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咪救了我

李洪元

貓咪救了我

2010年10月30日，我發現生理期沒有來。買驗孕棒一驗，喔幹，真的慘了。半夜我傳訊息給男友，有些女生會問對方意見，但我沒有，就說我要處理掉。

我一直覺得有小孩的話，人生就完蛋了。我是一個控制狂，是考第2名會哭的人，我從沒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我小時候，以為這種事只會發生在國中畢業就去工作、跟男生上床的那種女生身上。沒這回事，風險是一樣的。

我人生第一次做壞事，就做了這件事情。我當時在念研究所，想出國念書，連GRE都考了。男友覺得男生不該出現在婦產科，他陪我去，但很不耐煩，我自己掛號、簽同意書，他說男女平等，醫藥費一人一半，所以只付3千元。他後來連生化湯都不買給我，怕他媽媽發現。

吃藥是有風險的，要吃二劑，第一劑沒什麼感覺，第二劑會讓子宮內膜剝落，胚胎跟著血塊掉出來。我懷孕3週，其實看不到什麼東西，就流出來了。結束後我一直流血，護理師叫我買最長最厚的夜用衛生棉，但我衛生棉帶不夠，到學校附近的火鍋店吃東西，在洗手間裡流了滿地的血，好可怕，用好多水才能沖掉。身體不會痛，但會出血2個禮拜，1到2小時就要換1次。

前2個月，我盡量若無其事，繼續過生活，幫大學部學生上課、改考卷。但我還是爆炸了。高等統計期末考時，我一直聽到小朋友的哭聲，根本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後來幻聽跟失眠越來越嚴重，我可以3天不睡，或睡3天。對大家來說，吃三餐、睡覺、每天有洗澡，都很稀鬆平常，但對那時候的我來說非常困難，一整年都像遊魂。我無法出國念書，一篇英文文章都看不完。

我怎麼搞成這樣？我責怪自己，男友的態度也讓我對人性很不信任，為什麼那麼親近的人可以這樣傷害我？喜歡一個人，其實是把生殺予奪的權力交給他，這非常可怕。我從沒為這件事哭過，我連哭都怕吵到室友。我是天秤座，很重視形象，想要保持優雅的樣子，我也想過自殺，但自殺好像太醜了，我怕痛、怕很難看，不知道人家會怎麼處理我的屍體，又怕給別人帶來困擾，喔，那不行。

事後幾年，我跟男友分手了。我看心理諮商、吃藥，我告訴醫師，我沒想過傷害任何人，卻害死了「人」。以女性主義的觀點，3週的胚胎不能稱為人，但如果我不去管他，他就會一直長大欸，女性主義沒有告訴我，後續該怎麼辦？

後來我遇到我的貓球球。她主人不要養她了，要回鄉工作。她看到其他想領養她的人都躲起來，只翻肚子給我摸，我就想，哇她選擇了我，我要養她。當時她差不多1歲，我算一算，跟我那個，如果可以稱為「小孩」的，其實差不多大，我就覺得她就是我的小孩。下班想到球球在等我，就有活下去的力量，我終於留下生命中好的東西。

我花了10年，才覺得我能講出來。我在二個很不好的狀態中，選擇稍微好的，一切無法重來，我必須接受這件事情，我要帶著它走。石頭原本很重，我走得很辛苦，可是我覺得，一直跟別人講，石頭會越變越小。

王聖芬，36歲，台北市，政治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