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依往常習慣坐在麥當勞,雙眼不自覺透過大片玻璃,冷然看著因一場突來的午後雷陣雨而造成人慌車亂的街道,剎那間五彩繽紛的傘花朵朵散落在雨絲的浸濡下,騎樓的行人逐漸離去,還給我良好的視野,可以看見對街的霓虹招牌。
突然,一個女孩躍入我茫然的視線中,白色的身影成為我的焦距。
心中的悸動,眼中的感動,血液的流動,加上世界在跳動,我明白她將變成我所有動力的來源。
想知道為什麼我會發生這種慘事嗎?一見鍾情……天啊!我才啷當十八歲的少年一匹狼,狼嗥沒幾天就被……只能怪男人屬於視覺及聽覺的動物,更該怪老天的安排,讓我們相見恨早。
她……看過來了,似乎有感覺到我熱切的眸光,竟然心有靈犀的與我四目相對,這是什麼樣的一個巧合安排。正襟危坐,眼角的餘光瞟過玻璃上映射出我瀟灑的俊容,加上微揚的笑容,這應該可以展現出玉樹臨風的颯雅風範。
我萬萬沒想到她看透我的眼,甚至宜視我的心,揪起胸前濕貼的白色上衣,對我扯出鬼臉,末了還奉送特大嘴型,無聲的說:色鬼。
色鬼?色鬼?!色鬼!
這是怎樣的一個誤會,卻也展開了一段教人無可救藥的故……不,它不是故事,它是一個勉強的幸福步驟,誰說勉強是不會有幸福的?
勉強當然沒有幸福,但是當你懂得循序漸進、攻心為上、以退為守這些口訣,加上慢慢遵守步驟一、二、三……來進行,你會聽見幸福的鈴聲,它慢慢在你心中不停的響、不停的響,你看完我說的故事就會聽見了。
回回回
「展鵬飛,我們一起去打籃球好不好?」同班同學朱冠豪是以體育成績優秀保送入學的優等生,手指靈活的轉著手中黑色籃球,速度之快讓球上的NIKE標識宛如平空出現的白色閃電,呈現圓弧不停繞行。
「今天有事,你找別人一起去吧!」展鵬飛將書本收進書包,動作不疾不綬。
「喂,你……」朱冠豪話還沒說完,只看見展鵬飛的卡其色背影漸漸遠去。「我從沒見過他跑這麼快,看見鬼不成。」
「你以為展鵬飛像你嗎?只需靠著一身蠻力便可以保送體大?人家老爸是腦科醫生兼院長,老媽是大學課座教授還常上電視教插花,展鵬飛要是沒考上醫學院,也會被送出國深造鍍金。」
「喲,你的口氣聽起來怎麼這麼酸?該不會是心理不平衡,暗自埋怨為什麼你這麼會唸書卻不是出身家門?該不會你在作夢,懷疑展鵬飛不是展大醫生的兒子,你才是?」
「朱冠豪,你……」
「我怎樣,我說錯你可以反駁嘛,幹嘛氣得說不出話來!該不會是我正中紅心,把你心裡的嘀咕說出個七、八成吧!」
「我告訴你,我許人志就是真的什麼都沒有,可是我不會窮苦一輩子,我會讓大家都知道本身的才能勝過天賦的一切。」
「那我就先恭喜你。」轉著球,朱冠家瀟灑的離去。去,全班都燒得許人志和展鵬飛由國小到高中都是同班,而且展鵬飛還莫名其妙地成為許人志的競爭對象。
說實在話,在學業上,許人志比展鵬飛好上幾千萬倍,因為許人志永遠是全校第一的佼佼者,而屐鵬飛也是第一,只不過是全校倒數第一。
就連有時候他也不免懷疑,展鵬飛真的是遺傳基因出了差錯嗎?
不過,遠也說明上天是公平的,至少他給了展鵬飛做人的身世及俊秀的外貌,卻剝奪了他的智慧。
回回回
屐鵬飛迅速離開學校只是為了呼吸,隨著聯考時間的逼近,班上的空氣變得凝滯,下課沒有同學走動的嬉鬧聲,大家開始苦讀反而對照出他的心情浮躁。
時間明明一分一秒在流逝,為什麼他總是覺得日復一日的生活乏味?每天除了唸書就是背書,書讀得再好又如何?就像德國哲學家尼采說的一句話:無論是誰與這些怪物搏鬥,都需要瞭解他們還沒變成怪物的過程。同時,當你望向無底深淵時,無底深淵也同時回望閣下。
他越來越懼怕自己,彷彿他即將因在方寸之地,一輩子的時間就是用來唸書,一輩子的空間就是狹窄的教室,同儕間的比較與欣羨變成一種凌厲的折磨。
「因為他的爸爸是院長,他媽媽是教授嘛,書念得好理所當然……」
「你沒學過什麼叫遺傳基因學嗎?」
他的努力變成一種詛咒,與同學間永遠存在一層無形的隔膜,甚至隨著時間的流逝,形成無底深淵,他向下望時,無法穩定迷眩的心神,跟著一起墜落若能尋找到他所想要的答案,他會這麼做。
所以他做了!
但是,為什麼仍然感到茫然?他現在的茫然感似乎更無止盡。
步進麥當勞,他換了全套黑色的牛仔勁裝,寬肩與窄臀使他一脫慘綠少年的形象,結實的背肌是練三對三斗牛的成果。點了一杯可樂,他坐在窗邊,靜待黃昏的來臨,等候夜晚的燦爛。
聽說林森北路新開了一家地下PUB,在未惹來管區條子關注前,充斥各式餐點。當然,餐點是為了掩人耳目的說法,白話就是大麻和海洛因。在他尚未有勇氣沾染時,只是欣賞那些人墮落的勇氣,在迷醉間的慵懶、迷惘,甚至迸發的怒意都是炙人,卻出現一種頹廢的詭異,他居然能從此獲得喜悅。
若是繼續前往那家PUB,或許,或許有一天他會嘗試那種吸引人的味道。
不明白毒品的可怕嗎?有誰比他更明白!父親是醫生,毒品施打過量的病患送去醫院時有聞之,毒品會傷害腦細胞,最後導至腦死是必經之路。
他太瞭解了!
倏地,天空飄下雨絲,不一會兒雨勢轉大,造成騎樓人滿為患,也為麥當勞帶來不少顧客。
突然,透過有些模糊的玻璃,他看見了她,由馬路對面奔跑過來,黑色及膝百褶裙隨風飛揚,形成起伏不定的波浪,露出引人遐思的修長小腿,濕透的白色上衣黏貼身上,教人別不開眼光。
他只是呆呆的看著,心跳速度屢創新高。
這是一見鍾情嗎?
這是人們歌詠的愛情嗎?
少年維特在十五歲明白煩惱,他卻沒有心理準備要在十八歲的現在就被愛情俘虜。
她似乎與他心有靈犀一點通,緩緩的轉過頭時,也掠奪他的呼吸……
白皙的面容嵌著兩顆黑琉璃,雙頰因為跑步的關係而染上一層淡淡粉紅色澤,丁香舌輕輕舔掉唇上的雨珠……這動作讓他血液不順著正常管道竄升,差點溢出七孔。
色狼!看著她的嘴型,他讀出其中的含意,也發現她揪緊衣領,使白色上衣不再平貼身子,黑琉璃似的眸子迸射出憤怒的光芒。
她誤會了!
慌張的起身,他想衝出去解釋。推開麥當勞大門,他卻遺失了她的身影。白衣黑裙的制服隨處可見,又如何能分辨誰是誰……
消失了!
可是,卻讓他深鐫心版,不停的低回品嚐。
原來,這就叫一見鍾情。
日子為了想見她而接續,他習慣一下課就來到麥當勞等她,坐在同一個位子,點相同的餐點,漸漸明白她每個禮拜二、四、六,五點四十五分左右會經過這裡回家,其他的日子則要到晚上十點才能見到她的身影,可能是補習,可能是留校自習。
經過詳細觀察,她制服上的三條槓說明他們同年,偶爾擦肩而過的同校生皆會與她打招呼,顯示她人緣不錯。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他向與她同校的女生打探才曉得,她就讀的不僅是名校,成績還是名列前茅,曾經代表學校參加全國英文朗誦比賽得了冠軍,屢次上合接受師長獎勵,也莫怪學校同學都認識她。
白輕雲,好詩情畫意的名宇。正如同她表現出來的氣質。
和她相較起來,自己似乎……卑微許多,成績總是低空飛過,唯一曾經參加過的比賽是校外三對三斗牛比賽,雖然得名,卻難登大雅之堂。
不是沒有自信,只是太明白兩人之間的差距,而感到些許惆悵。
看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她也應該經過。
果然,纖細的身影在對面的馬路出現,她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來車才快步穿越馬路。依舊是白色的上衣,黑色的百褶裙,她與同學邊笑邊聊,一張一合的小嘴紅艷動人。
她經過他坐落的窗前時,他的吸呼剎那間被剝奪,肺部嚴重缺氧導至他臉頰漲紅。
她,美的不只是臉孔,更吸引人的應該是那股閒適的氣質。
連續一個禮拜的守株待兔,使得他越來越無法自拔。
就是今天,一定要告白。
展鵬飛迅速起身奔出門外,目標是那個身穿白衣黑裙的身影。
他追上她,輕點她的肩,並在她轉身時,發現她黑亮的眸於清楚反射出他的影像,彷彿眼中只有他的存在。
「你要做什麼?」她往後退了一大步,與他保持安全距離。這人她知道,就是下雨天的色狼。白輕雲擰著眉頭,不悅的看著他。真是討厭,居然一直靠近她,活像個急色鬼。
「我的名字叫展鵬飛。」
「我不認識你!」
「我知道,可是從今天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會坐在那裡等你從這裡經過。」他指著麥當勞靠窗的位子。
白輕雲輕蹙柳眉,扔給他一記白眼後,迅速離開。
她,好美!終於踏出第一步,向她做自我介紹,雖然沒有讓她留下絕佳的印象,至少也是第一步不是嗎?
展鵬飛的心泛著甜意,注視箸她漸漸消失在遠處的身影。
回回回
為了彰顯決心,他每天的晚餐幾乎都吃麥當勞,就只為了見她短短的三、四分鐘,不曾再交談,只是用眼神描繪出深藏心中的愛戀。慢慢的,似乎總能引起她的注意,從剛開始的視若無睹,到後來偶爾會一路與他四目相交到離開。
他已經成功的勾起她的好奇,也加深了所謂的心靈印象。
接下來的步驟不應讀繼續沉默,而是打破樊籬,進行接觸,如此才能建造共鳴點。
她出現了。時間是九點四十。或許是因為當時的自我介紹,她像是故意一般,偶爾會提早或稍晚經過。
展鵬飛提起一個袋子衝出去。
「這個給你,對身體很好。」
他只是將袋子放進她的手中,隨即轉身衝回麥當勞,沒有多餘的交談,這自然也是他的策略之一。
白輕雲將袋子打開,一個可愛的保溫罐上頭貼了一張粉紅色便利貼,字體端正地寫著:玫瑰果滋補氣血,對熬夜及那個來的時候,有很大的養氣效用。
那個……
昨天她在學校換上白色七分褲去參加同學在KTV舉行的生日慶生會,回家後赫然發現褲子沾了點點的紅色血跡,當時還以為是回家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才……老天!好丟臉。
她的俏臉漲紅,恨不得將看過的人滅口,尤其是他,看見了居然不告訴她,可惡的王八蛋,還讓她招搖過街回到家。
白輕雲狠狠瞪了他一眼,忿忿的轉身離開。
她怎麼好像不高興的樣子,難道她不愛喝花果茶?
可惡的小嘉還告訴他,女生閒來無事就愛點香氛,喝花茶,聊八卦,故作高雅。
真是誤信小人。白輕雲的嗜好根本與一般女子不同。
他收拾放在桌上的漫畫,該回家了。
咦?似乎從遇上她後,他再也不曾去PUB感受那種墮落的滋味。
時間其實還挺早的,要過去重溫嗎?
算了,明天是週末,不用上課,他準備要採取第二個追求策略,絕對不能有任何的閃失。如果去了PUB,難保不會喝酒過量,更難保明天是否能離開床鋪的懷抱。
還是回家早點休息,養足精神比較重要。
或者拿點媽媽自製的優格敷面膜,聽說可以保濕,能讓皮膚水嫩嫩的。男生是不用到水嫩嫩啦,只不過眉眼正中央的青春痘紅紅的,越看越礙眼,若是能就此消除,就更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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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鵬飛幾乎太陽一升起便睜開眼,因為臉癢得要命不得不起床,惺忪的步入浴室,對上潔淨的鏡子……啊!他的臉紅得像……像爛番茄打在臉上,完成不見平時的俊逸。
「老天,這教我怎麼去見人?!」
昨天情況還沒有這麼嚴重,為了避免嚇到白輕雲,只好暫緩實施第二個追求策略,依然坐在老位子上目送她回家。
原以為很快便能恢復俊美的外表,沒想到一覺醒來反而變本加厲……
不行,他得想辦法自救。自己家裡開醫院就這點方便,小病都可以掛急診……不對,這怎麼能算是小病,這攸關一生幸福,算是人生大事才對。
樂極生悲,這句話的最佳代言人就是他。看了醫生,還在屁股上挨了一針,結果醫生告訴他要到明天紅腫部分才會消失,這簡直就是……青天霹靂。
為了不嚇壞佳人,他戴上墨鏡和球帽,仍然在下午時分來到麥當勞,堅持保持全勤紀錄。
看來今天絕對不是什麼告白吉日,一早就發生這種慘劇,他還是如往常送她花就可以了。
星期日,她總是下午兩點穿著牛仔褲及T恤前往書局。他買了一束燦爛的太陽花,籍以象徵她和煦的脾性,像極了他心中的太陽。
來了,她準時出現在街的另一端。
捧著花,他站在大樓的柱子邊,因為從她所在的方位是完全看不到他,這就是驚喜最基本的要件。
今天沒瞧見那個凱子!白輕雲忍不住吁口氣,一種莫名的失落……她怎麼會覺得失落呢?她應該鬆口氣才對,這一、兩個星期,她都像呆子似的捧著一束花逛書局,拿在手上礙著翻書的動作,想丟掉卻又覺得可借,而且她總是覺得四周有人對她指指點點。
「送你!」
喝!白輕雲嚇了一跳,沒料到他會從柱子後面出現,一束鮮黃的太陽花倏地出現面前,她反射性的向復退一步。
軟軟的……好像還滑滑的。
白輕雲低頭一瞧,差點昏倒。白色的布鞋不偏不倚的踩中狗大便,鮮黃色的穢物此刻只讓她聯想起他手上的花束。
展鵬飛順著她的視線,漾在嘴角的笑容凝結,囁嚅道:「我……」
「你、可、以、不、要、再、出、現、我、眼、前、嗎?」她咬牙切齒地說。
「我買一雙新的還你。」
「你只要還我平靜的日子就可以了。」可惡!白輕雲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向一旁的花圃,試圖用摩擦的方式減少異味。
「我買一雙同牌子的鞋子還你,你告訴我你穿幾號的鞋子。」展鵬飛很有誠意的說。
白輕雲背對著他,籍以表現對他的厭惡。
該死!怎樣都弄不乾淨,沾上砂土讓白色布鞋除了黃色還有黑色。
「不然我幫你擦。」他拿出價值不菲的手帕,跑到她面前蹲下身來,作勢要抬起她的腳。
白輕雲下意識要背過身子,繼續無言的抗議。
我只有一個人,我只有一個人,旁邊一宜繞著一隻討人厭的蚊子。她努力自我催眠。
可是沒料到男人的力氣與自己相差懸殊,更沒有想到他對這件事如此堅持。
展鵬飛誓言一定要扭轉在她心中的印象,否則他就等著被判三振出局吧。為她擦鞋的舉動宛如仙杜瑞拉接受王子的邀舞,屈膝也代表了尊寵。
兩人互不相讓,白輕雲來不及穩住身體,以狗吃屎的姿態親吻地面,速度之快讓展鵬飛想出手相救也來不及了。
手掌反射性的撐住地面,傳來麻麻的感覺,下巴也傳來火熱的刺痛。
「你沒事吧?要不要緊?」展鵬飛迅速的跳起身,將她扶起來。
「你不要碰我!」此時也顧不得淑女形象和禮儀,她大叫著甩開他的手。
嗚!手掌好痛,她端詳箸白淨嫩白的手心,除了血絲,還沾了沙土,好痛!
「你受傷了,我馬上送你去醫院好不好?」
「不用你這個豬頭幫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豬,你別靠近我。」她語音哽咽。
嗚!她現在一定狼狽到爸媽都認不出來,和路上的流浪狗沒什麼兩樣。
「你……你別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這個給你擦眼淚。」他用手帕幫她拭淚。
他的粗魯弄痛了她的臉頰,她急忙避開,「不用你貓哭耗——」這不是……「你這個白癡,居然用擦過狗屎的手帕撓我的臉!」拍開他的手,她轉身跑開,不一會兒又突然回頭,「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
有什麼形容詞比青天霹靂更能貼切的形容現在的景況?!他腦海一片空白。是真的讓白輕雲永遠印象深刻的記住了,因為恨。
展鵬飛,你到底在發什麼神經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