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沒想到,自己也會來到這裡!
蓮足一踏進刑部大牢,初蕊心下就突然滋生出諸多感觸。
十多年前,景家的七十八口人,也是被關在這裡,吃盡苦頭、屈打成招,最後被無情地斬首示眾。
現如今,她的處境要比爹娘當時好得多吧!
雖說是大牢,但拘禁她的地方和下一層關押刑部要犯的水牢,絕對是兩個世界。這裡明亮、通風,陰暗處當然也有,可並不使人覺得陰森恐怖,寒氣逼人。
一名獄卒帶初蕊進了其中一間牢獄,她發現裡面居然有一桌一椅和一張床,床上的被褥也是乾淨的,桌上還擺放著燭火和茶水。
「姑娘,你先歇著,大人說了,案子不急。」鳳翊風的手下對她還算客氣,叮囑了幾句就離開了。
不急?那是!把她關在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鬼地方,他們倒是不急了。
初蕊坐到床上,兩手抱膝,將臉深深地埋在腿上,想起小蓮蓬的慘死,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
不知道哭了多久,身心俱疲的她,累極倒在床上,很快進入睡眠中。
一時間,空蕩蕩的牢房裡,寂靜無聲,暮色包圍住睡得並不安穩的年輕女子,以及逐漸變得黑暗的牢獄……
反覆睡了很久。
初蕊看見自己深陷於虛無飄渺的夢境裡,大片大片的白霧中,她隱約可見慈祥可親的父母、姐姐,以及景家許許多多的親人們……是的!是他們,她驚喜得奔過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幾乎伸手可及。
正待歡天喜地地上前相聚,誰知四面八方突然威龍過來一群面目猙獰的厲鬼,用粗大的鐵鏈將父母、親人們綁去,再一看,四下空無一人,她走到一個沒有出路也沒有退路的懸崖邊上。
她張嘴欲叫,卻無法出聲,抬腿欲追,又動彈不得,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聽到旁邊有人講話。
「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人,怎麼突然就沒氣了?」
「我的老天爺啊,快點去稟報大人!這下可不得了啦!」
「是啊,中堂大人家的妾,怎麼莫名其妙死在大牢裡了?」
死了?誰死了?初蕊聽著、想著,很想睜開眼看看那些說話的人是誰,卻發現自己根本睜不開眼睛。
如果,這是夢境,她為什麼可以聽到那些人的對話?如果,這不是夢境,她為什麼四肢無力,毫無知覺?
她的大腦思維在正常運作,但心臟卻好像已經停止了跳動……所以,那些人才會說她已經死了嗎?
小小的牢房裡似乎湧進來許多人,都在安靜地聽著仵作的勘屍結果。
那個聲音她聽過,是在聶府中給小蓮蓬勘屍的中年人,她聽到那人道:「實在是奇怪,這位小夫人應該是患有心悸之症,所以才會突然死亡,心悸之症這種病在病發前是沒有任何預兆的……否則,屬下也解釋不了這位小夫人為何突然會沒了心跳和脈搏……」
心悸之症?開玩笑!那嬌滴滴的嬋夫人才有心悸之症,她怎麼會有這種毛病?
我沒有死!我沒有死啊!
初蕊心急如焚,想要大聲喊叫,可是喉嚨卻活像被人死死地卡住,她陷入極度的驚慌中,喊不出,也動不得。
有人用一張薄薄的綢布將她從頭到腳整個掩蓋住。她又急又駭,意識清楚,怎奈口不能言、目不能視。
不一會兒,彷彿牢房裡又進來了一些人,那些人身上有著她熟悉的熏香……那是重華宮的佛堂裡燃燒的鳳髓!
初蕊一陣愕然,陷入了徹底的迷茫,任憑那些人輕手輕腳的替她換了一身衣裳,梳好了頭髮,簪上珠花玉釵,再穿上羅襪繡鞋。
幾雙手再次伸過來,小心翼翼地將她抬到一個箱子中--若是她沒猜錯,這是棺材!
驚恐已到了極限,她分明沒死,這些人……是要將她當成活死人埋到地裡嗎?
無邊無盡的恐懼如排山倒海般向初蕊襲來,她卻仍要強自撐著,她絕對不能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掉。
到頭來,這樣的下場,應該怪誰呢?
怪皇后娘娘的狠心、怪聶狩臣的無情,還是怪命運的不公?
初蕊突然絕望地意識到整件事由始至終,根本就是個設計好的圈套呀,有人向嬋夫人投毒,又害死了小蓮蓬,目的就是為了嫁禍於她!
是誰?會是誰?她無聲地哭泣,不知命運會將自己帶往何方……
棺材被七手八腳地抬了起來,一路朝外走,上台階……下台階……最後被搬上了馬車。
馬車的轆轆聲,「吱吱呀呀」地,停了又轉、轉了又停,和著駕車人「駑駑」地馭馬聲,逐漸地重複成一個單調的音符,漸漸隔進了人群熙攘車水馬龍。
刑部大牢很安靜,靜得如果有根針掉在地上,大概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隔著獄牢裡一根根長柱,刑部侍郎馮翊風心驚肉跳地看著站在牢裡的男人,那是他的頂頭上司,當今的中堂大人,他最佩服和敬重的人。
一個時辰前,有士兵來報,中堂大人的小妾突然死了在牢裡,他當場駭得說不出話來。
一個時辰啊!只是一個時辰而已,人不僅莫名其妙的死了,屍首也被皇后宮中的人抬走了,現在還不知所終!
馮翊風額上滲出冷汗,回想起中堂大人之前的暗中托付:「我把她暫時交給你,好好護她安全,不能有絲毫差錯,等晚上我便來接她。」
對這有害人嫌疑的小妾,儘管馮翊風並不清楚大人葫蘆裡買的什麼藥,但他跟在大人身邊多年,深知大人的行事風格,這小妾若不重要,大人決不會這樣囑咐自己。
因為信他才會這樣安排,可是誰也沒有料到,竟會出這樣的事情!人死了,連屍體都不見了--他要如何跟大人交代?
「大人……」想到這裡,馮翊風萬分內疚,直挺挺地跪下去:「屬下辦事不利,請降屬下過失之最。」
站在他身後的凌飛、凌越和他一樣,都是自軍中就跟在聶狩臣身邊已差不多十年了,見他跪了,面面相覷,因深知主子的性子,又不敢去勸。
牢房裡那扇小小的窗前,聶狩臣一直沉默不語地負手站著,忽地側首,視線掃向那張小床,被褥間還有被人睡過的痕跡。
他彷彿看到那嬌柔的人而委屈地半臥在那裡,雙眸緊合,小臉上猶有淚痕未乾。
他心中一緊,閉上眼,一股怒火不可抑制地席捲全身。
他以為自己可以護她周全,在今晚過後,她就會安安穩穩地在她羽翼之下,誰也動不了、打不了她的主意!
誰知百密一疏,還是叫人捷足先登了!
這皇后苻氏,好大的勢力,竟將爪牙毫無顧忌地擴張到了刑部,不僅如入無人之地,甚至可以任意妄為地將人帶走!
不動聲色的後宮之主,果然不可小視!
「馮翊風!」他突然沉聲道。
「屬下在!」馮翊風依然一臉愧色地跪著:「請大人降罪!」
「急什麼?你這罪,先暫且欠著!」聶狩臣冷哼一聲,「倒是這刑部大牢該好好清查清查了,趕明兒犯人都來個死無對證、不翼而飛,你頭上這頂烏紗帽,恐怕也別想戴了!」
「是!屬下遵命!」
聶狩臣掉頭離開牢房,朝外面大步走去,一面疾步如風一面下令:「凌飛。」
「在。」
「準備進宮。」
他要進宮面見那位皇后娘娘,她將他的女人藏了起來,還了,便好說;不還,那他會禮尚往來,教她夢寐以求的願望一場空。
重華宮。
佛堂內的銅鼎裡,焚著的香仍然在嫋嫋飄著,瀰漫著淡淡的味道,和著木魚敲打的聲音,有一種禪的意境。
「中堂大人,多日不見,一向可好?」苻皇后微微笑著,停下敲擊木魚,扶著身邊的小宮女站起,看向佛堂外的男子:「快快請進。」
聶狩臣朝她施了個禮,踏進佛堂,「見過娘娘千歲。」
有執事的宮娥送來熱茶,苻皇后落座,笑問作於下首的男人:「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大人日理萬機,替皇上分憂,今兒專程進宮,不知有何貴幹?」
她料得沒有錯,這位城府極深的聶中堂也有軟肋,否則他何必來這一趟?
「娘娘,下官因何而來,想必娘娘心中有數。」
「哦?聶中堂這話,本宮倒是不甚明白。」苻皇后裝糊塗:「不如請大人開門見山吧!」
「那麼微臣就明人不說暗話了。」聶狩臣也不客氣:「微臣的內人,聽說今兒突然在刑部大牢暴斃,怎麼不等微臣敢去,倒教娘娘宮裡的人搶先一步帶走了?」
「噢,原來是這事兒啊!」苻皇后作恍然大悟狀,「中堂大人說是『內人』,倒教本宮沒反應過來,可是指大人的小妾……蕊丫頭?」
聶狩臣沒回話,冷冷地瞅著她。
苻皇后笑笑,也不計較:「倒是有這麼回事,本宮聽魏安說,蕊丫頭被大人冤枉,當成害人的嫌疑犯進了刑部大牢,本宮念在那蕊丫頭忠心耿耿地侍候了本宮這麼些年,就派了人去看,誰知蕊丫頭命薄,居然連小命都沒保住,她又沒有個親人,所以本宮讓身邊的奴才們幫忙入殮,再用馬車送她回家鄉下葬了。」
聶狩臣冷笑一聲:「娘娘宮裡的人,去得可真是及時……再說,無論她之前是何身份,既然進了微臣的家門,就是微臣的人,怎麼能送還家鄉安葬?」
「本宮倒奇怪了。」苻皇后反唇相譏:「中堂大人口口聲聲說蕊丫頭是大人的人,怎麼被冤枉的時候沒見大人這樣護著呢?」
「娘娘!」聶狩臣懶得跟著難纏的婦道人家繞來繞去,「還請娘娘明示,微臣的內人,被娘娘藏到何處去了?」
「這話說的,人死不能復生,本宮藏一個死人做什麼?」苻皇后笑了笑,「這下本宮明白了,大人今個兒原來是專程來找本宮算帳。」
「微臣不敢。」聶狩臣耐著性子,「微臣的手下,已經快馬加鞭朝青州追了近五百里,根本就沒有發現娘娘說的馬車。」
苻皇后微微一愕,很快恢復鎮定:「不可能。」
「娘娘是打算跟微臣裝糊塗裝到底嗎?」聶狩臣滿臉寒意,「騰」地站起身,瞇起眼:「娘娘,事已至此,微臣奉勸娘娘還是把人交出來,臣可以當做此事沒發生過。」
「好你個聶狩臣,膽敢威脅本宮。」苻皇后也不是吃素的,氣得一拍桌子:「你眼裡還有王法嗎?」
「臣憂心內人安危,若是衝撞了娘娘,還望娘娘恕罪,但臣的內人下落,請娘娘一定告知微臣。」
「你!」
「娘娘難道要微臣去皇上面前喊冤嗎?」
「你想拿皇上來壓本宮!」
「臣豈敢?」
兩人唇槍舌劍,正劍拔弩張之際,從門外匆忙跑進來一個人,正是重華宮的大太監魏安。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去青州的……」他滿臉是汗,慌慌張張地闖進來,根本沒料到聶狩臣也在此,待發現後,一時倒不好往外退,只得朝後者行禮道:「老奴見過中堂大人。」
「魏公公,去青州的什麼?」聶狩臣毫不含糊,上前一步,瞇起眼咄咄逼人地盯著魏安,「公公何不把話講完?」
「大、大人……您誤會了……」魏安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黑,一個勁兒捏著袖子擦臉上的汗,陪笑道:「是老奴一時口誤,還請大人恕罪。」
「皇后娘娘,您還要繼續跟微臣繞圈子嗎?」聶狩臣轉頭,側目而視,「若是微臣的女人有任何閃失,娘娘,微臣不會就此甘休。」
苻皇后一時氣結,怒問:「那麼中堂大人想如何?」
「很簡單。」他一字一句道:「臣的內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那好,魏安。」於是苻皇后朝魏安道:「你清清楚楚地告訴中堂大人,本宮到底有沒有派馬車送初蕊的棺木回青州去!」
「回娘娘的話,有倒是有……」魏安的汗像是怎麼也擦不完,心驚肉跳地偷眼看了聶狩臣,「可是……」
苻皇后一愣,一絲不祥騰上心頭,急聲問道:「可是什麼?你快講!」
魏安一臉沮喪,結結巴巴地道:「馬車……馬車在途中……不見了……」
「你說什麼?」符皇后震驚萬般,臉色咋變,「什麼叫不見了?」
「老奴安排在驛站的官員一直沒接到馬車,於是派人去找,在距離京城三百里的一片樹林裡,只見到宮中侍衛的屍首,並不見馬車和初蕊姑娘的蹤影。」魏安總算把事情說清了,「七名侍衛全部遇害,似乎是碰到了高手……」
符皇后啞口無言。
她倒是真想救初蕊,一來試探聶狩臣是否真的對蕊丫頭無情,二來若是初蕊當真走投無路,便偷天換日將人送回家鄉去,說到底,她對這丫頭心懷歉意……
於是,她暗中派人在牢房中的茶水中下了一種無色無味的「麻生草」,食者表面如同假死,但意識清楚、口不能言,然後入殮進棺,送出城去。
千算萬算,沒想到有人會殺了宮中侍衛,劫走馬車,這究竟是有人要害蕊丫頭,還是想以蕊丫頭的性命要脅聶狩臣?
沒將思緒捋清,一旁的魏安已經「撲通」跪了下去。
「中堂大人,娘娘一心想救初蕊姑娘,所以才會想出這麼個法子來,娘娘根本就沒有害蕊姑娘之心……」
「魏安,你不必說了。」符皇后心中百般滋味,歎口氣道:「聶中堂,本宮會派人將蕊丫頭找回,給你一個交代。」
聶狩臣冷冷地看了,一拱手,言簡意賅地說句「臣告退」,便轉身離開。
出宮的路上,他一路疾步如飛,心中像是被什麼東西堵著了,悶得直發慌。這樣少見的情緒,天底下也只有她能帶給自己!
「爺!」
守在宮門口的凌飛、凌越見他出來,立即上前。
聶狩臣腳步不停,凌飛、凌越跟於兩側,聽他壓低聲音指揮道:「凌飛,立即拿瑛王殿下的權杖去調動『暗衛』。」
「是,屬下明白!」
「凌越,派人繼續盯著太師府,有任何動靜,馬上來報。」
「是!」
走出紅色宮牆,黃色琉璃瓦的皇宮,他站在架在護城河之上的白玉橋,長長地吐了口氣,回首望向那深深禁宮。
兩年前,因南蠻進犯邊境,邊關八百里加急文書送到京裡。
當時剛在宮中歇息的天子,當即差人在深夜緊急召他進宮商談。
宮門開著,有個素衣女子,於朦朧月夜下,提著一盞八角宮燈,正笑盈盈地恭候著他。
年紀不超出十六歲,小小的瓜子臉上膚似凝脂,眉如彎月,一雙剪水雙瞳顧盼生輝,簡直比那天上的星辰還要動人,但最令人不可忽視的,是全身上下那股纖塵不染的氣質,足以令週遭的奢華景致皆盡失色。
「大人,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經等候多時了,請隨奴婢來。」她的聲音婉約動人,卻有著不亢不卑的味道,比起京城裡那些名門千金還要出幾分嫻靜端莊。
他略略頷首,跟著那清麗的身影王宮內走。
宮內草木縱橫,眉低月色花枝高,葳榳蓊鬱的樹木哀了又榮,榮了又哀,敘述著重重深宮裡的紛繁糾葛。
白色的月光,將兩人一前一後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一個偉岸,一個嬌小,隨著忽明忽暗的光線,在某一點,似乎開始有了交集。
小女孩兒長大了……
其實,應該是在更早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她,那時,他還在瑛王的軍隊裡,是謀士,也是戰將。
每逢冬至,皇宮中的宮女們就會奉命為將士們縫製棉衣,然後送來軍營給士兵御寒。
他收到的那件棉袍,厚實、溫暖,針線細密整齊,薄厚均勻,看得出所做之人的心靈手巧。
可是……那是什麼?
青色的襯布上,密密麻麻地以白色絲線繡著蒼頭小字,一排排,十分工整:
下樓來,金簪卜落;問蒼天,人在何方;恨王孫,一直去了;言冤家,言去難留;悔當初,吾錯失口;有上交,無下文;皂白何須問;分開不用刀;從今莫把仇人靠;千里相思一撇消。
他見了,一時失笑,此時一旁有軍士瞧見,便好奇地湊過來看了看,疑惑地問:「聶將軍,這是什麼呀?棉衣上怎麼會有字?」
旁邊的其他軍士們聞言,也紛紛圍過來,爭著搶著從頭到尾念一遍,卻是一句也不懂。
像詩?不是詩;像信?又不是信。
「聶將軍,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眾軍士大惑不解。
他微笑,答道:「這是字謎。」
「字謎?」
「嗯,各位若有興趣,不妨猜一猜。」
一向沉悶的大營中,突然變得熱鬧起來,上至領兵的將軍,下至最普通士兵,都興致勃勃地參與了這個不曾見過的遊戲,最後甚至連餵馬的馬伕、做飯的伙頭也聞訊趕來,眾人嬉笑怒罵,你唱我和,一時間好不開懷。
可惜,肚子裡墨水太少,亂哄哄吵鬧成一陣,最後也沒人能猜出這說的究竟是什麼字謎。
於是軍士們只得回頭去問他:「聶將軍,您能猜出來嗎?」
「嗯。」他一直笑而不語地看著大傢伙兒鬧,見人來問,方微微頷首,以指腹沾上酒水,在長長的案幾上依次寫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這、這就是謎底?」軍士們越發疑惑。
「不錯,這是字謎。」他耐心地解釋道:「下樓來,金簪卜落……下字去掉卜字,就是一;問蒼天,人在何方……天字去掉人,就是二……」
「噢!」眾軍士當即心頭雪亮,齊聲大呼,「好個冰雪聰明的姑娘,竟然想出這等有趣的字謎遊戲來!」
他盯著手中的那件棉袍,唇邊勾起少見的弧度。
晃眼,歷經春夏秋三季,又到了第二年的冬,又是分發棉衣的時節。
他早早地找到押運官,去看那一大堆新衣裡還有沒有繡著字的棉袍。
果然,他找到了,仍然是她……
元宵,兀坐燈光下;叫聲天,人在何家;恨玉郎,無一點直心話;事臨頭,欲罷不能罷;從今後,吾當絕口不言他;論交情,也不差;染成皂,說不得清白話;要分開,除非刀割下;到如今,拋得我手空力又差;細思量,口與心兒都是假。
他默默念著,心中實在歡喜,逐拿回營去交予眾軍士,大傢伙兒又是齊心協力亂猜一通,最後仍是來問。
「這個,與上次的不是一樣嗎?」他也不明說,僅僅只是提點。
「哇!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元宵,兀坐燈光下……元去掉兀,是一!」
「叫聲天,人在誰家……天去掉人,是二!」
「哈哈,老張,你變聰明了!」
「你也不笨嘛!看來咱們有空還是得多唸書,像聶將軍一樣,文武雙全!」
「是哦!不過這做棉袍的宮女,倒真是有趣,去年來考咱們,今年又來一次,還真把咱們考倒了!呵呵,老子好久沒這麼開心過了!」
「真的是啊!多虧了這姑娘,也不知道這是哪個宮裡的……」
他一邊聽,一邊將那嶄新的棉袍收妥。
從京城出來那麼久,一直呆在軍營之中,他突然想回家看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