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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雲中岳]亡命客[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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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8 12:46:20
錦城之虎有三個忠實走狗,都是了不起的水陸高手,有一個更是出身峨媚的了不起的人物,叫白髮蒼猿羊宮。另一個是江湖惡賊鬼影子孫明,是去年投入綿城之虎府第的惡賊。第三個走狗叫翻江鰲於靖,水上能耐出類拔萃,身材像個大肉球,尖腦袋凸大嘴,力大無窮,可以不用手便將小舟弄翻。

  文昌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官府為難,他認為,錦城之虎料定岷江之鰲決不敢在城中動手,府第中戒備不會太緊密,也不可能將所有的人手留在宅院中,高手必定留在當鋪東局,或者在大押上押貨,正好動手。

  天色剛黑,數十艘快艇鼓漿上邀,除了破水的聲音之外,快艇中靜寂如死。

  三更初,所有的快艇先後在對岸河彎中會齊,一一躲入江岸的蘆葦中,然後有三條快艇,悄然從枇杷門巷江岸向下淌。

  城門入黑即閉,城外沒有夜市。遠處望江樓下,近百艘大小船隻靜悄悄,燈中燈明滅,船外人影隱隱。

  三艘快艇在綿城之虎的地段外停泊,半擱在竹葉旁的淺水中。文昌領先躍上江岸,向緊跟身後的岷江之鰲說:「任舵主,請記住,不留活口。在下也知太殘忍,但事在必行,不得不如此。但進入宅院之後。如不是練家子,制住便了,不可亂殺。我先走一步,舵主可分派人手包圍宅院,聽招呼再入室行事。」

  聲落,他像一個幽靈,沒入花樹叢中。

  不久,前面出現了丈餘高的圍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不探道,不問路,大膽地飄身而入,進入花圃暗處,果樹森森的外花園中。過了外花園,接近了屋旁的一座假山,遠遠地,便看到兩個更夫高舉著燈籠,打著二更兩點的更綁,沿屋旁小徑走來。看光景,小徑在假山前,兩個更夫必定經過這兒繞出前面的廣雁。

  錦城之虎府第連雲,大大小小不下四十間,分散在各處,家丁並不多,所以只能看到各處的燈光,卻聽不到人聲,夜風抖哨,除了更夫鬼影俱無。

  文昌藏身在假山後,兩個更夫一前一後逐漸走近。

  「篤篤篤!彭彭!」三更兩點。

  文昌悄然欺近後面的更夫,聲息全無,神不知鬼不覺到了更夫的身後,伸出巨靈之掌,從頸後猛扣。他的手大指長,一扣之下,中不便不奇,扣住更夫的耳後雙藏血穴。左手疾伸,接住了更夫,將昏倒了的更夫輕輕放倒,往前跟進。

  前面的更夫不知身後換了人,左手提著燈夾著鼓,左手舉鼓錘,等候同伴打三更,他打點。

  沒聽到同伴打更綁的聲音,他感到奇怪,信口問:「老四,你又想偷懶了……嗯……」聲出人到他右耳門挨了文昌一劈掌,怎能不倒?

  文昌接住了燈籠,將人拖向假山後放倒,一捏入中穴,再在靈台穴上拍了一掌,更夫慢慢醒來。

  文昌一把扣住對方的咽喉,將燈籠迫進對方的雙目,右膝壓上對方的肚腹,低聲喝道:「想活,乖乖地聽我,想死,你可以大叫。螻蟻尚且貪生,你不會嫌活膩了吧?」

  更夫心膽俱裂地嘎聲叫:「好漢,有話好說,輕……輕點……」

  文昌手指略鬆,往下問:「言老狗住在何處?你不會令我失望吧?」

  「在……在後面近……近江旁的……的賞……賞江閣。」

  「假使你說謊呢?我怎麼信得過你?」文昌厲聲低問。

  「好漢……可以回……回來殺……殺我。」

  「護院教師和老狗的爪牙白髮蒼猿現在何處?」

  「在……在裝貨的大……大船上。」

  「這一帶設有機關埋伏麼?」

  「賞江閣下……下面,設……沒有陷坑和……和串地阱。」

  「你帶路。」

  「小人……人不……不敢。」

  「那麼,大爺只好殺了你,你帶不帶路。」

  「好,小人……小人領路。」

  文昌在更夫的啞穴上拍了一掌,遞過燈籠說:「你啞穴被制,叫不來了。希望你自愛些,我確是不想殺你,但如果你玩花樣我看不值得,我必定教你下地獄。走!更鼓繼續往下打。」

  更夫渾身顫抖,幾乎腳不是他自己的,一步一挪,恐懼地強壓心頭在前領路。

  岷江之鰲率領的人,全在頸下圍了一條白巾為記,上身精赤,只穿一條犢鼻褲,文昌並未赤著上身,他穿半褡,也在頸上圍了白巾。將近賞江閣,他將燈籠向後晃了兩次圓圈。不久,岷江之鰲到了。

  「先把住所有的大宅,伺機入屋制人。任舵主,派八位哥子跟著我。」文昌低聲交待。

  不片刻,其他的更大和看門護院全都制住了,各處都有用更夫的燈籠傳來信號。

  錦城之虎活該倒霉,二更天他才從望江樓返回府第,一天之內,他主持火拚岷江之鰲的大計,所有的高手全留在十八艘大船上,準備明早下邀大舉。他做夢也末料到。岷江之鰲的消息比他靈通,棋高一招搶先下手,更到了一個膽大包天的亡命客蔡文昌,直搗他的內府賞江閣心臟重地擒賊擒王。

  賞江閣面向江南,樓高三層,飛簷獸角高挑,雕樑書棟極盡奢華,比遠處的卷地望江樓更為輝煌。原來這兒有三名身手高明的護院值夜,但真正在外巡視的只有一名,其餘兩人在閣下睡大頭覺。二層是歡宴賓客的所在,沒有人住。三樓伸向江心,但事實與頭二屋分開的閣樓,安置著兩位如夫人和十數名歌妓美女。平時,徐了錦城之虎本人之外,不許任何男僕接近。雖三歲小兒也不行,只有十來名僕婦丫環上下招呼。

  文昌挽著更夫領先踏向賞江閣的大門台階,其餘的人分佈左右近藏身,事先已摸清了陷坑埋伏的所在,伺機入樓。夜色茫茫,月黑風高,正是動手的好機會。

  岷江之鰲派人在江邊,用孔明燈向對岸打出了燈號。對岸悄然滑出數十條大舟,箭似向賞江閣下駛來。

  文昌剛踏上台階,虛掩的大門閃出一個黑凜凜大漢,走到門外便厲聲道:「呔!打更值夜的是誰,怎麼亂闖?」

  「大事不好!」文昌低答,向上急走。

  「怎麼……哎……」大漢驚叫,一枝銀羽三稜箭已射入他的咽喉,只叫了半聲,根本沒聽清文昌所答的話,糊里糊塗便一命嗚呼。

  文昌也大出意外,想不到一名相當了得的護院如此草包不中用。他猛地大旋身劈出一拍,將身後的更夫擊倒,抓起更夫的領巾綁上手腳,向後低叫:「上!」聲出人閃,經入一燈如豆的外庭,順手取回屍體上的銀羽箭。

  岷江之鰲應聲率人槍入。逐屋向裡搜去。

  不久,三樓臨江的一面,燈光不住閃動。一群小舟循光迅速地靠了岸,無數水賊蜂捅而上。

  不久,小舟盛滿金錢寶物,悄然向下游發邀。

  賞江閣的右側不遠,是一度佔地約十餘畝的梅林,中間堆起了一庫巨大的假山,山左下方是荷池,山右高處建了一座古色古香的閣亭,一塊大匾高懸門上,有兩個漆金大字「梅亭」。

  亭下,約有四十名男婦老幼,全都捆住了手腳,用衣衫包住頭。亭中,錦城之虎座在一張虎皮交椅上,腦袋不在脖子上,卻掛在飛簷下。亭柱上,有人用鮮血寫了十個大字「為富不仁,武斷鄉曲者戒。」

  賞江閣三樓錦城之虎的華麗房間裡,一座燭台放在大床上,床上堆滿了易燃衣物,火焰下一寸左右,靠了一朵紅紙花,假使燈燭燃至下一寸,必定將紙花引燃,紙花也必定引燃下面的衣物,不問可知,賞江閣必將被火星光顧,一寸燭,需要兩刻時間,那時,小舟群順江而下,該已到了華陽附近了。

  賞江閣在四更時大火衝霄,白髮蒼猿聞訊率人趕到時,已經不可收拾了。

  錦城之虎暴死梅亭,腦袋高懸亭角的消息傳出,府城大震,官府有一陣好忙。

  白髮蒼猿怒火如焚,問清更夫所看的情況,明白了九分,第二天朝霞初現,十八艘大船向下游急放。他知道,岷江之鰲不會放過他,必定不顧一切前來下手斬草除根。江湖之間的利害衝突,恩怨分明,尖銳而毫無妥協的餘地,不是你死我活決不會輕易罷手,更沒有不了了之的情形發生。

  文昌不管白髮蒼猿的事,但岷江之鰲怎肯罷手?用江湖道義向文昌促請,文昌便捲入了是非之中。當然啦!夜劫賞江閣的事是他策劃的,他沒有理由一走了之丟下不管,他必須處理善後。

  白髮蒼猿的船速度緩慢,徐徐下放,要招引岷江之鰲前來上鉤。

  第三天,船過嘉定州,始終不見岷江之鰲的爪牙出現。白髮蒼猿有他的打算,四川他已無法立足,早晚要栽在岷江之鰲手中,他無法用一生的精力從事日久提防殺星上門的防範工作。唯一可靠的做法,是將岷江之鰲宰了。如果不可能,便利用十八艘大船值兩三千兩銀子的貨物,作為日後開創基業的本錢。樹倒猢猻散,錦城之虎死了,他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他是個江湖無賴,如果真是英雄,也不會替府城人人側目的惡霸錦城之虎作倀。

  過了敘州府,便超過了岷江之鰲的地段。白髮蒼猿感到十分失望。也感到十分欣慰,失望的是未能一報登門做案蔑視他白髮蒼猿的奇恥大辱。欣慰的是用不著和岷江之鰲擠命了。

  敘州府以下,不是岷江之鰲的勢力範圍,這一段直到重慶府,水上朋友立不住腳,是官府防範極嚴的平靖江面。所以事實上,這一段行程是三不管的平靖地帶。重慶府以下,便有江湖朋友橫行了,從三峽始,直至南京的上游,靠水吃飯的英雄好漢多如牛毛。

  十八艘小舟從敘州府開出,順江而下,距大船群約有兩里地,以稍快於大船的航速行駛,眼看接近了大船群。

  小舟中段設有竹船篷,看不清船中的景象。第一艘小舟中,船中靠艙門處坐著蔡文昌對岷江之鰲說:「任舵主,這一段江面不禁夜行?」

  「是的,所以他們不在敘州府過夜。」岷江之鰲答。

  「下游最適於動手的地方在何處?」

  「瀘州江安縣的長灘,或者棉水口附近。」

  「船到那兒該是什麼時光?」

  「明日午間。」

  「午間不行。再往下呢?」

  「必須到合江縣附近才可下手。」

  「好,咱們決定在合江下手,超過他們,咱們在前面等,請打發兄弟們的小舟在重慶府等候。」

  岷江之鰲哈哈大笑,說:「老弟請放心,船到重慶府,我保證三峽的分水鯉陳業陳舵主已在那兒恭候老弟大駕,他會派最好的快舟伴送老弟。」

  上弦月已經降下了西山頭,夜風蕭蕭,洶湧的江流嗚咽,已經是三更正了。十八股大船乘風破浪東下,破水聲打破四周的沉寂。船頭的夜航燈不住搖晃,掌舵老大目不轉瞬地注視著前面的滾滾江流。船首,每一條船上都有兩名守夜人,不住低聲細語,訴說著過去的風月遺痕。

  驀地,第一艘大船船頭突向左一擺,船身一陣搖曳。舵樓上的舵公,夾然大叫道:「糟了!糟了!舵斷了!」

  船首兩個守夜人已發現不對,一個大聲咒罵;「你他媽的是個死人?船要翻哩!舵柄斷了,你龜兒子不知道趕快換一根?」

  「不是舵柄,是舵,舵不見了,舵……」舵公絕望地叫。

  流更急,沒有舵,船成了無主宰的水上落果,扭來扭去,時橫時直,速度銳減。

  艙中大亂,人聲鼎沸,水夫們向外跑,亂成一團,丟了舵,在船家來說,一輩子也難碰上一次,碰上了不手忙腳亂才怪,加上江流很急,不亂天才奇怪。

  第二艘大船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黑夜中看不真切,等發現前面大船的夜行燈轉了頭,舵公才著了慌,火速扳舵柄向左推,或從右方超越,一面竭力大叫:「左滿舵!龜兒子你……哎呀!怎……」

  這位舵公想叫前面的大船往左移,他自己卻在一推之下,手上突然感到壓力驟失,連人帶舵柄沖在左舷上撞,「砰」一聲大震,倒在舵樓上鬼叫連天。原來他的舵也不見了,舵軸空轉,用力過猛,怎不大糟?

  船上大亂,水夫和貨客全都驚起向艙外竄。

  「哎呀!糟!糟!撞上了。」有人驚惶地叫。

  果然撞上了,轟一聲大震,船首攔腰撞上前船的右舷,船板折裂聲驚天動地,狂叫尖號之聲震耳欲聾。

  第三艘大船的舵公,在前面驚叫聲還未傳到之前,正手扶舵柄舉目遠眺,還不知大禍將至。一個黑影從後舵爬上了舵樓,是岷江之鰲像一只狸貓輕雲地從右面爬上,突然翻入舵樓。

  舵手恰好扭頭回望,突然發現有人入舵,驚叫道:「咦!你……你是誰?你……嗯!」

  岷江之鰲一閃即至,一掌擊中舵手的左太穴,膝蓋急抬,「噢」一聲頂中舵手的小腹,兩記沉重的打擊,舵手怎吃得消?應聲倒地。

  岷江之鰲掌握了舵柄,船以直撞向前面兩船的中間,勢逾奔馬,以萬鈞之威向前猛衝。

  前面的驚叫聲傳到,艙中大亂,有人衝出船首,便發現危機已迫在眉睫。有兩個大漢驚叫,向後艄飛驚,一面大叫:「怎麼啦!為何不轉舵……」

  「轟」一聲大震,三條船撞在一塊兒,第一艘大船開始解體,有不少人紛紛被拋落水中。

  岷江之鰲一聲不吭,丟掉舵柄,以龜鷹入水的身法向江心飛躍,水花一旋,形影俱杏。

  第四艘大船開始有人奔出,突然有人大叫「不好」,—底艙進水,糟了船底有……有鬼怪,有鬼……」

  「水下有人弄鬼,有人弄鬼……」另一人大叫。

  船逐寸下沉,搶救已來不及了,雖然繞過了三條大船相撞的地方,但走不了三五里,水已漏進了艙面。

  十八條大船中,只有三條能安然衝出危境,未受損害。

  第一艘脫險的大船,艙面血肉橫飛。那是第八條船,白髮蒼猿坐鎮的賽舟。

  江面大亂,前後的大船都先後出事,叫號聲雷動,他的船到平安無事,但所有的人已全部驚起,在船首瞪著眼。所有的水夫各就各位,八支大槳架起了。

  艙面上,白髮蒼猿白髮飄飄,火眼中厲光閃閃。論年紀,他不過四十出頭,但天生的少年白髮令他顯得蒼老了許多,一雙火眼和窄腮突嘴的怪象,令他得了白髮蒼猿的外號。在峨眉俗家門人中。他是個最爭氣也沒出息的。個。爭氣的是他所學有成,技壓同門師兄弟,沒出息的是他在江湖混了一二十年,依然兩手空空,做大戶人家的護院保鏢。

  所賺來的銀子全都買酒喝了,他為何有火眼,大概是酒喝得太多的緣故。

  他的左邊,站著鬼影子孫明。這傢伙答應了七幻道向文昌奪那四顆珍珠,但他怎敢向敢於與十三怪物做對的文昌動手?離開了西安府,便逃到四川找地方安身,進入了錦城之虎的府第,主要是想避避風頭,免得七幻道要他的老命。

  右邊,站著身材癰腫怪誼的翻江鱉於靖。這傢伙不愧是水上高手,看了前面的船被撞毀的撞毀,下沉的下沉,便知道岷江之鰲來了,火速脫掉衣褲,抓起一把分水刀,向船後大叫道:「右滿舵,右舷倒槳,左槳加快,衝上河灘。」又扭頭叫:「岷江之鰲王八蛋來了,弟兄們注意艙面,在下面水中……」

  黑夜中,除了自保之外,無能為力,無法兼顧其他船手,他要下去認自己的船。聲未落,一條黑影突然踏上了船首,艙面火把照亮,人影一出現便沒有再出現。

  那是一個身穿青綢油水靠的高大青年人,背上有劍,玉面朱唇,大眼睛神光奕奕,那傲世者的略帶諷嘲性的笑容,令人感到從他身上發生一種可以懾人的無形氣質,有三分孤傲,七分驃捍,站在船首的艙板上,水淋淋地向眾人傲然冷笑,「什麼人?」船手說:「哎」

  狂叫聲搖曳而下「撲通」兩聲水響,冒失鬼飛下了江心。群人只感到來人大手一伸一扔,便將人扔下水中,全都大吃一掠。白髮蒼猿晃身邊出,沉喝道:「閣下是岷江之鰲的……」

  「在下是任舵主的朋友。」來人朗聲答。

  「尊姓大名?」

  「亡命客蔡文昌」

  群人臉色大變。白髮蒼猿火眼亂翻,大吼道:「你一個江湖晚輩,好大的狗膽……」』

  文昌用一聲冷哼打斷他的話,突然晃身搶入,鐵拳上下齊攻,連攻五拳。

  白髮蒼猿不愧是出身單門正宗的峨眉弟子,雙掌急如狂風暴雨,化去五拳更回敬了三掌,兩人在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換了兩次方位,似乎勢均力敵。

  但火限人已一眼看出白髮蒼猿棋差一著,文昌的拳風隱有風雷之聲,力道兇猛無比,兩次換方位,都是白髮蒼猿處於被動,化招時略現錯亂,也不敢正面化招,所回敬的三掌,都是在飄掠盤中旋抽冷子出手的。

  鬼影子孫明像似鬼,他一聽是蔡文昌便感到心中毛髮。近兩年來,文昌失去蹤跡,目下再次重現江湖,比往昔當然更了得,他怎敢對自己的老命開玩笑,一聲不響便往艙口退,溜之大吉。

  翻江鱉已看出危機,再往下拖,白髮蒼猿危哉!他一擺分水力,掄出大吼道:「弟兄們上,拿下這小輩。」

  艙面不夠寬闊,高手相搏,不但進退如風,盤旋以電,圈子也大,怎能容得下幾個人合圍動手?但翻江鱉已發出眾多為勝的呼喝,其餘的人不敢不上,只有兩面一分,冒險包抄,刀劍飛舞中,一湧而上。

  文昌一聲長嘯,撤下碧玉屠龍劍,碧光一閃,從右面抄出的兩名大漢便感到冷森森的劍飛已經壓體,同聲虎吼,兩把分水鉤狂野地飛上半空,兩大漢感到碧茫已臨面門,百忙中火速後退,「僕」一聲,臂部撞在船舷上,重心立失,驚叫一聲,翻跌下江去了。

  文昌以奇快的身法將右面的人迫下江中,立刻回身反撲,劍向後揮,沉喝震耳欲聾叫:「你也下去,滾!」

  「錚」一聲暴響,白髮蒼猿迫襲文昌的長劍向上蕩,碧茫一吞,劍尖已光臨咽喉之前了。

  「不見得。」翻江鱉怒吼,像一個光珠從下滾入。假使文昌宰了白髮蒼猿,雙腿便可能送給翻江鱉了。

  「你先下也並無不可。」文昌沉此,劍向下落。

  「錚錚錚!」分水刀連揮三刀,砍在下沉的碧茫上,火星直冒,分水刀出現了三個缺口。

  翻江鱉只感到虎口如同火烙,有血沁出,奇大的反震力從刀上循臂震向心臟,馬步虛浮,連退五尺,吃力地旋出碧茫的光罩圈,臉色大變,額上青筋跳動。

  「呔!」文昌吼聲震耳。

  「啊……」左面兩名大漢狂叫,向後退,「呼呼」兩聲沉響,撞倒在舷牆之下,爬不起來了。

  船夫們不敢出面,艙面上動手的人,全是錦城之虎的手下,片刻間便折損了四名,只有六名高手在場了。

  文昌以奇快的身法左右急截,一面和中間的白髮蒼猿及翻江鱉硬搶,凶悍如獅,碧芒飛騰。

  船頭堆物甚多,四名把槳水夫已經丟下大槳躲到後面去了。前面門如火如荼,刀光劍影飛騰。後艄突又傳出殺聲,岷江之鰲率人爬上了船坊,控制了舵樓,舵又向左岸急駛,那兒泊有接應的從舟。

  船首大局已去,文呂一把劍主殺了全局,六名好漢包括了白髮蒼猿和翻江鱉,已無法近身相搏,只能在外圈游鬥,激鬥似已過去,在找機會重新再來致命一拳了。

  這時,翻江鱉反占船首,白髮蒼猿堵住船艙一面,左右各有兩名大漢,六種刀器搖舉,腳下緣緣移動。

  文昌站立在中間,右腳急移兩步,右側的兩名大漢火速退向一側,不敢進招。

  「呔!」文昌沉叫,突向船首回頭猛撲。

  「噹噹噹」金鐵交咋響,翻江鱉連揮三刀,方將襲來的一劍化解,一退再退,已到了船首江神寶座之前,已是船首尖端,再退便會下江了。

  白髮蒼猿了得,抓住機會立刻撲下,劍影飛旋而出,令人心魄的劍飛厲聲刺耳,無數的劍尖攻向文昌的後心,「追星逐月」絕招出手,果然兇猛潑辣,銳不可當。

  文昌本可將翻江鱉邊落江中,但身後劍氣壓體,船也這時向左扭,浮沉中上不易控制。如果再出一劍,必定難以照顧身後,雖不至於落江,也必定失去地利身處危局,毫無疑問會失去有利的局面。

  「來的好!」他大喝,大旋身一劍疾揮,「噹」一聲崩開襲到後心的劍影,乘勢踏進,「魔幻三劍」出手,但見碧茫連閃,連人帶劍往對方劍影上鑽入,碧茫再吐。

  「刷」一聲,翻江鱉的分水刀砍中了文昌先前的虛影。文昌已不在那兒,一刀落空,刀尖距文呂的背心還差三寸,這一刀白用了。

  同一那間,「啊」一聲厲叫,白髮蒼猿的一條右臂,連同長劍跌落在艙下面。

  也似在同一那間,碧茫回頭反撲,「噹」一聲暴響,火星激射,人影倏止。

  翻江鱉一刀落空,立刻再迫進,剛躍進兩步,碧茫已指向他的胸口鳩尾大穴,他只好全力一刀砍向碧茫。豈知砍中了碧茫,碧茫並未格開,刀反而往側方反震,碧茫已經貼肌。他為了保命,只好雙手連動,全身推力相抗。哪知不但沒將碧茫推開,劍尖反而入穴三分,冷冰冰的劍氣,令他心膽俱裂,閉下眼站穩,絕望地說:「命該如此,不死在水中卻死在船上。」

  另一名大漢見有機可乘,悄然衝下猛揮一刀。

  文昌收回劍,沉喝道:「下去!在水中等我。」

  喝聲暴起,人化龍騰,從下丈餘方回頭反撲,「當當」兩聲金鳴,接著是一聲慘叫。

  高手在群毆中,必須眼觀四面八方。大漢從後進招,逃不過文昌的神目,讓鋼刀經過腳下,碧玉屠龍劍凌空反擊。大漢百忙中擠刀招架,已來不及了,兩刀沒封住,碧茫已在第三刀將出的剎那間擊中了大漢的天靈蓋。

  白髮蒼猿的右臂已斷,不得不逃命,向後奔向艙門,拾好遏上伸出雙股短叉的岷江之鰲,叱聲入耳,「姓羊的,你的末日到了。」

  文昌的喝聲,也同時到達,「任舵主,饒了他,讓他赳合峨嵋門人,找我亡命客蔡文昌,不必趕盡殺絕。」

  接著,水聲震耳,翻江鱉和文昌先後躍入水中。

  峨嵋江之鰲突然一閃而至。

  白髮蒼猿已知大事不妙,忍痛奔向船舷要往水裡跳。

  雙股短叉幻化一道電茫,飛射白髮蒼猿後心,「撲」一聲貫入脊心,白髮蒼猿砰然倒地。

  岷江之鰲向前一腳踏住白髮蒼猿,抓住叉柄冷笑道:你這龜兒子早就存心要拔我這眼中釘,我怎能饒你?斬草除根,萌芽復又生,蔡兄弟仍是任某的好朋友,他對頭滿天上,已經夠麻煩了,任某豈能讓你再糾合峨眉門人和他為敵?你該認命了。」

  雙股短叉拔出,鮮血激射,白髮蒼猿吁出一口長氣,身軀一陣痙攣。過來一名赤膀大漢,抓起屍體丟下江裡。

  另三名大漢已陷入包圍,仍在死撐。岷江之鰲大吼道:「斬草除根,不留活口。」

  他向水中注視,黑夜中,看不出水中的情景,但他卻看到十丈外上游有人浮沉,文昌的幻電小劍光時隱時沒,他是個重友情的人,深怕文昌放走了翻江鱉,後患無窮,忙向身旁的手下叮嚀一番,飛躍下水。

  文昌和翻江鱉正在追逐,翻江鱉試了兩次,發現文昌的水性比他高得多,手中的小劍近身了兩次,他的分水刀已被砍斷了三寸刀尖,令他毛骨悚然。

  之後,他開始逃命,從水面循上江底,再從江底浮下江面,一陣追逐,他仍難脫身。但在黑夜中,躲閃極易,水底更黑,伸手不見五指,文昌想迫近進招也非易事。

  翻江鱉全力逃命,向江底急潛。後面,文昌象條魚,銜尾緊追,兩人之間,相距約在五尺左右。

  下到江底,翻江鱉用腳一蹬江底巨石,從相反方向反射,只剎那間,便遠到丈外。文昌剎不住勢,扭頭反追,已經失去了翻江鱉的蹤跡了。

  翻江鱉水下能耐果然了得,他抱住一塊江底巨石,手腳平貼,不用勁不划水,文昌便聽不出水聲,向下尋找。

  片刻,翻江鱉放了手,隨手漂流,漂了二十餘丈,吞了兩口水壓氣,直至確實知道已脫離了險境,方慢慢浮出水面。

  之後,亡命客重現江湖的消息,便由他的口中傳出。江湖大震,峨眉的門人,大舉搜索岷江之鰲,但岷江之鰲早已將錦城之虎的無數金銀珠寶均分了,散了伙,天茫茫,何處不可易身?峨眉門人白忙了一場。但他們不死心,大批高手紛紛東上,要尋找亡命客蔡文昌算帳。

  文昌在重慶府換船,一葉輕舟下放三峽。他這次從四川上行,首先是要探聽施姑娘的消息,姑娘已到了雲陽,據猜想,姑娘定然是煉獄谷暫避風頭。但在未證實之前,他仍難放下心事,必須到雲陽走走。

  他這一艘輕舟,是三峽之雄分水鯉陳業的快艇。陳業安舵重慶府,早接到岷江之鰲傳來的手書,一切安排停當,盛意款待來客,一見如故。

  文昌在重慶府逗留三天,立刻告辭出川。分水鯉和岷江之鰲親送出忠州,殷殷道別而回。

  輕舟下有八名專走三峽的水中高手,舟行似箭,直放雲陽。當天入暮時分,在雲陽上岸。三峽禁止夜航,必須在這兒泊舟過夜。

  文昌憶起方小山曾經說過,要找他可至城裡三峽藥行使成。晚膳罷,他交待划舟人一聲,換了一身青直裰,獨自進入南門。雲陽城的南門,須在二更正關閉,與其他州縣不同,因為這兒是上下船隻的宿站泊所,為了方便船上的客商,所以開放到二更。

  這是一座北山南水的小城,前對大江,江對岸是張飛廟,據說張飛的腦袋就葬在那兒。北面和東面,星羅棋布建了三十餘口鹽井。城南碼頭下,泊了數百艘大小船隻,卻有三分之一是運鹽船,鹽在這兒裝船,上放湖廣西面,是五溪河谷,地勢極底,形成業山中的魚米之鄉。

  由於是舟船的停泊所,而且盛產井鹽,雲陽事實上不比東面的府城差,入夜市面相當的繁華。

  三峽藥行在南大街,距城門不過十問鋪面。很好找,一問便知。

  如果在這兒看見任何一個江湖人,向他打聽白頭山煉獄谷的去向,他必可如數地告訴你該如何走法,最後也必定好意地告訴你,還是不去的為好。當然啦,假使是煉獄谷方家的朋友,又當別論。

  文昌不想到煉獄谷,他不願在生死未定餘毒未除的今日,跑到煉獄谷博取方家的憐憫,更不想在這時重見方姑娘,使自己的心中激起波淵,雖則方姑娘的背影仍經常打擾著他,中午已近,但他不能也不願在這時相見。他處身在徘徊之中心念道:「快兩年了,也許,她和小山弟已料定我死已不在不安,江湖人的命運,注定是可悲的,在生死難料的時候,免得見了方姑娘後,令人懷念,他們是否仍在懷念我呢?」

  他不知卻是為了他的失蹤,煉獄谷的人大舉動重出江湖幾乎鬧翻了天。

  方小山已經長大了、成了一個健壯的少年,昨天才從湖廣回到谷中,同回的還有黑鐵塔,他成了煉獄谷的上賓。他的傷已經早就養好了,他和方小山走遍了萬水千山,但文昌的音訊卻如同石沉大海,兩人的心情十分沉重,打算過了三五天,再到江湖中打聽。

  誰也沒想到文昌已到了雲陽,鬼使神差錯過了。

  鬼影於孫明已逃到了湖廣,不敢將消息外傳。

  翻江鱉逃向峨眉,還末將文昌的事傳出,所以江湖中還不知道亡命客重現江湖的消息。等到消息傳到雲陽煉獄谷,已是半月後的事了,煉獄谷的人大舉入川,雙方背向而馳。

  文昌問清了三峽藥行的所在,向店中走去。

  三峽藥行規模並不大,左邊是櫃台,藥櫃巨大,一名掌櫃先生、五名夥計。裡間是兩名大夫,病人就診十分方便,並且兩位大夫的名氣在雲陽十分響亮。但在外表看,誰也不知三峽藥行會是煉獄谷聯絡站。

  別小看了這家藥行,所有的人全是了不起的高手,外表看去全都是一團和氣的生意人,事實都是一等的武林高手。

  文昌踏入了店門,夥計們正在忙。三名夥計在為客人撿藥,兩名在後面用大鍘刀切藥。

  掌櫃先生年約花甲、紅光滿面一團和氣,戴了四方平定帽,長衫揚揚,外面加了一件短襖。對剛進門的文昌含笑點頭,說:「客官請坐,小店能為客官效勞嗎?」

  文昌在櫃前的長度椅上落座,雙手支著櫃面,目光不在意地朗藥櫃上流看,指著寫了「跌打萬應丸」的大瓶說:「勞賀,請為小可包二十包。」

  「二十包?」掌櫃先生一楞,又道:「跌打損傷輕者每服一包,重者二包,最多三服必可復原,客官……」

  文昌突然壓低聲音道:「小可奉施公所差,特來請詢貴谷方谷主,方小姐目下景況如何。」

  掌櫃先生又是一傷,不住朝文昌打量。文昌生得獎俊,雄壯如獅,玉面紅唇的確不像下人。

  「呀?尊駕是……」掌櫃先生張口問。

  「小可仍是成都施府的護院。」

  「施府怎會有護院?老弟,你……」

  「先生有所不知,自從錦城之虎鬧事之後,敝長上深懷戒心,所以請了五名護院,小可便是其一。」

  「施大人目下可好?老弟尊姓大名?」

  「施大人目下尚稱即健。小可姓文,名武。」文昌信口胡說面不改色。

  掌櫃先生找不出破綻,就只好說:「施姑娘昨夜到達敝地,今天己派人護送入谷,文老弟不遠千里到來,請到內間待飲。」

  文昌心裡一塊大石落地,搖頭道:「小可不再打擾先生了。請轉告方小姐,錦城之虎已遭縱死,賞江閣化為瓦礫場,已沒凶險之尤。至於是否在近期返回成都,悉由谷主定奪。對,少谷主小山弟目下可好?」

  「少谷主也是昨日返回。」文昌心想好朋友安危,他走遍了天涯海角,心裡想念萬分。掌櫃先生「啊」一聲問道:「老弟怎知少谷主叫方小山?」「從施大人口裡知道的,在下告辭了。」文昌站起雙拳一禮,一身輕鬆地踏出了店門,揚長去了。

  少谷主方小山名字是乳名,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掌櫃先生不愧是老江湖,立刻起疑。按常情論,方嵩父女不可能把底細完全告知施大人,施大人也不會告訴一個請來護院的,他立即召來一名夥計,吩咐道:「曉平,快!盯住那人,務必查明底細。」

  文昌出了店,也知道掌櫃的起了疑心,但還不知已被盯稍,他朝南門速走。

  正走著,對面街燈光下出現了兩個極為熟悉的身影,他吃了一驚,趕忙朝人叢裡一閃,低下頭,足下加快。

  前一人是個高大猙獰的紅衣喇嘛,銅鈴眼裡碧光閃閃,手上拿著一根極重的紫金龍杖,天那,是碧眼青獅巴隆活佛。

  在巴隆活佛後面五六丈,是一個幽靈般的女人,一身黛綠衣裙,腰繫長劍。半點不假,是幾乎要了他的命的冷蠍高飛,她臉上冷冰冰,別沒表情,看情形,她定是盯上了巴隆活佛,毫沒顧慮地近身盯稍,好大的膽子。

  文昌對這兩個傢伙,可說恨之切骨,但衡量自己目下的造詣,任何一人他也惹不起,越過了兩人,他心裡越發冒火,心說:「不給他們一點臉色看看,怎消得下這口惡氣?」

  他越想越火,仇人相見,格外眼紅,他開始轉身反盯住前面兩個人,一面在心裡打主意報復。如果光明正大地動手,他有自知之明,就能接下三招兩式,搞得不好反會丟掉小命,不可妄動。

  摸清了兩人的去向,他開始從對街超越,走在巴隆活佛的前面十多丈外。他身上末帶碧玉屠龍劍,穿的是小民百姓的賤服之衣,除了高大雄壯之外,並末岔眼。

  機會來了,前面有一個黑黃色竹撈把炸好的小魚起鍋。

  他快步入店,把一錠銀子放在灶上,抓起兩團麻布說:「大師傅,幫個忙,這錠銀子把你這鍋油賣給我。」

  不管大師傅肯不肯,兩手端起油鍋棄出店門,大師傅和兩名夥計呆住了,莫名其妙,抓起銀子一看,確定是十兩紋銀。

  「瘋子、瘋子、十兩銀子買一鍋油,龜兒子是瘋子。」大師傅手足無措地怪叫。

  文呂腳步放慢,等候巴隆活佛到來,油香四溢,鍋離了火,油卻在沸沸揚揚。

  行人逐漸少了,越往前走的人越少,履聲陳陣,碧眼青獅已接近身後了。

  由於行人漸少,冷蠍高飛拉近了些、已在八九丈外。文昌側首看去,心中暗叫可惜。

  在對街盯稍的藥店夥計曉平,感到莫名其妙。這位自稱是施府的護院大個兒,行徑太古怪啦!端著一鍋油滿街走,幹啥?

  碧眼青獅已到了身後不足一丈,是時刻了。

  文昌一直等到附近已沒有行人,看了真切,沉著地動用兩臂,徐徐半轉身軀,雙手一送,就把沸騰的油潑向碧眼青獅,同時大叫道:「賊喇嘛!有你快活的。」

  碧眼青獅的目光,本來是不住向兩側看望,想尋一家有美女的住宿以便今夜安身,並末留意前面有人暗算他。

  也是他命不該絕,正好轉頭向前,同時,文昌是先發聲後潑油,按武林規矩出手。

  碧眼青獅的功力已近化境,同時早已聞到油香,知道不妙,不敢用掌反擊,滾沸的油來勢兇猛,已近身直接潑來,左右閃避都難脫身,唯一的辦法是往後退,他一聲怪叫,右左袖子一震,罡風發是殷雷,人向後方即退。

  可惜,距離太近,文昌也用了全力,碧眼青獅未能全部避開油的襲擊,下身被不少的滾油潑中。幸運紅衣的下擺又寬又大,護身神功在倉促間也發揮了五成的威力,被衣擺所阻,未能近身。但兩足卻糟了,滾油一沾長褲,熱力直逼肌膚,膝以下足以上立刻皮破泡起。

  「啊……」他一聲狂叫,人向下落,立足不牢,突然坐倒在地。「噹」一聲大震,紫金降龍杖砸在青石街上火花四飛。

  文昌也吃了一驚,沒想到碧眼青獅如此了得,竟能避此一劫,一不做二不體,往街心閃出,想繞過滾油地面撲向倒地的碧眼青獅。

  可惜遲了些,後面的冷蠍高飛已經到了。

  店舖的燈光明亮,文昌的臉容沒所循形。

  冷蠍高飛本來棄向碧眼青獅,突見文昌出現,粉面一定,撲上叫,「惡盜你竟末死在洛陽祝家,今夜你的末日……」

  文昌心中一驚,這鬼女人眼力果然了得,此刻碧玉屠龍劍不在手,想硬打已沒機會,他就好暫避風頭。

  隨手把油鍋劈面扔出,怒叫道:「賤母狗,大爺日後尋你,會讓你恥辱中死去,大爺定報洛陽數劍之恨。」

  「噹」一聲暴響,冷蠍高飛用飛快的劍法揮劍去接,油鍋迎劍碎裂,鐵片飛射,口中叫道:「惡賊納命!」

  文昌跑入一家店門內,扭頭叫「賤母狗!大爺會有剝光你的一天,為期不遠了。今夜如果不是碧眼青獅走在你的前面,你就是受報的人。再會了。」

  「你走得了?」冷蠍高飛厲叫,飛撲上來。

  文昌衝進木立手足無措的店伙叢,跑入室內叫:「快攔住那發花亂尋男人的女瘋子,呵呵呵呵!」

  狂笑聲中,他消失在內廳,走上了樓破窗而去。

  冷蠍高飛也隨著厲喝之聲追入室內,但文昌的人影已無蹤。

  這時候,對街突然跑出一個身穿八封衫披鶴氅的老道,一把扶起怒吼如雷的碧眼青獅,怪叫道:「巴隆道友,你……你怎樣了?」

  文昌進入別的店內安身,冷蠍高飛沒有辦法,她一個少女,總不能追入別人的店內撒野。文昌胡說八道說得太難聽,說她是發花尋男人的瘋子,她怎麼受得了?可是又沒有法追上。

  這時,街上行人越來越多,油香四溢,人聲沸騰。她收了劍,恨恨地頓著弓鞋,切齒道:「我會追你到天涯海角,你跑不了的,除非你死了。」

  二樓窗口,突然傳來文昌的聲音,說:「不要臉的女瘋子,即使我死了,天下男人多的是,你何必傷心?」

  他罵得太惡劣,冷蠍高飛受不了,一聲怒叫,凜空飛上兩丈高的臨街窗口,破竊而入,可是,文昌早已溜走了,氣得她冷冰冰的秀臉變成了青灰色。女人和男人鬥口,先天上便占不了便宜。

  街心上,穿八封衣的人是七幻,他扶起碧眼青獅緊問緣由,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

  碧眼青獅的兩足脫了一層皮,吃力地站起怒叫道:「我沒看清他的面貌,潑了我一鍋沸油。王八蛋,佛爺要剝了他的皮,吃了他的心肝,白鶴道友,請為我追拿他,那鬼女人定然知道他是誰……」

  七幻立刻飛起追去,進入樓中,冷蠍高飛的身影,剛消失在打破了的天窗口。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破空而入。

  文昌並未定遠。他隱在另所大樓的飛簷下,星光燦爛,看得真切。

  冷蠍高飛正氣得發呆,突然身後傳出聲響,扭頭一看,看清了七幻道長。

  七幻道長也看清了是她,一對曾經大干了近十次不見勝負的死對頭朝了面,冤人相見,格外眼紅,同聲怒叫,一對寶劍風雷突起,火辣辣地在房面上幹上了。

  下面的碧眼青獅撕掉褲管,一雙小腿血紅,有些水泡已經破了,慘狀讓人心驚。他取出藥散上小腿上,撕了衣服捆傷。看到瓦面上有雙劍交錯的震鳴,以為文昌已被七幻道長攔住了,夾起紫金降龍杖,一聲怒喊,像一朵紅雲,從街心飛上了三丈五六高的瓦面,入到聲道:「交給我,我要活剝了這王八蛋。」

  「是冷蠍高飛,這女人貧道要了。」七幻道長怪喊。

  冷蠍高飛見兩個凶魔全到了,知道不妙,攻出兩劍扭頭便走,如飛而去。

  「追!抓住她我要拷問。」碧服青獅怪吼。

  兩人奮起狂追,正好經過文昌藏伏的瓦面。文昌對七幻道長恨入骨髓,怎肯放過機會?在七幻道長單足落在瓦上的剎那間,一塊青瓦全力出手擊出,他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不敢用暗器,錯過了機會。

  他現在的功力已不比往昔,瓦片飛得比聲音快,聽風聲辯器術已用不上了,七幻道長就沒想到有人從瓦簷下暗算,「叭」一聲,碎瓦片飛濺,擊中了後心。

  文昌飛身而下,如飛而走。

  「哎」七幻道長怪叫,出其不意地狠重一擊,擊得他摔倒在瓦面上,骨碌碌向下滾,滾近簷方止住滾勢。一記重擊,如果他沒有罡護身,背胸會被擊穿,大石頭就經受不起文昌全力一擊。

  想不不到在雲陽小地方,卻是藏龍臥虎之地,一夜中會碰上三個功近化境的死對頭,三個對頭都是宇內十三怪物之一,大事不妙,必須離去。文昌心中凜凜,抄道逃出上了船,向船老大問:「各位老兄,今天能否下航?」

  「小事一件。三峽水道夜航像是過鬼門關,在下在二十一年中,只闖翻了二十條船。不是吹牛,一灘一石在下全都瞭如指掌,就要蔡兄不著慌,在下敢擔保可以平安下放湖廣。」船老大拍著胸膛保證。

  所說二十年聞翻了二十條船,文昌笑了,說:「這麼說來,老兄對翻船極有經驗了!」

  「一次凶險一次乖,這才是以性命換來的經驗。」船老大傲然地答。

  「高論,高論,下航。」文昌簡潔地發話。

  船悄然滑出,滑到了中流,悄然以極速向下游衝去。八名水中英雄兩面一分,鎮靜地控制著向前航行。

  還沒到雨季,江水水位不高。三峽的起點夔州府起,一段水程事實上很安全。算行程,明晨便可衝入關門,如果起晨發航,明天必須夔州府靠岸過夜。

  雲陽城鬧翻了天,文昌卻在岳州府出現。

  他換了衣衫,內穿深蘭色勁裝,外穿深蘭色長袍,一律蘭,蘭督巾,蘭靴子。不知怎地,他對蘭的有一份深厚的感情。他記得深閨養傷的那段日子裡,施姑娘就為他做了一套深蘭的勁裝,這套勁裝雖已早就破爛丟失,他卻從那時起對蘭的有很深的親切感。

  他在城西北洞庭老店投宿,可以看到西城門,西城門之上就是大名赫赫的岳陽樓,平民百姓是不可以登臨的。

  首先,他遍訪所有的藥材店,就是沒有千載交籐,結果讓他十分失望。

  交籐,就是何首烏,千載則成形,是長生不老的稀藥。其實,這玩意劇毒的功能並不大,但它能排除體內的雜物,對生機勃勃沒有阻礙,多服之後,可以讓頭髮不白,所以起名首烏。這東西並不是稀見之物,但千載上品卻不易尋,平時就可活二三十年便自行枯死,必須獲得天地之靈氣,方可生長千年。在他的九轉玄丹中,就有這種奇藥在內。

  他在藥市中尋找,想得到必定很費勁,失望自是意料中的事,尋了一天,他有點心灰意懶。

  近來,他就感覺到真氣運行已有異象,運氣時總有點力不從心的感覺,逐漸有點吃力。他想:可能是餘毒已經開始在經脈末梢結瘤了,危機就要來了。

  在焦慮中,他想起該尋武林人物探問消息,也許在武林朋友中,可以尋到千載交籐。要不可以去尋玄門道士設法,修真之人對這玩意比常人知道的多些。

  要尋老道尋問,樂州府本地宮觀不多,宮觀大多在城外巴陵縣境。最著名的三座,一是府城西北嶽陽樓北邊的呂仙廟,一是三十里外君山的相山祠,一是縣南出產名茶的切湖水仙殿,最近的一座,當然是距此地不遠的呂仙廟,前往碰碰運氣豈不甚好。

  入夜時分,他系劍掛囊,外穿長衫,直走呂仙廟。

  廟在西北城角下,呂仙廟前面是一塊廣場,廣場前是一條街口和兩條巷口。一些小食攤排列在那兒,廣場中是占卜星相的場子。遊人三五成群,燈光輝煌。這兒不但是消遣地,也是遊樂場。

  大殿建築的金碧輝煌,綸巾羽扇身背寶劍的呂仙寶像高踞巨大的神龍,配有各種怪物奇鬼。二殿是八仙過海,塑像栩栩如生。

  這廟廟佔地甚廣,香火道士上百,是岳州府第一大廟。據說當年呂仙在岳陽樓題詩之前,就在這兒住宿,原來是座客店,信徒們斥貧稱工,建成了這座大廟。

  文昌走著四方步,大袖揚揚,穿越熱鬧的人群,走向金碧輝煌的廟門。

  廟門左右,古槐成萌柏林青青,設有不少茶座,是遊人歇足的好地方,也是消閒的好去處。

  在末摸清呂仙廟的底細之前,他必須尋人問清,便向右邊走去,在一座竹造茶座上落座。

  過來一名小後生,含笑躬身問:「客人請吩咐,敝處的茶有切沏茶,西湖龍井,武夷山的……」

  「要一壺切沏茶」。文昌中斷小後生的話。

  夜市剛過,遊人如即,廟中香煙了繞,但壯嚴肅穆中卻有喜笑之聲,大概呂祖本人就是一個風流神仙,善男信女們也沒有入和尚寺院敬佛祖大士般虔誠。

  不但有男人前來上香,還有女人哩!廣場中有兩處賣解場於,每一座場子都有三兩個會玩刀舞劍的女人亮相。遊人中,也不時可以看到由一群健僕護著的大嫂子少奶奶,她們來這裡燒夜香,天知道。

  響起幾聲零碎的音符,兩個俏婦人圍著桐木琵琶,依依娜娜出現在茶座旁,香風中人欲醉。

  「客人,照顧些兒。」一個左面有個美人痣的少婦,向文昌俏生生地打招呼。

  文昌看了兩人一眼,心中呼呼跳。心說:「好妖美的女人,要命!」

  兩年多沒親近過女人,他似乎忘了,辛勤的苦煉消去了他大部份時間和精力,他連想也不敢想啦!但先天上的本能,就消外力一加誘發,不請自來。

  這兩個女人確是妖美,穿的是荊釵布衣,但掩不住她們的成熟體態和美感,渾身曲線玲戲,一個年約二十四五歲,另一個略小些,二十一二歲右左,粉面桃腮,小口豐滿充足性感,鳳眼中水靈靈,一道目波,足以讓人揚揚如仙,忘卻人間何世。春衫單薄,露出的兩雙細腕白裡透紅,端得是我見猶憐,讓人平然心動。

  「好吧,兩位可以任意彈上一曲。」他信口說。

  兩個女人在對桌先道了謝,然後落座。年長些頰旁有美人痣的少女一面調弦,一面問:「客人,可要唱哪支小曲。」

  「隨便。」文昌依然信口答,虎目在廟門尋看,希望能看到一名香火道士,以便請店伙喚來一談。

  一陣細碎的弦聲響起,聲勢如萬馬奔騰。

  他心中一驚,定神向女人望去。

  兩女人的目光,正緊緊地看著他,似笑非笑,神情極為暖昧。

  「唔!是走江湖的有刺花兒,我幾乎定眼。」

  有美人痣的少婦突地艷然一笑,用嚦嚦鶯聲唱道:「鐵拳如電,劍上光寒……」

  天!居然是他編來賣唱,甚至連弦聲的聲符曲調也完全一樣。他吃了一驚,搖手道:「姑娘請住手,這首曲是怎麼回事?」

  弦聲突停,少女面上泛起迷糊的神情,說:「這是江湖中一位大名鼎鼎的英雄,姓蔡名文昌外號亡命客所編的歌,大爺可是不喜歡?」

  文昌面目一沉,苦笑著問:「這人目下何在?」

  「不知道,可能死了,可能藏世了,他像一顆光亮的流星,突然而來,誰知他日下怎樣了?」

  「姑娘稱他為英雄,有說法?」

  「很難說他是不是英雄,一個人在世之時,難免毀譽交加,真正的英雄大丈夫,很難免妻不賢子不孝的,何況他一個蔡文昌?據妾身所知,八個字可以說明他的為人。」

  「請教是那八個字。」

  「亦正亦邪,亦俠亦盜。」

  「說得好,形容的正到好處,姑娘請往下唱罷。」

  「大爺真要聽?」

  這時,後面一桌來了兩個人。一個是瘦小於枯,拄著一根山路杖的老人,是從四川逃來的鬼影子孫明,另一個似頭碩大的猩猩,白髮亂糟糟,腰繫長劍,面容獰惡已極。看了他的長像,便知是十惡全作的江湖惡賊吳信。

  兩入在文昌的身後入座,互相不見面,,泡來了兩壺茶,便悄悄地交談起來。

  文昌不知身後茶桌上來得是誰,向姑娘問:「請教姑娘貴姓芳名,是那一位前輩的高足?」

  姑娘眼睛一亮,笑道:「賣身幾乎走眼,原來是同道,妾姓彭,小字君玉,那是舍妹君佩……」

  文呂一楞,喂了一聲,搶著說:「原來是金陵雙妹,敬佩敬佩。

  彭君玉嗤嗤一笑,笑得花枝招展,胸前雙峰搖搖,說:「不錯,金陵雙妹,人見人愛,可人見人怕的九星妖女彭君玉,雨露神女彭君佩,你不怕?」

  文昌就呵呵一笑,說:「江湖人都是玩命的蠢材,沒有可怕的。當然啦,賢姐倆的名聲不大好,確是歹毒了些,玩弄男人於股掌之間,這就怪男人多有不是,在下就是江湖亡命客,沒有什麼可怕的,要是不信,何不座過來些?在下還得恭領兩位的歌喉和指上造詣,聽一聽亡命之歌。」

  兩女—聲輕笑,果然拖椅移位,在文昌左右坐下了,香風徐蕩,中人歌醉。

  這時,鬼影子身後的一桌,進來了三個人,兩個是少年書生,另一個是眉清目秀的小書童,穿一身月儒衣服,個子中等,眉目如畫、玉面紅唇,俊秀的面容和瀟灑的舉止,令人望而生愛。

  像這種丰神絕世少年書生,不知要想死多少待字深閨的大姑娘。

  廣場上十分熱烈的鑼台聲震耳,說話的聲浪如不甚大,是難以聽清的。所以文昌和九星妖女的談話,後面的虯髯客和鬼影子並未聽到,還沒留意,他們在商討自己的事。

  弦聲再起,九星妖女在音符飛動中間:「壯士高姓大名,能見告麼?」

  文昌呵呵一笑,道:「人的姓名,不過是便於叫喚的字號,怎麼叫都成。喝!這樣吧,就叫我亡命客好了,蔡文昌既然不在人世,我可以冒充一下,佔他一些光。」

  兩個書生看清了鬼影子和虯髯客的側影,面容一變,每一張茶桌上,背設有燈台,燈光下照得真切,無所遁形。

  兩女移椅座過去時,還被兩個少年書生發現了,玉面一寒,左首年輕一歲的書生突然推座而起,卻被右首的同伴拉住了。

  九星妖女當然也發現了兩個少年書生,先是大喜欲狂,再一看,環鼻卻輕哼一聲,嘴角出現一線不屑的冷笑,扭頭靠著文昌座下,不再理會。

  九星妖女不認識蔡文昌,聽文昌一說,格格嬌笑道:

  「好人,你呀,好不知死活。」她一個鐵指,點在文昌的左頰上不住蕩笑,又道:「你如果想冒充亡命客,有苦頭吃了,黑白道名義上的盟主要你的頭,煉獄谷方家也在找你。你吃的消?七幻道士、鬼魑山堂、冷蠍高飛等等,誰也想要你的命?天老爺!這玩笑開不得。」

  她的身子幾乎偎入文昌的懷裡了,吐氣如蘭,令文昌心中抨抨跳,他說,「別廢話,開玩笑是我的事,謝勞費心,唱啦!」

  弦聲再起,歌聲倏揚。

  兩人的親熱勁,令遠處的兩個少年書生直瞪眼猛搖頭。

  鬼影子不管任何身外事,他向虯髯客低聲說:「吳信兄,你可記得在西安府咱們答應七幻道長的諾言?」

  「怎會忘了?咱們不和他見面,管他娘。」虯髯客答。

  「七幻道長已經入川,咱們該溜遠些。」

  「那是當然之事。」

  「據我猜想,那老雜毛定然發現亡命客重現四川,所以趕去……」

  「甚麼?你說亡命客重現四川?」

  「千真萬確,我便是被那小王八蛋砸破飯碗的。」

  「好傢伙,帶我入川找他。」虯髯客怪叫。

  「什麼?你要找他?」

  「正是此意,那小王八蛋偷了我九轉玄丹,我怎肯甘休?不管明暗我必須殺他。」

  九星妖女的歌聲,尖銳高吭破空而至,壓下了一切糟雜的聲音,她已唱至最激昂之處:「人海茫茫兮!任我浮沉,江湖茫茫兮!唯我獨尊。」

  「砰」一聲暴響,鬼影子聽不清虯髯客的話,妖妞兒的歌聲打擾了他,一掌拍在茶桌上,茶壺杯和幾碟爪子花生抄豆滿台跳,他也一蹦而起,怪叫道;「賊潑婦,雞貓狗叫嗅什麼?閉上你的臭嘴,不許唱。」

  九星妖女扭頭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扭回頭往下唱:「海角天涯,夢魂飄泊……」

  鬼影子怎受得了,踢開坐椅急衝而上,大手疾伸。

  雨露神女突然扭身站起,琵琶底部對正了鬼影子湊來的胸膛,冷笑道:「住手,你要不怕蝕骨仙露,我雨露神女彭君佩卻是不信,除非你偌大年紀活膩了。姑奶奶我認為你不想活可以上吊,免得死時丟人現眼。」

  鬼影子的手果然停住了,不想收回又不敢伸出,尷尬之極,老臉上青筋抽搐。琵琶底部距他胸前不足三尺,蝕骨仙露如果噴出,他想避免沾身難似登天。

  虯髯客大吼一聲,伸手抓起一張竹凳叫:「原來是金陵妖女,殺了她們。」

  九星妖女突然扭頭叫:「老不死,你是甚麼東西?」

  「虯髯客吳信,殺你這妖婦並非難事,你那九星金針有屁用,打!」虯髯客怒吼,竹凳劈面扔到。

  文昌一聽是虯髯客,早已心中火起,上次揍了虯髯客一頓,被小娟主婢三人打岔把他嚇跑,餘恨未消,正要找老不死算帳哩!

  竹椅來勢洶洶,砸向九星妖女,而九星妖女卻倚在文昌的左肩下,也就是說,這一椅定然是一石一鳥,兩人卻被籠罩在竹椅的威力圈內。

  虯髯客是個無恥惡賊,上次在西安封三爺的宅中,和鬼影子交換藏物假珠和假秋山煙雨圖,東西漢換到,他卻飽受七幻道長和文昌的欺辱,而七幻道長卻大方地放走了鬼影子,因此,他認為鬼影子早已安排下毒計,招來七幻道長計算他,所以把鬼影子恨入骨髓。但兩人功力相當,拼起來勝負難料,是有好機會他不想動手,難以或忘。妙極了,鬼影子已被雨露神女控制住,這時動手,鬼影子怎能不死?

  他的陰謀極為惡毒,妙計得逞。雨露神女一看對方已經動手,立刻手上絕情,一按琵琶機關,一股粉紅色蝕骨仙露激噴而出,噴了鬼影子一頭一臉。

  「天哪」!鬼影子狂叫,丟掉籐枝雙手急抹臉面。他感到渾身發硬,痛疼交加。

  「呼」一聲暴響,雨露神女用琵琶擊中他的額角,塔道:「早送你歸天,免得你死前出乖霸魂。」

  鬼影子「嗯」了一聲,腦門碎裂仰面便倒。

  在一瞬間,文昌推開九星妖女,一舉拍向砸來的竹椅,人化猛虎旋身反擊,從竹椅上搶入。

  竹椅回頭反擊、虯髯客趕忙低頭閃讓,沒想到椅上人影一閃即至,一個大掌頭已經光臨左頰。

  「撲、撲、撲」一連三拳,疾遇電閃,一左一右受一記擊中下頜,拳拳著肉,打擊極為沉重。幸而文昌不想要他的命,手下留情,不然只消一拳,他的腦袋准裂開。

  虯髯客只感到天昏地黑,滿天星斗,身軀飛起,「呼」一聲碰在自己的茶桌上,竹茶桌頂不住他沉重的身軀,「喀拉攏」倒了,他仰面朝天壓在破桌面上。

  在昏天黑中,他仍忘不了伸手拔劍,大拇指剛按上劍鞘卡簧,肘彎便被人一腳踏住,沉喝入耳:「老狗殺才,你真想要我的命,呸!你的命比狗還卑賤,殺你確是污我之手。」

  劍被人摘了,百寶囊也失了蹤。

  不遠處白衣書生訝然叫:「天!是他,是他!」

  虯髯客掙扎著爬起,用衣袖抹掉口角血跡,定神一看,心膽俱裂地:「是……是你,又……又是你……」一面叫,一面往後退。

  文昌迫進兩步,一面切齒叫:「是我,亡命客蔡文呂,我救了你的命,你卻一再要我的命。你給我滾,下次見面,大爺要話剝了你這恩將仇報的卑鄙惡賊。凡事遲不過三,我饒了你兩次,沒有第三次了。我亡命客出現之處,你必須躲得遠遠地,不然,哼!」

  虯髯客狼狽地退出三丈外,怒叫道:「這世界間有我無你,咱們走著瞧。蔡文昌,你等著。」

  「大爺等著你,等著活剝你這畜牲。」

  虯髯客扭頭便跑,文昌沉喝又道,「站住,帶定你的同伴,沒有人會替你收屍。」

  虯髯客不敢不帶,搶到鬼影子的屍身,凶狠地怨毒地瞪了文昌一眼,發慌地走了,他這一走了,立刻傳出消息,替文昌帶來了天大麻煩。

  因為黑白道路盟主,正率領著手下在武昌大會,作第四次公然決鬥,地點在武昌大江之中鸚鵡州上,距會期仍有半月,但雙方高手已經聚集武昌府城。這次決鬥,原因是亡命客蔡文昌在鄰山出現的公案緣故。是雙方多年來的仇恨必須清算,黑白道水火不同,早年的仇恨稱得太多,自從亡命客放出黑白道名分實合的謠言後,江湖中鬧了個風風雨雨,不決鬥無以自明,兩位盟主都急欲表明態度,以免手下離心離德互相猜忌。

  早一段日子裡,雙方都想抓住蔡文昌公示天下闢謠,但自從三山飛瀑文昌墮瀑之後,銀劍孤星料到文昌必死,已無追究的必要了。後一段日子,煉獄谷方家又大搜天下、尋找蔡文昌。雙方都有顧忌,遲遲末發動結算大學。近來,煉獄谷的人漸漸返谷,江湖中已不再多見方家的人,他們終於發動了。

  岳州府到武昌,只有五百里,消息不要兩天使可傳到,先聽到消息的人便往岳州府趕,這次亡命客可跑不綽啦,雙方決鬥之前,正好用得著文昌作證。同時,誰先得手,在心裡下便佔盡了上風。

  非我人妖利用蔡文昌,收到了極大的效果,這兩年來,黑白道的高手已淡忘了他,他得其所哉。只苦了蔡文昌,成了眾矢之的。

  由於虯髯客的出現,文呂恍惚看到了黑夜中一道令人目弦的光華,他想:「虯髯客被非我人妖用奇毒所整治,用九轉玄丹拖了八個月,最後我替他割下玉髓龍角芝,他所以能不死。唉!我為何不試試?黑龍潭底還有一對玉髓龍角芝,我該試一試運氣,目下正是枯水期,還有半個月期間方發春洪,我必須趕一步,趕在春泛期之前。啊!故鄉,我也該回去看看,在爹娘墳上添土上香了。」

  他陷入沉思之中,想起了故鄉,他感到一陣慘然,熱淚盈眶。方小山的話,似在他耳畔轟鳴:「這會出現在你的心中,出現在你的幻覺裡。不管你是飛黃騰達。或者是窮途末路,故鄉永不會在你心中消失。」

  「你會的,總有一天,你會生出重回故鄉的熱烈願望,即使看一眼也好,忘掉故鄉是不容易的。」他腦海中,幻出了那天告別爹娘的情景。大雪紛飛,紙灰飛揚,遠處前來輯拿他歸案的僕投,正策馬冒雪狂奔而至。

  愛和恨都消失了,只留下淡談的哀愁。直至月前為止,他仍是子然一身,一個化外天涯亡命客。他搖搖頭,情不自禁地說:「小山弟,你是對的,即使是看一眼也好,我該回去看看故鄉了。」

  他座著,金陵雙妹依偎著他,嬌膩的聲音打破了他的幻覺,是九星妖女在說話:「文昌兄,何思至深耶?」

  她向文昌說話,一雙流轉會迷人會說話的眸子,卻及不友好地瞟向前面站著的三個少年白衣書生。白衣書生的身後,有一群瞧熱鬧的人。一個身材高大,面貌英俊,但眉清目秀的青年人,閃在一名閒人身後藏巾齊身,一雙黑白分明十分靈活的大眼,死盯在年紀稍輕的少年書生的背影。

  年紀稍輕的少年書生玉面鐵青,品寶整齊的貝齒,緊咳住下層,身軀略呈顫抖之象,胸前不住起伏,明亮照人的大眼中,似乎噴出憤怒的火花、突然悲慣地叫:「淫賊,淫賊!」罵著駕著,眼角濕濕地,嘴唇抖動,鼻翼不住微張。

  文昌心神收回,張目望去,只感到對方達張秀臉十分眼熟,一時想不起是誰,冷然問:「小書生,你罵誰淫賊?」

  「罵你,」小書生尖叫。

  「呸」!文昌不可以忍耐,但隨即一怔,抽口涼氣說:「呵,是你,白衣龍女夏姑娘。」

  他從小書生尖叫聲分辨出是女人,同時便記起白衣龍女的面貌。他對白衣龍女談不上愛,但不否認自己對她也有好感。

  「天知道!每次捲入有女人的糾紛時,總有她在場,真是誤會日深,倒霉。」他想著。

  「你不承認?和這兩個妖女在一塊……」

  不等白衣龍女罵完,九星妖女格格嬌笑,搶著說:「好姑奶奶;你口上留點德好不好?一個武林世家的名門閨秀,說出這種話來,太不像話哩!你知道淫賊兩手如何解釋的?你解給本姑娘聽聽好不……」

  白衣龍女一聲尖叫,連拍兩掌,一陣陰柔的勁風一湧即至,勁道直迫心脈。

  九星妖女大概知道君山夏家的天玄摧枯掌絕學可伯,「本姑娘不想和你一般見識,不必管本姑娘的事,算你厲害,如何?」

  文昌心中煩躁,揮手叫:「走!走!咱們別理她。」隨手丟了一綻銀子算茶錢。

  雨露神女卻冷笑一聲,道:「君山夏家不過聊算武林一流人物而已,沒有甚麼了不得,神氣什麼?」

  另一名書生,正是流水行雲的女兒苟美茹,白衣龍女的表姐,文昌在龍駒塞會見過她。她幌身截出,叱道:「既然君山夏夏家不了什麼,你何不試試?快裝上你的蝕骨仙露,同樣可以打發你,接招。」

  聲落身動,琵琶劈面砸出。

  九星妖女也一聲嬌笑,搶出叫,「速戰速結,洞庭八衛可能就在附近,拖不得,文昌,動手,不要惜玉香。」

  小書僮一聲尖叱,火速撤劍截出。

  白衣龍女身後的青年人,突然乘白衣龍女失神的剎那間搶出,一指突出,正中姑娘的肩膀章門穴,奇快地一把夾起,怪叫道:「打不得,走啊!有人動刀劍殺人。」

  文昌不知他是誰,懶得管閒事,扭頭便走了,叫:「快走,在岳州鬧事,討不了好。」

  聲出人閃,向人群中急鑽。金陵雙妹深怕失去文昌,格格嬌笑中虛攻兩招,也往人群中一鑽,跟著文昌走了。

  人太多,一陣大亂,荀美茹和小書僮不能放膽的追。同時,她並不知身後的白衣龍女被人暗算,主婢兩人扭頭便找尋白衣龍女,讓文昌三人從容溜走了。

  文昌奔回岳陽老店,金陵雙妹也到了,她們也是在這兒落店,真巧。九星妖女伴文昌奔回上房,一面說:「咱們得遷地為良,岳州府不能呆下去了。」

  「為什麼?君山的人趕來找麻煩?」

  「會的,洞庭八衛一個個手腳了得……」

  「咱們並未招惹他們,怕什麼?」

  「你說什麼?」文昌訝然問。

  「我說的是白衣龍女那小賤婢,有她受的了。你知道擒她的是誰?嘻嘻!是大名鼎鼎的淫賊粉狼宗經。聽說在兩年多之前,達傢伙便纏上了那丫頭,先是引誘,之後是下手強掠,在蘭關七般山十二峰下,被丫頭父女兩人幾乎要了他的命。這位淫賊不死心,將傷養好使在這一帶守候待機,今晚讓他吃到天鵝肉了,便宜了他。那丫頭自命不凡,眼高於頂,被粉狼弄到手,她怎受得了?」

  文昌心中暗驚,心說:「這怎成?事因我而起,我怎能袖手旁觀,眼看一個少女被辱而見死不救?護送施姑娘她也盡了力,我必須為她盡力。」

  他發覺金陵雙妹正幸災樂禍,問不出什麼來的、所以強奈心神,故意沉靜地問:「粉狼宗經有福了,呵呵!他住在那兒?」

  九星妖女不疑心地,說:「這傢伙鬼精靈,他知道君山夏家水上能耐了得,江湖人提起君山夏家的水性,莫不談之變色,他卻找了一般舟扁在湖庭中蕩,沉在扁山之下,反而安全得多。」

  文昌一聽船在扁山,心中略定,至少在短期間,粉狼宗經不會急急下手糟踏夏姑娘,回船的時間至少的也有半個時辰。他告辭回房。說:「彭姑娘,岳州府確是不可逗留了,君山夏家怎肯罷休?不久將高手雲集,找咱們要人哩!快!咱們搶奪上路,趕快離開是非之地。」

  「好!咱們一同上道。」兩女同聲說,扭頭便走。

  文昌沒有什麼可收拾的,他只要一包衣物和一包金銀,提起便走,留下了一綻銀子做店錢,越窗而出溜之大吉,愉越城牆宜奔岳陽樓下的西門碼頭。

  碼頭的南端,泊著不少小舟,大多數是返回府城的漁船,艙下沒有活艙,魚蝦全養在艙內。

  碼頭上人跡稀少,船燈飄搖,寒風凜凜。一個老人正在一艘小舟上收拾漁具,沒有其他的人。

  他夾著包裹踏上跳板,含笑問:「老伯,小可打擾。」

  「呵!客官有何指教9」老人放下活計問。

  「剛才有一個年青人,夾了一個包裹,在這一帶找船,老伯可是否看見?」

  「啊!有那麼一個人,用重金雇了王老大的船開出了,大概走了兩三里啦!喏!往那兒走的,大概是入湖去了。」老人指著南面水平面說。

  「老伯,小可願出十兩銀子請你追那艘小船,老伯……」

  「不行,小老兒的帆破了,追不上的。」老人一口拒絕。

  「小可略知船藝,願幫著操漿。」

  老人宜掐頭,說:「委實追不上,客店……」

  「老伯,你可知那人是何來路?一個在岳州府做案的淫賊,擄走了君山夏家的千金小姐……」

  鄰船的人已被驚動,一個中年人吃驚也叫:「客官此話當真?」

  「半點不假,在下迫來晚了一步。」

  中年人一聲大叫,船中出來了兩名少年人,他叫,「客官上我船。小龍,解纜,準備上帆,快!」

  小舟一陣忙亂,悄然滑出了碼頭,中年人的吼聲震耳「滿帆!小龍,你瞭望,留意王老叔的船。小虎,摘燈清艙。

  小舟卸風飛駛,船行似箭。西北風緊,小舟必須先向西南航行,然後轉帆折駛東南,有一定的航向,所以不須估計先前的船航向何方,反正循風向所限定的航向急迫,出到湖口方可決定要取的航向。

  文昌生長在丹江,丹江只有小舟和平底船,沒用過帆,不知用帆的船是不能攻風直航的,一看方向不對,大叫道:「船家,方向不對……」

  「客官,是這樣走的,沒錯兒。」

  「扁山該往南。」

  「偏風逆水航行,太慢,必須先……」

  「這樣豈不遠了?」

  「那也是無法之事,其實這樣反而快些。」

  文昌開始架漿,叫:「下航,看我的。」

  風帆骨碌碌滑下,小舟突然水激射,勢如奔馬,浪花直撲艙面,水聲襲耳。

  船家吃了一驚,想不到文昌的兩隻漿如此駭人聽聞,把穩了舵向兩少年叫,「小龍小虎,架後漿,快!」

  四支漿起落如飛,小舟像一條巨魚,破水飛駛,向扁山激浪急衝。

  扁山和三十里外的君山,是把守住湖口的兩頭水獸,迥峙相望,孤影若浮。但扁山距碼頭不過七八里地,如果從水路南趕,由東茂岳餘脈的湖江用渡船渡過,頃刻可遲。小舟如脫弦之箭,衝出兩里地,星光下,已經可以看清浮在水上的扁山了。

  遠處水平面上,一葉小舟在東北角衝向扁山,風帆吃飽了風,像一頭天鵝,輕輕地靠向扁山的西北角,沒掛船燈,像一艘幽靈船。

  「王老叔的船!王老叔的船!幾乎被咱們趕上了。」小龍高興地跳起叫。

  粉狼宗經果然在那條小船上,他用外衣蒙住了白衣龍女的上身,白衣龍女已昏迷不醒,不知危機迫在眉睫。

  扁山的東北角,有一處避風的小彎,那兒泊了一艘扁舟,倉門低矮,上了油漆的竹倉蓬久經風霜斑斑剝剝。後艙住了四名水手,已經呼呼入睡。艙口掛了一盞小小風燈,不住搖擺。

  粉狼宗經的船行到了西北角,下了帆,沿出北岸向扁舟泊處滑行,緩緩駛入小彎,向泊在那兒的扁舟靠去。

  「那兒來的船?」扁舟上傳來低喝的聲音。

  「是我,老宗」。粉狼夾著白衣龍女朗聲答,接著飛躍過船,一面向倉裡鑽,一面說:「陽兄,熄燈,送他們上路。」

  兩名漁夫打扮的水手飛躍過船,一名向艙裡闖,一名閃電似的掠向正用船勾勾住船隻的王老叔,突然一掌劈出,「通」一聲擊中王老叔的後心。

  「唉……」王老叔狂叫一聲扔掉船勾上身向上挺,兩船緩緩分開,「撲通」,死身落水。

  後船也有一個人,大概發覺不對,見有人從船中撲入,船頭王老叔頻死的狂叫也令他省悟,一聲不吭丟掉舵柄向水裡跳。

  「跳得好。」撲到的水手叫,手一揚,銀虹一閃,貫入剛入水的船夫身上,水聲暴響,人不再向上浮。

  兩人解決了船夫,用一根巨木砸破了船底,然後飛躍回船。王老叔的小舟,在水中打轉,逐漸下沉。

  文昌的船駛進入扁山,但已失去了王老叔的小舟形影,舟被背後的山影所掩,不知駛往何處去。文昌心中焦急,低聲叫「我們先從山北繞過,先搜水面再說」。

  船還未繞到山北,後面隱隱傳來了王老叔臨死前的慘叫,文昌心中一驚,立刻轉頭,說:「在後面,快!」

  粉狼宗經在艙口伸出頭來叫:「陽兄,起來,下放武昌,趕快起錨。」

  四名水手開始起錨,艙面一陣忙亂,準備扯帆的陽兄問:「宗兄,得手了?」

  「不錯,得手了。」粉狼宗經答。

  「咱們何必急急離開,是洩露行蹤了?」

  「不知道,但四海神龍的愛女失蹤,豈肯甘休?今晚如不離開,明天走不了啦!」

  「呵呵!夏老匹夫可栽在咱們手裡。」陽兄狂笑著說,扯下了風帆,又道:「老匹夫也有今天,不枉咱們的辛苦一場,這種報復手段,比殺了他出名多了。老匹夫有生之年,將會受盡無窮的痛苦,恥辱將令他瘋狂。呵呵!達一輩子,我決不養女兒,只養兒子,讓有女兒的父母擔心,呵呵,宗兄!你未免太急。」

  艙門關上了,小舟揚帆飛駛,悄然離開了扁山,向湖口急駛而去。

  文昌的船距粉狼宗經的船還有二三十丈,他的目力已超人,不但發現紛狼宗經的船已離開,更發現還未完全沉沒的小舟,心中大急,向船夫說:「他們要走了,不好,我先走一步,你們的船隨後跟上請記住,不可追得太近,恐怕他們對我們不利。」

  他飛快的脫下了長衫,像一頭水鴨,悄然鑽入水中,以全速向粉狼宗經的船游去。

  粉狼宗經的小船,正鼓風而去。水中的文昌,全力的狂追,他的水上功夫超塵拔俗,比揚帆鼓風飛駛的小船還要快捷,像是一條巨魚破水急游,奇快絕綸。

  船越駛越快,但人的體力有限,不耐久游,假使在百丈內追不上,一切都完了。

  粉狼宗經煞費苦心,好不容易將人弄到手,兩年的單相思願得如償,他怎等得及?關閉艙門,猛地撲在知覺已失的白衣龍女身上,手口並來,貪圖地猛吻她的粉面櫻唇和品玉的頸肩。他的手按向章門穴,正待將穴道解開,突又涓涓自語:「不行,這朵花兒扎手,萬一她發潑來,豈不前功盡棄?他媽的!生米我先替他煮成熟飯,便不怕她不就了。」

  他被色慾迷昏了頭,眼中噴射著獸牲的光茫,呼吸一陳急。狂亂地解開自己的衣褲,方扳起白衣龍女,「通啦啦」一陣列帛聲,白衣龍女的白色儒衫成了無數飛舞的蝴蝶。

  撐舵的水手正向前凝望,目光落在後艙板上安坐啃雞船的同伴背影,向下叫:「快點兒好不,給我送一瓶酒來。」

  那傢伙扭頭明,「二哥,酒可喝不得,酒乃色之眉,目下只有一個女孩子,只有宗兄享受,你要是要啊!豈不是和宗老兄斗老命?忍著點兒,二哥。」說完,仍然啃他的雞腿。

  撐舵的二哥恨恨地哼了一聲,說:「真他媽的倒霉,本來今晚我要到家鄉樓快活的。」

  一面說,一面瞧了瞧吃滿風的風帆,目光掃過波浪洶湧的水面,信目流覺,腦袋向後身逐漸轉。

  驀地,他愣住了,一艘小船正鼓風而來,星光陰陰可見帆影,末掛船燈,不知遠近,但從帆影估計,大概在一里左右,像一條幽靈小船,悄然地緊盯隨航。

  他正想站起來出聲招呼同伴,突覺頭上一涼,兩隻冷冰冰的大手,已經扣住了他的咽喉,勁道奇大,一下子便扣碎了喉管,他再也叫不出聲來,接著身體凌空而起,躍在艙角裡喘出最後一口氣;

  來人是文昌,他終於從後面上了船,放倒了撐舵的,他繫緊帆索控繩,再用繩扣住舵柄船上還有人,他必須一一將他們解決。

  他準備停當,已看出後艙只有一個人,便悄然向下走。

  啃雞腿的傢伙將雞骨頭丟入水中,在衣服上擦手,一面站起來,一面說:「我留下一隻剩雞給你……」

  文昌料定對方必定轉身,事不宜遲,突然凌空下撲,一掌猛劈,同時、雙足尖連環飛踢,急攻腰背命齊二門,宛若天雷擊下,一擊而中,任何一流高手也難招架他一招三擊,一個江湖二流自然無法應付他的突然狂攻。

  「通通通」三響同聲,不但腦袋碎裂,腰背也被腳尖踢斷。文昌左手亦出,扣住了大漢的咽喉往上提,聲息全無,便被解決了後艙的兩個人。

  艙門緊關,他立刻躍上船頂,像電光一閃,越過圍欄杆到了艙頂端。

  岳州府方面,三艘雙圍大船和八條小舟,正從湖口方向趕來,沒有任何燈光,似流水行雲趕來了。

  艙內,宗經連劍丟在一旁,抓住了褲腰準備往下撕。

  船頭上,兩名水手坐在艙面窮談天,面向前面留意湖面動靜。左手那手突然發現了前面的船影,躍起叫:「船未掛燈,可能是四海神龍的船。不好!」

  扭頭便跑向船艙報信,另一名水手也應身轉身,想從船側舷走向後尾。

  糟了,身後有人,但不是他們的同伴。

  文昌恰好縱落兩個身後,本想用拿進擊,事急矣!用掌耽誤時間。

  碧茫一閃,碧玉屠龍劍出鞘,「刷」一聲,一名水手的腦袋飛起三尺。

  另一聲「刷」幾乎同時響起,另一腦袋在碧茫停止時,突然鮮血行飛八尺高,兩具無頭死體便倒在艙面上。這一招「無雲掃霧」委實驚人,勁道之兇猛無與倫比,快、狠、準、妙到巔豪,無懈可擊,別說是從後偷擊,即使是面對面鬥招,想跑出這一招兇猛襲擊也極為困難。

  他返回船門,收了劍,試了試船門受力程度,突然功行三掌,力貫指尖「客喳喳」!八個指頭硬插入寸厚的船門,向後一扳。

  「啦啦啦」!船門碎了,暴響如雷。

  船中一燈搖晃,到還光亮,照亮了船中的一切,使文昌心中發寒,假使再慢片刻,一切都嫌太晚了。

  船門破裂的暴響,驚醒了被慾火所煎熬快成瘋狂的粉狼宗經,扭頭一看,全身被一盆冰水所潑,慾火在頃刻間煙消火減。色字頭上似一把刀,愛色的人不怕挨刀砍頭,但這只對無形的刀而言,真的鋼刀加勁又當別論。

  色重要,命更重要,留得命在,何愁沒有女人?粉狼宗經一眼便看出來人是亡命客蔡文昌,他聽說文昌也是淫賊,這時侵入舟中,定然是和他搶奪白衣龍女,來者不善。為爭風而拋頭願灑熱血是英雄行徑,他必須幹掉蔡文昌才有活路,伸手去抓白衣龍女的長劍。文昌怎能讓他拔劍?船中地方太小,萬一傷了赤身露體的白衣龍女豈不前功盡棄?他飛撲而上,伸手便扣粉狼的肩井穴。粉狼也了得,不再抓劍,抓劍便晚了,大旋身一掌斜揮,來一記「倒打金鐘」。這一記如果擊實,恰好擊破文昌的上陰。

  文昌身形右轉,讓掌擦腹而過,左膝一頂,頂中了粉狼光赤的右屁股蛋,差點頂中尻尾和會陰。

  粉狼身不由己,「呼」一聲碰響船壁。幸而這傢伙的腦鬼硬,不然必將頭破血流。

  真巧,文昌膝蓋頂出,當然用了力,足尖恰好觸中白衣龍女的章門穴,一震之下,穴道解開自行復原,血脈自然流通,穴道解開了。

  文昌躍過下面的白衣龍女,飛撲而上。

  粉狼眼冒金星,但求生的本能不容他束手待斃,猛地回身用肘橫碰文昌的胸部,力道如山。

  文昌一掌砍下,正中肘骨。

  「啊!」粉狼怪叫,手臂骨肉裂開,只有下面一片皮肉相聯,這條右手完蛋了。

  接著,文昌右臂疾飛,「呼吧」兩聲暴響,下頭骨也破碎,粉狼禁不起如山力道的打擊,背脊碰上艙壁,「轟隆隆」,連聲大震,船破裂,三塊船壁板跨落在船外的舷板上。

  文昌下手不容情,一腳疾飛,踢中粉狼的尻骨,粉狼倒下,飛出了破船壁,「撲通」一聲,水花四濺,一代淫賊,赤條條落入湖中,波浪一湧,蹤影不見。

  白衣龍女在這時完全清醒了,她只聯想到一個白色人影飛出破船壁口,也同時看到自己躺在船內,掠得頂門上走了真魂,發出一聲絕望地尖叫。

  文昌恰在驚叫聲中轉身,糟了!

  白衣龍女糊塗透頂,以為文昌在侮辱她呢!飛躍而起,瘋狂地連揮兩劍。

  文昌不知她怎瘋了心,自己在救人,誰想到她會突下殺手?加以船中窄小,他和文昌斗死完全是貼身相搏,可知確是沒有多少避的空間。姑娘在息燈時瘋狂揮劍,來得太突然,他想躲已嫌太晚,更不用說有解釋的機會了。真要命,這鬼丫頭冒失的可怕。

  劍氣迫體,不容他思索,立即仰身用金魚穿波身法飛出破船口,「通」一聲輕響,右靴跟被劍揮掉了。幸而他的水性高明,下水時未脫靴,不然這隻腳豈不完蛋?

  「撲通」水花激射、英雄落水。

  他不想解釋,也無解釋的必要,向後急游,尋他自己的船。他眼前,白衣龍女的完美的胴體似乎一再浮現,他也想「這丫頭成熟了,已不是當日在龍駒寨出現的黃毛丫頭了!難怪粉狼宗經不放手,換我也……也……」

  也什麼,他不想,只有搖頭苦笑。由於這一次一瞥之下,他對白衣龍女的印象深刻了些。

  他向跟來的漁舟游去。後面,破舟上的白衣龍女的哭聲震耳,他已經無思過問了。

  他飛躍上船,向船家道:「快!靠岸,下帆。」

  「夏姑娘呢?」船夫急問。

  「在下救了她,殺了五個惡賊,目下夏姑娘留在小船上。」

  「遠處旬爺的船來了,要不要迎上去?」

  「不,在下與旬爺沒有交情,不想打擾他。」

  波濤中的小舟下了帆,且在黑暗中,半里之內也難以出現,小舟向東靠,在一處山林旁靠了岸,文昌用十兩黃金重謝了船夫,背了他自己的兩個包裹一躍上岸,換了衣褲,返回岳州,連夜跑向至陸溪口的官道,要渡江步入陽州,取道承回故鄉,歸心似箭。

  岳州府駛來的船隊,是流水似雲而非四海神龍,旬姑娘也在船上。流水行仍是府城的第一武林世家,也是北方大名鼎鼎的大神,聽愛女報說姨侄女失蹤,還了得。岳州府城頓時間鬧翻了天,不久,便接到消息說,有人看到有可疑的人夾著像人的東西僱船入湖,一查之下,果然證實王老叔的船被入僱用了,便出動大小船隻向湖裡追,煙波浩蕩的八里洞庭沏,四周水道如林,巷彎遍佈,想在黑暗中追一條小舟,太難太難了,父女兩急的坐如針氈,心膽俱裂。

  白衣龍女見文昌已跳水溜跑,急得要吐血,抓起破衣掩蓋身體,擦亮火折子察看船內的光景。艙中很亂,沒有人。她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幸而發現自己下體沒有任何異狀,心中略安,搶出了後艙,發現了兩個死人。

  她急怒攻心,迷失了靈智,不住深處查問,把住舵抹掉眼淚。切齒仰天大喊:「蔡文昌,達世間有你無我,即使要一輩子光陰跑遍天涯海角,我也要尋到你殺掉。」

  小舟駛向湖口,迎面船隊鼓風而來。八條小舟發現有船駛到,兩面合圍,波浪洶湧勁聽呼號中,暴吼傳到:「什麼人?下帆?」

  白衣龍女向下帆的船怪喊道:「我是宛君,大船上姨夫在嗎?」

  她用千里之音傳術大喊,大船下也聽得真切。第一隻大船上,流水行雲父女感到心神一愣,跌坐在艙面所設的大環椅上,久久,流水行雲方定神喊:「孩子,你可無事?」

  白衣龍女淚珠滾滾,但她一咬牙,小舟在大船左方掠過,尖銳的刺耳喊聲在風浪中震蕩:「姨夫,請派人搜尋亡命客蔡文昌的下落,那惡賊跳水逃掉了,那該死的惡賊!」

  「孩子先上船再說。」

  「不!不抓住那惡賊,我不回家。」

  她的小舟乘風順流,像一匹怒馬,向北面湖口衝出。

  王老叔的船沉了,人也死了。粉狼船上的四具屍骨,打扮得像是漁夫,也被白衣龍女丟下湖中,她以為是文昌奪船而殺入滅口。小龍小虎父子三人,不過是湖旁的老賣貧窮漁人,懶得說明小龍小虎父子方在岳州城停留一夜,次日使得到了文昌的消息,夏姑娘獨劍追蹤文昌去了。流水行雲一群人也跟蹤便追。

  陵溪口,屬於武昌府嘉焦司管轄,這兒是官道岔路處,東北至嘉魚,行西是官渡,渡過大江,有官道直至華陽州。這處渡口,是構通南北大江的要道,但行客並不多,因為不是客貨必須經過之地,但兩岸的碼頭,卻是漁米下放武昌的集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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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8 12:47:54
日色近午,他到了渡頭,渡船有兩艘,一來一往十分方便。由於初春水枯,這段江流雖然加上了洞庭的湖水,也不見得喘急,而且下游還有一個大沙州將江水分開,渡船往來毫無凶險,渡船上,已經客滿,舟子正在解攬。

  嘉魚方向,三個人健步如飛向碼頭上奔來,一穿黑兩穿青。碼頭在官道旁,其實他們並非過江之人。

  文呂正在渡口檢查所交驗路引,且未留意來人是誰。

  查驗官兵將路引交還向他說:「你的路引書明是到武昌府,怎能過江到沔陽州?不行!」

  「小可順道到沔陽州探望一位遠親,三兩天使取道赴府城,將爺請行了方便……」

  「不行,快走。」官兵斬釘截鐵的答,態度極不友好。

  文昌歸心似箭,必須趕在春泛之前割取玉髓龍角芝,非走不可,緊了緊包裹扭頭向碼頭上走。

  哨上中有四名官兵,搶出一名大吼道:「狂徒斗膽!你往那兒走?」氣勢洶洶,劈面攔住了。

  文昌無名火起,虎目一翻,冷笑道:「上渡船過江。你不盡放行印戳,我同樣要走,腿是生在我身上的。」

  站內另一個官兵受不了,叱道:「拿下他,這傢伙定是非法之徒,逃丁逸夫……」

  攔路的兵勇不等聲落,伸手便抓住文昌的衣領。

  文昌忍無可忍,鐵拳中兵勇的下頭,兵勇「哎」一聲狂叫,飛跌丈外手腳朝天,爬不起來了。

  站著的三名官兵同聲怒吼,大叫「反了!」拔佩刀槍出,要動手捉人,三把佩刀齊向前沖。

  文昌手按劍鞘,怪叫道:「一不做二不休,狗東西,要你們好看。」

  「錚錚錚」三聲暴響,三把刀飛散激射兩丈外。碧芒連抖,劍左急拍,他用劍脊而不用劍鋒,似乎在同一瞬間,三名官兵全被打翻在地,鬼叫連天。

  路過的三名客人看倒了,在外圍一站,中間的黑衣人叫,「打得好!何不斃了?」

  文昌不加思索,收劍抬頭叫:「尊駕少管閒事……咦!」

  「咦」黑衣人也同聲訝然叫。

  文昌也大吃一驚。老天,是九宮堡三大高手的老二、黑孤令孤超,在絕谷湖的瀑布上,這傢伙會與銀劍孤星隔岸觀看,他怎麼會不認識?

  「是你?」文昌竟然沒死?黑孤也駭然叫。

  以一比一,文昌知道差勁,而且對方有三個人,拼不得。識時務者為俊傑,走為上策,展開輕功向未解脫離岸的渡船奔去。

  「亡命客,你走得了嗎?」黑孤大叫,接著狂笑不已,但見黑影一閃,全力追撲而上。

  雙方相距不足兩丈,怎跑得了?黑孤的功力如果不行,怎配得稱九宮堡三大高手之一?他末抵達江河,身後的黑影已到,兩個青影也隨後而至。

  跑不了,只好放手拼。文昌一咬牙,突然瘋狂回頭反撲。止步、回身、拔劍、出招,一氣呵成,撲入人影中,魔幻三劍出手,事急的他必須用絕招自救,在這種急迫的形勢下,也正是用魔幻三劍的最佳時機。

  太快,誰也看不清他們是如何接觸的,生死一發,全憑經驗和本能出招,一擊之下石破天驚沒有任何轉念取巧的機會。

  人影四分,動亂的人影突然靜止。

  「當當!當當」令人心血下沉的錯劍刺耳銳鳴震耳,在人影後退際方行傳出。

  一方黑色衣袂,在塵埃滾滾和劍氣散逸的嘯鳴中,飄然落地。

  地面下,濺了幾星殷紅的鮮血。

  「嗯……」左面的青衣人,發出一聲輕叫,身,形一晃,再吁出一口長氣,突然向前一栽,砰然倒地然後向上翻挺,口角血泡突現。他腹下近腰帶處,鮮血從創口湧出,掙扎片刻,方寂然不動。

  右首青衣人掩住右肩,鮮血染紅了他的手,手不住抖索,臉色死灰,額角的青筋和臉肉不住抽搐,瞪大圓眼,死死的盯著文昌,右手的長劍徐徐下降,呼吸似乎停止了,想談話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

  黑狐的衣秧掉了一幅,右肩外側也出現了一條五寸長的劍縫,連裂兩層衣衫,幾乎傷了肌膚,他額上出現冷汗,右手的外門兵器飛錘前端,出現了一道劍痕,他也用難以置信的眼神,屏息著死盯著文昌。

  文昌的左肩外側被飛錘擦過,布料出現了擦傷線的痕跡。左手掌背,被青衣人長劍創破了一線皮膚,血珠沁出。呼吸似乎停止了,俊面泛白,持劍的手,出現了輕微的振顫。突然,他吸入一口氣,發話了。

  「九宮堡三大超人高手,如此而已,請記住,總有一天,蔡某要埋葬你們,這一天已為期不遠。」

  聲落人閃,人化藍電向後飛射。

  「那兒走!」黑孤大叫。

  「打」文昌吼聲傳到,三把小刀璇舞而出。

  文昌的暗器名震江湖,連七幻道和碧眼青獅也有顧忌,賽過閻王帖於,黑狐怎能不怕?只好不擋不接,向側急閃,繞道狂追,未免慢了些兒。

  渡船已離岸四五丈,正向對岸急駛,女昌收劍全力的躍出,在四丈外落向水面,「嘩啦」』兩聲水響,他雙腳飛出水面,輕輕的落入船梢,經過剛才電耀雷擊似的生死一搏,再用絕學踏水上船,他幾乎瀕臨力盡之境,上得船隻感到腦袋暈眩,手腳發軟,冷汗直冒。

  這一記雷霆一擊,他的信心大增,豪氣飛揚,一年多光陰全沒有浪費掉,能一舉接下三名高手全力一擊,大出他意料之外,在心理上,他獲益非淺。

  等黑狐起到水旁,渡船已經離岸十餘丈了。黑狐扭頭便走,向呆立在那兒的青衣同伴急急地說:「你這兒善後,我去稟報令主。這傢伙既然過江北走,定然是返回故鄉龍駒寨,得趕先一步等他,他活不了。」說完,丟下同伴向嘉魚飛而去。

  江湖大震,黑白兩道好漢紛紛取道入陝,日夜兼程急如星火,武昌黑白群雄大會風消雲散,無限期放置。

  文昌卻不能日夜兼程,渡口懲戒了守渡官兵,官府畫影圖形捉他,他只好晝伏夜行,過了襄陽府人煙漸少,官府行文也未到達,他方敢白天趕路。他不知路黑道白道群雄已兼程趕來,不然他會易容上路的。

  行行重行行,時光飛逝,眼看中旬將過,他已到了襄陽府地境。這時間,他晝伏夜行,孤家寡人一個,急於趕路,所以沒向江湖朋友打聽江湖事,當然不知江湖上已經風風雨雨,更不知大禍將要臨頭。

  他走陸路入陝,必須從襄陽府渡河,經河南地境取道邦州入峽,到了襄陽,他心中大定,決定明天白天趕路,不會有官兵找麻煩了。

  漢水這一帶,也叫襄河,渡口在北關,對岸原是焚城關巡檢司。由於襄陽以上的山區開放不足百年,官府對往來山區的人盤檢極緊,沒有路引的一律抓住充軍,各處渡口查得更緊。

  從襄陽渡河,不但在南岸查,北面也查,焚城關巡檢司雖在不久前捲到柳樹鎮,但又派有手眼高明的官兵駐紮在這兒。他來不及在府城找路引,決定偷渡漢江。

  黑白道高手早到了兩天,已知文昌還未到襄陽,眼線四布,危機重重。他們當然知道文昌不敢公然從官渡過河,上下流可以偷渡的所在都派了監視的高手。

  明日白天趕路,晚間必須過河,他不在府城歇息,從城南望楚山向西北岔出,沿江岸西行,到了距府城八里的漢皋山下,想先找一間農舍歇腳。漢皋山,也叫萬山,故老傳說古代近江一面,可以看到仙女弄珠云云。這大概和襄陽渡口早年有蛟龍,襄陽太守鄧假下水誅蛟,同樣是無稽的神話,但這兒確是偷渡的好所在

  五更正的更鼓在城中傳出,他已繞城西疾奔漢皋山下。夜間沒有人趕夜路,他的行蹤便落在眼線的監視中了。但等到高手趕來,他已到了漢皋山北麓臨江的一面。

  一條小舟從渡口向上悄然滑行,天空剛現魚肚白,小舟已沿江悄然劃抵漢皋山下,緩緩向上游移動。船頭,個漁家少女靠坐在船艙旁,向艙內低聲叫:「朱叔叔,他真能依時趕來?」

  「二小姐,沒錯兒,他一到承天府,便落在咱們的眼下了,按他的腳程,該在五更前趕到。」朱叔叔在艙內答。

  「他真會從漢皋山偷渡?」

  「會的,這兒是江湖人最理想的偷渡所在地,他自然知道會來的,所以我派秦、尤兩位賢弟,昨天就將所可以偷渡的舟艇,請武昌的翻江虎鯊譚當家費神全起跑了。」

  翻江虎鯊譚英,正是早年趕走漢江禿蛟退出鄖陽府以下水上買賣的人,這傢伙恰好在襄陽,水陸英雄大會師。

  「爹趕來了麼?」少女又問。

  「來了,老爺子已和你姨夫在一塊兒,監視著聞風趕來的黑白高手。老爺子已和他取得協議,岸上咱們不管,水上的事是咱們的,據我估計。黑旗令主可能控制了翻江虎鯊,要包攬水上的事,咱們確是無法和黑旗令主相抗的。唉!但願蔡文昌今晚來,明晚黑旗令主必定叫我們走了。」

  「我不管,我可不在乎黑旗令主,君山夏家也不一定會受人威赫。」少女微慍說。

  少女是白衣龍女,她也趕來了。朱叔叔朱立鹹,正是洞庭八衛的老大,後梢操漿的人,是一個漁夫裝扮的中年大漢,是老八張彪,洞庭八衛中,張彪的水性最高明。

  「二小姐,可不能這般說,咱們怎能和他們爭短長?算啦!」朱立威無可奈何的勸解。

  文昌當然知道漢皋山是江湖人偷渡的地方,沿江崖急走,遠遠地,便看到一星燈光在前面出現,他腳下加緊,向燈光奔去。他要找個地方歇腳,然後找船隻。

  他卻不知後面半里地有大批高手趕來,更不知水上有人等他,他沒料到黑夜中前面的燈,是誘人入伏的釣餌。

  江岸旁枯柳密佈,內側古林森森,他從兩者之間急行,前面的燈光漸近。怪,枯叢中怎麼不見有船?」

  到了,那是江岸邊的三五座草棚,是漁夫暫時宿處,沒有門沒有窗,只有三面葦編成的草壁,裡面的乾草堆上橫七豎八躺了五個人,像埋在草堆的死人,只露出腦袋和雙手。草棚外竹柱上,掛了一盞氣死風,在寒風中搖搖晃晃,整個草棚區陰森森可怖,四周寂靜。

  東方天際出現了曙光,他心中又焦急,時問不多了,他必須將人喚醒道出來意。

  他大踏步進入草棚,到了一個卷睡來草中人身旁,想伸手將他搖醒,卻有點遲疑,一來是恐怕打擾這些窮苦漁民的安睡,又想先歇歇腳再說。

  小立片刻,他等不及了,心說:「多酬謝他們就是了,打擾他們又有何不可?請他們出去找船我還來得及歇腳。」

  他府下身,去路那人的肩膀,外面燈光本就太亮了,裡面更是黑暗,看不清那人的臉面,他大意地伸出手。

  突的,那人放在外面的右手,閃電似的急扣他的腕脈,左手一揮,襲向他膝關節,勁如山,而且快急。

  他雖然大意,毫無戒心,但千錘百煉的精深修為,和經過無數風險考驗過的超人反應,令他油然而驚,突然足尖一點,人向後飛退,一髮之差,險些著了道兒。

  身形未著地,身後勁風壓體,另一個人同時暴起,一掌向他的脊心劈下來勢迅捷。

  他功行左肩,在肩不容發中一扭虎軀,旋身猛碰,同一時腳掃。他的左肩下掛了包裹,手臂張得甚寬,一碰之下,肩膀碰在從後下手的胸膛,「叭」一聲,那人也劈中他的左肩腫骨。

  「哇」那傢伙噴出一口鮮血,向後暴退,「撲」一聲踢中那人右腰肩,脊骨立折,飛碰出兩丈外,「碰」一聲暴響,「嘩啦啦啦」,倒了一面蘆牆,草屋搖搖。

  「什麼人?為何向在下下手?」他已退出棚外,出聲叱喝,同時將包裹緊在背上。

  四個黑衣人吃了一驚,被文昌奇快的應變能耐嚇了一大跳,不敢立刻撲上,四面合圍,一個手按劍把厲聲問:「先通名號,幹什麼的?」

  文昌不認識這些人,說:「不必盤問,你們……」

  「哈哈哈哈……」一名黑衣人用狂笑打斷他的話,笑完說:「不用問了,在下認得他,亡命客,你怎麼今天才到?」

  輪得文昌吃驚了,訝然問:「哎!你們在等我!咱們似乎少見,無怨無仇……」

  「拿下你你就明白了,哥兒們上!」

  這兒距江濱還有十來丈,一旁是樹,一例是幾座草棚,來的是一個枯草坪,他必須突圍而走,能叫出他的名號的人必定不等閒,雖殺一個,這四個末可輕視。

  四人拔刀逐步迫進,有一個傢伙發出刺耳的長嘯,想必是招呼黨羽,大事不好,如不速戰速決,後果可怕。他大吼一聲,拔劍出鞘,身形條動,先撲向前方。

  「呵!」他沉喝,碧茫疾閃,劍動風雷俱發,「飛星逐月」招下絕情,碧茫疾吐吞,從對方的刀影中條入條出,再折向飛射,「白虹貫日」再下絕情。他這時深具自信,平安增加三成威力,銳不可當,快、狠、穩、准氣吞河山,像一條發威的怒龍,劍兇猛地突入對方的刀影,奇準地從空隙中遞入,殘忍地毫無感情地刺入對方的軀體,為了保命必須將敵人殺死,他沒有理由憐惜這些惡賊。』

  「殺」他再吼,又滾入右方的劍影中,一吐一吞,人化狂風旋到另一面去了。

  「呀」倒了一個,在地上抽搐翻滾。

  「啊!」第二個狂叫著丟刀向草棚裡倒去。

  「老天」第三個緊接著叫,丟了劍,雙手掩向胸前,猛烈的吸氣,搖搖晃晃,好半晌方屈身倒地。

  人影如電,來得太突然,就在這剎時間,三面皆有黑影閃動,文昌吃了一驚,正想從前面經過,但兩側的黑影已經一閃而過,在前面會合,他陷入了包圍中了。

  南面山林,白影飛射,也有人倒了,喝聲入耳。

  「令主請了,這一回讓給秋某。」

  文昌先看到前面出現一個身材極雄偉的人,這身影似乎不陌生,在長安杜氏廢園,黑旗令主的人入侵迫走非我人妖,他就在火光中見過這人的背影,一雙奇光閃閃的大眼令人望之生寒,披一件紫色大氅十分威武,這人左面是銀劍孤星,右面是黑狐令狐超。他本能的想:完了,黑旗令主來了。

  南面黑影閃開,到了一大群白影。最先的白影白袍飄飄,五綹灰長髯拂胸。金奪銀刀孫長河,緊隨白袍人身右,來勢如電,只消一看倆的置位,便知是無盡谷主到了。

  他不能等必須爭取時間,等他們紮穩了腳這條命完定了。他第一個念頭,便是火速突圍。

  一聲不吮,三支銀羽箭俏然出手,左手再夾了三把飛刀,右手碧茫如經天長虹,在眾人還未定神的剎那問,向北突圍猛衝。

  「啊!哎!」狂叫聲中條起,三支銀羽箭同時得心應手。

  魔幻三劍再次揚威,在拚命求生之際,威力增倍,劍下飛雪令人驚心動魄。

  這一面擋道的共有八名黑衣人,他們萬沒料到會突然拚命猛衝。同時,一個想取人性命和保命而拚命的入相比較,所發揮的潛在生命本能是不一樣的,為保命而拚命的人會在精力下產生奇跡,有超乎常人的力量發出以保全性命。

  他全力向水際飛射,捷如閃電。

  黑旗令主和無盡谷主秋痕,幾乎同時追到,像一白一黑兩道閃光,在文昌距水邊還有丈余時追到了。

  「留下」。黑旗令主叫,大手伸出,從左後方追進出掌。

  「留活口!」無盡谷主同時大喝,大袖一揮。

  「轟!」一聲暴響,黑旗令主的霹靂雷神掌發威了。

  「呵!」無盡谷主的袖風,將力可摧山的霹雷掌力震偏了尺餘,兩人的掌力袖風,駭人聽聞。

  文昌也同一瞬間,右旋,出劍,打出飛刀,劍出魔幻三劍,無極氣功行雷霆一擊。

  他旋得好,霹雷掌力被袖風震偏了尺餘,正好經過他的左肩外側,未被擊實。三把飛刀突化為碎片,回頭反奔,也從他身左經過。無盡谷主這一袖,功德無量。

  「刷!」身後的枯蘆葦,如被狂風所摧,全部撲倒,好厲害的霹雷神掌。

  碧玉屠龍劍似乎光芒一收,劍下傳出無極真氣,有時候散些掌力,運轉不靈,絕招動不了兩名絕頂高手,魔幻三劍未能發揮威力。

  文昌感到半邊身如中雷擊,護身的無極氣功似乎有回頭反奔之象,勁風以排山倒海的聲勢,將他的身軀凌空震起,飛出兩丈外,「撲通」一聲,英雄落水。

  黑旗令主權頭大叫:「快撈屍體,這傢伙竟敢一舉擊斃本令主五名金字令旗手必須用他心肝祭奠。」

  無盡谷主仰天長吸一口氣,無限惋惜的說:「可惜,這一人的黑白道糾紛何日是了期?」

  這一帶江岸是陡坡,水流湍急,水勢洶猛,上去撈屍體的人甚至還無法潛至江底,屍體被急流所沖,如何撈法?忙至天色大明,下上半里地都有人在水中鬼混,一個個凍得發抖,毫無所得,只有先上水的人拾到兩個包裹。

  第一個先離開的是無盡谷主,率一群入走了。黑旗令主怒叫如雷,但他不能賴在那兒,也帶著人走了。

  江崖下,還有三二十名黑白道群雄,大家死盯著江面發呆,驀地,有一灰衣人問:「諸位,有誰相信亡命客已經死了?」

  這些人,都是聞風趕來看熱鬧,並不受黑白兩盟主管轄,他們們都是天快亮時趕到的,只能從同道朋友口中探出激烈的情況。

  有一個青衣大漢哼了一聲,接口道:「我不信。」

  「閣下不信黑旗令主的霹雷神掌?」

  「碧眼青獅的大印掌也同樣厲害,但亡命客就能挺下了。咱們不到黃河心不死,走!到龍駒寨蔡家莊去看個水落石出。」

  「走啊!」有人附和。

  他們卻不知道,這一來會替文昌帶來多少困難。

  文昌受傷並不重,他禁得起打擊,霹雷神掌的勁道並末擊實,無極氣功發揮了巨大的功能。他只感到左半臂麻木,氣血翻騰,入水之後,他丟掉了包裹收了劍,向對岸潛泳。黑夜中,誰也看不見他,他換氣換得很高明,仰面出嘴而不必頭伸出水面。

  到了江岸外二十餘丈,他受了輕傷,氣血未定,有點支持不住,要換氣了,便悄然仰面向下,將嘴伸出水面。

  糟!臉碰到了船板,他吃了一驚,趕忙下潛下尺,再伸手一摸,摸到船底的龍骨,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需要歇息片刻,略一停頓,便用兩個指頭全力插入船頭的舷板內,伸頭出水調息,任船帶著走。

  船是往下劃的,驀地,他吃了一驚,聞聽極為熟悉的嫩嗓子,急急的叫,「朱叔叔,快上岸

  「不行!」朱叔叔厲聲地說,又道:「黑白兩盟主同時出手,那惡賊豈會有命?苑君姑娘,輪不到你報仇了,我們得走,他們在撈人,要是疑心我們……」

  船後,洪鐘似的聲音打斷了朱叔叔的話:「老大,不對,船下有東西阻水,在船頭,你看看。」

  文昌在聽到嗓子時,便知道白衣龍女到了,腦中靈光一閃,心說:「我這次返鄉,必定已被人猜出了,但此行有進無退,非死不可,而他們也必定不肯甘休,即使我取得了玉髓龍角芝,之後必須找地方靜養,我何不設計令他們斷念不再找我的計謀,也可惜機會安心靜養?好!就這麼辦,可以利用這個丫頭……?

  恰好操槳的張彪發現船下有阻,他吃了一驚,只好打斷思路,突然松下雙指,伸手扣住船舷,伸頭在舷邊叫,「白衣龍女,要找我不難,十天後酉牌正,蔡家莊虎頭峰上一決。」他飛快地說完,潛入水中不見。

  假使他知道黑旗令主已宣判了他的死亡信息,也不會和白衣龍女約定了,真是自找麻煩。

  「刷」一聲輕響,朱立威已下水追逐,可是,文昌的水性了得,而且心思靈巧,不往對岸潛,反而向裡靠,天色末明,在洶急的水流中找人,水性再好也沒有用。

  他等到小舟漂下十餘丈,方開始向對岸潛伏,不久到達彼岸,仍是伏夜急行,不走鄧州富水關,卻繞出浙川通荊關走了。這段路遠些,所以他約定在十天之後,那天是二月二十八,酉脾正是入夜時分,他計算的極精。

  二月二十六,他到了,午夜祭掃爹娘的墳墓,然後準備一切,都在夜間進行。二十七白天裡,他發現附近來了許多江湖人,來意不明,但可猜想到必定是為他而來的。晚問,他是昨晚所探出的水路,潛入黑龍潭中,這兒一石一縫,他都瞭如指掌,這時的功力比起小時候不知高明了多少倍,輕而易舉地割下了一對玉髓龍芝。當晚,他便大膽吞下肚中,然後練晚功。

  沒有人替他助功,他不知是否有效。同時,年來不再有暈眠痛楚症狀出現,他不知身體內該有何種變化。但服下之後,經脈中阻滯氣血的情形,似乎已在逐漸減輕,這點他倒是發現了。

  「管他娘,是否有效,以後再說,反正在江湖闖蕩也不易找到千載交籐,我得以半年的時間找出結果來,我相信玉髓龍角芝應該有效的。」

  除了黑白道盟主之外,聞風趕來的江湖朋友到了三百人之多。

  暗淡的斜陽光輝逐漸消逝,虎頭峰了寒風呼呼厲嘯。文昌一身藍衫,背著掛包,高大魁偉的身軀雄壯如獅,神奇的出現在雙親的墳墓前,仰天長嘯,開始燒紙化錢。

  嘯聲引來了不少江湖豪客,看著他拜別墳基,耳聽他彈劍高歌他從前編的亡命之歌,歌罷,在群雄的注視下,在踏腳步向虎頭峰走去。

  他身後,漢江禿蛟,五丁神,和他們的弟兄與朋友,默默地挪動著沉重的腳步,隨著他向山上走。

  怪石叢中的臨江峰頂上,白衣龍女一身白。流水行雲和四海神龍在旁呆立,除了臨江一面,三面共有二百餘名先期等候的江湖朋友。洞庭八衛靠近臨江一面,像在防範有人跌落五六十丈高的黑龍潭。

  暮色重重中,西牌正,文昌到了,後面有百十名觀禮的朋友。

  文昌昂然從讓開的縫隙中踏入場中,抱拳向四周行禮,朗聲道,「亡命客蔡文昌,謝過諸位朋友的盛情厚愛。」

  四海神龍,極有風度地說:「尊駕如果不先向小女叫陣,夏某確想下場領教。」

  白衣龍女鳳目中隱有淚光,一步步踏出切齒道:「惡賊!那天在岳府,我自問並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為何如此對待我?你這禽獸不如的畜牲!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文昌先是無比驚訝,隨又苦笑搖頭,事到如今,他已用不著分辨了,往下首一站,沉靜的說:「夏姑娘,一切用不著多說了,說出來未免難堪,在下認命,請姑娘劃下道來。」

  白衣龍女含著滿眶淚水,一字一吐地說:「你我單人獨劍,全力施展,在這兒生死一決,不死不散。目下到場的江湖前輩可以為證。夏苑君如失手血濺峰刃,君山夏家在三年內決不向尊駕尋仇報復」。

  「多謝姑娘的金諾,在下心領感情,蔡某如果失手,請放心,在下的朋友決不向君山自討沒趣。蔡某先謝過諸位朋友,請記住兄弟今日之言。」他向四周再次行禮。

  「你準備好了麼?」白衣龍女厲聲問。

  文昌淡淡一笑,說:「姑娘請」。說完,抱拳示意。

  兩人相距兩丈,開始緩緩舉步踏進,白衣龍女知道文昌的造詣可能比她強,但奇恥大辱怎能不報?她橫定了心,把性命丟在虎頭峰,至少也叫文昌吃苦頭,或者拚個兩敗俱傷。經過洞庭湖之夜,恥辱仇恨刻骨銘心,早年的愛念全化為無邊怨恨,一生名節斷送在文昌之手,她恨不得生吞了文昌方消心頭的怨毒仇恨。丈六,丈二,雙方逐漸迫近了。姑娘的風目中,發射著怨毒的寒芒,櫻唇微抖。文昌臉上卻比她深厚些,自從在龍駒寨鐵店前交手之後,他雖未曾和她真正狠鬥過,以君山夏家名震江湖的天玄摧枯掌來估計,姑娘以右劍左掌進擊是必然之事,劍,他不伯,掌卻難以招架,所以他有點耽心,萬一不到預期的位置便傷在對方的手下,那一切都完了。

  八尺了,正是最佳出劍時機。

  兩人幾乎同時踏出右腿,幾乎同時抓肩上的肩靶。

  碧芒白虹齊閃,劍影飛騰,風雷俱發,只剎那間的接觸,雙劍已換了四劍之多,一觸即分,同向左飄退兩步,天宇中劍聲如龍騰虎嘯。

  人影剛止,白影突然閃出,白虹如電,「流星墮地」攻向下盤,再化「靈蛇吐信」轉攻文昌胸前。

  文昌招出「力劃鴻溝」,對方雙招,他也變,「玉門拒虎」,「錚」一聲雙劍相交,乘機槍入,身向右射佛劍,攻向姑娘咽喉,變化奇快。

  白衣龍女也快,沉肘推劍,招化「推窩望月」上身一仰一轉的剎那間,劍訣突然變掌,右手迎著文昌右射的身軀,招出「袖底藏花」,閃電似的拍向文昌的右肩上。

  果然用掌了,陰陽而直迫內府的天玄摧枯掌力發如山洪,一湧而至,雙方摧劍斜掠,幾乎貼身錯過,鐵手一指,便近身拍到了。

  文昌吃了一驚,右足一點,突然反退。白衣龍衣己勝算在握,劍沉深挫,劍花疾吐,中了!

  「哎……」文昌驚叫,退出丈外,右胯出現了血跡,白虹又至。

  漢襄山夜鬥,黑旗令主用霹霹神掌行雷霆一擊,認為文昌己被擊死墜下漢江,自以為文昌絕挨不起他一掌,且撈不上屍體,卻確信文昌、死定了。所以他率領堡中高手從襄陽直放武昌,返回武昌召回在武昌的爪牙,浩浩蕩蕩回伏牛山九宮堡去了。無盡谷主也上了當,雖然他知道自己那一袖已將掌勁震偏尺餘,但文昌被擊飛兩丈確是事實,一個江湖晚輩修為有限,豈會有命?也不問死活,帶著人返回武陵無盡谷。

  兩位盟主不在,虎頭峰上的群雄全是想探個究竟而來的人,在文昌末出現之前,誰也不知他的生死下落。這些人中,當然也有加盟黑白道的人,在末證實文呂先死之前,自不能提前飛報信息給他們的盟主,等到文昌出現,想報信也來不及了。

  君山夏家的人早來三天,在虎頭北峰麓相候,先後趕來的江湖朋友弄不清是怎麼回事,本來想走的人也一時好奇,留下啦,果然趕上了這場熱鬧。

  文昌出現之後,三百餘名參戰的群雄中,文昌的朋友不多,對頭也相當少,至於黑白兩盟主的爪牙,數量也不會多,他們想阻止這場決鬥並非容易,一方面是文昌的聲譽令他們也不敢出頭,再就是君山夏家的人全來了,四海神龍和流水行雲自不用說,洞庭八御衛中更是無一庸手,他們怎敢出頭阻止得了,所以只好站著袖手旁觀,看這一雙男女在峰嶺各展絕學一決生死。

  白衣龍女已獲君山真傳,天玄摧枯掌乃是武林一絕,她的造詣自不等閒,不然也不敢在江油闖蕩生事架樑。在江湖中,她的名號越叫越亮,在武林晚輩中,她是佼佼出群者之一,老一輩的人對她另眼相看,認為君山絕學在她手中必將發揚光大,前途未可限量,事實上,她一個年紀青青的女孩子,便獲得了今天的成就,確也值得驕傲,也確是下了一番苦功的結果,絕非僥倖得來。

  論劍術,她確是比文昌差,文昌的魔幻三劍固然神乎其神,但其他散手也已獲劍道神髓,出招快,落劍狠,守得穩,部位准,從無數風累中吸取劍道精華,從生死亡中獲致教訓,遠非姑娘所能望其項背。論內力修為,她家學淵源,長輩指導督有方,比文昌自己摸索強練當然強得多,兩種因素加起來,兩人便拉成平手。但她對文昌的暗器深懷戒心,必須緊迫狂攻不讓文昌有取暗器發射的機會,才能取得優勢。所以在初次照全一合一分的時間,她朗在身形未定的一剎那奮起進擊。

  第二次接觸,雙方同時展開快攻,白衣龍女用天玄推枯掌相輔,第四招便搶得了機會,刺了文昌一劍。

  文昌驚叫一聲,退出丈外,右跨外側出現了血跡。不等他站穩,白影跟蹤追到,白虹又到。

  「厲害!」四周有人怪叫。

  文昌似乎腳步已亂,白虹射到,他只好再退,碧芒飛舞,吐朵朵劍花,將白虹阻住了。

  「錚錚錚錚!當當!」劍鳴刺耳,龍吟聲動人心魄。

  文昌一面揮劍,一面徐徐後撤,撤的方向是潼江一面,真糟!白衣龍女的劍矢捷如龍,封住三方,他如果不向後退,衝不出三方面白虹交織成的劍堵。

  白衣龍女氣吞向獄,瘋狂進追,看不清劍影,飛旋撲擊聲攻勢如排山倒海,一步趕一步,一劍連一劍,在片刻間便搶攻了八招二十一劍之多,每一劍皆如獲神功,總能從碧芒的空隙中插入,迫文昌撤招自救,回手乏力,一招末開,另一招又到了,形勢岌岌可危。

  西南角一個黑衣人,突向同伴說:「怪事!敢和宇內十三怪物為敵的亡命客,為何如此差勁?為實令人難信。」

  「十天前他挨了黑旗令主一記霹雷神掌,定然內傷末愈。瞧!他腳下本來就不太方便嗎!」同伴答。

  「剛才挨那一劍,未免太冤枉,他只消沉劍上撥而退,那丫頭毫無機會的。糟!這一劍……」

  在四周群雄訝然驚叫中,文昌已展開反擊,搶回了優勢,對擊七劍之後,第八劍化為一圈碧芒,旋舞而出。

  這是曇花一現的猛烈攻勢,迫得白衣龍女退出五六丈的地盤。白衣龍女突然劈出三掌,劍出「拂雲掃霧」,因柔而兇猛的摧枯掌力,震偏了文昌襲來的長劍,再被「拂雲掃霧」蕩開蜂尖,扭轉了危急,一聲嬌此,白虹一插而入,劍峰光臨文昌的左胸。

  這一劍來得捷如電閃,夠狠夠準,四周群雄訝然驚呼,以為文昌必定完蛋大吉,濺血劍下了。

  群雄驚叫剛起,文昌突然冒險化招反擊,左手以肉限難辯的奇速向外一震,小臂格開創身,碧芒上揚,突又下沉,一閃之下,兩人同時後退八尺。

  「嗯」!白衣龍女輕叫,左腰下出現了血跡,雪白的勁裝有血,看去十分明鮮扎眼,雖是暮色重重夜暮將下的暗淡黃昏,仍可看得真切。

  文昌雙手有皮臂套,套上有暗器和幻電劍,所以他敢用手臂去擊來的長劍,出手太快,沒有白衣龍女偏劍的時間,格中了劍脊而非鋒口。

  一劍換一劍,雙方都掛了彩,也都不太嚴重,依然攻勢奇猛,雙方拼上了。

  文昌仍是退,快退出人叢了。振劍錯鳴聲不時傳出,在寒風呼呼中更為刺耳。兩人快速出劍似乎已無力為繼,逐漸慢下來了,四十招之後,兩人大汗淋淋。

  夜暮深垂,夜來了。

  洞庭八衛往外退,但已無法再退了。

  虎頭峰伸出江心,下降五六十丈,虎頭尖端嘴部突出,像是張口咆哮,上頜的亂石中生了不少枯草,下頜在下面十餘丈,崖壁中長了不少枯草和奇怪的松樹,松樹枝桿剛勁而短,像是嘴旁的虎鬚,人如果爬伏在崖上往下瞧,事實上看不到內凹的崖壁,只可看到松樹和枯草外的黑龍潭外側。

  兩側虎頭的兩面,也看不到嘴部景況。膽子大的朋友如果敢站在崖頂,可以仰視蒼竅,下俯江流,耳聽罡風惡號,大自然雄渾的氣魄令人動心神搖。

  文昌一聲長嘯,狂攻三劍。

  白衣龍女一聲嬌叱,立還顏色,一連九劍瘋狂進擊,竟將文昌迫退了五丈餘,身後距崖口不足三丈了。

  「苑君,快退!」四海神龍大叫。

  「文昌,危險!」五丁神情急狂叫。

  洞庭八衛幾乎同時大吼:「二姑娘,退!」

  可是晚了,白衣龍女感到右臂一麻,碧芒一閃,劍已入體。

  「啊」她全力大吼,掌劍而出。

  「啊」文昌狂叫,劍被掌風震得脫手飛拋,飛出三丈外,不住翻騰,墜入江心去了。同一瞬間,姑娘的劍擦左身而過,鮮血濺出。

  白衣龍女出劍太猛,身劍合一前衝,衝出丈外,她想拔劍,怪劍拔不出,大概力道無盡,右脊創口也令她用不上勁,劍卡在文昌的胸骨旁。

  文呂腳下已亂,向後急退,一面嘶啞地說:「夏姑娘你……你該仔細查……查明底細,那……那夜的……的事……唉!你該知道,我一再沒和你動……動手,末報龍駒寨一……一掌之……之恨,你知道為……為什麼?我是多麼喜……喜喜歡你啊,你在我心目中,永遠……」

  話未說完,腳下一恍,右腳踏在崖緣的枯草上,人仰面便倒,向黑龍潭急墜。

  白衣龍女劍未能拔出,也不住勢,文昌的話像在向她傾訴,令她感到天旋地轉,想剎住腳步,卻被傷口一牽,奇痛滲骨,腳下一軟,便被文昌的跌勢所帶倒,衝向崖緣,上身壓住枯草,枯草向下沉,身不由己,只覺心往上浮,滑下崖去了。

  洞庭八衛老大朱立威、老二秦中謀,一左一右突然冒死向前撲例向外沿,伸手去抓白衣龍女向下滑的雙足。可惜!沒抓住,一髮之差,只摸到白衣龍女的靴底,兩人滑到崖緣,幾乎也追隨而下,發出一聲絕望的叫號,軟爬在崖口無力站起了。

  「二……姑……娘……」他兩人的叫號聲如巫峽猿啼。

  「天哪!孩子……」四海神龍距崖口丈餘,便坐倒在地。

  群雄同聲驚叫一聲,然後一個個呆如木雞。是風怒號,沒有人再發出何聲音,久久,才聽到四海神龍深長哀傷的絕望歎息。

  有人冒險向峰頭往下瞧,一無所見,看不清崖下的景況,一是天色已黑,二是崖下像是虎鬚的草木當住了視線,除了風聲和水聲,一無所有。

  流水行雲依然一歎,向掩面噓希的洞庭八衛說:「走吧!到下游守兩天,等遺骨浮上。」

  四海神龍神情略為振作,領先便走,顫聲說:「她已存了必死之心,但不該和這賊同死唉!冤孽。」

  群雄逐漸散去,只有五丁神和漢江禿蛟一群水陸英雄在峰頭逗留至初更時分,方淒然下山。他們決定在這兒建造一座招魂碑,以紀念這位亦正亦邪、亦俠亦盜的年青江湖英豪。

  最後走的人,是虯髯客吳信,他等眾人走完後,站在崖旁發出一陣狂笑,獰惡地說:「小狗,你仍然死在潭中,生有時死有地,任何人難逃避命運的安排。哈哈!是我帶你進入江湖,也是我最後在這兒替你送終,異數異救!」說完,興高采烈地走了。

  兩月後,招魂碑落成,之後,兩年中這兒成了江湖人觀光的地方,山色深雄,江水澎湃,確也值得一遊。

  招魂牌落成後不久,煉獄谷的人也到了,同來的有黑鐵塔和施姑娘,兩位姑娘一身白、淚灑牌前。黑鐵塔和方小山,留在牌前一月,方痛苦地走了。

  之後,煉獄谷的人不再重現江湖。谷後新建了一座慈雲廟,供著觀世菩薩,方小娟長年白衣,洗卻鉛華,在廟中請來主持香火的五名老尼姑參研禪理。施姑娘每半年來一次,倍伴小娟十天半月,兩年,她十七歲了,還未找到婆家。

  偏殿的殿堂中,供著文昌的神主牌,香煙終年不絕,長生燈終年長明、歡樂從方小娟的臉上消失了,她為了邙山和石門極道的片面諾言而心碎。

  光陰緩慢,直至兩年後七月半鬼節那一天,江湖中響起一聲晴天霹雷,震撼了江湖,也震撼了煉獄谷的慈雲廟。

  白衣龍女並末死去,所以能在兩年後的七月中旬,出現在虎頭峰上。文昌呢?他也沒死。

  他熟悉虎頭峰每一寸土地,也摸清黑龍潭每一寸角落。先一晚已作了妥善安排,他要利用白衣龍女做他隱隱的藉口,當他服下玉髓龍角芝之後,發覺經脈中遲滯氣血景象確有減輕的感覺,雖則不知是否可以驅除體內的餘毒,但確有七分信心。他想起老人梅壁的話,要打破目下練功的高原現象,必須再下三兩年苦功,用大恆心大毅力方可突破這令人淺氣的高原現象,便能再上一層樓進入化境。

  有些人化一甲子的歲月苦修,方可進入這種境界,他難道三兩年也不肯等待?既然玉髓龍角芝已經有對症的效能。三兩年算得什麼,他還年青,來得及,他要以武林第一高手的新面目出現江湖,要和黑白道盟主曾經迫害他的人算總帳。隱修必須不受打擾,不能讓對頭冤魂似的纏住他,正好利用白衣龍女,作為他離塵世的見證,加以來了許多江湖好漢,機會太好了,打燈籠也不易找到哩!太妙了,在崖旁看不到崖下的景物,加上天色的掩護,他計算的十分精確,可惜前功盡棄,也幾乎陪上小命。

  須定落下之處,設有一根可套扣靴子的巨繩,繩長十餘丈,恰好可以掛落崖下的虎口中。虎口的下頜上,擱了一塊巨石,只消落下虎口,推下巨石代表他跌下黑龍潭,便大功告成了。在崖上,絕對看不到他躲在虎口內的情景,這就是他選擇入暮時分決鬥的用意所在,

  他對白衣龍女說不上愛,但確也有點喜歡,所以不想她死,只想利用她做見證便夠了。假使他不手下留情,魔幻三劍早就出手啦!白衣龍女最後一劍,事實上僅擦傷他的手臂窩,被他用臂夾住了劍身不放,讓旁人認為他已受到致命一擊,連劍也拔不出來了。

  他的腳已伸入套索中,向外倒墮,可是,他卻末想到,他所說的話對姑娘會有些什麼後果。

  白衣龍女心中,文昌的形影始深嵌在內心深處。從龍駒寨第一次交手起,三年來無日成忘。她對這個英俊而傲世的大孩子,有說不出的真摯愛念。每一次見面,印象又深刻一分,文昌的所作所為,果然令她傷心,也令她更為思念。最令她難過的是,文昌從未對她假以辭色。似乎不動刀劍,便沒有任何可以交談的機會,更不必說訴說衷情的可能了。

  她在暗戀著文昌,只是機緣作弄著她,似乎每一次文昌和其他女人有牽連的事,偏偏會讓她碰上。

  一個女孩子愛上了她認為值得愛的男人,感情便可能產生兩種極端矛盾的現象,一是極端的順從癡戀,一是故意不加理踩高傲態度,她就是後一種人;豈知文昌偏不知她那一套,把她的芳心弄得進退為難凌亂極,在強烈的愛念中的佔有慾也相對地增加,她無法容忍別的女人插入,也恨文昌是個木頭人。

  文昌確是木頭人,也不想想看,如果白衣龍女不愛他,為何要管他的閒事?天下賊多的是,她不管旁人卻專管他蔡文昌的?

  文昌在夾劍裝傷後退時,說出喜歡她的話,本意是讓她有止步丟劍的時間。豈知文昌的話,卻令她心中受到極大的震撼,衝勢過猛,也剎不住衝勢,竟然隨著下墮,把文昌嚇了一大跳。

  他不能讓她死,百忙中右手一推,想將白衣龍女推上崖頂,反而百忙中推中她的下腿,一震之下,人沒推上,白衣龍女反而昏厥了。

  不由他思索,一把抓住她的肩脊,人向下急墮。套索是繞在石孔中,繞了兩圈,受重之後,便會緩緩松滑。但事先試力倒還不錯,增加了一個人,松滑的速度便加快。十餘文高下的碰擊下,令滾下速度加快了許多。

  文昌大吃一諒,伸手抓住了姑娘的腰帶,另一手扣住巨索全力一拉,想拉回內壁。

  糟了!用力太猛,上面的石孔壁突然崩裂,巨索全部下墮。兩人的身軀一頓,突又向下滾墮。

  沒有任何思索的時間,下面有三十餘丈,跌下去險情慘重,必須設法減輕落勢。

  文昌的右靴仍套在繩端,右手抓緊的巨索,一咬牙,功行右肩,將巨索向崖內黑黝黝的樹影振去。

  他當然知道不可能希望產生奇跡,巨索是絕不可能套在樹枝上,只希望繞在樹上,減少落下的速度。

  他的希望達到了,巨索繞在崖上盤張爪的松枝上,一陣撲簌簌暴響,頓了頓,株葉紛飛,在剎那間便會又降下十來丈,然後阻力再消,重新向下飛墮。

  他的手幾乎像折斷了一樣,掌心如握烙鐵,幸而他抓得夠牢,不然手掌的皮肉必定完蛋。兩次停頓,他已降下得二十餘丈,再往下飛墮,他不用耽心了,二十餘丈高的深不可側的深潭墮落,他自信還不致於跌死。

  他放了巨索,抱緊了白衣龍女,「轟隆」一聲大震,兩人跌下了其冷刺骨的黑龍潭內,水柱上衝,聲勢駭人。他連忙無極氣功護身,仍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嗆了兩口水,直沉下五丈餘方行止住墮勢。

  白衣龍女曾被冷冰冰的水浸醒,隨即再次昏厥。

  激流滾滾,文昌奮勇上浮,帶著人順水急泳,不久便到了下遊山崖的崖壁下。他找到一處巨石縫爬出水面,一摸姑娘的心脈,不錯,還沒死。

  他將百寶裹打開,將僅有時一顆九轉玄丹塞入姑娘的櫻口,吹口氣送入咽喉,略一檢查姑娘的傷勢,心中一寬。

  運氣不壞,姑娘除了肌膚出現些少許血現象之外,體內未受內傷,劍傷也不算回事,他點了點姑娘的睡穴,搖頭苦笑一聲,逕自走了。

  第三天一早,四海神龍,流水行雲,洞庭八衛,以及他們帶來的九名家僕,在黑龍潭中不住翻騰。

  這些水中高手水性確是了得,可是仍然無法潛下潭底。忙碌了兩個時辰,一無所得,崖上好奇觀看的一群江湖入,等不及一一搖頭走了,未看到結果。

  近午時分,十九個人只好從下游上層進洞,卻意外地發現姑娘在下游的石縫中睡得極沉,竟然沒死。

  四海神龍喜極欲狂,也不追究原因,救了愛女悄然返回洞庭君山,消息並未外傳。

  白衣龍女一病半年,秋後方有起色。豈知流水行雲無意中光臨岳州府碼頭,遇上了小龍小虎父子三人,終於知道那晚扁山下的一切經過,冒失地到君山把這件事的經過道出。剛可下床活動的白衣龍女一聽之下,幾乎氣絕,大病幾年後幾乎成了枉死城的嬌客。之後,她變了一個人,經常向天默默自語,像個女瘋子。午夜中,經常可以聽到她在惡夢中叫出的尖厲聲音,令人耽心的痛苦哭泣。

  文昌離開了白衣龍女,在從前遇見客的上游森林荒野中,建了一座秘密的木屋,開始他的苦練無極氣功生涯。從此,江湖中風波漸息,亡命客蔡文昌六個字,依然在江湖中流傳。他像一顆光亮耀目的流星,出現的突然,消失的也快。在近百年來,像這種震撼江湖的晚輩,像是鳳毛麟角,確是罕見。

  襤褸老人說到這兒,已是第四天的午後。他似乎很疲倦,喝完了酒葫蘆的酒,斜靠在碑亭的石柱上,向一群小把戲揮手道:「你們蔡家莊的禍胎、敗類、流氓、痞棍蔡文昌的故事,說完了,去!去!我老人家倦了,要睡覺。噢……」他打了個呵欠,閉上了眼,果然睡了。

  一個流鼻涕的小娃娃,猛推老人的胳膊,大叫道:

  「老爺子,不要睡……」

  「不!老爺子,你的故事沒有完。」

  「當然沒有完,」老爺子閉著眼答。

  「你是說,文昌哥沒死?」

  「要是死了,故事豈不完了?」老人仍然閉著眼答。

  「他那把碧玉屠龍劍呢?」

  「劍從崖上向下飛,飛落在潭外側,他們的文昌哥連黑龍潭也能下去,潭外側自然難不倒他。」

  十一二歲的小孩子,突然一把揪住老人的白鬍子,叫;「不對,老爺子,你怎麼知道這麼仔細?」

  「有何不對?」老人睜眼問。

  「依你說,文昌叔該在下面上游的怪林中了。」

  「不錯。」

  「那麼,我們一起去看看,看真是不是。」

  老人大概不耐小娃娃們的騷擾,站起說:「那怪林中鬼打死人,等著吃人肉,我老人家可怕死,不敢去,要去你們去。呵呵!今天是七月十三,鬼門關的惡鬼冤魂遊蕩了十三天,不怕鬼的可以自己去一鹼,我老人家偌大年紀還想活,恕不奉陪。咦!我該走了。」

  老人吁出一口長氣,搖搖晃晃地向北走,消失在樹林子中,一群小鬼留在碑亭附近吱吱喳喳辯論蔡文昌的事。

  老人到了無人地帶,眼光神光重視,腳下突然加快穿林越坡如同流水逸電,不久便到了上游怪林之中。

  近潭畔山崖上一半閉的石縫中,可以看到裡面是一座石洞,用草木搭了一間可蔽風雨的木屋,屋中極為簡陋,一堆做床的乾草一堆用石架起的爐灶,別無他物。

  老人從石縫進入木屋,開始脫掉襤褸的破衣褲,洗淨臉面,將白鬍子一拉,怪!拉掉了。接著,他用一些香油在臉上一眸搓揉,不久,再用手洗淨手臉。

  怪事出現了,先前的怪老人臉孔變了,變成了一個玉面朱唇,劍眉人負的美少年。

  駝背不見了,不知高底的腳不見了,脫掉了襤褸褲,成了一個渾身肌肉如墳如丘的雄偉巨人。

  他在草中掏出一個包裹展開,穿上—官蘭緞子勁裝上衣,蘭的英雄巾、蘭腰帶、蘭的速靴、一律蘭,都是新品。繫上皮腰帶,佩上一把斑剝古怪的劍,再加一雙小臂上扣好皮護套,護套上插有飛刀和銀羽三梭箭,和一把八寸長長的小劍,一面喃喃自語:「亡命客死去兩年多,該復活了,復活了的亡命客,可不是當年任人欺壓的小亡命了。」

  他掛上了蘭色的防水百寶囊,拾起屋角一包紙制香燈,大踏步出了石縫,扭頭注視木屋好長時間,方大踏步走了。

  當天,蔡文昌爹娘的墳上修整一新,有人已經上香掃過墳。

  次日一早,張家鐵店的狄二伯正在櫃內結帳,算盤子答答響,店內風箱鐵錘轟響。

  店內藍影突現,進來了一個高大的藍衣人。狄二伯猛抬頭,楞住了,天!這個好面熟。

  蘭衣人面泛笑容,雙拳行禮,笑道:「狄二伯,年來生意可好?」

  今天是七月十四,距七月中元節只隔一天。狄二伯只感到毛骨悚然,只道是鬼魂字畫出現回家了,「得」一聲脆響,他手中的毛筆失手掉落地上,張口結舌害怕地叫,「你…… 你……你是……是……」

  來人喝喝一笑,接口道:「怎麼,狄二伯?忘了蔡文昌了?」』

  幾名夥計大吃一驚,全停下活計驚疑地向文昌注視。狄二伯狠狠地擦了擦眼睛,吸口涼氣結結巴巴地說:「天哪!你果……果然是……是蔡……蔡師傅?」

  文昌雙拳拱手,往店外退,笑道:「小可官司未了,不願讓二伯為難,只消看到店中興旺,於願足矣!後會有期,請代小可向東主請安。」

  說完,揚長而去。店中人目瞪口呆,好長時間才神魂入體。

  龍駒寨相距西安府先四百餘里,但此日午間,亡命客使出現在府城中。快近五年了,這城河山依舊,了無異樣。

  西北鏢局這些年來生意不好不壞,路途乎寧了些,鏢局主父子極少親自走鏢,在局分裡坐鎮。

  這天是中元節,城裡廟裡舉辦盂蘭盆會,神槍楊虎是主事之一,忙了好些天,今天忙裡偷閒在會前回家走走。今天不但盂蘭會忙,夜裡還得到涓河旁主持放焰火哩。

  他第了一襲青長袍,戴四方平頂巾,大袖揚揚,居然甚象長安的紳士。後面,跟了一名健僕,兩入神態輕鬆,從客踏入牌樓式的店外門坊。

  突地,他感到右肩—緊,搭上了一隻大手。江湖人的身體,怎容不相識的人碰觸?他反應奇快,左手一搭,半分不差扣住了大手的脈門,扭頭一看,蘭影入目,—個英俊的巨人正向他含首一笑。

  他的記憶力確是高超,不愧稱老英雄,立刻面容大變,倒抽涼氣。這幾天為了準備盂蘭盆會的事,和主事的同伴整日口中不離鬼字,鬼故事裝滿了一腦子,突然發現蔡文昌現在身旁,雖是青天白日,他依然感到毛骨悚然,「啊」一聲驚叫,呼吸像是停住了。

  他總算是武林中人,還是一個老江湖,江湖人如果真怕鬼,他不至於在世上為壞作惡。他本能地手上用了十成功,向前猛帶,拱腰扭臂想把人扔出。

  可是,他似乎抓得不是人,而是—條鋼鐵,脈門堅硬的而勁向外張,有點扣不穩不等他出足一成力,大手已用萬斤巨力向下壓,他的肩臂像是壓上了一座山,山是背不動的,骨頭似要被壓碎,背脊撐受不起,額上青筋亂動,身體向下落,他委實撐不起這只重如山嶽的手。

  「放……放手」!他大叫。

  健僕招子極亮,知道不妙,一聲怒吼,一掌攻向文昌的肋下,力道奇猛。

  文昌右手一掃,揮掉攻來的大拳頭,閃電似地扣住健僕的領於向下拉,飛起一足,踢中健僕的屁股蛋;喝聲「去你的」!健僕便向右首飛闖,「啊」一聲怪叫,把插在坊柱旁的大旗撞倒了,人和旗倒在一起。

  門坊口有變,裡面廣場的鏢夥計同聲叫喊一湧而至,店內的飛虹鐵爪搭下台階,急掠而至怪叫道:「什麼?好大的膽量……天哪!」還沒罵他卻怪叫出聲。

  文昌放了神槍楊虎,根本不理采衝到的十餘名鏢師和飛虹鐵爪,咧口一笑,說:「楊局主,你是怎麼回事?別神氣好不?」

  神槍楊虎如見鬼魅地向後退,靠在門坊柱上猛揉肩臂,眼珠子瞪得像燈籠,語無論次地問:「你……你是人?你……你死了多……多長時間了?你……」

  文昌呵呵笑,接口道:「楊局主,定下神,別把膽子嚇破了。有對頭自遠方來,不要警惕?何必驚?該請蔡某吃一頓上席哩!」他又向面容蒼白的飛虹鐵爪說:「少局主,你說對不對?」

  「你……你不是死……死了麼?」飛虹鐵爪也語無倫次了。

  文昌談淡一笑,點頭道:「你們既然都作此想,就算是吧!你們可以認為在這兒出現了,是亡命客的幽魂。不過,我可以提醒你們,瞧瞧地下的影子,聽說鬼是沒有影子的。喂!兩位是打算請鬼入店呢,或者是趕鬼走路?」

  飛虹鐵爪總算定下了神,也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一聲怒叫,飛撲而上。

  「正好用你試試手腳。」文昌沉喝。雙掌一分,挑分了飛虹鐵爪的手,「砰」一聲當胸一拳打個正著。

  「哎……」飛虹鐵爪狂叫向後衝向人叢,文昌已如影附形跟到,右手出如閃電,「叭叭叭叭」連抽四記反陰陽拳。

  「撲」一聲,飛虹鐵爪仰面躺倒,滿口是血,昏了過去了。

  兩人交手不過是剎那間的事,大名鼎鼎的西北鏢局少局主,被人用最粗俗的手法的眨眼之間打昏,連任何還手的機會也沒有抓著,把鏢師們嚇了個膽裂魂飛,手足無措紛紛向後退。

  文昌接頭苦笑,打打手向店裡走,一面說:「我的天!你他媽的像個紙糊的人,四耳光—拳頭便躺下像個死狗,你們這家鏢局子怎能為人保鏢,趁早關門大吉,免得誤人誤己。」

  神槍楊虎悄然從一側走入店門,取來神槍,迎門堵住大門口,怒吼道:「亡命客,拔劍!」

  文具踏上了台階,向大門裡沖,不消地說:「對付你一個江湖二流高手用得著拿劍?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一面說,一面向槍頭上闖。神槍楊虎—聲虎吼,招出靈蛇出洞,一朵槍花劈面展出,來勢奇快。

  槍怕搖頭棍怕點,搖出的槍花大如海碗,像是無數金槍同時扎到,控制住文昌的胸膛,可怕極了。

  文昌身形一搖,幻出幾個虛影。神槍楊虎人也沒看清,槍已被人抓實了。接著有東西在眼角一閃,腦袋一搖,耳中轟然作響,眼前發黑,沉重的拳頭擊中他的左面側,把他重重地擊倒在地,在地上掙扎喊叫。

  鏢師們已別無選擇,叫喊著一擁而上。

  文昌突然旋身出槍,閃電似地點在沖得最快的一名鏢師的胸中間,冷叫道:「你們真想送死,活得不耐煩?」

  沒有再敢上,鎮住了所有的人。門裡面地下的神槍楊虎掙扎著坐起,喘息著說:「大家退,姓蔡的,你要砸楊鏢局的招牌麼?」

  文昌丟去金槍,冷冷地說:「砸你的招牌,對蔡爺毫無好處。」

  「閣下的來意,說吧!」

  「貴鏢局與黑旗令主狼狽為奸,令郎又是碧眼青獅的寄名弟子,一拳一掌之恥,在下不敢惑忘,其一,為在下推備三百兩黃金做盤纏。其二,速轉告碧眼青獅,在下往東走河南,在江湖上等他,他如果不來,在下會再來尋你,甚至會砸了你的招牌。目下大爺要先到九宮堡,暫且寄下你們的命。」

  亡命客第三次重現江湖的消息,像一聲春雷,震撼著江湖的每一個人。消息像一陣狂風刮向每一角落,掀起了狂風巨浪。

  華陰縣白道盟主的好友長拳王政,父子三人被打得重傷難起,被劫走了黃金三百兩。

  潼關以南桃寨嶺,黑道盟主的忠實爪牙詹大寨主天狂星詹春,被一劍貫穿腦袋,山寨成了火海。

  崤山七幻道的一處秘窖,四十二名爪牙全部橫死,金銀財寶被劫一空,只留下窯前石上四個字:「亡命客留」。

  禹王溝黑殭屍的寨主,一夜之間化為瓦堆場。

  秋風起了,從北方刮來的乾燥而寒意襲人在金風掠過黃河,進入了伏牛山區,白天裡雖然還有些悶熱,入夜時分便得穿上兩件裌衣了。在各處峰頭,已經可以發現霜影的天氣了。

  伏牛山,也叫天息山,這是一座綿延數百里的山嶺,構成了河南山區的絕大部分,佔了汝州以南、南陽以北、廬氏以東、方城以北的廣大空間。但真正的伏牛山主峰所在地,是在嵩縣西南,分水嶺便是流域遠屆一千三百五十餘里的汝水的源頭。

  斷腸崖九宮堡並不在伏牛山主峰附近,在西面三十餘里,土名兒叫青狼兒。在黃土嶺圍繞之中,這座山十分古怪,竟然是花崗岩的堆極險俊奇蜂,間或黃黑的土岩層,生長著各種松柏古林,山石崢嶸、有些地方看去搖搖欲墜,險壁危崖星羅奇布。在這一帶黃土山區中,這種怪山委實少見。

  斷腸崖,在奇狼山的北面,是一座經常碎石滾墜,只有荒草葛條而無樹林的三十餘丈高絕崖,像一座屏風,綿延十幾里,曲折重疊犬牙交錯,崖下猿猴不敢留,只消踏在一塊基部鬆動的岩石上,便會墜下危崖種骨粉身,所以叫做斷腸崖。

  斷腸崖是青狼山的山麓,上面是怪石森列的山蜂,崖上山腹之間,建了一座江湖中大名赫赫的九宮堡,是綠林盟主黑旗令主的基業所在地。背靠奇峰,下有委延曲折半環形圍繞的斷腸崖,只有兩側的路可通,路上建了險要的隘堡,除了飛鳥,不可能不經隘堡而進入九宮堡中,一代綠林霸主的基業,果然勝似金城銀池。

  九宮堡,顧名思意,便知是九座奇怪建築構成的堡寨,更由於依山而築高下參差,一眼看出是道家九宮而非明堂九宮,必定是暗含生剋機關密佈的虎穴龍潭。外圍三丈六尺高的堡牆全是巨石所壘造,牆頭更建了短路和暗堡,短牆的標準長度是三丈高一丈,暗堡更高些,遠遠望去,比古代的城堡更雄偉更神氣。

  除了兩端建了堡門各一座之外,離斷腸崖一面,建了一座故樓式的高大建築,堡牆下方辟了一個小洞,小洞前是一片寬約五畝大小的亂石草堆,兩側被堡牆所截斷,而這一段堡牆卻高有五丈,打磨得光滑如鏡。這片荒草亂石牆,便是處決人犯的刑場,將人剝光從小洞中推出,讓十餘隻大青狼追逐死囚,死囚那爬不上堡牆,除了跌下崖粉身碎骨之外,便是做了大青狼的食物,即使能擊退狼群,也會活活地餓死。三十年來,這裡處決了上千名江湖好漢,包括黑白道的英雄豪傑,從未有人活著離去過,那座故樓,便是觀刑樓,也稱賞景樓,坐在樓上,不但可以看到右左堡門的進路,也可看到二十里外的起伏山巒。人馬向這裡接近,無所遁影,黑旗令主建築這座九宮堡,花去了十年歲月,對這處絕地極為自豪滿意,自認為是媲美白頭山煉獄谷的得意傑作。這座山之所以叫做斷腸崖,原因在此,幾乎沒有一天閒著,甚至一天中先後處決了十名江湖好漢和肉票。

  由於黑旗令主不在附近做案,而且沿途是沒有人煙的荒山野嶺,古森林中虎狼成群,官府的政令難及,山區外因,又有不少名明是良民暗是爪牙的村寨關衛,官府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度大名鼎赫的小城堡存在,即使知道,也不敢前來在虎口邊取毛。

  南往九宮堡,有兩條路可達,一是從汝州嵩縣入山,稱為東道。另一條走洛河河谷,經永寧縣入山,稱北道。往西,是外方山和熊耳山,沒有通行的道路,全是無盡的峰巒高遠古森林,虎狼出沒,是禽獸的天下。

  這天,一個穿一身藍的人出永寧南門走入山的古徑,騎了一匹壯馬,另外牽了一匹帶行囊。他是新近從陝西打道河南的亡命客蔡文昌,終於直搗黑旗令主的虎穴了。

  黑旗令主不在堡中,正接到信息從嵩縣往上趕,半月來,亡命客重出江湖大為報復的消息,已飛快地向江湖每一角落轟傳,黑旗令主在許州接到急報,星夜向回趕,並發出十萬火急的綠林箭,調動他的爪牙和召集朋友。

  九宮堡中,三位無敵高手只有黑狐令狐超在家。銀劍孤星遠在湖廣,陰魂韓滔在黑旗令身旁。來著不善,善者不來;亡命客在陝西已放出了要到九宮堡的消息,陰魂韓滔當然不敢大意,一面飛騎召集各在綠林前來助陣,一面加強九宮堡的警備。二十年來,九宮堡第一次如臨大敵,也第一次有人公然入侵。二十年之前,九宮堡興起江湖的十年中,黑旗令主以雄才大略君臨江湖,以武力做後盾,以和平為面子,聲勢如日中天,恩威並施降伏黑白道群雄,登上了黑道盟主的寶座。九宮堡在那段日子裡,經過了無數次凶險悲慘的考驗,依然站立不搖。在群雄的鮮血死骨堆積下,更為堅強更為雄偉。經過無數次的熱烈血戰後,黑旗今主的盟主寶座益加穩固,九宮堡正在進入平寧的境界,沒有人再敢前來送死,名震江湖。

  誰會想到平寧二十年的九宮堡,今天會有膽大包天的人單人獨劍前來討野火?誰又料到來人會先行放出消息再堂而皇之進侵?即使是武林五大門派的掌門聯手,也不敢如此狂妄,讓人難以置信。

  信不信是一回事,亡命客確是來了。從陝西到河南,所經處血星和火隨之,他從不隱名埋姓,公然單人只劍昂然而來。

  從宜陽到永寧途中,不少江湖人連續不斷,紛向九宮堡趕,助拳和看熱鬧的人多得是。但這些人誰也不敢招惹亡命客,對亡命客有顧慮。

  進入了山區,已經是近午時分,他吃了些乾糧,繼續上路,沿一條小徑向南去。這條小徑並非秘道,任何一個江湖人皆知道從這兒可以直抵斷腸崖九宮堡。假使事前能和山口的接待站聯絡—下,還可以獲得護送及領路的人,九宮堡不是怕事的山林小賊,任何人都敢於接待,只除了官兵和巡檢司派來的鷹爪孫。

  文昌一人兩騎,泰然南行,在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恐懼畏怕的神容。經過兩年多的隱修苦煉,無極氣功已更上一層樓,突破最艱難的高原境界,走入日漸趨化的境地,這以後,便是求精求絕的很長歷程。目下,如果不是神刃,決無法攻破他的無極氣功,一般武林中專破內家氣功的兵刃暗器,在他身上已不發生作用了。當然他也有缺惜的後悔,在未運功護身時,或者不幸被人攻中雙目,他同樣會受傷的,任何奇功也會有這種可惜,唯一可以彌補可惜的,是超人的警覺心和神速的反應力。假使雙目能被人打中,大概除了白癡之外,是不可能的事。

  這次重出江湖,他不但記有雪恥復仇的心念,也興起了縱橫天下的信念,他必須先建立自己的基業,不希望一輩子做亡命客。從前在西安府,他就試過,幾天之內便瓦解冰消,被黑旗令主的爪牙銀劍孤星所毀,如果沒有蛇魔丹士和黑魅及時趕到,他和黑鐵塔早已成了枯骨了,怎會有今天?這次再建基業,黑旗令主的九宮堡最為理想,奪為已有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他也知道九宮堡人才濟濟高手如雲,城高堡深不易得手,但他並不急在一時,反正他有的是時間,慢慢來,他等得及。

  為了實現他早年打入龍駒寨下流社會時的野心,在第二次重現江湖時便進行結交朋友,象五丁神,漢江禿蛟,岷江之鱉,翻江虎鯊等等,他都概然結交,可知他幼時利用下層社會鞏固他日後地位的雄心壯志,已經正在放花結果了。在江湖上想出人頭地,一家寡人絕成不了大事,沒有基礎沒有人跑腿賣命,一輩子除了被人群起而攻做一個亡命客之外,一切免談。

  他在做長遠的打算,必須用十年二十年,或者需用畢生的精力從事,他深具自信,他決定必須辦到。首先,他要廣結朋友,恩威並施,然後除去當年和他為難取他的性命的宇內高手,再奪取黑旗令主的九宮堡,或者武林無盡谷作為基業,在未達到雄霸江湖橫行天下的目標之前,其他皆用不著想,甚至煉獄谷的方小娟,成都的施姑娘,君山的白衣龍女,他都一一置諸於腦後了。

  從前,他被黑旗令主,七幻道,冷蠍高飛等等所謂宇內十三怪物,逼得旦夕在生死存亡中掙扎,恨重如山,這次如不先處去這些狗東西,怎消得下當年飽受凌辱的怨毒惡氣?仇恨會讓人瘋狂,如果不瘋狂,那是因為無法報復的緣故,一旦有了報復的功力,仇恨之火自會逼使他瘋狂。目前,機會來了,兩年多的苦練,他已有自信,自己已抓住了復仇的刀把,該揮出刀刃了。

  他不知死毒是否已經被排出體外,但目下修為的進境,已使他絲毫不放在心上,經過四年歲月,身上己無異狀,還用得著擔心?

  他泰然策馬徐徐趕路,進入群峰起落人煙不見的山區腹地了。

  身後,蹄聲如雷,二十隻壯馬在只容一騎的山中小徑狂跑,塵土滾滾,山谷回聲震耳。不長時間,雙方接近了。

  這是一處小山谷,兩側山坡上叢林漫布,一條小河流在路邊輕輕細流。前面,小徑向上盤升,升至兩山的鞍部然後下降,看不見山那邊的情況,山風呼呼,青葉飛舞,野草已經在枯黃,秋深了。

  文昌不理身後的事,兩匹馬不徐不慢緩緩而行。身後,馬群到了,蹄聲如雷,第一匹壯馬上,是一個五十餘歲的精壯中年人,青巾纏頭,青勁裝,背繫長劍,同時繫了一支外有紅綢旗套的小旗。粗眉大眼,勾鼻薄唇,山羊鬍已泛灰黑,看去強壯而陰沉。馬是野馬,騎術更好,以狂風暴風似的聲勢向前衝,接近至十丈內,並不以前面有馬兒阻道而慢下坐騎,反而沉聲大叫:「讓路,避過一旁。」

  文昌不理他,也懶得轉頭,裂石穿雲的歌聲突揚:「鐵拳如電,劍上光冷,厲劍海,闖刀山……」

  中年人大吃一驚,舉起馬鞭大吼叫:「慢!」

  馬繼續向前衝,衝至文昌後面馬匹的後部方剎住蹄。後面二十餘騎,也一一勒住坐騎,蹄聲漸止,塵埃濤禱。

  「叱吒風雲呀,英雄氣短……」文昌繼續往下唱他的亡命之歌,毫不理會後面的二十餘名綠林好漢。

  中年人大概他聽見了亡命客的傳聞,原先驅馬猛跑目中無人的傑傲豪氣消失了很多,勒住馬大叫道,「喂,前面是誰……」

  文昌沒回面,大聲說:「你管我是誰?廢話,你想攀親家?有大姑娘麼?」

  中年人氣往上衝,一聲厲叫,驅馬前衝,馬鞭高舉,要將文昌馱包裹的馬迫出路邊小河。

  文昌轉面冷笑一聲,喊道:「你敢!除非你小子不要命。」

  中年人被文昌冷靜的神情,以及步步逼人的話鋒所鎮住,二十餘名高手都是了不起的有名人物,對方只有孤家寡人一個,竟敢口出不文之語,可知必定不是無名之輩,不由他不驚,惡焰消去不少,馬鞭在半空中停住了,怪眼一翻,問:「閣下尊姓大名?你知道你在對誰說話?」

  文昌冷冷一笑,歪歪口說:「尊人高姓大名?你又知道你在對誰說話。

  中年人突然翻手抽出背上的旗子,迎風一展。那是一隻紅字令旗,是九宮堡五面紅字旗之一,在綠林中地位極高,在江湖聲威所至,人人聽命。紅字旗展出,大吼道:「黑令中天,威鎮宇內,紅字令北字旗主太行山擎天一劍童威。亮萬。」

  文昌呵呵大笑,笑完說:「童寨主,速收起那支追蒼蠅的旗子,鬼叫什麼?大爺耳朵又沒聾,叫得那麼大聲幹啥?我,亡命客榮文昌。你,來得正好。呵呵呵……」

  在狂笑中,文昌滑下馬背,將牽馬繩掛在路邊樹幹上,泰然從容向擎天—劍迎來。

  他報了名號,十餘名大漢吃了一驚,不等招呼,紛紛下了馬背,抽出鞍邊的兵器佩上,向前急進,在兩側雁翼展去,面容都有點緊張。

  擎天一劍先是一楞,略一打量,冷笑一聲躍下馬背,將坐騎迫去往前迎來,不屑地說:「久聞尊駕的大名,如雷貫耳,只道是什麼三頭六臂的宇內高人,原來是這麼一個毛孩子。耳聞不如目見,傳聞失實,委實令在下失望。不過,閣下的狂妄之氣倒也令在下佩服。小輩,舉劍上。令主用十萬火急的綠林帖小題大做,不過太重視閣下了。你上吧!童某今天要為令主分優,活捉你示眾斷腸崖。」

  文昌沉著地向前徐迎,輕笑道:「聽說你是北地武林第一劍,劍上造旨藝壓九宮堡三大高手,平時與令主兄弟相稱,為九宮堡出盡死力,在下遵命上,看看大名游江湖的擎天—劍是否浪得虛名。」

  兩人在八尺外站住了,文昌的劍繫在腰上,擎天—劍的劍繫在背上,在背上不妨礙身法的移動。

  「舉劍!」擎天一劍傲然冷叫。

  文昌談淡一笑,手徐徐伸向劍把,但一觸劍把,卻光芒突現,奇快無比,光芒已射向擎天一劍的胸口,一靜一動之間,差異太大,出奇地迫近了對方身前。

  擎天一劍認為文昌年紀太輕,大意了,手剛接觸劍把,徹骨劍氣和觸目光芒已經要接體。他心向下一沉,大吃一煉,百忙中向後一退,退出丈外方拔劍出鞘,定神一看,心中一凜。

  文昌並沒追襲,輕扶著劍把反而一步步向後退,似乎並沒進過招,臉上的笑容充滿不屑的神容,說;「童大寨主,下次千萬不可大意,你抽劍的手法太慢,怎能狂妄地指使別人抽劍?上啦!你還有機會抓回先機找回場面,這次可不能使玩笑,用不著餵我的劍。」

  擎天一劍羞憤交加,狂怒掩蓋了他的靈智,咬牙切齒挺劍即進,風雷之聲震耳,招出「射星逸虹」,一長一短兩道劍影遞出,攻向文昌的胸口。這一招他用了全力,內力如洪,對方如果舉劍化招,決難震出他的劍,如果閃避的後退,他便可以人影附形一舉迫入得手。

  怎知文昌不化解化的兇猛招式,身形一轉,剛避過劍尖,碧芒也反迫近他的右肘下,不由他不變相自保,先機失利,急忙左閃沉劍,招化「狂鷹展翼」劍向邊張,是化招自保,而非以攻反攻。

  文昌一聲長笑,劍化龍騰,連攻七劍之多,迫近了兩丈地盤。擎天一劍左擋有錯,狂怒的化招,卻無法回敬,在一陣碰擊聲中,滿頭大汗步步後退,碧芒如無數電虹,在他胸腹之前突射狂舞,每一刻都似乎要貫體而入,每一劍都辛辣無爭銳不可擋,劍氣空前凌厲,迫得他的護身內家真氣似要脫體而散。

  文昌不容他有喘息的機會,緊迫搶攻,一面笑道:「童寨主,你的號定是自己取了自吹自捧,太差勁了,著!著著!

  「錚!」一聲暴響,擎天一劍的劍被震得向外蕩,中宮大分。接著碧芒兩閃,奇速絕倫,入影乍分。

  「哎……」!擎天一劍叫,倉促後退,臉容死灰,左胸近肩井處,鮮血流出傷口,他背上的紅字旗子,齊肩而折,折斷了令旗飄落地面。

  也在同—瞬間,有人看出危機,吼聲震耳:「我們上!斃了他!」

  人影急閃,右左的群賤—擁而上。

  文昌一聲長吼,劍湧萬道巨虹,左閃右射風雷俱發,「錚錚」之聲震耳欲聾。三兩轉之下,似若電光疾射,攻進的人反向後退,人影突止。

  三隻劍兩把刀撲出三丈外,「哎」一聲狂叫倒了地一個。「哎」一聲狂叫接著響,三名大漢手按右肩鮮血噴湧,臉無人色向邊急遲。

  文昌的劍,壓住擎天一劍的長劍迫向外側,劍尖點在他咽喉前,冷笑道:「叫他們退,蔡爺不喜歡殺光你們。」

  擎天—劍長歎一聲,不再推劍,一字—吐地說:「你下手吧,在下死得心服。你劍術神通,但想和令主爭長短,仍難如意,不必枉費心機。」

  「目前大爺不想殺你。」文昌也一字一吐地說。

  「你想怎樣?」擎天一創沉著問。

  「有兩條路。」

  「別做夢!」

  「做不做夢是我的事,閣下聽著就是。第一條路是死路,大爺制住你示眾江湖,然後割下你的頭留作信物。第二條路是活路,給我帶人爬回太行山,不准管大爺和九官堡的恩怨,不准再和黑旗令主老狗往米。你選當然好,不選大爺也會為你好好安排。」

  擎天一劍略一思慮,切齒道:「童爺選第—條,死路。」

  「想透了?」

  「想透了。」

  文昌左手疾仲,三指使卡住了擎天—劍的關穴,說:「用北地第一劍的性命,來助大爺成名,最好不過,大爺成全你就是。」

  「且慢!」左側有人大吼,

  「你有話說?」文昌向發話的壯漢問。

  「殺人不過頭點地,尊爺怎可不顧江湖道義,用我們的寨主示眾江湖?無恥!」

  「閣下又有何高見?」

  「你不會如意,我們二十餘人要全力一干。為人在世,要活甚為艱難,要死卻是易事。我們太行山的英雄,寧可濺血在這兒,不會在你手中被凌辱下而活。弟兄們,準備死的上!」

  「弟兄們退,不可枉送性命,日後為我報仇。」擎天一劍大吼。

  文昌突然收劍,回身便走,走向馬身,一面說:「你們走吧,日後再找我算帳。你們真要為黑旗令主賣命,請便,後會有期。」

  二十餘人全呆在當地,目送他上馬,目送他徐徐揚馬,歌聲展天,「鐵拳似電,劍上光寒……」

  擎天一劍收劍入鞘,沉聲地說:「走!慢慢至九宮堡報信。弟兄們,切不可和這人正面交手,我們欠他一份情,本寨主輸得心服。」

  「寨主是說,我們不和亡命客一決?」一名五短身材的壯漢接口問。

  「我是說,假使亡命客和寨主之間,僅是因寨主名位之爭或是私仇了結,我們只能看他們公平一決,用不著我們插手……」

  「哼!寨主有看風駛艙之嫌。」壯漢搶著接口。

  擎天一劍臉色一變,正待發作,突又語氣一轉,說:「本寨主只是不必正面交手,並沒說撒手不管,李兄弟認為不對麼?亡命客向令主叫陣,怎會有我們的插手之地?李兄弟,你盡可將本寨主的話告知令主,我不怪你。」

  顯然,這位李兄弟是黑旗今主的人,擎天一劍以寨主之位,也無法按自己的意向行事,黑旗令主能成為一代黑道霸主,果然有兩套,李兄弟在明裡自示身份,暗中監視的人恐怕還多哩!所以擎天一劍不敢擺出寨主的威風,忍下這口惡氣。

  文昌也是野心勃勃的人,釋放了擎天一劍,他自有用意。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大多恩怨分明重視義氣,他放了擎天一劍,無形中也抓住了攀天一劍的心,放之不足為害,殺了也沒有多大作用,何樂而不為?

  越過谷底山鞍,前面山坡又是—向上行的山谷,小徑穿過一谷中土寨。從下面往上看,看不清寨上的任何物事,只可看見用土堆實的兩丈高寨牆,小徑進入寨門便消失在寨內,寨邊護寨壕邊側,栽了密密麻麻的酸棗樹,人畜都無法通過。

  文昌早己摸熟進入九宮堡的道路情形,心說:「我何不鬧上—場?既然存心生事,乾脆鬧大些。」

  臨近土寨,看土寨中不像有人影,寨門緊關,但狗叫聲此起又落,心中一動,暗想道:「不對,他們早有準備了,以逸待勞,用弓箭射擊防不勝防,我可不能上當,在這裡誤事,晚間進不了九官堡啦!我要是從寨外進,他們假使要存心計算我,會出來擋截的。」

  他略一整理,一聲叫喊,加上一鞭,兩匹俊馬向左右疾馳,從右首山坡的密林中衝去,繞寨右而過。

  他不進村寨,果然料對了,這土寨是九宮堡外圍的據點,寨民全是九宮堡鎮來這兒落業的小賊,監視著出入山區的人,決逃不過這一關,小賊們早接到戒備的急報,已經準備好些天了。

  可是文昌不上當,不進土寨進山坡。一聲鑼響,衝出三十匹批壯馬,挺槍帶刀跟蹤便追。

  文昌追馬入林,立即折了一把八寸長的樹幹在手,在出林的前半刻,藏馬在林中轉頭往回行,飛縱上樹,向三十條匹衝入林中的馬群迎去。

  密林並不太密,馬可以在樹幹的空間中馳跑。追來的馬群毫無顧慮地衝入林中,狂風暴雨往上追。突地,一匹壯馬一聲長叫,倉促前衝,人立而起,再重重地跌倒在株古木上,馬和騎士全倒了。

  文昌站在樹上,雙手右左齊出,樹枝接二連三疾飛,人馬皆射,只片刻間,林中成了活地獄,有一半的人馬紛紛衝倒,人喊馬叫亂成一團,沒有人再敢窮追。

  文昌從樹上飄下,回來藏馬處飛身上馬,發出一陣震天長笑,出林而去。

  這次他不再誤事,緊馬加鞭向南急馳。跑了三里地,後面里餘有一雄壯的棗紅馬,風馳電射地緊追不捨,越來越拉近了。他目力超人,已看清馬上人渾身黑衣。

  「這傢伙的騎術相當高明,馬兒也是馬中上品,我得等他。」他在心中自語,逐漸放鬆馬繩。

  近了,他猛地轉過馬頭,放了另一匹馬的繩子,抽劍出鞘,一聲長吼,挺劍策馬向來騎衝去。雙方伏鞍狂衝,看不見面目。他只看見來人披風飄揚,黑頭巾似乎特別高,臉容白嫩而已。

  兩人相距三十丈,向前急衝。突地,銀鈴似的嗓音從對方口中發出,入耳清晰無比:「文昌,是我,別誤會。」

  他吃了一驚,鬆了繩,挺直身體喊道:「什麼人?休得自誤。」

  對方的馬兒也慢下來,黑衣騎士坐正身體,拉掉頭巾笑叫道:「怎麼,忘了黑魅谷真了?」

  文昌大喜,收了劍策馬迎上道:「原來是谷前輩,」別四年餘,前輩豐彩更勝當年,可喜可賀。」一面說,一面下馬行禮。

  黑魅谷真仍是一身黑緞子繡雲雷烏紋衣裙,仍是玉面依舊,達鬼女人確是修有長春之術,極大年紀仍像個青春少婦,毫不顯出老態,依樣的月貌花容,依樣的噴火身體,親呢地下馬挽了文昌的臂膀,美笑地向他打量,把他羞到面臉飛紅。她美美地即了兩聲,說:「你才可喜可賀,真的不再是大孩子了,比往昔更英俊啦!而且不像個江湖亡命客了。」

  「前輩取笑了。」他悄悄地說答。對這位他生命史中的第一個女子,他竟有點侷促起來。

  「別說我前輩好不?把我叫得成了雞皮鶴髮的老太婆了,叫大姐姐好了,我問你,你怎能獨個兒往九宮堡跑?你認為九宮堡是紙糊的?你呀!真是叫人擔心死了。」

  文昌想掙脫她的挽擁,但對方反而挽得更緊。他說:「九宮堡當然不是紙糊的,但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沒有攻不破的金城湯池。哼!我要在這兒逐個解決他們,招來宇內凶魔一一加以屠戮。我不相信黑旗令主會藏龜不出,也不相信我那些對頭不敢聞風趕來。」

  「唷!你倒是雄心勃勃哩。」

  「人往高走,水往低流,我亡命客不是天生的亡命浪子,難道取代黑旗令主的雄心不該有?」

  黑魅輕搖首,歎口氣說,「文昌,你變了,不再是天真純樸的少年了。」

  「是的,我變了。」文昌輕聲答。

  「江湖名位之爭。不知坑了多少武林佳子弟,你不是熱中名位的人,何苦去爭那自欺欺人的盟主名位,我忠心地希望你能擺脫名位的枷鎖,無拘無束,在江湖傲游,傲笑風塵之間,不比整日在險惡人心中糾纏好得多麼?」

  「等我登上盟主寶座之後,再擺脫並沒有為晚。」

  「唉!你錯了,真要過到那時候,你想擺脫將勢比登天還難,不可能的。」

  「在我並非難事。」文昌斷然地答。

  黑魅搖頭笑,無可奈何地說:「也可能你入魔已深,那也是無法之事。如果我想法不差,你這些年來,必定沒找見明師好好指導,以至於藝成之後便熱中於名利。瞧你,滿臉傲世者的神情,那一匹馬上,定然帶了奪自崤山七幻道秘窟的金銀珠寶。哎!別說了,說了你會不快,你身上的死毒排……」

  「我也不知道是否排出了,正想找梅林公予前輩問問,可惜至今仍不知道他的行蹤。」

  「他也算是你的知交,可能己向這兒追來了。說說看,你真有把握能勝黑旗令主麼?」

  「還沒試過,但我有勝他的自信」。

  「各地高手正雲集九宮堡,你雙拳難敵四手,可否稍等十半月?」

  「為何要等?」

  「我為你召集一些朋友前來助拳,並火速催請非我人妖。」

  文昌略一思量,說:「謝謝你,我想,這幾日我還不想和他們生死一決,先試試他們的斤兩,也等候七幻道無盡谷主等人到來。大姐,請注意,以半月為期,半月中,朋友們不可進入九宮堡十里之內。以免誤會誤傷。半分後是八月中秋,我們在斷腸崖下會合。

  「你仍想單刀獨劍亂來?」

  「請放心,他們無奈我何。馬兒請你帶走。那些金銀請為我用濟朋友的急難。」

  他將兩馬牽來,只帶了一個大包裹,說:「中秋日見,大姐。」

  聲落,人去如星飛電電射,飄飄去遠。黑魅目瞪口呆,衝他飄飄而逝的背影訝然道:「天哪!我料錯了,假使他沒找到明師指點,怎會有如此超凡入聖的輕功造詣?」

  她又料錯了,文昌這兩年根本沒和任何武林人物往來,完全是自己努力的成果。她牽了兩匹馬,回頭急馳。

  文昌出現在西安府的第一天,便折辱了西北鏢局楊局主父子,公然向飛虹鐵爪的師父碧眼青獅叫陣,消息如野火燎原,在江湖中飛快地傳向四面八方,以後揚話要找九宮堡黑旗令主的神氣,更為轟動武林。由陝西進入河南,沿途大殺黑白道的好漢,便招來了江湖的狂風暴雨,四面八方的武林成名人物,皆紛向九宮堡來,要看看這位早年多災多難屢受迫害的亡命客,如何在老虎嘴邊抽毛。

  由於黑魅谷真及時追到,他就隱去行蹤,要先期試探九宮堡的實力,也想利用這期間等待聞來追來的對頭。同時,他對黑魅谷真的話確是起了共鳴作用,他確是不喜歡過束纏的生活,海闊凌空自由自在豈不甚好?傲笑江湖浪跡天崖,才是他冀求的希望。

  這念頭來得太壞了,平日送掉許多無辜生命。既然不想坐上盟.主寶座,他用不著手下留情,更用不著收買人心,只求自己快意,豈不太糟?

  當日晚間,九宮附近,出現了許多警示,用劍刻在剝了樹皮的大樹上,刻得是:「進入十里之內,格殺勿論。亡命客示。」

  誰也不知亡命客藏在何處,附近似乎不見身穿蘭緞子勁裝的青年人。而各種奇怪的人影,在附近出沒如風,怪!這些人都自稱是亡命客,血案叢生,九宮接風聲鶴唳。

  第二日二更時分,九官堡紅字令紅字旗主,蘭州賽霸王江宇,率領九名手下急急來到,由堡中派出的四名爪牙領路,從北道下山,到了距離堡下五里地的一廟古林中。由又經穿林而過,一行十四人驅坐騎走著茫茫夜谷。浩浩蕩蕩來到青狼山下。

  事先,領路的小賊已將亡命客的告示道出,但賽霸王一笑置之,他可不怕甚麼亡命客,一個江湖亡命小輩。何足道提?他緊了緊鞍後放著的六十二斤渾鐵霸王鞭,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意氣飛揚,他想到亡命客能及時出現,好試試他的霸王鞭是否是沉重。

  正走間,前面突然火光一現,一堆枯枝冒出熊熊火光,只消一看便知,那是用煙硝燃起的火,不然不會有爆發的聲音,也不會有突然升起的熊熊火舌。

  接著,火堆後出現了一個魁偉的白髮老人,臉如金紙,滿臉皺紋,一雙眼睛寒電四射。身穿灰袍,大袖飄揚,腰帶上繫著一把古劍,站在那兒像個幽靈。

  「唉!什麼人?」領路的小賊驚叫。

  「亡命客蔡文昌。」老人用尖厲刺耳的聲音發笑,不像是人的聲音,倒像是狼叫鬼嘯。

  賽霸主一聲狂嘯,抽鞭飛躍下馬,他不認識亡命客,反正對方報了名號,這就對了,管他是老人或是青年?

  老人的聲音又變了,變得陰厲而殘酷無情:「妄敢進入禁區,格殺勿論,拿命來。」

  十四個人右左包抄,賽霸王功力到家,撲得最快,首先搶近火堆。

  突地,老人飛起一腳,火花猛射,無數剛燃著的枯木,如被狂風所刮,向賽霸王射去。

  「唉!」賽霸王怒吼,霸王鞭一揮,巨風怒起,火星被蕩得向兩側飛散。

  林中漆黑,月初沒有月亮,火焰熄滅,林中伸手不見五指,接著「啊」一聲慘叫突起,一名賊入砰然倒地。

  賽霸王感覺劍氣壓體,右方有淡淡黑影撲來,不由他考慮,狂怒地一鞭砸出。

  「撲」一聲得手,打碎了來人的腦袋,他高興地大叫:「亮火折子,得手……啊……」

  他以為打破了亡命客的頭,豈知來人突然一化為二,等他發覺糟了時,冷冰冰的劍尖已貫入他的右肋,他打死了同伴,而不是亡命客,亡命客用他的同夥讓道,給了他一劍,得意地歡呼,臨死前的慘厲嚎叫已經接口而出。

  地下共有十三具屍體,其他的人找不到人影,各自藏身樹後伏下戒備。一個小賊聽了片刻,林中一片無聲,他感到奇怪,平日賽霸王最為火暴,和人動手時吐氣說話聲鬼叫連天,怎麼今晚怪叫一聲便不再出聲了?他心中一寒感到汗毛直立,失聲喊道:「寨主,寨……」

  「叫什麼?」身後響起雷鳴似的喝聲。

  他吃了一驚,大旋身正想一劍揮出,一隻巨手已扣住了他的咽喉,喝聲灌耳,「你得死!」死字入耳,他便失去知覺。

  第二天,九宮堡的巡邏小賊,發現了十具屍骨,另四名接引小賊,被倒吊在樹上,居然末死,在綠林巨寇中,紅字令旗只有五名,都是萬中挑一的武林高手,論真才實學,比起九宮堡的幾名有數高手差不了多少,不然也不至於管轄一方,獨當一面。可是,以劍術名震江湖的北地之雄敗在文昌劍下,敗得毫無還手餘地,一面倒。紅旗之霸以神力威鎮邊荒,莫名其妙便一命嗚呼,十名悍寇一個也沒逃出劫數,可怕極了。

  消息外傳,赴九宮堡的各路英雄人心惶惶。

  令主還未趕到,主持大局的黑狐開始毛髮,也怒火沖天,第二天大舉搜山,刮除樹上的留示,鬧了個烏煙瘴氣。

  當天午間,派出搜山的死了三十餘名悍賊。受重傷的幾名悍賊說,是一個叫亡命客的高大老女人所為。這一來,更令九官堡的賊人吃驚,亡命客到底有多少幫手?誰是真的亡命客?不但在晚間殺人,竟敢在白天大舉搜山時動手大肆殺戮,太可怕了。

  大舉搜山,事實上九宮堡人手不夠,數十里方園之內,山巒起伏,古森林參天,斷腸崖下洞窯石隙星羅棋布,想找一個人不啻在大海裡撈針,談何容易?即使是最高明的追蹤名手,也難以辦到。

  第四天,白道盟主派來觀戰人員,到遠東面距九宮堡八里的一座小山上紮營,不顧告示的警告。上午派到九宮堡聯絡的一名武師,午間在九宮堡兩名悍賊返回稟報致意下,回到了紮營地,發覺十六名白道英雄,只有一名倖存,被吊在一株大樹上,其餘十五人胸前皆有致命創傷,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全部被斃命而不為人所知。兩里外有一群江期人設帳候機的高手,都說毫不知情。被吊的那名武師心膽俱裂地說出經過,那是一個形如厲鬼,自稱是亡命客的怪人所下的毒手,一枝碧芒閃閃的怪劍兇猛如獅,只片刻間便消滅了十五名白道高手,說起來獨有餘悸,他像是做了一場惡夢。

  第六天,最先趕回的是銀劍孤星孫長河。黑旗令主在午後抵達。之後,陸續到了許多江湖悍寇,九宮堡高手雲集,三山五嶽的英雄豪傑一批批全力趕到,最近二十年來

  空前的黑道悍寇大結合,盛況空前。

  四周十里外,不受黑白道盟主驅策的人,在外因設下帳幕,要看看這次空前的盛大決鬥場面。

  無盡谷主到了,在東面先前十五名高手血灑小山的地方,建了十餘座大帳幕,上百名白道知名人士,咬牙切齒磨拳擦掌,要為死去的朋友報仇。

  北面入堡小徑旁一片草坪中,也建了十來座帳幕,是一群紅衣老道,七幻道鶴道人的黨羽也陸續趕來了,暫時不出面,也不進入禁區稱英雄。

  小徑右側有幾座古森林,一些功力奇高的人物,只帶了睡衣,在這兒飄忽不定,來意不明。

  趕來的人日漸增多,反而增加了九宮堡搜山的困難。黑旗令主在第一步棋便輸了一著,處處被動。

  到八月初十那天為止,附近已有一百六十餘人橫屍荒山野林中,亡命客決不趕盡殺絕,每次總會留下一兩個功力差勁的活口,不論白天黑皮,神出鬼沒見人就殺,進入禁區的人越來越少。每次有助拳的人物到來,九宮堡必須派出聲勢浩大的接引隊,方可平安入堡,把黑旗令主激怒得像頭瘋狗,但找不到蔡文昌藏身之處,無可奈何。

  十一那天,九宮堡在林野中撒了十餘封要求公開決鬥的書信,宛若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音。

  亡命客即不入堡,又不示知意欲何為,亦不答覆決鬥日期,僅不分晝夜到處騷擾,鬧得九宮堡雞犬不寧,疲於奔命。

  搜山隊逐漸加強活動,每一隊都帶了幾條獵犬,可是,山中野獸甚多,一頭狼或一隻野兔,也令搜山隊緊張好半天,到頭來仍是白忙一場。

  文昌用易容術鬧了十來天,開始已真面目出現了。

  這天晚間,一隊搜山隊從東面走,十名悍賊五把刀五把劍,其中一名使刀的悍賊,背上另帶了一把象劍的兵器。打扮穿衣十分平常,看去是普通的搜山隊,其實卻大為不同,九個人是大江南北的著名惡寇,另一個帶兩把兵器的人,是九宮堡三大高手的老三陰魄韓滔。這一隊十名惡寇無一庸手,實力空前雄厚。

  四條獵犬在前引路,十個人分為四組,前一個人領獵犬,後面三人一組,每組相距丈餘魚貫而行,像十個幽靈,從一座山丘降下一座密林,悄然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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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8 12:49:21
這項天,天氣突然反常,季節性的西北正風突然停止了,從東南方向卻刮來一陣莫名其妙的溫暖潮濕氣流。原是秋高氣爽的山區,卻似乎蒙上了一層潮濕的煙霧,反常的氣候,像是到了初春時節。這一年,確是不正常,三月末,風陽下大冰雹,浙州雹大如盂,小也有雀卵大,平地積厚尺餘,八十里內人畜死傷無數。北京欽天監發現,太陽色紅得地如血,一連三天不變,四月下旬,春雷始鳴。山東本年大早,五體俱盡。正月裡,陝西大地震。三月,昌平州大地震,五月,蒲州連震三日,聲如雷鳴,六月再震。月餘之後十月間,華州大震三次,每隔七天一次,房屋倒塌,人畜遭殃。總之,今年不是風調雨順年,妖異四起,大概是皇帝老爺荒唐的結果。

  山區中似乎處處有霧氣上升,天空中萬里無雲,皓月當空,但看去極為黑暗,人在密林下行走,視線不良。

  驀地,四條獵犬急躁急地一陣掙扎,有發現了。領犬的人發出一聲暗號,解開扣繩,四條獵犬發出咆哮之聲。向前急衝,十名高手在陰魄韓滔的率領下,展開輕功隨尾急迫,沖抵丘底密林的中心。

  一株大樹上,飛下四根尺長樹枝,四條獵犬發出了哀鳴,幾乎在同一瞬間衝倒在地掙扎。

  一條黑影突然出現在樹下,領獵犬的賊人剛發覺有異,劍氣已經著衣。獵犬發現敵蹤時,十個人都已拔刀劍在手狂追,突感到劍氣迫衣,這傢伙果然了得,刀從身後拂出,一聲暴喝,迎著劍氣襲來方向,攻出一招「暴雨飛花」,刀鋒更幻化十餘道虛影,砍向劍氣襲來的方向,同時伴身後退,反應之快,出招部位之準,已至無懈可擊的境界,刀風如風雷乍起,火候也超塵拔俗。

  可惜,晚了一步,「錚」一聲暴響,鋼刀砍在劍鋒上。碧玉屠龍劍並不阻兵刀,砍中之後刀口便向外方滑,劍鋒便乘機突進,冷冰冰的劍尖已經入胸近尺。

  「啊……」悍賊叫了半聲,身軀被黑影一腳踢飛,撞向後到的第一組三名悍賊,黑影也利用屍體飛退的剎那間,隨後跟進,人化淡淡輕煙,一閃即至。

  三名悍賊弄不清怎麼回事,林中太黑,相距只有丈餘,變化卻太快,見同伴突然後退,便向右左急讓。

  黑影到了,劍出「拔草尋蛇」,先削掉右手悍賊的雙足,捷逾電閃長身左掠,「神龍現爪」連攻五劍。

  「哎」斷腿的人砰然倒地。

  「啊……」左手一名悍賊胸前中劍狂叫,臨死狂揮。但手腕一震,劍丟了,人也倒了。

  另一名悍賊目力奇佳,已看出有人突擊,向後飛退,同時舉劍自衛。可惜,仍嫌晚了半步,黑影將奪來的長劍脫手飛擲,人亦射到。「錚」一聲長劍一振,格開悍賊舉現自衛的劍身,白虹一閃乘隙射入,擲來的長劍貫入賊人煙腹之間。透背而過。

  說快真快,似乎是眨眼間事,四名了不起的綠林高手,沒有任何還手的機會,先後被突如其來的兇猛襲擊所擊倒,倒下的時間僅分秒之差。

  「打」後到的陰魄韓滔大吼,脫手飛出三枝冷焰鏢。

  六個人前後相錯,只有前三人可以同時發射暗器出手,黑影不見了,暗器落空。

  一朵旗花沖天而起,火焰搖曳而上,在半空中「砰」一聲暴響,火星飛隨而下,賊人在召集黨羽了。

  陰魄韓滔一聲長嘯,扔掉劍抽出他的追魂鐵令,飛撲而上。追魂鐵令看去似劍,但鋒尖不同,而且刃身稍厚,可以砍劈,外形似劍而又有刀的反點,刀劍的招式都可使用,臂力小的人,不配使用這種兵器。這傢伙換了搜山賊人的勁裝,認為隱去身份便可引誘亡命客出面,如果仍以他陰魂韓滔的真面目亮相,也許會嚇得亡命客不敢出頭截擊哩!他卻未料到早年被江湖高手三番兩次幾乎迫死的亡命客,已不是早年的一流人物了。

  文昌今晚以真面目出現,穿了一身緊身勁裝,看旗花信號升空,知道不速決可能難以脫身了。一聲長嘯,向東急射。他要逐個解決他們,也想誘離原地。

  「你走得了?拿命來。」陰魄韓滔怒吼,急起狂追。

  六個人急逾星飛電射,一面用嘯聲召集在附近控山的黨羽。

  文昌掠出餘裡,故意放慢腳步,雙方的距離便越拉越近,追得最快的陰魄韓滔已經快追近身後了。

  前面是一處茅草齊腰的山坡,不太陡,廣約三四畝,是時候了。

  文呂突然在草坡中心轉身,吼聲「打!」

  他的暗器在江湖大大的有名,武林朋友聽之心驚。韓滔以為他要用暗器招呼,心中一驚,向左急閃,追魂鐵令振出一朵令花,護住身前,令上所發的如山內勁象殷雷隱隱,好渾雄的內力,好精純的修為,果然不愧稱九宮堡的三大高手。

  文昌未發射暗器,僅用手中劍輕輕一挑,笑道:「別著慌,姓韓的,由你的追魂鐵令,我亡命客已看出你的身份,大名鼎鼎的九宮堡三大高手,卻偽裝成巡邏搜山的小人,我真替你難受。慢來!等你的人全到了再動手不遲。」

  陰魄韓沼在文昌說話的片刻中。狂攻了三招,文昌輕靈的閃避,不接不回敬,直等到六人全到之後,方掠出三丈外脫出令影的罩中,屹立如山沉聲道:「誰最後活,他就可以活著回去報凶信,上!」

  六個人形成本包圍,刀劍並舉,一步步迫進。文昌一舉擊斃四個悍賊,未死的人心裡早就發毛,雖然形成了包圍,但誰也不敢冒失的撲上送死。月影朦朧,人的臉部依稀可辨,他們總算看清了文昌的真面目,果然是正主兒。

  文昌劍向斜上方徐舉,輕輕佻動,屹立在人群中心,身體徐徐下挫,劍訣徐引,作勢進攻了。

  陰魄韓滔又連攻三招,頭上出現汗影。但他沒有看見文昌頭有汗光,心中悚然,顯然,文昌比他高明,心理上已受到威脅。他沉著的舉步斜身邊進,強壓心潮厲聲道:「以六拼一,你死定了,用不著吹牛。而且,不久高手群集,你將成為斷腸崖的斷腸客。」

  文昌呵呵笑,笑完說:「你別打算有人教你,最近的一群搜山隊,最少也在三里外,等他們趕來之後,你們已經……呵!」

  友後方一名悍賊,乘文昌說話分神時,突然抬手一揮,招呼同伴同時向前撲,他自己挺刀急進,像一狸貓撲鼠,一已便到。刀出「力劈華山」,在電光石火似的奇速裡,刀鋒閃光臨文昌的肩膀後方。

  另一名挺劍行出的人,長劍也如同電光一閃,鋒尖便點到文昌的脊心。

  陰魄韓滔反應奇快,招出「大地盤龍」,從前面挫身進擊,白芒飛旋而至,猛攻文昌的下盤。

  六個人想同時達到,事實上不可能,在電光石火似的剎那問,前一後二隻有三人近身,另三人慢了些兒,短暫的接觸勝負立分。

  文昌向左前方突然閃出,碧芒飛旋,一須之差,脫出了三件兵刃的襲擊,攻向後到的兩名悍賊,招出「分花扶柳」盪開一道劍,碧芒再仰,從空隙中突入,但見人影一閃,已經從兩人之中行出,脫離包圍困。眾人只聽到了「錚錚」兩聲金鳴,人影已經失蹤。

  「呵……」兩名悍賊同聲厲叫,一刀一劍向兩側飛拋,用手掩胸仍向前行,「砰砰」兩聲行倒在茅草上,向坡下急滑,直滑至坡底,伏在草中起不來了。

  最先發動的人一刀落空,便知不妙,左閃,收刀,護過中劍的同伴,上撲,一閃之下,便到了文昌的身後,快極!果然了得,刀扎出了。

  文昌行出之後,並末轉身,吸入一口氣,等著來人送死。刀將近身,他突然向右大旋身,叫聲「著」!

  「錚」一聲暴響,火花飛劍,不偏不斜,劍擊中悍賊扎來的鋼刀,鋼刀蕩出偏門、碧芒乘機而進,快得令人肉眼難辨,劍尖已到了悍賊的正中鳩尾穴上。悍賊心膽俱裂,火速向後倒。

  「通」一聲輕響,劍比他快,已經透胸而過,他「哼」了一聲,「通」一聲躺倒,在草上掙扎翻了兩翻,嘎聲叫號,聲音漸小。

  頃刻間,六個人死了一半,陰魄韓滔一聲怒叫,再次撲進,追魂鐵令急如狂風暴雨,瘋狂地連攻五招之多。

  另五名賊人大概知道大勢已過,性命要緊,不逃才是瘋子,亡命客說只留一個人報信,誰知道他是誰?

  輪不到自己豈不完蛋了?兩人都抱著同一心理,乘陰魄韓滔瘋狂進招拚命的剎那間,虛恍一招幾乎同時撒腿便跑,各走一方。

  文昌一聲狂笑,突然扔下陰魄韓滔叫:「怕死必死,幸生不生,哪兒走?」

  左方逃走的人剛跑出三丈,感到後心一涼,胸前發癢,本能的伸手一摸。他本來仍向前狂跑,片刻間便跑出了五丈外,仍向前挪步,背後,一聲慘叫入耳,他想又死了一個,我活的希望又增加了一分。

  糟!他摸在胸前的手,摸到了一根割手的刺,低頭一看,月光下,看到刺尖透出胸前寸余,天!是亡命客的要命暗器銀羽三稜箭的三稜鋒尖,還有倒勾,怪不得刺手。

  在他未發現暗器時,仍可往前逃命,這時突覺渾身一軟,所有的精力在剎那問全部消散了,腳下一虛,發出一聲絕望淒厲的哀嚎,抨然倒地。這時,他脫離鬥場已在十餘丈外了。

  文昌發箭襲擊左面的人,回頭反撲右方逃命的悍賊。這傢伙大概知道可以逃得了,展開輕功飛射,卻沒有想到文昌比他快的太多,逃回五丈外,只感到脊心一涼,劍透胸而過,鮮血從前方噴出。血如果噴出,人的精力便會突然消失,他一聲狂號、撲倒在地。

  連續的慘叫聲,引來了三批搜山賊人,已看到不遠處飛掠而來的人影。這一批人中,赫然有黑旗領主。

  東面,無盡谷主秋痕和四名字內高手,正以星飛電射的絕世輕功飛掠而來,白影冉冉而至。四個人是無盡谷第一條好漢金奪銀刀凌光祖,秋谷主好友宇內第一名神醫高一清。武林一雙佳侶紅雲飛燕,紅雲葛龍,金針飛藏劍素月。

  西北方,也到了三個不速之客。一是七幻道,一是碧眼青獅巴龍活佛。另一個人到得最快,是非我人妖梅林公子。所有的人最遠的距鬥場已不足半里地,最近的也在二三十丈外,高手齊集,形成大包圍。

  怪嘯聲破空而來,是九宮堡的召喚信號。

  陰魄韓滔剩下一個人了,他讓文昌輕易地擺脫了他,殺死了最後兩名同伴,他也不打算活了,發出一聲悲憤的厲嘯,回答了趕來的高手,然後咬牙切齒殺向文昌。

  文昌這次不饒他了,但見光芒連閃,殺破了鐵令罩來的令網,連閃三次,人閃疾分,文昌的冷笑沉喝入耳。「記著了,好好將經過稟明你的主人。」

  文昌殺掉九名悍賊,已發覺四面八方有大批高手趕來了,但他不肯放過陰魄韓滔。這些天來,好不容易尋到機會遇上了九宮堡的主要人物,怎可輕易放過?魔幻三劍絕學出手,將瘋狂撲上的陰魄韓滔擊中三劍。

  陰魄韓滔狼狽後退,根本沒聽清文昌的話,突然全力打出三枚冷焰鏢,腳下被草根一絆,頹然坐倒在地。他左臉裂了一條縫,右手肘也中了一劍,右胸出現了劍孔。幸而文昌手下留情,創傷都不重,只是臉上那一劍,這一輩子將令他永遠難忘,將會留下一條傷疤丟人現眼。他一面去摸失手墮下的追魂鐵令,一面切齒叫:「小輩,你……你好……好……」

  可是,文昌已經不見了。

  東面白色的人影冉冉而至,是無盡谷主一行五人。月色朦朧,但林木森森,視野不廣。事實上,誰也分不清敵我,來的人太多,反而混亂,因為文昌已離開了戰場,能分辨他身份的人,太少太少了。

  他的身法奇快無比,而且是貼地飛驚,如不接近至三丈之內,是不易發現他的,茅草齊腰,貼地飛掠時只能看到青葉急分。

  中間是無盡谷主,最後一人是鐵臂猿尤健,這五個人除了紅雲雁夫婦衣衫是一紅一綠之外,全是白色。晚間白衣十分搶眼,他們是白道英雄中藝高輩尊的人物,白衣代表他們的身份,沒有人敢對他們無禮。

  鐵臂猿在無盡谷中,算不了人物,但他是無盡谷主的親信,居然作成作富自命不凡,上次在大雁塔被蛇魔丹士叱鬼般趕跑,把文昌恨之骨髓,念念不忘。這次跟著谷主前來找文昌,他比任何人都熱心賣力,他走在最左,另一人是紅雲葛龍,循陰魄韓滔的叫聲狂奔,不知危機已至。

  文昌已看清來人的身份,自從無盡谷的人再次建立賬篷之後,他跑了好幾趟,由於無盡谷主已經親到,而且人多勢眾,他不願冒險,但趕走他們移出十里外的念頭並未消失。他看到了白色的人影,而白色人影卻看不到他,他向左移,要給他們一點顏色塗塗臉。

  他目力超人,在五丈外便看清了情況,突然止步向下蹲伏,碧玉屠龍劍悄然撤出等待來人送死。

  自從聽了黑魅的勸告後,他打消了取黑旗令主的地位而代之的念頭,殺機掩蓋了良心,他並不重視江湖規矩,更不想收買人心,有機會便下殺手,明攻暗襲不擇手段。

  無盡谷主不知前面有人,閃電似的飛掠。鐵臂猿從文昌匿伏處行到,幾乎碰上了。

  文昌左手一揚,一枚銀羽三稜箭掠過紅雲葛龍的身前八尺,射向無盡谷主的左肩計算極為準確,人和箭的會合點恰到好處。

  同一瞬間,他搶起發難,一劍揮出,想格鐵臂猿揮為兩段,「錚」一聲暴響,火星激射,中了!

  「哎……」鐵臂猿驚叫,行出三丈外,幾乎撲倒,雙腳落地後仍行走五六步方用千斤墮隱身形,但並末受到斷腰慘禍。原來他的大勾緊在背上,劍揮中勾身,文昌也未用上全力,勾粗如酒杯,是百煉鋼所打造;碧玉屠龍劍並非斷金切玉的神劍,所以他得以保全性命但鋼勾已缺了口而且成了曲形,他的腰部受了劍傷,幾乎斷了脊骨。

  銀羽三稜箭飛越紅雲葛龍的身前,奇快無比,但仍被葛龍看得了,百忙中,一掌劈出,大喝一聲,「小心暗器。」

  銀羽箭尾端被揮雄威猛的掌聲擊中,稍向前移,精細計算了的氣行軌道略偏。箭的速度比聲音快,但葛龍的古怪動作吸引了無盡谷主的注意,扭頭一看,被看出了危機,任何反擊的動作嫌太晚了,唯一自求的辦法是拼全力向前急掠。

  一個成名人物,被人擊中固然是奇恥大辱,即使是兵刃近身,也是大失臉面有損聲譽的事,無盡谷主是白道英雄的名義上盟主,修為以臻化境,內家氣功不怕任何尖刀暗器的明暗襲擊,但目下運功已來不及。任何宇內絕學神功如不運動同樣是血肉之體,不可能時時刻刻都是不壞金剛法體,所以他只好閃避;不讓暗器近身。

  文昌的暗器本就是可破內家氣功的好傢伙,加上他日下的修為,已和無盡谷主並駕齊驅,甚至還稍高一點,假使不是紅雲葛龍那一掌,無盡谷主今晚含恨九泉。

  「通」一聲尖厲刺耳的嘯聲傳出,銀羽箭劃破了無盡谷主的背部衣衫,剛運起的內功無法反振,琵琶骨下方出現了一條橫血縫,血縫雖小,血珠必擊。他一聲怒吼,扭頭便追,銀羽箭勁道已失,被右手的金針飛艷伸織手接任了,果不愧稱暗器的明家。

  文昌已遠出五丈外,扭頭叫:「秋老狗,後會有期。你既然到九宮堡來丟人現眼,與及後兩年前裹陰漢皋山下的為虎作張動作看來,你確實與九宮堡同流合污,你這卑鄙無恥的老狗!」

  叫罵聲中,他已飛射入林,入林莫追,古有明訓,即使追也追不上,他太快了。

  這一面所發出的聲浪,吸引了其它各路山到的人,大包圍自動解體。

  最先趕到的是黑旗令主,他只看到三個白衣人紅雲飛燕夫婦一面趕來一面叫:「秋谷主,可曾見到亡命……」

  無盡谷主恨聲搶著答:「小畜生走了。」說完,拍手一揮,向同伴叫:「咱們走。」

  非我人妖比七幻道到的快,沒想到七幻道會在黑夜中看出他的身份,聞聲大驚,他得到黑魅傳來的消息,今晚剛好趕到,而且是一人趕到的還弄不消九宮堡這些天所發生的變故,也確是關心文昌,恰好趕上了今晚有事,聞驚趕來,希望替文昌盡一分力,他今晚穿了一件青衫,套在他身上帶有脂粉香,逃得過他人的耳目,卻逃不出七幻道的鼻子。

  七幻道一叫,他大吃一驚!今晚死對頭黑白兩盟主全在這兒!糟了!

  第一個聞聲轉身的是無盡谷主,他心中正憤怒如狂,猛地發一聲怒吼,朝正向林勞飛掠的非我人妖一掌拍出,疾風作起,草葉紛飛。

  第二個出手是黑旗令主,一聲怪笑,雷聲突發,劈貸神掌從右後方擊出。

  七幻道當然不甘人後,他也向非我人妖的背影一掌驟吐,這一掌攻得好,間接救了非我人妖。

  三面齊攻,排山倒海似的掌力先後襲到。非我人妖雖以奇速飛射入林,但襲來的掌力更快些,雙方相距不足一丈,手一伸已拉近了三尺餘,想得到重創,四人的功力背不相上下,以一比一誰也奈何不了誰,結怨十餘年,始終不分勝負,這次以三打一,非我人妖難逃此劫。

  他知道厲害,假使向發掌後反擊,必定被震得五臟離位,雙掌立毀,甚至會立即送掉性命,接不得,功行全身,雙足疾點,全力飛射入林。

  七幻道的掌力,從右左後方搶出的掌力中間湧到,玄門正氣果然了得,將右左兩股掌力向外擠,無形中三股兇猛無比的如山勁道在會合的剎那問略一停頓,方同時前湧,力道減去了三成,不啻救了非我人妖的性命。

  非我人妖已連功護住心臟,只感到渾身一震,氣血留滯,無可抗披的兇猛潛勁,將他送出三丈外,眼前一陣黑,身不由已,向林中飛奔,「砰」一聲暴響,右肩膀中一株樹桿,沖倒在滿地枯葉荒草中,渾身病痛難當,痛得幾乎昏厥,想掙扎爬地,但渾身力道全失。

  「我完了。」他想。他感到有人掠過他的身旁,吼聲入耳,「卑鄙的狗東西!打打打!」

  正隨後追入林的人,本能的突然止步,雙掌護身乎推而出,應付即將襲來的暗器,可是,他們失望了,反飛出數段樹枝,被掌力擊中,碎如粉末。

  無盡谷主已聽出是文昌的聲音,出掌的力道最兇猛,一株碗大小樹應掌而折,撲蘇蘇往下倒,擋住了想乘掌力之勢衝入林中的七幻道和黑旗令主。

  來人果然是文昌,他入林之後便藏身樹後,越想越火,手中夾了三枝銀羽三稜箭,準備再給他們致命一擊,沒想到大名鼎鼎的無盡谷主不敢入林,連黑旗令主,七幻道也令人失望,在他正想退走的瞬間,七幻道的叫聲傳到,聽說是非我人妖,他不走了。

  變化太快,不等他有所舉動,林外突變已生,他晚了一步,做夢也沒想到三個宇內頂尖高手,會不約而同向非我人妖出手襲擊。

  事急了!不由他不冒險出手救人,他與非我人妖有深厚的交情,邙山之門,非我人妖毅然出面,這次該他出手回報了,摘下幾段樹枝,搶出叱喝,樹枝出手。接著,三枝銀羽三稜箭掙然而飛,回身夾起非我人妖,捷逾電閃向樹林深處加飛而遁;

  三個宇內高手擊碎了樹枝,上了當,勃然大怒,不約而同大喝一聲,分三路向林中飛撲。

  三枝銀羽三稜箭一閃即至,來勢奇急。入林追人,他們怎能不小心暗器?可是暗器太快了,幾乎肉服難辯,飛行無聲,委實不易發覺,幸而文昌急於救人,也不寄望暗器能擊中三個怪物,他還不知道無盡谷主已吃了苦頭呢!他只希望阻他們一阻而已,月色朦朧,暗器在林外不行,銀羽箭映著月光,便逃不過三人的神目了。

  「呀!」三個人幾乎同時比喝,閃身出掌擊向襲來的銀芒,銀芒被兇猛無比的掌勁所擊,偏向飛走了,而且偏得不太多,令三個自命不凡的怪物吃了一驚,腳下一緩,等他們再入林中,林空寂寂,鬼影俱無。遠處,文昌的語聲震耳:「亡命客已看清你們的卑鄙面目,你們將受到惡報,將撫脖以待,蔡某早晚會叫你們家破人亡。

  一大群人循聲狂追,追了三五里,竟追出一群老黃狼,人和狼亂成一團。

  第二天一早,九宮堡送出了數十封請柬。近午時分,堡東一座小山丘上,凡是已到的黑白道群雄與宇內凶魔全部參予,商討如何對付江湖大患蔡文昌。

  會商之地不在九宮堡,除了黑旗令主的死黨,沒有人願到堡中看綠林強盜的臉色,黑旗令主為表示城意,所以改在小山頂上舉行。日色近午,接到邀柬的人陸續到齊。

  這是一次不平凡的盛會,在座的人,幾乎過去全是對頭冤家,任何舉動,都會引起猜疑,弄不好,友好的會場便會變應決生死的場合,所以各自撲地而坐,沒有茶水酒肉招待。

  東面,是九宮堡的人,正西,是無盡谷的人,一黑一白,遙遙相對。北面,是七幻道和碧眼青獅等人。正南,鬼怪一般的鬼魑山堂和機葉僧,還有一些江湖的名宿和武林知名人士。宇內十三怪物中,在場的便有六個之多,幾乎到了—半,只少了一個冷蠍高,因為十三怪物中,真正與文昌過不去的只有七個。

  黑旗令主是發柬貼的人,自然算得上東道主,他陰沉的臉色冷機,神情像要吃人,半月來,九宮堡被文昌鬧得烏煙瘴氣,丟盡了臉面,難怪他生氣。

  一名九宮堡的悍賊,盯視著放在身前的小型日出,天氣反常的悶熱,整個山區中蓋著一層如煙似霧的談淡嵐影,日光朦朧,但仍可看清模糊的陰影,日處上的尖鋒投影,己接近了午正的刻字。

  所有的人像是又聾又啞的石像,盤坐在草地上不言不動,小山下,四周全是參天古樹,山頂像個墳墓,只有朽木而無樹木,佔地約有十畝餘方圓,九宮堡的人,叫這座小山為墳丘山。往西望,是斷腸崖的東麓,可以遠眺五六里外聳立在崖頂的九宮堡。

  兩個人影一前一後,用疾迅的身法向上趕,踏入了草場邊緣,腳下放慢了些。

  前一名是綠衣俏女人,臉上冷冰冰,百裹寶上繡了一條蠍子,是冷蠍高飛。

  後一人在後面五丈餘跟進,似不是冷蠍的同伴,冷蠍以少女之身行步江湖,藝業驚人,按旨超塵拔俗,連七幻道也無奈她何,單人獨劍傲游天下,也沒聽說過有同伴,她也不要同伴。這人淚眉大眼,歪嘴鼠鬚,灰臉膛,右腳有點瘸,點著一根渾鐵雙頭拐,舉步如飛,臉上風霜留下的歲月刻痕和鼠鬚泛白看來,年歲當在古稀有左,但身材依然健朗高大,老當益壯。

  冷蠍高飛到了西北角:在外圍站住了,向所有向她注視的人冷冷掃了一眼,說道:「高某今日剛到,能讓我冷竭高飛做不速之客麼?」

  黑旗令主緩緩站起,擠出一絲笑容,說:「高姑娘肯賞光,常某深感榮幸,請坐。」

  冷蠍高飛盤膝坐下,說:「但願不打擾諸位的盛會,本姑娘只想一聽諸位的高論。」

  歪嘴瘸子到了人旁邊,七幻道揮手叫:「陽施主遠在江南,怎麼也趕來了?」

  歪嘴瘸子在懷中掏出一封柬貼揚了揚,笑道:「我喪門煞陽和滴逢其會恰好在中原邀游,趕上了這場熱鬧,來了好些天啦,接到令主柬召,怎能不來?」

  他將柬貼塞入懷中,正待向七幻道走去,黑旗令主卻向他招手,說:「陽兄,咱們也算是同道,何不來到這兒坐地?」

  「令主所示極當,陽某遵命。」他在黑道朋友的旁邊坐下了。

  從三方面的語氣猜到,這位喪門煞在江湖名位,可能不高不低,也必定是江南的黑道巨寇。

  「午正!」管日出的悍賊突然高聲大叫。

  黑旗令主掃了群雄一眼,清了清喉嚨,大聲說:「多費諸位抬愛,賜給兄弟三分臉面,前來參予這次盛會,兄弟先向諸位感謝。」

  他作了個謝揖,然後往下說:「這些天來,敝地已知的被殺黑白道朋友,迄今為止,共有一百二十七名之多。這些人中,固然有些是敝堡的朋友,有些卻是白道英雄和江湖上與亡命客毫無糾紛的好漢,他們前來見論決鬥,以增長見聞而來,只因為不顧亡命客削樹示警的狂妄字句而遭殺身之禍,遭了池魚之炎,實甚痛惜。近些年來,亡命客橫行江湖,為所欲為,毫不顧及江湖道義,輕視我黑白道群雄,心狠手辣,狂妄囂張無所不為,更任意殺戮,挑起江湖是非,所行所事,在座諸位當知其詳,不勞兄弟饒舌,經昨天一戰,那小輩的狂言諸位有些人已聽到了,可知這小狗不僅是與兄弟為敵,而是與天下江湖同道為敵,咱們過去各行其是甚至勢同水火,因此使得那小輩有機可乘,所以敢於和整個江湖為敵。無可澤言,那小輩正在四處放火從中取利,不僅想登上黑道盟主之位,更想逐次削滅武林中略具聲響的人以便日後擴展勢力,妄想馭使天下江湖同道奉他為尊,甚至有與兵造反的可怕陰謀。假使他的野心得逞,咱們豈不不坐以待斃任由殺割麼?」

  碧眼育獅哼了一聲,接口大聲說:「常令主,咱們是來聽你說書的麼?」

  黑旗今主冷冷一笑道:「大師少安勿燥,兄弟必須先將利害說明,免得……」

  七幻道搶著說:「常令主,你說得十分動聽,可是貧道感到大太陽下聽不進去,委實想打磕睡。閣下的根底貧道十分清楚,斗大的字認得兩三斗,家門八輩子沒出過一個讀書人,說起道理來卻咬文嚼字嚕嚕囌囌,於啥?」

  「老道,你有何居心?」黑旗令主殺氣騰騰的厲聲問。

  七幻道淡淡一笑,不在乎的說:「居心?施主言重了。你能不能簡單明瞭將你的意思三言兩語說出,讓大家抓得住疼處?」

  「不先將利害分析明白,如何能令大家明白切身的……」

  鬼魑山堂一崩而起,怪叫道:「在座的人,誰不會和亡命客有仇有怨?結有樑子?你說了一大堆廢話,等於沒說,我鬼魑山堂不懂他娘的大道理,只知道辦自己要辦的事,我對亡命客沒有好感和惡感,我不管他是否要雄霸武林,一句話,我要奪回那半幅秋山煙雨圖,為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閣下如果答應將這半幅秋山煙雨圖歸我所得,我姓山的站在你一邊並無不可,如果不,我走我的路,反正我必須找他。」

  北面一名精悍的中年人站起說:「山前輩,你這話就不對了,在下可和亡命客有仇有怨有梁子。這麼說來,在下應該告退。」

  黑旗令主趕忙抓住機會說:「裕昌兄,請稍候,咱們江湖人雖為名利而拋頭顱灑熱血,但不否認彼此相依為命吧?如果沒有咱們黑道朋友混口飯吃,白道行業豈不全該關門大吉?假使真有那麼一天,亡命客成了天下江湖道的盟主,請問,誰替大家找活路?既然在盟主掌握之下該是一家人,難道叫咱們一面做案一面保鏢?也一面自相殘殺?見鬼!總之,不管他是否能殺光咱們老一輩的人,咱們的晚輩同樣會遭殃,他將會為江湖帶來滔天大禍,大劫臨頭,無論如何,咱們必須齊心合力,拋開昔日恩怨,排除成見先誅斃罪魁禍首,此乃是迫不及待的事實,目下他已有人相助,如果等到他羽翼長成,咱們必將成為枉死域中第一批冤鬼,悔之晚矣!」

  鬼魑山堂又大叫:「又是廢話!」

  「你想怎樣?」黑旗令主火了。

  「不想怎樣,今天到場的人,都是想要亡命客之命的人,還要你說?山某認為,閣下該將如何下手的辦法說出就成,其他免談。目下亡命客不知躲在哪一個兔窩中,咱們卻在這兒廢話連天,難道要燒香上酒請他來這兒讓咱們砍下他的生殖器?你如果妄想在座的人聯盟,你打錯主意了,鬼才相信你的話。難道說,要咱們公舉你做臨時盟主?由你主持大局,咱們都跑腿的?乾脆,咱們不如讓亡命客來做盟主算了。江湖中風風雨雨,說九宮堡和無盡谷名分實合,狼狽為奸,亡命客所放謠言信者不是沒有,以前在你們未經過三次火擠之後,我姓山的就是信者之一。目下你竟然想要咱們聯手同盟,不是正應了亡命客的話麼?閣下可以問問一直沒開口的秋谷主,看他肯是不肯?」

  所有的目光,皆注視著無盡谷主,無盡谷主陰沉沉的站起,冷冷的說:「不錯,秋某絕不同意。常兄如果不是說出如何下手誘出亡命客決一死戰的話,其他的事秋某概不問不聞,秋某只好告退,各行其事。」

  黑旗今主大概已知妄想做臨時盟主的詭計落實,這些老奸巨滑不會上當,只好說:「好吧,兄弟說出來辦法,還得請諸位仲裁。其一,撒出決戰書,按江湖規矩,由他指定地方,由他指定咱們這些人接戰。其二,從明晚起,不分黑夜,咱們劃定地域徹底搜查,不相干的和前來觀戰的朋友,必須立即撤出三十里外,免得疑事。其三,由敝堡派人誘他,這傢伙是江湖淫賊,用女色相誘,他會中計的,假使能接近,將勞諸位大駕。」

  「如何誘法?」碧眼青獅突然問。

  「諸位身旁,由兄弟派出一名弟兄,帶一條異種獵狗,只消看到敝堡升起大紅旗,領狗的弟兄自會招呼。豬狗必能在百丈之內等候,招呼同時進襲,屆期如有陌生人露面,格殺勿論。」

  「貴堡的獵狗,大概也死了三五十頭了,還想用?」七幻道的怪聲怪氣地接口說。

  「道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種獵狗不同,是追蹤的最佳獵狗,接近亡命客的人,身上帶了一種特殊的……哦!不能說得太多,諸位如果信得過常某,不怕他能飛天遁地。」

  「好!我和尚信任你。」碧眼青獅道。

  附和的入很多,無盡谷主也同意。

  他們計劃,花了一個時辰,眾人紛紛散去。臨行時黑旗令主一再叮嚀,今晚與明天,仍保持現狀,明晚入夜之後,方可各抵劃定的地段行事,今明兩天,必須進行第三策的全盤大計。因為第一策亡命客恐怕不上當,已經試過一次沒有回音,第二策也不見得有效,搜山舉動並非易事,人手太少,要搜如此遼闊的山林,十萬大兵也不見得夠用。第三策成功的希望極大,既然非我人妖來了,必定帶有女人,用女人最方便有效,非我人妖卻是單人獨劍趕來的,根本沒帶有傳女。

  人群散去,最後走的人,也是最後到場的喪門煞陽和,他仍跟在冷蠍高飛身後,但走了三兩里,遇上了碧眼青獅,他便閃在一旁,似有所待。

  冷蠍高飛一向專和江湖好色之徒作對,但她卻不會和碧眼青獅正面衝突,一是大喇嘛行蹤飄忽不定,一是她的功力比喇嘛差上兩分,武林中敢與少林的百劫殘僧交手的人,只有碧眼青獅,可想而知,她有自如之明,決非在喇嘛手中討得了好。並非是她欺善怕惡,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公然叫陣她可不於。再說,碧眼青獅好色如命,萬一落在他手中,結果太可怕了,明裡不宜動手。

  在字內十三怪物中,除了百劫殘憎和不歸客,論真功才學,以碧眼青獅為最好的一個,也是最膽大妄為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個。百劫殘僧數十年不見出現江湖,上次在大雁塔有行蹤,以後又不再聽人說起,這種神龍一現的消息並未為武林所重視,訊息不多,這傢伙心中略有顧忌的人,僅有一個不歸客。兩年前他糾合了七幻道同手聯合,要聯手除去眼中釘,豈知被文昌用一鍋滾油所暗算,燙掉了雙腳的一層皮,調養了一個月方行全愈,更驚動了煉獄谷的人,計劃成畫餅。因此,他恨死了文昌,他發誓要抓住文昌食肉寢皮,方能洗雪那次的奇恥大辱。可是,文昌死在黑龍潭,他只好死了這條心,沒想到兩年後文昌又還復活,首先便把他的記名弟子飛虹鐵爪折辱一番,飛虹鐵爪飛騎將消息傳至五台山,這傢伙恰好從京師遠遊返山,大怒之下,星夜趕到九宮堡出處瘋狂尋找。但文昌暫時不和他見面,他無可奈何。為了殺死文昌,他任何事都可以做出來的,但他認為黑旗令主虛有其表,九宮堡高手如雲,被文昌鬧得雞狗不寧,仍毫無辦法,這種人不值得聯手,三條詭計雖不以為然,但在毫無辦法之中仍值得一試,可是他心中仍然有憑自己力量找出文昌的打算。

  冷蠍高飛居然前來參予大會,碧眼青獅一見了她便無名火起,勾起了他在雲陽被暗算的恨意,那次這鬼女人不是常出來打岔麼?

  他遣走了七幻道,獨自在前面等候,被他等著了。冷蠍高飛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雖不敢公然向碧眼青獅叫陣,也經常想將賊喇嘛放翻,並不真怕賤淫僧,上次她敢跟蹤碧眼青獅,原因在此,要不是文昌搶先動手,她如果抓住機會下手的。

  她突然發現碧眼青獅從一株古樹下閃出,紅衣觸目,沉重的紫金降龍杖金光閃閃,賤淫憎的雙眼閃閃生光,龐大的身軀如同一座小山,不懷好意的獰笑,攔住去路。

  她知道麻煩來了,但並不心怯,密林中追逐不易,這兒的參天古木粗可合抱,地下落葉枝荊棘躡手躡腳,淫僧的一百二十斤紫金降龍杖不易發揮威力,沒有什麼可怕的,她站住了冷然盯視著巨人般的碧眼青獅,一言不發。

  碧眼青獅沉不住氣,僵立片刻便開了口:「女施主,你活得好好的。」

  冷蠍高飛用冷哼作為回答,他只好又往下問:「雲陽一別。你跑得真快,一向可好?」

  「本姑娘沒死,不勞下問。」冷蠍高飛回答,語氣幾冷。

  「佛爺的來意,女施主可想得到?」

  「禿驢,何不直截了當說你的陰謀?」

  「貧僧不念雲陽的過節,想和施主合作。」

  「本姑娘討厭和尚,尤其討厭人人皆日可殺的喇嘛。」

  「施主何必憤怒?和尚也是人,和尚同樣有七情六慾,和尚同樣對女人感興趣。我和尚只不過比常人更喜歡女人而已,有何不對?女施主,我不相信你一輩子是這般冷冰冰,更不相信你不需要男人,尤其不信你不在夢中想念男人的親戀密愛……」

  「呸!閉上你的臭嘴1」冷蠍高飛怒叫,她臉上大概第一次泛上紅潮,對男人的髒話她聽得太多,但那些髒話從未擊中她的內心要害,不太沉重的一句「不信你不在夢中想念男人」,卻真正沉重的擊中了她的要害,她惱火成怒了,怪事。

  碧眼青獅哈哈狂笑,得意的叫:「瞧你!你這時才算是真正的女人,在你那漠視一切的冷冰冰外衣掩蓋下,自欺欺人的真面目終於……」

  冷蠍高飛一聲厲叫,拔劍飛撲而上。

  碧眼青獅身形如電,沉重巨大的身材十分靈活,紅影一閃,他已移了位,到了右方,怪叫道:「哈哈哈!我的好寶貝,請聽我說完,佛爺保證等會兒陪你玩玩,保證你心滿意足。你這一生中,大概還不知道被男人所愛怎麼回事,被男人擁抱時是什麼滋味……」

  冷蠍高飛幾乎氣昏,瘋狂的連攻九劍。

  碧眼青獅不接招,他在留意對方的造詣,在等機會,輕靈的閃避,滑溜如蛇,在劍尖前晃動,似乎險象環生,其實有驚無險,在參天古林中交手,近身太不容易了,他一面遊走飄掠,一面狂笑大喊:「好乖乖好親親,哈哈!我承認你的劍法確是超世拔俗,近身相搏佛爺也許勝不了你,但你劍上的劍氣只能遠追四丈外,傷不了人。哈哈2佛爺會擒住你的,給你一顆消魂丹吃了,今後保證不會再冷,不會再擺出那心裡想男人口裡討厭男人仇視男人的冷面孔,呵呵!今後,你將另取外號了,我替你想想改個什麼……哎呀!天!別開玩笑,這一劍險之又險,你怎麼向下面下手,佛爺保佑,這一劍你如果得手,你將永遠還是個冷冰冰的不開胃的女人,佛爺我的罪過可大啦!無法再教你享受男女之愛了。呵呵呵!這一劍還差不多,呵呵!可惜目下不是在閨房,不然你可以從銅鏡中發現,你這時的羞愧俏模樣是如何動人!哎這不識抬舉的沒人要沒人愛的賤貨,這一劍好狠,打!」

  原來他信口大吃豆腐,把冷蠍高飛激怒得像頭瘋了的母大蟲,一不小心,被冷蠍高飛一劍擊中拖著紫金降龍杖的右小臂,護身內攻竟擋不住冷蠍高飛以內力馭使的神刀,開了一條兩寸長傷口,鮮血外湧,把他的凶性激發了。

  紫金降龍杖乍動,連攻三杖,兇猛無比的潛勁直迫丈外,勁道如排山倒海似的向冷蠍高飛湧去,這傢伙發起威來,果然駭人聽聞。

  連攻八杖,換了五次方位,枝葉紛飛,正風的厲叫震耳,冷蠍高飛也全力施展,回敬了四劍。

  不遠處逐樹迫近的喪門煞心中暗驚,歪嘴奇怪的回正了,大眼中神光閃閃,以另一種聲音說:「讓他們先死一個,再來撿便宜。」說完,又閃電似的潛進兩株古樹旁,逐漸近了斗場,怪!他的嘴又歪了。

  「砰」一聲大震,樹葉搖搖,碎樹層激射,碧眼青獅一杖擊中一株合抱大巨樹,杖將樹干打了個尺大缺口。

  冷蠍高飛閃在樹後,立即乘機從樹的另一面轉出,長劍如同電虹一般,搶入碧眼青獅的左臂,好快!

  碧眼青獅吃了一驚,收杖已來不及,百忙中杖尾疾挑,同時前躍,轉身,貼樹掠出另一面去了。「嗤」一聲裂聲響,齊背的僧袍裂了一條縫。

  冷蠍高飛末料到碧眼青獅不向右避招,反而向樹桿貼撲,置之死地而後生,逃出一劍之危,同時,杖尾的反挑,也阻止了她的追襲,機會稍從即逝,一劍走空。

  陰溝裡翻船,賊喇嘛無名火起,一聲怒吼,回頭反撲,一杖劈面搗出,力過萬鉤。

  冷蠍高飛不敢硬接,劍太短,無法接下這一杖,向後急遲,觸到另一株樹桿,趕忙劍側閃。

  可惜晚了,碧眼青獅已打出真火,杖尾截住退向,飛掃而出。

  碧眼青獅像是瘋了,杖尾跟蹤猛掃,杖頭再來一記重擊,「砰砰」兩聲暴響,像在同一瞬間左右齊擊,擊中了樹桿,合抱大的古樹兩端劃深近尺,向旁徐徐傾斜。

  冷蠍高飛以為碧眼青獅會收招,豈知杖以雷霆萬鈞之力擊中大樹,她閃在樹後,無比凶猛的罡風,將她震得踉蹌後退,腳下被枯枝棘所阻,速度太慢。

  碧眼青獅形似瘋狂,一閃即至,杖再次搗出,大吼道:「你這該死的賤母狗!」

  腳下一絆,冷蠍高飛知道要糟,雙足一點,用金鯉倒穿波身法仰面倒飛,死中求生,如果往左右躲閃,杖頭橫振之下,一命難逃。

  可惜!晚了,杖頭一振,觸擊她的左足底部,如山力道直逼大腿根,身不由己,倒出飛兩丈外。禍不單行,「撲」一聲悶響,右肩撞中一株古木,被反震得心向下沉,向側摔倒。

  碧眼青獅以為她的腳絕禁受不起沉重一擊,左腳心定斷了,斷了腳的疾鴨子,跑不了啦!正想撲上,眼角突見另一株樹後人影一閃,他橫杖大喊道:「什麼人,你給我滾出來!」

  人雖躲在樹後,青天白日怎跑得了?人影從樹後徐徐現身,原來是江南凶名昭著的大盜喪門煞陽和,撐著雙頭拐,灰臉上泛起令人心寒的怪微笑,歪著嘴唇,領首為禮說:「抱歉!驚擾了大師。」

  碧眼青獅怪眼一翻,怪叫道:「去你娘的蛋!憑你這老廢物,驚得了誰?又擾得了誰?少往你臉上貼金。」

  喪門煞架住拐抱拳行禮,陪笑道:「大師休怪!老朽失言了。」

  「呸?你在我面前稱老?」碧眼青獅的語氣咄咄逼人,毫不客氣。扭頭看了看不遠處倒地的冷蠍高飛,她靜靜地躺在那兒,似乎撞昏了,他放了心,用不著急急去看個究竟,反正這塊天鵝肉飛不了。

  喪門煞再次陪禮,說:「小可失言了,大師息怒。」

  「咦!你這傢伙對長輩,一向自稱晚輩,今天你的稱呼怎麼不大對勁?」碧眼青獅怪叫,神情充滿不悅。

  「晚輩一錯再錯,只好卑稱小可了。」喪門煞從容地答。

  「滾!走你的路。」

  喪門煞抱拳行禮告退,走了幾步扭頭道:「小可有事稟明大師,大師如果不聽,小可只好日後再奪程稟明就是。」說完,再次舉步。

  「有屁你就放,等什麼?」

  喪門煞沒回頭,一瘸一瘸往前走,一面說:「大師心情不佳,小可認為目前不宜……」

  「站住!你這老殺才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如果不說出佛爺打斷你另一條狗腿。」

  喪門煞只好站住,轉身怯怯的說:「令高徒飛虹鐵爪,被鬼魑山堂擒走了。」

  「什麼?你他媽的廢話,我那徒兒在北面入山小道旁的小林中等候,怎會……」

  「大師不信,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小可落腳在東北角,走得比較晚,恰好與鬼魑山堂同路,走了兩里地,便遇上令高徒不知為了何事向東急行,前輩該知道,那鬼魑山堂自命是俠義英雄,疾惡如仇。令高徒明是白道鏢師,暗中與黑旗令主……」

  「說!你的話可真?」碧眼青獅大吼。

  「小可豈敢在大師前說鬼話?小可吃不消大師的大印掌。」

  「往那兒走的?」

  「往東北,在小可的住處不遠,便是鬼魑山堂的住處。至於是否帶往那兒,小可卻不敢臆猜。」

  「帶我找那王八羔子。」碧眼青獅如對屬下發令。

  「小可願為大師效勞。」

  碧眼青獅大踏步向冷蠍高飛走去,顯然要帶她走。

  冷蠍高飛暗中在連氣調息,她並末受傷,只是氣血不穩定,力道大打折扣,她在心中念佛,希望喪門煞往下拖,果然如願以嘗,等他兩人結束交談,她已引氣歸元恢復了精力,突然飛躍而起,打出一把蠍形暗器,快如狂風,向西展去輕功如飛而遁。

  她的蠍子鏢其實不是鏢,是一種沾有奇毒的怪玩意,腳瓜和尾鉤一沾人體,奇毒見血便入侵經脈,渾身痛苦難當,有如千萬小蟲蟻在體內爬行嚼咬,但並不致命,大約三月便可自消,她的外號也從鏢上得來,用來整治她看不顧的人,雖無性命之愁,但人卻無法活動,十分靈光,見血即痛,令人倒地呼號掙扎,十分歹毒。

  蠍子鏢有八枚之多,像一陣驟雨,滿天滾舞,令人防不勝防,碧眼青獅大吼一聲,左掌右袖急揮,罡風大作,蠍子鏢紛紛墜地。但冷蠍高飛已利用這難得的機會,去如星飛雷射,遠出十丈去了,為了逃命,比任何人都快。

  「大師快追!」喪門煞大叫,瘸著腿飛躍,十分迅疾。

  碧眼青獅在雲陽已領教過冷蠍高飛的輕功,十丈之外確實不易拉近,萬一再碰上其他的人,下手便不太容易了,大喝道:「回來,你一條腿只配趕老蛆蟲,給她送行麼?這鬼女人跑不了的,佛爺下次將脫光她身上的一絲不掛,走!帶佛爺去找鬼魑山堂那老豬狗,他好大的狗膽。」

  「大師隨我來,救兵如救火,遲不得。」喪門煞叫,領先向東北方向穿林急掠。

  穿越兩座樹林,越過兩座小山頭,降下一處山腳的參古林中,已走了五六里了。

  「還有多遠?」碧眼青獅焦急地問。

  「還有三里地,快了。」喪門煞答。

  「你他媽的輕功是怎麼練的?慢騰騰,快!」

  「無可奈何,大師,一條腿嘛!大師如果想快些,何不助小可之力?」

  「好,真見鬼,想不到佛爺會帶一個老殘廢趕路,你他媽的也不怕丟人。

  碧眼青獅單手持杖,伸左手挽住喪門煞的右手,喝聲「走」!舉步如飛直奔東北。

  喪門煞原是右手支拐,這時只好拐交左手,飛掠半里地,古林越深,方向難辯,而且樹大密,不能橫衝直撞,速度自然慢了。喪門煞一面走一面問:「大師真相信黑旗令主的三條計策可以成功麼?」

  「那小狗躲得極穩,這帶山深林密,如何找法?不信也得暫且聽他的,王八蛋,如果被我遇上,他上天佛爺也要跟他到靈霄殿,剝他的皮吃他的心肝。」碧眼青獅恨恨地說。「那傢伙功力了得哩!」「哼!佛爺一杖可將他打成肉泥。」

  「他的劍可不弱。」

  「是那把劍發碧光的劍?佛爺的紫金降龍杖重有一百工十斤,龍泉寶劍也無法奈我,絲毫難傷。」

  「他還有另一把小劍可怕著哩!聽說是什麼幻電劍,無堅不摧……」

  「廢話,世間沒有那種玩意。」

  「大師不信?」

  「當然不信。」

  「小可也有一種玩意,小巧而古怪,也是令人難信的事,大師可要瞧瞧?」

  「是啥玩意?」

  「大師一看便知。」

  「拿來。」

  喪門煞的右手挽在碧眼青獅的左手上,兩人身體相距不足一尺,他的左手小臂剛舉到右手上,電芒一閃,反握著一把光亮的小劍,順手下戮,戮入碧眼青獅的左腰,盡鞘而沒。同時右臂一據,碧眼青獅被震出八尺外,「砰」一聲撞在一株大樹上。

  「啊……」碧眼青獅驟不及防,發出一聲淒厲的狂叫,右手想揮出降龍杖,手一抬,杖反而掉落腳下。

  「你……你……」他尖叫。右手一抓,抓在樹身上,大汗如雨,五指扣入樹中,支持著搖搖欲倒的身體,仲左手到臂下摸索,一咬牙,拔出一柄八寸長光芒四射的小劍,傷口鮮血激噴而出。

  十丈外樹根下,慢慢站起一個中等身材,不男不女,玉臉略現蒼白的人影,是非我人妖梅林公子。

  喪門煞取掉山羊鬚,嘴巴正了,丟掉雙頭拐,腿不瘸了,一面脫衣,一面毫不在意的說:「大喇嘛,那就是幻電劍。」

  碧眼青獅抓劍的手不住抖動,臉上肌肉不住的抽搐,眼珠似要突出眶外,喘息著問:「你……你是誰?」

  喪門煞探手懷中取出一些藥沫,在臉上不住柔動,皺紋漸漸消失,一些灰色粉沫紛紛落下,現出淡紅的品寶肌膚,淡淡一笑,放開手說:「大喇嘛,你太健忘啦,不認識我亡命客蔡文昌?」

  碧眼青獅大叫道:「我……我好恨,你沒給我公平一……決鬥的……的機會。」

  文昌搖頭苦笑,說:「大師原諒我,那也是無法之事,你太強,而且目下高手如雲,如果給你機會,我的處境太艱難,我答應你,好好安葬你的屍骨,你安心的去吧!仍祖保佑你靈魂平安。」

  碧眼青獅左手五指漸鬆,緩緩滑下,突又身軀一頓,仰面狂叫道:「我……我好……好恨……」

  聲落,幻電劍脫手飛擲,然後滑倒在樹根下,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仍在掙扎。

  文昌閃身避劍,短劍劃出一道電虹,插入他身後一株大樹中,盡偃而沒。他轉身拔劍,劍上沒沾絲毫血跡,順手插入左臂的皮鞘中,走近快斷氣的碧眼青獅,說:「大師,你一生中,會給過多少人機會?你一生中,淫侮辱殺了無數可憐的弱小婦女,以你一個修為已臻化境的武林高手,和那些弱小婦女相比較,她們的機會在那兒?這算得公平?唉!你造孽太多,依然至死不悟。」

  碧眼青獅扭頭向上,死死地瞪著文昌,嘴唇抖動,但發不出聲音,終於喘出最後一口氣,寂然不動。

  文昌策身替他抹上瞪得無法閉合的眼睛,低聲說:「安息吧!但願佛主能寬恕你,能讓你的魂魄飛昇西天極樂世界。別怨我,我確是不能給你一次公平的機會。」

  非我人妖走近他身旁,說:「文昌,不必自疚,像他這種人,這種下場太便宜他了。來!為了你對他的諾言,我幫你挖坑。」

  文昌拾起降龍杖,說:「前輩,你可以離開了,明天之後,離開不易了。我知道你的內力有傷不宜闖出脫身,但在這兒我無法保證你,他們的人太多,實力太強。快走吧,越快越好。」

  非我人妖一把抓住他,想大聲說話,卻又歎口氣,闇然地說:「其他的事我不管,但你令我傷心。」

  怪,他像變了一個人,已非往昔風倜儻談笑揮劍的非我人妖,清澈明眉的大眼中淚光閃閃,難道說,一些內傷便令他消失了往昔的豪情?

  「小可多謝前輩的盛情,但……」

  「我不是指這些。自從昨晚你救我到這兒療傷之後,我發現你對我淡漠得如同陌路人,稱我前輩,令我想起早年在西安你我相處的那段逝去的歲月,我知道,稱我公子的時光不會再回來了。我已看出你對我不滿,更看出你有許多話要向我說,可是,你並不向我開口,這種漠然冷淡的神態,我多傷心啊!」

  文昌突然丟了降龍杖,沉重地問:「公子,你能坦誠地回答我的話?」

  「蒼天在上……」

  「好,怪丐馮韜和狂乞郎夏田……」

  非我人妖按他坐下說:「先坐下,我知道這些事早晚得告訴你的……」

  他將在江湖中與黑白兩道朋友的糾紛說出,因之,他不得不苦心孤詣培養打擊他們的實力。如何在大玄壇廣場地方秘密佈下疑陣,如何在文呂身上下功力,如何明暗相助等前因後果一一說了。最後玉面上泛起配紅,垂首斂眉往下說:「之後,我對你付出了真情,我發覺你是值得我傾心的真正男人……」

  「什麼?你……你傾心我?你……」文昌訝叫。

  「你該知道,我一直末讓你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不管,我的行徑極受江湖人非議,他們叫我人妖,說我是個半男半女的陰陽人,說是什麼半月男半月女,因為我虜男人,也虜女人。但在你面前,我答應膽誠相告,我是極為正常,千真萬確的女人。」

  「你……你……」文昌張目結舌,大吃一驚。

  「可是,你使我亂了心,我無法自主,我不忍心毀了你和毀了我。因為,你是個值得我愛的人,可是,我卻比你大了一倍年紀。你知道,所謂長春之術,女人最多可以保持到九十九歲,百歲臨頭,使會一下子變成老太婆,雖然還可活上三五十年,但老得不像話醜陋得不忍目睹。但男人不同,也會保持到死的那一天到來。試想,假使那一天到來,我如何承受那種打擊!所以我不能愛你,那會客了你也害了我。」

  「我……我很抱歉。」文昌語無淪次地說。

  「不必提這些事了,文昌,還恨我嗎?」

  「不!你是對的,任何人設身在你的地步,都會為了保全自己而這麼做的。像我,便會毫不猶豫地暗算了碧眼青獅。當然,我並不自命英雄,英雄與懦夫,差別不會超過一張紙的厚度,為了保全自己,我會做下任何懦夫所做的事。為了眼見不平有人需要援手,我也會做下任何英雄所做的行徑。」

  「你真不恨我嗎?」非我人妖流著淚間,語氣中充滿了希求。

  文昌微笑舉袖,替她擦去淚痕,說:「你畢竟是女人,淚水太多了。我希望叫你大姐姐,你答應嗎9」

  非我人妖忘情地抱住他,在他耳畔輕聲說:「我恨,我恨你,恨你晚生了二十幾年。哦,小弟,你能給我一些時光,聽聽我的身世嗎?」

  「大姐,說吧!沒有人會找到這兒的,掩埋屍骨要不了多久。」

  「我姓梅,名文謹,彰德府人氏。我爹名壁……」

  「什麼?令尊是梅壁?」

  非我人妖一驚,聽出話中有因。急叫道:「你認識我爹爹?」

  「大姐,你先往下說,」

  「好,十歲那年,鄰居一對少年夫妻是我爹的師侄,和街民另一家土紳的一雙子女有了愛情上的糾紛,四個人搞得一團糟,兩男兩女都成了姦夫淫婦,不幸被家母在花園中發覺他們偷用我家的花園作為野合陽台,他們竟殺人滅口殺了家母和兩名使女。但他們逃得倉促,有一名使女沒當場死去,等我爹發現之後說出了經過方行氣絕。我爹一路之下,殺了兩家男女三十二日。但那位人面獸心的師侄逃掉了,糾合他師父和朋友群起而攻。我爹忍無可忍,一舉殺了十八個人,那位禽獸師侄師徒也喪了命。我爹身受重傷,將我寄養在好友家中,獨自亡命天涯,因為師公認為他不該恨心殺了師弟,要找他清理門戶。同時,五十條人命鬧翻了天,官府行文天下要捉我爹歸案。五年之後我爹偷回彰德看我,回程被師公發現。之後便音訊毫無,一別三十年,這也就是我在江湖行報復仇,因而臭名滿天下的原因所在。小弟,你會卑視我麼?」

  「你問很不對,該打,大姐。」文昌笑答。

  非我人妖嬌眉地一笑,恢復了女性的風度,伸出玉手伸伸舌頭,俏巧地說:「好吧!打一下,可不能太重啊!你該告訴我了。」

  文昌將在三山飛瀑跌落絕谷潭的事說了,最後說:「如果那位怪老人就是伯父,我想,他會回去那兒隱居的。你可以到那兒一探,或者在那兒等候,蒼天有限,不會令你失望的。」

  非我人妖淚流滿面,噸喃地輕叫:「可憐爹!可憐的爹爹!」她突然親了文昌的臉頰,說:「謝謝你,小弟。我要跑一趟四川,小弟,忘了這兒的恩仇吧,我門……」

  文昌搖頭苦笑,說:「大姐,再次謝謝你的忠告。但我是江湖亡命客,必須在江湖闖天下,任何人也無法將我從十八層地獄中弄上天堂。大姐,你走吧,也許我會留得命在,去四川拜望伯父和你盤恆一些時辰。」

  「和我一起走吧,小弟,求求你。」非我人妖顫聲叫。

  他輕拍她的肩膀,苦笑道:「我不相信命運,也不相信冥冥中有佛,我只依照我自己的意志行事,無人可以阻我。大姐,你趁晚離開吧,我祝福你,願重相見。」

  他站起拖了降龍杖,拖了碧眼青獅的屍身向北走,不遠處有一處空林,廣約七八畝,草地中心,已先建了一座上墳,墳前插了一根削平的木椿,上面刻了兩行字:「江南喪門煞陽和之墓。大明嘉靖三十七年八月十二日立。」

  入暮時分,一群搜山隊發現了這兩座墳,另一座是碧眼青獅的,木椿上刻著:「五台碧眼青獅巴隆活佛之墓。大明亮靖三十七年八月十三日立。」

  兩人的墳前,插了他們了兵器雙頭拐和紫金降龍杖。消息傳出,整個山區騷動不已,大名鼎鼎的碧眼青獅悄然埋骨於此,想起便令人毛骨保然,不用問,必定是亡命客的傑作,亡命客的靈藥,太可怕了。

  這消息震撼著人心,九宮堡人人自危。

  當夜,又有三十七人橫屍在十里內的山林中,大部分是九宮堡的搜山隊。

  但四面八方仍有人向九宮堡趕,風雨飄搖。

  東面一群人快到了,是君山夏家的人。四海神龍夫婦,流水行雲夫婦,白衣龍女,荀美菇,洞庭八衛全來了。他們是午夜到的,事先得到警告,不敢進入十里禁區,恐怕夜暗中亡命客突然下殺手。

  另一群人約有五六十之多,在次日清晨通過高絲,向小山小徑急趕。是煉獄谷一群人,黑鐵塔也依然在內。人群中,有一乘小山轎,轎兼深垂,看不見轎中景影。小姑娘小娟走在轎後,渾身勁裝。

  東山頭爬上了朦朧日影,看不真切,但燥熱無比,山區中霧氣蒸騰,沒有一絲微風,鳥獸的煩躁叫吼刺耳。在八月涼秋的山區中,沒有霜和凜烈的秋風,已經夠令人不安了,再加上沉悶燥熱,更令人六神不定,太反常了。

  一早,霧影朦朧,十丈外不見人影。但參天古林中,仍有人影飄動。

  非我人妖昨天已經走了,她的內傷不易留下。文昌經一夜殺搏,一早練了一個時辰的無極氣功,小睡片刻便恢復了疲勞。辰牌末,他離開樹上臨時居所,殿身結紮,開始他巡邏獵殺的行動。他不斷執行他的禁令,進入十里禁區的人,如果人數不多,他立下殺手。

  他藏好包裹,在枝梢上飛掠,像一頭大烏和猿猴,遠處三里外,方飛落林下,自語道:「今天看他們派甚麼樣的女人來誘我這個淫賊?來吧!四五年沒親近過女人了,文謹大姐喚回了我先天本能。哈!哈!我這淫賊,卻未遭塌過女人,太冤枉了。」

  他籍草木掩身,耳目全神戒備,繞走了幾圈,再飛躍上林,在另一座小山峽旁的矮林中伏下了。他那種林上林下亂繞圈子的走法,任何精明的獵狗也無能為力,加以他沒有任何應用物件落入九宮堡的賊人手中,山區中經常有其他的人活動,想追蹤他根本不可能。他機警絕倫,極少遊獵,總是找一處地方伺伏,人多了便匿伏不動,人少了便以電耀霆擊的辛辣凶猛聲勢出手,速戰速決,事後立即易地再伺伏,便不會陷入別人所設的陷阱中。這也就是黑旗令主未能誘他入伏的原因所在,同時也是十里禁區中仍能有人敢於進出的緣故,他一個人。必盡難以照顧十里禁區的每一處地方。

  東面入山小道夯,暫時落腳的人最多,禁區之外,有十餘群江湖好漢結隊而居,他們都是聞風趕來的江湖英雄,希望能看到這一群武林罕見的奇異決鬥以增見聞。可是,他們輕易不敢進入禁區,始終沒看到任何動靜,只零星地從搜山隊的口中,知道些禁區所發生的駭人聽聞消息。碧眼青獅暴死的消息,昨晚便傳到了,這些江湖好漢們,皆十分遺憾未能親見這位宇內凶魔的死亡經過。這天一早,便有人發動由與雙方毫無牽連的人,組成廣大的觀戰團,傳出要求讓他們見識的訊息,希望亡命客准許他們進入禁區,指定一處地方讓他們集體驗留,決不干預雙方的糾爭。但還未組成,暫時公舉的代表還未選出,黑旗令主的禁令已到,限日落之前。不相干的人必須離開九宮堡二十里之外。

  這些人的前面兩里地,是無盡谷的英雄深入禁區兩里的營地,這處營地緊靠森林,始終末受到亡命客的騷擾襲擊,亡命客似乎漠視了自己的禁令。

  一早,右方遠處四海神龍的帳幕中起了騷動。他們建有兩大一小三隻帳幕,昨晚趕到後急忙紮營,不敢進入禁區。小帳幕內,住了兩位姑娘。

  四海神龍一早便起來活動筋骨,練他的家傳絕學天玄摧枯掌。驀地,美茹姑娘槍出帳幕,奔到氣急敗壞地說:「姨父不好了。」

  「什麼?你說……」四海神龍驚問。

  「表妹不見了,兵刀暗器全帶走了,可能獨自聞禁區……」

  四海神龍大驚失色,大聲向附近的人叫:「快!準備進入禁區。」

  白衣龍女確實走了,她大病數年,功力並末復原,上十月到虎頭峰弔祭之後,歸來顯得生意全無。沒想到蔡文昌七月十五重出江湖的消息似春雷般傳到洞庭君山,在重生的喜悅和愛情魔力的驅策下,她迫不及待整裝就道,一家人晝夜兼程,趕到九宮堡。

  整晚她心潮起伏,無法入睡,最後她忍不住了,悄然起身踏著落月餘輝,走向霧氣瀰漫的禁區叢林中,像一個夢遊者,失魂落魄地投入危機四伏的野山荒林中。

  已牌初,四周由高手組成的搜獵隊伺機持發,但九宮堡派出的領犬人還未到。這些領犬人須繞禁區外圍到達各組的地段,免得被亡命客發現。

  黑魅谷真的一幫助拳朋友,正由永寧向山區趕來。

  按計劃,獵隊須入夜時分候信立出發,沒想到永寧方向趕來了黑魅谷真,和由方嵩縣方向趕來的煉獄谷群雄。

  煙霧瀰漫,濕氣甚重,越來越熱,反常的天氣,把這一帶山區籠罩在神秘的境界中,恐怖凶險的氣氛逐漸增強,每一個人的心頭,也似乎壓上了一塊鉛般沉重,也像是蒙上了一朵不幸的雲影。

  而對文昌來說,這是最理想的氣候,他預感到自己的形勢越來越有利,沒有任何事物能拘束他的行動自由。

  近午時分,有發現了。

  一個白色的少女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之內,看清人影時,相距已在十餘丈內了。

  那確是一個少女,朦朧中,可以看清她頭上黑油油的三丫髻,雪白的勁裝在白色的淡淡薄霧中飄浮,如虛似幻,籠罩了一重神秘的色彩。換上劍穗輕輕地飄動,整個人像是從煙霧中浮現的幽靈。

  她的目光茫然,披荊分棘迎面急忙而來,時走時停,時而凝神聽著,時而舉目遙望。

  近了,文昌逐漸移向她的進路方向,像一個等鼠的靈貓,也像個充滿危險的惡煞幽靈魅影,沒有絲毫聲響發出。他心中不住咒罵:「來了,原來派這麼一個小女人來。常堡主,你已全盤皆輸。」

  接近至五丈內,他大吃一驚,心中狂叫道:「天哪!是她!她……她……不!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對方似有發覺,站住了。他清晰地看到她那蒼白的清秀臉蛋,憂傷的神色楚楚可憐,太熟悉了,他怎能忘懷?正是七月十三日出現在招魂牌前的白衣龍女夏苑君。

  他僵在草叢中,白衣龍女正在他當面不足一丈,並不是虛影,更非眼花,不但可嗅到她身上所散發的特有少女芳香,他彷彿還可以聽到她的心跳和呼吸,是那麼真實,是那麼生動,擺在眼前的,是一個被焦慮憂傷折磨著的少女,是一個他最早接觸,也一度喜歡過,恨過的女孩子,絕不是幽靈,決不是幻影。

  「這怎麼可能?」他在心中狂叫。

  一月前在招魂碑的景象,似乎在他眼前幻現。她低低地幽幽地訴說的心曲,她那被憂傷和希望所形成的臉上神情,交織成一個悔恨交加而哀傷欲絕的少女畫像,清晰地在腦海中幻現,天!她怎會被黑旗令主所利用?她怎會甘心如此下賤?她怎會忘了在招魂碑前吐露的心聲?

  「不!不可能的。唉!但願這是幻影。」

  他吃力地想,心中一陣亂。

  白衣龍女傾聽片刻,似乎定下心,再次舉步,掠過文昌的身側。假使文昌實手伸出,定可將她拉住,但他不追不動,似乎麻木了。

  白衣龍女已遠出三丈外去了,他仍在心中狂叫:「不可能的,如果是真的,老天爺你太殘酷了。」

  事實確擺在眼前,確是白衣龍女,他殺了喪門煞,化裝易容以喪門煞的身份參予了大會,黑旗令主說派女人來引誘他上勾,女人果然出現了。假使白衣龍女不是黑旗令主派來的,她應該知道不許進入十里禁區的禁令。

  他呆在那兒,目送白衣龍女的身影消失在霧影中,突又一咬牙,說:「功敗垂成,我只好放過這次的機會,但今晚到九宮堡搗亂之舉,必須依照計劃進行。」

  他決定放過白衣龍女,不和她接觸,黑旗令主的毒計成響,只因為他曾經在招魂碑前聽到白衣龍女的心聲,但不願傷害曾經愛過他的女孩子。

  但他不由自主,悄然前掠,盯在白衣龍女的身後,看她有何舉動。

  白衣龍女的耳目修為,無法發現身後有人,像個心智已亂的人橫衝直聞,時定時停,全身尋覓文昌的蹤影。

  文昌跟了三里地,到了一座山丘的頂端,山頂古樹林密,沒有濤聲。林太密,十丈外看不清人影,而且淡霧整日不散,影響了目力,他不得不更為小心,向前接近至五六丈之內。

  突然地,他取出了三把稜形小飛刀,心說:「殺!」絕不放過。」

  白衣龍女正走間,突然站住了。

  前面丈外,松樹上飄下三個黑衣中年人,是九宮堡派來潛伏的高手,把守在這一座山頭。

  文昌對這種三五人為一組的潛伏等候的人,有時加以剪除,有時又輕易放過,這些人身手並不太高明,等於是鋪路小賊。

  文昌為了增加九宮堡惡賊的精神壓力,故意讓他們留在禁區中,他們根本無法發現文昌的行蹤,無法稟報消息,無形中反而提高了文昌的神秘感,證明文昌在搜山隊和潛伏小組的追索下,依然來去自如神出鬼沒。

  三個伏路惡賊發現來人是個白衣少女,膽大包天現身了。

  他們想向飛撲擒人,算定姑娘向前飄掠,該剛到樹下,兩人一里一合,恰好迎面正著。

  豈知姑娘畢竟了得,小小年紀能在江湖中出人頭地,怎能是膿包?前面樹葉已動,她己警覺地剎住腳步。

  她找的是文昌,也不認識這些黑衣人,所以僅止步觀看,暗中運功戒備而已。

  三名黑衣人已經往下跳,等發現姑娘突然止步,已經來不及了,撲了個空。

  「這丫頭好精靈。」一個黑衣人尷尬地叫。

  「喲!是白衣龍女。」另一個叫。

  「管她是誰,擒下再說。躲了三天,七情六慾折磨得受不了,好機會。」第三人說,語氣相當狂妄。

  白衣龍女呆呆地注視著他們,看服裝便知道是九官堡的人,她不想招惹,也不敢招惹。

  「三弟不可,她也是亡命客的死對頭,是友非敵。」知道姑娘名號的人出聲阻止著。

  三弟便是自稱被七情六慾折磨得受不了的人,冷笑道:「大哥,別亂說了,白衣龍女我沒見過,但我知道那丫頭已死在黑龍潭了。我上!」

  上字一出,他已飛撲而上,半途拔下背上的鬼頭刀,大喝道:「乖乖投降,丫頭。」

  白衣龍女突然閃開,此道:「我白衣龍女不想和貴堡作對,住手……」

  三弟已不容她再說,如影附形折向射到,鬼頭刀如同狂風暴雨,狂風呼嘯,連揮兩刀,凌厲無比的刀路,足以躋身武林一流高手之列。

  白衣龍女大吃一驚,幸而身邊有一株大松樹、百忙中閃身樹後,避過兩刀,真末料到伏路的小賊,也有如許高明的造詣,不由她不驚。

  這些伏路小賊在文昌眼中看來,不當回事。但他們卻是九官堡的精銳,都是千中選一的綠林巨寇,能派出來偵察亡命客的人,豈會是膿包?姑娘一直纏綿床第,至今還未康復,論真才實學,她比武林一流高手差不了多少,這時體力末復,和一流高手比較,必定佔不了上風,所以一看對方高明,心中膽顫。

  三弟繞過松樹揉身急上,一面叫:「大爺無情刀額爺爺,不問你是誰,反正你是女人就夠了,大爺准教你快活。」

  一面叫,一面連攻八招,把姑娘迫得八方閃讓。幸而松林甚密,躲閃極易。無情刀見姑娘不敢回手,認為大概是被他的名號嚇壞了,人隨刀進,狂風似的滾入,放手槍攻,每一刀皆保留下三成勁,想將姑娘迫得力竭時下手擒入,所以每一刀皆不攻向要害。

  姑娘被無情刀的髒話激得火起,也被刀招迫得鐵手發癢,抓住閃到樹後的瞬息問,向右急射。

  無情刀恰好從右繞到,大叫到:「乖乖……」

  他的右手刀還未貼樹伸出,姑娘已反向左閃,順勢拔背上的長劍下揮,但見電芒一閃,已光臨無情刀的腦門。

  無情刀吃了一驚,拼全力伸刀上格,但刀鍔擦在樹幹上,恰好那兒有一個該死的樹瘤凸出,阻住了刀。

  「噹」一聲劍尖下落,劍過紅白齊湧。

  「啊!」無情刀短短地叫了一聲,頂門直至鼻尖,裂了一條大縫,腦槳和鮮血湧出,向前衝倒,「砰」一聲暴響,撞在另一株松樹上,反震倒地

  另兩人大吃一驚,搶救已是來不及,大哥一聲怪叫,脫手飛出一顆灰色鴿卵大彈丸,向旁急繞,要截住姑娘的遲向,打同時一面拔劍。

  另一人一聲比喝,雙手箕張奮勇前撲,老天爺,這傢伙竟想赤手空拳撲上送死。

  姑娘順手揮劍,人在得手後飛退八尺,彈丸到了,不等她有任何舉動,彈丸嗤一聲在三尺外自動爆炸,灰色的煙霧激射。她感到一陣臭味入鼻,頭腦昏沉,吃力地舉創,手卻不聽指揮。昏弦中,她感到有人凌空撲來,同時眼角細小的電芒連閃。

  她銀牙緊咬,全力抬劍,豈知手一鬆,五指脫力,劍似呼沉重如山,掉在腳旁,一陣天旋地轉,她向撲來的人影倒去。

  在昏倒前的一剎那,她清晰地聽到一聲冷叱,和打出彈丸的惡賊發出狂笑,最後撲來的人影「嗯」了一聲,「砰」一聲大震,她和撲上來的人撞在一塊兒,昏倒了。

  不知經過了多久,她慢慢醒來,發覺眼前接著三具屍體,她吃了一驚,伸手一摸,劍好好地自己回到鞘裡了。她飛躍而起,突然叫:「怎麼回事,誰救了我?」

  林中靜靜,薄霧瀰漫,沒有人,只有地下的屍體。她奔回屍體細看,無情刀腦袋的一劍她知道,另兩個人一肩下有一個小刀口,一個背上有血痕,也是細小刀的所傷,同一種暗器,劍口甚小。

  「是暗器,江湖上誰使用這種小飛刀?」她問自己。「是文昌,一定是文昌……」

  「天哪!你為何不給我求恕饒罪的機會?」她在絕望地叫,聲音嘶啞。

  她虛脫地站起,眼前突然發現她先前躺倒的樹根下,有一塊掌大松皮有字,搶起一看,念道:「速離禁區,不然殺無赦。」

  字是用小刀所刻,十分清晰。她丟掉松皮,拔腿狂奔,一面尖叫:「不!不!文昌,請給我機會,給我求恕饒罪的機會,文昌……」

  她叫得聲嘶力竭,腳下絆著樹根,仆倒在地哀傷地痛哭,許久許久方再爬起亂闖。

  這個狂傲的小姑娘,不但傲氣全消,而且自卑得抬不起頭來。心碎了的她,憔悴得像朵快凋謝了的花。

  不知走了多少山頭和叢林,她茫然地亂聞。正走間,前面突然傳來一聲慘叫:「啊……」其聲慘厲,令人聞之毛髮悚然,渾身發冷。

  好半天不見人影,她心亂如麻,淒迷的淡霧令她內心沉重,聽到人聲便不由自主,展開輕功向發聲處奔去,

  她來晚了些,慘劇收場。

  文昌用飛刀擊殺了兩名惡賊,取賊人的解藥救了白衣龍女,刻字留警心情沉重地走了。他不忍心拷問曾經受過他的姑娘,也不願揭發達難堪的事實,只好滿懷激憤地一走了之,到別處狩獵去了。

  這是一場奇快的大狩獵,人家獵他,他也獵別人,老天爺幫了大忙,他操了命運之神的大寶劍,主宰別人而不是被人主宰。他知道,入黑之後將在這一帶掀起狩獵大高潮,他也計劃在另一處掀起狂風巨浪。這幾天,不但九宮堡將有狂風暴雨,山區中反常的氣候,也可能有真正的狂風暴雨出現,強存弱亡,看誰能在狂風暴雨中屹立不倒。在天黑之前,他不打算狩獵。他要在入黑之前離開,讓他們在這一帶鬼碰牆白忙。他再解決了另一處樹林中的暗哨,無聲無息用飛刀收了三條命,掩好屍體,他開始取而代之,在暗哨潛伏的地方伺伏,等候前來查問信息的巡山惡賊。

  他卻不知,未牌前後便停止派人巡邏山區,等來等去等不到人,沒有人來。

  已是午牌初,他掏出乾肉饃坐在樹上大嚼,樹的枝葉掩蓋了他,他能看到下面人,下面的人卻無法發現他的存在。他一面吃,一面留意下面的動靜。

  霧影中,突然出現兩個妖媚動人的豐滿女人,一個手抱琵琶,一個背扎長劍,綠緞子勁裝將她們的噴火胴體襯托得特別突出,只俏看了她們的胴體,便會令人心動神搖不克自持。

  「我的天,八成是那話兒來了。」他恍然自語。

  來人是金陵雙妹,九星妖女彭君玉,雨露神女彭君佩,兩年前在岳陽呂仙廟殺鬼影子的女淫妖。為了她們,鬧出了洞庭湖中的事故。

  這兩個妖女不屬於黑旗令主的人,但只消略一思索,便知其中有鬼,黑旗令主要收買她們,太容易了,何況她們在岳陽便對文昌有情,受命前來決非不可能的事。

  「我定然錯怪了白衣龍女。」他自語。

  文昌早就聲明,不需要任何人插手,連黑魅谷真的人,他也不許進入十里禁區之內。這兩個妖女憑甚敢闖人禁區?更敢只有兩人便在這一帶高手四伏的地方亂闖?文昌不是傻瓜蛋,一看便恍然大悟。

  他擦淨手,準備現身,心中冷笑道:「如果真是你們,妙極了,我還以為今晚的大計功敗垂成哩!你們來得好;太好了!」

  金陵雙妹全然不知樹上有人,張目四顧疾走,向樹下走來,看方向是必須經過樹下的,時光不早,兩女臉上有焦慮的神情。

  文昌正想躍下阻道,突又中止。

  兩女人的身後五七丈,霧影中又出現了兩個人,一個是和尚,一是頭前有肉溜的傢伙,都不是生人,和尚是極樂僧大方禪師,有肉瘤的是在劍閣棧道,假扮樵夫引文昌至三山飛瀑入伏的獨角獸。

  「好傢伙,先殺你們。」文昌切齒低叫。

  他放過兩女,她們走不了的。極樂僧上次丟掉趁手的。戰刃,這時手上有一根寶鐵方便鏟。獨角獸的腰帶上,仍插著他那招雙刃大斧,用皮套盛了斧頭,十分神氣。

  兩人像伺鼠的貓,乍起乍伏,藉草木掩身,緊盯住金陵雙妹。他們的目中慾火閃動,越迫越近,像要是找機會撲上,大概有點顧慮九星妖女的九星鎳,和雨露神女的蝕骨仙露,必須找機會貼身突襲。

  文昌心中不住冷笑,心說:「狗東西,裝得可真逼真,假使我不會參加大會,可能上當哩。」

  他認為是對方安排下的毒計,故意讓這兩個魔頭假扮下手劫色,他文昌怎能不出手救美?救了之後會被兩女纏住?實際上,極樂僧和獨角獸根本不理會黑旗令主的事,他們是前來找文昌的,看到了兩女不由食指大動,慾火如焚,其他的事都丟到九霄雲外去了,因而大膽向枉死城中闖。色字頭上一把刀,半點不假,

  很不巧,極樂僧在外邊,相距樹下有五六丈,下撲不大可能。獨角獸恰好從樹了經過,來勢疾快。

  獨角獸活該倒霉,從三丈外貼地飛射而至,在樹下突然仆倒,徐徐抬頭從草影中向前察看兩女偽動靜,也在找前面預定掩身之處。

  遠處的極樂僧剛在一株大樹上蹲伏,文昌已凌空而降,撲向獨角獸的頂門。他估低了獨角獸,以為這傢伙不過是七幻道的小狗而己。

  獨角獸不等文昌落下,便心中警覺,扭頭一看,眼角突然發現頂上有藍影飛墮,吃了一驚,立即順勢站起,巨手上崩下托,護住頭並行反擊,內力如山,果然了得。

  但文昌比他高明,只是無法悄然得手而已,雙足連環疾飛,「嗤嗤」兩聲響,手腳接實。

  「哎!」獨角獸驚叫,人向後退,雙手難舉,腳下踉蹌,文昌這兩腳,幾乎將他的掌骨蹬碎,他怎受得了?奇大的反震力,將他震得踉蹌而退。

  文昌如影附形向下一撲,雙手扣在獨角獸的咽喉上,「砰」一聲大響,將獨角獸壓在地上,雙手用勁收並向上扳,也上了八成功。

  「喀勒!」獨角獸的肋骨被扳斷了,氣管也破碎了。

  「嘿!」極樂僧怒吼搶到,挺方便鏟瘋狂地衝到。

  「咦!」金陵雙妹同聲叫,同時轉身,也同時回頭反撲,撲向極樂僧。

  文呂放了手,怕獨角獸末死,順手一掌拍碎他的天靈蓋,向右貼地掠出,一髮之差從鏟下掠走,危機險極。

  「叭」一聲暴響,方便鏟拍在獨角獸的胸腹之間,肚腹暴開,死狀極摻。

  文昌站在一旁,笑道:「和尚,不敢勞駕將你的屍首掩埋,你自己的臭皮囊還有別人費神哩!」

  他一面說,一面徐徐撤下碧玉屠龍劍,好整以暇,大敵當前他毫不在意。

  「可找著你了,哈哈!」極樂僧怪叫怪笑。

  「同樣地,我可算找到你了,呵呵!」文昌怪叫怪笑。

  九星妖女到了,喜悅地嬌叫:「亡命客,別來無恙?交給我。」

  文昌心中冷笑,心說:「憑你這一流人物,也敢為宇內魔頭叫陣?哼!我可不讓你如意,你如果拖到高手趕來,我豈不計成畫餅?」

  他舉劍迫進,一面說:「在下很好,無恙,彭姑娘後退,不許插手,這淫僧上次迫我躍落三山飛瀑。此恨難消,我要他死!」

  極樂僧哈哈狂笑,聲響四野,也挺鏟迎上叫:「手下亡魂,也敢吹大氣,可笑之至。哈哈!你除了暗襲之外,還會些什麼?今天你的末日到了,佛爺要拍扁你這小狗。納命!」

  鏟勁風雷動,潛勁如山,鏟風蕩得枝葉飛舞,招發「泰山壓頂」猛拍而下,恍蒼天雷下擊。他的鏟頭又寬又大又沉重,要被擊中,大石頭也經受不起。

  文昌不接招,往後退,一面說:「賊和尚,你叫罷,等你的黨羽趕到,你已經橫屍在地了,你的笑聲太低了,在霧中傳不遠,我讓你再說再叫,免得說大爺怕你召來黨羽。」

  極樂僧不理他,連功八鏟,最後一招仍是「泰山壓頂」,仍未得手,一招落空,「叭」一聲擊在地面,鏟向上挑,無數碎石化為比鋼丸還硬的泥雨,噴向文昌的胸腹和臉面,人隨鏟進,一聲虎吼,「毒龍出洞,」猛推而出。

  文昌一聲狂笑,左閃出劍,快逾電光石火的碎泥只沾了右邊衣襖,他冒險進招了,機會拿捏得恰到好處,方便鏟幾乎擦身而過?危險極了。

  「哎呀!」金陵雙妹同聲驚叫。

  文昌的短劍,不冒險怎能近身?一寸長一寸強,不近身便成了挨打的局面,不可以的。好不容易抓住了機會,他怎肯放過?從側方走險切入,創發風雷,快,狠,准招出如雷霆擊,劍芒一閃,人影乍分。

  「哎……」極樂僧扭身前衝,右脅下挨了一劍。

  「砰!」一聲暴響,鏟刃撞在樹上,深入近尺,合抱大的松樹枝葉招搖,好兇猛可怕的力道。

  一劍是劃中而非點中,劃斷了三根肋骨,極樂僧挨得起,火速拔鏟旋身。

  九頰銀星像一叢星雨,一閃即到,快得肉眼難辨,等看清了命也完了。九星妖女在打落水狗,一聲不吭便賞了和尚九顆銀星。

  「啊……」極樂僧慘叫,身體一陣抽搐,抓住鏟柄的手不住顫抖,咬牙切齒,頰肉不住抽動。

  「喀崩崩!」他咬碎了滿口鑰牙。接著雙手疾收,鏟柄漸漸變成弧形。

  「噶……」他吐出一日長氣,雙手一鬆,狐形的方便鏟掉地,他也直挺挺地撲倒。

  「好厲害。」九星妖女粉面變色地叫。

  文昌玉面一沉,冷冷地輕問:「你為何妄自動手?該鏟死!」

  九星妖女格格笑,笑得花枝亂抖,飛過一道迷人的眼波,妖聲妖氣地說:「小兄弟,別那麼不通情理好不?自從岳陽一別,兩年來魂牽夢索。我恨你,恨你騙我之後一走了之,但知道你重出江湖找上九宮堡之後,千里迢迢快來赴援,你不謝我反而惡請相加。天哪!我在自作多情,我該責備自己。好吧!大英雄,我姐妹將懷著破碎的心遠走天波成全你。」

  說到最後,表情漸變,變得淚流滿面,哀怨欲絕。文昌神色一懈,抱拳行禮笑道:「彭姑娘,賢姐妹真是前來助我的?在下魯莽,這兒陪禮。」

  九星妖女變得真快,破涕為笑了,膩聲說:「你呀!真是木石人兒,你知道在岳陽之時,我姐妹已……已認為找到了值得……值得……唉!不說也吧,我只問你,你如果認為我姐妹委身於你,便辱了你的英名,我們便告辭,要不,我們留下助你。」

  文昌低頭沉吟,有意無意地避開琵琶的射孔,說:

  「好,我領你們的情。快走,到我藏身的地方去。」

  「那就快走。」九星妖女喜悅地叫。

  文昌走在側方,三人並肩而行,他眼角看到不遠處雨露神女先前站立過的草叢中,有一個小包。他明白了,走了半里地,突然說:「兩位等等,我去去就來。」

  他回到原地,小包已成灰燼,不消看,他已也知裡面曾經安置過一種巧妙的蛇焰箭,利用長長的火索卷在外邊,可以定期燒完,然後射入高空。林中有霧,但上空卻無霧影,在九宮堡居高臨下瞭望,心定可以看到的。

  「好妖婦,休怪我心狠手辣。」他心中咒罵,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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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8 12:50:51
在一處山崖角落內,外面草木遮得密不透風,一男二女在裡面發膩。文昌左擁右抱,逐漸將兩女的衣衫剝掉。

  文昌說:「你該知道,親親,黑魅谷真和非我人妖,都教過我許多絕話,但我卻怕你們借用藥物,不剝光,衣衫內可能藏著……」

  他突然冷哼一聲,雙手齊下,同時制住兩女的右期門脈,兩女軟倒在地,同聲的驚叫。

  他將兩個女人放在一塊兒,拔出她們的金釵,點在他們左乳上,雙膝分抵住小腹,厲聲道:「蔡文昌不是淫賊,你們錯了,黑旗令主也錯了,你們聽著,招,咱們好來好去。不招,金釵刺入乳房,注入內力,你們不死也得殘廢,而且痛苦難受。最後,你們得死。花花世界不是你們的了,世間美好的事物將在你們的面前消失,塵世是值得留戀的,自然人為何不願死?你們還年青,還可以找個好歸宿。我答應你們,招了,決不傷害你們,說!令主如何差遣你們?那枝盒箭和你們衣帶裡的藥物是怎麼回事?」

  文昌制住了兩女,用金釵刺乳迫供,惡狠狠的說完,丟出兩隻小布袋,又道:「這是一種有奇異氣味的藥物,如不是母狼內藏所煉製,也定是麝的內藏所提煉的東西。而這種東西引獵犬,太妙了。已經散掉了三分之二,大城在你們所經之處,都有這種藥沫散佈了。彭姑娘,招了吧?」

  他雙手重又舉起金釵,輕輕一送,釵尖入內一分。

  九星妖女一聲尖叫,吃力地說:「我招,我招。聽你的口氣,你好像全知道了,別折磨我們,我們其實也是一片癡……心……唉!真是冤孽。」

  文昌拔出金釵,冷笑道:「你的癡心假使再實癡些兒我這條命便全完蛋了。願意招你如何招法,我問你,你給我回答,那枝蛇焰箭匣能射多高?」

  「約三十丈。」九星妖女據實答。

  「霧約高不過二十丈,九里外的九宮堡該看得到了。這是代表你們已釣上了我這大魚了?」

  「正是此意。」

  「那兩包藥末是獵犬的?」

  「正是,九官堡發覺蛇焰箭升空之後,即升起紅旗示警……」

  「見鬼!誰看得見紅旗?」

  「是否看見紅旗無關緊要,引領獵犬的人已經能聽到,只消聽見號角聲,便大舉搜索。」

  「獵犬怎知方向?會不會反而走回頭路?」

  「不會的,藥沫灑落的地方,是從發現你之時放出,直到這兒為止。當然啦!如果獵犬從中段發現,自然有向相反方向搜尋的可能,但追到現場便自會往回捏。」

  文昌將兩包藥沫用衣巾包了,又問:「在下的衣褲中,你是否已做了手腳?」

  九星妖女看了他的赤裸胸膛一眼,笑道:「你剝我的衣衫,我也卸你的衣褲,哪能不沾上的?你多問了。」

  「說吧,今晚九宮堡的人是否全部出動?堡中又請來些什麼了不得的人物?等一下,喲!有人來了。」

  文昌的耳目真靈,他已發現有人,抓起犢鼻褲穿上,急忙紮好一雙臂套。來人已近,來不及穿衣褲了,抓起碧玉屠龍劍,突然飛奪而出,鑽出崖前叢草,真想出聲怒吼,卻吃了一驚,怔住在那兒了。

  他身上只穿了一條短犢鼻內褲,上身光赤,像一個高大兇猛的野人,臉上還留有金陵雙妹留下的脂粉痕,張目結舌,默在草叢外。

  前面,是兩個少女,一白一綠。稍右些兒,是一個古稀老人,一個並不現老的女人。

  古稀老人頭球平定巾,橢形臉龐,神目如電,鼻直日方,臉色紅潤而皺紋甚少,五綹灰長髯拂胸,錦緞直綴,同質燈籠褲,爬山快靴,腰帶上,插了一個尺餘長錦囊。

  老女人梳了盤頭髻,頭皮已泛灰色,臉色紅潤,也極少皺紋,目如午夜朗星,五官秀逸。穿一身綠繡碎花的勁裝,同色坎肩,背上有劍,沒帶百寶袋。

  兩少女一是白衣龍女,穿綠勁裝的是曾假扮村姑的方小娟,她的白骨陰陽劍仍用囊盛著。

  「是……是你……」方小娟粉臉紅似五月梅火,文昌這種裝扮委實令女孩子羞殺。

  真是鬼使神差,凡是他與女人糾纏時,必定有白衣龍文在場,真糟糕!

  原來白衣龍女發覺是文昌救了她,瘋狂地在這一帶荒山野嶺中奔跑尋找,文昌沒被她找到,卻找到了禁區之外,正好碰上往禁區裡搜尋的方小娟的祖父母。

  小娟得到文昌重出江湖的消息後,大喜欲狂。恰好弟弟小山和黑鐵塔從成都護送施姑娘前來遊玩。煉獄谷頓時高手齊出,連爺爺不歸客奶奶魔劍陰煞也出山了。她在慈雲庵下了素裳換了勁裝,立即和家人東下。施姑娘聽了文昌要和天下黑白道群雄為敵,芳心自也焦急,也隨大夥兒東下。她不會武功,沿途乘轎。

  他們從東道進入,在禁區外紮了營幕。這一帶營幕星羅棋布,一群群江湖人各自佔地為營,煉獄谷的人在最外側,他們的到來未免引起人群的注意。

  等他們把住處弄妥,九宮堡要不相關人的離開二十里外的禁令傳到,其他的人紛紛作撤離的打算,但不歸客卻置之不理,目下武林道中,沒有任何人可以隨便指使煉獄谷的方家老少。

  小娟急不及待,立即和祖父進入禁區,希望在日落之前能找到文昌。可惜氣候不好,霧影朦朧,視野難及十丈外,在山林中搜索,一無所見,文昌沒找到,卻找到了夢遊似的白衣龍女。

  白衣龍女和小娟結為好友,只是兩年前她和文昌跌下黑龍潭,此後大病纏身未再在江湖露面,江湖人都以為她已死了,因此,方小娟並末至君山找她的麻煩。

  白衣龍女自然認得方小娟,但她並不知小娟和文昌之間的交情底細,照面之下,突然驚叫:「喲!是小娟姐,你……」

  小娟不是個小心眼的姑娘,她並不知道白衣龍女在心中暗戀文昌,對這位曾經是朋友,而幾乎令她抱恨終天的女人並無惡感,迎上有點不悅地問:「夏姐姐,是你!咦!你難道還不放過蔡文昌?」

  達句話觸及白衣龍女的痛處,上前拜見了不歸客夫婦,垂淚問小娟道:「一言難盡,小妹豈敢再……再找他?」

  「那麼,你為何在這一帶禁區……」

  「小娟姐,請恕我暫時不能詳告,總之,我該死,我只想找到他,請寬恕我的無知和浮燥……」

  「你迫他從虎頭峰跌下黑龍潭,他怎會寬饒你?」小娟搶著接口,有點氣憤。

  「他會的,不然不久之前,他不會救我,只是他不願見我,我必須找到……」

  「什麼?他不久之前救了你?」小娟喜悅地問。看來,文昌仍活在世間不是假的事了。

  「是的。」白衣龍女答,便將不久之前被三名九宮堡惡賊圍攻的事說了。

  不歸客一直在旁靜聽,突然接口低聲道:「如果所說不假,蔡小哥定在這附近;甚至有在夏姑娘附近追隨保護的可能,快!我們搜。」

  說巧真巧,這兒距文昌審訊金陵雙妹的秘巖不遠,只搜了片刻,便搜到秘巖附近。

  不歸客修為已臻化境,耳目通大。而且文昌認為藏身處附近不會有人潛伏,目下搜山的舉動,也因蛇焰箭的升空而停止,江湖朋友也將撤出二十里外,所以說話的聲音不低,豈逃得過不歸客的神耳?

  不歸客耳聽到輕輕人聲,說:「小心,附近有人。」

  「有人?爺爺是指……」小娟低問。

  「不必問,隨我來,恐怕有九宮堡的暗哨。」不歸客低聲說,領先向前走。

  四個人飛掠而至,相距十丈外,便看到上石巖,人聲清晰可聞,是男人的聲音。

  「分開,擒人。」不歸客低聲示意。

  白衣龍女畢竟差勁,腳下觸動枯草發出輕微的聲音,被文昌發現了,突然掠出,見了四個人,怔住了。

  他不認得不歸客夫婦,卻認得清瘦了的小娟姑娘,白衣龍女更不是生人。裡面有兩個赤條條的女人,他自己也只穿一條短褲,跳在黃河裡也洗不清嫌疑,他也無法向小娟解釋,也羞於啟齒。

  「快逃!我怎能向她解說?」這是他第一個念頭。

  小娟大喜欲狂,老天爺保佑,這不是她生龍活虎似的愛侶麼?兩年來的憂愁,哀傷,痛苦,絕望等等情絲,在這剎那間飛走了。

  她激動的渾身顫抖,輕聲叫:「大哥,大……」

  文昌像一只受驚的小鹿,突然向巖側草叢中一鑽,捷逾電閃,一閃不見。他沿岩石旁茂草堆裡竄,三兩個起落使遠出十丈外,飛身登上巖頂,利用巖上的草木藏身,·向南如飛而去。

  這座秘巖不是他的藏身之處,僅是他暫時作為迫供的地方。不久,到了一條山溝附近,跳入溪中將身上所沾的引藥末洗淨,隱入對面山林中。

  他丟了外衣,還有百寶囊;百寶囊中,藏著小娟在太白山給他的紗巾。

  他找到藏在樹上的包裹,換了身上的短褲和快靴,埋在土中,重新換了一身藍色農褲,外面被了一件一面藍一面灰的大氅,結束停當,俊目中厲光閃閃,玉臉上殺氣騰騰,自語道:「現在,我真正成為令人不齒的淫賊了,好吧,我有我的前程,往日的一切,已在我心中埋掉了。」

  他在開始向南移動,移向斷腸巖。他並不因為這次的變故,而改變自己的預定行動,他要在黑旗令主大舉搜山區十里禁區之前,到九宮堡鬧一鬧。

  他卻不知,秘巖之事並沒有他想像的嚴重,假使他不離開,局面定然改觀,這一帶山區中,也不至於枉死許多人,真是天意。

  不歸客反應極快,已知這雄獅般的少年定然是孫女兒的愛侶蔡文昌,見文昌滿臉愧色往回竄,弄不清怎麼回事,立即跟蹤便追。

  穿入秘巖,第一眼便看到了兩個赤條條的女人,令他大吃一驚,也無名火起,大吼一聲,火速退出,由另一方向追截,他沒料到文昌會登巖逃走,撲了個空。

  第二個跑入巖下的是魔劍陰煞,怒叫道:「該死!這孽畜!」

  小娟征在那兒,突然以手掩面哀哀飲泣。

  白衣龍女倒抽了一口涼氣,搖搖欲倒。

  九星妖女不認識其他的人,只認得白衣龍女,仍認為文昌是白衣龍女的死對頭,大叫道:「夏姑娘,快救我!」雨露神女,也迫不及待地急叫:「快解我們的穴道,亡命客已用刑迫供,將令主的計策真像迫出了,必須立即訊號通知令主。」

  魔劍陰煞畢竟是老江湖。一聽話中有因,走近問:「你是誰?」

  白衣龍女走近、低聲說:「稟老前輩,這兩個叫金陵雙妹,姓彭,乃是江湖中有名的女蕩淫妖……」

  魔劍陰煞搖手止住她往下說,向雨露神女往下問:「你是說:你並末守口如瓶,洩漏了令主的計策。」

  雨露神女真該死,她還末察覺危機已臨,急道:「怪我們不得,我們以為他已經被我們迷住,不想他早已知道令主的計謀,故意作弄我們,在緊要關頭突然反臉將我們制住……」

  外面,不歸客的吼聲震耳。「小畜牲溜掉了,快出來,我們快追。」』

  魔劍陰煞示意小娟將衣衫掩住金陵雙妹的胴體,向外低聲用傳音之密之術叫:「事情有怪,你進來聽聽,不可打岔。」

  不歸客氣沖斗牛地入崖,站在一旁吹鬍子瞪眼晴。魔劍陰煞沉下臉,向雨露神女說:「聽著,不許隱瞞,不然老身可要立即將你置於死地,再回報令主。」

  九星妖女奸滑過人,也沒看出破綻,還以為這四個人必定是令主請來制文昌死命的朋友,便將經過情形一一說了,她們的臉皮夠厚,並未因為不歸客在旁而有所顧忌。

  四個人靜靜地聽完,不歸客的怒火第一個消退,小娟姑娘的粉臉上,笑容漸泛。

  白衣龍女突然插口問:「彭姑娘,你那年在岳陰真和亡命客第一次相識?」

  「怎麼不真?他聽說你被粉狼所虜走,才丟下我們偷偷溜走的。如果我所料不錯,他定然是怕在岳陰招上嫌疑才溜走的。」

  不歸客拾起兩包藥末,說:「不必問了,速將蔡哥兒遺下的物品找地方埋了,我們去找他。

  「同時也安排一些小玩意讓姓常的傷傷腦筋。」

  小娟將文昌的衣衫雜物收了,打開百寶囊,紗巾入目,她喜悅地叫:「奶奶,瞧,快五年了,他還保存著娟兒的紗巾。」她慌不失地藏入懷中,不住甜笑。

  她的話,把九星妖女姐妹嚇得心膽俱裂,天!聽口氣,小娟不僅不是黑旗今主的人,竟然是文昌的朋友哩!非女人不足以瞭解了女人,一個女孩子的紗巾讓一個男人藏在身邊近五年之久,只消略一猜想,還能不明白?

  「這兩個女人怎辦?」老奶奶向不歸客微詢意見。

  「是非已得,她們如果留著,我們將無法幫助蔡哥兒了。」不歸客答,扭頭便走。

  「饒了我們!」九星妖女尖叫,又道:「我們發誓不說出由情,我們立即逃離河南地境返回金陵……」

  老奶奶搖頭,冷冰冰地說:「你們的誓言給誰聽?你們根本不信世間會有鬼神。」

  「如不滅口,後患無窮。」白衣龍女木然地說,

  老奶奶接口道:「是的,我們不能一時慈悲而冒不必要的險。」

  「饒命……」九星妖女姐妹同聲尖叫。

  老奶奶扣指連彈,搖頭便走,一面說:「我們走,快快兩步。」

  金陵雙妹的眉心間,出現了紅星,呼吸漸緩,眼皮徐徐合上了。

  不歸客將兩包藥沫到處亂放,東一團西一堆,最後連包一起丟在無盡谷主帳幕附近。

  但他們找不到文昌,他們料定文昌定然是羞愧交加不敢出面,在今晚群雄按山之際,該已遠他方暫避風頭。

  文昌在霧影中向西北走,找到了黑魅谷真,請她今晚在禁區外四處放火,吸引搜山的群雄,然後他再向南,悄然接近了斷腸崖的西邊。

  太陽還沒落山,由於金陵雙妹沒有後繼的信號發出,黑旗令主大為焦急,猜想可能有變,迫不及待立即下令按山,他要爭取時間。同時,天氣似乎愈來愈濃,並不因夜幕光臨氣溫下降而消散,這種天氣,晚間利用月色的希望完全絕望了,不提早怎成?

  九宮堡中號角長鳴,上百支號角的震動聲浪,居高臨下,附近十里方圓之地,聽得清清楚楚。

  出動的人,全在腰上紮了白巾,白色包頭,從四面八方向內聚,獵犬前導,人悄然而進。

  禁區外圍,除了九宮堡後面的山峰之外,共起了三十餘處火頭。

  煉獄谷的人已知和君山夏家的人會合,退出二十里地,然後由不歸客夫婦,加上四海神龍和流水行雲,組成一支打擊獵隊,用白巾圍腰,白布包頭,悄然進入禁區,抓住機會便暗中下手劈除羽冀,並留心文昌的行蹤,相機策應,實力空前雄厚。

  整個山區中狼奔豬突,搜山的十二組由高手所組成的按山隊,被那些獵狗弄得疲於奔命互不相顧,各走一方。亂得一場糊塗。

  文昌卻到了一處凹入的崖壁下,準備動手。這兒是兩端山邊,斷腸崖到這兒中止,左面是登堡的小徑,小徑之右是絕壁削天,一連有三座雄偉的碉樓建在小徑中,每一座相距二十丈左右,想飛越這三座碉樓難了。

  文昌不傻,他在斷腸崖上打主意,三十丈高的絕壁飛崖之上,便使三丈六尺的堡牆,警衛因地奇險而志驕,容易疏忽,反而易於接近。

  他帶了六條飛爪百鐵索,和用刀削成的一困尺長的擊木枝,一尺尺往上爬。

  斷腸崖本身並非是整座巨石所製成,而是奇奇怪怪的岩層所堆積,石縫不少。遇上光滑的石壁,他用上壁虎功游龍術,遇上鬆散的險峻處,他打入樹椿,每一根木椿平均可以上升七尺左右,他的飛爪百鐵索每條長有五尺,不裝爪頭,連起來全長三十丈,恰好是斷腸崖的高度。

  花了兩個時辰,他終於小心翼翼爬上了崖項,認清了方向,然後緊好長索預留退步,向堡上打量。

  堡牆高有三丈六,全力登上當無困難,只是下面踏腳處是崖壁,無法用全勁,難以飛登。裡面情況又不明,安自攀上也相當冒險。

  九宮堡地勢甚高,霧氣毫無,皓月當頭,瀉下滿地銀光,想隱身十分困難。

  他將大氅翻轉,外面是灰色,與堡牆顏色相同,倒不怕有人發現。

  雉堞的空隙中,不時可以看到人影和刀光閃動,也就是說,牆內並不太高,警衛可以將上身伸出牆外監視著下方。

  他估計牆頭警衛不會太多,沒有人敢爬越斷腸崖天險,只消擊倒一處警衛,附近三二十丈內不會有人相助,他必須無聲地將人制住,必須先察看警衛是否一處沒有兩個人?冒失不得。

  遠處山區中,紅光零星散出,火光將霧照成一團紅雲,黑魅谷真已發動了。

  他頭項上堞口曾經有人影佛出,許久許久方重行出現,那是一個黑衣大漢的上身,刀隱付後,撐在煤口伸頭外出向探望,片刻那縮回牆內。

  「喲!有火光。李兄弟,山中有人放火,瞧!」牆內有人聲傳出。

  果然是兩人,搽口出現兩人的上半身,一個持刀,一個手中有一具大弓,持大弓的人看了半響,說:「秋風乾物燥,放起火來麻煩得很。

  「亡命客真把咱們累慘了,再鬧十天半月,咱們九宮堡的江湖威望將一落千丈,令主委實焦慮難安。」

  持刀的人冷笑一聲,說:「九宮堡是屹立不倒的,任何人也休想搖撼這座赫赫大堡,亡命客人孤勢單,何足懼哉,用不著擔心,擔心的該是下一次出山做買賣,是否朗派出咱們哥兒倆,敝在堡中巡風放哨,委實不是滋味。

  兩人說完,離開了堞口隱身不見。

  文昌立即抓住機會,用壁虎功向上爬去。一般說來,壁虎功並不能爬反傾的斜面,直壁卻可攀上,而且必須有些小粗糕面或者細小的縫隙,方可增加摩擦的著力面,假使是光滑如鏡的地方,無能為力。游龍術更為差點兒,只可爬有傾斜面的地方,下滑最為靈光,壁面如不粗糙而有斜面,不宜使用。

  堡牆石面平壁,但未經打磨,壁虎功正用得著。他迅捷地上升,升距堞口還有丈餘,語聲入耳:「咱們留心點兒,李兄弟。」

  「為什麼?」

  「半月來,山下大亂,血肉橫飛,而堡中卻安然無蕩,平靜可怕,像是風雨欲來的片刻平靜,壓得人心重甸甸地,我似乎預感到將有不幸的事故發生在咱們……」

  語聲漸近,顯然兩名警衛正向路口走來。

  文昌心中一燎,心腳加快,力貫指尖,用全力爬近堞口,向內衝入,恰和兩名警衛撞個滿懷。他早已存心計算,而兩警衛做夢也未料到有人能飛渡斷腸崖險,有心計算無心,佔了天大便宜。雙方閃電似的接觸、一雙大手無情地扣住了兩名警衛的脖子,不但喉管破裂,肋骨也應手而折,沒有任何聲響發出。

  他將一具屍體丟下斷腸崖,一具屍體倚在堞口上,屍體的上身向外傾,掩住用神力插在石縫中的鋼刀。這把刀是賊人的,幾乎盡堰而投,繩索緊在刀把上,這是他預定的退路繩索,中間緊在一段木椿上,假使上端被人砍斷,不致跌墮崖底,上面的人如果想向上拉,也是枉費心機。

  壁牆內是兩仗低的山坡,向裡斜升,十丈外便是九宮堡的黃庭宮,宮高三層,一二兩層壘石為牆,鐵棚為窗,外架阻台,飛猿壁上。上面一層則是書角飛植高挑,獸吻鴟吻參差,梁東斗共簷角用彩繪裝飾,極力富華。

  而這十丈山坡中,是一座小型花圃,奇花異草處處,經過匠心培植的蒼松翠柏,盤扎如龍散佈其間,看去並無異處,中間,是一條走道,繞堡而行,分出一些小徑,內達堡內,外低堡牆下的登牆石梯。

  「該下去了。」他想。

  他必須在賊人換更之前撤走,萬一賊人發現警衛被殺,封鎖了出路,豈不完了?但他不知賊人何時前來交換,看了九宮堡的金湯池似的宮堡,他確是心中懍懍,黑旗令主果然不見,能高照黑道霸主寶座數十年威名隱而不墮實非幸致。像這種堅實無比的石堡,如無邊軍的「大將軍」,委實無法攻下,大將軍,也叫「佛郎機炮」,也就是法國炮。

  正德末年,法人的船到廣東白沙,被一位叫做何需的巡拉大人弄來一座。嘉靖八年,右都御史汪宏上本皇上下詔製造,取名大將軍,計有兩種,一種大的千餘斤,小的一百五十斤,製成之後,運到邊塞九邊使用,以對付韃靼人。這玩意與宋朝的轟天雷大同小異,比明朝的神機炮威力要大得多。

  真巧,黃庭宮中外側護牆的陰影中,出來了兩條黑影,沿小徑旁穿過中間走道,向堡牆下石機走去。

  堡牆內側有女牆,是防止傾跌的矮牆,文呂閃在梯口的女牆陰影下,留心兩人的舉動。

  月色溶溶,看得真密,兩個黑影根本不在小徑上走動,前一段路走小徑右側,躍過中問走道,再定這一段小徑的左側草地,踏上了石級。

  最先一人向上舉步,舉起了石風揮了三次。已經上了一半,抬頭站住以然上望,向上叫:「老李,怎麼啦?睡著了,你他媽的……」

  文昌看得真切,他無法用手勢回答暗號,只好先下手為強,兩把飛刀發如閃電。牆高兩丈,兩賊人已上來丈餘,太妙了。對方抬頭上望,喉嚨一無遮掩。

  兩賊人毫無及防,刀卡入咽喉,想叫已不可能,搖晃。著向下倒。

  文昌如餓鷹往下撲,接住兩賊在他們的心口加上一端,拔出飛刀掩在暗處,將屍體塞入牆根草叢中,按兩賊所走的方向,沉著地到了黃庭宮的護牆通道出口外向黑留神搜視,小心翼翼無聲無息。

  護牆之內,是半畝大的青石坪兩端,是通往兩側其他巨石的走道,道兩側槐樹成蔭,兩側有如茵綠草。石坪裡側,是黃庭宮的庭門,三級石階,巨大的三座大門象虎口,側門緊閉,大門內的照壁了雲壽浮雕,供著中間的兩個漆金大字:「黃庭」。

  廣宅之中鬼影俱無,只有兩側掛著兩盞暗紅色的燈籠,誰也弄不清裡面有些啥玩意,陰森森地鬼氣沖天。

  左方蹄聲輕響,有三匹健馬緩緩而來。

  「先毀他們的黃庭宮,再殺了這三名騎士,我便可以走了。」他想。

  他捷逾電閃經過石坪,人如雄鷹飛上了兩丈高的門樓。

  「喀勒」兩聲門樓兩端的獸物突然扭轉,口中射出兩逢鏢雨,交叉飛射脊項的所有空間。

  文昌是暗器大行家,豈會上當?隨到腳下一沉,便知不妙,再提氣輕身,足一點又凌空再起,抓住了伸出的陽台,右腳已勾住了石欄杆,抽出兩手取下腰中一隻大包。用火摺子點燃火繩。火繩是一種纖維松而韌的籐所造,浸在水中獨去雜質曬乾,然後揉以葉硝熬煉,干了之後便可應用,著火便緩緩燃燒,熱度甚高,是原始的導火引。火繩引燃,他放出幻電劍信手急揮,陽台旁的鐵拄窗棚應劍而折。

  各處警聲大鳴,整座九宮堡黑影紛現。

  他將火星飛爆的大包全力拋入窗中,像一頭大雁跑然下降,落下台階,向文昌加快趕來的三匹健馬迎去。

  三匹健馬上的騎土全是黑衣,狂野地衝向石坪。

  文昌躲在坪外的一株槐樹上,心說:殺後面的兩個,擒前面一個。

  「轟」一聲大震,黃庭宮的二樓木石紛飛,文昌扔出的大包中,正是從河南府定購的爆竹火藥,減少了炭粉,加多了硝石和硫磺,爆炸力極強。任何堡樓,決不可能將所有的家俱裝飾全用石頭代替,火藥包爆炸,火星飛濺,硝石的爆力,將磺火送向每一角落,震倒了家俱,烈火飛騰。

  同一瞬間,三匹健馬的第一匹已到樹下,被爆炸聲所驚,全都抬頭上望。

  兩枝銀羽三稜箭脫手飛出,射入後面兩名騎士的胸膛。

  文昌也在箭出手的後一剎那,人如怒鷹下撲,撲向第一匹馬上的騎士。

  馬上的騎士及不提防,相距不足一丈高下撲勢太兇猛,等發現了人影,已經來不及了。

  「哎喲!」馬上的騎士驚叫,是女人的尖脆聲音。同時馬鞭疾揮,左手丟掉韁繩,一掌拍出,響起一聲輕雷,這姐兒的掌力可怕極了,居然在倉淬之間,拍出已有五成火候的霹雷神掌。

  接觸太快,已沒有任何時間思索。文昌本想扣住對方的咽喉,但女人的聲音也令他一震,護身的無極氣功略一波動而已。馬鞭打過了頭,落了空。

  「啊……」後面兩名騎土慘叫,同聲中箭墮馬。

  三匹無主之馬衝上石坪,清亮而驟急的蹄聲震耳。

  文昌兩手皆中,夾起俘虜飛上堡牆。

  兩側三十文外牆頂的營衛紛向這兒趕,有四個之多。不殺了這四個人,下去困難。

  他不走了,站在牆上報劍出鞘。

  齊下的女人肩井被制,渾身發軟,但仍可出聲,突然尖叫道:「捉奸細,我是三姑娘。」

  她不叫道好,叫出之時反而令奔到的四個人吃了一驚,以為文昌是三姑娘哩。

  文昌一劍柄擊中姑娘的肩後,把她擊昏,碧芒疾閃,先衝上右手兩人,劍出「分花拂柳」。

  兩警衛還沒有看清人影,只看到碧芒閃動,齊發狂叫,丟掉兵刃向側衝,衝近兩側女牆口和路口,向前一傾,翻下牆去了。

  「殺!」文昌虎吼轉身,反撲後面的兩名警衛。

  「錚錚」兩聲暴響,兩把單刀被震飛五丈外。文昌乘勢突入送劍,收劍經向煤口,一手兩腳抓住繩索向下滑。

  繩索只有三十丈,距地面尚差三丈,他飛躍而下,夾著一個人輕似鴻毛。

  黃庭宮中大火衝霄,火勢衝上三樓,三樓的金碧輝煌建築華麗得炫目,但經不起火。秋天山上缺水,三樓又太高了,想救談何容易?賊人眼睜睜看著沖天大火,看著黃庭宮化為灰燼,只有一二樓的石壁存留。

  文昌夾著人向東走,奔出八里地,沒見到半個人影,他感到十分失望。

  原來山區的十二路搜山隊,被藥愚弄得怒火沖天,亂奔亂竄,幾乎反而傷了自己的人,章法大亂,不僅各處都留下藥沫,連無盡谷主的住處也成了可疑處所。最後,大火在禁區外圍升起,黑旗令主大怒之下,率領隨所有的人,追出外圍去,已被黑魅谷真的疑陣誘出禁區了!禁區自然找不到人了。

  文昌一咬牙,心說:「不鬧便罷,鬧便鬧個痛快。」

  他解下姑娘的腰帶將人困在背上,向無盡谷主的設帳處行去。半月來,他已摸清禁區中的每一個角落,雖則大霧瀰漫漫,他仍然認識方向。

  九宮堡中,響起了驚天動地的金鑼聲。沉凝震耳的聲浪遠傳數十里,撤回的信號發出了。

  無盡谷主帳幕,被幾批惡賊擾得昏頭轉向,第一批搜來的人走了,第二批又被獵犬引來,留手的十餘名高手,感到無比的厭煩,久而久之,他們的警覺心自然鬆弛了。加以九宮堡已響起結束搜山的信號,可能已捉到亡命客啦!

  一位在湘廣名頭響亮的名武師,叫摩雲手射天星,正把衛住帳幕西南角,突然右方銀草中有物落地聲,扭頭一看,一無所見,身軀亦動。

  他貼樹而立,還沒將頭扭正,從左面伸來一文大手,鎖夾住他的喉部,無可抗拒的壓力,將他貼樹鎖實,逐漸收緊。他想叫,叫不出聲,用雙手死命去抓肩上的手臂;只用了片刻鐘,便不再掙扎,張大著死魚眼,舌頭伸出口腔,氣息漸絕。一個老江湖,竟然被投石問路的下乘的手法所愚,送掉了老命。

  來人是文昌,輕而易舉地解決了摩雲手,立即搶入帳幕,帳中沒有人,他點起一把無情火,再向另一座帳中行去。

  真巧,帳中突然走出一個睡眼惺忪的人,看到一個奇壯的黑影撲到,睡意全變成風吹走了,大吼道:「甚麼人?啊……」

  碧芒一閃,他感到胸腹之間一涼,渾身一麻,略一動奇痛撒骨,付身掩住傷口,慘叫著向灰影撞去。

  文昌飛起一腳,將人踢飛,槍入了帳幕。

  帳幕中排著五具睡床,有三具有人,外面淒厲的慘叫打破四周沉靜,三個人在夢個驚醒,剛坐起,碧芒已到,兩個傢伙的腦袋突然飛起。

  第三人鬼精靈,立即抓起枕頭和被褥,分向文昌和掛著的小燈打去,向一旁一滾。

  「撲」一聲悶響,帳幕的幕壁破了,他也滾出幕外,拔腿便跑,一面狂叫,「抄兵刃,起來,大敵……啊……」慘叫聲一喊,人也向前衝倒。

  文昌也從破裂中搶出,跟蹤便追,他比那傢伙快得太多,迫近至丈門大吼:「納命!」

  已經暴露行蹤,文昌不再顧忌發聲暴喝,追上一劍點出,劍到如穿魚,再撲向第三床帳幕。

  大火燒燬了帳幕,火焰高漲,不久便引燃了樹枝,火已不可收拾,樹林大火向四面蔓延。

  其餘的幾座帳幕中的人,皆被慘叫和暴吼驚起,一個個抓起了手邊的兵刃搶出帳幕外。

  第三座帳幕中應聲搶出四名高手,火光中已經分清了敵我,四人向左右急竄,再向內搶,四支長劍風雷俱發,招發如狂風暴雨,有人大吼:「甚麼人?」

  文昌一聲大喝,劍出「八方風雨」,碧芒幻起無數的虛影,八方飛旋暴捲。

  「錚錚錚!」兩支長劍飛出圈子外。「啊」一聲狂叫,倒了一名高手。

  「哎……」另一人右臂斷落,向後飛退。

  人影乍分,另兩個如見鬼魅向後退,能在一分一合中死一傷一的人,太可怕了。隨無盡谷主前來助戰的人,皆是百中死一的名武師,來人能在一照面便擊退了他們的四面合擊,已令他們喪膽。

  十餘名高手齊向這兒趕,火光中看得真切。文昌仗劍而立,等他們驟集,發出直撲耳膜的大吼:「亡命客蔡文昌二次光臨,叫你們的主子來,金奪銀刀姓孫的何在?」

  聽亡命客報出了名號,衝來的人撲勢驟減,十二名高手膽戰心驚,在外面形成合圍,舉兵刃戒備作勢上撲,誰也不敢冒險進。

  「無盡谷主秋老狗呢」文昌再次大吼。

  東北角,傳來蚊叫般的回答,聲音中飽含恐懼:「谷主不在。」

  「你們再不滾出禁區,殺無赦。」文昌聲俱厲色地怒吼。

  後方一名使三節棍的中年人,突然衝出叫:「小於,你也太狂了。」

  文昌忽然轉身,冷哼了一聲。

  中年人本想進招,那一聲冷哼令他心頭一震,情不自禁打一冷戰,突然止步不再迫進,三節棍突然遞出,竟然用單手進招點到,三節棍筆直地射來。他以為同伴也會合圍撲上來策應的,所以敢單手遠攻。

  豈知他的同伴不爭氣,並未上撲,文昌突然向棍尖飛迎,左手一伸,便以奇快無比的手法抓住第一節棍尖,向後全力一帶,碧玉屠龍劍也貼棍送出,叫:「你好大的膽於。哼!」

  中年人心膽俱裂,奇大的拉力動他的身軀向前衝,衝向碧芒閃閃的劍尖。他總算不錯,脫手丟刃掌向外帶,擺脫了拉力,乘勢滾倒,用賴驢打滾的身法滾出三丈外,躍起再向後退五丈,睜大著驚得不會轉動的怪眼珠,不住倒抽涼氣。

  「你們都得死!」文昌一聲一吐地說,每一個字都像一枚鐵釘,打入他們的心房,令他們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武師們一個個鐵青著臉,冷汗直流。面對一個敢和天下凶魔作對,能埋葬碧青獅,能單人獨創闖九宮堡,能在群雄雲集高手如雲重重搜索下來去自如的曠世奇才,他們這些自命不凡,目空一切的名武師,第一次感到自己渺小,感到自己是那麼微不足道。

  北面有一名武師突然大叫:「聯手自衛,散則力分。」

  十二個人開始向北面移動,片刻便橫列成半弧形。

  文昌哈哈狂笑,舉步徐徐迫近,一面說:「在下剛從九宮堡來,殺得不夠痛快。哈哈 1!們這些人,我不信能比九宮堡的人強。等大火燒到,大爺要把你們全迫入火中葬身。合則力強,錯是不錯,但別忘了,人多可以讓大爺練暗器,人多了躲閃委實不易,看誰先做枉死鬼。」

  先前發話的人突然丟下手中的劍,挺身迎出說:「在下漢陽三手游神牛文貴,想領教閣下拳腳上的功夫。」

  文昌狠盯了他一眼,陰森森地說:「別廢話,你們一起上。」

  「你怕牛某的三手?」三手游神冷然問。

  「蔡某不接受所謂領教印證式的玩意。」

  「牛某全力相拼,生殺大權操在你手。」

  「怪!你似乎……喲!你很夠義氣,你在……」

  「牛某站在綠林道義場上,要求與你一決生死。」

  文昌冷哼一聲,冷冷地說:「你不錯,倒有點夠義氣,拼一條性命,換取十一個人的安全,捨命救朋友,我殺你豈成小人鄙賊?」

  碧芒一閃,他收劍入鞘,又道:「你們可以走了,下次千萬不要遏上蔡某。」

  人影疾閃,在火光中消失不見。

  十二個人張口結舌,久久方同聲說:「這傢伙的輕功,可怕。」

  他們急急拾奪行囊,在大火燒到之前,拖了同伴的屍體匆匆走了。

  整個山區中,數十個火頭向四面八方蔓延,悶熱的反常氣候,把整個山區弄得更是如同盛夏。

  大火燃燒至清晨左右,霧氣和濃煙齊湧,整個山區中籠罩著濃密的愁雲慘霧,月色無光。

  驀地,天空中吹來凜洌的東北寒風,氣溫下降。東南際濃雲上湧,響起了一聲奇異的涼秋八月的怪雷。

  風上了,寒風更濃,山區烏雲四合,傾盆大雨在辰牌未下起,兩個時辰之後,變成了連綿陰雨,久久不止,更是春雨光臨大地。

  大雨撲滅了森林的大火,霧氣完全消失,但陰雨連綿,限制了人們的一切活動。

  但九宮堡的人快瘋了,黑旗令主更是瘋狂,開放了東面第一座碉堡,用大紅拜貼懇請在山區中的人在那兒駐駕。碉樓是最外圍的第一關隘,出入極便,他為了表示任人往來的誠意,也為了不致令人懷疑他心懷不測,所以不請他們入堡,卻打開出入方便的門戶待客。

  同時,高手群出,搜尋蔡文昌。這些人都不帶兵刃,只帶了一塊大木脾和兩把匕首。木牌上用朱漆寫了幾行大字、寫的有:「以黑道盟主之位為賭注,常某願和蔡壯士一決,希指示場地,休傷吾女,子女無罪。」

  帶匕首的人,在顯目處的大樹上,刮去樹皮,將木牌上的字刻在樹上。

  九宮堡這次裁到家了,九座龍潭虎穴似的宮堡,第一次被焚去一座黃庭宮。二十年來,第一次有人侵入這座名揚天下的赫赫大堡。令主的愛女,竟然被人從堡中搞走,委實令人難以置信,太不可思議了。

  文昌放過無盡谷主的十二名武師,繞出東北角,遠出禁區之外,到了一座小谷中,谷底有一條小溝,清泉一線,水草茂盛,近東一面有一座古松林,地面的板針積厚兩尺餘,沒有任何野草荊荊,走在上面軟鬆鬆的。

  他在一處樹縫中將人解下,丟在松針上,說:「咦!你倒醒了,在下估錯你啦!你比在下所想的高明。」

  妞兒吁出一口長氣,說:「你的心腸夠狠,殺人如踏螞蟻……」

  「比起九宮堡的黑旗令主……在下甘拜下風,斷腸崖下積骨如山,在下自愧不如,你姓甚名誰?」文昌搶著接口。

  妞兒冷笑一聲,說道:「除了殺我,你問不出任何口供。」

  文昌在她身旁坐下,陰森森地說:「在下可然不信。」

  「你必須相信。」妞兒也冷冷的頂回。

  文呂去解她的腰帶,笑道:「在下可以證明你怕死。」

  「本姑娘可以證明不怕死給你看。」

  「哈哈!你該知道蔡某是武林不恥的樂惡淫賊,你一個美貌少女在我手中,不用想你也如道即將到來的結局和恥辱。女人的名節,據說比生命還重要,連那些名賢大儒的大男人,也說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哩!當然啦!男人的節與女人的節不同,但道理卻是一樣。而你,一沒拉掉的牙關,二沒制住你的氣門,眼看名節掃地,活比死更恥辱,你不但沒嚼舌自殺,也末逆運真氣自毀生機以死免辱,在你的修為來不怕死,誰敢置信?」

  他一面說,一面拉姐兒的臂穴骨,她即使能解道,也不可能恢復自由。

  接著,他解掉妞兒的上衣,拉鬆了胸周的扎帶,一面揉弄妞兒的粉面。粉面滑潤,但冷冰冰,有淚水流下眼角,淚水也是冰涼的。

  姐兒口氣仍然堅強,說:「在死前,本姑娘將找機會脫身,殺了你之後,本姑娘再自栽並沒為晚。」

  「這種話我聽多了,遁詞,天下間,說這種話的人,並不止你一個,好親親,你自稱三姑娘,是姓三麼?」

  「你決問不出任何供詞。」三姑娘切齒答。

  「讓咱們來想想。呀,你會霹雷神掌,稱霸天下的家傳絕學,傳子不傳女,女生外向,但你會,可知你定然了不起,寵愛不在子之下,甚且過之。再想想看,令主有二子一女,女排行第三,最小,叫女飛衛常春玉,如花似玉的只有一個女兒,寵愛在所難免,哈哈!好親親愛的寶貝兒,你知道我亡命客如何寵愛你麼?」

  扭兒緊咬的牙鬆了,尖叫道:「殺了我,求求你。」

  文昌不住冷笑,說:「不!今晚我殺夠了。你知道麼?當明日期陽升起時,天下群雄看到了令主寵愛的千金,被赤條條的掛在觸目的所在,屍身冰冷,他們會有何感想?令主今後如何敢面對天下群雄抬頭挺胸下令?不!他不敢,他將丟下一切和我亡命客在江湖賭命。而我亡命客早握有制他死命的真才實學,但我不殺他,要讓他在世間丟人現眼,要令他痛苦終生,要讓他自己瘋狂,哈哈!他會在惡夢中醒來,發覺他的所謂可生死予奪的黑道盟主寶座,根本無法拯救他自己,他過去瘋狂的殺人,一再迫害我亡命客,毀我在西安的基業,殺我收容的十餘個孤苦無的苦娃娃,他將自食其果,報應臨頭。」

  「亡命客,你……」妞兒聲嘶狂叫。

  「不要窮叫好不?聽我說,我亡命客不是個罪孽深重的人,不敢以救主自命,死在斷腸崖下的上千冤魂,我只知道令尊迫害我,我自己有力量報復,,抓住了復仇之劍為何不報,為何不起劍遞出,所以我來了,用加倍的痛苦加在他身上。而你,正是他痛苦的另一雙利劍。

  妞兒長歎一聲,哀傷的說:「好吧!你勝了,我常春玉不怨你。」

  文昌突然凶狠的抽了她四耳光,「啪啪啪啪」暴響似連珠,抓起說:「你果然不錯,你勝了。我以為你出身惡賊世家,定然是個風流濺婦。但你不是,仍是完璧,你聽著,你爹爹罪不可燒,我必定殺他,但沒有理由要他的子女償命,大爺囚禁你直至九宮堡毀滅的一天到來,方是你自由的……」

  他突然住口,將她丟到樹根下,然後站起,女飛衛常春玉,急得要吐血,假使來人是九宮堡的人,她今後有何面見人?

  林中漆黑,霧氣騰騰,視野不及五丈。遠處森林大火所發的爆烈聲隱隱傳來,隆然震耳,但修為已經化境的文昌,仍然發現有人向這兒飛來。

  他閃身樹後,輕咳一聲,以引誘對方到來。

  遠處,緩緩傳來一聲遙遠的呼叫聲:「飛妹,飛……小妹……」

  霧影一分,出現了一個黑影,頭釵高挑,春衫、坎肩、長裙,背劍。

  文昌看清了黑影的輪廓,怒又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但身影太熟悉了。在洛陽府,十劍之恨刻骨鉻心。昨日,他為了制碧眼青獅的死命,輕易的放過了這個黑影人,也間接的救了這個黑影。

  他突然閃出,碧玉屠龍劍無聲出鞘,截住了黑影人,大喝道:「站住!認得亡命客麼?」

  黑影剎住身形,一聲吼叫,光華隱現,劍把寶光隱隱的長劍出鞘,不帶感情的嬌脆比聲入耳:「閣下是蔡文昌?」

  文昌挺劍迫進,冷笑道:「冷蠍高飛,難道健忘了?」

  冷蠍高飛不敢大意,她慢慢迫進,以往她搶攻的雄心豪情收減了,變得小心翼翼,在江湖中,冷蠍高飛劍術亨通,目空一切,劍不出鞘則己,出路立即展開狂風暴雨似的搶攻,不會慢慢而進,雙方逐漸拉近,她說:「劍底之魂今晚你決難逃命。」

  文昌大笑道:「放心,今晚你將嘗到被男人摟抱的滋味……」

  「嘎!」冷蠍厲叱,被激怒得像一頭瘋虎,身劍合一飛撲而上,狂攻十招十九劍之多,換了八次方位。

  文昌知道冷蠍了得,但已成竹在胸,他曾看到冷蠍和碧眼青獅拚命,自然留了神,他泰然揮劍,從容化解,腳下如行雲流水,在不太寬闊的松樹縫中飄飛,化去九招,也回敬了九劍。

  「錚錚!組!錚錚!」雙劍接觸了五次,冷蠍手中吹毛可斷的神刃,對碧玉屠龍劍不起絲毫作用。雙劍交接,沒有火星濺出,證明兩人的劍皆完好無損。

  最後一聲劍鳴響後,兩人同向後退,文昌只退了三步,屹立後身形仍在恍動,手中劍下降半尺,吁出一口長氣。她左胸前,坎肩的流蘇斷掉一舉,寬約四寸,這一劍只差分厘,她總算逃得性命,嚇了一大跳。

  文昌屹立不動,並不追襲,冷冷的說:「這一劍不算不見血不算。大爺要還你十劍,但不會太重,大爺留你有用,哈哈,大爺就等這一天。」

  冷蠍心中有點緊,她一生中,與人鬥劍第一次受到利劍亡身之險。她和七幻道拼了不知多少次,都沒受到如此危險的迫攻。她伸手挪了挪百寶裹,再次打起精神迫進說:「你當然等到達一天了,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淫賊!」

  文昌仍站立不動、撇撇嘴說:「賤女人,別打算用你的蠍子鏢,在暗器祖宗之前,你少現,你的暗器不輕易使用,不是顯得心虛了麼?你昨天用八支蠍子鏢救命,大爺全見識了,毫無用處。」

  「你看見本姑娘用蠍子鏢救命?」冷蠍吃驚的問。

  「哈哈哈!如果沒有大爺出面,碧眼青獅早就把你……」

  「什麼?你說……」

  「我當然說,喪門煞陽和,就是大爺殺的,比碧眼青獅早死一天,那假喪門煞便是區區在下,可笑黑旗令主驚破了膽,頭腦遲鈍,明明墓碑上刻著喪門煞的死亡日是十二,碧眼青獅是十三,喪門煞卻在十三參予計謀大會,豈不可笑?令主任稱一代霸才,如此而已,今晚仍然依計行事,自其取辱。」

  冷蠍高飛吃了一驚,急問:「你是我生死對頭,你為何救我?」

  「你真不知呢,還是裝傻?」

  「你此話何意?」冷蠍忽然問。

  「哈哈哈!」文昌仰天狂笑,笑完說:「大爺是說,大爺將取碧眼青獅的地位而代之,你忘了蔡某是淫賊?你來得好,松樹下有一個裸體女人,是九宮堡黑旗令主的千金滿足不了我亡命客,你來得正好,可以代替她了。大爺比碧眼青獅強多了,至少沒有他對付嚇死人的尊容……。」

  「惡賊該死!」冷蠍厲叫,瘋狂挺劍前撲。

  文昌這次不饒她了,絕學魔幻三劍出手。經過剛才的狠拼,他知道這鬼女子已近化境、不用魔幻三劍不行了。但見劍影扭曲閃動了幾次,人影如虛似幻,碧芒似實猶虛,從冷蠍攻出無招無懈可擊,潑水不入寶劍光華構成的劍網中楔入,人影突向左右飛驚。

  「哎……」冷蠍站定後叫,上身不停搖恍,左肩和右跨,出現了血痕。

  「兩劍,還有八劍。」文昌冷冷的發話。

  有生以來,冷蠍第一次輸在劍上,這一招她無法估計文昌的真正實力程度,反正知道她無法對擋那些如水銀瀉地無所不入的奇妙怪招,渾雄無比的劍氣也令她無法招架;她真正的絕望了,但輸得仍不服氣,調和了呼吸,人影一尖,她以奇快無比的身法上撲,劍出「狂龍鬧海。」幾乎貼地射到,劍上的光華恍如無數的電虹乍閃,裂膚刺骨的劍氣直迫五尺外,嘯聲如天際殷雷,她拚命了。

  冷蠍攻到下盤,再向上升,如同洶湧的巨浪向上翻騰石卷,也像平地湧出一座劍林,攻勢空前猛裂,而且其中有一兩道詭異絕論的出沒。文昌左右一恍,後退三步,讓冷蠍追蹤迫進,說:「厲害,果然不愧稱當代的劍術名家,著!」

  他等冷蠍的銳氣已盡,方展開反擊,魔幻三劍的第二劍出手,劍向左移,吸引冷蠍的劍招,突然向左反折,「錚」一聲驚人心魄的吼叫響起,冷蠍的劍招突止,劍向她右前方急蕩,左側空門大開。

  「咳……」她尖叫,向右前方疾衝八尺,踉蹌轉身。

  文昌已在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遞出她三劍之多。震劍入,劍尖一吐一吞斜身錯過,劍尖斜帶,旋身一送、切劍,一點即送,共是三劍。第一劍點中冷蠍的左肩側。第二劍掃冷蠍的左脅下出現兩寸長的劍痕的裝有蠍子的百寶裹帶往下墜。第三劍仍是點字法。冷蠍的左肩琵琶骨有了血痕;魔幻三劍的第二劍,不但化去冷蠍空前猛烈辛辣的劍招,且令她暴露了左半身,假使真要她的命,將不費吹灰之力,舉手之勞而已,但文昌還不想太早殺了她,僅用快速而平凡的手法,還了她不輕不重的三劍,身形方止,冷冷的說:「五劍了,還有五劍。這五劍,比起你在洛陽祝家的可恨手法差遠了,因為大爺要讓你快活,所以下手杖輕。另外你這不是女人的女人,你想逃走?別做夢。」

  冷蠍往後退,確是想一走了之,剛向左移。文昌已即至,劍尖似將及體。

  冷蠍銀牙一咬,一聲叫喚,再次瘋狂進撲,拚命了。

  先前叫喚的聲音,突在東南角不遠處傳到:「飛妹,你在哪裡?飛……」

  「錚錚……」一陣刺耳的金鐵交鳴響起,雙劍瘋狂的糾纏片刻,人影合而後分。

  「哎……」冷蠍飛退八尺,「砰」一聲碰在一株樹桿上。

  文昌到了,伸劍便點。

  冷蠍已無力舉劍,冷汗直流,嬌喘吁吁,身形也難以靈活轉動,劍來得太快,她為了救命只好吃力的一劍揮出,作無望的掙扎。

  「叮」一聲脆響的雙劍相交。

  文昌撇劍,「嗤」一聲響聲傳出,冷蠍的劍已被架出圈外,被文昌的劍壓在松樹上,無法活動了。

  文昌左手疾似閃電,出指使點冷蠍的右乳下期門穴。

  冷蠍臨危爭鬥,一掌推向文昌的胸膛。

  「叭」一聲,她感到像是打在鋼板上,期門穴一麻,她渾身發軟。

  「飛妹……」人聲來近,空中人影突現。

  冷蠍如此冷傲的女人,面對即將臨頭的惡運和可怕的凶烈報復,也正在崩潰了。仇視世人的冷傲消失了。她只知道厄運即將來臨、生不如死的可怕恥辱,歲月將令她發狂,將令她沒臉偷生人世,她所擁有的世間一切、包括她寶貴的生命,將會立即一滅旦夕。

  生命畢竟是可愛的,面對即將到來的恥辱死去,她感到生命的可貴和羞辱的可伯,求生的本能和極端的恐懼,令她恢復了行將迷失的女性天性,逝去的前情往事飛快地腦中湧現。她竭盡全力,發出一聲出自內心的呼喚:「華哥!」

  文昌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向下一拉,「嘩」一聲裂布響,冷蠍的坎肩和春衫應手而落,惡意的叫道:「你的報應到了。」

  冷蠍的呼叫聲,引起突然出現的高大黑影一聲怒吼,聲到人到,長劍如驚雷下擊,揮向文昌的背後。

  文昌聽出吼聲極熟,立即旋身連揮兩劍。「錚錚」兩聲暴響,瘋狂撲來的黑影被震退丈余,驚叫出聲。

  文昌將冷蠍丟向樹下,那兒躺著常春玉。

  「你是誰?你的口音好熟。」文昌執劍追上問。

  「大爺姓張……」

  「天!你是張華張老兄?」文昌驚問。

  「閣下……」

  「兄弟亡命客蔡文昌,一別兩年餘,別來無恙。」文昌收劍行禮迎上問好。

  張華怒叫道:「你侮辱我的飛妹,我們的友情全無,我殺了你。」

  叫聲中,揮劍疾衝而上、連揮五劍,文昌只好拔劍回敬,響起一連串的金鐵交鳴,火星猛射,最後一聲暴響傳出,張華的劍被挑飛兩丈外。

  文昌輕扶手中劍,並未追擊,哈哈大笑道:「班兄,有話好說,兩年前我們半斤八兩,目下你差的太遠,生氣動手對你沒有好處。」

  「我必定殺你,會那麼一日到來。」張華怒吼。

  文昌毫不在意,收劍說:「啊!我明白了,你喚她飛妹,這是說,這位冷蠍高飛就是你甘願在小劍山死活谷苦守十年,為她種了十年莊稼,而十年之後她並沒前往接你出山,你卻仍不忘情的意中人嗎?」

  「當然是,不要你過問。」

  「哈哈哈……」文昌仰天長笑,笑得打恰,笑完說:「老兄,你這位情種,你這個蠢材,你這個愚不可及的蠢豬,當我們第一次見面之後,我便知你是個無藥可救,知道你白白浪費了十年大好青春歲月。達鬼女人現在不再是女人,而是一具冷酷無情的活著的廢人,她在江湖中自命不凡,以救主自命,怎會記得你這個蠢材,十年苦守嘔心的情操固可泣天地而動鬼神,但這個冷僵石女人不是鬼也不是神,不泣不動,把你的愛心看成糞土,連踐踏也不得為之的哈哈……」

  「不許你胡說!」張華大叫。

  「兄弟必須說,慢來!」文昌對著冷蠍,劍舉起了。

  張華衝到劍尖前,倒抽了一口涼氣,切齒道:「你可以殺我,但請你不要傷害她。」

  文昌冷笑一聲,說:「我們近兩年同守荒山的感情、張華兄弟,我不會殺你,也不能殺她。她刺了我十劍,我現在挑回了八劍。衝你的份上,我不殺她。

  「謝謝你,蔡兄弟。」張華軟弱地說。

  「但有一種條件,你必須答應。」

  「只要你放過她,上刀山走火海我都答應。」

  「沒那麼嚴重,你聽著,你,我承認你是天下少有的蠢材,情種,特意成全你。」

  「成全我?」張華驚奇地問。

  「是的,成全你。那鬼女人是你的飛妹,是個專橫武斷,冰心鋼肝,毫無人氣的假女人,她永遠不知情為何物,愛為何物,為了成全你苦守十年的辛勞,去!那兒有兩個女人,一個是你的情侶,另一個是常老狗的女兒,可別抓錯了,帶她走,限你在這附近將她生米做成熟飯,對付這種女人,你必須把你的愚蠢念頭丟到九霄雲外,不然她永遠不會成為真正的,有血有肉的女人,你答應?」』

  張華激動的渾身發抖,切齒叫:「你可以殺我,你可以將我粉身碎骨,但要想張華答應你,除非太陽從西邊往上爬。」

  「好吧,殺你不過是舉手之勞,多殺一個不會牙疼,閻王爺同樣會記下一次殺人帳,你死吧!」

  「華哥!」冷蠍高飛竭力大叫。

  文昌的劍疾揮,鋒尖掠過張華的鼻尖,張華閉目而立,臉上泛上哀傷的線條。

  文昌收了劍,哈哈大笑道:「張兄,你有種。走吧,帶她走得遠遠的,我祝福你能找到一個真正愛你的人。記住,娶一個愛你的妻子,不要娶一個你愛她的女人,你愛她她不愛你有屁用,你將會痛苦終生,到頭來難免妻不賢於不孝。走吧,呆什麼?我不管你如何處置她。夠了嗎?」

  張華如被催眠,一步步沉重地走到松樹下,仰面向天目光遲滯,像是失了魂,他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十年,往日的龍虎精神消逝的無影無蹤,苦味地喃喃自語道:「是的娶一個愛我的女人死守終生,我愛她而她不愛我有屁用,十年!多麼長的十年,到今日我才真正感到十年的歲月是如何的長和可怕,我的夢該醒了。」

  「推血過宮解右期門穴。」文昌的聲音震耳要聾。

  張華低頭解了冷蠍高飛的穴道,轉頭向文昌淒然說:「謝謝你的指點,兄弟,珍重再見。」

  說完,瘋了似的向東狂奔,去勢如電,投入茫茫雲彩中消失不見。

  「華哥。」冷蠍高飛尖叫,她在運氣,等發覺張華失了蹤,就來不及追了。

  她追了十來丈,突又轉頭狂奔,奔到文昌身前,低下頭謙道:「我不再恨你,你我思與仇一筆勾銷,請告訴我他住在何處好嗎?」

  「我要你真誠地回答,你是否愛他?不然就不必再害他了,人的一生,可珍惜的青春並沒有多少個十年。」文昌一字一吐地回答。

  「真的,我從沒有今日這般地愛得真切。」

  「他住在何處我不知道,但依我和他相處兩年的感覺估猜,他定然會回你指定他死守的地方,毀去住捨和十年辛勤灌溉的莊稼,然後浪跡天涯找他的所愛去了。」

  冷蠍高飛謙虛行禮,轉身想走,文昌又道:「請等等,那裡在三十里外另一座山谷中,住了梅林公子數十年不見面的老爹爹,梅林女子就起先走了,也許你會和他碰頭,希望你不必再和梅林公子為敵。告訴你,蔡爺決不是你所想像的淫賊,梅林女子是女人,我待她如同大姐姐,一清二白,你千萬不可找她的麻煩。」

  冷蠍高飛長歎一聲,慢慢地說:「找到他之後,我將永別江湖,找不到他,我會在那兒度過我的餘生,我負他太多。請轉告他,我以一生的歲月等他。」說完,轉頭走了。

  文昌直待冷蠍去遠,方走到樹下,向常春玉說:「鬼人,你……」

  突地,他旋身拔劍,大喝道:「來得好!」

  四面八方從樹上飛下八九個人影,洪鐘似的聲音入耳:「蔡哥兒,我們比你先到哩!聽得太多了,該停下來行路了吧。」

  「大哥!」方小娟的聲音。

  文昌一聲長叫,向後突圍,他沒臉再見這些人,樹下—還有一個裸女哩!

  迎面黑影下降,高大如金鋼,攔住叫:「兄弟,我是黑鐵塔。」

  文昌向右一閃,閃電似的繞出。黑鐵塔一把沒抓住,跳起大叫:「兄弟,別誤會,別……」

  文昌他沒了影,去如電射星飛,不歸客自以為了得,跟蹤便追,追了餘裡,退丟了。

  老人家心中暗凜,空手而回,松林裡,一家老少全在,天空將近明瞭,不歸客夫婦剛和四海神龍兩連襟從禁區返回,奔波了一晚,解決了兩群搜山隊,卻不見文昌的蹤影,看天氣不早便各自返回東而住處。為了不致妨礙文昌的大計,他們就撤出二十里之外,一夜白忙,毫無收穫,他們重新回到原地住址。不想這一帶出現了火光,老人家不知情況,留下谷中的高手,由老伴魔劍陰煞坐陣,他帶了四名親隨,小娟,小山,黑鐵塔,八個人跑來看個究竟,走到半途,也就是松林附近,老人家耳目通玄,發覺側方有人接近,他率領眾人上樹藏身,事先就說好不聽到招呼不許現身。

  想不到來人是文昌,老人家要看下文,直等到冷蠍走了,方率眾人飛下現身,沒想到文昌心中有鬼,一聽口音便知小娟到了,突然走避,老人家功藝蓋世,在黑暗中和霧影中仍追不上機警絕倫的文昌。

  老人家失望而回,小娟憂急地迎上問:「爺爺,他……」

  「他的造旨神乎其神,爺爺不中用了。」老人家苦笑,又道:「難怪他敢如此妄為,原來如此了得,孩子,點上那丫頭的啞穴,用外衣包上,帶走,回去和你奶奶從長計議。」

  設營地警衛森嚴,左方不遠是四海神龍一家子。

  大雨傾盆,雷聲隱隱,帳幕中一家子團團而坐,計議如何能迫使文昌脫離山區的是非之地。

  老人家將九宮堡賊人留在樹上的話說了,然後說:「常令主可能全盤皆輸,但他為人凶橫,仇恨必報,絕不會罷手,必將全力相圖,要用苦肉計逼使文昌出面應戰,這就是他將助拳的人請至碉樓中暫住的原因,如果文昌上當,果然劃下道來,常令主自會率領七幻道等人先行佈置,找機會群起而攻。目下所知在堡中的高手,有無盡谷主,七幻道,鬼臉山堂,京師五省總鏢頭風雷金刀施世天,至於金奪金刀和銀劍孤星等人,雖不是文昌的敵手,但人多了,同樣可怕,銀創孤星可以接得下冷蠍十招以上,可知聯起手來實力便會空前雄厚,當然,以一比一,我敢說任何人也不是文昌的敵人,兩人聯手便難說了。」

  小娟姑娘愁眉不展,憂心重重地說:「爺爺娟兒就問清常春玉,我有可怕的消息相告。」

  「什麼可怕的消息?」

  「青城山松風丹士今晨可能就要到了九宮堡,虯髯客傷了松風丹士的九轉玄丹,被文昌哥奪去,一直沒說也是奪來之物,眼下虯髯客死在岳陽,松風丹士必定找文昌哥,還有兩個也是麻煩的人。」

  「那兩個?」

  「碧眼青獅的兩個師兄,嘉生活佛和甘池活佛,國師巴圖孟吉共有三個門人,碧眼青獅巴隆排行第三。巴圖孟吉遇刺暴死,門人各立門戶,巴隆無所不為,最為得意。但論修為,巴隆比兩個師兄差遠了,近三十十年來,嘉生甘珠一直在漠外傳道,和黃教的宗客巴教主的大弟子頓根珠巴法王勢不兩立,明爭暗鬥勢如水火。可是,紅教本身確是不長進,師兄倆力不可足,三十年苦鬥如同南柯一夢,到頭來垂頭喪氣要回中原。早些日他倆行腳河南,被黑旗令主的爪牙發現,將碧眼青獅的死訊通知了他們,兩入發誓要找文昌報殺師弟之仇,按行程,今晨可望到達九宮堡,這兩個傢伙的修為比碧眼青獅強,世間只有碧眼青獅和天下第一高人百劫殘僧能與之打成平手,可知兩人確是可怕,文昌哥的處境。」

  「糟!我們必須勸止蔡哥應約。」不歸客頓足叫,大概他也知道兩個喇嘛可怕。

  「他不願見我們,我們怎樣阻止。」魔劍陰煞憂形於容地說。

  「沒有人可以勸止他。」黑鐵塔苦笑著接口。

  小娟的目中,注視著坐在遠處的施姑娘,說:「有一個人可以勸止他,是施姑娘。」

  「我?」施姑娘羞紅著臉,訝然道。

  「是的,只有你可以勸止他,他曾經說過,你在他心目中是神聖的化身,唯有你可以讓他清醒。」

  施姑娘低下了頭,輕聲說:「如果用得著我,下地獄我也願去。」

  不歸客站起,肅容道:「可以試試,走,在樹下刻下施姑娘的名字,他必定會找來的。」

  可惜!大雨傾盆,山區中沒有人走動,而且也晚了些,文昌並發出致九宮堡的回訊,在一處隱秘處所睡大覺,養精蓄銳準備放手一爭。

  八月十五,山區之中雷電交鳴,風雨交加,一切暴風雨帶來了寒意,熱空氣全部無有,

  文昌扔掉了不歸客,盲目地在山區中任意所為,似乎渾身忘卻身外的一切,他心中很亂很亂,真要命,兩次遇上小姐,兩次他身上有虜來的裸女,他無法解說,他沒有勇氣向她解釋,任何的人也無法容忍這種喪德敗行的行徑,也沒有任何的人會相信在那種光陰下,他仍是個正人君子,易地而處,他也不會相信。

  寒風吹到山區,雲氣漸消。不一會,空中響起一聲殷雷,不一會,豆大的雨滴打在他身上,雨來了。

  「我得找地方躲上一躲,養養精神再說。」他自語道。

  暴雨打在樹枝上,嘩啦啦如同萬馬騰奔,霧氣消去,但雨絲擋住了視線,掩蓋了一切聲音。

  他冒雨急走,直到前面出現了一群人影,他方行警覺,雙方相距且不足十丈了。

  「慚愧!我怎能如此失神大意?」他打著頭自語。

  那群人共有十名之多,也沒有發現文昌走近。一個刻字的人大概手上發麻,停手吁出一口氣,站直身上伸懶腰,一面說:「刻完這處,我們都回去……啊!」他雙目瞪得滾圓。驚奇地向前注視。

  眾人一驚,同時轉頭,順方向著去,都嚇了一驚。

  三丈外另一株巨樹下,一個高大壯實,身著蘭的勁裝青年人,渾身水淋淋的,雙手擁在胸前,得意的靠在樹幹上,似笑非笑,神情古怪的向他們注視。

  「亡命客。」—個小賊驚奇地叫出聲。

  十個人如見鬼魂,齊向後恐懼地後退,「叭」一聲巨響,握大木牌的小賊驚得手腳發軟,失手將木牌跌落地面,卻不去揀取,失魂似地向後退。

  文昌裂嘴一笑,說:「揀起木牌,別丟失了。你們不帶兵器,蔡爺不殺你們。」

  「我等銘感五忠,謝謝蔡爺手下留情大德。」領隊的賊人壯著膽說。上前行禮。

  文昌不理他,徐徐走近掃了木牌一目,搖頭說:「照字上的口氣看來,看不出貴主人有多少誠意。」

  「敝長上確是一番懇意,爺台明鑒。」小賊躬身答。

  「在下妨且相信,啊,貴堡主目下到了多少有號人物?」

  「小可不知,爺台休怪。」

  文昌在這裡鬧了半月,沒遇上一個真正和他功力相當的高手,加以他認為唯一勁敵碧眼青獅且黃土長埋,未免大意了些,說:「聽著,為我傳信。」

  「小可聽候吩咐,恭請明示。」

  「目下大約是辰牌左右,約午牌時分,我們在入堡五里外的小山頭上見,那座小山頭基方項平,頂寬方圓約三里地,只有枯草沒有樹木,極易辯認,叫令主領著你們的孤群狗黨到那裡一決,我們按江湖規定生死相鬥。」

  「小可遵命傳到,請問蔡爺,常姑娘目下……」

  「你多問了。」

  「小可為主分憂,不得不問,蔡爺休怪。」

  「常姑娘不在蔡爺手中,很難見告。」

  「蔡爺……」

  「不必多問,午時見。」文昌說完,自顧自走了,找了一處可避風雨之處,脫下衣服倒頭便睡。

  黑旗令主得報之後,大喜過望,文呂既然叫他帶人前往。得其所喜!立即高手齊出,俏然埋伏去了。

  小山頭有草無木,草深及腰,在上面別說埋伏了一兩百人,數千人馬也可藏身,人藏在草中,不走近是無法發現的,明裡暗裡都十分方便。午時沒到小山上早安排了龍潭虎穴,堡中的近百個神射手,全部埋伏在四周。中間支起了一座帳幕,將所有的高手藏在帳裡,帳前張了一座布棚,只放了三張大環椅,坐著黑旗令主,銀劍孤星,黑狐令孤超。

  雷電交鳴,這座山頭是山谷高原的小丘,雷電光臨,大雨傾盆,令人心頭極為沉重。

  由於約定的時間倉促,而且地點在禁區之內,加以暴雨當空,禁區外的群雄無從知悉。

  暴雨如泣雷電交鳴中,只有一個大膽的黑衣女人在山林中行走,是黑魅谷真,她晚間不見文呂,這時獨自一人在尋找文昌的下落。禁區中的一切活動皆因雷電而停止,極少看到九宮堡的人。

  她像一個怪靈,在山林中飄忽不定。

  前面是一處山鞍,低林密叢,樹林在風雷中飄動,響聲震耳,山鞍的另一面,便是文昌的約鬥的光頭小山,入山北道從山的西面繞道,沿山谷下行,直抵北面的久寧縣,這一帶全是黃土山,沒有奇蜂絕壁,草木叢生,荊刺也不少,任何地方都可通行無阻。

  她信步而行,本能向山鞍走去。

  山鞍兩側,無盡谷的金奪銀刀凌光祖,帶領著紅雲飛燕夫妻倆,把護著這一帶山鞍,埋伏在低樹叢中,他們在十三怪物之前,身份自然要低些,還不夠資格在帳幕中稱英雄論好漢,派出在邊圍暗中下手,或者傳遞信息,其實他們的功力藝業,比宇內十三怪物去想不遠,怎知十年八年之後,武林中不是他們的天下?以令主手下九宮堡三大高手的銀劍孤星來說,接冷蠍高飛十來招不會有問題,便可看出他們的實力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目下的宇內十三怪物逐漸先後消去,十年八年之後,繼承宇內高手的人,毫無疑問便是金奪銀刀、銀劍孤星一群高手,論真才實學,金奪銀刀比銀劍孤星高上一成。即使是七幻道也不敢小看了他,如果無盡谷生命完蛋,白道盟主的寶座非他莫屬,舉目看江湖群雄,老實說功力比他強的不是沒有,但少之又少,而想找一個論聲望和握有實力的人,沒有人可以取而代之。

  三個人一左二右,左是金奪銀刀,右是紅雲飛燕夫婦,老早便看清來人是黑魅谷真,心中大喜。

  真要動起手來,一比一金奪銀刀差一分,但以三比一,黑魅谷真討不了好處,但三人要想制住黑魅谷真,也相當困難,除非黑魅谷真也存心不良,要殺他們三人,因而放手進攻,而不思退走各個擊破。

  黑魅谷真不知危極將至,冒雨急行,向山鞍的死亡陷阱飛去。她沒有文昌機警,文昌從來不走易行的處所,山路,山谷,峰巔,山脊,低林等等,全是可以埋伏。而人喜歡走的地方,文昌是不會走的,這就是為何半月以來,九宮堡設下的埋伏陷阱一無用場的原因。

  到了山鞍外,她舉手擦掉臉面上的雨水,突感到左方人影突現,心中一凜,扭頭一看。

  糟了,身後右方的低樹叢林中,藏著紅雲飛燕夫婦,紅雲飛燕夫婦顧不了江湖道義,大敵當前,道義不值半文錢,三枚金針出手。

  黑魅已看清來人是金奪銀刀的凌光祖,他手上的十字奪金光閃閃,腰中銀刀耀目生花。

  「可找到人了。」黑魅谷真喜悅地叫,反手拔劍。

  晚了,她感到後腰脅一麻,右半身發軟。

  她總算是了得,前衝八尺,大旋身劍已出鞘,身體一陣動盪,面肉抽動,抽口涼氣叫:「好一群卑鄙無恥的俠義門人。」她去取奪魂神鏢,但手已無力。

  金奪銀刀泰然拔刀,一步步迫入,冷冷地說:「亡命客有幾個得力助手,在這一帶神出鬼沒,大概你便是其中的之一,你是宇內十三高人之一,三枚金針也避不掉,怨誰?哈哈!你落在我們手中,亡命客如不救你,他就不配是江湖後起的一代霸才,你可以等他前來救你。」

  黑魅想制住被金針所傷的穴道,但不可能,金針長有四寸,入肉三分以內,經脈已傷,她反手拔了兩枚金針,第三枚還沒摸到,紅雲葛龍已揮劍衝上叫:「先拿下她,快!防她的奪魂神鏢。」

  一個灰影從黑魅谷真的方向飛到,聽到前面有喝叫聲,嚇了一驚,立即閃在一叢低樹下,小心翼箕地向前探去。

  金奪銀刀在紅雲葛龍的催促下,一聲暴叫,三人分三方飛撲而上。

  黑魅已渾身脫力,擠餘力將長劍瘋狂的揮出。

  「喀啦啦」連聲暴響,劍被刀卡住。

  紅雲葛龍一聲長鳴,劍向上揮,引黑魅的手伸出後,扣她的持劍的右手肌脈,左腳乘勢踏進,扔身出掌。

  「砰」一聲暴響,左掌擊中黑魅谷真的雙乳下方,把黑魅谷真擊出八尺外,仰面便倒,黑魅已經發不出力量,力不從心,怎接得下三人的狂攻?「啊」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覺得天旋地轉,掙扎無力,一代魔頭,被三個小輩所暗算,命也!

  金針飛燕飛撲而上,纖足而飛,踏中黑魅的肋下章門穴,黑魅便被制住了。「我黑魅谷真永遠記住今天的事,記住你們三個不要臉的東西。」黑魅切齒地罵。

  接觸到五丈外的灰衣人突然往後退,退出十丈外,風雨聲掩蓋了他的聲音,發出一聲狂笑,如飛而逃,一面飛跑一面叫:「武林將起風波,無盡谷將因為你三個高人大俠而步九宮堡的後塵,哈哈哈……」

  狂笑聲依依而去,人影沒入風雨之中。

  金奪銀刀大吃一驚,急起狂追,山深林密,風雨交加,相距太遠,他怎麼追上,追了余裡便將人追丟了,急急趕回叫:「不好!恐伯是亡命客的黨幫來了,快撤。」

  灰影奔出兩里地,進入一座松林,突地藍影一閃,有人從樹上飛撲而下,他嚇了一跳,閃電似地貼樹疾旋,叫:「且慢動手,何方朋友?」

  藍影向側一閃,大笑道:「安平兄,士別三日,當刮眼相看,身手高明著哩!」

  「天!是蔡老弟,別往兄弟臉上貼金好不?」灰影合拳行禮說,不住搖頭苦笑。

  這人是五丁神巴安平,文昌行禮畢,說:「安平兄,快退出山,兄弟已和黑旗令主放開來干……」

  「先別管黑旗令主,黑魅谷真老前輩已被金奪銀刀暗算捉走了。」五丁神急急地搶著說。

  「什麼?幾時發生?在哪裡。」文昌驚問。

  「剛才,在前面約兩里地山鞍之上,己來不及,除金奪銀刀之外,還有紅雲飛燕夫婦。」

  文昌舉步便走,急快地說:「安平兄,速退出山區,谷老前輩便是證明,兄弟無法分身兼顧,再見。」聲落,人便遠出一二十丈遠。

  五丁神擺頭苦笑,自語道:「如果他真要做黑道盟主,我第一個為他效命。」

  金針飛燕背著黑魅飛馳,後面金奪銀刀斷後,他們不向預定的小山頂頭場趕,而是沿山腰向南趕,地下泥滑,留下他們的足跡,風雨雖大,一時還不能沖掉淹沒。

  金奪銀刀三人拿走黑魅,往南退走,大雨淋浴,黃土山泥質固然堅硬,但見雨即軟,雖有枯草亂生,仍易留下腳跡。任意超人高手行走其間,想一無痕跡太難了,除非他腳不沾邊。不然難逃有心人的追蹤。

  文昌的功力比他們高得多,到了現場略一打量,便循腳飛趕,奇快無比。

  繞過兩座山腰,前面是另一度山脊,那裡有另一組賊人埋伏,是九宮堡的人。

  雨太大,樹林密,人接觸至十餘丈內,方可發現身形,這一組九宮堡的山賊,共有八人之多,發現來人是金奪銀刀,更發現金針飛燕背上背了個女人,以為他們是救了常姑娘回堡的人哩!大喜之下,紛紛現身,為首的人大叫道,「前輩,可是已將三姑娘救回來了。」

  金燕飛針向南飛馳,後面的金奪銀刀道:「是黑魅谷真,捉來的。小心,後面可能有人追來。」說完,飛馳而過。

  文昌已到了他們身後二十餘丈,起初還不知對頭就在前面,風雨聲壓不住賊人的大叫,人聲令他心中狂喜、立即往左繞,腳下加快,要抄一側在前面等候,輕易地放過了這一組賊人。

  由於發現各處有人潛伏,令他提高了警覺,他對黑旗令主深懷戒心,這傢伙大概早巳來了,而且在外圍布下了天羅地網,也因此一來,他免去了亂箭貫心之難。

  金針飛燕的身法慢下來了,前面是下降的陡坡,沒有樹木,只有枯草,泥松水滑,人行在坡上,一不小心腳下失閃必定滾下三十丈下的山腳。

  枯草不高,視野寬廣,也就是說,這裡完全不怕有人暗中攻擊。

  紅雲葛龍乃見妻腳下一緩,他連忙說:「我先到坡下搜一搜下面的樹林,慢行,小心腳下。」

  他向前踏出,半側身半曲體向下滑去。

  滑出十丈外,他吃了一驚,枯草中,突地站起一個水淋琳的藍衣人,幾乎就在他身前貼身站起,他甚至可以觸到對方的額頭了。

  千錘百煉而養成的超人的反應力立即發揮作用,左掌劈出,右臂來一記「鳳擺展翼」,側著的身體轉正了,臂擊向藍衣人的心窩。同時,腳下太滑,剎不住勢,兇猛地向下闖去。藍衣人出現太突然,他只好貼身出狠招自救。

  藍衣人站在下方,身形半側,在間不容髮中讓中一臂一掌「砰」一聲悶響,一記勾拳擊中了紅雲的左臉,打擊空前地沉重,令他覺到頭要分裂了,身不由己,仰面便倒。

  兩人交手,不過是剎那間的事,等後面的金針飛燕發現前面有變,人已倒了。

  「哎呀!」她闇然驚叫。

  「喝!納命!」金奪銀刀大吼,拔下銀刀疾滑而下。

  文昌一拳將紅雲擊倒,府身左右手出如閃電,「叭叭叭叭」一陣暴響,四耳光把紅雲打得天昏地暗,滿嘴冒血。接著,五指如勾卡住了他的肩,大拇指一頂,便制住了三十六大穴中相當重要的右肩井穴。

  文昌將人按在泥水中,伸出一腳踏住了,並點上穴道,向衝來的兩男女說:「站住,不然大太爺先踏碎這傢伙的胸膛。

  金針飛燕大吃一驚,向左一側一滑,身形停止。

  金奪銀刀左刀右奪已經準備出手,百忙中向左閃出,在泥漿四濺中身形突然停止。

  文昌本來想先救黑魅,沒料到功虧一貫,紅雲葛龍在緊要關頭突然露面,面面相對迴避不及,只好捉一個再說。但看了葛龍的一身紅衣,他已知勝算在握。

  金奪銀刀身形一止,向金針飛燕叫:「人交給我。」

  不等金針飛燕回答,文昌已狠聲道:「先交換人質,肯是不肯?」

  金針飛燕心中大慌,如果將黑魅交給金奪銀刀,她的夫婿紅雲葛龍不死才怪,金奪銀刀事不關己,決不會將人交換的。眼看夫婿被文昌踏在腳下,頭面浸在泥水裡像一條死狗,她心中大疼,追不及待將黑魅放下,順手一長推,黑魅向文昌疾滑,她尖叫:「還給你,放我的人。」

  她乾脆,文昌也乾脆,伸手抓住滑來黑魅,一聲長鳴,換劍,側飄,碧芒一閃,向撲來的金奪銀刀揮去。

  金奪銀刀不管紅雲的死活,去搶地下的黑魅,從上面向下衝,腳向下滑,不得不小心,自然沒有文昌快。

  「呔!」他大吼,金奪銀刀一轉,銀刀突出,從左向下探進。

  文昌佔地利,而且存心速戰速決,救人要緊,這一劍用了全力,兇猛無比,力道萬鉤。

  「掙」一聲暴響,碧玉屠龍劍砍在專卡兵器的奪臂上,金奪銀刀忍受不起沉重的打擊,向側疾蕩。

  「糟!」金奪銀刀怪叫,連人帶奪側姻飄丈外,手臂酸麻,金奪舉不起來了,腳下站不穩,突然滑倒在地,向坡底疾衝而下。

  金針飛燕背起紅雲葛龍,向滾下的金奪銀刀切齒叫:「姓凌的,你這畜牲,你不是存心置我夫君於死地嗎?你好卑鄙,我夫婦今天才知道你是這種人,簡直豬狗不如,你好無恥!」罵畢,她背著人迅速去了。

  文昌向下行,解了黑魅的穴道放在堤邊一株小樹下,飛撲正要逃跑的金奪銀刀,一面狂笑道:「如果你能逃命,我亡命客豈不成了浪得空名的膿包?」

  金奪銀刀心中發冷,知道跑不了,剩下他一個人,怎接得下敢於獨鬥天下的亡命客?但他不能束手等死,一聲怒吼,回身放手搶攻。

  他心中叫苦不已,其實,他無意置紅雲葛龍於死地,只想利用黑魅谷真做談條件的本錢,想不到卻引起了金針飛燕的誤會,一去了之,讓他一個人和比他高明的亡命客拼老命,苦也!

  他只定下心神,憑數十年苦練的藝業自救,即使不行,至少也打算和文昌拚個兩敗俱傷。

  一陣拚死狂攻,居然被他支持了十餘招,有驚有險,情勢似乎穩定下來了。

  劍奪交鳴聲中,文昌準備動手,劍勢以排山倒海的聲勢,壓向金奪銀刀,一面冷笑道:「你把你的絕活全掏出來好了。」

  無數碧芒如同狂龍舞爪,抓向金奪銀刀,金奪銀刀的奪中藏刀的絕招,在武林中號稱一絕,兵器攻入,如不被金奪銀刀鎮斷或抓穩,也必定被迫出偏門,他的銀刀便可發揮兇猛無比的威力,不出則已,出則必中,死在他手中的人,無法計算。可是,他在文昌的狂野攻勢下,既抓不住碧芒,也封不住碧芒,文昌的劍氣直迫八尺外,令他的護身真氣不停翻騰,擋不了直迫內臟的劍氣。金奪被劍氣所滯,運轉不靈。本來,用奪的人,即使進攻無效,而防身自保卻毫無困難,高明一分的對手,也無法進攻。可是,金奪銀力眼下不但無法進攻,連自保都十分困難。他的銀刀原來十分兇猛霸道,可這時已攻不出任意的招式。

  文昌展開搶攻,一連八劍,把金奪銀刀迫退了三丈餘。金奪銀刀的身體,騰起陣陣輕霧,頭面上汗水和雨水混和,太陽穴青筋撕動。

  激鬥中,響起文昌一聲暴喝:「著!」

  金奪銀刀抬奪猛絞,也大吼:「呀!」銀刀一閃,同時反擊了。

  文昌不閃不避,真力突出,「錚」一聲暴響,金奪下沉,「叮」一聲清鳴,金奪反而砸中攻出了銀刀。

  「再接兩劍!」文昌豪氣飛揚地叫。

  碧芒連閃,金奪左蕩又下沉,震耳的兵刃交鳴聲突揚,金奪銀刀的上身完全暴露,他猛地抬奪挫身,想用金奪護身後退,銀刀已無法出手了。

  晚了,碧芒比他快,從上突入,一閃之下,護身神功擋不了碧芒所發的無極氣功的全力一擊,刺入右肩窩,鎖骨斷了。

  「啊……」金奪銀刀狂叫,向後退。

  文昌怎肯放鬆?再發兩劍,吼道:「撒手!」

  「錚」一聲暴響,不怕任意兵刃打擊的金奪,飛出兩丈外,「克嚷嚷」枝葉紛飛,最後奪臂進入樹中半尺以上。

  同一瞬間,「叮」一聲脆響,銀刀被文昌神力一擊,齊腰而折,刀身飛出兩丈外。

  碧芒一閃,點向正挫倒在泥濘中的金奪銀刀的胸口。

  「且慢!文昌弟。」身後傳來黑魅的叫聲。

  金奪銀刀雙手應撐,長吁一口氣,閉上雙眼,弱脫地不停喘息。

  文昌的劍尖,停留在金奪銀刀的胸口上,入肉分余,大聲道:「大姐,這種人留在世間,雖不至天下大亂,也不會比現在好多少,留下無用!」

  鬼魅到了,粉面蒼白,道:「留給我,我會治他。」

  「好!」文昌答。

  金奪銀刀虎眼怒張,狂叫道:「凌爺英雄一世,豈會被淫婦所辱?你做夢!」說完,一拳擊向自己的天靈蓋。

  文昌出劍一擋,擊中金奪銀刀舉起的手,道:「這傢伙倒有種,饒他。」

  「文昌弟,你可以做主。」

  文昌收了劍,沉吟片刻,道,「大姐,帶他去,請記住,萬一小弟不幸,用這傢伙換我的死身,如果我留得命還在,放了他。」

  「什麼,你還不想走?」黑魅驚問。

  「我不走,誰也沒法阻我,我與黑旗令主有生死約會,他們已布下了天羅地網,我不在乎。九宮堡事了,我們姐弟江湖上見。」

  說完,點了金奪銀刀的期門穴,向西如飛而去,語聲再傳:「大姐,速退山區,快!」

  黑魅谷真知道追之不及,她的針傷很嚴重,目送文呂的身影消去在雷雨中,搖頭苦笑,抓住金奪銀刀扛上肩頭,向北走。

  雷電交加,風雨狂暴,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她覺得金奪銀刀的身體似乎愈來愈沉重,只好將人放下,藏在樹下歇息直至恢復了疲勞,方抓住金奪銀刀的衣領拖著走,她已沒力再背了。

  金奪銀刀穴道被制,文昌的手法十分狠毒,他的真氣解穴術用不上,沒法運真氣沖解穴道,因為他的右肩將要廢了,鮮血混和著泥水,半邊身子全紅了,血仍在流,再不止血,他廢定了。

  拖了片刻,他委實受不了,道:「黑魅,怎不殺我?我平生沒求過人,但現在求你下手殺我。」

  「等亡命客放你。」黑魅冷冷地答。

  「他永遠不會活在世上了,殺了我,同樣可用我的屍體換他的屍體。」

  「呸!該死的東西,你咒他死?」

  「在下並非咒他,在重重埋伏高手雲集中,他絕對活不了。」

  「一群土雞瓦狗,何足道也?」黑魅不消地答。

  「哼!他雙拳難敵四手且不必說,青城的松風丹士不是土雞,碧眼青獅兩位師兄可不是瓦狗。」

  黑魅大驚,問:「今早來的兩僧一道,就是你所說的人?」

  「正是,這三個人聯手,足以主管武林。」

  「他們決找不到亡命客。」黑魅硬著頭皮說。

  「正相反,亡命客已指定約鬥地點,他送死去了。」

  「真的?」黑碧變色問。

  「半點不假,就在你被捉之處的西面光頭小山上。」

  「真糟!我得叫人前去助他。」黑魅抱著人狂奔。

  金奪銀刀被拖得滿天星斗,大叫道:「晚了,遠水救不了近火,恐怕他已……」

  突地,對面響起一聲沉喝:「站住,什麼人?」

  黑魅應聲站住,只覺得心往下沉,渾身發冷,丟下人拔劍出鞘,大叫道:「黑魅谷真,你們上!」叫聲中,她左手有三把人人色變的奪魂神鏢待發。

  對面疏林雨影中,出現了群浩浩蕩蕩一大男女,還有一乘古怪的山轎。左面,是不歸客一家子,右面,是君山四海神龍一家老小。她認得這些人,全是文昌的死對頭,煉獄谷的人早兩年曾在江湖大索文昌,白衣龍女更在虎頭蜂和文昌生死一決,這些事她知之甚詳,卻不知內情,所以認為是文昌的死對頭來到了。

  辦娟姑娘在石門棧道時,已聽文昌說過他和黑魅的交往經過,喜悅地叫:「谷前輩,你看到蔡……」

  「格格格格……」黑魅用一陣奇怪的笑聲打斷她的話,笑完道:「蔡文昌已用不著你們這些欺世盜名的人落井下石了,衝我黑魅谷真來就是。」

  不歸客談濃一笑,問:「谷姑娘,請勿……」

  黑魅搶著厲聲叫:「你,十三高人中排名第一,天下武林人物聞名喪膽,也和蔡文昌做對,出動了大批爪牙,扔心自問,你……」

  「谷姑娘,老朽是來助蔡哥兒的。」不歸客只好單刀直入地說出來意,不再和她纏夾。

  「谷主此話當真?君出夏家又是怎麼回事?」輪到黑魅反驚了。

  「谷姑娘,老朽準備要蔡哥兒做孫女婿哩,至於君山承光老弟,是專程向蔡哥兒致歉而來的。」

  黑魅谷真一聲尖叫,收劍道:「快!蔡哥兒生死須知遲恐不及。請派一個人,帶著這位無盡谷的狗熊高手一起走。」

  「怎麼回事?」老太婆魔劍陰煞訝然問。

  「蔡哥兒竟愚蠢得和黑旗令主約地決鬥,常老狗布下了天羅地網,請來了三名三十年前的名宿……」

  「在哪兒?」不歸客驟然問。

  「不久前蔡哥兒救了我,擒住這位金奪銀刀,並不告訴我的實情,只要我準備用金奪銀刀換他的屍身,我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剛才這位姓凌的方吐出實情。快!隨我來。」

  魔劍陰煞大吃一驚,縱過來道:「我扶你一把,走!」

  所有的人全大驚失色,小娟姑娘尖叫一聲,搖擺欲倒,被不歸客扶住了,大叫道:「丫頭,冷靜些。」

  文昌別了黑魅,重新回到先前九宮堡賊人埋伏之處,他必須先替自己留一條退道,有人躲在暗中下手麻煩得紫。八名惡賊猝不及防,被他用暗器解決了五名,三名惡賊禁不起他全力一擊。他藏好八具屍體,越過山脊,向禿頂小山如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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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8 12:52:03
「轟隆隆……」電閃雷鳴,山丘撼動,大雨傾盆,十丈外不見人影,氣候對他大大的有利。

  賊人仍不知他已到了山下,百名箭手分為五處,每一處二十名,分佈在五處可能接近帳幕的方向,距帳幕約有半里地。

  黑旗令主和兩名九宮堡的兩大高手坐在布棚中,凝神靜聽四周山林中是否有警訊傳來。

  九宮堡三大高手,總管銀劍孤星孫長河排名第一,他心中不知怎地,有點氣血不順,這是心驚的兆頭,他知道今天可能有點不妙,有點魂不守舍,無心傾聽四周的動靜。他向另一張大環椅上的黑狐令狐超看去,黑狐的臉上有點蒼白,坐立不安,不時疑神疑鬼轉頭傾聽,顯然,這以機智出名的高手也有點心虛哩!

  沒有警訊傳來的聲音,風雨和雷電太大,聽不真切,更令他心焦。

  帳幕中,分坐著三堆人,都在打坐行動,淮備一搏。

  上首,是一個仙風道骨,壽眉深垂的高年灰袍老道,腰帶上懸著長劍,腳下是多香麻鞋,雞皮鶴髮,一表人才,確像一個有道全真。這人就是青城山的松風丹士,一甲子之前的武林奇人。

  另兩人是雄偉的老光頭,一身大紅僧袍,大紅鑲金袈裟,身旁放著一根沉重的渾鐵降龍杖,沉重的令人咋舌。一個鼻頭髮黑,是早年被入擊中的結果,他是大師兄嘉生活佛,年紀已在九十以上進入一百大關的人。另一個顴高凸,怪眼似銅鈴,大鼻如鷹嘴,是老二甘珠活佛。兩人久處邊荒,臉上卻沒留下多少風塵之色,依然十分紅潤,大概保養得好。據說,紅教子弟對玩女人的功夫十分到家,不但元精不洩,更可以吸補,整天除了唸經之外,便是參歡喜之術,功藝號稱一絕,所以能百戰不疾,所以能成為宮庭的國師,所以能做皇帝的內廷顧問。

  兩僧一道坐定,不管風雨飄搖。

  左首,一群人是無盡谷主;神醫高一清,還有兩名白道中赫赫有名的鏢師,五省鍛局總鏢頭風雷全力施世全,和曾在老君谷出現過的江湖游神夏候天。

  右面,是七幻道,除了北旗擎天一劍童威之外,三名紅字旗令,十二名金字旗令,十六名銀字旗令,全都派出外面來了。擎天一劍曾被文昌釋放,有反叛之疑,所以黑旗令主不敢派出,要他在這兒和文昌拼老命。

  黑旗令主心中又憂又喜,憂的是愛女的命可能完了,喜的是死對頭蔡文昌今天不來則已,來則不啻羊投之虎,必死無疑。不僅外圍的埋伏的高手如雲,而且佔了暗襲的地利。亡命客即使能偷越外圍,退出卻難,而且第二道箭十分可伯,這一關無人可以飛越。至於第三關,他太放心了,有二僧一道在,豈能容他妄自出手?他是二僧一道的晚輩!只消等著替亡命客收屍便成啦!

  天空中電光一閃,接著「轟隆隆」雷聲驚天動地。

  黑旗令主定神傾聽,一無所聞,寄望殷切的警號始終沒傳到。

  「大概午牌已到了吧?」銀劍孤星向黑狐低問。

  一個老江湖,如果不能從不正常的氣候中正確地道出時刻,他在江湖生涯早該自動結束了。銀劍孤星這位老江湖中的老江湖,競向黑狐探問,可能他心中亂極。

  「大概是吧。」黑狐令狐超心不在焉地答。

  由於沒有太陽,日月無用,不知正確的時辰,等候的滋味委實不好受。不知道亡命客何時到來,如果來了,必定已連破兩關,即將面對生死存亡的決戰,點不令人焦燥難安?

  「別說話,留心聽著。」黑旗令主低聲叫。

  除了雷聲和風雨聲,聽不到任何聲音,雷聲震耳,風雨聲如千軍呼號萬馬奔騰,令人心中發冷。

  「轟隆隆……」雷聲與閃電齊至,另一座山頭的一株千年古木突被雷火所殛,火光一閃。

  「啊……」一聲絕望的,動魄掠心的慘叫,在雷聲剛落的稍後一剎那,從東面傳到,就在前面不遠。

  包括黑旗令主,三個人驚得跳起來,幾乎撞翻了大環椅,可知他們受驚的程度。

  「他……他……死了……」黑狐張惶地叫。在所有的高手中,他是最差的一個,死的機會比別人多,他怎能不怕?

  「啊……」又一聲慘叫,蓋住了風雨聲。

  帳門一掀,高手們全都出來了,分站在布棚中,雨打在桐油浸造的棚布中,隆然有聲。

  雨絲太密,視界只有十五六丈左右,看不出半里外的景物,箭手布在半里地,慘叫聲就傳自半里外。

  「小狗來了。」黑旗令主大聲說。

  銀劍孤星提高了聲音,向帳後叫:「鳴鑼,將他引來。」

  「噹!當1噹噹噹噹……」巨鑼的沉重震耳轟鳴傳出,壓下了風雨聲。

  鑼聲沒落,十五六丈雨影中,慢慢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藍衣人影,手中拖了一具屍體,看到了帳棚的人,脫手扔掉屍體,緩緩舉步,一步一落實,如同一個鐵打的人,無畏無懼地向棚前走來。

  文昌到了,到的正是時候,午牌左右。

  他消滅了外圍的埋伏惡賊,向山下飛奔,穿出山下的秘林,便進入了野草叢生的小山范圍。

  由於他已有了伏擊紅雲葛龍的經驗,所以對枯草深深懷戒心。在山林中,極少有猛虎,而山崗的野草中,正是猛虎的獵場,所以樹木倒不可怕,草地卻必須當心。

  他耳目並用,伏身而進,輕拔青草貼地慢搜,風雨將枯草刮得不住狂舞。像波濤起伏不定,他即使發出聲音,也不會被人發覺,但他仍然小心冀翼。他根本用不著著急,讓他們等吧!他亡命客握有來去自如,不受縛的自由,一個時辰之內是活的,足夠他行動自主。

  正走問,突見前面草浪中出現了一群怪草,上升了尺餘,十分古怪。

  他的耳目十分銳利,而且機警絕倫,第一眼便看出那是一個人頭,用草在頭上圍著,如不留心,很難發現是人,得多謝無情的風雨,如不是草叢波動視線不清,那人也不會露出草尖上方。

  他向草中一伏,突然貼身射出,隨著一陣風刮的剎那間,到了那人身前。

  那是一名箭手,突見有人射到,還弄不清是人是獸,喉嚨便被扣住了。

  文昌將人按倒,看了身旁的大弓,冷笑一聲,拔出箭手的單刀,心說:「這兒決不止一個人,且試試看。」

  他抓住箭手的左肩,將人抓起,殘忍地將刀刺入箭手的大腿,向上一帶,箭手的腿肉裂了一條大縫,雨水一浸,痛得箭手發出一聲可怕的狂叫。

  果然不錯,左右方每隔兩丈左右,便站起一個同樣裝扮的箭手,彎弓搭箭的訝然瞭望。

  他一掌將箭手拍昏,拾起了弓箭,突然將人拋出。

  箭手早安排好毒計,所站立的地方是固定的,只消看見任何移動的人,便二十箭齊發,確是高明。

  弦聲狂鳴,箭向拋飛的箭手集中攢射。文昌觀個真切,向左方一名箭手發了一箭。

  那名箭手剛低頭取箭,文昌的箭已貫穿他的腰部。

  「啊……」他狂叫,丟掉大弓挺了挺胸膛,半旋著撲倒。

  文昌再向右發一箭,右面的箭手被箭貫胸部,「嗯」了一聲,重重地倒在草叢中。

  他貼地向左竄,碧玉屠龍劍如風捲殘雲,劍至人倒。他這次聰明了,貫喝出劍,免得對方發聲。

  箭手看不見動的人,風吹草動,視線不良,雷雨亂入耳目,怎知有人從草中出手襲擊?可憐!二十名箭手不消片刻,沒留下一個活的。

  文昌抓住最後一名箭手的屍體向前推進,循鑼聲傳來處貼地急竄,如果有人襲擊,正好用箭手擋上一擋。

  到了,已看到帳幕了,黑旗令主和一群死對頭全來了,多了三個極陌生的喇嘛和老道。

  他丟了屍首,默默運無極真氣護身,陰沉沉地向前走,面前這麼多強敵,他無畏無懼,勇往直前。

  「轟隆隆……」電光一閃,雷聲震耳。

  他仍向前走,毫不在意。

  黑旗令主突然扭頭向黑狐叫:「去!試他三招,他這種神情太可惡。」

  黑狐心中狂跳,絕望的感覺無情地向他襲擊,幾乎雙腿支不住他的身軀。

  「快去!不許他擺出這付面孔。」黑旗令主催促了。

  黑狐知道躲不掉,一聲長嘯,硬著頭皮衝入雨中,距三丈外,他撤卞錘,一面掄一面叫:「接招!」

  飛錘煉子全長三丈,他不敢近身,飛砸而出。

  電光一閃,「轟」一聲大響,所有的人目為之眩,耳膜欲裂。

  飛雷在空中炸裂,黑狐一聲沒發,渾身焦黑,倒地不起。眾人鼻中,聞到一些硫磺味和焦臭。

  文昌被震的飛拋五丈外,「叭!」一聲摔倒在地。

  布棚距門揚遠在一丈外,所有的高手全都向後退,功力差的人竟被摔倒在地。

  「我的天,這……這小狗……」黑旗令主臉色死灰的叫。

  文昌狼狽地站起,莫名其妙,心說:「這傢伙的飛錘太可怕了,爆炸聲如巨雷,天!好厲害。」

  威靈仙風丹士的聲音,直震耳膜:「諸位休慌,雷神顯聖,不必驚怪。無量壽佛!諸位如果用長兵器,切記不可向上空揮動,不然疾危!」

  一言驚醒夢中人,文昌心說:「我該用幻電小劍和他們拚命了,千面師太曾經說過,在雷電交加中,幻電劍可發三尺電芒,無堅不摧,我得試試看靈是不靈,如果用碧玉屠龍劍,說不定雷神找到我頭上來哩2」

  他決定用幻電劍,但看了兩個喇嘛的渾鐵降龍杖,又想:「他們的杖比劍長得多,他們不伯我何所懼乎?等危急時用幻電劍不算太晚。」

  這一想,幾乎送掉了小命,雙方全力以生死相拼,急何時光臨,看也無法預測,等到危機臨頭,已沒有自救的機會了。

  黑旗令主扭頭又向帳後叫:「鳴角。」

  這是撤回外圍黨羽的信號,九宮堡的人紛紛向小山上進,高手雲集,要將小山圍住。低沉悠長,角聲破空而起,外圍把守在各地的賊人和助拳的高手紛紛向後撤。

  文昌一步步向前走,狂風暴雨,電閃雷鳴,他卻不為所動,虎目中冷電四射,冷靜得像具鐵鑄的人。在距布棚八丈左右,他站住了,雙手叉腰,吐出第一句話:「亡命客蔡文昌到。」嘉生活佛冷靜地打量了文昌片刻,向黑旗令主問:「就是這麼一個小子?」

  「大帥所說不錯,就是他。」黑旗令主恭謙地答。

  「是他和施主約定的?」

  「時地都是他約定的。」

  「他的黨羽呢?」

  「晚輩不知他是否邀來了。」

  「不像有其他的人哩!」

  「這小輩詭計多端,晚輩不知他的陰謀。」

  甘珠活佛插口道:「不對,恐怕不是那麼回事。」

  「這小輩雖則狂妄高傲已極,但年紀最多不過二十左右,要說他能殺了我們的師弟,師兄相信麼?」

  「等會兒問清再說,世間不可思議的事多著哩!我雖則不信,但師弟確是死了。

  「好吧!擒下來再問。」甘珠活佛答,正待出棚。

  嘉生活佛搖手止住甘珠出棚,道:「師弟且慢!先讓正主交待場面。」

  另一面,站起靈仙松風丹士向黑旗令主道:「常施主,貧道要找的人,決不是他。」

  「九轉玄丹確是在這人身上,仙長不信可以一問。」黑旗令主躬身苔。

  「貧道的丹丸被竊之時,這人還在穿開檔褲,屎尿不分,也許還沒有斷奶。」

  「仙長明鑒,也許是那小輩的師門長輩所為哩。」

  「貧道沒有找他的理由,但可以問問下落。」

  風雨太大,雷聲隆隆,文昌無法聽清他們的話,見他們似乎只顧交頭接耳,沒派人出外答話,像是不用理會他的光臨,心中火起,大吼道:「呔!你們是怎麼回事?躲在布柵內不滾出來,是怕死呢,還是怕風雨?姓常的,你,赫赫一代盟主,以雄才大略才藝過人著稱,怎麼今天如此反常,有失你的盟主身份了。哈哈!你一向是如此待客的嗎?多心啦!我一個初道江湖的亡命客,武林末流,吞不了你常令主,吃不了你常盟主,還不滾出來答話?還有,還有那位白道盟主姓秋的,也委實令人失望,竟也成了一個畏首畏尾的怕死鬼,可憐!白道群雄將這種人奉做盟主,難道武林道的江湖日下,不但沒有出一個真正的英雄豪傑,只出了一些沒出息的無恥小人,實非偶然、你們兩人在漢江邊聯手將蔡某打下漢江,今天你們兩人為何不一起上?」

  文昌的話尖酸刻薄,罵得夠絕,頓時激怒了所有的人。但黑旗令主是主人,主人不出面,他們自不能越俎代庖。而黑旗令主動地說服兩僧一道,不上前答話,令他們空自焦急,全向黑旗令主注視。

  黑旗令主不在意地一笑,舉步出棚,進入風雨之中,極有風度地向文昌走去。

  無盡谷主也幾乎同時舉步,進入暴風雨之中,暴風雨一陣猛裂,他們身上立即濕淋地。

  四周,人影漸合,九宮堡的外圍高手一批批地往回撤,各佔方位候令發動。

  文昌向四周看了一眼,向走近的兩人間:「九宮堡和無盡谷的人全來了麼?」

  黑旗令主在三丈外站住了,道:「不錯,全來了,假使本令主劍上濺血,他們便是你未來的下屬。」

  無盡谷主也道:「秋某是論理而來,尊駕必須有所解說。」

  「哈哈哈哈……」文昌大笑,笑完道:「先兵後禮,秋谷主道是雅人。在死傷無數爪牙,與黑道盟主聯手之後,你的得力助手金奪銀刀已被活擒了,現在閣下提出理論,不是太晚了些麼?」

  無盡谷主吃了一驚,變色問:「凌光祖已落在尊駕的手中了?」

  「信不情由你,反正他被俘確是千真萬確的事。」

  「看來,你是迫秋某孤注一擲了。」

  「擲不擲是你的事。告訴你,如果在下不死,九宮堡毀消之後,下一處便是武陵無盡谷。閣下大可放心,蔡某會找得到的,大名鼎鼎的無盡谷主不會上天入地,在下保證決不會迷向。」

  「尊駕真不想理論?」

  「不錯,太晚了,目下已不適宜理論,四年前在邙山你該邀請蔡某的,可是你沒有,你卻派人捉住在下,你用暴力對付蔡某在先,已沒有任何理論了。」

  「尊賀既然堅持,秋某只好不論,唯一解決之道,只好訴諾武力。」

  「正是此意,你早該說出這句話,何必嚕囌?事實勝於雄辯,漢皋山下,邙山之會,目下的禿頂山,黑白道盟主並肩聯手,這是青天白日還明白的事實,你何必再假惺惺和蔡某理論!即使你能蒙住天下人的耳目,也無法令這些事實真相永遠教人深信不疑。別廢話了,准備用你的俠義之劍,誅殺我這位江湖小賊的道義。」

  無盡谷主默然退下,脫掉氅袍丟在一旁準備動手。

  黑旗令主一面將劍改紮在背上,一面問:「大丈夫恩怨分明,一人做事一人當,妻子子女無罪,小女目下可好?」

  文昌搖搖頭,道:「令嬡不在我手,恕難見告。」

  「什麼?你入堡禍人,箭留在屍上為證,怎說不在你手?」黑旗令主怒吼。

  文昌冷冷地道:「不錯,人是蔡某拐走的,但她已不在我手,半途丟失了。哼!你該知道蔡某是淫賊,是殺人不眨眼的凶魔,如果令援落在蔡某手中,你將感到無臉再見天下人了。丟失了她,是她的幸運,也是你的幸運。」

  「你該死一萬次。」黑旗令主暴跳如雷。

  「該不該死,劍下見真章,用不著鬼叫,蔡某是叫不死的,拔劍,你們兩位盟主一起上。」

  人影疾閃,七幻道到了,哈哈大笑道:「且慢!有我一份,貧道的人不能白死,貧道的珠寶不能白丟,咱們之間仇深似海,貧道有優先算帳的權利。」

  「不必先後,你們何不一起上?」文昌冷冷地答。

  「你是說,要咱們三人聯手?」七幻道怪叫。

  「不!是四人,瞧,那位要奪秋山煙雨圖的人來了。」

  鬼魑山堂果然來了,慢騰騰地,走近道:「小輩咱們可不談聯手的事,這兒草坪廣闊,聯手不易。我鬼魑可不願和他們聯手,但要插上一腳,假使你死在他們的劍下,我老不死豈不一切成空?小輩,把秋山煙雨圖給我,我鬼魑校腿就走。」

  「蔡某如果說不呢?」

  「你說說看?」

  「不給!我可要再說一遍?」

  鬼魑山堂扭頭向左走,一面道:「咱們在這兒玩玩,讓這小子選吧!他願意先找誰,誰便可以自行接招。小輩,希望你先找我。」他到了五文外,屹立不動,向文昌怪裡怪氣地招手。

  七幻道往右走,一面道:「右面是貧道的,小輩,先來吧,不要令貧道失望。」

  無盡谷主從左繞到文昌右方,道:「東面是秋某的,來吧,秋茶盼望著閣下先來。」

  風雷金刀施世全和江湖游神,默默地走到無盡谷主身後,也分佔了兩處地盤。神醫高一清略一遲疑,也舉步走出佔了一處角落。

  擎天一劍和九宮堡的人,到了令主的右側後方。銀劍孤星孫長河,則在令主左後方不遠處佔了一角。

  黑旗令主朗朗地道:「今日之會,常某乃是主人,你我的生死,在此山頂草坪中決定。本令主如果失手,你就是未來的黑道盟主。按理,今日之會乃是你我之爭,但他們都與你有不解之仇,不願錯過機會,本令主豈能自己快意?所以無法勉強,目下咱們各佔方位,各自可戰,尊駕行入何方,其他的人不會越界而攻,咱們都是江湖成名人物,不會失言,準備了,你選吧!」

  文昌舉目四顧,呵呵大笑道:「呵呵!這不等於是單打獨鬥麼?」

  「當然!此間竟有這種不知自量的人。」

  「尊駕有何所指?」

  「你們這些人中,誰比碧眼青獅高明?」

  兩個老喇嘛上前了,松風丹士也舉步走入雨中。黑旗令主笑道:「事實上,碧眼青獅的功力修為,我們尚沒印證過,難下定論誰弱誰強。而你,必須連鬥這麼許多人,任何人也不許可你避戰逃走,想想看,你的處境本令主委實替你擔心。」

  「好吧:蔡某只好依你們,就先找你。」

  文昌剛踏進兩步,嘉生活佛到了,大叫道:「且慢!施主,你剛才提到碧眼青獅,是嗎?」

  「不錯,喇嘛,有何見教?」文昌答。

  「貧道嘉生,那是敝師弟甘珠。」

  「都是喇嘛,叫喇嘛便成。請示來意,助幫的?」

  「碧眼青獅乃是貧僧的三師弟。」

  文昌大吃一驚,暗暗叫苦,碧眼青獅的師兄,功力豈會比師弟差?有他們兩人,大事不妙。但他已豁出去了,毫無顧慮道:「好,兩位可以帶令師弟的遣蛻返回五台了。」

  「是你下得毒手?」

  「他追殺在下四年餘,在下一再在令師弟的毒手下逃生,這次追到九宮堡,不是他死便是我活,何足為奇?」

  「那麼,貧僧等著你。」嘉生說完,舉步後退。

  「在下有幸,決不錯過。」

  松風丹士也說話了:「施主,九轉玄丹是你在青城偷的?」

  文昌一怔,問:「道長是……」』

  「貧道威靈仙松風丹士。」

  「哦!原來是威靈仙前輩,請聽晚輩道來……」』他將從虯髯客在黑龍潭畔的故事簡略地說出,最後道:「這是全部事實,老前輩如果認為晚輩有罪,悉從卓裁。」

  感靈仙頜首微笑,道:「你沒錯,貧道並不怪你,你很高傲,也夠英雄,但高傲與英雄,並不值得讚揚。你很年輕,該收斂些。貧道不參予任何一方,作壁上觀,小心了,好自為之。」說完,退在一旁,但沒退定。

  兩百餘名九宮堡的人,已經先後到了,在外面分守四方,嚴陣以待。

  文昌緩緩四顧,心說:「鬼魑山堂是俠義門人,只是貪心而已,惡不致死,我何不先打發他滾蛋?」

  他轉正身形,陰沉沉地向鬼魑走去。

  「哈哈!我鬼魑深感榮幸。」鬼魑山堂怪笑怪叫,拔劍了。

  文昌向鬼魑山堂走去,並沒有撤劍。鬼魑山堂談笑自若,其實心中有點緊張。能擊斃碧眼青獅的亡命客,在今天集天下高手大成的場合裡,毫無懼色,冷靜從容向這許多武林頂尖兒高手叫陣,豈會是庸手?所以他有點心虛。

  文昌藝高膽大,單劍闖龍譚的英風豪氣,首先在群雄的心理上加上一種無形壓力,壓得他們心中發苦,佔了天大便宜。

  他不知這些人有何陰謀,不得不小心從事,這種決鬥方式外表公平,其實他吃虧太大。決鬥中,勢必有進有退,退入任何人的地境,這人便有權進擊,可想而知他的處境是如何的困難,即使能在不越境的光景下逐個剷除,連闖數關他同樣會累死。」

  他心中不無思量,討道:「我必須速戰速決,決不和他們死纏不休。」

  他踏入鬼魑山堂的地境了,從對方的右側一步步跨去,神態從容,臉色冷漠。

  左面不遠,黑旗令主虎視耽耽。左外方,銀劍孤星手按在劍把上,徐徐拔劍。

  他一步步踏進,繞對方身後徐徐而行,臉向前面,並不向鬼臉注目,他的舉動,大逾武林常規,高手過招,眼光所落處是對方的眼睛而不是手,眼神中可以看出對方的未來舉動。但他根本不向鬼魑瞧,不像要和鬼魑交手,一面沉著徐緩地舉步,一面高吟:「鐵拳如電,劍上寒……人海茫茫兮!任我浮沉;江湖莽莽兮!唯我獨尊。吠!」

  他朗聲高歌,反而把所有的人全鎮住了,都在心裡罵他不知死活,在這生死關頭,死比活的機會多的惡劣環境中,仍若無濟於事地唱他的亡命之歌。

  鬼魑山堂先是聽得迷惑,接著是無名火起。他先拔劍,在氣度上便輸了招,接著是文昌泰然自如,他卻盯著文昌轉動劍尖,作勢上撲,如臨大敵,局外人一看,便知他在心裡上已受到嚴重的威脅,馬腳已露,即使能勝,也勝得不光彩。

  他越聽越火,火暴地運功力透劍尖,等文昌「尊」字剛落,突然瘋狂而上,劍出「驚濤駭浪」。劍氣將暴雨迫得向旁激射,劍如排山倒海似的聲勢湧出,攻向文昌的肋腹。文昌已超過了他的所站處,右半身暴露在他的劍下,這一招空前猛烈疾如電閃的出其不意狂攻,文昌豈逃得出他的劍下,死定了。

  豈知文昌一聲「呔」字出口,人影後閃,「驚濤駭浪」落空,鬼魑的半身反而暴露在文昌眼下。

  快!快得肉眼難辨,快逾電光石火,快得沒有任何超人的反應皆無用武之地。

  文昌疾退,旋身,迫進,拔劍,出招,暴退,像是同一瞬間完成,像是同一剎那發動,魔幻三劍的奇招已出,人影乍合乍分,但見碧芒一閃,勝負已判。

  鬼魑山堂衝出丈外,「啊」一聲狂叫,踉蹌兩步,長劍徐徐下降,艱難地痛苦地轉過身來。

  他的右肋背裂條大縫,鮮血湧出,從左腳流下,污染地下的泥水和枯草。

  「轟隆隆……」電光一閃,雷鳴震天。

  「天哪!」鬼魑山堂絕望地叫,搖搖欲倒,長劍脫手下墜,用左手反掩住肋背傷口,又道:「你用的定是亡魂劍法,你練成了,我枉費心機,我……我好……好……恨。」

  文昌屹立如山,站在兩丈外冷冷地道:「亡魂劍法不可能流落江湖,梅谷絕學不會在江湖出現。這不是絕招,劍道深如瀚海,但力與快為功藝之神,你輸在慢字上,用不著恨。我不殺你,你走吧!」說完,垂下劍,向左繞,繞向銀劍孤星,歌聲又起:「海角天崖,夢魂飄泊……」

  鬼魑山堂臉色死灰,拾起劍巍顫顫地走了,高大的身軀僵挺著,顯得蒼涼無力老態龍鐘。

  四周的人張口結舌,例如了一口涼氣,如果不是親見,他們以為在做夢呢!大名鼎鼎的鬼魑山堂,竟然一招落敗,委實令人難以置信。

  黑旗令主臉色大變,慢慢地說:「他要奪黑道盟主寶座,不過是早晚間事。生死存亡,在此一舉,上天保佑我!」

  文昌泰然地跨入銀劍孤星的地段,歌聲飛揚:「飽嘗了人間辛酸冷苦,走遍了萬水千山……」

  銀劍孤星心膽俱裂,舉劍的手不住發抖,一步步往後退,狂風暴雨令他的身軀無法站穩。

  「打」他竭力大叫,左手一揚。但沒有把他成名的暗器星形鏢發出,再退了一步,三枚星形鏢方出手。

  他橫行江湖,極少使用三枚,通常是一枚便夠了,所以外號中稱「孤星」,但他今天破例用三枚了。

  文呂不屑地撇撇嘴,但見碧芒一抖。

  「嚓啦啦!」三枚星形鏢翩然墜毀,近不了身。文昌的口中,吐出短短的兩個字:「獻寶。」

  聲出人突然撲進,如同電光一閃。但銀劍孤星已退入擎天一劍的地段內,臉色死灰不敢接招。

  文昌踏入了擎天一劍的地段,道:「銀劍孤星,你聽著,四年前你在西安府所殺了十餘名窮苦老弱,威風八面,那時的威風到那裡去了?聽!狂風厲號,暴雨如泣,像是我那些苦朋友在向你索命了,拿命來!」

  狂叫聲中,身劍合一飛撲而上。

  銀劍孤星和擎天一劍心膽俱寒,不約而同向後飛退,退入了黑旗令主的地段。

  黑旗令主一聲長嘯,劍化怒龍天嬌,但見無數電芒飛舞,從左側狂風似的捲到。

  銀劍孤星和擎天一劍也騰身反撲,三枝劍幾乎同時攻到,劍嘯似滄海龍吟,兩絲八方激射。

  三劍合一,碧芒化為一團光輪,猛地收縮,突又漲大了一倍,人影一合即分,分向四方飛出丈外。

  「錚錚錚錚!」懼人心魄的劍鋒外觸聲,如同連珠炮爆炸,在人影分開時方行傳出,可知奇快無比。

  「呔」文昌怒吼,身形剛止便急射而上,撲向還沒站穩的黑旗令主。

  「錚錚!」人影再分。文昌點住黑旗令主剛才所站的方向,但黑旗令主卻不在那兒,飛退三丈,進入了七幻道和無盡谷主的地段中間,雙腳落地然後幌了幌方行站穩,臉色鐵青,左臉面出現了被鋒芒掃過的一絲血痕,他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沒踏進去。

  文昌的右大腿外側,褲子裂了一條縫。

  「呔!」文昌再吼,瘋狂地再撲進。

  說來話長,其實是剎那間的事,變化太大太快了。

  原地留下的兩個人,這時起了變化。

  擎天一劍右臂鮮血不住往下滴,「嗤」一聲劍掉下了,身子搖了搖,閉上眼吁出一口長氣,掛下了兩串英雄淚,踉蹌舉步,頭也不回了。走近外圍的人叢,虛愧地說:「永別了,江湖,永別了,朋友們。我作了一個惡夢,現在惡夢醒了。」

  他是向外圍的人說的,擠出了人叢,隱沒在狂風暴雨之中,從此洗手告別江湖和朋友。

  銀劍孤星沒那麼幸運,他的銀劍飛出丈外,胸前有一個劍孔,鮮血一路陣湧出,他的左手,死握著一枚沒打出的星形鏢,身軀不住搖擺,他仍掙扎著不倒,臉上筋肉抽搐,抖動,收緊。騰地咬緊鋼牙,臉部和肌肉崩得死緊,雙手一陣顫抖,「哨」一聲,手中的星形鏢被他抓碎了,「嗤」一聲,他也撲倒了,手臉一陣抽搐,吐出了七個字:「永別了,花…… 花……世界」聲落,頭向下一落,寂然不動,死了。搶出援救的人,來晚了一步。

  鬥場中,惡鬥如火如荼。

  文昌撲向黑旗令主,令主急退八尺方揮劍反擊,大吼道:「殺了他,不然大劫臨頭。」

  決鬥處在七幻道和無盡谷主的地段交界處,兩人也知今日大劫將至,如不將文昌誅去,少不了他們都得在文昌的劍下毀去一世英名,和辛辛苦苦從刀山劍海中掙來的一切成果,包括他們的生命,全得化為烏有。

  「殺!」兩人怒吼著左右急上。在兩人的地段中間,他們有權參子了。

  人影飄搖,劍芒如電,分不清招式,辨不清人影,劍氣宜迫三丈外,但見無數扭曲飛騰的虹影,以合以分,追逐糾纏,暴進暴退,八方飛旋撲擊,地下的泥水枯草,都被狂風掃出。

  好一場罕見的高手大拚搏,三名武林的頂尖兒霸主魔頭,鬥一個後起的超人高手,只看到四周群雄渾身發緊,掌心流汗,心已提至口腔,幾乎可以在狂風暴雨中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不知斗了多少招,身法仍舊末緩,糾纏越來越緊,險象橫生,決定生死的時刻可能快到了。

  守在自己地段的江湖游神,突向神醫高一清道:「神醫,我們怎麼辦?」

  「你能插得上手?」神醫神色緊張地問。

  「不能。」江湖游神坦率地答。

  「那不是夠了麼?你如果想死,上吧,我郎中沒有機會救你的,上去准完。」

  「你行麼?」江湖游神反問。

  「不行,我老了。年輕人血氣方剛,戒之在鬥,老年人同樣適用這兩句話。人老了,骨頭硬了,挨上拳頭,會痛上三兩月,骨頭如果斷了,接起來比年輕人困難得多。在醫言醫,老弟休怪,你如果上就自己上,都無藥可救。」

  曾被文昌賞了三劍的陰魄韓韜,這時出現在帳幕後,左臉的劍疤末落,他抓起鑼錘,向持牛角的賊人叫;「鳴角!」他的錘也擊向金鑼。

  角聲鑼聲狂鳴,八十名箭手列陣迫進。

  陰魄韓韜奔向箭手陣,技劍叫:「聽招呼,並箭齊發。」

  同一時間,嘉生活佛向甘珠叫:「師弟,我們上,此人不除,武林危矣!不乘此時出手,師弟的仇報不成了。」

  「上!」嘉生活佛大吼。

  松風丹士搖頭,自語道:「即使眾敗俱傷,武林將精英盡失了,可憐,貧道方外人,老了不中用了,不管也罷!」

  激鬥中的四個人,優劣已到。

  許久沒聽到兵器的接觸交鳴聲,這時突衝出一陣刺耳的劍鳴,碧芒一分,突然脫離了三面包圍的劍網。

  「哎……」有人叫,是無盡谷主。

  四個人開了,同時身形不穩。

  無盡谷主左肩挨了一劍,不太重,鮮血滲出。

  文昌的左胯外側,也出現了血跡。

  七幻道右胸下方,劍孔入肉三分,狂氣攔不住文昌全力一擊,幸而劍尖抵胸骨的一剎那,被迫被走逃得性命。不等身形站穩,他一聲厲叫,左手灑出一瓶喪智迷香,狂風一震藥沫飛騰。狂風暴雨之中,他的飛磷毒火無法使出,喪智迷到是管用。

  文昌知道厲害,強提真氣全力飛掠五丈外,脫離了下風,到了安全所在。

  箭手們也在下風,他們不知七幻道用上了狠毒玩意,迷香被風一刮而出,迎風飛揚。

  第一個例霉的是陰魄韓韜,突然扔箭便到。

  八十名箭手排成三列的半狐形,這時象熱湯潑雪,紛紛倒地,勁矢脫弦亂飛,剎那問便倒了六十名以上。

  陰魄韓蹈十分陰險,他要利用這批箭手做本錢,九宮堡中,他的藝業在銀劍孤星和黑狐之下,早度心懷不測要出人頭地。這次眼看令主大事已去,高手大多死的死傷的傷,正是好機會,該他出頭了。這批箭手,是他一手選拔訓練的心腹,他要在群雄全都在場,而且都精疲力盡之際,一網打盡,連黑旗令主也包括在內,以後的江湖好漢只有他一個人了,九宮堡也會是他的了,甚至黑道盟主的尊號捨他其誰?

  豈知七幻道來上這一手,他的陰謀功敗垂成,一切成空,連老命也貼上了。

  一名箭手在他身後,也同時撲倒,箭本已上弦,而且拉滿待發,人向前撲,手一鬆,勁矢脫弦,不偏不正貫入他的背脊,宜透前心,他的好夢完了,一切都化為烏有,含恨走向陰府大道。

  東北角,煉獄谷的人上了山,如飛而至。

  文昌身形落地,精力損耗至巨,以一斗三,對方全是武林的傑出凶魔襲雄,鬥成平手已是不易,氣血已有點不平靜了。

  他的無極氣功已練至化境,刀槍不入,可是七幻道的狂氣已練至九成火候,以狂氣卸劍行雷霆一擊,無極氣功同樣抗不住,所以受了輕傷。

  四人都受了傷,也都有脫力的現象。

  紅影射到,兩根降龍杖齊向文呂招呼,勁道如排山倒海,晃耀霆擊。

  「小輩,超度你。」兩個喇嘛同聲叫。

  文呂大吃一驚,百忙中心向後退,揮劍錯招。

  「叮」碧芒突化長虹,飛出五丈外。

  「納命!」是甘珠活佛的吼聲,降龍杖攔腰掃到。

  文昌已經脫力,怎受得了降龍杖全力一擊?細小的碧玉屠龍劍被沉重如山的力道震得脫手飛射,落入危局,大事去矣!甘珠那一杖力逾干均,鐵打的金鋼也受不起。

  同一瞬間,煉獄谷的人從外圍人叢中衝入,驚叫聲響起,小娟叫聲尤其尖厲:「哎…… 天哪……」

  也在同一瞬間,文昌左手全力斜拍,拍向掃來的降龍杖,「嗤」一聲勁道斜接,他倒得更快,被震得砰然落地。

  這是他臨危自救的冒險奇招,果然被杖勁震倒,加快了倒地速度,讓他逃過一枚,杖拂過他的胸部上方,他已滾出三丈外。

  「砰」一聲暴響,甘珠的杖改掃為砸,砸入泥中兩尺以上,但文昌已經滾走了,危極險極。

  嘉生活佛從旁邊到,杖向下落叫:「孽障……你啊……」叫聲之後,是一聲淒厲的狂號,真怪。

  「轟隆隆……」電光閃耀,雷聲震耳,風更狂,雨更大。

  光華耀目生花,與此比亮。文昌的手中,幻電劍幻出三尺耀目光華,飛躍而起。

  原來他滾勢沒盡,嘉生活佛的降龍杖已經砸到,截住他的滾動方向砸落,完了。

  他卻突然剎住滾勢,閃電似的拔出幻電劍,劍出鞘光華立現,三尺電芒令他精神大震,反往回滾,隨手一劍揮出,劍過無聲,光華掠過降龍杖和嘉生活佛的雙腳,杖斷了,腳也斷了。

  文昌舉起右腳,接住倒下的嘉生活佛,猛地一蹬,嘉生活佛的身軀往回飛,胸骨盡裂。

  文昌飛躍而起,甘珠活佛也到了,兩人相距太近,幾乎面面相對擁抱啦!

  降龍杖掃到文昌的頂門,頭巾被打掉了。文昌的劍,刺入甘珠活佛的心窩,透背而過。

  「哎……」甘珠狂叫,左手鬆掉杖,臨死反噬,一掌登出,「嗤」一聲擊中文昌的右胸,可惜他已無法使用大印掌了。

  文昌被震飛丈餘,屈一膝跪地。

  甘珠胸口和背心鮮血狂噴,吃力地站住,杖掉了,以手掩胸,怪眼瞪得似要暴出眶外,嘴不住頓動,一步步挪近嘉生活佛的屍體前。

  「師……兄……」他吐出兩個字,突然撲倒在嘉生的屍體上。

  文昌像一頭瘋虎的咬牙切齒衝向果立在遠處的黑旗令主三個人,厲叫道:「你們都得死!參與九宮堡出手的入都得死!」

  他手中的幻電劍光華熾熾,令人望之澈體生寒。

  「文昌大哥,住手!」是小娟的叫聲。

  「大哥,大哥!」是小娟和黑鐵塔。

  「該死的東西!」是黑魅的怒叫。

  原來文昌首先撲向黑旗令主,一旁的七幻道突然至文昌身後,紫銅管一伴,他顧不了風雨,用上飛磷毒火。

  豈知螳螂捕蟬,不知黃雀在後,黑魅正好趕到,一枚狠毒霸道的奪魂神鏢,已經光臨七幻道的脊心。

  「叭」一聲神鏢在七幻道體內爆裂。

  「啊……」七幻道竭力叫,紫銅管的飛磷毒火,反而噴在他自己的頭臉上,雨水一時壓不住火勢,但見火光一閃,七幻道砰然倒地。

  黑旗令主一聲怪叫,一劍揮出,人向後暴退。他感到右臂一麻,想收手,收不回來了,手和劍已離開了他,跌在地上抽動。

  「你們都得死!」文昌瘋狂地叫,撲向無盡谷主。

  「天哪!我的手,我……的……手……」黑旗令主狂叫,跌坐在他自己的斷臂前。

  無盡谷主驚破了膽,身後有人叫,「谷主,快退!」神醫高一清和江湖游神的聲音。

  無盡谷主真聽話,向側急閃。

  人影一閃,香風入鼻,小娟冒險掠入,大叫道:「大哥不可趕盡殺絕。」

  文昌如受雷擊,神智一清,看清是小娟,扭頭便跑,向湧來的九宮堡高手衝去,一面狂吼:「你們都上,都得死。」

  九宮堡的群豪,本是奔出搶救令主,見文昌挺光華的幻電劍衝來,嚇得向側飛逃。

  「無量壽佛!沒有人可制使他,他大概自小便受到不平的苛待,這時殺得神智有點昏亂,久蘊的不平怒火如山洪暴發,不可截住了。」松風丹士向掠到的不歸客說。

  不歸客舌綻春雷,大喝道:「施姑娘,施姑娘!」

  文昌趕殺九宮堡的人,剛衝近山轎附近。山轎旁有君山夏家的人,還有老奶奶魔劍陰煞。

  轎門突開,施姑娘輕盈地出轎,大叫道:「蔡壯士,我是施玉英,過來啊!」

  風雨已經傳小,暴風雨似已過去了,她的聲音依然傳得很遠,沒被風雨聲所掩蓋。

  文昌如被觸電,幻電劍幾乎脫手掉落。這聲聲的呼叫聲,他永難遺忘,在施姑娘閨中養傷的情景,在他的腦中永難磨滅。

  他站住了,循聲源來處看去,依稀,他眼前升起他敬如天神的施姑娘的幻象,她頭部有一圈佛門弟子所說的,只是菩薩才有的榮光;像是觀音大士的化身,正向他無邪地一笑慢慢地從天宇中下降。

  他用手抹了抹臉面,定神看去。天,不是幻影,施姑娘梳著三丫髻,穿一身黛綠衣裙,雨絲無情地打在她身上,她正撩起衣裙,粉臉上綻起天真無邪的笑容,正輕盈地向他走來,

  「施姑娘!」他目瞪口呆嘎聲叫。

  四周的人站得遠遠的,啞雀無聲,全用困惑的眼神,注視著這頭狂獅在一個弱女子前馴服。

  施姑娘走近了,親熱的挽著他的臂膀,微笑道:「謝謝你,你還記得我。」

  文昌手足無措,默默地道:「除非我已進入墳墓,我永遠不會忘了你的音容笑貌。」

  「啊!我能叫你大哥麼?」

  「不成!施姑娘。」他搖頭惶然叫。

  「不!我要叫你大哥,大哥,收了劍好嗎?」

  他順從地收了幻電劍,道:「遵命,喲!你怎樣來的?」

  「大哥,先別問我。你送我返成都,為何不來看我。」

  「我……我……」

  「你去了,但卻是兩年之後,是麼?那時,我被迫得去找小娟姐,你為我殺了錦城之虎,後來到了雲陽,明知我在煉獄谷,你卻不去看我,也不去看小娟姐。大哥,我以為你恨我呢。」

  「我……我怎敢恨你?那錦城之虎欺負你,我氣得發了狂。我……我不是好人,所以不願見你。」

  「大哥,你,作賤自己,不可以的,我不依。」

  「我確是無可救藥了,不說也罷。走吧,雨大了,你不能在這淋雨哪!」他的聲音十分溫和,怒氣全消。

  「扶我到山轎旁,小娟姐在那兒,她要怪你了。」

  文昌抬頭四看,看到轎旁有不少人,全都含笑向著他注視,四周,九宮堡和無盡谷主的人都沒走。

  這些人中,他只認識小山,黑鐵塔,和夏家的人,白衣龍女像是木雕的,站在那兒毫無生氣。

  他想溜走,施姑娘卻抓實他了,笑道:「你的事小娟姐全知道,她不怪你。」

  「你呢?」

  「你真傻,我不是在你身邊?沒人會怪你,甚至白衣龍女夏姐姐也不怪你。你誤會了,夏姐姐是專程趕來向你賠禮的,岳陽湖中的事她已查明了,悔恨交加,大病纏身幾乎不起。大哥,你不可對她粗暴啊!不然我不依。」

  文昌扶著她向山轎,一面低聲道:「我什麼都不在乎了,什麼都……」

  「大哥,我可在乎啊1」

  「我希望再次送你回成都,這世間我只管你一個人。」

  「娟姐呢?你……你……」

  「我天生流浪命,今後,我格浪跡天下,做嘯江湖之間,做我亡命客。小娟妹乃是武林世家,武林中聲名赫赫,我覺得……」

  「大哥,你忘了你和小娟姐的……」

  「我沒忘,我只是感到門不當戶不對,我不能誤了她終身幸福……」

  「大哥!」施姑娘站住了,哀傷地道:「大哥,我……我多難受啊!小娟姐對你一往情深,自從得知你墜下黑龍潭之後,谷中她特地建了一座慈雲庵,她在庵中苦修,午夜傷神、面對為你設下的神位,哭泣著流淚到天明,而你……」她哭了,哭得很傷心。

  「我……我該死,我……」文昌痛苦地叫。

  「大哥,你不會讓小娟姐傷心吧?」她抬起有雨淚的粉臉,滿懷希求地問。

  「可是,小娟妹的爹娘……」

  「放心吧!大哥,方爺爺和老奶奶都來了,就為了你才來的。」

  「方爺爺?」文昌驚叫地問。

  「是的,小娟兩側,便是方爺爺和老奶奶。」

  文昌一聽是不歸客夫婦,確是吃了一驚,天!那天他拷問金陵雙妹,小娟一群人闖來,其中就有兩老在內,糟了!我怎有臉面見他們?

  施姑娘似乎已看出他尷尬,笑道:「大哥,你的手段也太……太缺德了些,但方爺爺問明瞭經過,並不怪你,反而治了金陵雙妹。至於常春玉的事,方爺爺還比你先到,一切盡入目中,老人家還極為稱道你呢!」

  兩人邊談邊定,姑娘纖足難舉,泥水枯草十分討厭,自然走得慢。文昌扶著她,眾目睽睽之下,自不能抱著她走,姑娘靠在他身上,他也恨不得高遠些哩!

  「方爺爺把常春玉怎樣了?」他問。

  「點了穴道,放在我坐的山轎中。原想用她迫黑旗令主放手的,但無法和常令主面商,太倉促了,唉!如果半途沒通上黑魅谷大姐,還不知你在這兒苦鬥哩。」

  「唉!谷大姐怎知我在這兒?」

  「是那個姓凌的說的,方爺爺也把他帶來了。」

  說著說著,已到了山轎旁,文昌放了手,拜倒在不歸客夫婦面前,道:「晚輩叩見老前輩,兩位老前輩樂安。」

  不歸客扶起他,笑道:「怎麼?哥兒,你叫我老前輩?」

  文昌臉紅耳赤,低下頭,輕聲叫:「爺爺,奶奶。」

  「哈哈!這才像話。去,你們兄弟聊聊,我替你善後一些瑣事。」

  不歸客招來了兩名弟子,一個夾了金奪銀刀,一個夾了常春玉,大踏步向黑旗令主的帳幕走去。

  老奶奶也跟著走,向文呂道:「蔡哥兒,該見見夏老伯。」

  文昌向黑鐵塔和小山張開雙臂,三個人抱成一團,大家都沒做聲,抱得緊緊地,許久許久鬆開擁抱。

  小山向轎旁的小娟努努嘴,將文昌推出。』

  文昌走向含淚而笑的小娟,她提著文昌的屠龍劍,風雨中充滿了淚水,也放射著喜悅的光芒,在她的眼中,文昌可以看到她內心蘊藏著怎樣深情。他在她身前注視著她,慢慢伸手替她溫愛地輕拭眼角淚水,顫聲輕說:「娟妹,原諒我,原諒……」

  姑娘丟下劍,忘情地撲向他懷中,傷心地哭泣。許久許久,她才抬頭含淚地道:「能和你重聚,我已不再希望什麼了,我滿足了。」

  「我也是的,娟妹。」他由衷地說。

  一個白色人影緩緩而來,是白衣龍女,她眼中掛下兩行珠淚,咽哽著說:「蔡壯士,我是一個無知,自大,狂妄,任性,而又不知克制自己的女人,懲罰我吧!我慚愧地向你求恕,我……」她哀傷地盈盈下拜。

  文昌一手把住她,苦笑道:「夏姑娘,同樣,我從你身上,也看到了自己,彼此皆有不是,不必再提了。幾年來的誤會,冥冥中鬼神在作弄我們,目下誤會冰釋,該值得慶賀。請替我為令尊引見好麼?」

  布棚中,輕重傷的人都放在帳幕中,由神醫高一清替他們包紮上藥。

  四周群雄仍呆立在微雨中,議論紛紛。

  風將息,雨將停,雷電漸止,但兩三天內仍不會晴朗,天氣和江湖的大風暴雖已漸止,但餘波不息。殘局必須得收拾,不歸客義不容辭,挺身而出收拾殘局。

  其實,江油恩怨的殘局十分難以收拾,也許拖上十年八年,甚至延及於子孫孫,仇恨糾纏。上一代的人帶著殘軀進入墳墓,肉體死了,仇恨卻未曾黃土深埋,仍留在世間,留給沒傷的人,留給新生的下一代。想收拾這種殘局,談何容易?

  人生和風暴相似,有興有衰,有起有息,決不會永遠如此。目下風暴過去了,無論如何必須暫時止息,不管下一個更大的風暴是否已在醞釀,目下必須結束這場因風暴而損毀的創痕。

  不歸客夫婦踏入了布棚,後面的兩名弟子帶著俘虜。

  無盡谷主面色灰青,他似一下子蒼老了十年。在文昌瘋狂似的兇猛襲擊下,他失去了橫行江湖數十年的豪情壯志。他一生中,從沒遇上這種令他膽落的場面,他第一次和死神接得那麼近,他第一次看到了為他敞開的地獄之門。他發覺這是極為深刻的體會,體會到「此身難得」和生命是如何值得寶貴和珍惜。他站在那兒,呆呆地像一尊泥塑木雕的菩薩。

  「秋盟主,久違了。」不歸客的話,將他從惡夢中拉回現實。

  「不必再稱某為盟主了,我不配。」他的聲音是如此衰老,而且充滿了英雄末路的感慨。

  不歸客揮手令弟子送上金奪銀刀,道:「方某來的晚了些,來不及阻止這場江湖大劫,深感不安,特向閣下致揪。事已至此,方某不再繞舌,多言無益,空言也無計於事。但方某認為,凡事將心比心……」

  「兄弟請教方兄,蔡文昌的撐腰人……」無盡谷主搶著問。

  「非也。」不歸客也搶著答,臉色一冷,又道,「方某也曾經橫行天下,也沾有滿手血腥,仇人滿天下,多三五個算不了什麼。但方某可以告訴閣下,在此之前,方某沒見過蔡文昌到底是人是鬼。」

  「那麼,方兄為何在江湖找他?」

  「我那孫女兒與他有點兒感情上的糾紛,所以方某要找他查明底細,方某家人在昨日趕到的,沒趕上。好吧!這筆帳方某攬下了,可到煉獄谷結算,再會了。」

  「方兄請勿誤會。兄弟想,方兄的話確有道理。將心比心,推已及人。假使秋某是亡命客,我也會如此發洩的。謝謝方兄釋放凌兄弟的感情,後會有期。」

  不歸客走向正在裹傷的黑旗令主,一面扭頭道:「凌老弟是蔡哥兒所擒的,不用謝我,詳情凌老弟相信比方某知道的更多。」

  黑旗令主看不歸客走近,冷冷地道:「方谷主,是催常某搬出九宮堡麼?」

  不歸客淡淡一笑,道:「九宮堡雄竣有餘,險阻不足,不怕你笑話方某自誇,比起方某的煉獄谷,唔!差遠了。沒有人要你的九宮堡,區區是將令嬡送回的。」

  後面的子弟拍開常春玉的穴道,妞兒只叫了一聲「爹!」奔過去便抱住黑旗令主飲泣。

  「小女是閣下擒走的?」黑旗令主咬牙問。

  「不!正相反,方某湊巧救了令嬡,詳情令嬡自會相告,不必方某繞舌。如果閣下仍有不明,請駕臨煉獄谷,兄弟無比歡迎。」

  黑旗令主發出一聲苦笑,道:「請轉告亡命客,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常某老了,只好讓位。黑道盟主的寶座,不是讓得的,必須由同道們公舉,勝了舊盟主,他成功了一半,寄語他好自為之,另一半他尚須盡力。」

  「蔡文昌永不會成為黑道盟主,閣下放心,再見了。」

  一直冷眼旁觀的松風丹士,跟著不歸客到了棚外,突然問:「施主,請留步。」

  不歸客忽然轉頭,訝然問,「仙長有何指教?」

  「有事打擾施主……」

  「仙長上下如何稱呼?恕在下眼拙。」』

  「小事請教,休問來處。請問,那位小姑娘竟可以馴伏行將瘋狂的無敵高手亡命客,必定是功力奇高的高手,不知她出自那一位高人的門下,能見告麼?」

  不歸客哈哈大笑,笑完說:「仙長錯了,那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弱不禁風的名門閨秀,只會一手好女紅。」

  「施主幸勿笑話。」松風丹士正色發話。

  「在下字字皆真,不得與仙長戲言。」

  「貧道不信。」

  「哈哈!仙長,你知,柔能克剛,仙長豈能不知其中之理?瞧,那位穿白衣的小姑娘,叫白衣龍女,出身君山武林世家,小小年紀在江湖出入頭地。哈哈!她想以剛克剛,剛則易折,她注定要失敗,再不改弦易轍,她永遠抓不住這位豪氣和傑傲皆俱的亡命客。仙長,在下告辭。」

  不歸客走了,許久,松風丹士一掌拍在自己的腦袋上哈哈大笑道:「是的,該打,我怎不知柔能克剛的道理?哈哈!該打!」說完,也走了。

  一群人出了伏牛山區,當天在篙縣投宿。黑魅谷真含笑和眾人道別,高興地走了。仍然在江湖闖蕩,她在找她的歸宿。她和文昌的一段情,慢慢地淡忘,但願她忘得了,能忘的人才真是幸福的人。

  當晚,不歸客兩者抓住了文昌,把文昌的身世弄得清清楚楚。

  次日,一群人浩浩蕩蕩東下汝州。文昌的意思,本想送施姑娘仍由棧道入川,順道探非我人妖梅林公子,和看看張華的故居。但施姑娘婉轉地勸他先到煉獄谷暫避風頭,等江湖平靜些少時日再走動不遲,目下他已成為眾矢之的,短期間恐又多生是非,那無盡谷主乃是一代霸才,白道朋友大多是大門派弟子,會不會唆動爪牙各地煽動六大門派的師門長輩出面為難,誰也不敢預測,這時再在外面走動,實不相宜。

  文昌對施姑娘的話,毫無異議地順從,這位桀傲狂野叱吒風雲,單人獨劍敢向天下英雄叫陣的青年人,在施姑娘的愛情撫慰下,卻成了溫順無比野性全消的文靜大孩子,真是奇跡。

  一行人沿汝河谷直奔汝州,果然不錯,快接近汝州,便有了麻煩。

  山轎走在中間,文昌和小娟走在轎後,轎前是金剛般的黑鐵塔和小山,人群之前是不歸客。人群之後十來丈,是君山夏家一群人緊跟而行。

  繞過一座山嘴,不歸客一怔,高舉右手要後面的人停下,獨自向前迎去。

  官道左右,山坡下羅列著上百名老少憎人。為首三名高年和尚,披了青條玉色袈裟,穿茶褐色常服,披綠條淺紅袈裟,持紫金禪杖,一眼便可看出他們的身份,穿玉色常服的和尚地位極高。

  「阿彌陀佛!老衲稽首。」老和尚行禮迎上發話。

  不歸客回了禮,笑道:「掌門人客氣了。方某來去勿忙,未能至寶剎參佛隨喜,罪過罪過。請問大師有何見教?」

  「老她想與亡命客蔡施主一談,希施主代為引見。」

  「是架樑麼?」不歸客語氣有點不悅。

  「非也,老衲願為武林同道請命。」

  不歸客向後招手,叫道:「文昌,來見見少林掌門方丈靜安大師。」

  文昌大踏步走近,躬身行禮道:「武林晚輩蔡文昌,大師法安。」

  靜安方丈狐疑地注視著文昌,念了一氣佛號,道:「老伯唐突,向施主請教兩事,望施主見告。」

  「晚輩極願效勞。」

  「聽人說,施主曾在西安府大雁塔見過家師叔……」

  「不錯,晚輩與度劫大師有一面之緣,但無可見告,抱歉。」

  「老衲只須知道家師叔仍然健在,足矣!其次是請問施主今後有何打算?經過伏牛山九宮堡之會……」

  文昌臉色一怔,朗聲搶著道:「晚輩不想做江湖霸主,也不想橫行江湖,但今後,也許仍會邀游天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有任何人打擾晚輩的安靜,哼!我要他死!言盡於此,晚輩告辭。」

  「阿彌陀佛!善哉!但願檀越不忘斯言,江湖幸甚,武林幸甚,打攪諸位施主了,恕罪。」

  雙方行禮告退,少林弟子讓在道邊,一個個打量著文昌,目送一行眾人去遠,方抄小路定了。

  小娟依偎在文昌肩下,微抬粉面,一面走一面含笑問:「文昌哥,你真的不想做武林霸主了?谷大姐說對了?」

  文昌點點頭,感慨地說:「是的,何必替自己找麻煩,我心狠手辣,霸足矣!才卻不及,不是霸主的材料。我但願有機會邀游天下遊山玩水,足矣!無需他求。」

  小娟挽著他的手緊了緊,溫暖而幽香陣陣的身軀幾乎擠在他懷中了,擠得他心中一蕩,由來而生地俊臉發赤。

  「帶我邀游天下麼?哥。」她低聲地問。

  「是的,沒有你在身邊,山水為之減色,何必遊它?」他也手上一緊,情意綿綿地說。

  「油嘴。」她微笑,假嗔羞怯,又道:「還有玉英妹。」

  「娟妹,不可亂說。」他正色答。

  「哥,你真傻。」她輕笑,又道:「別笑我,我羨慕她,也有點心妒她哩!但我確是真誠地愛她,我知道她比我知道你還多。哥,想想看,你在她的深閨中靜養三日,你該知道在一個末過世情險惡折磨的少女來說,會是平常的事麼?她會重新再找一個從沒見面的夫婿?傻子,你沒看出她對你的情意?她不小了,不再是不懂事的黃毛丫頭了。哥,她也是個有血有肉的凡人,不是神,不是仙,只不過是她比我們這些野丫頭純真文靜些,心地比常人善良些而已。哥,假使你認為用一個愛小妹妹的純真感情去愛護她,你在害苦她了,她如果得不到你的愛,想想看,後果該多嚴重?」

  「你別胡說好不?」文昌煩燥地說。

  「我不胡說,我比你知道的多,哥,你看她多傻,她在可憐白衣龍女,如果我告訴她的打算,你不跳起來才怪。」

  「她如何打算?」文昌訝然問。

  「天機不可洩漏,等到了洞庭君山你便知道了。」

  「什麼?誰要到洞庭君山?」

  「我們,我們都去,在武昌府上船。」

  「不!我不去。」文昌大聲的叫起來。

  「文昌哥,你不去那兒?」山轎中的施姑娘嬌聲問。

  文昌象洩了氣的皮球,苦笑道:「我指的是龍駒寨的故鄉,目下暫時不去。」他頓了頓,低聲:「麻煩大了。」接著他突然大聲唱:「鐵拳如電,劍上光寒……」歌聲裂石穿雲,餘音裊裊,在天宇中震盪,一行人逐漸去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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