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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洛煒] [還君淚千行][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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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08:01:0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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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夏暖熏楊柳,斜陽落水殷。
  夏末的一個午後,「歡喜鎮」的入口處立著四個人;四個讓人禁不住多看兩眼,又怕會惹上麻煩的人。
  他們年齡近百歲,有著銀白的髮鬢、橫豎的皺紋,穿著醒目的衣服,而且外形異於常人。
  為首者穿著一身綠袍,身子比孩童還矮,他身後卻站著一個七呎高的紅衣老漢。另外兩人,胖者如懷胎九月的婦女,瘦者四肢細如竹竿,分別穿著黑、白皮裘。
  他們醒目的外形,吸引了所有鎮民的視線。
  四位老者無視於眾人的眼光,一徑大搖大擺地走進鎮上的客棧。
  「夥計!準備一桌上好的菜,再打十斤上好的女兒紅來。」黑衣的胖老頭南雷招手,聲音宏亮如鐘。
  「我說南雷老兒,雖說咱們再過三天就要回到谷中,你也不要一口氣就將盤纏用光啊!」
  坐在對面的是身穿紅袍的長身老者,他不以為然的說著,卻開始動手挾眼前的小菜。
  「吃吧!吃吧!瞧你囉嗦的。」矮老啐他一聲,也動起了手邊的筷子。
  「唉!幾十年沒出來過了,現在才出來晃不到一個月,又要回去,真是不好玩。」
  吃到一半,其中一個人扔掉了筷子歎氣道,其餘人的臉上也出現了依依不捨之情。
  「東風,你點子最多,快想想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讓我們在外頭多逍遙幾天?」矮老關心地問。
  「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豐小子的脾氣,他上次在慕容山莊一陣風似的出現,又一陣風似的消失,難道你們忘了他離去前說的話?」穿紅袍的東風一歎,續道:「他說十日內返回霧谷,不得有誤。」
  四名老者奇特的模樣,早在剛進客棧時就引起眾人的注意,客棧內的每個人亦豎起了耳朵細聽他們的談話內容,此刻在聽到了「霧谷」兩字之後,人人臉上都不自覺地浮現出驚懼的表情。
  霧谷是近來最讓人津津樂道的話題。現今的武林名門正派以慕容世家馬首是瞻,莊主慕容恩更是一個傳奇英雄,每年慕容山莊舉辦的武技會,更是吸引了眾多武林好手共襄盛舉。
  但是不久前的武技會,卻揭發了一件二十多年前的大血案——大英雄慕容恩聯合自己的大哥,在黃山自導自演一齣戲,奪去無數條人命,只為了奠定慕容山莊在江湖上的地位。而揭發慕容山莊醜聞者,就是霧谷的人。
  「東風,你又說溜嘴了。」綠袍老者一喝,他已察覺到整個客棧因「霧谷」兩字而變得寂靜無聲。
  「煩死人了!」東風長袍一揮,立刻將椅子捲碎,旋即呈漩渦狀向外射去。
  一時之間,整個客棧充滿了塵屑和眾人的哀叫。混亂中,四名老者以極快的速度離開了客棧。
  「人呢?怎麼全不見了?」客棧夥計望向空無一人的桌椅,上面只留著一錠金子。
  「霧谷的人果真邪門,以後還是能避就避吧!」附近的客人檢查過自己有無受傷後,心裡對「霧谷」這兩個字更加畏懼了。
  照理說,霧谷的人揭發了慕容家的陰謀,應當成為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對象,而不是人人敬畏的邪魅門派。
  然而,霧谷的人在揭發慕容世家的罪行之後,再次神秘地消失了。
  從來沒有人知道霧谷在哪?建立於何時?有哪些人?據說當初出現在武技會上的共有宇文兄妹三人,其中一位身穿青袍,長相俊逸淡漠,是為霧谷之主宇文豐。
  霧谷,一個亦正亦邪、既神秘又奇特的地方,自慕容山莊事件後,已然成為武林中最受矚目的焦點。
          ☆          ☆          ☆
  「這下子又得夜宿荒郊了。」
  離鎮不遠的樹林裡,躺著四個剛從客棧離去的老者。
  「沒法子,谷主交代咱們不可洩漏行蹤,你將就點睡吧,反正天一亮就上路了。」東風道。「呸!堂堂霧谷長老竟睡在雜草堆裡,這要傳入江湖怎了得?豐小子到底也在江湖上留下了名號,真不知他在想什麼?什麼事都不說明白,真氣人!」
  四個老人為霧谷的四大長老,亦是教養宇文兄妹長大成人的師長。
  「唉!連映晨那個丫頭都出嫁了,豐小子既是老大哥,又是一谷之主,他的另一半不知在哪裡?」
  東風長老連連歎息,宇文豐自小就像個悶葫蘆,什麼心事都往心裡藏,臉上永遠一副泰山崩於前,也不會多一絲表情的淡漠,叫他們一群老人家又氣又惱。
  「豐小子冷,浩小子傲,宇文家豈不是要絕後了!」西火哀嚎;小時候宇文豐、宇文浩兄弟倆學什麼都快,很快地就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可是只要他們四老一提到了親事,老大宇文豐的嘴角永遠噙著一抹冷笑,老二宇文浩則是神情倨傲地扭頭就走。
  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情,卻同樣難纏,該怎麼辦?
  「這可真傷腦筋!」忽地,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入。
  四老一驚而起,才發現草叢裡不知何時已出現了一個身形嬌小、頭戴黑色斗笠的女子。
  「小娃兒好大膽,竟敢偷聽我們的談話。」南雷斥道,四個人旋即已經圍住了她。
  「哎呀!年紀一大把了還這麼霸道,羞不羞?」女子仍是談笑風生,彷彿一點也不在意他們兇惡的表情。
  「小女娃,你什麼時候來的?偷聽了多久?」東風以高人一等的姿態欺近。
  「我在客棧裡吃飯休息,卻不知哪來的凶神惡煞將木屑噴得到處都是,將我的面都弄髒了,我當然要跟出來看看是誰這麼可惡嘍!跟到了這裡,看到你們準備睡覺,姑娘我敬老尊賢,打算明早再跟你們算帳,誰知你們又開始大呼小叫擾人清夢,怎地現在又賴我偷聽?霧谷之人真的好生霸道!」
  她一段話說得又快又清楚,語音圓潤又帶有俏皮的嬌態,可卻字字帶刺,將四個老人家說得面夾寒霜、膛目不語。
  四老看她年紀尚輕,卻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跟蹤他們到此,看來這個女娃兒懷有上乘武功,而且是衝著霧谷而來。
  「小姑娘師承何處?跟著我們有何企圖?」
  女子格格輕笑,再次說道:「我說了,你們弄髒了我的面,害我為了追蹤你們而露宿荒野,又吵得姑娘我睡不著覺,這筆帳咱們該怎麼算,老前輩們?」
  「你真要和我們霧谷耗上了?」北電一向衝動,他細如枯枝的手已如閃電般迅速擊出。
  北電的手快,但她的身形更快,才輕輕一晃就跳到了北電的身後,姿態曼妙如仙。
  「哎呀!怎地又動手動腳,我最討厭打架了。你們是名震江湖的霧谷長老,怎麼欺負我一個姑娘家?羞死人了!」
  她仍是不動氣,身形一晃又回到了原位。
  「北電,別動手,我們先聽聽她怎麼說。」西火見她的功夫不在他們四人之下,如果要鬥起來也不是一時三刻可以解決,再者這個女娃兒似乎並無敵意,否則不會只站在這裡和他們聊天。
  「還是這個矮老爹明事理。」她笑道。
  「姑娘攔住我們有事嗎?」東風拱手,將她當成不可小覷的對手看待。
  「好說,其實我有事想請前輩們幫忙。」她坐在草堆中輕聲說道。
  「老爹們可記得剛才的『歡喜鎮』?我昨天遇到了鎮上的搶親事件,新娘子是莫語柔,搶親者是野鷹寨的寨主,他長得又粗又壯,像個魯漢子,臉上還爬滿了刀疤和麻子,我在一時衝動之下就搶走了新娘子。」
  「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南雷不解地問。
  「我知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但是野鷹寨有一萬人之多,所謂猛虎難敵猴群,我不想讓他們遷怒到歡喜鎮的人,所以……所以我就借用了霧谷的名號。」
  「什麼?」四個人異口同聲地怒吼。
  「他們以為是霧谷的人搶走了新娘子,自然不敢遷怒鎮上的人,這是最好的辦法。」
  「這是什麼好辦法?」北電忍不住再次出手,這次少女卻是不躲不閃,因而斗笠被北電一揭而起。
  在月光的映像下,少女的容貌清晰可見;她不算是個美人胚子,眉毛略濃,膚色也不夠白皙,整張臉唯一的可取之處就是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的杏眼有著靈動的生氣,讓人難忘。
  「想不到語柔姊姊這麼命苦,本以為替她找到了棲身之所,現在看來全泡湯了。」她幽幽說道,彎身將斗笠撿起,哀傷地開口。
  「我一個姑娘家豈保得住語柔姊姊的天仙之姿?就算除去了野鷹寨,一定還會有許多覬覦她美色的惡徒,唉,本以為可以在霧谷為她找到歸宿,現在我又要重新找過了……」
  「等一等!」東風聽到最後一句時喚住了她。
  少女聞聲回頭,仍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沮喪模樣。
  「高老爹,我很忙的,我還要幫語柔姊姊找地方棲身。」她不知四人的名字,只好依外形叫喚。
  「小女娃!我叫東風,方纔你喚矮老爹的是西火,胖胖的老爹叫南雷,而對你動手的叫北電老爹。」
  她揮揮手,又要離開,東風大步一道,搶在她的前頭陪笑道:「小女娃,你方才說,要替語柔姑娘找歸宿是怎麼回事?」
  「自古美人就該配英雄,聽聞霧谷之主年輕有為,不如讓他娶了語柔姊姊,一來她的終生有所保障,二來也算成就一件美事。」
  她的一番話讓東風捻胡直笑,其餘三人也亮了眼,似乎覺得她的話很有道理。
  「而且剛才我聽老爹們說,宇文谷主似乎像冰塊一樣冷漠,古有明訓:『柔能克剛』
  ,細水既能穿石,就一定化得了冰塊,他和語柔姊姊一定適合。」
  她的話極有說服力,四個老人似乎已經看到霧谷充滿嬰孩啼哭聲的天倫美景。
  「那個莫語柔在哪?」為了豐小子的未來,他們決定一窺美人的真面目。
  「我將她藏在山洞內,老爹們請隨我來。」她的臉上已經恢復了自信和笑意,隨即領著四個老人向前而行。
  左拐兩條小路,右彎幾個小徑,終於到了山洞,四個老者急欲入內,卻被她斥回。
  「你們小聲點,語柔姊姊這幾夜睡得很不好,別吵醒她了。」她儼然像個守護者。
  四人頓時噤聲,像偷兒似無聲無息地走向前。
  石洞內的草堆上,睡著一個粉雕玉琢的美人兒;長眉彎彎、膚色欺花勝雪,宛如凌波仙子,再加上海棠春睡,嬌態更媚,果真是一個罕見的冰肌美人兒。
  「老爹們,我們洞外談話。」少女悄聲說道。
  五個人再次輕聲步出了洞外。
  「果真是個美人兒!」步出了山洞,東風笑得十分開心。
  「是啊!她和豐兒一定能生下美麗的嬰孩,啊!宇文家終於有後了。」西火含淚歎息。
  少女噗哧一聲笑出,這四個老人家當真有趣得緊,八字還沒一撇的事,瞧他們樂得好像兩人已經拜堂似的,真是一廂情願。
  「你笑什麼?」北電好奇地追問,始終覺得這個少女挺古怪的,她不但武功高強而且行事乖僻,不知是何方神聖?
  她與莫語柔非親非故,亦不瞭解他們這四個老頭,就這樣要他們帶走莫語柔,難道不怕出意外嗎?
  「北電老爹,您不要多心,我救出語柔姊姊是一時衝動,只因我另有要事在身,實在抽不出時間照顧她,只好將她交給霧谷。」她坦言道,眼睛裡盛滿了盈盈的笑意。
  「既然如此,就該告訴我們你的姓名和身份,我們不也坦白說出來?」西火歡喜之餘,他想多瞭解她一些。
  「我叫黎婉兒,兩個月後我會上霧谷拜訪,到時候自然會說出我的身份。」
  「這兩個月你要上哪去?你要我們帶她回霧谷,真的沒有別的企圖?」東風也嗅出了異樣,覺得此事並不單純。
  「東風老爹!」她長長歎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面玉珮在四人眼前一晃,四人登時變了臉。
  她無奈道:「看吧!我就是不想拿這個玉珮嚇你們,現在你們總該相信我沒有敵意了吧!」
  「她……她現在可好?」東風顫聲問道。
  「婆婆身體很好,待我正事辦完,再帶你們見她一面。」她收回玉珮笑道。
  「你……你是她的……」四人一同望著她,隱約覺得婉兒眉目間的刁鑽和某人極為神似。
  「我是婆婆的弟子,前輩們莫要誤會。」她抿嘴一笑,心想:這四個人雖然生得奇形怪狀,性子倒非常可愛。
  「唉!這麼多年了,我們……兄弟始終覺得很對不起她。」西火歎道,想起了陳年舊事,四個人不禁哀歎連連,徒呼無奈。
  「婆婆若是記恨,也不會要我有困難時找你們的。」婉兒柔聲安慰,她曾經聽婆婆說過當年之事,即使已經過了一甲子,仍不免感歎造化弄人。
  「語柔姊姊就拜託你們了!婉兒兩個月後會親上霧谷,再和四老們敘舊。」
  她一揖到地,不復初見時的刁蠻,顯然已經將四人當作長輩看待。
  「等一等!你此行可有危險,需不需要協助?」知道她身份特別,四人的關懷之情油然升起。
  「我可是婆婆的得意弟子,你們甭擔心了。我擔心的倒是語柔姊姊,她一來不會武功、二來溫柔似水,在霧谷該不會受人欺負吧!倘若宇文谷主不願接納她,又該如何?」
  「你莫煩心,豐小子那關有我們擋著,語柔姑娘既是世侄女交代的事,我們一定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聽到他們拍胸膛保證,婉兒笑開了臉,正要離去時,又想到什麼似地皺眉道:「不過感情之事總是不能勉強,如果不成也就算了,倘若世事皆能如人所願,天底下豈會充滿悲歡離合。」
  黎婉兒輕輕一歎,舉步離去,只見她纖細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蒙茫夜色中。
  「這麼多年了,我以為再也聽不到她的任何消息,沒想到……在我們兄弟都白髮斑斑之際,卻又見到她的後人。」南雷喃喃低語,思緒如潮浪翻湧,心緒不定。
  「既然當初我們作了決定,現在說什麼也太遲了,還是先管管眼前這檔事吧!」東風精神一振,將心思轉回山洞內的莫語柔。
  「咱們就這樣帶她回去?豐小子會怎麼做?老實說,我一點把握也沒有。」
  西火低下頭,雖然剛才信誓旦旦地說要做保人,但是一想起宇文豐那冷峻的面孔,不覺打了個哆嗦。
  宇文豐是個紀律嚴明的人,向來反對霧谷與外界的人來往,慕容山莊事件算是為妹子宇文映晨破例,這下他們又帶位陌生女子回谷,真不知宇文豐會有何反應。
  說起來慚愧,他們明明是宇文豐亦師亦父的長輩,卻對他又敬又愛,只因宇文豐生來就有張俊秀清瘦的面孔,上面總是凝著萬年寒冰,讓人望而生懼。
  「可是唯有這個方法,豐小子才有可能娶到妻子,他萬不可能自己出去結識姑娘家,別人也沒這個膽子上霧谷見他,除了我們自己帶人回去,他哪有機會替宇文家傳宗接代?」北電輕哼出聲,覺得這真是件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好心地想帶個美人兒給豐小子,卻又怕對方不領情。不領情事小,就怕他將四個人趕出霧谷。
  「這樣好了,咱們給莫語柔一個身份,將她當成霧谷的人,這樣,豐小子再嚴厲也不能將她趕出去了。」西火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法子。
  「這法子好,可是,要用什麼身份呢?收她做徒弟嗎?」南雷搔搔頭,提出了問題。
  「笨啊!你瞧她皮膚細得可以掐出水來,全身上下沒一根適合練武的骨頭,豐小子會信嗎?老糊塗!」東風一哼。
  「那……那不如收她做乾女兒吧!」北電拍手叫道。
  「這樣太明顯了啦!咱們四個年紀都一大把了,忽然認一個如花似玉的乾女兒,豐小子一定馬上就會看清咱們的伎倆,而且看都不會看她一眼的。」
  東風開口否決,四個老人再度陷入愁城。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可怎麼辦呢?」西火鬱悶地踢著腳下的碎石,忽然心念一動,開心地叫嚷著:「咱們就說她是浩小子的新娘!」
  其餘三人斜覷他一眼,覺得西火這個念頭太瘋狂了。
  「你們聽我說,浩小子不在,我們正好可以利用他來作幌子,我們只要說浩小子曾經救過她,姑娘想要以身相許,如此一來豐小子就不會將她趕走,而他們也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培養感情,這樣不是兩全其美嗎?」
  「如果她是浩小子的新娘,豐兒怎麼會動心呢?他一向注重禮儀和兄弟之情,這招行不通的啦!」東風搖頭,表示不贊同。
  「先聽我說完計劃吧,反正浩小子不在,咱們就拿他來編故事,嗯——就說莫語柔被野鷹寨的人搶親,被路見不平的浩兒解救,她想要以身相許,卻被浩小子拒絕,她羞憤得想自盡,卻在偶然的機會下被咱們兄弟救了,所以將她帶回霧谷。」
  其餘三個人被他荒唐的故事震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開口。過了一會兒,東風納悶道:「這和豐小子又有什麼關係?」一語道出其它人的疑問。
  西火一歎,果然高處不勝寒,天才都是寂寞的。但他仍耐著性子解釋道:「這個故事,語柔姑娘就有待在霧谷的理由,而近水樓台先得月,豐小子在可憐她之餘也會卸下心房,不知不覺地愛上她。」西火得意洋洋地下結論。
  「這……妥當嗎?」如果宇文豐堅守禮節,而宇文浩又回谷拆穿謊言,他們就玩完了。
  正當他們討論得極熱烈之際,山洞內忽地傳出一陣怯生生的輕柔女音,接著莫語柔走了出來,細細的月光灑在她身上,恍如出塵仙子,粉白的臉孔嵌著絕美的五官,衣襟款款飄揚,似乎要隨風而去,當真是人間絕色,我見猶憐。
  「西火,我們豁出去了,這樣的女子如果豐小子再不心動,世上只怕無人能融化他了。」東風望著她歎氣。
  「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
  此時莫語柔也發現了他們的存在,她被四個人奇特的外形嚇了一跳,不免伸手掩住了嘴,倒退兩步,朗如秋水的明眸露出了好奇的光芒。
  「她不像外表看來這麼柔弱,我喜歡。」東風咧嘴一笑,一個飛身躍向山洞。
  「請問老爹,可否有看到我的朋友?」她的聲音輕柔,雖然有些懼意,但仍是鎮靜無比。
  「小姑娘好膽量,難道不怕我們是野鷹寨的人?」東風故意嚇唬她,想乘機觀察她的反應。
  莫語柔淡淡一笑,如鮮花綻放,柔美動人。
  「想必老爹就是婉兒妹子所說之人;倘若你們真是野鷹寨之人,就不會好心地移步到洞外談話,更不可能等我睡醒後才來抓我,我說的對不對?」
  東風哈哈一笑,她看來柔弱,但機智反應皆是一流,心中不禁感謝婉兒替霧谷挑了一位完美的谷主夫人,外貌氣質皆屬一流。
  「小姑娘,我的世侄女和你說了些什麼?」
  「她說已找到了收留我的人家,待她辦完正事後會來找我。」莫語柔緩聲道。
  「你就這樣跟著我們走?家中可有牽掛之人?」隨後上前的南雷也提出問題。
  莫語柔搖搖頭,悲哀道:「我自小就生在鎮上,三個月前爹爹去世後,我本想北上投靠表姊,卻在路上遇見了野鷹寨的人,幸虧婉兒妹子救了我。」
  「你可知跟著我們會有什麼遭遇?難道你一點也不怕?」北電他想試試她的膽量。
  「有什麼會比被人強娶更糟?」她淡笑。「前輩們是想試語柔的膽子嗎?從小爹爹就教過我,凡事只要行得正,加上有一雙手,就可以養活自己,我只求一處生存之所,即使為奴為婢,我都沒有怨言。」
  她所表現出的堅強意志讓四老更加欣喜,真恨不得她已經是宇文豐的新娘了。
  「好吧!我們也不再瞞你,世侄女將你托給我們,就是要我們好好照顧你。我們四人要帶你去的地方叫霧谷,一向是不准外人進入的,因為咱們的谷主性子有些古怪,但他不是壞人。」
  審核過她的性情後,西火開始進行他的計劃,第一步,就是要莫語柔的配合。
  「貴谷主既然不喜歡外人,這樣子豈不是強人所難,還是不要為難前輩們好了。」
  「我們會將你的遭遇轉達給谷主,你只需在谷中待兩個月,世侄女自然會來接你離去,在這之前,你就安心待在霧谷,只有一件事請務必遵守。」西火神秘兮兮地說道。
  「老爹請說。」她有禮地拱手作揖。
  「千萬不要將婉兒的事說出來。」西火沈聲道。
  「咦?」她眨著迷濛的大眼,感到非常困惑。
  「不論誰問起你的救命恩人,都不可以將婉兒的名字說出來,你只需說出你日夜祈盼見到你的救命恩人,其它的,一概不准說,明白嗎?」
  既然要玩「李代桃僵」的把戲,就該將婉兒的事隱瞞起來,讓宇文豐認為語柔是真心在等宇文浩。
  「你不想替婉兒惹麻煩吧!」東風動之以情。
  莫語柔彷彿瞭解事情的嚴重性,也慎重的點頭,表示絕不會洩密。
  四個老人笑開了臉,笑眼中彷彿看見小孩在霧谷中奔跑的模樣,那是他們等了好多年的美夢啊……
          ☆          ☆          ☆
  被煙霧染得像世外仙境的霧谷,此時正如往常般的平靜,位於霧谷深處的竹院,此時卻響起了倉促的腳步聲。
  位於竹屋內的青衫男子,眉頭一皺,看向衝進門內的侍童。
  「青兒,你為何總是忘了規矩?」聲音低如夜簫,自有一股冷凝之氣。
  「青兒知錯,只是……只是發生了一件大事。」男孩慌張地低下頭請罪。
  「你說吧!」他放下手中的書,淡淡一問。
  「四大護法回來了。」青兒低喃。
  「也該是他們回來的時候了,這有什麼好慌張的?」
  「他們……他們帶回了一個仙女般的姑娘。」青兒越說越小聲,雖然他只是個侍童,卻也知道霧谷是嚴禁外人進入的,因而此事已在霧谷掀起了一陣風暴。
  「你說他們帶回了什麼?」他臉上波瀾不驚,聲音卻冷了好幾度。
  「一個……一個仙女般的姑娘。」青兒開始發抖,他服侍了谷主幾年,青兒聽他聲音一變,就是動怒的前兆。
  宇文豐緩緩站起,嘴角噙著笑意。青兒卻抖得更厲害了,這就是所謂的「怒極反笑」,看來谷主是真的生氣了!
  「青兒,」他喚著,隨即看向窗外。「派人安頓客人的房間,另外,叫四老進來見我。」
  宇文豐的念頭快速地轉動著;他當然知道四個老人家在想些什麼,只是這一次他們未免太過分了,竟罔顧霧谷的規定擅自帶一位姑娘回來,他們最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他們會後悔自己的膽大妄為——他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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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08:09: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霧谷的議事大廳佇立著四個侷促不安的老者,令他們沒有勇氣抬頭的,就是端坐在大廳正中央的青袍男子,他單手托著頭,狀似慵懶,但他越是自然,底下的四個老人越害怕,他們明白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你們誰要解釋?好耐性不是我的美德。」低沈、穩重的聲調裡,透露著絕對的權威。
  「我們——」東風才一開口,就發現自己的嗓子忽地高了八度,活像個娘們似的,為了安全起見,還是閉上嘴較保險,他跟著用手肘頂了一下西火的腦袋。
  「谷主,我們遲了一天回來,對不起。」慌亂中,西火只擠得出這句練了許多次的句子。
  宇文豐揚起一道眉,仍是不動聲色的坐著。
  西火覺得自己好歹也說了句話,馬上用腳踢了一下旁邊的南雷,將燙手山芋丟給他。
  「我們晚了一天是有原因的。」南雷露出彌勒佛般的笑臉,但那笑臉在觸及宇文豐的冷漠俊臉後瞬間宣告瓦解,他很不夠義氣地將皮球踢給了尚未發言的北電。
  「你們興致倒好,在玩接龍遊戲嗎?」宇文豐似笑非笑,揪著四個瀕臨崩潰的長輩。
  橫豎伸頭縮頭都是一刀,不如勇敢面對現實!北電想通了這點,於是朗聲道:「咱們是帶回了個女娃兒沒錯,但她是浩小子行俠仗義所救下的姑娘,人家為了感恩而想以身相許,誰知浩小子不領情,害得好好一個大姑娘尋死尋活的,於是我們就將她帶回來了。你是谷主,又是浩小子的大哥,該怎麼處置你就看著辦吧!總之,霧谷不能不擔這個責任。」
  北電一口氣背完了編好的台詞,其餘三人皆以敬佩的眼光望著他;而宇文豐仍是文風不動,大廳登時陷入一片靜寂之中。
  宇文豐表面上雖是不動聲色,但內心卻迅速地在評估這件事的真實性;以宇文浩的個性而言,的確有可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拒婚也像是他的作風,但是整件事看來似乎有些詭異,而且巧合得不可思議。
  宇文浩現在應該是陪著妹子宇文映晨與她的夫婿狄書桓,因為宇文家唯一的小妹有了身孕,向來寵溺小妹的宇文浩自然想要待在她身邊。
  以他寸步不離映晨的情況看來,怎麼有可能為了救一個姑娘,還讓對方非君不嫁、尋死尋活地被四老救了一命?整件事巧合得離譜,非常耐人尋味。
  他陷入了沈思之中,也乘機在觀察著四個長老的反應,他很少見到長老們如此害怕的表情,似乎在隱瞞什麼,而這個關鍵,或許就在他們帶回的姑娘身上。
  「既然如此,她就留在霧谷,等二弟回來後我自有打算。」宇文豐淡淡一笑,既然她是浩的麻煩,還是等他回來自行解決吧!或許宇文浩娶妻後可以收斂一下他不羈的心,而他也可以擺脫傳宗接代的包袱。
  宇文豐青袍一揮,隨即步出了大廳。
  四個長老頓時鬆了一口氣。
  「北電!真有你的。」東風拍拍他的肩,感謝道。
  「接下來,咱們要想法子讓他見上語柔一面,這才有戲唱啊!」西火急忙道。
  正當四個人熱烈討論之際,眼尖的南雷發現了恰巧穿過廳堂的青兒,他旋即蹤身一躍,攔住他的去路。
  「青兒,你將咱們的嬌客安置在哪裡?」
  「谷主說安置在蓮園。」青兒老實地回答。
  「蓮園?」四老怪叫,蓮園位於霧谷的最外圍,亦是距離宇文豐的竹院最遠的建宅,而宇文豐向來不輕易離開他的竹院,要兩人見上一面,簡直比登天還難。
  「替她換個房間!她是貴賓,至少要住在梅院。」東風朗聲道,梅竹兩院只隔了蘭院,這樣才有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機會。
  「青兒不敢,谷主會生氣的。」青兒連忙擺手,忤逆宇文豐,還不如一刀殺他算了。
  「算了算了,咱們再想辦法,你先下去吧!」西火揮手道。
  青兒哪敢再多作停留,他最怕兩面不討好的苦差事了。
  「至少語柔已經住進霧谷,其餘的,咱們再想辦法吧!現在我只想喝點酒,放鬆一下心情。」東風首先討饒,剛才和宇文豐才對談不到一灶香的時間,就覺得全身虛脫、疲憊不已,看來自己是真的老了。
  「對對對!咱們是該喝點酒放鬆一下自己了。」
  這正是所謂的急事緩辦,尤其是感情這檔事,反正莫語柔已經在霧谷了,他們還怕沒有興風作浪的機會嗎?
          ☆          ☆          ☆
  蓮園座落於霧谷的最外圍,池塘裡種滿了蓮花,使得整個蓮園更加淡雅怡人。
  莫語柔一眼就愛上了這個淡雅寧靜的宅院,她本以為霧谷只是一個城鎮的別名,沒想到竟是一個別有洞天的山谷;稍早,她在煙霧迷濛的山徑間穿梭著,在還弄不清身在何處時,已經來到了這間宅院。
  蓮園前有楊柳樓台,後有蓮池院落,彷彿人間仙境。
  莫語柔倚著樓台,心想:擁有這個山谷的人,想必是不同凡響的奇人異士。
  雖然名義上是當客人,但她還是想盡一分心力,不管是煮飯或打雜,她都願意做,總之她並不想平白受惠於人。
  「小姑娘,我們來了。」
  宏亮的嗓門才響起,四個長老已經一字排開站在她眼前,她絲毫不懂武功,只覺得他們的身手好快。
  「喜歡這個地方嗎?」東風心想,只要她搖頭,或是說個「不」字,就立刻換房。
  「老爹們莫要說笑,語柔是寄人籬下的人,只要有地方棲身就可以了。再說,這個地方既安靜又淡雅,我非常滿意呢!」
  「甭客氣,所謂相逢自是有緣,再說咱們霧谷已經好久沒有外人來做客了,你高興待多久,就待多久。」西火眉開眼笑,越來越喜歡這個清麗脫俗的小姑娘了。
  「你就放心住下吧!」
  寒暄至此,四老又開始頭疼了,莫語柔一看就是那種溫柔乖巧的女子,要如何讓她走出蓮園,和宇文豐不期而遇呢?
  唉,偏偏她和宇文豐都是屬於那種極度「安於室」的人,看來,這條紅線可難牽嘍!
  或許老天已感應到四個人的困窘,所以莫語柔接下來的話立刻讓他們的眼睛為之一亮。
  「請問四位長老,不知小女子可否為貴谷略盡綿薄之力?我想為貴谷盡點心意。」
  「不用啦!你是貴客,怎麼好意思呢!」西火眼睛謎成一條線,這招叫「欲擒故縱」。
  「在家裡我什麼事都做的,如果要我無所事事的待上兩個月,我會非常難受的。」
  四名長老聽她這麼一說,心中的煩惱也去了一半,所謂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既然宇文豐打算死守竹院,他們只好安排莫語柔三不五時的出現在竹院了。為了讓宇文家有後,他們豁出去了!
  「我們明早再將工作內容告訴你,今天先早點休息吧!」
  四個人噙著笑,心滿意足地離去。
          ☆          ☆          ☆
  「照顧馬?」莫語柔驚訝得睜大了杏眼。四個長老一大清早就來到了蓮園,並對莫語柔提出這項要求。
  他們四個臭皮匠討論了一整晚,差點想破腦袋,才想出這個唯一可以接近宇文豐的方法;因為宇文豐除了愛窩在竹院看書外,還喜歡享受策馬奔馳的快感。
  為了讓莫語柔能正大光明的到竹院去,到馬房工作似乎是唯一的辦法了。
  「你不願意?」南雷開口問道。
  「不是,當然不是。」莫語柔連忙搖頭。她是看過馬,也坐過馬車,卻從來沒有照顧馬匹的經驗,自然覺得有點不安。
  「馬房剛好缺少人手,不過不是什麼粗活,只是幫忙餵馬等瑣事,粗重的工作自然會有下人接手。我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火,但實在是……」南雷搓著手,表情顯得十分為難,要她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去餵馬,委實說不過去,但她若不去馬房,就算在霧谷住上一輩子,也見不著宇文豐。
  「我願意試試看。」她心想,從前在家裡,也常常喂雞養鴨,馬兒只不過是大了幾倍的動物,應該不至於太難吧!
  「你真的肯?」南雷睜大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莫語柔笑盈盈地點頭,看樣子他們真的很缺人手,否則不會開心成這個樣子。
  「我現在就可以開始。」她立刻挽起衣袖,以示熱誠。
  「先換上這套衣服,免得裙子絆著你,加上若是受了傷我們也過意不去。」
  東風遞出一套衣褲,莫語柔不疑有他地接過,轉身回房打算換裝,準備開始工作。
  「如果豐小子不出現,我們豈不是虐待人家小姑娘。」西火左看右看都覺得她不適合在馬房工作,即使只是餵食這種簡單的工作。
  「不管了,我們只有搏一搏,如果不行再想辦法。」南雷持相反意見。
  再度步出門外的莫語柔,儼然像個小僮兒,她將長髮盤塞在帽子裡,纖細的身子被寬大的衣衫蓋去了大半,不細看幾乎很難辨別出她的性別。
  唯一洩密的就是她那張絕色的臉了,即使是樸實的衣服,也掩不住她與生俱來的清靈氣質。
  從背面看來,她只是一個瘦小的尋常家丁,這招叫「掩人耳目」;唯有讓豐小子以為她是家丁,他才會放鬆戒心。
  「這身打扮如何?」莫語柔笑問,這是她第一次穿男裝,自然覺得十分新奇。
  「很好,很好,我們先帶你去馬房看環境。」
  東風梭巡過她全身上下後,才得意地領著眾人向前走。
          ☆          ☆          ☆
  霧谷的馬房位於西側,外接一大片無垠的草原,不像她住的蓮園,連一點霧氣也沒有,甚至還看得見蔚藍的天空。
  「霧谷的祖先是在意外的情況下發現這個地方的。」西火開始為她介紹霧谷的地理位置。「從外形來看,霧谷只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佈滿迷霧的山谷,卻不知只要通過了山谷,谷內即別有天地,裡面有山川有平原,資源充足,足夠我們自給自足。」
  「霧谷之人向來不與外界往來,難道不怕寂寞嗎?」
  「霧谷多半是習武之人,但都厭倦了刀光劍影的江湖生涯,才會選擇住在霧谷,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南雷感慨一笑,不再言語。
  莫語柔心思細密地看出南雷及其它人似乎有些不願多提的往事,於是她刻意將目光轉向前方,笑道:「前面就是馬房嗎?不知裡面有些什麼馬?」
  「對!差點忘了正事呢!」北電敲敲自己的腦袋,隨即領著莫語柔進入佔地廣大的馬房。
  四老早就買通了僕人,替莫語柔在馬房安排了一份閒差事,名義上是餵食,其實只需在馬房溜躂即可。
  裡面約有三十幾匹不同種類的駿馬,她對馬的所知有限,卻也知道它們身價不凡;因為眼前的每一匹馬都精神飽滿,而且被梳洗得光亮無比。
  「它們都好漂亮。」莫語柔讚歎。
  「當然,這些是我們派人從全國各地買回來的良駒。」說著,伸手指向其中一匹駿馬。
  「這一匹青總馬腳力好,脾氣也好,是我去年親自買回來的千里馬。」
  東風開口炫耀,卻換來其它人的噓聲。下一秒,莫語柔已經被四名長老夾攻,只見他們口沫橫飛地介紹著每一匹馬,又是外蒙的駃騠,又是關外引進的千里駒,名目之多聽得她似懂非懂,卻也覺得相當有趣。
  驀地,她被一匹純黑色的馬分去了注意力;它通體漆黑如墨,比其它的馬更高壯,是馬房中最顯眼的一匹駿馬。
  「那匹馬叫『風』,是一匹日行千里的騏驥,它也是谷主專用的神駒,只有谷主才駕馭得了它。」西火順著她的目光,跟著解釋道。
  莫語柔不由自主地走向棚欄,情不自禁地想伸手撫摸這匹俊俏的黑馬。
  「小心——」南雷在千鈞一髮之際揮開了她的手,免得一雙又白又嫩的手被馬咬傷了。
  馬廄內的「風」揚起前蹄,神色倨傲地噴著氣,顯然對眼前這群吱吱喳喳說個不停的人極不具有好感。
  「我說過它只聽谷主的話,以後請姑娘不要太靠近這匹馬,萬一傷了自己,那可不是好玩的。」西火趕快警告語柔,並轉頭怒瞪「風」一眼。
  語柔雖然被嚇了一跳,卻未將西火的警告放在心上,她心想:只要相處久了,這匹馬應該不會這麼認生才是,當下心中已充滿了鬥志,她發願要馴服這匹馬!
  「我現在就可以開始工作了。」她挽起長袖,甜甜一笑。
  「那我們不打擾你了,不要太辛苦喔!」
  東風還是覺得過意不去,畢竟將客人降格為僕人,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
  四個長老在她一再保證不會累壞自己之後才離去。
  莫語柔現在已經在馬房了,下一步,就是要引宇文豐過來。四個興致極高昂的老人家,立刻浩浩蕩蕩地殺到了竹院。
          ☆          ☆          ☆
  竹塢蕉窗,琴書自樂。從遠處觀看竹院中的宇文豐,他就像是山水畫中的文人,永遠是一副怡然自得、波瀾不驚的模樣。
  走近再看,即可發現他週遭散發的冷凝氣息讓人望而卻步,以至於原本疾奔而來的四大護法,在接近竹院後不約而同的放慢了腳步;而當他們停在宇文豐面前時,更可說是一片寂靜無聲。
  「有事?」宇文豐背對著四人,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東風尷尬地抓頭,實在說不出口要他去「溜馬」的事。
  「我們……我們……」「溜馬」兩個字彷彿卡在喉嚨一樣,任憑西火怎麼擠也擠不出來。
  「昨夜我梢了封信給二弟。」他合上書,以深邃的眼梭巡四人。
  「浩小子要回來了?」南雷試探性地發問,想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扭轉乾坤的機會。
  「我只在信中提及霧谷有他需要處理的麻煩,以他的性子來看,應該馬上就會回來。」宇文豐淡然一笑。
  「那大概一個月後就會到了。」東風吶吶地回答。
  「是啊!」宇文豐露出意味深長的一笑。
  宇文豐明白這四個熱心過頭的老人絕對是「有所作為」,而他也不是認命的人,等宇文浩一回谷,所有的迷津就會解開了。
  撥開雲層見月明,這點耐心宇文豐還是有的。
  「今天找我有事?」宇文豐再次提醒他們。這四個老頑童素愛鑽研武學,在霧谷極少有碰面的機會,更不用說是四個人同時出現,可見其中一定有鬼。
  「我們帶回來的小姑娘,將來很有可能成為你的弟妹,難道你不想見她一面?」北電心直口快的說出他的想法。
  宇文豐不語,只在轉身離開前扔下一句:「我說過,她是浩的麻煩——不是我的。」
  四個老人面面相覷,臨時慌了陣腳。下一步棋,到底該怎麼走?
          ☆          ☆          ☆
  接下來幾天,莫語柔完全將時間耗在馬房,更將馴服「風」當作第一目標。
  其餘的僕役每每在她未動手前,就將事情都做好了,連倒飼料這簡單的事也輪不到她做,每個人只是衝著她微笑;不惹人厭固然是件好事,但每天到馬房報到,卻幫不上一點忙,只是讓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在連拿鐵靶都沒機會的情況下,她自然將注意力放在「風」身上,反正她總是要讓那匹黑馬習慣她的存在。
  「語柔姑娘,你又在和『風』比耐力啦?」
  莫語柔身後出現了一個老漢,亦是馬房的總管李伯,他知道莫語柔有馴服「風」的雄心,所以將她和馬的相處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風」一聽見老漢的話,即用力地跺步,並驕傲地對著莫語柔噴氣。
  「它不是這麼容易就接受外人的。」
  「李伯伯,『風』有沒有最喜歡的東西?」
  莫語柔這幾天試了各種果糧,想藉機收買「風」,沒想到它傲得很,連理都不理她。
  「有,它喜歡喝酒。」
  「酒?」她瞪大了雙眼。一匹愛喝酒的馬?
  「不過你不要輕易嘗試,『風』如果沾了酒,野性更大,除了谷主外沒人馴得了它。」
  「這樣啊?」她失望地垂首。「風」平時就對她趾高氣昂,若是喝了酒,豈不是會將她踩扁?
  「別老想著『風』,若你想騎馬,老漢可為你挑一匹乖巧的馬。」
  「不用了。」她搖頭笑著。她長這麼大了還沒騎過馬呢,而她只不過是想和「風」做個朋友。
  「對了!既然你說只有谷主可以騎它,這些天了怎麼不見谷主來騎馬?」每個人都說只有谷主才駕馭得了「風」,使得莫語柔也對他好奇不已。連四位護法前輩都得尊稱谷主的人,想必也是一個白髮蒼蒼、年近百歲的人吧!她實在想像不出一個老人家騎在「風」身上的情景,而且萬一要是摔下來,不是連骨頭都散了嗎?
  「谷主騎著『風』,人馬合一,奔雷馳電,有如狂風楓然而至,真是氣勢萬鈞啊!」
  莫語柔實在想像不出一個銀髮叢生的老人看起來會有多神氣,但是看李伯一臉的崇拜,她也不好意思質疑他。
  「李伯!」談話間,門口忽地傳出了叫喚聲。
  是她第一天見過的青衣小僮,他年紀雖小,不過講起話來卻很老成。他並沒有注意到小廝打扮的莫語柔,只對著李伯道:「谷主要你將『風』準備好,他等一會兒要騎。」吩咐完畢,他即轉身離去。
  「谷主身邊的人,都這麼地——有距離嗎?」莫語柔十分好奇,看他的模樣應是好玩又活潑的年紀,為什麼說起話來像個小大人似的?
  「谷主是嚴肅了點,但是很照顧我們。」李伯無奈地陪笑。四老已經事先交代過,有機會要在莫語柔面前多說點谷主的好話,好讓語柔對他產生好印象。
  莫語柔迫不及待地想看「風」奔馳的模樣,於是她退開一步,笑道:「李伯,還是先替馬兒上鞍吧,我不妨礙您了。」她體貼地道。她記得四位護法老爹在提到谷主時總有一絲懼意,方纔的侍童似乎也將他奉若神祇,她可不想因為聊天而害李伯挨罵。
  李伯隨即取出了谷主專用的馬鞍,熟練地替「風」裝配一切,不一會兒,已經將神情亢奮的「風」牽出馬廄。
  「只需要將『風』牽出去繫在樹下,就大功告成了。」李伯熟練地牽著馬,一面對著莫語柔解釋。
  「風」不安分地昂首踏蹄,彷彿知道將外出奔馳,精神顯得十分亢奮。
  「李伯,你還有事,先去忙吧!我在這裡看著就好了。既然有條繩子繫住,我想應該沒有危險吧!」莫語柔站在幾呎外觀察它,發現它真的好漂亮!
  「好吧!你要小心點,別讓它傷到你。」李伯在離去前仍不放心地叮嚀著。
  「放心吧!」她回以春風般的笑著。
  由於上一次她差點被咬掉一隻手,所以對於「風」她只敢遠觀,雖然它此刻看起來很溫馴,她仍不敢貿然靠近它。
  它烏木色的鬃毛,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像上等的絲綢,彷彿在誘惑她上前摸一把似的。
  它美麗慧黠的大眼第一次對她露出友善的眼神,尾巴輕輕地拍擊著臀部,和在柵欄裡的桀驚不馴模樣迥然不同。
  「我不會這麼容易上當的。」她對著「風」皺眉道。
  她這幾天雖然沒能馴服「風」,但是也由李伯的口中得知它聰明得近乎狡猾,許多生手部曾經被它所偽裝出來的溫馴模樣給欺騙,然後毫無戒心的靠近它……「風」會賞給每個人一記鐵蹄!
  它低著頭,狀似委屈地用著前蹄磨擦樹幹。莫語柔的理智和情感開始拔河;它看起來這麼溫馴,或許是李伯誇大了它的危險性,嗯,一定是這樣的!
  她深吸一口氣,一步接一步地走近它,手也一吋一吋地抬起,眼看就快要摸到「風」
  的頭了——那一瞬間,她清楚地看見它兩隻馬眼中閃爍著得意的光芒,但是這項領悟來得太遲了。
  她只來得及看見它揚起的前蹄,然後是雙手反射性地護住自己的頭。
  就在她閉上眼忍受欲來的「劇痛」之際,忽然聽到頭頂傳出了一陣低冷的嗓音,下一刻,她已被抬了起來。
  「風!」
  來者僅僅喚出一個字,原來要生吞她的馬忽地不動了,它乖乖地放下前蹄,回復原有的溫馴。
  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她感激地想回頭看看對方是何方神聖,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這才發現自己還被人拎在手上。
  「嗯……謝謝你救了我,現在可以放我下來了吧!」
  如果不是她還停在半空中,莫語柔真懷疑她身後到底有沒有人?因為她既聽不見對方的呼吸聲,也沒聽見答話聲。
  無聲無息地,她又被放回了地面。
  她連忙回頭,望進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裡,擁有這雙眼的主人有著一張俊秀的臉,眉宇間有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森冷,看來神秘而莫測。
  「下次別再這麼做。」他冷言道。
  不再多看她一眼,對方隨即穿過她走向黑馬。
  「等一等!」莫語柔忽然大喊。
  背對著莫語柔他文風不動。
  莫語柔跑到他眼前,有點抱歉地開口:「我很感謝你救了我,但是你千萬不能碰這匹馬。」她很婉轉地勸解著。
  他微微揚起一道眉,還是面無表情。
  「是這樣的,它是谷主的馬,如果其它人貿然上馬,很可能會受傷的。」
  莫語柔耐心地解釋,努力想讓她的救命恩人瞭解情況,但是他一句話也不吭,讓她的心不由得涼了半截。
  「你是新來的?」他淡淡地斜覷她一眼;只見她整張臉被塵土蓋住了大半的五官,看來像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然而那雙眼眸卻亮得出奇。
  莫語柔點點頭,看他又往前垮了一步,她又氣又急,只好跑到他眼前,雙臂一展,道:「我真的不能讓你接近這匹馬,一來谷主會責怪我,二來你也會傷了自己。」
  「你怎麼知道它會傷了我?」冷凝的目光多了一絲玩味,他舉足輕輕一點,旋即輕鬆地跨坐在「風」身上。
  目瞪口呆是她唯一的反應。
  「現在你信了?」平靜的語氣中帶有一絲欣賞的意味,這個新來的馬僅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看來倒是很忠誠。
  「可是……李伯明明說只有谷主才可以騎的。」她像是被人欺騙似地猛搖頭,根深柢固的認定谷主是個白髮老頭,壓根兒沒想到馬上的人或許就是谷主。
  他驅馬向前,停在喃喃自語的莫語柔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
  他對這個僮兒難得好奇。在霧谷他雖然是深居簡出,但是他沒想到竟然還有人不認識他?這個現象十分值得探討。
  他在馬下看起來好小,不知道是十三或是十四歲,那雙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使他很想看清楚掩在塵埃下的臉是何種模樣。
  「擦擦你的臉。」他命令道。
  莫語柔聽話的用袖子擦臉,這才發現臉上不知何時竟已佈滿了塵土,她氣惱地瞪了「風」一眼,想必是剛才它揚起前蹄時所捲起的砂土,真是有夠惡劣的!
  再抬起頭時,她對上了宇文豐的黑眸。他有些難以置信!看她秋水為神、長眉入鬢竟是姑娘般的絕美容貌。
  彷彿嫌不夠刺激似的,「風」低下頭刁起了她的帽子,瀑布般的長髮登時傾瀉而下,髒兮兮的馬僮頓時成了明眸皓齒的絕色佳人。
  「你是誰?」宇文豐危險地瞇起眼,語氣降了好幾度。
  莫語柔無辜地站在那裡,不明白他的口氣為何變了。他又是誰?憑什麼這麼傲慢地問她話?
  「你又是誰?」她冷哼,彎下腰撿起帽子,三兩下又將頭髮塞回帽子裡。
  她的反應激怒了宇文豐,下一刻她已經在馬上,被他牢牢地扣在懷裡。
  她是第一個敢反抗他的人!
  儘管他的俊臉結著萬年寒冰,然而他身上熾熱的氣息,卻一波波的由他的手臂傳給了她。
  「男女授受不親,你快點放開我!」
  她又羞又怒,他憑什麼將她舉上舉下的?不管他是誰,都不該這麼無禮。
  「你是這裡的僕役,為什麼女扮男裝?」他一吋吋逼近,企圖用冷凝的態度逼出實話。
  「我是來照顧馬的……穿男裝,只因為工作方便。」他的眼冰冷無比,逼得她無所遁形。
  宛如夜色的隨孔閃過一絲情緒,他依舊冷例地開口:「你的名字?」
  「莫語柔。」她迎上他審視的雙眼。
  「你可知道我是誰?」冰如霜雪的黑眸多了一絲笑意。
  她搖頭,像只任人宰割的小動物。
  「宇文豐,霧谷的主人,就是你口中最有資格坐上『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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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08:10: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你是谷主?」她駭然問道。
  宇文豐似笑非笑地將她放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如假包換。」他破天荒地有問有答,因為她臉上的表情實在是人有趣了,除了驚怕之外,還外加一絲的惱羞成怒。
  「你為什麼不早說?」她脹紅了臉。
  「你僭越了——」宇文豐輕輕轉過馬頭,淡然道。「你不適合在馬房工作,我准你換份差事。」
  「不用了,我做得很好。」她著實討厭他高人一等的語調,實在是太目中無人了。
  「你又忘了自己的身份。」宇文豐揚眉,看不出她個頭雖小,卻敢一再地向他的權威挑戰。
  「你連『風』的身體都碰不到,竟敢大言不慚說你適合這份工作?」他冷笑連連。
  「這只是時間上的問題,我會馴服它的。」她氣唬唬地回道,從來沒人用這種諷刺的語氣對她,好像她是個無能的笨蛋似的。
  「你很自負嘛!」他淡笑,上下打量著她。
  「我會馴服『風』的。」她氣得咬牙切齒。
  「一個月後見真章,希望你別讓我失望。」
  語畢,宇文豐即策馬,英姿颯爽地夾風而去,風中只聽得到他狂放的笑聲迴盪在曠野中,久久不散。
  莫語柔怒瞪他的背影,卻不得不承認當他騎上「風」時,真的是如同李伯所形容的:風馳掣電、氣勢磅礡。
  一個集冰冷與傲慢於一身的男人。
  她發誓一定要挫一挫他的銳氣!
  奔馳在草原上的宇文豐,禁不住回想起剛才與他對峙的莫語柔。
  她好小的身子,卻有好倔的脾氣。秋水盈盈的星眸,似乎擁有無比的毅力和勇氣。
  不知道她是霧谷中誰的親戚?在霧谷工作的多半是中年以上的人,而且是經過挑選後才帶回來的莊稼漢,多數都是孤家寡人,唯有如此,他們才可以放心在霧谷工作。
  現在多了一個壞脾氣的丫頭,竟還不自量力的想馴服「風」?想到這裡他又笑了。
  既然閒著沒事,就逗逗那個乳臭未乾的丫頭好了,這總比被那四個老頭逼著照料那個什麼「弟妹」的好得多。
  在等待二弟回谷的日子裡,他暫時不會無聊了。
          ☆          ☆          ☆
  「你見過豐小子了?」
  夜裡,連園爆出了驚叫聲。
  當莫語柔將馬房之事說出後,四老驚訝萬分,不敢相信他們兩個人真的會「不期而遇」。
  「你們怎麼沒告訴我他不是個老頭子?」她想起來還是覺得很丟臉,她紅著臉重複下午發生過的事。
  四個老人家聚精會神地聆聽著,深怕遺漏任何一句話。
  「豐小子真的這麼說?」東風驚奇道,他竟然會給語柔一個月的時間馴馬?奇哉!怪哉!
  「你有沒有說你是誰?」西火也猜不透,他以為宇文豐在發現她是女人後,會轉身就走。
  「我告訴他我是來照顧馬的,我還告訴他我的名字。」莫語柔照實回答,不曉得說不說名字有什麼差別,她不以為頂著客人的身份,宇文豐就會對她另眼相看。
  「他不知道她是誰。」西火頂了頂南雷。
  「他一定想不到兩個人是同一個人。」北電也吃吃地笑著,四個老人頓時樂成一團。
  莫語柔完全不懂他們在笑什麼,誰是誰?誰又破了例?她聽得一頭霧水。
  「語柔!記住一件事。」東風神秘道。「暫時不要洩漏你的身份。」
  「為什麼?」眼前這四對若有所思的眼睛實在是太詭異了,令她不得不提防。
  「你想要挫他的傲氣,就要這麼做。」西火誘惑道。
  「接下來的事你要自求多福,老爹們幫不了你了。」西火替她打氣,既然宇文豐以為她只是個尋常僕役,他們就不能整天繞著她打轉,以免洩了秘密。
  當晚會議結束後,命運的齒輪也開始轉動了……
          ☆          ☆          ☆
  第二天清晨,她一如往常地來到馬房,卻看見一臉驚恐的李伯。「李伯早。」語柔含笑問好。
  「語柔姑娘,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李伯臉色蒼白,因為昨晚谷主親自下了命令,以後照料「風」的事,全權交由莫語柔負責。
  「喔!那件事啊!」她做出胸有成竹的表情。「是我說要在一個月內馴服『風』的,谷主也答應了我的要求。」
  「什麼?」他不敢相信她會這麼大膽,一個連馬都沒騎過的姑娘,竟妄想要在一個月內馴服一匹烈馬?
  「李伯,你會幫我吧?」她期望地看著他。
  這件事成功的機率就像他學刺繡一樣小,但是面對莫語柔明亮的雙眼,他只能歎氣了。
  「要馴服馬,首先要讓馬適應你的存在,直到它肯讓你接近它後,才可能近它的身,替他做刷毛淨身等貼身工作,等這些都不是問題後,最後騎不騎得上這匹馬,又是一個未知的問題了。」
  莫語柔瞭解這些程序後,開始執行第一步。
  一整天,她就趴在馬槽和「風」大眼瞪小眼的對望,不管它如何踱步、噴氣,或咧嘴嘶鳴,莫語柔還是不為所動,仍然固執地守在原位,打定主意和它耗上了。
  吃飯時,她也捧著碗筷,蹲在馬槽前,「風」吃著它的馬糧,她就吃自己的飯菜。
  到了晚上,一人一馬都累慘了,可是仍然沒有任何一方肯稍作退讓。
  「風」知道她不肯離開,因此放棄了示威的舉動,但是依然不肯讓語柔靠近它只要她一走近,它馬上又跳又踢,如果她只待在馬槽前,它則將她視若無物般的徹底忽視她的存在。
  第一天,兩方鬥成了平手。
  當她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出馬槽時,一個青色的瘦小影子也立刻消失在馬槽的另一端。
  監視了她一整天的,就是宇文豐的侍童——青兒,他揉了揉僵直的腳,不敢延誤地立刻往竹院跑去。
          ☆          ☆          ☆
  宇文豐依然坐在涼亭看書,他聽到青兒的腳步聲時,即迅速地抬起頭,等待他的報告。
  青兒據實以告。他趴在屋簷上一整天卻一無所獲,就差沒在屋頂上睡著。
  「她一整天就站在馬槽前和『風』對看,累了就坐,餓了就吃東西,一步也沒離開過。」
  宇文豐一向冷漠的黑瞳漾出一抹笑意,雖然稍縱即逝,卻讓青兒大開眼界。
  「然後呢?」
  「一點進展也沒有,『風』根本不讓她靠近。」
  宇文豐點點頭,重新將視線轉回書中,青兒遲疑地問道:「還要繼續看著她嗎?」
  「繼續。」他頭也不抬,恢復以往的淡然。
          ☆          ☆          ☆
  接下來的每一天,宇文豐都聽到相似的報告內容:莫語柔和「風」的耐力賽持續進行著,唯一的進展是——莫語柔已經可以站在距離「風」三步的地方,而不會引起「風」劇烈的反應。
  第十天,「風」開始吃她給的胡蘿蔔,但是還是倔強地不讓莫語柔觸摸它的身體。
  青兒報告完當天的進度後,退至一旁,靜待宇文豐下一步的指示;雖然覺得整件事無聊到了極點,他還是聰明地三緘其口,畢竟主子是天,而他對不苟言笑的宇文豐除了信服外,還融合了些許的懼意。
  「她明天可能會替『風』刷毛,我聽見李伯勸過她,但是她仍然很堅持。」青兒說道,他頗擔心莫語柔的安全,畢竟「風」肯吃她手上的東西,並不表示天下太平。他怕明天鐵蹄下會多了縷亡魂。
  「我知道了。」宇文豐雲淡風清地應了一句。
  能幫的他都幫了,就看宇文豐明天怎麼做了,青兒離開前看了主子一眼,宇文豐仍舊是萬事不縈於懷的恬淡氣度。
  看來莫語柔只能自求多福嘍!
          ☆          ☆          ☆
  雲淡星稀的夜,馬房前出現了一條人影,他本來已經腳踩進馬房了,忽然聽到裡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他立即縮回腳,藏在門邊的陰影內,凝神細聽。
  「你為什麼不能試著喜歡我?」
  輕柔婉約的女音略帶悲傷,門口躲藏的人冷哼一聲,原來有人將馬房當成了幽會的地點。
  他不屑地想轉身離去,卻又為下一句話停住了腳步。
  「拜託明天你賣我一個面子嘛,讓我刷你的毛有什麼大不了的,我保證會很小心的。」
  跟著他聽到了馬的嘶叫聲,他瞇起眼,藉著微弱的月光往裡面看,這才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子立在馬槽前,而她說話的對象是一匹高大的駿馬。
  「我還帶了你最喜歡的東西喔!」
  馬房內再次傳出嘶鳴聲,但這次卻充滿了歡愉之情。
  因為距離太遠,他實在看不出她給馬吃了什麼東西。
  「晚安,『風』,記住喔,明天要讓我刷毛,知道嗎?」
  直到她的身影遠去,藏在門邊的人才走進馬房,一靠近那匹駿馬,他就聞到了淡淡的酒味。
  「好傢伙,她連你的愛好都摸清楚了。」
  男子輕拍馬頸笑道,隨即牽著它走出了馬廢,以優雅的姿勢翻身而上,穩穩地騎在黑馬上頭。他雙腿一夾,身下的神駒如飛箭般疾奔而去,盡情馳騁於曠野之間。
  在月光的映像中,男子有一張俊逸清疫的臉,他就是霧谷的主人——宇文豐。
  他將騎馬的時間改在晚上是最近的事,目的是要讓莫語柔有時間和「風」相處,既然是打賭,他就要羸得光明正大。
  而且每晚的奔馳可以耗去「風」的精力,它是一匹精力旺盛的種馬,如果不讓它有足夠的運動量,只怕整天關在馬槽裡,脾氣會更加暴躁。
  答應給她時間馴服「風」是一時好玩,他只是想挫挫這個小丫頭的銳氣,但並不想讓「風」傷了她。
  此時身下的馬越奔越快,他知道是「風」體內的酒精起了作用,他俯下身子,緊密地貼著和他心意相通的「風」,任由它帶著他狂奔飛馳,享受這種近乎飛翔的感覺。
          ☆          ☆          ☆
  第二天,莫語柔興致高昂地來到馬房,她滿心以為昨晚已經和「風」達到協議,畢竟她讓「風」嘗了美酒的滋味,刷毛這點面子它應該賣給她吧!
  莫語柔挽起衣袖,正要爬進棚欄內時,「風」又開始躁動了,它威脅地揚起前蹄,一副準備踩扁她的樣子。
  「你不守信用哦!」莫語柔企圖喚起「風」的良心。
  馬頭一偏,「風」依舊氣焰高漲地踱蹄。
  「看來你一點進展也沒有。」
  一陣低冷的嗓音從她身後傳出,瞬間她已被人扯出了柵欄,被迫望進一雙孤傲的眼眸裡。
  「是你——」她不甘願地打招呼,想掙脫他鐵箍般的手臂,卻發現徒勞無功。
  「放手!你和你的馬一樣惡劣!」她怒瞪著宇文豐,忍不住開口教訓他。
  「以下犯上是大不敬,『風』比你懂事多了。」
  宇文豐冷笑道,手隨即輕輕一放,莫語柔差點跌倒,她連忙扶住柵欄,以免出醜。
  「你竟然拿我和『風』比較!」莫語柔俏眼一翻,不敢相信他竟然拿畜牲和她作比較。
  「它至少知道誰是主人,不是嗎?」
  他將手伸向「風」,只見它熱情地舔著宇文豐的手掌,溫馴得像一隻小白兔,和剛才的暴躁模樣完全相反。
  「風」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讓她的心跌到了谷底;挫敗感讓她垂頭喪氣,連肩膀也挺不直了。
  莫語柔像個戰敗的老母雞,只想離開這個讓她既難過又難堪的馬廄。
  「你上哪裡去?」宇文豐身形晃動,伸手攔住她。
  「我輸了。」她完全提不起勁。
  「才半個月不到你就放棄,嘖!小鬼,你真差勁。」他仍是冷冷地嘲諷著,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想看到她這副絕望的模樣。
  「我認輸,可以了吧!」她死瞪著地面,就是不想看見他得意的表情。
  「小鬼,你在哭嗎?」聽她的聲音悶悶的。
  宇文豐遲疑地戳戳她,這只不過是個賭注,真不懂她幹麼這麼認真,還真是個長不大的小鬼。
  「我不是小鬼!我也沒有哭。」莫語柔真是受夠了他!她今年十九歲,已經是個老姑娘了,真不懂他為什麼開口閉口叫她小鬼。
  「既然你認輸了,以後就不要到馬廄工作。」宇文豐淡淡說道。
  只剩下半個月,他不以為莫語柔可以馴服「風」,既然她自願放棄,也省得他擔心她跌斷自己的脖子。
  「你不可以這麼做!」她驚呼,對她來說,每天來馬房幫忙已經是一種習慣,也是一種樂趣了,現在這大冰塊竟要叫她罷手,實在是太過分了!
  「我當然可以,我是這裡的谷主,記得嗎?」他皺眉,不喜歡她質疑自己的決定。
  「你識字嗎?」看她應對靈敏,倒適合當一個書僮。
  「我父親是私墊裡的夫子,他曾教我識字。那又如何?」她對宇文豐始終持有戒心。
  「如果你成為我的書僮,就要改掉伶牙俐齒的壞習慣。」宇文豐靠著棚欄悠閒道。
  「我、不、要!」她理直氣壯地拒絕。
  她是寄人籬下沒錯,但當馬僮是她心甘情願的,她寧願做苦力也不要服侍這個陰晴不定的怪人。
  「你沒得選擇。你輸了,不是嗎?」他咧嘴邪佞嘲笑道。
  「期限是一個月,現在連一半都還沒過。」去他的!只會落井下石的小人。
  「我會等著你來磨墨。」他揚眉,篤定道。
  「你會看到我騎上『風』的英姿。」她昂首,驕傲地說道,並回頭向「風」走去。
  才一接近柵欄她就後悔自己的嘴快,「風」仍是不懷好意地盯著她,就像她背後那兩道冷凝的目光一樣擾人。
  為了不丟臉,莫語柔硬著頭皮再次低頭走進柵欄。
  「風」開始踱腳,似乎準備要給她一點教訓。
  莫語柔拿起刷子,忽然發現它安靜無比,莫非它終於接受了自己?她的喜悅在看到一雙純男性的手掌後消失無蹤,「風」正安安靜靜地享受著宇文豐的撫摸。
  他的眼神第一次浮現出溫柔的神采,嘴角亦輕輕地揚起,這一刻的宇文豐毫無冷漠的氣息,俊秀的臉被笑容襯得更好看了。
  「看什麼?還不刷馬?」語氣又恢復了先前的冷漠。
  這個男人真是有夠惡劣!自小到大,她都知道自己是個美人,雖然還未到傾國傾城的程度,但是看過她的人都不會吝於給予一個微笑。絕不像宇文豐;他對「風」都可以表現得如此溫柔,對她卻好像對待個小鬼似的,不但態度冷淡而且殘酷至極。最氣人的是,她不是輸給另一個女人,而是一匹馬;一匹公馬!
  她努力地刷完左邊,手已經酸痛不已,她挺直了腰走向另一邊,才發現宇文豐正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
  「你沒別的事要做了嗎?主人——」她嘲諷道。
  「快點刷馬。」他還是輕拍著「風」的頸子。
  和他說話真的很累,拿石頭扔向井水,至少還聽到噗通一聲,和宇文豐說話,卻永遠得不到答案。
  「對牛彈琴」不是她的專長,莫語柔還是認命地拿著刷子,開始刷「風」的右半邊身子。
  「好累!」當「風」的最後一縷毛髮也變得烏黑髮亮時,她已經手麻腳酸了,她像個老頭子般無力地爬出柵欄。
  「雖然是個生手,你做得還算可以。」一道黑影聳立在她眼前,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全天下沒幾個人有這種低柔的嗓音,卻偏偏沒有一點熱度。
  她咕噥一聲,連鬥嘴的力氣也沒了。
  「選擇權在你手上,我不會同情你的。」他冷冷地揶揄著。
  陰影旋即自她的頭頂離開,但她還是沒有力氣抬頭。
  忽然一陣嘶鳴,「風」再次咬掉她的帽子,並惡劣地把灰塵踢到她滴滿汗珠的臉上。
  「你做什麼——」她狠狠地起身,退了好幾步。
  「風」還是驕傲地甩頭,彷彿對自己的惡作劇十分得意。
  「剛才你不是還很乖嗎?現在為什麼——」她才罵到一半、個怪異的念頭忽然浮上心頭;剛才「風」安安靜靜的任由她刷毛,莫非是因為宇文豐站在那裡的緣故?
  莫非宇文豐是特地站在那裡安撫「風」,好讓她可以完成刷馬的工作?會是這樣嗎。
  「不可能!他那種古怪的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體貼的事?」她覺得自己要不是太荒謬,就是累過頭了。
  莫語柔頂著一頭亂髮,心不在焉地走出馬房,忽然撞到一堵堅硬的肉牆。
  「你沒事吧?」是去而復返的宇文豐。他看她這麼久都沒出來,還以為她暈倒在馬房了。
  雖然他的聲音聽起來還是要死不活的平淡,她仍然聽出裡面有一絲關懷,這種感覺,讓她的心情忽然好轉。
  「小鬼,你累暈頭了嗎?」看她長髮散落,清麗的小臉佈滿灰塵,他不禁同情起莫語柔的狠狽,才一下子沒看著她,又被「風」欺負了。
  「不要再叫我小鬼!」她板起面孔。
  「你不適合這個工作。」宇文豐最後一次勸告她,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頑固。
  「我會馴服『風』的。」晶亮的眼裡閃起一族火焰。
  「我不希望在『風』的蹄下撿到一個小鬼的屍體!」他也動怒了,她真是個不知感激、頑固的丫頭。
  「總比替你磨墨來的強!」莫語柔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像個潑婦似的破口大罵,但是他實在是太過分了。
  「不知好歹的小鬼。」他斜覷莫語柔一眼,看她又會大吼大叫了,應該沒事才對,他遂不再與她爭辯。
  「不准叫我小鬼!」她怒不可抑地衝到他面前。
  宇文豐盯著她,嘴畔忽然漾起一抹微笑,而後幽幽冒出一句:「你的確不是小鬼。」
  「呃?」
  「你不自量力、頑固、壞脾氣、歇斯底里,這些全是潑婦才有的行徑,你的確證明了這一點。」
  青袍一揮,他身形已經飄遠。
  「宇、文、豐!」
  莫語柔用盡力氣大喊,喊到眼冒金星了還是沒人響應,空曠的大地似乎也在冷冷地嘲弄她。
  「我一定會讓你好看的。」她最後使勁一吼,盡量抬頭挺胸地往蓮園走去。
  等到馬廄前空無一人時,不遠處的草堆中忽地傳出一陣稀稀疏疏的談話聲。
  「他們好像在吵架!」
  「笨!哪一對冤家不是吵吵鬧鬧的?」碩大的身子自草叢中站起,正是穿著黑衣的南雷。
  「我沒想到小姑娘也有脾氣,我先前還以為她是個玉雕的娃娃,只會笑哩!」東風歎道。
  「這樣子才好,如果玉娃娃不說話,那日子要怎麼過?豐小子的話本來就不多,再配個啞兒媳婦豈不是更槽?」
  「照這樣子發展下去,越來越有看頭啦!」東風撫掌一笑。「咱們回去報告好消息。」
  兩道人影旋即迅速地離開了草原。
          ☆          ☆          ☆
  接下來幾天,情況沒有絲毫改變,「風」還是一匹不懂得「投降」的烈馬,莫語柔還是一個灰頭土臉的馬僮。
  離最後期限只剩下一個星期了,莫語柔疲累不堪地跌坐在柵欄前,萬念俱灰地開口:「李伯,當初『風』到底是怎麼被馴服的?」
  「谷主騎馬技術很高,他騎在『風』身上將近半個上午,無論它怎麼踢怎麼甩,谷主就是牢牢地騎在它身上。這樣反反覆覆試了兩個星期,『風』才認定谷主為主人。」
  想起那段精彩的馴馬過程,李伯的嘴角不禁噙著笑意。
  「你是說……騎在『風』身上被甩來甩去,還要整整十四天才馴服得了它?」莫語柔詫然停語,她這才覺得宇文豐果然是個厲害的傢伙。
  「一次也沒掉下來過。」李伯崇拜地作出結語。
  「原來這樣子才馴服得了它!」莫語柔喃喃說道,眼睛忽然閃起一道光芒。
  「語柔姑娘!你不是想如法炮製吧?」李伯看她泛起了一抹微笑,不禁嚇白了臉,他告訴她這件事只是想讓她知難而退,並不是要她莫名其妙地去送死。
  「我只剩下一個禮拜了。」她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
  「語柔姑娘!」李伯大口喘氣,以為她瘋了。
  「李伯你別擔心,我不會現在就行動的。」她甜甜一笑。「現在還不是最後關頭。」
  像個優雅的千金小姐,她粉頸低垂地走出馬房,只留下未雨綢繆的李伯,怔怔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          ☆          ☆
  「谷主!大事不好了!」
  近中午時,竹院響起了青兒的呼叫聲。
  「什麼事?」宇文豐從書中抬起頭。
  「語柔姑娘……牽出了『風』」青兒緊張的大喊。今天他一如往常的貼在屋頂監視她,卻發現莫語柔趁著午膳時偷偷將「風」牽了出來。
  她和李伯前幾天的對話青兒也聽見了,因此他明白莫語柔想做什麼,所以他才會沒命似地奔回竹院,想及早阻止這樁慘劇!
  「她想做什麼?」宇文豐不解地問道。
  「她想用您馴服『風』的方式——馴服『風』。」青兒以為莫語柔不會傻到用這種方法玩命,因而先前他並沒有向宇文豐報告她和李伯的談話內容。
  「小鬼!」他臉色微變,青色的身影旋即已飄出竹院。
  「希望還來得及。」青兒邊祈禱邊追過去。
  當宇文豐趕到馬廄時,什麼也沒看見,他心中一緊,施展輕功在原野上到處尋找「風」的蹤影,並開始扯開喉嚨大喊愛馬的名字。
  「風!」他提氣大喊。
  奔走了一會兒,他在靠近樹林之處隱約看到一匹馬的形影。
  「風!」宇文豐幾個縱身,已經趕到樹林,但馬背上卻空無一人。
  他立刻翻身上馬,俯身對「風」低語。「帶我去找她。」
  「風」邁開腳步,以疾速向樹林深處奔馳而去,直到抵達了小溪邊,它才停下來昂首嘶鳴。
  宇文豐下馬,仔細地找尋莫語柔,最後在溪流的淺灘處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莫語柔半個身子泡在水邊,臉色慘白,身上有多處擦傷,看起來奄奄一息。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莫語柔,伸手探她的鼻息和脈象。
  她還活著!
  確定了這個事實後,他才放下懸在半空中的心,拉開始檢查她的手腳,看是否有骨折的現象。
  當他的手摸到左小腿時,懷裡的莫語柔忽地痛呼一聲,佈滿痛楚的星眸亦緩緩睜開。
  「我的腳好痛!」她困難地開口。
  「別動,我看看。」他以更輕柔的手勁檢查她的腳踝。果然是扭到了。
  「自作自受!沒跌斷你的頸子算你運氣好。」看她並無大礙後,宇文豐忍不住開始教訓她。
  「你……」一開口,她全身的骨頭好像都要散掉般,疼痛難當。
  「受了傷就閉嘴。」宇文豐冷哼,接著隨手就要解開她的衣服,檢查是否有其他內傷。
  「你……你想幹什麼?」她嚇白了臉,放聲大喊。
  「閉嘴!」他怒瞪她一眼,但仍繼續著手邊的工作,在解開外衣的同時,他奚落道。
  「我對乳臭未乾的小鬼——」
  他忽地住口,因為手摸到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
  宇文豐鐵青著臉低下頭,看到她寬大的衣服內穿的竟是姑娘家的貼身褻衣,而他的手正放在她的胸前。
  「你到底幾歲?」陰霾登時佈滿了他的俊臉。「十九歲。」她以細不可問的聲音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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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霧谷的小溪邊,除了偶爾飛過樹林的鳥兒和潺潺的流水聲外,此時可說是安靜、尷尬到了極點。
  宇文豐不言不語,臉上的紅潮一閃而逝,他將莫語柔的外衣重新拉攏,然後將她一把抱起。
  如果她尚有其它的內傷,騎馬回谷的顛簸只怕會讓她的傷更加嚴重,所以他抱著她,以非常平穩的速度往霧谷的方向走去,「風」則溫馴地跟在後頭。
  「我們不騎『風』嗎?」雖然臉上的暈紅未退,身體也痛得厲害,莫語柔還是好奇的開口。
  「不要吵!」他冰冷地回道。
  「喂!你可不可以友善一點?我是病人耶,而且是拜你的寶貝馬所賜,我才會這麼可憐的。」她忍不住抱怨起來,這大冰塊竟莫名其妙地凶她,連一點起碼的憐憫之心都沒有。
  「容我提醒你,是你不知死活地騎上『風』,才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並不是別人綁你上去的。」宇文豐淡淡地嘲諷著。
  「要不是你逼我離開馬房,我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做這種裡,說來說去還是你不對!」她馬上回嘴。
  宇文豐忽然不走了,他低下頭望著她,深邃的眼如同古井般深不可測。陽光照射在他的臉上,耀眼得令她睜不開眼。
  他忽然一笑,淡淡地問:「當我的書僮真有這麼糟?」
  他的黑眸竟浮現了笑意,甚至還有一點兒的遺憾,面對這樣陌生的宇文豐,她竟無法開口回答他的問題。
  「也……也不是,總之強迫別人就是不對的。」半晌之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下次別再這麼做。」他淡淡地吩咐著。
  莫語柔倚在他的懷裡,感到迷惑不已;他到底是怎樣的人?和他說話總是會逼出自己最壞的一面,因為宇文豐冷漠的態度、嘲諷的語氣,每每弄得她哭笑不得。
  如果他真是冷血動物,他就不會花時間陪伴「風」,好讓她可以安全地替「風」刷毛。
  如果他真是無情,這段路他大可以騎馬回谷,不用親自抱著她這個馬僮,不是嗎?而且他步伐是如此地緩慢穩健,彷彿是盡了最大的努力,只為了不震動到她的傷口。
  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人?
          ☆          ☆          ☆
  宇文豐抱著她回到霧谷時,青兒正一臉焦急地站在馬廄前等待,直到看見谷主懷中的莫語柔時他才鬆了一口氣,隨即自動將「風」牽回馬廄內。
  宇文豐不顧眾人驚訝的眼光,抱著她直走回自己的竹院。
  「你要帶我去哪裡?」越過他的肩膀,莫語柔只看得出他正往一個陌生的地方走去。
  「你需要找一個大夫來看你身上的傷。」他轉了個彎,走進一大片竹林中。
  「這片竹林看起來好荒涼,怎麼可能有大夫?」竹映婆娑影,影入淡煙中,這風景看起來有點兒恐怖,她不自覺地又往宇文豐懷裡縮。
  他低下頭,本想笑她不夠風雅,卻看見她怕得厲害,一雙冷眸不覺再次浮現笑意。
  「會住在這裡的一定都是怪人。」她下結論。
  宇文豐微曬,並不回答她的問題。穿過了一片竹林後,即來到了他所居住的竹院。
  他將莫語柔放在床上,淡淡笑道:「這是我住的地方,也是你休養療傷的地方。」
  「什麼?」她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貴為一谷之主的他為什麼會住在這種地方?她向四周張望了一番,只看到竹製的桌椅,和幾副字畫而已。
  「你真的住在這裡?」連她住的蓮園都是精雕細鑿的樓台庭院,為何主人的居所會這麼地——簡樸?
  「我喜歡安靜的地方。」他回答。「我去找大夫來,你躺著不要亂動,再跌傷我就不管你了。」
  「等一等!」她頓時想起有一個不對勁的地方。「我為什麼要在你的房間療傷?谷主。」她對他來說應該只是一個馬僮。
  「正如你所說的,你是被我的馬摔下來的。」
  「那又如何?」剛才說她活該的也是他啊!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所以現在你是我的責任。」語畢,宇文豐即轉身離開了房間。
  「我是他的責任?」她反覆咀嚼這句話的涵義,最後對著門口大吼。
  「我才不稀罕呢!臭冰塊!」
  莫語柔髮怒的原因很簡單,當宇文豐說這句話時,他不僅滿臉淡漠,語氣中更是充滿了無奈和不情願。
  自從和他見面開始,她從來沒有佔過上風,真是氣死她了!
  「到底是誰受傷了?你自己不就是個大夫嗎?」須臾,門外響起了一陣宏亮如鐘的嗓音。這聲音聽起來非常的耳熟,莫語柔探頭一看,就看見南雷和宇文豐正一起走進來。
  她坐直了身子,開心地想要和南雷打招呼,卻看見他拚命地使眼色,她會意地閉上嘴,一雙眼仍是好奇地盯著兩個人。
  「小姑娘,你怎麼弄成這副狼狽樣的?」南雷一手搭上她的手腕,認真地把脈,胖胖的臉上堆滿了和氣的笑容。
  「我從馬上摔下來了。」莫語柔不好意思地說著。
  「怎麼這麼不小心?」南雷輕斥,像是教訓自己的孩子一樣。
  對於南雷異樣親切的舉動,宇文豐疑惑地皺起眉頭。
  南雷快速地檢查了一遍,發現她只是腳踝扭傷,其它並無大礙。這時忽然心生一計,他賊賊地笑了。
  「你先休息一下,我和谷主有事要談。」他寵溺地拍拍她的肩,然後和宇文豐走出了房間。
  「如何?」字文豐問。
  「外傷只有腳踝扭到,這是小事,問題是她的呼吸略顯急促,不知道是不是傷了肺部?也或許是她跌倒時傷了肋骨,若是這樣就很嚴重了。」
  「那檢查的結果是怎樣?」宇文豐一凜,臉上多了絲焦慮。
  「你知道老爹我只擅長解毒及開藥方,這種接骨手法你比我還高明,當然是由你檢查、由你治療啦!」南雷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聰明了,宇文豐如果「親手」治療她,就必須對她負責了。
  宇文豐的臉冷到了極點,他當然知道南雷在打什麼主意,但是如果他所言為真,在霧谷中唯一有接骨能力的,也只有他自己了。
  「你最好不要騙我。」他冷冷地警告著,隨即再次進入房間,關起了房門。
  南雷露出詭異的一笑,招了招手,藏在竹院外的其餘三人立即走過來。
  南雷迅速地將情況解釋了一遍,四個人會心一笑,心裡打著相同的主意等宇文豐走出房門時,非要他對語柔丫頭負責不可!
  房內,莫語柔對去而復返的宇文豐皺眉,因為他的臉繃得死緊,活像個報喪的人。
  「喂!我只是扭傷腳,又不是大限將至,你不要擺那種臉給我看,觸我楣頭,好嗎?」
  她先聲奪人的臭罵他一頓。
  「你是個麻煩。」他坐到床沿歎道。
  「你才是個討厭鬼,我哪裡麻煩了?」
  宇文豐盯著她脹紅的臉,以平靜的聲音道:「現在我要檢查你的肋骨是否斷了,你忍著點,可能會有點傷痛。」
  話一說完,一雙手即探向她的衣襟。
  「你要做什麼?」莫語柔嚇得花容失色,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襟,以驚懼的眼光瞪向他。
  「我也是個大夫,現在我要替你檢查,不要大呼小叫的。」他以壓抑的聲音說道。
  「檢查就檢查,為什麼要脫衣服?」她又羞又怒。
  他長歎一聲,知道她一點也不懂肋骨長在哪裡。
  「肋骨就是你胸前的骨頭,我要檢查它們是不是斷了,就必須……用這個方法。」
  莫語柔紅灩灩的嘴張得更大了,一張俏臉霎時變得火紅,她死命地搖頭抗拒,以看採花賊的眼光指責他。
  「該死!你的命重要,還是世俗的狗屁禮節重要?」宇文豐大吼一聲。她絕對有能力逼瘋一個聖人。
  「禮節和命都很重要。」她小聲地回答。她怎可在一個陌生男人面前露出胸部?她不能違反從小奉行到大的淑女教養。
  「你!」他的眼眸射出駭人的火光。
  她以為宇文豐會破口大罵,誰知他下一步卻是撕下自己的袖子,以布條綁住自己的雙眼。
  「請你將衣服脫下。」他一字一句都充滿壓抑的怒火。
  「我還是覺得不好……」少女的矜持始終存在。
  「莫、語、柔不要考驗我的耐性。」
  她一震,可憐兮兮地脫下了外衣,像個坦然受死的犯人,無限委屈的躺下來。
  宇文豐深吸一口氣,憑著她的呼吸聲猜測她的方位,而後慢慢坐上床沿,一隻手探向她……「那是我的肚子。」當宇文豐的手停在她的腹部時,她尷尬萬分的開口。
  他低咒一聲,慢慢地向上移,努力不去想像他所觸及的凝脂玉肌,只是專心地檢查她的骨頭是否有移位。
  他的手是灼熱的火焰,所到之處皆引起了燙人的熱浪,令她全身發紅髮燙,她動也不敢動,只能閉上眼睛,任由他的大手四處移動。
  「沒事了!」確定她無異樣後,他連忙收手,隨即站起身,背對著她,給她時間著衣。
  宇文豐背著她解下了布條,他還記得她皮膚細膩的觸感……他舉起自己的手,發現竟然還有些顫抖。
  他今年二十七歲,在十歲那年父母雙亡後,他就立誓不要擁有過多的情感,感情過多的人通常脆弱,他告訴自己,身為霧谷的主人是不需要情感的。
  這些年他一直是如此,冷漠、嚴肅已經成了習慣,直到碰見了莫語柔,一個莫名其妙出現在霧谷的小丫頭。
  他一直以為她是和青兒一樣大小的娃兒,他欣賞她的傲氣和頑固,和她打賭也純粹是為了好玩,直到她倒在小溪邊奄奄一息時,他才發現自己的確關心她。
  最諷刺的是,她並不是一個小丫頭,而是一個十九歲的姑娘家,他看了她的身子,也摸了她的身子,即使是為了救人,他還是踰矩了。
  事情演變到這種地步,他只剩一個選擇——娶她。
  宇文豐聽到細微的啜泣聲,本能地回頭探視。莫語柔已經穿好了衣服,但背對著他,肩膀上下地抽動著。
  她哭了?
  宇文豐眉頭一緊,她從馬上摔下來時沒哭,和他幾番鬥嘴,即使氣得面紅耳赤,她還是沒哭,現在卻哭了,為什麼?難道是她傷口疼了?
  「你的傷口很疼嗎?」他探向她的腳踝。
  肩膀仍舊抽動著,窩在被子裡的頭卻搖了搖,還把腳踝縮進被子裡。
  「你到底怎麼了?」
  莫語柔泣聲乍停,幽幽地從被子裡冒出一句話:「你可不可以讓我靜一靜。」
  堂堂霧谷之主,就因為她的一句話,而讓出了自己的房間,但他還是不明白她因何而哭。
  「莫語柔,你家中還有什麼親人?」走到了門邊,宇文豐回身問道。他打算擇日上門提親,給她一個交代。
  「只有一個遠房表姊在京城。」莫語柔聲答,續問:「你問這個幹什麼?」
  「上門提親。」
  頓時,四個字炸得她一彈而起,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他所說的。她瞪著宇文豐,彷彿在看一隻三頭怪獸。
  「你……你剛才說什麼?」她以為那只是受傷後的幻覺,因為絕不會有人用談論天氣的口吻來討論婚事的。
  「我會派人上門提親。」他還是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我不會嫁給你的!」她咆哮。
  「我也不喜歡娶一個潑婦當妻子,但是很遺憾,我們都沒得選擇。」
  瞧他一臉忍耐的模樣,好似娶她是天大的恥辱,莫語柔拿了枕頭就同他扔過去,吼道:「我不會嫁給你的!」
  「你會。」「啪」一聲,他接住了枕頭,然後咧嘴一笑,離開了房間。
  才將門關好,宇文豐一轉身就看見高矮胖瘦四大護法,他冷著臉,不悅地道:「你們四個怎麼都來了?」
  「豐小子,我們呢,全都不小心、碰巧聽到你們的談話內容。」東風笑得可樂了。
  「那又如何?」這下豈不是稱了他們的心?這四個老頭子終於替他找到新娘子了。
  「基本上我們是很贊成啦!」西火笑得十分詭異。
  「但是呢……有一個小問題。」南雷接道。
  「這個小問題呢,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北電興奮地揮動細如枯枝的手。
  「到底是什麼?」宇文豐悶聲問道。
  「她是我們帶回來的那個姑娘。」東風瞇起雙眼,並以手肘輕敲其餘的人。
  四個老人極有默契地同時開口:「她是浩小子的新娘!」
  宇文豐沈重的呼吸聲是唯一的聲響。
  四大護法縮成一團,就怕他在震怒中將他們擊斃。
  所謂不叫的狗才是會咬人的,平常宇文豐是個冷靜自製的人,但是從來沒人看過他真正發火的樣子。
  他們這一次可能玩得太過火了。
  「你們是故意的。」他的眼光冷冷地射向四人。
  「這……我們也不曉得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東風扯謊道,有點心虛地低頭。
  宇文豐鐵青著臉,不由得想起莫語柔剛才拒婚時的堅決,原來她心裡早已有人,而且還是自己的同胞兄弟——宇文浩!
  他不由得又想起四老說過的話;她被宇文浩所救,意圖以身相許,被拒絕後還企圖自盡,難道說她真的對浩死心塌地,甚至不惜以死明志嗎?
  命運真的對他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
  他首次動心的對象,竟是他兄弟的女人?
  心頭突地湧起的苦澀,使他無法面對任何人,現在他只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好好地把一切弄清楚。
  「失陪了!」他神情狠狽地縱身離去。
  「看來豐小子真的動心了!」西火張大了嘴,不敢相信他們真的成功了。
  「我從來沒看他這麼失意過。」東風始終是最疼愛宇文豐的人,看他如此失意,覺得他們真的是玩得太過分了。
  謊言像雪球般越滾越大,確定了宇文豐的真心後,他們卻又不知道該如何玩下去。
  「嘿!老爹們,你們怎麼全都在這裡?」忽地一陣爽朗的男音傳來,令四個老人急忙回頭。
  只見竹院外站著一個高大俊朗的男子,嘴角噙著笑意,俊臉中帶著狂狷不馴的瀟灑,正是宇文浩。
  「浩小子,你回來了!」西火像看到佛祖顯靈似的狂喜不已,連忙衝過去抱住他。
  「浩小子!現在你是唯一的希望了!」
  宇文浩瞬間被四個老人牢牢地抱住,只見他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嚎陶大哭起來。
  「喂!幹什麼?我不過才離開一個月而已,這麼想念我啊!」宇文浩笑問。
  「浩小子,我們闖禍了!」南雷扯著他的衣袖道。
  「只有你能幫我們……」東風老淚縱橫的喊著。
  「你們,該不是惹到老大了吧?」能讓四個老人怕成這樣的,也只有大哥宇文豐了。
  「我們也是為他好啊!」
  「可是這次鬧大了!」
  「會被他五馬分屍的,我們這一次真的死定了!」
  四個人邊哭邊解釋,卻沒有一個人說出重點。
  宇文浩歎息,無奈道:「你們不說清楚,我怎麼幫忙啊?老爹!」
  「說來話長——」東風止住淚水,拉著他向外走。「我們回我的地方詳談。」
  「對!對!這件事不能給太多的人聽見。」
  宇文浩看著他們臉上那種不尋常的表情,心裡開始覺得怪怪的,而且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          ☆          ☆
  四大護法的字院座落在霧谷西邊,此時裡頭正熱鬧滾滾。
  「你們真的這麼做了?」宇文浩聽完整件事後,頻頻搖頭,他們四個人真是吃飽了撐著,活得不耐煩了。
  「浩小子,你忍心不救我們嗎?」北電動之以情。
  「嘿!這不關我的事,要耍大哥?我又不是活膩了!」他嘿嘿一笑,決定離開現場,堅決不與他們同流合污。
  「讓他去吧!搞不好他出門就會撞上豐小子,情場失意的人是很恐布的,搞不好……唉!」東風唏噓。
  「好歹他是我們把屎把尿把他拉拔大的,真沒良心啊!」
  四個人輪番上陣進行遊說計劃,過了半晌,宇文浩終於縮回了腳步,但仍舊不轉身。
  「之所以會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啊,豐小子如果娶了親,宇文家就有後了你也不會老被我們逼著定下來啊!」
  四老看他有回頭的打算,更是加把勁地說服著。
  「你們贏了!」宇文浩最終歎了一口氣。四個老人這才露出笑容,他們將宇文浩拉過去,吱吱喳喳的開始計劃著……
          ☆          ☆          ☆
  夜裡,宇文浩在涼亭找到了他的大哥。
  宇文豐正隻身坐在涼亭裡,石桌上擺著一壺酒。
  他大哥從來不碰酒的,看來老傢伙們說對了,他真的對莫語柔動心了。
  「大哥!」他走進涼亭,坐了下來。
  「你回來了。」他淡淡一掃,舉杯向宇文浩敬酒。
  「是你梢信叫我回來的,不是嗎?」
  「映晨還好嗎?」宇文豐轉移話題,問起小妹宇文映晨的近況。
  「她呀,都要做母親的人了,性子還是很倔,我和狄書桓真是傷透腦筋。」
  「是嗎?」宇文豐淡笑,再次舉杯。
  宇文浩伸手拿下他的酒杯,認真地道:「大哥,我們是親兄弟,有什麼事不能攤開來說的?」
  他像是一隻悶葫蘆,向來只吞進所有人的煩惱,卻不肯洩漏任何一點心事。
  他並不是不關心其它人,只是他從不說出來。霧谷的人都敬畏他的淡漠嚴肅,其實宇文浩知道大哥只是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情感。
  「我沒事。」他語氣平靜地道。
  「你在信中說我有麻煩,是指什麼事?」宇文浩一歎,要逼大哥說出內心的話,看來是不可能的了。
  「你救了一個姑娘的事,四老沒和你說嗎?」宇文豐揚眉,神色淡漠地說著。
  「說了啊!那又怎麼樣?」他擺出一副不在乎的臉孔。
  「她因你拒婚之事而企圖自盡,你竟然無話可說?」他臉上寒光乍現,看來非常危險。
  「大哥!出入江湖難免會打抱不平,難不成我救一個就要娶一個?最後我豈不是妻妾成群了!」宇文浩努力做出浪蕩子的表情。「那個什麼莫語柔,是圓是扁我根本記不住了!」
  「砰」一聲,宇文豐一掌擊碎了桌子,滿臉肅殺之氣。
  雖是作戲,宇文浩還是抖了一下,這四個怕死的老傢伙,竟找他演這種負心漢的角色,真是倒霉透了!
  「你真的不負這個責任?」宇文豐冷冷地問道。
  「恕我做不到。」
  下一秒,他已經被宇文豐提了起來,飽含殺氣的寒眸正對上他的雙眼。
  「大哥,這種事是要你情我願的,你不可能逼我娶她吧?」
  「你必須娶她。」宇文豐堅決地說道。
  「不、可、能。」宇文浩鐵下心腸說道。他不禁為自己的大哥感到心疼,他明明已經喜歡上莫語柔,卻為了兄弟之情而退出。
  這可能是宇文豐一生中唯一一次可以獲得幸福的機會,就算會被大哥打得頭破血流,他也要逼出他的真心。
  「你為什麼不敢承認自己喜歡她?」宇文浩一咬牙,豁出去做地大聲吼道。
  宇文豐冷凝的臉露出一絲苦澀,而後緩緩地說道:「因為她要的人不是我、是你!」
  說完後,他鬆開了宇文浩,重新拾起酒壺,一飲而盡。
  宇文浩這時真想痛扁那四個老傢伙一頓,一個超級爛透的謊言,竟將兩個從來沒見過面的人,硬編成了生死相許的爛故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今晚就走。」宇文浩說道。
  「你要去哪?」宇文豐眉頭一緊,神色極為不悅。
  「回小妹那裡。」他開心地笑了。「莫語柔對我只是心存感激,如果你真的要她,就想辦法讓她忘了我。」
  「如果她忘不了呢?」
  「不太可能吧!」宇文浩邪邪一笑。「大哥,這不像你,難道連讓一個小姑娘愛上你都做不到?」
  頓時,風采自信重新回到宇文豐的眼中。
  宇文浩安心了,這樣子他這個配角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等映晨生產後,我想該有喜酒可以喝了吧!」宇文浩拱手向兄長辭別,臉上有著誠摯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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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08:14: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淡雲微雨的夜裡,宇文豐悄悄地回到竹院,雖然知道莫語柔醒來的機率不大,他還是盡量將腳步聲降到最低。
  莫語柔睡得很熟;睡夢中,她嫩白的粉頰染著淡淡朱紅,櫻唇半啟,像只小貓咪似的發出細小的呼吸聲。
  她真的很美,而且有份楚楚動人的柔弱,但這份柔弱只有在她睡著的時候才會顯現出來,宇文豐微笑地想著。
  其實她是個頑固的女人,不顧生命危險騎上「風」,只為想贏他。
  為了浩的拒婚,還激烈的想一死了之。他不明白她這麼小的身子,怎麼會蘊藏這麼豐沛的情感?
  他被莫語柔深深吸引,當他以為她是個小鬼頭時,他就欣賞她的勇氣和倔強,後來知道她是個十九歲的姑娘家後,對她的欣賞不但沒有減退,反而增加了一些陌生的情愫。
  他還不清楚那些陌生的情懷是什麼,只確定自己願意娶她,不單是因為看了她的身子,或她是被浩所遺棄的新娘子,而是她體內潛藏的某種東西,讓他想要去瞭解她,擁有她。
  宇文豐伸手輕輕撫摸她的面頰,無限依戀地看著她。無論她心裡想的是誰,他還是要娶她,因為莫語柔夠特別,特別到他想不顧一切地——佔為己有。
          ☆          ☆          ☆
  第二天早上,莫語柔醒來後,一時之間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直到看了週遭簡樸的擺設,她才知道自己在宇文豐的房內。
  房間門「呀」一聲打開,青兒捧著面盆走了進來,他恭敬地將面盆放到床邊,轉身就要退下。
  「等一等!你叫什麼名字?」她喚住欲離去的人。
  「語柔姑娘,我叫青兒,是谷主的侍童。」
  「谷主」兩字讓她怒火中燒,昨天下午他莫名其妙地開口提親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了。
  「他現在在哪?」
  「谷主的行蹤,不是我們下人可以知道的。」青兒恭敬地回答她的問題。
  「可不可以麻煩你,告訴他我想見他?」莫語柔僵硬地扯出一個微笑。
  宇文豐真是好本事,上至護法四老,下至侍童青兒,對他都是一副又敬又畏的模樣,她真不明白,把自己和他人的距離拉得那麼開,日子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我會轉達的。」青兒還是一副必恭必敬的態度,讓她頗不自在。
  「謝謝你。」
  莫語柔梳洗過後,百般無聊地坐在床上,因腳在移動時還是會有酸麻的感覺,所以她只能躺在床上。
  「你想見我?」當她無聊到哼著小曲解悶時,他出現了。
  「你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嗎?」像貓一樣,總有一天會被他嚇出病來,她搗著心口不悅地說道。
  「有事嗎?」他揚眉問道。
  「我要在這裡待多久?」她還是免得不妥當,若住下來,他們的關係好像會變得非比尋常似的。
  「等你可以自己下床的時候。」
  「那是多久?」她苦著臉問道。真後悔騎上「風」!
  「我不知道。」他還是惜字如金。
  「你是個大夫,不是嗎?」莫語柔眉頭一緊,心裡暗罵:哪有大夫對病人的問題如此敷衍了事的。
  「你沒有武功底子,所以我不確定你要多少時間才能完全復原。」
  「我可以回蓮園休養。」非親非戚地佔了別人的房間,她就是覺得不妥。
  「你要怎麼回去?」他不喜歡莫語柔一再提到離開的事,聲音更冷了。
  「我……」她頓時收口,總不能叫他抱著她回去吧!
  「你不喜歡這裡?」他好耐性地問,知道躺在床上的病人脾氣都會比較大。
  「不是,只是這畢竟是你的房間,我總不能一直佔著;況且你是谷主,而我只是一個在馬房工作的下人。」
  「你不用再隱瞞身份了,四老已經告訴我你是誰了。」
  「喔!」她精神陡然一振,既然他已經知道她是霧谷的客人,應該不會再要她當書僮了吧!
  「關於我們先前打賭的事——」莫語柔試探地問道。
  「你輸了,所以必須遵守規矩,不准再到馬房去,也不准再接近『風』。」他警告道。
  「為什麼?」她垮下臉,雖然被摔得很疼,她還是很想征服「風」。
  「下次你說不定會真的摔斷腿,我沒時間一天到晚看著你,幫你接腿!」
  一看到她受傷窘困的臉,他就後悔了,他一向實話實說,並沒有顧及到她頑強的「自尊」。
  「我要休息了。」她閉上眼下逐客令,覺得眼淚又快流出來了。明明知道他嘴巴就是那麼惡劣,卻還是被刺傷了。
  「這是我的房間,記得嗎?」
  又鬧彆扭了!他歎氣。
  「是你自己讓給我的,記得嗎?所以現在是我的房間了!」她偏過頭,氣得不肯看他。
  房間內頓時安靜無聲,過了許久,莫語柔才轉過頭,卻發現他沒有離去,一雙眼正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
  「你怎麼還不走?」她含怒問道。
  「你在這個竹院會悶嗎?」想來想去,她畢竟是自己未來的娘子,她心情不好,他當然得找點樂子讓她消愁解悶。
  莫語柔百分之二百肯定他是個怪人;說話刻薄不說,連看臉色也不會,她已經氣得不說話了,他還問她悶不悶,真是不識相!
  「我可以陪你下棋,或者你想看書?」
  「我唯一想做的事是騎『風』」她辛辣地回他一句。
  宇文豐揚眉不語,在她以為他要拒絕時,他卻走向她,伸手探向她的腳踝。
  「還很痛嗎?」
  她搖搖頭,心想,他真是一個令人無法預測的怪人。
  下一刻,她已經被宇文豐抱在懷裡了。
  「你要做什麼?」她不可置信地問。他們只不過是吵了架,難道他真要摔她洩恨?
  「你不是想要騎『風』?」他笑她的大驚小怪。
  一直到了馬廄,莫語柔才知道他是認真的。
  「你真的要讓我騎?」她腳傷未癒,再摔下來肯定只剩半條命。
  「是!」他將莫語柔輕輕地放在「風」背上,隨即翻身上馬。
  她感覺到他堅實的胸膛,及護在她腰間的修長手臂所傳來的體溫。調整好姿勢後,宇文豐淡淡笑道:「你準備好了嗎?」
  她仍處在驚訝中,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我們出發了。」他驅馬奔馳,熟練地讓「風」奔向原野。
  「抓緊!我讓你見識一下『風』的速度。」
  莫語柔聞言,立即圈住他的腰,下一刻,「風」已如疾箭般飛了出去,它使勁全力向前狂奔。
  她只聽見呼嘯而過的風聲,還有宇文豐的心跳聲。
  像是規律的鼓聲,一聲聲皆撫平了她的不安。
  莫語柔不禁抬頭看著他,此刻的宇文豐彷彿已與「風」合而為一,他臉上的得意和喜悅之情是她從未見過的,顯得那樣地耀眼、意氣風發。
  她知道這樣的想法很荒謬,但是此時此刻,她真的很嫉妒「風」,嫉妒它可以讓宇文豐散發出這樣的神采。
  「你怎麼啦?」察覺到她的沈默,宇文豐隨即放慢速度。
  她的臉被冷風吹得紅撲撲的,表情並不是很開心。
  「只是有點累。」她扯謊,總不能說她嫉妒「風」吧!
  宇文豐自然地將手覆在她的額際。
  「你的身體禁不起勞累,還是回去吧!」
  他隨之策過馬頭,以平穩的速度馳回霧谷。
  「以後我要天天騎『風』。」她在回程的路上哀求道,她真喜歡這種奔馳的快感。
  「心情好多了嗎?」他看著她帶笑的臉,問道。
  「嗯,謝謝你。」她回宇文豐一個燦爛的笑臉,先前的不快已一筆勾銷。
  回到馬廄,宇文豐將她放下,兩個僕人立即抬著軟椅過來。
  宇文豐將她放在軟椅內,拍拍她的頭,寵溺道:「他們會送你回竹院。」
  「你呢?」她忽然有被拋棄的感覺。
  「『風』今天還沒有盡興,我得常它多跑幾圈,免得它又發脾氣。」他拍拍馬頸。
  「風」得意的嘶鳴一聲。
  又是「風」!莫語柔臭著一張臉,又不說話了。
  和一匹馬吃味可說是無聊至極,但她就是無法克制從內心湧起的酸泡泡。
          ☆          ☆          ☆
  回到竹院,她看見四大長老並排站著,好像來了好一會兒了,她笑吟吟她招呼著,並移到竹院的涼亭去。
  「語柔,你的腳好些了嗎?」南雷關心地問。
  「只是有點酸痛,應該沒什麼大礙了。」
  「對了,丫頭,豐小子應該向你提過親事吧?」東風隨即進入主題。昨天他們聽見兩個人在屋內吵得很厲害,似乎是莫語柔不肯嫁給他,因此一群智囊團又殺了過來。
  她俏臉一紅,小兒女的嬌態盡露無遺。
  「那你究竟答應了沒?」南雷也想知道她拒絕的原因。
  「老爹,谷主為什麼要娶我?」這也是她想知道的。
  「因為……因為他喜歡你,否則他不會讓你去照顧『風』,也不會將受傷的你帶回『竹院』。」北電分析道,豐小子太過冷靜,因此這兩項異常行為,都該解釋為他真的動心了。
  「是嗎?我看連『風』都比我重要。」她冷哼,又想起剛才宇文豐扔下她的情形。
  「你是第一個騎上『風』的人,連豐小子的親妹子都沒騎過呢!」
  西火也開始遊說,現在可是計劃的最後一關了,只要她一點頭,婚禮就可以舉行了。
  她是唯一騎上「風」的人!這項事實令她竊喜不已,這是否表示她是不同的?但是——「他昨天或許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所以你會答應對不對?」西火急忙道。
  「他求婚時的態度很勉強,一副很不甘願的樣子。」想到昨天,語柔又有一肚子的人。
  「那才不是不甘願,豐小子天生就是一張惹人生氣的臉,他連給我們幾個拜壽也是那副臉。」東風急忙解釋。
  「他說話總是傷人。」缺點一。「他這叫面惡心善,有口無心。」南雷辯解。
  「他說話總是冷冰冰的。」缺點二。
  「這叫面冷心熱。」東風急忙接口。
  莫語柔偏頭想了想,的確是如此,他雖然都不說話,但的確是在照顧她。
  「可是他從來沒說過半句討我歡心的話!」缺點三。
  「他……」四個人頓時辭窮,這一點連他們也沒謊可圓了,畢竟他們四個年紀都一大把了,至今還沒聽他說過什麼貼心話。
  「油嘴滑舌的人不可靠。」東風還是有話可接。
  「丈夫還是找穩重的比較好。」西火接口續道。
  「谷主回來了!」青兒忽然衝入,打斷了這場辯論大會。
  「語柔!我們下次再聊,你自己想清楚。」
  語畢,四個老人急忙從竹院的後門衝出去。
  「你怎麼坐在這裡?待會兒又要著涼了。」剛走進的宇文豐,眉頭微蹙地看著她單薄的衣棠。
  「我不想那麼早回房間。」
  宇文豐走向前,從袖子中取出一顆形狀奇特的果子,它有著淡紫色皮,其中還有一顆顆的種子。
  「這是什麼?」她好奇地問道。
  「這是霧谷才有的果實,可以止痛。」他輕柔地抬起她的左腳,將果子捏碎,再將汁液抹在她的腳上。
  「你剛才去採的?」看著他為她塗抹時,那種不經意流露的溫柔,她不禁有些感動。
  「果子長在高峰處,只有『風』才爬得了那麼高。」他簡單地解釋了果子的出處。
  這一刻,他所表現出來的溫柔體貼,完全掩蓋了他的其它缺點。莫語柔溫柔地笑了,或許嫁給他不是件那麼糟糕的事,她相信只要給宇文豐時間,假以時日,他就會改變的。
  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卻將她的美夢理得粉碎——「這種果樹幾年才結一次果,拿來治療你的扭傷,倒真有些浪費。」他有點遺憾地說道。
  「你說什麼?」她的美眸已經噴出怒火。
  「把嘴巴張開。」他笑著命令,隨即將果肉一瓣辮的放入她口中,直到她全吃完了,他才笑道:「這個果子可以外敷,亦可以內服,對你的身子有好處。」語畢,他抱起莫語柔,緩緩走回竹院。
  「吃了有什麼好處?」果肉有點苦澀,不過良藥苦口,想必有些功效。
  「一則注顏美容,二則清肝降火,都是你需要的。」
  他不意外地看見她脹紅了臉,接著是一連串的咒罵聲,還有許久都不曾在竹院聽到的笑聲——屬於宇文豐式的、特殊而低沈的笑聲。
          ☆          ☆          ☆
  幾天後,莫語柔的腳已日漸痊癒。今天,她再也待不住,繞著竹院走了半天,但還是找不著宇文豐。
  雖然他性子冷,嘴巴也不會說話,但是見不著他,她心裡還是會掛念他。
  這幾天宇文豐都會帶她去騎馬,還帶她上山崖去採果子,那一顆顆淡紫色的果子,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叫青檎果,宇文豐每天都會採下一顆替她敷在腳上,但是她卻拒絕再吃果肉,而且信誓旦旦的說自己絕對是個紅顏美人。
  宇文豐但笑不答,直到將果肉吃了下去,才告訴她那是強筋補身的果實。
  他絕口不提婚事,只是帶著她逛遍霧谷,除了偶爾口頭上的爭執外,他幾乎稱得上是個溫柔的情人。
  走了一會兒,莫語柔最後在竹林的一塊小平台上找到他。
  宇文豐正專注地凝視著地上,她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地上排著許多小石子。
  「宇文豐,你在做什麼?」她好奇地向前,並盯著地上排列成形的石頭,她注意到上面刻有許多長短不一的線條。
  「卜卦吉凶。」
  「卜卦?替誰卜卦?」她一直知道宇文豐博學多聞,卻不知地也懂陰陽五行之術。
  「很多。霧谷的人,遠方的弟妹。」他將石子拾起。
  「其實你很關心他們對不對?」莫語柔忽然說道。「那為什麼不直接表現出你的關心?躲在這裡扔石頭占卜,誰知道你在想什麼?」
  相處越久,她越瞭解宇文豐,她知道他只是個外表冷漠、沈默寡言的人。凡事他只看在眼裡,卻不說出來。
  「你不必老擺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嘛!替旁人占卜測吉凶,還不如多找時間關心他們,不管是噓寒問暖或聊天都好。」她知道霧谷的人都十分敬畏他,尊敬一個人並不是壞事,但若是別人都懼他三分的話,就不是好玩的事了。
  她自小生長的歡喜鎮,就是熱情的城鎮,鎮民之間總是互相幫助、彼此關心。
  「過於關心只會混淆正確的判斷能力。」這是他二十幾年來堅守的原則。
  「他們都是你的親人、族人,本來就應該關心他們,不是嗎?」她不懂得宇文豐的原則。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唯有置身度外,才能作出最正確的判斷。」
  「這樣活著不是很累嗎?」她怔怔望著宇文豐,不解他為何為了保持置身事外,而硬將自己和其它人劃分開來。
  「我已經習慣了。」他淡淡一笑,不解她臉上的同情從何而來?
  當他懂事以後,他就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成為霧谷之主,為此他不斷地學習、鍛煉自己,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優秀的領導者。這二十年來都是如此,他從來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可是……這樣生活太寂寞了!」她忽然流下幾滴淚水,著實為他感到難過。
  即使他是一谷之主,即便他位高權重,莫語柔還是替他感到心痛,宇文豐連正常人該有的情緒都捨棄了,他不但不會生活,甚至連感覺都死了。
  「你為什麼哭了?」他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這才感覺到她的淚水好燙,彷彿他的心也跟著痛了。
  「我只是……不喜歡你這個樣子,什麼都不說出來,又一副冰冰冷冷的樣子,連你在想什麼都猜不透。」
  「你在關心我?」他抬起莫語柔的臉龐,輕輕拭去她的淚痕,淡笑道:「你不但愛生氣,連哭起來也這麼用力,過多的情緒對身子不好。」
  「我才不管那麼多,想笑的時候笑、想哭就大聲哭,每個人都是這樣的,才不像你。」她嘴一扁,氣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替他難過得半死,他還不領情。」
  「你真的關心我?」一絲希望從他心底竄起,難道她真的忘了宇文浩,開始接受他了?
  「嗯!雖然你嘴巴壞、心眼也壞,但是我是個不計仇的人,但你不要太得意,我同樣也關心四位老爹,畢竟你們都很關心我。」她欲蓋彌彰的掩飾著。
  「你還是忘不了他嗎?」他的黑眸難掩哀傷。
  「誰?」她一頭霧水。
  「你的救命恩人。」他艱難地開口。
  「我的救命恩人?我……」她疑惑地開口,卻在下一瞬間被他摟住。
  宇文豐緊緊地摟著她,彷彿怕失去她似的,他感覺到她沁人的幽香,不禁痛苦的低語:「忘了你是誰,只准你想我,只要現在這一刻就好。」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痛苦,也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但出於直覺,莫語柔還是伸手回擁他,想替他分擔一點痛苦。
  她心想,這個悶葫蘆般的宇文豐,一定被許多心事壓得很痛苦,她關心他,她想替他分擔一些心事。
  「你有心事,可以告訴我。」她熱心地道,雖然被他擁抱的感覺很好,但為了回饋他的溫柔,她也可以當個好聽眾。
  「不要把事情憋在心裡,說出來會比較開心。」她還是一直鼓勵他。
  宇文豐退開,黯色的隨孔忽地閃過一絲情慾,毫無預兆的,他低頭吻住她的雙唇,品嚐她柔嫩細軟的香甜。
  莫語柔的兩瓣紅唇如同最上等的蜜酒,讓他欲罷不能。而由她身上傳來的縷縷幽香,更是沁人欲醉,也令他為之瘋狂不已。
  她將他蟄伏多年的情慾全引爆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不甚情願的退開。而她雙眼迷濛,櫻唇嬌饒欲滴,整個人還處在迷惘之中。
  「為什麼這麼做?」她喘息著,還沒有恢復過來。
  宇文豐吻她?對她做出只有夫妻間才有的親密舉動?而他的氣息還留在她身上,溫溫熱熱的,幾乎令她無法思考。
  「因為我想這麼做。」他的大掌輕輕掠過她的雲鬢,替她拾起頭上的落葉。
  「我已經派人到京城提親了。」他說著,獨佔她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你……是認真的?」他只提了那麼一次而已,莫語柔還一直以為他在戲弄自己呢!
  「你不願意?」他緊張地看著她。
  「也不是……唉呀,你叫我怎麼說?」她又羞紅了臉,哪有人這樣問的,說不願意是違背良心,但是,她怎麼好意思當著他的面允諾,那多難為情呀!
  「你終究還是忘不了他!」宇文豐忽然說道,臉上浮現了傷痛的神清。
  他定定地望著她,莫語柔被他專注的目光所懾,第一次覺得心慌亂。
  「你到底在說什麼?」剛才是熱情如火,現在又變成初次見面時的淡漠模樣,她完全被搞糊塗了。
  宇文豐不語。一廂情願終究落得一場空,他是該醒了!
  「你上哪去?」她不敢相信宇文豐竟轉身要走。
  在他們分享了那麼親密的一個吻之後?他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情?為什麼她初嘗情愛滋味,對象竟是一個難以捉摸的隱世大俠?
  「宇、文、豐!」她又失去控制。如果早在十六歲那年嫁給了隔壁開店舖的小王,她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
  青色的背影越飄越遠,完全沒有回頭的跡象。
  氣死人了!他真的就這樣丟下她!
  她長到十九歲才開始談情說愛,沒想到竟然喜歡上一個乖僻的男人,真是造化弄人。
  她喜歡對每一個人微笑,他則整天繃著一張臭臉。
  她喜歡熱熱鬧鬧、多采多姿的生活,他卻喜歡安靜無華的簡單生活。
  月老這次的紅線實在是牽得太離譜了,既然恕不了天,她就要改變人!
  莫語柔暗自立誓——她一定要將宇文豐調教成一個……會哭會笑的正常人、一個好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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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08:14:3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月亮高昇時,莫語柔已經快將竹院踩出一個洞來了。晚膳時間她食不下嚥,門外一有風吹草動,她立刻就會探頭往外看,她在等一個人——自竹林回來後,她一直待在竹院等宇文豐,等他來解釋他不合理的舉動,以及要他為「不告而別」而道歉,哼!將她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扔下來,實在是不懂得「憐香惜玉」。
  她從黃昏一直等到午夜。
  即使夜已深了,莫語柔還是決定出去找他。
  甫一踏出房門她就看見宇文豐了,他手裡正拿著一壺酒,顯然才剛從外面回來。
  月色中,他的黑眸幽深而神秘。他在看到她時顯得有些錯愕,目光隨即轉變成深不見底的黑潭。
  「你怎麼現在才回來?」莫語柔知道他「惜字如金」,要他主動開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今晚月色好。」他舉起了酒壺,搖一搖,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你……喝了很多酒?」今天晚上,他看起來有點不一樣,少了平日的淡漠,卻多了分神秘的魅惑。
  「你為什麼不休息?夜已經深了。」宇文豐平常滴酒不沾,近幾天卻接二連三的想嘗試一醉解千愁的滋味,這全是為了眼前這個叫莫語柔的女子。
  「你這個人……」她咬著下唇,努力抑止怒火,她不懂他為何每次都撥開她伸出的友誼之手。
  她深吸一口氣,將一切歸咎於他是個孤獨太久的人;順了一口氣,她再次開口道:「反正我也睡不著,進屋來,我替你泡一壺熱茶解酒。」
  宇文豐挑起眼,考慮了一會兒,才慢慢地點頭。
  莫語柔這才開心地笑了,隨即轉身回房。
  「這幾天你將房間讓給我,晚上你睡哪裡?」她開口問道。
  「書齋。」
  「我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就搬回蓮園,將房間還給你。」
  「隨便你。」聽見她又提起離開之事,宇文豐的心情更加惡劣了。
  「你的茶!」她氣惱地將茶水遞給他。他的對話似乎永遠不超過十個字,真是氣死人了。
  宇文豐並沒有接過茶,他只是拿起酒壺,將酒一飲而盡。
  看到他這個樣子,語柔忽然覺得心疼不已;一個說不出自己心事的人一定很痛苦,她真的好想幫他,見他藉酒澆愁,她的心亦跟著消沈了下去。
  「不要再喝了!」她衝動地搶下他的酒壺。
  宇文豐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一雙黑眸直盯著她瞧。
  「宇文豐,你到底怎麼了?」她的語氣透著幾許淒苦。
  「不要關心我,如果我不是你心裡的那個人。」
  「你為什麼老說一些我不懂的事?」她又好氣又好笑,這是他最像「心事」的一句話,可是她卻聽不懂。
  他並沒有聽到莫語柔的話,過多的酒讓他視線模糊,迷亂中他依稀見到莫語柔嬌美的臉龐,這個讓他意亂情迷的女子……他想擁有她,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有如此強烈的渴望,但是莫語柔愛的是宇文浩,如果他強迫語柔,只會讓她不快活。他做不出傷害她的事,只能將滿腔愛火深藏心中,獨自煎熬……「宇文豐。」她小聲地喚著。
  他趴在桌上,語柔輕輕推了他一下,他還是沒醒,只是咕噥了一聲。
  「這下可好了。」她皺起小臉,本來想幫他解決心事的,沒想到他卻睡著了。
  將他喚醒似乎有些殘忍,她也不以為宇文豐有力氣走回書齋,她看了眼桌子和床鋪間的距離,嗯,短短的五、六步,她應該扶得動他。
  莫語柔彎下身子,努力撐起他的手臂,想將他的手掛到自己的肩上。
  「宇文豐,站好!」奮戰中,他微微睜開雙眼,莫語柔乘機在他耳邊命令道。
  即使他醉了,身體的本能仍在,他緩慢地站了起來,半瞇的雙眼瞄到了正前方的床鋪,他毫不猶豫地就向前走,只想早點爬上床去睡覺。
  「等……等一下啦!」莫語柔急呼。
  但已來不及了!宇文豐一隻手臂勾著她的肩膀,以極快的速度向床直奔而去,本來想扶他上床的莫語柔,現在反倒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只能不由自主地被拖著走。
  「砰」一聲,宇文豐將自己扔上床鋪,莫語柔則被他壓在身下。
  「宇文豐……你醒一醒!喂!」她羞紅著臉喚道。
  他動也不動,開始發出平穩的呼吸聲。
  現在該怎麼辦?她用盡力氣推他,仍然推不開他的身子。
  忽然間,宇文豐動了下,但也只是想找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他一隻手橫放在她的腰際,頭則鑽進她滑嫩的肩頸之間,完全將她當成一床好被。
  莫語柔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她甚至開始期待見到明早宇文豐醒來時的表情;面無表情的他臉紅起來一定很好玩,就像他在替她檢查胸骨時一樣。
  既然已經認定要嫁給他了,身體他被他「檢查」過,她已經沒有先前的不安,倒是想趁他熟睡時,偷偷研究未來夫君的長相。
  他真是一個好看的人;上揚的劍眉、挺直的鼻子、厚薄適中的雙唇,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竹林中的那個吻。
  睡著的宇文豐沒有平時的淡漠,也沒有懾人的威嚴,看起來好像年輕了好幾歲。她輕輕抬起沒有被壓住的右手,有些憐借地輕撫著他微蹙的眉,怎地他睡著了仍是心事重重呢?
  「你知道嗎?我願意做你的妻子,願意聽你的心事,願意讓你快樂。那你呢?是不是願意改掉你的冷漠,讓我成為你的妻子?」
  莫語柔很小聲地問,嘴角不覺溢出一抹溫柔的笑容,而後她收回手,同他溫熱的身子貼近了數吋,慢慢地閉上了雙眼。
          ☆          ☆          ☆
  宇文豐睜開眼的剎那差點跌下床去!
  莫語柔為什麼會和他「同床共枕」?他臉色難看地回憶起昨夜的一切;他獨自一個人在竹林裡喝酒,回竹院時遇到她,她泡了一壺熱茶,然後……然後呢?
  中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否則她怎麼可能躺在他的床上?
  宿醉加上這一項令人震驚的事實,令宇文豐頭疼不已!
  他酒醉後,到底有沒有做出踰矩之事?莫語柔和他都是和著外衣而睡,看來應該沒事……但如果他真的輕薄了她,又怎麼對得起她?
  「語柔姑娘!語柔姑娘,有你的訪客!」彷彿嫌他的煩惱不夠多似的,青兒愉悅的聲音正巧自門外容起。
  「啪」一聲,門打開了!
  他正想開口怒斥青兒的莽撞,卻發現他身後站了一票人;其中有一個笑吟吟的年輕姑娘,她身後是四大護法,旁邊則有一個素未謀面的老婆婆。
  該死的一團混亂!
  此時,他身邊的人兒動了動,而後睜開了她美麗的明眸。她有些羞澀地對他微微一笑,隨即坐了起來。
  門外「嘩」地響起了驚天動地的叫聲,除了四老外,整個霧谷沒人發得出那種介於尖叫和快樂之間的奇怪聲音。
  「把門關上。」他冷冷地瞥向禍首——青兒。
  然後,他將視線調到身旁的莫語柔身上,發現剛睡醒的她更美了;兩頰的暈紅將她絕色的臉襯得嬌艷,清靈的臉上只有純潔無辜的笑靨。
  「什麼事也沒發生,你只是酒醉了,拿我當了一夜的枕頭而已。」她輕聲解釋著。
  要不是太瞭解他,她才不會費勁來解釋這些呢;想她一個黃花大閨女,不但犧牲自己陪了他一夜,還要接受他譴責的眼光,一副她佔了便宜似的,真是不知好歹的傢伙!
  「好啦!解釋清楚了,我要出去見客人了。」她下床,卻發現他還是一臉的凝重。
  「她們是誰?」
  「黎婉兒,我的救命恩人。」她笑著回答。
  「你的救命恩人?」他一怔,有點迷惑了。
  「咦!四位老爹沒告訴你嗎?我被『野鷹寨』的人搶親,就是婉兒救我的,也是她托付四位老爹照顧我的。」
  「那我的二弟是什麼時候救過你?」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但仍想再求證一次。
  「你的二弟?他是誰?我們見過嗎?」
  「宇文浩,你不認識他?」真相逐漸明朗,他的怒氣已經在囤積了。
  「不認識啊!」
  「語柔,」他喚住正要踏出門的她,輕聲道。「先讓我見他們一面——單獨的。」
  「為什麼?」她不甚甘願地反問。
  意外地,他笑了,那是一種心滿意足的笑容。
  「聽我的話。」宇文豐眼中柔光乍現,他第一次用這種溫和又帶寵溺的眼光看她。
  面對這樣的宇文豐,她無法說出拒絕的話,只能紅著一張臉點頭,不再與他爭辯。
  「這才是好姑娘。」他輕笑出聲,隨即大步走出房間。
          ☆          ☆          ☆
  霧谷的大廳,在宇文豐走進的剎那變得寂靜無聲。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居高臨下地瞪著縮成一團的四大長老。
  「你就是霧谷的主人?」反倒是一旁的老婆婆率先開口了。「婉兒,去試試他的身手,看霧谷的主子是不是真有些本事,還是在江湖上胡吹大氣!」
  「婆婆!咱們來者是客,這樣子不妥吧!」名喚婉兒的少女十分為難,蹙緊了兩道濃眉。
  「叫你動手就動手,難不成要婆婆出手?」
  「谷主得罪了。」少女微一拱手,一飄身已經擬指成爪,飛身攻向宇文豐的頭頂罩門。
  宇文豐頭一偏,避開了頭頂的危機,旋即雙腿一踢,攻向她的下盤,左右手亦同時出招,化解她的招式。
  「流虹妹子,咱們才見面,你又何必……」東風無奈道。
  「哼!我倒要看看是誰教出來的徒兒強!婉兒,快攻。」婆婆提氣喝道,少女無奈,只好使出看門本領——纖雲指。
  她十指所到之處,如行雲流水般的曼妙,卻又夾著勁風,連連攻向宇文豐的四肢。
  宇文豐並無傷她之意,畢竟黎婉兒曾救過莫語柔,再者她並無殺意,看來只是被迫出招而已。
  他身形快速移動,接著虛晃一招,右手高舉,直望婉兒的天靈蓋,在眾人驚呼之餘,他已飛身一躍,手邊霎時多了柄長劍,劍尖直指著婆婆。
  「你到底是誰?」他冷冷地問道。
  婆婆轉頭看向四大長老,目光含怒,忽然哇一聲哭了出來,怒斥道:「你們幾個還是這般沒良心,淨會看著旁人欺負我?我……我真是看錯你們了!」
  「豐小子!快收手。」東風喊道。
  宇文豐輕輕拈起一個劍花,隨即將長劍收到袖子裡。
  他轉身走回座位,身後的四老已經一擁上前,圍在婆婆身邊,又是惶恐,又是無奈地陪罪。
  「流虹妹子,別哭了!」
  「是啊!我叫那個小子來陪不是,好不好?」
  宇文豐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四個又是陪罪又是討饒的模樣,看來他們和老婆婆是舊識。
  接著,他將視線掉回眼前的黎婉兒身上。
  「谷主的武功好生了得,我真是大開眼界。」黎婉兒稱讚道,她闖蕩江湖已有好一段日子,他是第一個一出招就破解她看門本領的高手。
  「是你救了語柔?」因黎婉兒對莫語柔有救命之情,所以他對婉兒的態度自是不同。
  「是啊!你該謝我成就了一樁好姻緣。」她笑嘻嘻地道;沒想到她此番前來探望莫語柔,正巧撞見了有趣的一幕。
  「姑娘這次前來霧谷,只為探訪?」他現在已經確定這全是四老在作弄他,這筆帳是一定要算的,不過,知道莫語柔的心裡從來沒有別人後,他的心情變得相當的好。
  「你打算娶語柔姊姊?」黎婉兒明眸流轉,看來有些刁鑽。
  「有話可以直說,婉兒姑娘。」他不動聲色。
  黎婉兒格格一笑,飛身躍向他身旁,坐在他身邊的小茶几上,小聲地說道:「既然谷主要照顧語柔姊姊,我也可以卸下這個責任了,你知道,這一個月來我密切注意野鷹寨的一切,他們雖然沒有行動,可是對於寨主夫人被搶一事,始終耿耿於懷。」
  「他們打算怎麼做?」
  「霧谷名氣大,所以他們不敢直接找上門,但是他們也在試探霧谷的人對於挑釁有何反應,最近不時有人搔擾歡喜鎮的百姓,有些被我處理掉了,但是擾亂鎮民之事,總需有個了結。」
  「你要我怎麼做?」
  「我說過了,語柔姊姊既已納入你霧谷之下,她的鎮民自然也算是你的姻親,你總不會坐視不管吧!只要你到歡喜鎮露個臉,抓幾個小賊殺雞儆猴一番,野鷹寨自會知難而退。」她撫掌一笑,慶幸自己終於卸下了重任。
  「我會處理的,謝謝你。」他淡淡一笑。
  「那我去瞧瞧語柔姊姊,失陪了。」她明眸流轉,整個人充滿活潑的朝氣,令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宇文映晨,他的小妹也是這般俏皮,只不過眉目間少了黎婉兒的刁鑽和邪氣。
  宇文豐再度將視線掉回大廳的長輩們,五個老人家似乎已經恢復和氣,婆婆一臉的春花笑靨,看得出年輕時必定是個美人胚子。
  「豐小子,這是我們兄弟的師妹,上官流虹。」
  東風開心地向宇文豐介紹身旁之人。宇文豐一直以為四大護法自出生便待在霧谷,不知道他們還有個師妹,看四老對她又愛又怕的神情,著實覺得有趣。
  「上官前輩。」他微微拱手請安。
  「這還差不多,剛才還拿柄劍指著我,以下犯上是重罪,你知道嗎?」她冷笑一聲。
  「師妹,算了啦!賣我們一個面子嘛!」西火哀求道。
  「不知前輩來霧谷有何貴事?」想她年紀已經不小了,脾氣卻仍如此刁蠻,不過念在她是四老的師妹下,宇文豐也不以為意了。
  「要不是我徒兒救了個什麼姑娘,婆婆我才懶得走這一趟,又是山路又是大霧的,累死我了。」
  「流虹妹子,既然來了,就留下吧!咱們好久沒聚聚了。」南雷陪笑道。
  「呸!躲了我幾十年了,現在相聚有什麼意思。」她眼眶又轉紅了。
  看樣子他們需要更多的時間相處。宇文豐起身離開,在經過四老時,他停住腳步,冷哼道:「浩的新娘?你們四個好本事啊!」
  滿意地看著他們四個白著臉、有苦難言的窘態,他才帶笑離去。
          ☆          ☆          ☆
  竹院內,黎婉兒和莫語柔聊得十分開心。
  「語柔姊姊,你真的要嫁給宇文谷主?他武功高,長得也俊,不過卻冷冰冰的,一點人氣也沒有。」黎婉兒微蹙眉頭。
  「他只是不愛說話罷了,但對我很好。」莫語柔溫柔一笑。
  「要是我,就會放些『快樂粉』在他身上。」黎婉兒忽然笑咪咪地開口。
  「快樂粉?」難道世上真有這種讓人開心的藥?
  「那是我研製的一種藥,只要一沾上身,就會發笑,笑到全身發紅,像煮熟的蝦子一樣,很好玩的。」
  黎婉兒格格笑道,隨即將手伸進腰帶取出一小包藥粉,說道:「你拿去放在谷主身上,一定有趣極了?」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笑到全身發紅,那不是很難受嗎?」莫語柔臉色轉白,不曉得黎婉兒這麼愛整人。
  「姊姊別擔心,我的藥都死不了人的,只是專門拿來治一些惡人。」
  「你這次來打算待多久?」
  「我是來參加姊姊的喜宴,看完熱鬧就走,我喜歡看你披嫁衣的模樣,定好看極了!」
  「真多虧了你的好奇心,才救了我一命。」莫語柔想到當時的情景,還是心有餘悸。
  她那時手腳全被綁住,坐在花轎裡動彈不得,幸虧遇上了路過的黎婉兒,她一時好奇想看看新媳子是美是醜,便執意掀開布簾,就這樣誤打誤撞的救了她。
  「這次你是心甘情願的當新娘,一定會比上次更美。」黎婉兒眉開眼笑,小女孩的性子顯露無遺。
  「以後你也會被上嫁衣,當一個美麗的新娘。」她站起身替婉兒整理髮辮,她的頭髮烏黑細軟,還帶有檀木的香氣。
  「我才不想嫁人呢!我要在江湖裡闖出一個名號來,那才神氣呢!」
  莫語柔但笑不語,對於什麼武林、江湖之事她一概不知,也不打算知道。
  「姊姊日後當了霧谷的谷主夫人,那才威風呢!到時候誰見了你不是乖乖低頭。」
  「是嗎?我倒沒想這麼多。」她只是單純的受宇文豐吸引,願意與他共度一生罷了。
  「那我怎麼不見你對我低頭?」聞聲走進的宇文豐,進來時,他正巧聽到最後一句,因而回了婉兒一句。
  「我算是媒人婆耶!哪個敢叫我低頭?」她囂張得很。
  「你們聊完了嗎?」他看向莫語柔。
  「我和語柔姊姊正聊到婚禮的事,我這個媒人千里迢迢趕來霧谷,就是想討杯喜酒喝哩!」
  黎婉兒笑咪咪地開口,她的話讓莫語柔染紅了雙頰,害羞不已。
  「所謂擇期不如撞日,就今晚成親如何?」黎婉兒語出驚人。
  明朝之時民風已開,再加上黎婉兒乃江湖中人,向來不拘小節,她一心想見莫語柔作新嫁娘的模樣,因此也不管旁人的想法。
  「可是……我都還沒準備呢!」莫語柔面紅耳赤地道。
  「語柔姊姊來霧谷的路上,我和婆婆早就打理好一切了,此時霧谷大廳已擺著兩口箱子,婆婆代表姊姊你的親人,你只管安心做新娘子就好了。」
  她的話讓宇文豐覺得好笑,心想這對師徒果真霸道得可以,竟抬了兩口箱子來逼親。
  「谷主,你覺得這個法子好不好?」黎婉兒踱到宇文豐身旁。
  「如果你上霧谷,發現我並不打算娶你的語柔姊姊呢?」他好奇地問道。
  「那就比較複雜了。」她想了一會兒,隨即笑開了臉。「幸好你已經打算娶語柔姊姊了,如此婆婆就不用使出最後的法寶了。」
  「什麼是最後的法寶?」
  「婆婆有點固執,如果搬來了嫁衣而沒有新娘,她可能會自己披上嫁衣,要四個老爹扮新郎倌過過癮,哦!一個娘子四個夫君,而且都是白髮蒼蒼之人,我真不敢觀禮!」
  黎婉兒撇嘴,想像那個恐怖的畫面。
  而後,婉兒慶幸地拍拍自己的胸膛,對他笑道:「總之,你的決定作對了!」
  宇文豐不語,上官流虹和黎婉兒是他所見過行事最為乖張、言行舉止最為怪異的人。
  「你先離開吧!我有事要和語柔說。」
  黎婉兒離去後,他關上了房門,轉過身子看向莫語柔。
  「我本來是想再等些時候的。」宇文豐走到她面前低聲道,怕莫語柔覺得今晚成婚太過草率。
  她的臉越來越紅,半是害羞半是喜悅。
  「今晚成親會不會太草率?」他低頭看莫語柔,想看清楚她是否有絲毫的不情願。
  莫語柔心裡已經亂成一團;既然已經決定成為他的妻子,什麼時候成親對她來無所謂,但他這種問法叫她好生為難,回答「今晚就成親」,未免不夠矜持,「今晚不成親」,又不是她的本意。
  「這個大木頭,一點問話技巧也不懂!」
  「語柔?」他的語氣緊繃,正等待她的回答。
  莫語柔抬頭,鼓足了勇氣看向這個即將托付一生的男子,他眼中的關切讓她不再猶豫。
  莫語柔深吸一口氣,微笑道:「我想由我來穿嫁衣,會比婉兒的婆婆來得好看對不對?」
  他一呆,而後緩緩揚起了嘴角,滿足地道:「我絕對贊同你說的話。」
          ☆          ☆          ☆
  明月懸空的夜,霧谷舉行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婚禮;照理說谷主大婚,應該要宴請一些江湖俠士,或者至少也要有很多人來觀禮才是。
  但今晚的婚禮,只有霧谷裡的人來觀禮。
  四大長老和今早才來訪的兩位貴賓,正大搖大擺地坐上主婚人的位置,高高興興地為一對新人證婚。
  還未送入洞房時,四老、婆婆和黎婉兒已經醉得東倒西歪了,反倒是新郎倌在主持大局,他派人一一將他們抬回屋裡,心裡慶幸今晚不會有人鬧洞房。
  帶著些許的醉意,宇文豐回到了竹院,輕輕地推開了張貼「喜」字的竹門。
  莫語柔正披著鳳冠霞帔,安靜地坐在床邊。
  他依照禮節,拿起桌上的桿子,掀起了她的紅巾。
  在燭光的映照下,莫語柔的臉龐滿是霞光,清艷無比。
  「你累不累?」替她取下鳳冠,宇文豐遞給她一杯酒,然後和她手腕交纏,完成飲「交杯酒」的儀式。
  「我……我不知道怎麼當霧谷的女主人。」即使低著頭,語柔仍然感覺得出宇文豐熱切的注視,和源源不斷傳來的熱力。
  宇文豐沒有回答,逕自解開床邊的布簾,脫下靴子,更脫掉了新郎紅袍。
  「而且……我一點武功也不會,我想現在學也來不及了……你要做什麼?」她察覺宇文豐伸手想解開她的嫁衣,緊張地瞪圓了雙眼。
  「你的確不是學武功的料。」他輕笑,將莫語柔放倒在床上,隨即將自己的身子覆上去。
  「這又不是我的錯。」他語氣中的笑意讓她發火,怒氣也使她忘記了宇文豐正不著痕跡她褪去她的外衣。
  「我知道。」他的笑意更深了,黑眸裡寫滿情慾。
  「其實只要給我機會,或許……」她開始想辯解,談到一半時,宇文豐已用吻止住了她的問題。
  她像個溺水的人,只能緊緊攀住宇文豐的肩膀,閉上眼感受這一波波的熱浪;從她的脖子,一直延伸到胸前,由細小的火苗擴展至烈焰,讓她的全身上下滾燙不已。
  「語柔……」他低喚,望進她因情慾而渙散的雙眼。
  「你即使不會武功、不會當霧谷的女主人,也都是我所選擇的女人。」低下頭,他再次覆上她的紅唇,索取她甜蜜的氣息。
  他要讓她忘卻一切,讓她在自己的懷中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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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08:16: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天色乍亮,宇文豐就睜開了眼睛,他輕輕地穿上外衣,盡量不發出聲音,以免吵醒熟睡中的莫語柔。
  沈睡中的她看來十分惹人憐愛,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夜的纏綿,莫語柔的嬌吟細喘,以及她光滑的肌膚貼著他身子的柔嫩觸感。
  宇文豐坐回床邊,有些失神地盯著自己的妻子。
  他一向無慾無求,只是盡力讓霧谷的人平安過日子,從來沒想過要改變什麼,也沒想過要得到什麼。
  直到莫語柔成為他的妻子——僅只一夜的纏綿,就讓他驚覺自己對未來有不確定的感受。
  兀自沈思之中,莫語柔也醒了,她睜開雙眼,一張臉在見到他之後迅速轉為通紅。
  「你醒了?」隔著被子,她害羞地問。
  身上傳來的微微酸痛提醒她,昨夜她已是他的妻子了。
  「你再多休息一會兒,我出去走走。」宇文豐說道,而後急忙離開了房間。
  對她突如其來的佔有慾令他不安,如此在乎一個人到底會造成怎麼樣的結果?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莫語柔則為他的反應感到寒心;她到底做錯了什麼?經過了昨夜的一切,他們該是一心同體的夫妻才是,為什麼宇文豐一大清早就避開她?
  莫語柔不顧身子的酸痛,迅速梳頭整裝,打算找宇文豐問個清楚。
  姑且不管他是孤僻,抑或對她不滿意,宇文豐就是不該掉頭就走,這對剛成為他妻子的她是一種侮辱。宇文豐最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她將不惜大鬧一場!
  早晨的竹林籠罩在濃霧之中,莫語柔循著他平常散步的小徑走去,在濛濛霧色中找尋他的身影。
  宇文豐就像平空消失了一般,任她怎麼找,就是見不著他的身影。
  當她終告放棄、轉回竹院時,卻意外地見著了身穿大紅袍子的東風長老。
  「老爹,您早。」莫語柔道聲早安,知道他一大早前來必定有事,因此領著他走進竹院。
  「嗯……豐小子還沒起床?」東風遲疑地問道。「一大清早,他會上哪去?」
  「我不知道,我在竹林四處找過了,就是不見他的人。」
  東風陷入沈思,不一會兒抬起頭,心疼地道:「莫怪老爹我多事,雖然豐兒是一谷之主,但是對於抒發自己的感情,他還是生嫩得很。」
  「為什麼他會這樣子?」莫語柔顯得有些激動,她坐直了身子,希望東風能解答她的疑惑。
  東風長長歎口氣,遺憾地道:「豐兒父母雙亡那一年,他才十歲,弟弟妹妹都還小,所以記不住那件事,我們兄弟卻忽略了豐兒一直是個早熟的孩子。」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屏住氣息。
  「當年,我義弟,亦即豐兒的父親遭人暗算,傷重不治,回到霧谷已是奄奄一息,他將我們四兄弟召至床前,囑咐我們撫養三兄妹長大成人。」東風目眶紅潤,回憶起當年的情景。「他們夫妻向來情深義重,我想義妹尚有幼子待養,應該不至於自盡殉情,沒想到……唉!」
  「她自盡了?莫非是當著……當著宇文豐的面?」她驚呼一聲,無法想像當時宇文豐的衝擊究竟有多大!
  「是!義妹囑咐完後,即長劍一抹,跟隨義弟而去。當時豐兒嚇得動也不敢動,連哭聲也止住了。」
  此時,莫語柔已是淚流滿面,她也曾經歷過喪親之痛。但那種痛徹心扉的感受,豈是一個小男孩能承受的。
  「豐兒不言不語過了三天,直到我們要閉棺立碑時,他才開口,那是我第一次聽到一個孩子,用那麼沒有感情的聲音說話,我記得那時他面無表情地說道:『娘就是感情放得太深了,才會捨不下爹。』他說完那些話後,從此以後就是一個冷淡、有距離的陌生人了;他扛起做一個谷主的責任,不苟言笑,沒有什麼事可以動搖他,即使是親如手足兄妹,他也鮮少洩漏自己的情緒。」東風淚眼模糊地說道。
  「他就這樣孤孤單單一個人過了二十年?」莫語柔頻頻拭淚,為過去的宇文豐心痛、難過。
  「是啊!久到他幾乎忘了怎麼當一個正常人,久到沒有一般人的情緒起伏,他一直是十分冷靜自制。」
  「我該怎麼幫他?」
  「語柔丫頭,我今天一大早趕過來,就是想找個時間和你私下談一談,既然你已經是豐小子的妻子,就該給他點時間,老爹們欣慰他能找到像你這麼一位好姑娘,也希望他從此之後能快快樂樂地和你一起過生活。」
  「我會盡力的。」她笑著點頭。
  「豐小子是托付終身的好對象,只是他孤單得太久了,我想他只有你能改善他那冰塊似的脾氣了。」
  「東風老爹,婆婆和婉兒呢?」她忽然想起.在霧谷作客的兩人,想再見她們一面。
  「那一老一小沒定性,一大早就離開霧谷了!」東風歎道。「好好把握別像老爹們年輕時,盡做些糊塗事。」
  「什麼糊塗事?」她好奇地問道。
  在婚禮之前,她聽婉兒提到婆婆是四位老爹的師妹,年輕時便分開,至今已長達一甲子,直到最近才重逢。
  「那是我們兄弟年輕時做的糊塗裡,現在年紀一大把了,也不怕小姑娘你笑話。」東風搔搔頭,臉上竟出現了紅暈。「她是咱四兄弟的小師妹,是個官家千金,自幼好武,便投入我兄弟的師門,我們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你們曾為了什麼事吵嘴嗎?」
  「倒也不是,總之咱四兄弟全喜歡上她了,她年輕時的樣子和你不相上下,雖然脾氣又刁鑽又倔強,但咱四兄弟還是全陷下去了。」
  「婆婆喜歡的是哪一位老爹?」
  「她一直沒說,我們兄弟也不敢問,為了怕越纏越糟,我們四兄弟便一起走了,後來闖蕩江湖時遇到了豐小子的爹娘,住進了霧谷,一眨眼已經過了六十年!」
  「婆婆就這樣找了你們六十年?」她真為初次見面的上x流虹心酸,沒想到她竟花了半生的時光在尋找她的意中人。
  「所以老爹才要提醒你,別讓豐兒的行為寒了你的心,他只是需要時間。」
  「我知道了。」她微笑道。
  東風拍拍她的肩膀,替語柔打氣,高大的身子一躍便離開了花園。
  語柔坐在椅子上,仔細回想東風所說的一字一句。
  她該怎麼幫宇文豐敞開心結?
  沈思之際,她盼了一上午的身影終於走進了房裡。
  「你去哪裡了?」她關切地問道。
  「我騎『風』去溜了幾圈。」他回答,忽地察覺莫語柔雙眼紅潤,有哭過的跡象。
  「你哭了?為什麼?」他走近莫語柔,疑惑地間道。
  「沒事。」她淡淡地說道。
  「我不喜歡你哭。」他忽然說道。
  「那就不要隨便扔下我,你難道不知道我會害怕嗎?」她乘機教訓宇文豐。
  「你也會有害怕的時候?」他眼中出現一抹笑意。
  「你轉身就走,讓我不知所措,以為自己做了什麼惹你不高興的事,這樣胡亂猜測你的心意的感覺很不好。」
  「那就停止胡思亂想。」他淡笑,伸手將她摟了過來。「想不想回『歡喜鎮』去看看?順便讓我看看你生長的地方。」
  「你真的要帶我回去?」她又驚又喜。
  宇文豐點頭,這是經過一番思考後所作出的決定,一來是體貼她想家,二來他也想會一會「野鷹寨」的人,必要時,他會給他們一個警告。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她開心地笑了,想起鎮上熱情友善的鎮民,他們應該會讓宇文豐更有人味。
  「明天一早?好不好?」
  「騎『風』去嗎?」她一臉期待。
  「是的,我們騎『風』去。」他含笑保證道。
          ☆          ☆          ☆
  隔天一大早,他們兩人便騎著「風」離開了霧谷。
  「風」的腳程極快,不到半個月,他們就抵達了「歡喜鎮」。
  久違重逢的鎮民,對這對年輕夫妻報以熱情的響應,他們並不知道莫語柔曾經被劫,只道她去遠方投靠親戚。對於她這次帶回了一位器宇不凡的夫婿,鎮民個個都感到驚奇不已,尤其在得知宇文豐竟是江湖上名氣響叮噹的「霧谷之主」後,個個更是瞪大了雙眼,嘖嘖稱奇。
  他們對這個特別的谷主有著十足的好奇心,卻又畏懼他與生俱來的威嚴氣勢及臉上淡漠的神情。
  「你實在不該繃著一張臉,看起來好凶。」回到舊居,語柔皺眉道。
  「你不要嚇壞他們,他們都是看著我長大的鎮民們,每個人都很友善,像是那個李大嫂,她是我們鎮上最熱心的人,鎮民有事都是第一個找她幫忙……」她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著,巴不得宇文豐能認識所有的人。
  他只是保持微笑,聽著他充滿活力的妻子不斷地說話,對他而言,這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小鎮的生活極有規律,不到兩日,宇文豐就摸熟了鎮民的日常作息時間,他也乘機觀察小鎮是否有異樣之處,以便調查「野鷹寨」的行蹤。
  每天,他都會騎著「風」在鎮週遭巡視,直到有一天,他來到鎮外的一條小溪休息時,忽然發現水底竄出了幾條身影。
  他將「風」藏好,不動聲色地躲在樹林中。
  三、四個精壯的漢子自水中站起,身上背著大刀,看來都非善類。
  「今天咱們瞞著老大下山,非狠狠撈一筆不可。」其中一人道。
  「真不知老大在想什麼,擱著『歡喜鎮』的肥羊不殺,竟然放過他們,難道老大真的怕什麼『霧谷』的不成?」其中一人啐道。
  宇文豐確定了他們的身份後,再次隱身於岩石之後。
  「咱們『野鷹寨』有上萬人之多,哪會怕「霧谷」?真是的,老大自從女人被搶後,整天悶悶不樂的,不如咱們再去『歡喜鎮』搶個壓寨夫人回來!」
  一群人聽了吃吃地笑,紛紛上了岸邊。
  正當他要有所行動時,卻聽見遠處傳來了孩童的嬉笑聲,聲音由遠而近,似乎正朝溪邊而來。
  兩個鎮上的孩童飛奔而至,他們一前一後地追逐著,身後跟著莫語柔。
  宇文豐心中暗叫不妙,正想出手時,一個孩童已經被從旁竄出的山賊高高地舉了起來。
  「放開他!」莫語柔大叫出聲,連忙伸手護住另外一個孩子。
  躲在岩石後的宇文豐感到有些為難,要出手解決這批山賊並非難事,只是一來怕無法顧及孩童,二來不願他們親眼目睹血腥的場面。
  「喲!好標緻的娘們!你瞧,是不是和咱們上回搶的那個很像?」其中一個山賊叫嚷。
  「沒錯!沒錯!這下子老大一定很開心。」
  莫語柔臉色一白,當下已知道他們是野鷹寨的人。
  「大美人,和我們回山上去吃香喝辣的,咱們老大也會疼你的。」拎著孩童的山賊淫笑道。
  「放了孩子,我和你們走。」莫語柔當下作了決定,至少也要讓兩個無辜的孩子脫險,她才能放心。
  「行!沒問題。」他放下孩子,朝夥伴打了個眼色,示意他過去拉莫語柔。
  「請!小美人,咱們寨主在等著呢!」他們嘻笑著,莫語柔硬著頭皮,遵從他們的指示而去。
  走到一半,忽然聽到「噗通」兩聲,她猛一回頭看,只見其中一名山賊將孩童扔進了溪水中。
  「你們要做什麼?快住手!」她往回疾奔。
  「你別走!」其中一人手掌一揚,擊昏了莫語柔,然後將她一把抱起,吆喝其他人一起往剛出現的地方潛入。
  宇文豐當下竄出,一個縱身即救起水中的兩個孩童,並將自己的外袍褪下,緊緊包住兩個受驚的孩子。
  「別怕,沒事了,你們披著這件衣服趕快回家去,我去救語柔回來。」
  「你真的會去救姊姊?」其中一個男孩哭著道。
  「當然,我會帶她回來的,乖,快點回去。」他催促著,看著兩個小孩跑回小鎮的方向,他才放下心。
  尋著方纔的位置後,他也閉氣潛入溪中,既然他們有膽量惹上霧谷,宇文豐就要給他們一個教訓!
          ☆          ☆          ☆
  莫語柔再次醒來時,才發現自己手腳被綁、渾身濕透地被扔在一個漆黑的房間裡。
  想起了自己身在野鷹寨,她急得都快發瘋了。
  門外安靜無聲,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暈了多久、現在又是什麼時辰。
  黑暗中,門「呀」一聲再次開啟,蒙瓏中,她只看見一條人影向她走近,而她連尖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語柔,你醒著嗎?」低沈的男音低聲輕喚。
  淚水倏然溢出她的眼睛,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宇文豐來救她了!
  熟悉了黑暗之後,他看到束縛住她的繩子,而後略微運勁扯斷繩子,將她一把抱起。
  「真的是你……你真的來了……」她又哭又笑,在接觸到他溫熱的胸膛後,才知道這一切並不是幻覺。
  「噓!別哭了,我帶你離開這。」他低聲安慰。
  摟著她,他迅速地穿過一道又一道的門。
  她只知道他們越走越低,跟著聽到了流水聲,再來身子已經浸到了水中。
  「我……我不會游泳。」她虛弱道。
  「我會保護你。這是通往小鎮的溪水,我會盡量游快點,你只要緊緊摟著我就可以了。」
  即使有他的保證,但當水淹到頸部時,她仍是叫了出來。
  「語柔!別怕。」他在黑暗中安慰著,並將她牢牢地抱著,而後深吸一口氣,遁進了水中。
  她只感到呼吸不過來,跟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          ☆          ☆
  昏迷中,她聽到宇文豐溫柔的聲音,以及他不斷傳來的炙熱體溫,讓她感到既安心又溫暖。
  不再猶豫,語柔睜開了雙眼,一打開,就看見宇文豐充滿關懷的黑眸正專注地看著她。
  「你醒了?覺得如何?」他搭向她的手腕,仔細為她把脈。
  「你為什麼知道我在那裡?」她心有餘悸,萬萬想不到宇文豐竟然救了她。
  「我當時在那裡。」他淡然回答。
  「你也在小溪邊?」她瞪大了雙眼。
  「本來我要出手,但他們將小孩扔入溪水中,我只好先救他們,再潛進山寨救你。」
  「他們沒事?」她呼了一口氣,放心地躺回床邊,有點頑皮地道:「你無論如何都該先救自己的妻子才是!下次不可以再犯了,知道嗎?」
  聽到她又會說笑了,宇文豐也回她一個微笑,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最近是不是覺得身子有點累?」
  「是啊!你怎麼知道?」她偏頭問道。
  「剛才我為你把脈——」他露出神秘的笑容。「我快要做爹了。」
  莫語柔張大了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宇文豐笑了笑,俯身在她圓張的紅唇印下一吻,溫柔地道:「咱們該回霧谷了,你的身子已經不適合東奔西跑了。」
  「可是……可是野鷹寨的人……」她擔心那群人去而復返,鎮民何辜,何苦要一再受他們的干擾?
  「他們不會再擾亂了。」宇文豐已對野鷹寨之人略施處罰,長劍所到之處不是去了手指就是割掉一隻耳朵,這些血腥的場面,他是不會描述給他善良的小妻子聽的。
  「你怎麼辦到的?他們人那麼多!」
  「事實上,他們一聽到我是誰,就不太敢動手了。」這是實話,寨主在看到他瞬間斷人手指的劍法,又聽到他自報姓名後,就只差沒暈死在那裡。
  「原來你的名字那麼好用。」她故意取笑道。宇文豐不顧危險獨自救她脫險,她既感動又興奮,或許他有一點點在乎她了吧!
  「你是最棒的谷主。」她漾起一朵迷人的甜笑。「我愛你」後面三個字她很小聲地說了,跟著將頭埋進他的胸口。
  宇文豐沒動,只是將她摟得更緊了,他以溫柔迷人的嗓音說道。
  「我們回家吧!」
  這雖然不是她想要的響應,但總算是有進步了。婚後的宇文豐總是對她百依百順,眼裡佈滿柔情,她相信再過不久,她就會聽到她想聽的那三個字。
  莫語柔倚在他的胸前,笑得既開心又滿足,她會每天對他說一遍「我愛你」,讓他能早日響應自己的深情。
          ☆          ☆          ☆
  宇文豐找來一頂舒服的轎子讓莫語柔乘坐,自己則騎著「風」,護寶似地護著愛妻回家。
  回到霧谷,才出轎子,莫語柔就看見三張陌生的面孔,兩男一女。其中一名男子的神韻和宇文豐有些相似,只是多了份狂狷之氣;而另一名男子高大結實,有著一雙寶藍色的眼睛;女子看來很年輕,但已做少婦的裝扮,她明眸流轉,看來全身充滿活力,手邊還抱著一個嬰孩。
  當莫語柔在打量眾人的同時,他們也在觀察著莫語柔;她長得如出水芙蓉,纖細且柔美,但聽四老說,她敢對宇文豐又吼又叫,是一個外柔內剛的古典美人。
  光是為了她敢對宇文豐吼叫,莫語柔就得到他們的讚賞了,因為能夠不被大哥的冰塊臉嚇到,甚至還敢對他大小聲,就是一個奇女子。
  「她是莫語柔,你們的大嫂。」宇文豐淡淡地介紹,隨即扶著她走進竹院,在經過宇文浩時,他低聲道:「浩,你連我也算計在內?一會兒來書房見我。」
  宇文浩哈哈一笑,故作鎮定。
  「小哥!大哥好像有點變了。」映晨在觀察後作了結語。
  「哪有?你沒看到他剛才瞪我的樣子,還是一樣嚇人。」
  宇文映晨俏眼一翻,嗔道:「我說有就是有嘛!他這輩子從沒用這麼溫柔的眼光看過我!虧我還是他的親妹妹耶!」
  「那是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眼光,你不會真要你大哥這樣看你吧!映晨?」
  出聲的是狄書桓,亦是宇文映晨的夫婿,他在聽到妻子這麼說時,心裡有些吃味。
  「唉喲!我是打個比方嘛,真受不了你們兩個遲鈍的人。」她冷哼一聲,將孩子遞給了狄書桓。
  「你上哪去?」狄書桓跟在後頭。
  「當然是去看大嫂,這是女人之間的談話,你不許跟來。」
  宇文浩噗哧一聲笑出來,不理會狄書桓殺人的目光,決定還是偷溜為妙。
  狄書桓手上的嬰兒不知趣的在這時候哭了起來,他濃眉一緊,再也不敢遲疑,立刻抱著孩子去找媽媽。
          ☆          ☆          ☆
  莫語柔在房間內,遠遠地就聽見外面向起了一陣清脆的女音。
  「叫你看一下孩子,怎麼你又把他弄哭了?」
  「我沒有啊!」低沈的男音中充滿無奈。
  莫語柔好奇地走出房門,正巧看到宇文映晨俏臉通紅地罵著狄書桓,後者則露出了討饒的表情。
  「真是受不了你。」她從狄書桓的手上接過孩子,奇怪的是,孩子馬上就不哭了。
  「你這個臭小子,這麼小就和爹搶女人!」狄書桓忍不住輕聲咒罵著。
  「好了啦!這麼大了還和嬰孩計較,真是長不大。」宇文映晨輕笑出聲。
  狄書桓低頭在她耳邊低語,又惹得她格格輕笑。
  莫語柔識趣地繞路而行,在看到他們兩個愛語呢喃的模樣後,她忽然很想見到宇文豐,她希望將來自己也能和映晨一樣,能不時地聽到丈夫的低喃愛語。
  她走向書房,正想敲門,卻聽見了宇文豐和宇文浩的對話。
  「結果你還是要了她!」宇文浩笑得很樂,渾然不知門外有人。他繼續笑道:「老爹們故意讓你替她檢查胸骨,就是要讓你娶她,沒想到你真這麼做了。」
  莫語柔渾身一震!宇文豐是被設計娶她的?不是他自願的。
  接下來的話,她一句也沒聽進去,悲傷中的她根本無法分辨宇文浩語氣中的玩笑成分,更聽不出他只是想逼宇文豐說出真心話。
  「她既不會武功,也沒有半點身手,大哥是谷主,我以為你至少會娶個名門正派的女俠哩!」
  莫語柔再也站不住身子,遊魂似地跌坐在椅子上。
  這不是真的!宇文豐是在乎她的,否則他不會獨自上野鷹寨救她,不是嗎?
  這些日子他對她呵護備至、柔情萬千,他對她是有情的,只是他還不擅長說甜言蜜語哄她開心,一定是這樣子的!
  她昏亂地想著,完全沒注意到宇文豐已經走出書房,站在她的面前。
  「語柔,你身子不舒服嗎?臉色怎麼這麼蒼白?」他關心地探向她的額頭。
  「我有事想問你。」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讓腦子運轉了,只能像個溺水的人,絕望地攀住他。
  「你的身子好冰,到底怎麼了?」
  「帶我去竹林,我有話要問你。」她幽幽說道。
  字文豐沒說什麼,只是摟著她往竹林的方向走去。
  到了僻靜的竹林後,莫語柔倚著他坐下,她深吸一口氣,神情複雜她看著他,決定問他一句很重要的話。
  一句可以判定她生死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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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5-15 08:16:3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拉著宇文豐的手,將他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覆在自己的腹部,莫語柔輕柔地開口。
  「這裡孕育著我們的孩子,若生了男孩,我希望他像你一樣強壯俊秀,你說好不好?」
  宇文豐望著她,不明白她為何會突然這麼問。
  「你想對未出世的孩兒說話嗎?」她笑問。
  宇文豐微曬,淡淡說道:「孩子尚未出世,他怎會聽得見?傻瓜!」
  「聽得見!」她佯怒,十分堅持自己的看法。
  「你拉著我大老遠跑來竹林,就為了這個?」
  他輕輕抽離自己的手,溫柔地拂去掉落在她肩上的落葉,輕笑道:「都要做娘的人了,還這麼小孩子氣!」
  莫語柔輕掠雲鬢,明眸佈滿柔情,一絲笑意從嘴角揚起,她頑皮地道:「既然你對孩子沒話說,那對孩子的娘總有話說吧!」
  見識了宇文映晨和狄書桓之間的蜜語甜言後,她也想聽聽宇文豐對她說,就當她是懷孕耍性子也好,總之,她就是想聽宇文豐親口說出一些體貼、窩心的話。
  「你想聽我說什麼?」他雙眼一瞇,真的不懂她要的是什麼。
  「一些……一些私底下的話,你心裡的話。」她看得出宇文豐是真的不僅,唉!這個遲鈍的傢伙。
  「語柔,你今天到底怎麼了?」他疑惑道,但見她乍悲乍喜,忽怒忽笑,弄得他一頭霧水。
  「就是你對我的感覺啊!」她知道宇文豐對自己很溫柔,甚至可以說是有求必應,她肯定宇文豐真的愛她,一如她愛他那樣的深,可是她想聽他親口說出來。
  「我對你的感覺?你是我的妻子,我會照顧你一生一世,你還要我說什麼?」他揚眉,一臉的莫名其妙。
  「我當然是你的妻子,就像『風』是你的馬一樣,你也會照顧它一生一世,難道我和『風』沒有差別嗎?」說到這,她又感到憤怒不平了!「風」至少每天還能得到他的拍撫安慰,有時宇文豐甚至還會低下頭和「風」說話哩!
  難道作為宇文豐的妻子,她真的不如一匹馬?
  「你怎麼又扯到『風』?」他歎氣,從「歡喜鎮」回來後,他感覺到莫語柔似乎越來越討厭「風」了。
  霎時,莫語柔淚盈於睫,下一刻,淚水已成串滑下臉龐。
  「怎麼又哭了?」他無奈道,伸手將她摟至胸前,輕柔地為她拭去淚珠。
  「你為什麼娶我?」她硬咽道。「我既不會武功,又不是武林中人,你為什麼要娶我?」
  宇文豐一呆,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反常了,她一定是聽到他和宇文浩的談話了。
  「你聽到我和浩的談話了?」他淡笑,知道莫語柔又開始鑽牛角尖了。
  倚在他胸前的頭點了點,莫語柔靠著他,靜靜汲取他胸膛傳遞來的溫暖。
  「浩他是有口無心,你不必認真。」
  「你究竟為什麼娶我?」她抬頭,淚盈於眶地看著他。
  「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為什麼還要問這個問題,不嫌太遲了嗎?」他努力想逗笑她。
  「是為了顧及我的名節?」她顫聲問道,難道他真是因為她有了身孕,才不得不娶她的?
  宇文豐並沒有回答。她有身孕的事實只是更加強地想得到莫語柔的決心,這多少也有點關聯。但是他一個字也沒解釋,因為知道莫語柔不會喜歡這個答案。
  「你為什麼不說話?」她感覺到力量正從她的身體逐漸流失,信心也一點一滴地喪失。她真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傻瓜!他娶她、救她,都只因為那是宇文豐的責任。他一向是個盡責的人,不是嗎?她怎麼會誤以為是宇文豐愛她?
  「語柔,你沒事吧?」他感覺到她的顫抖,遂關心問道。
  她面色慘白,身子已經搖搖欲墜,最後,她再鼓起勇氣問道:「你願意說出對我的感覺嗎?像我每晚睡前對你說的那句話,你願意說給我聽嗎?」
  「你……」他不曾見過這樣的莫語柔,她既悲傷又絕望,好像一陣風就可以將她吹倒,這樣的她讓他既擔心又害怕。
  「你身子不舒服嗎?我扶你回去休息。」宇文豐將她攬進懷裡,想給她一些溫暖。
  「我終於明白了!」她發出一聲淒笑,隨即推開他。
  「語柔?」他不明所以。
  「我自始自終都在騙自己,你根本不可能改變,而我竟然以為我可以做到讓你開心、讓你快樂,我是個大傻瓜。」她抹去淚水,再也無法承受這項事實。
  她好愛他,真的好愛;她一直以為只要真心付出一切,宇文豐一定會感受得到,進而回報她的愛。
  「你真的無話可說?」她最後再一次地問道。
  宇文豐不語,很久以前他就不曾說出自己的心事了,即使莫語柔哭得讓他心慌,即使站在面前的是他心愛的妻子,他還是無法說出那些話。
  行動勝於言語,他一直篤信這一點。照顧她、呵護她、不顧一切地守著她,這些比虛幻的甜言蜜語實際多了。
  他一直以為語柔是個心細的女子,應該感受得到他的真心,他也一直以為她懂,不料今天她卻淚流不止,又忽然有此一問,但他真的說不出口啊……「回去吧!起風了。」他伸出自己的手。
  「我恨你!」她忽然恨聲說道,臉上出現了絕裂的神情。「你讓我以為你還有愛人的能力,讓我期待終有一天你會給我響應,讓我像個傻子一樣地期待著……你太過分了!」
  宇文豐一動也不動地聽著她的控訴。
  「你為什麼上野鷹寨救我?即使我被殺了也好過現在,如果你娶我只是為了責任,我希望從頭到尾都沒遇見過你。當壓寨夫人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我永遠只是單方面的付出,永遠在奢望你的響應。但現在我醒了,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再也不想聽你說話了。」
  她淒然一笑,而後頭也不回地走出竹林,慢慢地消失了蹤影。
  宇文豐僵硬如石,靜靜地看著他心愛的女人遠離他的視線,走出他的生命……※※※
  「大嫂呢?」一直守在竹院的宇文映晨驚呼道,她只看見一臉漠然的宇文豐,和緊跟在他身後、喋喋不休的三大護法。
  「還說呢!這個小子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話氣走了語柔,小姑娘已經離開霧谷了!」西火咆哮。
  「怎麼會這樣?她獨自出谷太危險了!」映晨急道。
  「放心,我讓北電跟著小姑娘回娘家去了。」東風怒瞪宇文豐一眼,咕噥道:「全天下也就只有語柔姑娘受得了你,現在連她都給你氣跑了,以後看誰還要理你!」
  宇文豐仍是不言不語,一臉冷淡。
  「好了!老爹,讓我跟大哥談一談。」宇文映晨看三老你一句我一句的,恨不得動手捶人的樣子,不禁出聲為大哥解危。
  「交給你了!這個臭冰塊,小語柔現在可是有身孕的人,要是她受了什麼驚嚇,我唯你是問。」東風忍不住再發出一聲怒吼,才悻悻然地離去。
  宇文映晨歎口氣,將失魂落魄的宇文豐拉過來,輕柔地說道:「大哥!還記得我是京城人人頭疼的月才子時,你為了怕我闖禍,故意走漏消息說我是霧谷之人嗎?」
  宇文豐抬眼,不甚有興趣地聽著。
  「我以為是小哥想逼得我走投無路,然後再乖乖地回霧谷,我一直以為是小哥做的,沒想到卻是你。」
  宇文映晨笑了笑,坐下來繼續道:「從小我就尊敬你,哦,不,應該說是怕你,你不常笑,一個眼神就可以讓我動彈不得。可是我生病的時候,你卻會在床邊陪著我,還會說故事哄我睡覺。」她陷入兒時的回憶之中,不覺甜甜一笑。「一直到長大之後我才明白,你從不在言行中表現出關心的樣子,知道我貪玩,你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我出谷;見我胡鬧得太厲害,怕我受傷,才會走漏風聲想讓我有借口回霧谷;即使在慕容山莊,你也是隱身其中,只在必要的時候才出手解危,你這麼做,何苦呢?」
  「我是你的大哥,理應如此。」他淡然說道。
  「其實這與責任無關,你一直就是一個溫柔的大哥,只是你什麼都不說。」
  「既然你都懂,我又何必說。」
  宇文映晨皺眉,無奈道:「大哥!我從小在霧谷長大,直到最近才弄懂你的人,你怎麼能期待語柔姊姊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瞭解你呢?」
  聽到莫語柔的名字,宇文豐渾身一震,臉色頓時轉為鐵青。
  「不管怎麼說,都太遲了。」他苦笑,想起她眼眸中的恨意,和語氣中的決裂,他知道一切都太遲了。
  「為什麼?」她不懂了,大嫂一直很愛大哥的,不是嗎?
  「她親口告訴我——她恨我。」宇文豐苦澀地道。
  他的話讓宇文映晨張大了嘴巴,吃驚不已。「你說了什麼話讓語柔姊姊這麼生氣?」
  宇文豐略微轉述在竹林所發生的一切。
  宇文映晨聽完後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說道:「如果書桓敢這樣對我,我一定會放火燒了他的船,再偷光他所有的值錢東西,最後再補他一刀。」
  她決定和大哥說清楚。「你為什麼不對語柔姊姊說你在乎她?為什麼不說你娶她是因為你愛她?她是你妻子,又懷有你的孩子,你為什麼不會學著對她說一些她想聽的話?」
  說完,宇文映晨雙手插腰,怒瞪自己的大哥。
  「我說不出口。」
  「大哥!」她大叫一聲。「說出語柔姊姊想聽的話,她就會回來,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她到底想聽什麼?」
  宇文映晨氣得俏臉發白,再次慶幸狄書桓不是感情如此內斂之人,否則她會吐血身亡。
  「我叫書桓幫你!」
  她拍胸膛保證,打算叫自己的夫君傳授幾招油嘴滑舌的功夫,好讓大哥迎回妻子。
          ☆          ☆          ☆
  接下來幾天,狄書桓被自己的老婆踢出了房門,要他使盡全力傳授宇文豐幾招「甜言蜜語」的功夫。
  狄書桓教得辛苦,宇文豐聽得也難受,直到有一天——他將狄書桓扔了出去。
  他再也受不了了!
  他想念莫語柔的笑聲,想念她輕撫髮絲時的俏麗模樣,想念她甜美的聲音,想念她一切的一切……宇文豐雖然還不知道見到莫語柔時該說些什麼,但是他渴望見到她,渴望聽到她的聲音……再度騎上「風」,他頭也不回地朝「歡喜鎮」的方向前去。
  雖然不確定自己能否說出口,但他還是得嘗試,因為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度過任何一個沒有語柔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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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5-15 08:17: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終曲歡喜鎮的鎮口,立著一匹黑色駿馬,馬背上坐著一個器宇軒昂的男子。他背對著夕陽,紅光將他映照得耀眼無比,一人一馬恍如天將神兵一樣,璀璨奪目。
  歡喜鎮的鎮民像見到老朋友似地一擁而上,一群人興奮地圍著他噓寒問暖,真誠歡迎他的到來。
  「宇文谷主,你是來接語柔回去的?」素有熱心腸之稱的李大嫂笑開了臉。
  「是,如果她還肯給我機會的話。」宇文豐翻身下馬,以非常謙卑的語氣回答著。
  眾人驚呼一聲,怎地一陣子不見,霧谷谷主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以前他老是半天迸不出一個字兒來,連表情也是冷得像冬天的冰原一樣,怎麼現在卻轉性了?
  「我就說嘛,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合,咱們做丈夫的就要忍著點,頂多被訓一頓就算了,對不對啊?」一個滿臉鬍鬚的漢子爽快地笑道,他的話惹得鎮民們哄堂大笑,宇文豐也揚起了嘴角。
  「那你快點去找她吧!別讓咱們礙著你。」李大嫂一聲令下,人群立刻自動讓出一條信道。
  「還不是時候。」宇文豐忽然開口,俊臉浮現出一絲窘態。
  「怎麼啦?小夫妻不是很久沒見了?怎地不去見她?語柔一定也很惦記著你。」李大嫂問道。
  熱情的鎮民們因為他的一句話,再度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我是個不擅長表達感情的人,現在去了,也說不出她想聽的話,還是等些日子再說吧!」
  鎮民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最後還是李大嫂開了口:「既然如此,你今晚可有地方住?」
  宇文豐搖頭,他根本沒想到住的問題,現在經他們一提,才發現的確已到了傍晚。
  「如果谷主不嫌棄,就住我家吧!」鐵匠老林熱心地說道。
  「謝謝你,那我就叨擾了。」
  宇文豐牽著「風」,跟著老林的身後走去,忽地又回頭對眾人道:「我到鎮上之事,請各位暫時不要讓語柔知道,等我想清楚了,自然會去找她。」
  眾人笑著齊點頭,開始重新打量這個迥然不同的谷主,雖然他看起來還是很酷、很有距離感,但是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在在都顯示出他的改變。
  他像是一個十多年不曾說話,忽然一開口就說個不停的人。他的冷漠像碎掉的冰塊一樣迅速剝落,逐漸地露出了他真正的性情。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每個鎮民都為他的改變感到歡喜不已。
          ☆          ☆          ☆
  小鎮的生活極為規律,在林伯伯家吃了晚膳後,林伯伯一家人也準備就寢了。
  宇文豐卻是輾轉難眠,最後,他決定出去走一走。俐落地開啟窗戶,他施展輕功竄出了林家。
  在月明星稀的夜色中,他很自然地走向語柔的家。
  屋內仍留有一盞燭火,他屏息地貼向窗口,尋找著她的影子。
  在暈黃的燈光下,他看見莫語柔了。
  她正坐在椅子上,溫柔地哼著小曲,雙手極為輕柔地拍著隆起的肚子。
  宇文豐的呼吸一窒,眼眶不自覺地濕潤了。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男人?!他的妻子懷有身孕,在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只能躲在窗外,近乎貪婪地用目光愛著她。
  他沒有踏進屋內的勇氣。
  他的語柔,集熱情與美麗於一身的女子,一個全心全意地愛著他的妻子,他卻傷透了她的心。
  屋內的語柔渾然不覺有人在注視她,一隻手仍然輕柔地放在肚子上,非常溫柔地對她體內的孩子說話:「今天是第七天了,你的爹爹還是沒有來,不過你別傷心,他的頑固脾氣不是一、兩天就改得過來的,我相信他遲早會來的,我們要有耐心一點,好嗎?」
  宇文豐一凜。她一直在等他嗎?才想著,注意力又被她接下來的話語吸引住了——「你體內流著一半你那個頑固爹爹的血,為了預防你以後和他一樣糟糕,娘決定每天陪你說話,不管是喜、是悲,娘都會一件一件地說給你聽。」
  她沈思了一會兒,而後唇邊漾出一朵笑靨。「其實我又怎麼能怪你爹呢?我自己的脾氣也不好。我知道他是愛我的,但我氣他什麼都不說,寶寶,你以後可要記得喔,將心情和所愛的人一起分享是一件最幸福的事了!不像你爹,他總是什麼都不說,連哄我開心也不會,你說,這是不是很糟糕?」
  語柔伸手抹去眼淚,又繼續說道:「愛他真的好辛苦,他沈默時我總會胡思亂想,想到最後就會鑽牛角尖,可是他還是像個蛤蚌,無論如何就是不肯多說一句話。」
  宇文豐聽得癡了,動也不敢動一下。
  屋內,語柔仍然繼續說道:「東風老爹,也就是你爹的伯父,他告訴過我,你爹小時因為親眼目睹父母雙亡,所以決定封閉自己,不允許自己擁有太多的感情,我聽到後就哭了,原來他並不是天生如此,而是害怕受傷。從那一刻起,我就更愛你爹了。一直以來,我都試著想教他笑,教他有正常人的情緒,我要讓當年那個悲傷的小男孩忘了過去,我真的試了。」
  莫語柔靠回椅背,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我一直以為我的愛可以改變他……你說娘是不是太天真了?我脾氣不好,明知道他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卻老逼著他說出我想聽的話。」
  她目光忽然移向窗外,有一剎那,宇文豐幾乎以為她看見他了,但是她卻又將視線移回手上,再次開始自言自語。
  「如果你出生時,爹沒有在你身邊,那都是娘的錯。他一定以為我恨他,因為是我這個笨蛋親口告訴他的,我叫他走,說我永遠不要再見到他,說我再也不想聽到他說的話……娘很傻,對不對?他是一個這麼驕傲的人,我這麼做一定讓他很難過。他不會來的,因為我的話是那麼傷人。」
  「如果他肯開口,無論他說什麼我都會聽,我不會計較他不懂得甜言蜜語,也不會計較他不懂得哄我開心,只要他肯來,我不介意他保持沈默,只要他肯摟著我,像以前一樣溫柔地看著我,那我就滿足了……」
  說到這,她再也忍不住徘徊在眼眶的淚水,彎下腰,哭得肝腸寸斷。是她自己不知足,才會傷害了宇文豐,毀了他們的愛,一切都來不及了……她哭得渾然忘我,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一道黑影走進了房內。
  一雙溫暖的手輕輕地撫上她的肩頭,莫語柔一驚,猛一抬頭,淚眼中,她看到一個不可能出現的身影。
  宇文豐並沒有開口,只是不停地拭去她的淚滴,唇迸始終漾著一抹溫柔的笑。
  他真的來了?
  莫語柔猛眨眼,想確定這是否為幻覺。
  「你……你為什麼現在才來?」確定來人真是夫君後,她忍不住哭著枕他的胸膛。
  宇文豐任由她盡情發洩,只將她牢牢地摟住,苦澀地說道:「因為我以為你恨我。」
  她聞言,哭得更大聲了,但仍是不住地用手捶他。宇文豐怕她傷了自己,便將她雙手扣住,摟著她坐下。
  他輕撫著她搐動的肩膀,靜靜地享受她偎在自己懷中的溫暖感覺。
  「你為什麼來了?」她躺在他懷裡,還是有作夢的感覺。
  「我來接你回霧谷。」他淡淡一笑。「來了卻不敢進來,怕你還在生氣,怕你不肯和我走,所以只敢在窗外偷看你。」
  「你剛才在窗外?!」她驚呼,那她剛才所說的一切,不是全被他聽見了嗎?
  宇文豐點頭,一徑溫柔地拭去她臉上未干的淚痕。
  「你都聽見了?」她的臉脹得好紅。
  宇文豐並沒有回答,只是一直望著她,像是從來沒看過她似地,眼神專注而溫柔。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她不自在地別過臉。
  「來這裡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想聽什麼?映晨將我訓了一頓,四老也將我訓了一頓,但我騎著『風』,風塵僕僕地趕到這裡,還是想不出要對你說什麼。你那一天是那麼地生氣,我不想再惹你生氣了。」
  宇文豐一頓,輕輕吻上她因為驚訝而微張的紅唇。
  坐在她眼前這個自說自話的男人,真的是宇文豐嗎?她那個沈默寡言、冷得像冰塊的丈夫?
  「現在已經沒問題了。」他嘴角有著一抹得意的笑容。
  「什麼沒問題了?」她傻呼呼地重複著。
  「你剛才說了,只要摟著你、溫柔地看著你,你還是會愛我的,不是嗎?」
  「宇、文、豐!」她忽地提高嗓門。
  他捧起她的臉龐,迅速地吻住她的紅唇,止住她將要罵出口的詛咒。
  直到她發出細小的呻吟,忘記剛才的紛爭時,宇文豐才依依不捨地退開。
  他依然緊摟著語柔,矍鑠的黑眸泛起銷蝕人心的深情。
  「因為你想聽,所以我只說一次,我不習慣說這些話,但是為了怕你又胡思亂想,所以我只說一次,你要注意聽好。」
  莫語柔呆住了,他真的肯說了?
  宇文豐清清喉嚨,俊臉有些無奈,更有些可疑的紅潮。
  「我很在乎你……」他不自在地開口。
  莫語柔的眼眶再次泛紅,嘴角卻溢出一抹滿足的笑容。
  「你和『風』不一樣,它是我的馬,所以我重視它;但是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最重要的人,以後不要再吃『風』的醋,好嗎?畢竟它是馬,你是妻子,這是兩回事。」
  她含笑地點頭,拚命用手背抹去淚水,她要看著他,將他此刻的模樣記起來,珍藏一輩子。
  「我娶你不是為了責任,而是因為我願意。沒有人可以強迫我做我不願意的事,你明白嗎?」
  宇文豐再度替她拭淚,淡笑道:「都快要做娘的人了,還這麼愛哭。」
  「謝謝你!」她忽然主動地吻住他。
  她知道要宇文豐說出這些話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但他還是說了。
  只因為她想聽!
  她又哭又笑,愛慘了這個大冰塊。
  「別打斷我的話,我還沒說完呢!」他深吸一口氣,又繼續道:「映晨說女人都愛聽甜言蜜語,你是我的妻子,如果這句話可以讓你快樂,我願意說給你聽。」
  宇文豐壓低了聲音,緩緩地說道:「我愛你。」
  莫語柔激動地摟住他,任由淚水滑落臉頰,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緊緊地抱住他。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好抱歉我說過的那些氣話,我不是有心的……真的不是。」她哭著道歉。
  宇文豐淡淡一笑,將她橫腰抱起,隨即走向床邊。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替她蓋好被子,柔聲道。
  「別哭了,明天別人看到還以為是我又欺負你了。」他替她擦淚,重複他一整晚都在做的事。
  「我愛你!」她躺在床上,鄭重地說道。
  「我知道,睡吧!」他低下頭,輕吻她的眉心。
  宇文豐隨即褪去了外衣,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心滿意足地將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感受他末出世的孩子的動靜。
  「我愛你。」他再次輕聲說道,練習著這句他一直認為很困難的三個字,即使她睡著了,他還是一直說、一直說。
  說了一遍又一遍後,他才發現要說出這三個字,其實並不是那麼困難。
  他滿足地閉上眼,決定以後每天都要對她說上幾遍。他要在孩子一出世時,就讓他聽到這句話。
  讓他的孩子一出生就被愛所包圍,讓他的孩子像母親一樣,可以毫無保留地釋放出自己的愛意。
  等到孩子夠大的時候,他相信自己應該可以坦然表現出內心的情感了,他會說出這樣的一個故事——曾經,有一個孤僻的谷主,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很寂寞,直到他遇見了一個女扮男裝的馬僮,她改變了谷主的生活,她教他如何展顏歡笑,如何哭泣,如何生活在充滿愛的環境中。
  最重要的是,她教會了他如何去愛一個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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