上的傅雲菁,神秘兮兮地朝坐在她兩旁的曲映三姐妹說道。“什麼東西呀?”曲映問她。

傅雲菁笑睨三人一眼,從枕頭下拿出一隻墨綠色的錦囊。

“嘍,就是這個!”她像個孩子似的,對自己的玩伴炫耀別人沒有的東西。“是你們的爹送我的喔!”她笑得好開心,把錦囊貼在臉頰上摩拳。

曲昀卻潑了她一盆冷水。“爹好小氣喔,怎麼送師父這麼舊的錦囊呀?搞不好是他自己用過不要了,就拿來送給師父。哎喲——”

傅雲菁往她頭上牢實實地送上一記鐵拳。

“要不是我內力還沒恢復,這一拳包准讓你頭殼開花裂兩邊!”她沒好氣地說。“就算它是一堆破布,我也當它是寶!”

曲昀無辜的揉著頭,搞不清楚為什麼自己說實話還挨了一拳?她噘起嘴嘟噥道:“我明天幫爹送飯,一定要跟爹說這件事。”師父亂打人#

“曲昀!”曲映趕緊喝住她,不讓她再說下去,因她知道曲昀說的這話,一定會讓師父察覺到異樣。

果不其然。

“曲昀,你為什麼要去替你爹送飯?”這些日子她沒法下床走動,曲映她們送飯送藥來的時候,每每問及曲璠,她們都說曲璠人在“彩織”,陪著織匠趕做今年要交給國庫的綢絹。但“彩織”自有伙食!哪需要特別送飯呢?

曲昀知道自己說溜嘴了,不敢吭聲。

“你們三個人瞞著我什麼事?”傅雲菁直覺與曲璠有關。

“曲昕,告訴我,你爹怎麼了?”她知道曲昕向來最敬重她,不可能連她都不說。“師父……我……我……”曲昕不知如何是好,她答應爹不能說的!傅雲菁惱了,這三個丫頭居然什麼也不說!她掀開被褥、推開曲昕。“我自己去找他!”“師父,你別去啦!”曲映求說。

傅雲菁理都不理她,逕自下床著衣。

“師父!”三人連忙跟著下床。心裏都想著,爹還跟她們特別交代,要好好照顧師父,別讓師父知道他的事,免得讓她擔心呀0別叫我師父!”陡然下床的她,感到一陣眩暈,身子搖晃了下。“我比任何人都護著你們的爹,你們難道不知道嗎?從我醒來的那一天,我就覺得好像有地方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她晃著身子走向床鋪,拿起了錦囊,從曲璠送她錦囊那天開始,她就放在身上不離身。

“你們你們——”看著曲映三人懊惱的神情,讓她想罵、卻又罵不出口。“是爹不讓我們說的。”曲昀快哭了,她從沒見過師父這麼難過和生氣。“為什麼?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爹和師父回來的那天,就病了。”曲昕也忍不住,說出事實。

曲璠病了?

“怎麼會病了?生了什麼病?”傅雲菁一邊說,一邊系好纏腰絹帶。

曲映搖頭。“冷叔只說,爹需要休養。我們去看他,他也都躺著,看不出是哪兒不對。”傅雲菁努力回想那天回家的情形。曲璠在車上人還好好的啊?她記得他抱自個兒下車,還跟李聰夫婦道別……然後……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可是沒道理啊!有冷炎在,曲璠不可能會受傷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隱隱有股直覺……讓她沒來由的心慌起來。

“他真在‘彩織’?”

曲昀扁了扁嘴,說:“在東院。”曲家一處靜僻的院落。

傅雲菁頭也不回的離開房間,臨走前丟下一句:“別跟來!你們的爹要是有事,我絕饒不了你們三個!”

“少爺,這真不是我愛說——”冷炎一副老成口吻,也難怪,歲數到了。“那就別說吧!”曲璠半躺在床上,笑睇他一眼,便拿起藥碗就嘴飲下。“你真的把繡譜送給傅雲菁那丫頭了?”

曲璠點了點頭,將見底的藥碗遞給冷炎。

“告訴我,她今天怎樣?”

“她恢復得很快,再休息幾天就能下床走動了。倒是少爺,竟然耗盡內力為那丫頭逼毒!”冷炎歎了口氣。“功力全失的人,也算是半個傷者,你居然在回來的路上,一刻也沒合眼休息過,虧你撐得下來,比起那丫頭,你才是該好好調理身子的人。”說到這兒,冷炎又搖頭歎息。“十幾年的功夫,你還真是說不要就不要!”

“這不算什麼。”

“什麼不算什麼?”門“啪”一聲被推開,傅雲菁早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雲菁?”曲璠支起身體,和冷炎詫然盯著站在門口的她。

她目光炯炯,蒼白的面容泛露淡淡紅暈,櫻唇緊抿,兩頰顯出淺淺的酒渦。一渥烏絲垂肩而下,薄薄的白色羅衫已經汗濕,幾絡發絲挾著汗水粘貼在頸間。

曲府如同一般江南大戶宅第,處處庭榭樓閣,平日光是從她的房間走到東院,也要半天的時間,但心急如焚的她,竟不消一個時辰就走來了?!她的胸膛起伏不已,才說完一句,就再也接不下話。她緩緩踱步入內,身子有點搖晃。她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麼她身上的毒能解?死士用毒之狠,江湖上人人皆知。原來是他用內力將毒逼出來的!而他,竟是個懂武之人?0你怎麼會來這裏?”

“你……竟然……”突如其來的疲累,她終於撐不住了,眼一黑、身一軟,昏厥了過去。案臺上五彩雲紋的燭燈,燭火燦燦。

她緩緩張開眼,對上一雙深邃的眸。曲璠側臥在她身邊,以肘支著身子。“有沒有哪不舒服?”他輕聲問。

“我才要問你這句呢!”她欲坐起身,曲璠先她一步,起身將她扶坐起來。傅雲菁斜睇他,直覺曲璠這舉動透著古怪,腦海裏憶起冷炎和他的對話。“你真的沒事?”她不放心。

曲璠只是垂眸淡淡一笑,再抬眼,說:“中毒的人又不是我。我沒事。”“你懂武?”她問。

曲璠頷首。

傅雲菁輕笑一聲。“真有你的,竟然能讓人察覺不出你的底子。”練武者的氣息、吐納方式,本就和一般人不同,練武者多半借此察覺他人身份,但曲璠竟能隱藏得如此之好,四年多來和他朝夕相處,她都沒發覺!

“這麼做,是為了讓覬覦繡譜的人,對我失了防心。”對繡譜起貪念的人,若知道曲璠懂武,必定會更慎重謀劃奪取之事。

“你的功夫是跟誰學的?”傅雲菁實在好奇,曲璠的師父定是高手中的高手。“我拜師時曾立誓,不得向任何人說出師承。”

“哦。”傅雲菁不勉強他。“難得你這身好功夫,我都還沒見識過,就全都沒了。”真不知她是懊惱沒見過曲璠展露功夫,還是為了救她功力盡失這件事?

“我真謝謝你師父,教了你一身好功夫,才能讓你救我,讓我繼續待在你身邊,我以後一定會好好保護你,不會讓人——嗯!”

曲璠猛地一把抱住她。傅雲菁很少有愣傻的時候,但她現在的狀況就是。“曲……”她愣愣的左右轉動眼珠子,傻氣的說:“喔,我應該謝謝你才對,幹嘛謝你師父呀?”又不是他師父救她!

“你怎麼了?”她一醒來就感覺曲璠很古怪!

“想抱你。”曲璠將臉埋在她頸間,悶聲說道。

“喔,好啊,讓你抱。”傅雲菁笑說,眼神旋複以往,閃著機靈的光芒。“曲璠,我哪有拿你的繡譜?”突然想起這件事,她出聲問道。

這是她聽到冷炎在房裏和他說的第一句話。曲璠幹嘛說這話?她又沒拿!他難道不知道她有多討厭那繡譜嗎?唉,女人家的心眼,這種事記得特別牢!

“我們回來的時候,在車上我送你的。”他還抱著她,不想放。

亂講!她一把推開他,忽地,想起什麼似的,又猛抓住他。

錦囊!

“是錦囊?”

曲璠微微點頭。“錦囊的內裏是絲綢中最輕柔的夏紗,夏紗上記載了所有‘彩織’特有的織染法和花本編法。”

傅雲菁急急忙從懷裏取出錦囊,手還微微發顫。她可一點都開心不起來0這是《彩繡譜》?”她凝起眉問曲璠。這就是為他惹來一堆殺機的臭玩意兒?“你怎麼……”曲璠的話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打斷。

“我才不要這東西!”傅雲菁手一揮,丟出的錦囊被曲璠迅捷的招式攬了下來。失去功力的曲璠,出手只空有招式,但對傅雲菁來說,那也夠了!

“獵雲手?!”她驚呼出聲。

“你為什麼要丟掉它?”曲璠一臉懊惱。

“你為什麼會獵雲手?”她只想知道答案0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它送給你嗎?”兩人完全雞同鴨講。

所有可能的線索在傅雲菁腦海裏飛快運轉。一個原以為不會再出現的回憶,霎時閃過腦海。四年前,有個人也曾施展出獵雲手!

“你不說是吧?好,那我走,我去找答案——”傅雲菁推開他,打算下床,卻被曲璠從後面伸手攬住她的腰,緊緊抱祝

“放開我!”傅雲菁功力尚未回復,一時也掙不開他。

“你要去哪兒?”

“四年前,有個男人愛我愛得要死,我要去找他!”

“我就在這兒,你不用找了。”曲璠的聲音頓時變成“低沉嘶啞”。

“你!”傅雲菁猛然回頭,瞠大眼瞪他,兩人的臉相距不過寸許。

真是他?0你聽我說好嗎?”

“哼!”傅雲菁氣得甩頭,背對著他,她仍被他環抱在懷裏。

曲璠依在她臉旁溫柔說道:“織染人家嫁女兒都是以花本做為嫁妝,若娶媳……則以繡譜為聘”。他手揉了揉錦囊,說:“這是我的心意。”

傅雲菁側臉斜瞟他,噘嘴嬌說:“你還是沒跟人家說,你是怎麼會獵雲手的啊?”她說著,順手拿回了錦囊。他的“心意”當然要收下。“繡譜”的帳,日後再算!

曲璠無奈的一笑,熱熱的氣息輕吐在她臉上,搔得她癢癢的。

忽地,靈光一閃,她張著嘴巴,眼珠子左一溜、右一轉的。“你……你的師父是‘神盜門’的人?”

曲璠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笑容。

傅雲菁在他懷裏扭過身子,和他胸膛貼著胸膛。

“到底是誰啊?”她驚訝得不得了。

曲璠在心裏苦笑,唉,算了,這女人的怪個性,他也不是第一天才發現到0雲菁,你是不是該對我剛才所說的話,給點反應?”

她的表情從驚訝、不解、到了然,分成三段式變化。

“哦。”

就這樣?

傅雲菁眨了眨眼,頓了下才說:“我喜歡你又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早就知道你傢伙藏了一肚子心事。”她笑了笑,顧盼流轉,再說:“而且,像我這麼善解人意、活潑聰明、天真可人的美人兒,很難讓人不動心的啦!”

她自戀的毛病又來了0如果我一直悶在心裏不說呢?”曲璠問她。

“那我還是會一直喜歡你,陪在你身邊,讓你每天開開心心唔……”

曲璠猛地低頭攫住她的唇。

傅雲菁頓覺嘴裏被人灌人溫熱的空氣,熱流從喉舌而下,溫騰的感覺漫及四肢百海喝!曲璠難道不知道她一碰他,就會有“反應”的嗎?但對曲璠來說,她的“女性反應”,十足的熱情。

他鬆開唇,舌尖輕觸她的唇心。

她的胸脯起伏,唇瓣泛濕,下意識地伸出小舌尖配合他的。這舉動讓曲璠猛抽一口氣。“你怎麼了?”她覺得曲璠好古怪。

“想要你。”他依在她唇前輕吐。

傅雲菁勾起粉紅小舌舔了舔唇,滿腦子只有曲璠的她,輕說:“喔,好啊,讓你要……”曲璠笑了笑,溫柔的輕吻她的額、眉、眼瞼、眼睫、鼻……順勢推她躺下。點點輕吻紛落頰上,而後來到她的唇,從淺而深,反復吮吻。

她主動張嘴,邀請他的舌探人、翻攪,與她的追逐。她的手緩緩的攬上他的肩,唇畔漸漸溢出春吟。

他的唇往下,含住她小巧的下巴,嚼咬、吸吮。再往下,在白皙的頸間烙下屬于他的紅櫻他的手體貼的替她卸除衣物,僅剩抹胸和褻褲。絲綢的質料服貼,讓她曲線畢露。未識情潮的她不耐的輕扭大腿,曲璠明白,她全然的激情只為他而蕩起,她的舉動青澀,反應卻是如此迷人而熱情。

曲璠攬起她的纖腰,坐起身,在她耳畔輕說:“替我寬衣。”

她半張著濕潤潤的紅唇,愣愣的點頭,眼眸裏漾著從未出現過的柔媚。

曲璠刻意攬緊她,讓她貼著他的胸膛,故意添增她寬衣的困難度、助燃曖昧的氛圍。她顫著手退下他的衣。

“我喜歡你的反應……”他喑啞了。

傅雲菁的手來到他腰間,解開他的褲帶,她煽了煽美睫,眼神迷蒙的看著他。曲璠明白她的遲疑,握著她的手,探入褻褲內……

傅雲菁驚呼一聲,像是被嗆到般無法呼吸,急著將臉埋入他的胸膛,兩頰霎時泛起絕色紅暈。

“曲璠……”她慌措的輕喚他,被動地任由他的手帶領,感受那炙人的昂藏。曲璠喉頭裏的問哼,更讓她不知所以。

倏地,他拉起她的手,急急推倒她,將臉埋在她頸間,猛烈的喘氣。

“很疼嗎?”傅雲菁感覺他的肩膀微微抽搐,直覺是不是自己太用力了?他抬起頭合住她耳垂,含糊說著方才發生的事。

“我也要給你。”他褪去她身上唯一的遮蔽。

“嗯……”

窗外月朗星稀,窗內熱情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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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曲昀、曲映、曲昕三人頹坐桌前,看著整桌乏善可陳的菜色。她們的胃口,幾年下來,全被傅雲菁養刁了。

“冷叔,爹和師父什麼時候才出房門啊?已經三天了耶,他們在幹嘛啦?要聊天出來和大家一起聊嘛,做什麼”

“曲昀,你夠了沒?”曲昕不耐煩的打斷她的碎碎念。

冷炎輕咳一聲,潤了潤喉。嚴峻的臉龐難得出現潮紅。“他們——嗯,大概有很多話要說,‘聊’完了自然就會出來,你們別去打擾他們。”他心想,天啊,他在說什麼跟什麼呀?冷炎在心底直咬牙,想不到那“花癡女也有春天”,而且,還是跟他從小看到大的少爺!嗚……欲哭無淚。

“搞不好,爹和師父聊完天,師父就要變成我們的娘了!”曲映若有所指的笑說。“真的?!你怎麼知道?快說、快說……”曲昀既詫異又興奮,直追著曲映問。“這就是人家聰明你最蠢的證據!”曲昕惡毒的虧她。

“你、你——”曲昀不服氣,直想反嘴,卻又找不到像她這般犀利的字眼。“別鬧了,吃飯!”冷炎喝阻了她們的喧鬧,逕自先動起筷子。

曲昀、曲昕頓時噤口,望著一桌菜色直皺眉。

“冷叔,你怎麼了?”曲映察覺到冷炎的臉色似乎不太對。

冷炎頹然放下筷子,看著她們三姐妹,想起第一次見到少爺的那天,那年他才九歲,一晃眼,都二十年了。他有感而發的歎了口氣,道:“唉!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沒人聽得懂他在說什麼!三姐妹以為冷炎和她們一樣,望著一桌食難下嚥的菜色,直想歎氣。

東院。

廂房內,門邊地上杯盤狼藉。

“什麼時候了?”聽那聲音似乎嬌弱無力。

纖纖素手才掀起紗縵,就被人從後攬腰,拉了進去。

“別再來了……”傅雲菁半睜醉眸,慵懶嗔道。

曲璠攬著她,低頭輕輕嚼咬粉肩,笑說:“我可是吃了你四年的補品。”“喂、喂——”傅雲菁轉過身,手纏上他頸項,俏皮的睇他一眼。“我那麼‘勤快’,還不是為了見你這個‘黑抹抹’一面!誰知道你倒是躲起來,吃人家的補品吃得那麼開心?”“要是我出現,你會放過我嗎?”

“不會。我一定要讓你現出原形!”

“曲璠……”傅雲菁突然撒起嬌來。“告訴人家是誰教你獵雲手啦……”“我不能說。”

傅雲菁偎在他肩上,大腿故意朝他磨蹭。“你不說,是不是因為你是我師兄的徒弟?”呵呵,那她不就成了曲璠的長輩?

“當然不是。”

傅雲菁淘氣的嘟嘴。想也知道!師兄們連她都比不過了,怎麼可能教出這麼厲害的徒弟0好奇怪,我和你對招過呀,除了獵雲手,並沒有看你使出任何‘神盜門’的功夫,你只有一個師父嗎?”

“嗯。”曲璠應哼一聲,隨即封住她的唇,決定不讓她再想下去。

“曲璠……”傅雲菁掙扎中,察覺到他又熱了起來。

他移開嘴,稍微讓她喘口氣。

“你真的要將繡譜送我喔?”她又想到哪兒去啦?從剛剛到現在,已經轉了三個話題。“當然,我要定你了。”曲璠說著,一邊輕啄她的唇。

“那我可以決定如何處理繡譜?”

曲璠停了下來,不明白她的意思。

傅雲菁一臉認真的說:“就算沒有繡譜,我也能和你一起延續‘彩織’。曲璠懂她的心意。她一個門外漢,傻傻地苦學織染技術四年,都是為了他0那時候,若知道會讓你受傷,我寧可不要繡譜,只要你。”他說,手不安分的往她臀部移去。

兩人正如膠似漆時——“唉?”傅雲菁忽然想起什麼,活生生地就這麼中斷了……

“曲璠,你是不是第一眼就喜歡上我啊?”

吼——她又想到哪兒去了!曲家大喜之日,熱鬧滾滾,席宴歡飲至中夜。

曲映三姐妹攙著曲璠穿過拱門、院落,往新房踅去。

“爹,你不要緊吧?”席間賓客不斷敬酒,喝得曲璠有點醉意朦朧。

他笑著搖首。“到這兒就行了,爹自己進房。”

“好。”三人也笑得好開懷。

“爹,要早點休息喔,別和娘‘聊天’聊太晚,當心明天爬不起來。”曲昀煞有其事的說,完全不知道自己說得曖昧極了。

大喜之日,曲昕難得不做出受不了她的表情。只催說:“走啦。”

“等等。”曲璠叫住了她們。

三人同時回頭過來,以為曲璠要交代她們事情。想不到曲璠卻說:“爹想告訴你們,收養你們三個做我的女兒,是除了今天之外,爹做過最開心的事。”“做爹的女兒更開心。”曲昀窩心的說著,一邊很傻氣的抹去眼角的淚。曲昕、曲映亦點頭,眼眶不自覺的濕濡。

“爹快去吧,別讓娘等太久。”曲映笑說。

“嗯。”

洞房內,紫檀木桌上,紅燭高燒,喜氣縈回。

曲璠推門而入,緩緩踱步到鴛鴦帳前。

忽地,他整個人愕然不動,瞠大眼看向喜床。

床上空無一人。

他的新娘子呢?

夜,蕭蕭。

兩抹黑影一前一後、一上一下,疾躍迅退間,倏然同時落地。這二人並非黑夜行動的掩裝者,一身各自的裝扮,都知道對方是誰。

“你不進洞房,跟著我做什麼?”冷炎沒好氣的說。

“要不是你打算‘落跑’,我又何必咧?人家今天可是美呆了呢!都是你啦,追著你都把頭發給弄亂了。”傅雲菁邊整理髮髻、邊嘟起嘴嬌斥道。一張粉嫩的瓜子臉,因喜事而更添嬌媚。她身穿水紅鑲金邊緞褂,搭配同色百褶裙,整個人看來豔光四射。

“你到底想幹嘛?”真受不了這女人!講話永遠都是先講自己的“重點”。“嘍,你的東西,給你!”傅雲菁手一揮,飛快擲出,還看不清是什麼東西,就被冷炎俐落接下。

冷炎一看接住的東西,霎時啞然。

“《彩繡譜》?!”

“它應該是你的。‘嚴冷’師叔。”傅雲菁最後一句話,道出了他的身份。“嚴冷”是他的真名。

冷炎不敢置信的看著博雲菁,訝然於這世上會有第二個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你是怎麼知道的?我知道少爺絕對不可能說出這個秘密。”

“他拜師的時候立過誓,當然不能說。唉,怪就怪在我太聰明、太有智慧!”傅雲菁誇張地兩手一攤,聳著肩說。

冷炎哼了一聲。

傅雲菁皺一皺俏鼻,食指支著下巴,想了想,才機靈的說道:“要不是曲璠一時情急施展獵雲手,我不會猜到他的師父是‘神盜門’人。‘神盜門’弟子各有專精的盜竊之物,師父曾說,小師叔最愛盜取各家武學秘笈。我又和曲璠對過招,知道他的路數,這麼給它推算下來,除了師父曾提過的小師叔,我想不出來還會有誰是曲璠的師父。”

“你怎麼知道那個人就是我?”冷炎的眼神充滿稱許。

“四年前我到曲家的第一天,曾和你比試過七招。”

冷炎微微一笑。“虧你還想得起來。”那是得非常仔細比對招數之後,才能分辨出來,而她竟然能辦到,著實令冷炎稱奇。

“可是,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冷炎等著她說下去。

“我知道小師叔當年打算以盜榷彩繡譜》來爭奪盜王的寶座。師父常對我說,小師叔學藝之精,從未失手,可是,卻輸了盜王爭奪。他一直不明白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卻很明白,因為我是過來人,知道只有一種可能。”

傅雲菁說到這兒不禁輕輕皺起眉頭,她最討厭提到自己曾輸過的事。

“將盜得之物做了其他的用途。”她將冰玉雪蓮拿去救人,但冷炎是拿去做了什麼?“難怪少爺那麼喜歡你。想不到你這臭丫頭,看起來花癡不討喜,居然還有一點好腦筋!沒錯,我是偷到了《彩繡譜》。可是,我偷到手的那晚,曲家也同時出了事,當時的我,一心只想拿著繡譜趕回‘神盜門’稱王,壓根兒不想理會不相干的事。就在我臨走前,無意間看到少爺躲在樹叢裏,一個該哭哭鬧鬧的孩子,卻是異常的冷靜。”冷炎憶起往事,不自覺面露些許愧疚。

“我為了稱王,竟忘了‘神盜門’門規。咱們是以盜賊之名,行仗義之實。我看到少爺的那一刻,才想了起來。就算我偷到繡譜又如何?我的行徑已失了神盜的格調!”“所以你就留在曲家,護著曲璠、跟著他經營‘彩織’?”傅雲菁接著說。冷炎微頷首。“我留在曲家,為的就是看著少爺成家立業,現在我的責任已了,也是該走的時候了。這繡譜是少爺給你的——”

“不,它是小師叔的。也許這繡譜曾招來太多的恩怨,但要不是它,小師叔不會遇到曲璠、不會救了他,護著他十多年。曲璠把它送給我,我決定把它送給小師叔。我已經是曲家人,將來我會和曲璠編一份屬於我們自己的繡譜!而它,請小師叔一定要收下,這代表我和曲璠永遠記得小師叔的恩情。”

“你這個臭丫頭——”冷炎抿了抿薄唇,心底暗暗讚歎。他勾起一絲笑意,該是道別的時候了。

“雲菁,我把少爺交給你了。”

傅雲菁素手揮了揮,她的毛病又來了。“哎喲,那有什麼問題?我的功夫那麼好、又訓練了三個厲害的徒弟,而且他愛我、我愛他——”話到一半猛然止祝

驀地,她察覺到。“冷冰冰”是第一次像家人般,叫著她的名字!

“喂——”

冷炎早已不見蹤影。

曲璠昏昏欲睡,感覺胸膛有些微的刺癢感,這種被人“毛手毛腳”的感覺太熟悉了。他霍地睜開眼,看到傅雲菁跨坐在他腰際間,解開他的衫子,手正不安分的探入。他懊惱的撥開她的手,急急坐起身,她順勢坐在他的大腿上。

“我大概是全天下唯一呆坐在洞房,等新娘子等到睡著的新郎倌!”曲璠板起臉說道。傅雲菁俏皮的笑了笑,故意拿起喜帕逗他說:“那你要不要蓋上喜帕,換我拿秤尺來掀頭巾,瞧瞧我的新郎倌是長得什麼模樣?”

曲璠伸手掐住她的粉臉,輕扯一下,愛膩的斥說她:“你真是調皮!”他放開手,輕撫被掐紅的印子,問她:“見到冷炎了?”

傅雲菁手環住他的脖子,撒嬌的說:“才一下下沒看到我,就這麼想我哦?”其實心裏卻想:他怎麼連她上哪兒都知道咧?

“你把繡譜送給冷炎了?”他問。

“你怎麼都不稱讚一下,人家美麗聰明又大方,居然猜得到你的師父是誰!”這是傅雲菁特有的女人家心眼,很介意沒得到心愛男人的讚美。

“你是我獨一無二的寶貝。”他收緊腰上的手,讓她更貼近自己。

“惡——你怎麼能說出這麼噁心的話?”她故意打了好幾個哆嗦。

曲璠無奈的悶笑在心頭,到底誰才是這句話的始作俑者啊?

“曲璠——”她不安分的扭著身子。“為什麼你會知道我去做了什麼啊?”他的手忙不迭地解除她身上層層的衣衫,他的唇在鎖骨間來回吮吻。

“你很聰明,自己去發現。”曲璠一個翻身,讓她躺在他身下。

傅雲菁皺起眉頭,腦子飛快閃過一些念頭,才思考片刻,眉心卻漸漸舒緩,他的唇、他的舌、他的手,撩撥她的感官,思緒漸散。

“曲璠……”她輕聲吟哦,僅存的一絲意識,讓她及時頓悟,想說時,已說不出日。她只能承受他……

他們的洞房花燭夜,狂熱的情愛,湧遍床幃。

再四年後——“傅雲菁!”怒喝聲回蕩帳房裏。

“曲璠……你、你……”她顫聲喚他,撫著殷紅唇瓣的白皙玉手不住發抖,眼眸泛著無措的淚水,汪汪的,似一眨眼淚水便會不聽使喚滴淌而下。“不、不要……你好用力……人家疼、好疼……受不了你的……”又是老把戲!曲璠人站得好好的,雙手交叉胸前,臉沉聲低的說:“你這是在做什麼?什麼疼不疼的?”

傅雲菁旋即回復調皮神情,一臉淘氣的走到他身前,貼在他身上撒嬌說:“哎唷,好玩嘛!孩子都不在了,家裏就我和你,總得找點事來玩玩呀!”“你為什麼沒跟我說一聲,就擅自讓三個女兒去參加盜王爭奪?”他的怒氣尚未平息。傅雲菁習慣性眼睛往右上瞟,仍似當年那個十六歲的少女。

“孩子大了嘛,總要有自己的世界呀,我們做父母的又不能跟在身邊一輩子,早點讓她們出去見見世面也好。”“可是,你是叫她們去偷東西!”曲播從沒拿三從四德、或是一般父母的觀念來約束女兒,但唯有偷盜這種事,他是說什麼也不允許女兒做。

“喂、喂,虧你還拜過師,怎麼能說這種話?”

“我只學一招‘神盜門’的功夫。”其他功夫都是從冷炎“收藏”的武功秘笈上學來的。“算了,像我們這種‘俠盜’行徑,跟你說也說不清。總之,曲映她們已經出發了,來不及了啦,你要打要罵隨你——”她溜轉一下眼珠子,似乎覺得這承諾不妥,又補上:“不過,你要是太凶,我我可是會離家出走喔!”

知道女兒沒告知他而離家的怒氣,竟因她一句“離家出走”,莫名其妙的淡了。曲璠一把抱起她,讓她坐在香杉桌案上。“你在曲家待了八年,又沒跟外人往來,你要去哪兒?”傅雲菁啄起嘴,很不服氣。“我——我可以去——”她東想、西想、左想、右想,想了一堆地方。

“哎呀,氣死人了!”她狠狠瞪著曲璠,想借此發洩一些怒氣。

“想不起來,就生氣啦?”相處了八年,曲璠有些說話的口吻,竟和傅雲菁類似了起來。“什麼想不起來?我想來想去,最後都會想到,那你呢?我要是不在,你一個人會不會也出門了?你會去做些什麼事?想到你這個、你那個的——還有啊,你……”她頓了頓,孩子氣的朝他張開雙臂,渴求他的懷抱。

她如願的抱住他,依偎在他懷裏說:“你會不會想我?”

“會。”曲璠肯定的說。

她笑顏逐開。

“你別生氣啦——”傅雲菁又開始撒嬌起來。“這樣會容易老喔——老了會有皺紋、有皺紋就不好看,不好看就沒人愛,沒人愛就很傷心,很傷心就——”

“雲菁!”若不打斷她,她真的有本事繼續下去。

“想念女兒嗎?”她又岔開話題了。

“嗯。”

“我也是。”忽地,似想起什麼,她抬起頭盯著曲璠。

“怎麼了?”

傅雲菁的眼眸閃著興奮的光彩,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樣。

“曲璠,你覺得她們三個人,誰最有可能贏得第十三代盜王的寶座?”

天啊,她又換了新話題!曲璠根本找不到時機,跟她算算擅自作主、讓女兒參加盜王爭奪的這筆帳!

這種日子,仍然持續

——全書完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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