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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黃南丁氏]楊乃武與小白菜[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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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5 16:48:34 |倒序瀏覽
書籍簡介~     

    《楊乃武與小白菜》一案。在晚清時候,是一件聳動朝野、家喻戶曉的大案。流傳下來的小說、戲曲、彈詞、寶卷,為數很多。本書選用的小說兩種,一是黃南丁氏所著,一是靈岩樵子所著。書中人物的名字、情節的繁簡,雖有所不同,而對案情的交代,卻大同小異。之所以選用兩種,主要是讓讀者比較其中的差異,增加閱讀的興味。

    這個號稱晚清四大奇案的桃色案件之所以如此引人注目,是有其原因的。特別是對于今天的讀者,更有許多耐人尋味之處。為什麼這樣說呢?第一層的理由,是這個案件所展示的,是晚清風俗民情的一幅風情畫卷,是當時甦杭一帶社會的縮影。通過故事,我們既看了生活在底層的老百姓的清苦生活,又看到了中、上層統治階級的腐敗。如書中的葛小大,一個豆腐店的小伙計,如何在生活中苦苦掙扎。而小白菜也不過是動亂社會的犧牲品,才成了豆腐店伙計的童養媳。她在知縣公子的引誘、逼迫下,終于成了一個悲劇性的人物。書中描寫的水鄉小鎮。鎮上坐茶館的人們,V跡在藥店的無恥的地痞,為了求免瘟疫而舉行的盂蘭會,都生動、真實的展現了社會的本來落後面貌。

    第二層的理由,是透過案情,看到了晚清的腐敗政治,看到了清朝行將潰敗的勢頭。一宗人命案,犯案便是知縣大人的兒子,不能明正典刑,卻可以明目張膽的請來師爺,出謀劃策,移花接木,將其正犯硬塞給楊乃武。那些權勢者的哲學是︰“天大的案子,只要地大的銀子”,便可顛倒黑白。正因為“有錢能使鬼推磨”,所以知府也好,巡撫也好,都可以買通。藥號老板的偽證也可買囑。小白菜的供詞也可威脅利誘。總之,故事透漏的官場黑幕,令人發指!巡撫衙門的一個門丁,都可以狐假虎威,敲詐勒索。公堂上用刑,也可以買通,“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以至于主審官明明知道冤枉,但因為已收了賄金,只好維持原判。再看那監牢里的情形。你想探監嗎?拿錢來!你想不受痛苦嗎?拿錢來。凡此種種,可以看出晚清的官員,貪贓枉法,已經是遍地開花了。其中也有幾個清廉的,可惜太少太少了。書中不是有個幕府,堅持此案疑點很多,要主持正道,卻被他的主公拒絕,一氣之下,拂袖而去。楊乃武的胞姊上京告狀,不是又遇上了俠女嗎?楊乃武的同學,不是也出面打抱不平嗎?但是,這些都難以挽回清朝的沒落,所以說,這部小說,也可說是晚清時代的一面鏡子,一曲挽歌。

    第三層理由,是故事離奇,曲曲折折,迂迂回回。通過千難萬險,終于由于最高層人物的干預,方才雲開霧散,使讀者揚眉吐氣,就是表現得不太好的小白菜,也仍然引起人們的同情。以至慈禧太後在她的手板心上寫上一個“赦”字,免了一刀之苦。也為她的朝廷略略涂上一層油彩。

    《楊乃武與小白菜》一書是有教育意義的,它畢竟是懲惡勸善的。清王朝是完蛋了,這是清朝統治者自己為自己掘下的墳墓。所留下的是諸如此類的故事和令人深思的教訓。

    聰明的讀者,定會品出書中的告誡——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4-26 15:5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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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5 18:23:05
第一回 謝良媒笨伯得喜耦 成孽障巧妻伴拙夫


     

    在專制時代,人民未能得到法律的保障,把人命視作兒戲。不論這一件事情,是否冤獄,受著絕大的冤枉,總先求之于非刑。受刑的人,倘是稍一含糊,不勝苛刑之苦,無不屈打成招,冤沉海底。做官府的人,也並不細細推求研討案情如何,究竟是否這人所做,並為了自己前任關系,謬然定讞。一個好端端的安份良民,就是斷送了一生,並且冒看奸邪凶惡的罵名,官員卻不以為自己的錯誤,反栩栩以為能,這是何等的殘酷。而且逢到了這一種極大冤枉的事,一般官府,大都抱著所謂官官相護的陋見,絕少可以由上峰超雪,把冤獄平反。除非是遇見了的確的是清正廉明,愛民如子的官府,才有反平的發見。如清末時候,楊乃武同小白菜,因奸謀斃親夫一案,便是個明證。要不是刑部細細追求,把案情追一個水落石出,楊乃武同小白菜,豈不是冤沉海底,永沒有超生之望的了呢。閑話少說,言歸正傳。

    卻說在同治年間,江浙餘杭縣倉前地方,有一家豆腐店。店主姓葛,娶妻喻氏,生下一子一女。子喚品連,因那姓葛的排行第一,倉前的人,都喚他做葛大,品連便喚做葛小大;女喚三姑,生的丑陋不堪,洋如母夜叉一般,滿身漆黑皮膚,粒粒起縐。兩條掃帚眉,一對銅鈴眼,滿面麻子,一個塌鼻梁,血盆大口,露出了一口的闊板焦牙。又是聲如破鑼,說起後來,得嚇人一跳。而且是生性呆愚,不解椒麥,倉前的人民,沒一個不知道這葛三姑,是個其丑無比的傻子。

    葛大在店內,雖是十分勤儉,只因豆腐生涯,每天做的賣買,總是有限,家道很是清貧。仗著喻氏幫助著在店內燒煮豆腐,也用不起什麼伙計,便將品連亦在店內。學習豆腐生意。一家四口,苦苦度日。那一天,葛大正在店內磨著豆子,預備做些豆腐,應明天的賣買。听的門外有人叫道︰“姐丈在家中麼?”葛大听的是喻氏的胞弟喻敬天的口音,忙放下磨盤笑應道︰“是兄弟嗎,快請里面坐吧。”話猶未畢,喻敬天已走將進來,上前見過葛大喻氏,一同坐下。葛大道︰“兄弟到來,可有什麼事情?”敬天笑道︰“正是。我一來是來探望姐姐、姐丈,二來有一件事情,要同姐丈商議。”喻氏正舀著一盞茶,自房內走將出來,听了笑道︰“兄弟,什麼事情,巴巴的跑來,同你姐丈商議呢?”敬天笑道︰“如今南京正鬧著水荒,逃難出來的人,已不知有多少。昨天我們家中,也來了一家親戚,姓畢,只有一母一女,便是我的連襟,襟兄早已亡過,剩了一個我妻子的姐姐,同了一個姨甥女兒。家中本來自襟兄死後,窮苦非凡。這一會被水沖的房屋都倒,家具全失,沒奈何,投奔到我家中。姐姐,你想我如今的景況,已大不如前,怎能招留著兩個人在家中吃閑飯。又不能不留著他們,還是你弟媳婦子,想的出些法子,說這個姨甥女兒,年紀只有七歲,人也生的不差,雪白粉嫩,的確是伶俐的女孩子,不如找一家好好人家,令她出去做童養媳,或是對定親事,可以兩邊住住,幫著做些事情。我一想倒也不錯,又想到了姐姐這里。品連已有十四歲了,你們這里,正嫌著人口太少,干事忙碌。倒可以把我那姨甥女兒生姑,說合給品連,童養在家中,省得以後品連長大起來,對親困難。好得彼此都是親戚,又不費什麼,每天只吃掉些粗茶淡飯。一個女孩子的飯量,也很有限的。而且生姑,人雖七歲,做事倒還不差,什麼提水、煮飯、洗菜、淨衣服這些難事,也可以幫著姐姐。到了南京水災平定之後,生姑的母親,倘是回去,生姑便可以倆面住住,直待品連娶親,揀一個好日子,同小夫妻兩圓房,那便什麼都完啦,豈不是省了到外面去找親事,又得費錢,又是辛苦。姐丈姐姐,你們瞧好不好呢?”葛大同喻氏听了,暗暗的想了一回,覺得敬天這話,很是有理。葛大便笑道︰“兄弟的話,自然是不錯的。可是做姐丈的,你是知道的呀,十分貧苦,一些也沒有積蓄,只仗著雙手做事,喂飽肚皮。人家的女孩子,倘是嬌養慣的,那就過不來這些勞碌日子。還有生姑的母親,把生姑給我們這種手藝人家,做一天飽一天的,願意不願意,這倒先得說個明白。不要到了以後,心疼孩子,便反悔起來,這不是要鬧糟了嗎?不如不干的好了。”喻氏道︰“正是。這句話卻得預先問過,不然,倒是麻煩。”敬天笑道︰“這倒不用慮得。昨天我早已問過他們母女,都說是只要有粥喝,可以活命,那就是了。好得大家是至親,難道還能反悔不成。”喻氏心中,本因著家中事多人少,又用不起伙計,同品連養一房媳婦,年紀雖輕,總可幫著做些雜事,听了敬天的話,很是歡喜,即向敬天道︰“既是兄弟這般說話,那是最好也沒有的了。只是可要什聘禮銀子等東西呢,那卻又得打點哩。”敬天笑道︰“生姑的母親,早已說過,並不是把女兒賣給人家。要什麼銀錢財禮,是同人家對一門親家,一概不用。以後到了圓房的時候,再預備一些,那便是了,如今只須雙方說定,換了八字,便把生姑領到家里,一切都算完哩。所以這財禮銀子,也無須打點得哩。”葛大听得竟有這般便宜親事,不用一些財禮,便能媳婦到手,豈有不願之理,忙滿口答應。敬天見葛大喻氏都已應允,心中十分歡喜。又閑談了一回,起身告辭。說定明天,領生姑前來,拜見葛大、喻氏,調換品連的生辰八字。葛大點頭答應,送敬天出了大門,回到里面。

    喻氏只喜得滿面是笑,向葛大道︰“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我們家中,正為著人少,作不來活計,來一個七歲的女孩子,好歹也可以幫著我一把呀,只是兄弟,明天便得把人領來,換品連的八字,你也得去請人寫一個,預備好了。還有什麼旁的需用東西,也得籌備一下。總是一件喜事。喜燭兒定得點一對兒。明天兄弟,是個大媒,媒酒卻不能不喝一杯,這是喜酒,不能將就過去。這些些事情,今天都須安排舒齊,免的明天孩子已來了,一切都沒有安排,吃人家笑話。”葛大笑道︰“這是容易,八字帖子,我立即請人家去寫,喜燭等東西,即出去賣來,這都不要緊,不必這般慌張。明天既要請兄弟喝上一杯媒酒。卻要煮些體面菜肴,那仗著你了。”喻氏點頭道︰“那是自然,你快去賣吧。”葛大匆匆地的取了些銀錢,出門而去。喻氏自在家中,料理活計。這時品連也在家中,幫著喻氏磨豆煮漿,照顧門面。不一時,葛大已是回來,手中提著一付香燭,同了和合甲馬,還有些干蔬菜等物,同了兩瓶陳酒。見了喻氏,笑道︰“帖子已寫就了,你瞧瞧可是這樣的嗎?”說著在懷中取出一付大紅全帖,授給喻氏。喻氏笑笑道︰“你真是快活糊涂了,我又不識字,怎地知道對不對呢。人家識字的人,寫出來的東西,總不會錯的。”便接將過去,供在上面。又把香燭蔬菜,也放在上面桌上,把酒收好,只等到了明天,預備一切事情。

    一宿已過,到了明天。葛大、喻氏都是絕早起來。喻氏忙到街上,去賣了些魚肉之類,在灶上煮燒起來。品連同了葛大,在外面照應買賣。喻氏把菜肴約略煮好,忙到外面,把和合甲馬,同了八字帖子,供在上面正中,燭台香爐,俱都放好,將蔬菜烘在和合面前。安排就齊,仍回灶上,料理酒肴,忙亂了一回,听的門外敬天已在那里叫道︰“姐丈已起了嗎?”葛大听得,忙迎將出去道︰“兄弟快進里面坐吧。”話猶未畢,早見敬天同了一個年有四旬的婦人,一個伶俐女孩子,走將進來。葛大一見知道便是畢生姑同了母親忙讓著道︰“親家太太,可到笑話,真不成樣子哩。”生姑的母親,連聲謙遜,進了屋內坐下。喻氏也到外面,一同見過。細細把生姑一看,生的雖小,卻美麗非凡。兩條春山眉,似戚非戚,一雙秋水眼,亦明亦蕩。雪膚花容,端的是一個可喜可愛的女孩子。把葛大、喻氏二人,喜的個只是嘻嘻的笑。敬天道︰“今天恰巧是好日子,姐姐、姐丈便把品連八字,交給了我,給親家太太帶將回去,那就是了。”喻氏听了,忙命葛大點了香燭,喚品連拜過。敬天即喚生姑,拜見了公公婆婆。葛大、喻氏只是呵呵大笑,受了品連同生姑四拜。品連又了拜岳母,謝了大媒。葛大把八字貼子取下,交給敬天。敬天接過,授給生姑的母親,又在懷中取出了生姑的字庚,笑著道︰“如今你們是親家了,諸事都可以互相照呼。”說著,把字庚給了葛大。葛大命品連供在桌上。

    喻氏這時,早笑哈哈地進了廚房,品連也進去相助。生姑的母親,向生姑道︰“生姑,在這里,萬事得听你公公婆婆的言語,不能貪懶。已是一家人了,將來在這里過一輩子的日子哩。咱過了幾時,到來看你,等待家里的水平了,咱還得回去。過了一二年光景,你也可以回來瞧瞧。”生姑听一句應一句,兩眼之中,早忍不住掉下淚來。敬天道︰“這又奇了,今天是好日子,怎地哭起來了,快進廚房去,幫你婆婆去煮飯吧。”葛大听了,忙笑道︰“兄弟這卻不對,今天生姑還是第一天到我家中,怎好就命她去操作呢,便是新媳婦子,也須三朝之後,才去做羹湯,孝敬公婆呢。好的也沒有什麼了不的大事,早都預備好哩。讓她安安穩穩的喝一杯喜酒,兩個吉利兒吧。”生姑的母親笑道︰“啊呀,了不得呢,生姑不知生來的什麼福氣,到了這般疼孩子的公婆家里,可是一個媳婦兒,總的侍奉公婆的。生姑雖小,不能說不是媳婦兒。再沒有婆婆煮飯給媳婦兒吃的。以後不論什麼事情,只要生姑能做,不妨命她去做去就是。”葛大笑道︰“親家太太,這卻不用大謙。我們這般人種,一個人就有一個人的事,閑著是沒有的。只是因為今天,是他們的好日子,又是第一天到我家中,倘是立即把他使喚得一個腳不點地的往來操作,還像什麼樣兒呢。”

    正說話問,喻氏已笑哈哈地的捧出一盤菜肴,安放在桌上。品連忙放上五個杯子,五雙匙著。葛大便把兩瓶酒取出,舀著熱水溫熱,笑嚷道︰“親家太太,請來喝一杯喜酒吧。”又向敬天道︰“兄弟,這杯謝媒酒,可是要喝的。”敬天同生姑的母親,忙含笑道︰“那可不敢當哩。害親家太太忙碌,快一齊來喝一杯吧。你們二位,是公公婆婆,小孩子敬一杯兒,這真是應該的哩。”喻氏正又端出了兩色菜肴,放在桌上,听生姑母親這般說話,忙笑道︰“沒什麼呢,快喝吧,遲了得涼哩。”敬天道︰“姊姊這樣的忙碌,怎好坐呢。”葛大知道敬天等二人不肯就坐,便笑著喚喻氏一同前來就坐。喻氏即回到廚下,洗了洗手,將飯置在飯籃之內,方走到外面,一面笑道︰“怎地這般的客氣,快喝酒吧。”一面讓二人上坐。二人謙遜了一回,生姑的母親,坐了上面,敬天坐了客位,喻氏打橫,葛大在下面相陪。葛大提起酒瓶,在各人杯內斟一杯,又笑道︰“生姑也來吧!今天是喜酒,都的喝一杯兒的。”生姑的母親忙道︰“這不可能沒品連不坐,倒喚生姑坐的。”敬天道︰“那也不必再客氣了,品連同生姑一齊來吧。”葛大听了,方命品連,坐在喻氏一旁。生姑即依著母親坐了。三姑在一旁,坐著要肉吃。喻氏即也弄了些肉,放在飯上,給三姑吃。

    敬天一瞧桌上,共排著八只大碗,滿滿的裝著魚肉,細細一看,見一碗是紅燒粟子肉,一碗是麻椒雞,一碗青菜。還有一碗,卻是雪菜蝦米湯。都燒的濃油直透,五香撲鼻,真是色香味三者都佳,便笑道︰“端的是忙碌了姊姊,煮了這般多好菜。”喻氏笑道︰“兄弟說那里話來。今天給品連領媳婦兒,難道就喜酒也不預備一杯嗎?”說著,舉起酒杯,讓生姑的母親、敬天二人飲酒。飲過一口,即一齊吃菜。葛大把酒瓶在生姑、品連杯里也注了半杯笑道︰“喜酒總的喝一口兒。”慌得生姑忙站起身來道謝。六個人在桌上,連說帶喝,鬧過了一陣,把兩瓶酒喝完,喻氏方命品連到廚下去把飯籃捧出,一同吃飯。飯畢之後,喻氏、品連把殘肴收拾清楚,泡上香。敬天同生姑的母親又在葛大家中閑談了一回,見天色不早,即起身告辭。

    臨走之時,生姑的母親,又把生姑叫到面前,細細的咐囑了一番,方告別葛大、喻氏,同了敬天,一同回去。生姑直送到門前,忍不住雙淚交流,呆呆地站了半晌,見母親已是去遠,才回到里面。自此之後,生姑已做了品連的童養妻子。葛大、喻氏二人,見生姑甚是伶俐,心中很是歡喜。生姑也很和順,每天幫著喻氏淘米、洗菜、漿洗衣服,都能做得很好,喻氏只喜的滿面是笑,常是稱贊生姑。誰知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葛大竟生起病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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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5 18:25:21
第二回 末路悲風淒涼透骨 荒村苦雨歲月煎心


     

    話說葛大,喻氏夫婦,由喻氏胞弟說合了畢生姑給品連做童養媳。葛大夫婦很是歡喜。又見生姑十分聰明伶俐,可以幫助喻氏辦理家事,喻氏很是快活。誰知過了幾天,好事不常。葛大有一天,絕早起身,在店內做了一口豆腐,到了午間,午飯已過,葛大覺得身體困倦,便在店內向桌上一伏,竟安然睡去。這時候正是深秋天氣,寒風凜凜。葛大睡在桌上,受了一陣涼風,打了一個寒噤,身上都露了栗膚。及至一忽醒來,覺得身上寒冷透骨,連打了幾個噴嚏,頓時有些頭目森森起來。知道受了寒氣,忙起身披上一件棉祆。當時也不以為意,到了晚間,卻覺得頭眩鼻塞,耳鳴目昏,四肢酸楚,坐立不住,便向喻氏說了,欲先去安睡。喻氏忙在葛大頭上一摸,卻是灸熱非凡,不禁吃了驚。慌忙到里面把床上被褥鋪放就緒。向葛大道︰“快些睡吧,你發熱呢,待我去買一服風寒疏散的藥,濃濃的煎了服下,\上被兒,出一身大汗,把風寒趕出,即便好了。不然,明天沒人作活計呢。”葛大點頭道︰“正是。倘直是生起病來,誰人能作賣買呢,那就糟了。”說畢,忙忙的脫了衣服,睡將下去。

    喻氏即把一床重被,同葛大蓋好。一面取了些錢,命品連快些出店,到街上錢寶生所開設的愛仁堂藥鋪,托錢寶生撮一服發汗風寒的藥料來,煎給葛大吞服。倉前地方,本是個市鎮。只有錢寶生開著家愛仁堂藥鋪,並沒有第二家藥店。那錢寶生,便是愛仁堂藥店的主人,也懂的一些醫理,常是同人家瞧瞧小病。所以倉前鎮上的人民,遇到了受了感冒、發熱起燒,也不請醫生診脈,只到愛仁堂去,向錢寶生討藥。今天喻氏見葛大發燒的甚是灸手,怕真的病倒,沒人可做賣買,便也忙忙的命品連到愛仁堂去,向錢寶生撮藥。品連領命。飛也似的去了。喻氏在家中,即在外面收拾了一回,開了店門。品連也拎了一服飲藥,走將回來。喻氏忙取過一個瓦罐,把藥放下,注了水在爐上煎了一回,煎得濃濃的八分一碗,端至床上,叫葛大道︰“快把藥趁熱喝下,重重的出一身大汗,明天病便好哩。”葛大被喻氏叫起,欠起身子,將藥服下,依舊睡倒。喻氏即把被褥同葛大蓋和嚴密不透,自己收拾了杯盞,自到外面同品連、生站一齊吃過晚飯,三人一同收過殘肴,洗滌干淨。喻氏即到房中,一瞧葛大,雙頰炙燒的似火一般的通紅,鼻寒氣重,在床上翻來覆去,低不安穩,知道病勢不輕,心中很是急著。便命品連、三姑,睡在外面。生姑在床下地上,鋪下草席被褥,睡在床下,萬一夜間有什麼事情,可以叫喚起來。生姑听了,即把自己的被褥抱到里面,鋪在地上,先自睡下。喻氏也胡亂的在葛大足旁睡了下去。听的葛大漸漸的有些睡熟,喻氏忙碌了一天,身體很是困倦,也朦朧睡去。

    及至一覺醒來,見天色已是發了魚肚白色,忙坐起身來,瞧葛大,雙眼似開似閉,竟有些昏沉的模樣。喻氏心中,不禁亂跳,即把手在葛大頭上一摸,卻仍是炙手非常,並不退了寒熱,不覺焦急起來。知道今天葛大不能再起身操作,可是家中不能一天不做賣買,是個做一天吃一天的清貧人家。葛大平日,雖也略略有些積蓄,卻甚是細微,坐吃山空,萬萬不能支持。虧的昨天,制就的豆腐、百頁等物,還剩下不少,自己同品連,隨了葛大,也學得些做豆腐的手藝。今天葛大就不起身,自己同品連、生姑三人,也可免強支持賣買。不過倘是葛大有了半月十天,病體不好,那就應付不來的了。當下喻氏忙忙起身,叫醒了品連。生姑,一同起來,開店做買賣。三姑這時,也已醒了,只坐在一旁呆看。喻氏忙了半晌,听的里面葛大叫道︰“品連,快取杯茶我喝吶,”品連听了,忙答應一聲,在茶壺內倒了一杯熱茶,送到里面。喻氏也走到里面問道︰“怎麼樣了?”葛大道︰“不行呢,頭痛的很。”喻氏一望葛大,見他面上依舊緋紅的如火烘一般,知道尚是燒得厲害,即向葛大道︰“今天請個大夫來瞧瞧吧。我看你的病是不輕呢。”葛大听的,嘆了一口道︰“我們這般人家,做一天吃一天的,難道還能化錢服藥不成?我想捱兩天總能好的,別多化了冤枉錢,我又不能起來做賣買,沒有了錢,連飯都要沒有得吃哩,還說什麼請大夫服藥呢?”說罷,雙目之中,竟落下淚來,嗚咽個不住。喻氏忙安慰道︰“你別這麼了,自己身體要緊,話不是這樣說的。家中全仗著你一人做賣買過活,我是一個女人家,怎能支持門面,品連又小,生姑比了品連又小幾歲,人卻伶俐,也是個女孩子呀,只能幫著我做些煮飯洗衣等家事。應付做賣買越發的不成功的。三姑這傻子,愈其是不用說了,呆的這般情形,連米麥都分別不出的,還說什麼別的事情。你倘是有個三長兩短,叫我怎麼辦呢?”說著也不覺嗚咽起來。又暗聲道︰“你快些別悲傷,請大夫來瞧瞧是正經。身體好了,多做些賣買,不強似病在床上,不能開店了嗎?”葛大听了,只是搖頭。

    喻氏也不管他。出去外面叫過品連,到街上去請大夫。品連領命飛也似的去了。喻氏自在家中,整理家事,命三姑看守門戶。生姑在里面,瞧著葛大,可要什麼茶水,服侍葛大。不一刻,品連回來,已請下了大夫。到了午後,大夫到來,喻氏接迎進去,坐在床旁,喻氏先把葛大昨天白天受了風寒,晚間得了病癥的話,細細向大夫說明,大夫听了,便向葛大面上望了望氣色,取過幾本舊書,枕了葛大手腕,靜心診脈。診過之後,又瞧了瞧葛大舌苔。瞧畢之後,不禁皺眉著臉,只是搖頭。喻氏見了,知道病勢沉重,忙問道︰“大夫,這病還不要緊嗎?”大夫道︰“這病乃是由食滯夾風寒而起,平時總是很貪涼爽。在夏季內受足了風寒,又加著積滯辛苦,昨天借著受些秋氣尖風,遂一發不可收拾,已轉入傷寒之癥。病勢很是鄭重,目下快些調理,或者還不要緊。”說畢,立起身來,走到桌邊坐下。生姑早把紙筆墨硯預備舒齊。大夫即坐下開寫藥方,喻氏取錢打發了看封,仍到里面。大夫開下藥方,自出門去。

    喻氏、品連一同送過,忙把藥方交給品連,到愛仁堂去抓藥。抓來之後,即趕忙把藥煎好,送到床邊,扶起葛大,趁熱喝下。葛大仍繙峖n,喻氏把被褥蓋好。一天過後,明天早上,喻氏起身之時,忙先一瞧葛大,卻仍是炙手異常,病勢很是沉重。比較了昨天,有增無減。雙頰之上,燒的如紅露一般。上下嘴唇,竟已發了焦紫顏色,只嚷著要茶喝。喻氏心中,十分著急。這天的店,也無心再開,只忙著料理葛大病癥。無奈葛大的病癥,每天只是有增無減,服下的湯藥,渾如石沉大海,一些兒功效沒有,把喻氏急得一籌莫展。品連、生姑,也都愁眉不舒。連三姑這般的傻子,也只呆呆地望著葛大,一言不發,只听得床上葛大不住的呻吟,喻氏瞧著葛大病勢情形不好,暗想自己是個女流之輩,平日全仗了葛大,每天開店做些賣買,方可苦度光陰。到如今葛大一病這般的幾天。葛大從前辛勤刻苦,略略存的一些款項,已被葛大病中用得一干二淨。並且這幾天醫藥費,已由典質而來。萬一的葛大有什麼變故,自己一人如何可以支持。想到這里,心中益發的難受起來。忙打定主意,喚品連道︰“品連,快到你舅舅家中,請舅舅到來,我有事請商議呢。”品連平日年紀雖小,常是隨著喻氏到敬天家中,所以倒認的路途。听的母親吩咐,忙答應一聲,到房中換了一件干淨短衫,慌忙出去,飛也似的向敬天家中去了。喻氏在家中,悶悶的坐在葛大床邊。

    約有半個時辰。听的外面敬天叫道︰“怎地姐丈有了病呢,姐姐怎不早命品連到我家中來叫我呢?”話猶未畢,敬雲早自外面匆匆走入,品連隨在後面。喻氏見敬天到來,嗚咽道︰“兄弟,你瞧你姐丈,病到這般光景,萬一有一個不測之處,叫你姐姐怎麼過呢?”敬天一面走到葛大床前,向葛大細細觀看,一面向喻氏道︰“姐姐,且別悲傷。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吉人自有天相,不久自然就好,快請大夫要緊。”喻氏道︰“正是呢。這幾天請了大夫,診脈服藥。可是服下藥去,一些兒效驗也沒有,我們家中。都靠著做買賣生意,才有些飯吃,如今你姐丈一病了這許多日期,每天又得請大夫撮藥,那一件不要化錢,又不能開店賺錢。把你姐丈沒有生病的時候,每天節省下的一些,早花個精光。這幾天還虧是典了些衣服,方能請個大夫。這般下去,怎生得了呢?倘是你姐丈得些什麼,那越發的沒法料理哩。”說到這里,雙目之中,兩行清淚,早向下直掛,聲音也變成了泣不成聲,敬天听了,心中很是悲傷,便把葛大面上細細一看,見葛大面色,已枯白的一些血色沒有,又帶著一般黑氣,雙目下陷,兩顴削縮,上下嘴唇,都燒的焦黑顏,已是瘦的不成模樣,知道病勢非輕。正欲回身向喻氏商議,恰巧葛大這時,猛一睜眼,見敬天立在床邊,便點了點頭,帶著喘道︰“兄弟,你來了嗎?我卻不成了。你姐姐同你外甥,都要你照顧些,我死了也感激兄弟的大恩。”說畢,痰氣上涌,忙伸手向喻氏要茶。一雙枯手,卻瘦得似鳥爪一般,只抖個不住。敬天瞧了,心中忍不住一酸,雙目中的悲淚,禁不住流將下來。又怕葛大看了傷心,反添了病癥,忙把手帕抹過,低聲道︰“姐丈何必這般的傷心。只要請個好大夫來,服下藥去,自然病就好哩。”喻氏這時已取上茶來,端到葛大口邊。葛大喝了一口,點頭道︰“但願如此,可是不中用的了。兄弟,可得瞧同胞面上,你姐姐總要你照應。”敬天一面安慰葛大,一面向喻氏道︰“姐姐,這幾天請的是誰來瞧病呢?開下了什麼藥方?”喻氏即在床前抽屈之中,取出了藥方,給敬天觀看。敬天看了,知道是傷寒重癥。藥方上的藥案,開得十分凶險。又瞧見葛大病體,知道很是厲害,心中也很著急,便向喻氏道︰“姐姐,如今也別說旁的,開店做賣買,那自然是不成功的了。姐丈病癥既然這般的沉重,趕緊的找個好大夫瞧瞧。病好之後,方能再做生意。不然這般的拖延下來,越發的不好呢。”喻氏道︰“話是不錯的。只是兄弟你知道的,似你姐丈這般光景,請幾個普通大夫,撮藥等病中費用,已是很難的了,怎能去找好大夫呢?那里來的錢呀?”說著,不覺又嗚咽起來。敬天忙道︰“姐姐,且別悲傷,這不是哭的事情。我的家景,也不大好,不然,這一些些還用說的嗎?如今這樣吧,我先借十塊錢給姐姐,請大夫要緊。姐丈好後,再還我就是。”喻氏點頭道︰“兄弟的景況,我也知道的。可是如今是沒法的事,只能這般的了。待你姐丈病好之後,再歸還吧。”敬天道︰“姐姐這倒沒有什麼,彼此都是至親,也無用客氣什麼。誰沒有困難的日子呢?”當下即在腰兜內取出了十塊雪也似的大洋,交給喻氏,喻氏收過,敬天又安慰了一回喻氏同葛大,又向生姑道︰“生姑,前天你母親托人寄信來說,停幾天要來瞧你哩。”生姑本很想念母親,听敬天這般說法,心中甚喜,便點了一點頭道︰“姨夫,母親來了,千萬請他老人家來瞧俺,俺正想念呢。”敬天道︰“那是自然,我還有些事呢?你在這里,好好侍奉你家公婆。”生姑連忙答應。敬天即起身告辭。

    喻氏送了幾步,自進房去,忙又喚品連去請大夫,同葛大診病服藥。無奈葛大病體沉重非凡,服下藥去,依然一些效驗沒有,反越發的加重起來。過了兩天,竟是人事不知,口中只說囈語。喻氏慌了手腳,知道不好,同品連、生姑、三姑四人,盡夜衣不解帶的侍奉湯藥,家中錢又困難,敬天的十塊錢]用的差不多了。喻氏等四人,已累的惟悴不堪。又過了一天,喻氏見葛大的模樣,不似可以好的了。大夫又來診病,也只是搖頭,連藥方也不肯開下,長嘆走了。喻氏知道沒有挽救希望,心中悲哀,自不必說,雙目之中,只流著眼淚。暗想家中,已是一錢沒有,倘是葛大橫將下來,一切後事費用,怎生的了?忙命品連,去請敬天到來商議。敬天听的葛大將要不好,忙同了妻子王氏,隨著品連趕到喻家,喻氏一見,早忍不住痛哭起來,向敬大道︰“兄弟,這怎麼好呢?人是瞧上去不中用的了。可是萬一的橫將下來,家中一些沒有,如何得了?”敬天也覺悲傷,一面止住了喻氏哭泣,一面走到床前,一看葛大,已是雙目昏花,只是胡叫亂說。一口牙齒,也燒的如焦炭一般,欲知葛大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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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椿樹凋殘董花花折 桂華皎潔蘭葉芬芳


     

    話說喻敬天,同了妻子王氏,听的葛大病重,忙奔到葛家,一踏進後門,喻氏一見,早雙淚交流,十分悲傷。敬天、王氏二人到床前一瞧葛大,見葛大這時,已是雙目昏花,連人也不認識的了。手足不住的牽動,口中只是胡言亂話。知道光景不好,說不定旦夕之間,有絕大變故。心下雖不明言,知道葛大已不久于人世的了。便回轉身來,在外面坐下。喻氏嗚咽著道︰“兄弟,不想你姐丈,竟一變即變到如此地步,瞧他人是不成功的了,只是有一件,萬一你的姐丈橫了下來,叫你姐姐兩手空空,怎麼辦理呢?叫你姐丈,赤身露體,去下泥坑不成?這非請兄弟同我想個法兒,是過這件大事,做姐姐的,心里總知道的哩。”

    敬天听了,暗暗一想,這件事情,雖說得不錯,可是自己也非是個有錢的人,葛大死後,一切棺木衣衾等物,最省儉些,也得數十兩銀子,@時那里去取呢?倘是一無預備,真叫姐丈赤身露體,下泥坑不成?自己瞧在同胞上,也不能不同喻氏想個法兒。便向喻氏道︰“姐姐這話,再也不錯的。萬事都須先行預備一下,免得臨事困難。不是兄弟說一句不知進退的話,依兄弟看來,姐丈這病,實是凶險得很,快些辦後事要緊,先沖一沖喜再說。”喻氏听了,禁不住啞聲痛泣起來,含著兩行悲淚,向敬天道︰“兄弟,姐姐早想到了這件事情,只因家中除了開店的許多家具之外,連一件光鮮些的大掛子,都當掉的了。把家具去賣,一時又沒人要,這如何是好呀?”敬天也不禁愁眉不展起來。立起身來,在屋內團團的走了幾個圈子,把手在頭上搔了一回,仍然想不出一個妙法。王氏在一旁,忍不住向喻氏道︰“姐姐,這事如今也說不得了,這是姐丈最後的一件大事,不能含糊,非得即速預備妥當。不然,人是不成功了,一件東西沒有,那怎麼辦呢?以俺看來,姐丈萬一不好,只剩了姐姐同了三個孩子,品連最大,也也有十四歲哩,不能再開店做賣買了,必的另想別法。這些開店家具,倒也不少,留在家中沒用處,不如把這些東西,命你兄弟想法賣掉,或者可以得到數十塊錢哩。再是不夠,那便容易想法了。”喻氏道︰“弟媳婦的話,固然不錯。這些家具,留在家中,本來不能再行應用,但是誰要這些東西呢?”王氏道︰“這也說不的了。把這些東西,賤價賣掉,大約還不致沒人貪這便宜。前日俺听見你兄弟說過,不知有誰要開豆腐店,賣給了他,豈不是一得而兩便呢?”敬天道︰“這事我早已想到,只因那人雖說是要開店,卻得停上一二個月的光景。如今這里,乃是立即等著用錢,怎能等著。”喻氏道︰“既是這樣,能不能先在那里借上幾十塊錢,利錢不妨厚些,這也沒法的事。將來兄弟向這要開店的人說好,這些東西賣給了他,就把這錢還了人家。不怎樣,越發的難了。”敬天听畢,又低頭沉吟一回,方向喻氏道︰“這個辦法,錯是不錯。或者可以成功,不過利息卻很重的,除非是到放印子錢的山西人手中,才能借到,待我去同他商量一番,就把家具作抵,將來由我把家具賣掉,再把本利算清,不知他可能答應,待我去商議一回。成與不成,再來報告姐姐知道吧。”喻氏道︰“一切都費心兄弟,瞧在同胞面上,幫著你姐姐。你姐丈一個不好,在九泉之下,感激兄弟的。”敬天道︰“都是至親骨肉,這還用客氣嗎。”又向王氏道︰“你在這里陪伴著姐姐,俺去商量。”說畢,卻飛也似的出門去了。

    喻氏同王氏,帶著品連、生姑、三姑三人,仍回房中。一瞧葛大,竟是雙額如火一般的通紅,喉間格格的痰聲,雙楮上翻,已是不醒人事。喻氏一瞧,覺得情形不好,忙伏在床上,高聲叫喚。葛大只把雙目微微的轉了一轉,又微微的點了點頭。喻氏見了,知道不好,忍不住痛哭起來。品連、生姑,也不覺低聲暗泣。惟有三姑,人事不知,立在一旁,只向著葛大嘻嘻的發笑。喻氏不禁嗚咽著道︰“你還笑呢,你父親一不好,這日子不知怎樣過呢?”說著,又痛哭不止。約有半個時辰,見葛大猛的一睜雙目,向喻氏等看了一看,長嘆了一聲,舉起一雙瘦如雞爪般的手來,索索的抓個不住,向桌上指著。喻氏不解,葛大又向桌上茶碗指一指,喻氏方知道葛大要茶,心中倒很歡喜,忙倒了一杯茶,托在手中,湊在葛大嘴邊。葛大勉強飲了一口氣,喻氏一手扶著葛大道︰“覺的怎樣,好些了嗎?”葛大把失神的眼珠兒,向喻氏一轉,口中嘆了一口氣,微微流出些眼淚,把口張了幾張,卻一句言語說不出來。喻氏忙問道︰“什麼呢?快別說了,多傷神咧。”只見葛大,猛然間牙關一咬,向後一倒,把喻氏的一雙扶住葛大的手直壓下去,險些兒把喻氏帶跌床上,喻氏忙縮掉了手問道︰“怎樣呢?”一瞧葛大。己是面色大變,雙楮上翻,口中流白沫。喉中痰聲,格格響個不停。喻氏知道不好,忙高叫道︰“當家的,怎樣呀?”王氏在一旁見了,忙也上前,在葛大胸前撫摸,幫著叫喊,一手拈著葛大人中,葛大只是雙目亂翻,並不甦醒。品連、生姑二人,早上前將葛大胸腹之間。用力連摸。鬧了一陣。听的葛大喉中,痰聲越發的響亮,漸漸的氣息細微起來。喻氏瞧見不好,已連哭帶喊,高聲叫葛大醒來,一壁雙淚直流。品連、生姑人雖幼稚,已知人事,也禁不住嗚咽起來。王氏知是不中用了,忙向喻氏道︰“姊姊,我瞧姊夫,不中用的了,快預備後事要緊。”喻氏哭著道︰“弟媳的話,雖然不差,只是兄弟尚未回家,家中一個大錢沒有,如何是好?”王氏道︰“這也說的是,哪買東西沒錢,自然稍稍等一回,在姊丈身上,也得把他收拾清楚,不能叫他骯髒著去呢。”喻氏听了,一壁忍著哭聲,命生姑到廚房中去燒水,自己在衣箱內找了一回,找出了一身干淨衫褲,放在床邊。這時葛大已剩了一絲游氣,去死不遠。

    喻氏正是著急,听得外敬天叫道︰“姊姊,姊丈怎樣了?”話方完畢,敬天已奔將進來。喻氏忙招呼道︰“兄弟,事情怎麼樣了?你姐丈已不好了,你瞧吧。”說著把手一指床上,敬天把床上一看,不禁垂淚道︰“既是如此,快辦後事要緊。方才我到那家人家,把家具押給他的言語,向他說了,他倒願意,不過要我作保,我已應了下來。如今把所有家具,押了一百五十塊錢,言明子利三分,每月四元五角,三個月本利一齊付清,錢已付給我了,可以快去辦東西哩。不然,一時措手不及,那就為難哩。”喻氏嗚咽道︰“如今姐姐心中,已是亂如亂麻,一切都沒心思,諸事都的費心兄弟,瞧在同胞面上,總的幫著你的姐姐的。”敬天道︰“這還用客氣嗎!如今這樣,瞧姐丈總是不與的了,待我出去,把一應東西,都預備就緒,帶回家中吧。家內也得留一些錢,也有些他用,好歹總盡這一百五十塊錢用就是了。”說著取出了五十塊錢,交給喻氏。自己帶了一百塊錢,匆匆的去了。

    喻氏在家中,把生姑燒來熱水,同葛大說過。不多一回,葛大已一口氣不來,死了過去。喻氏、品連、生姑,都號啕大哭起來。便是三姑這傻子,也隨著眾人痛哭。王氏在一邊,也忍不住雙淚交流,好不悲傷。滿室中飽含著哀慘之色。不一刻,敬天早押著人役,把棺木衣裳,一齊購辦回來。見葛大已死,禁不住也哭了一番,有了錢百事都容易,叫了人役,把葛大安殮起來,擇日開吊。安殮舒齊,天已晚了。這天敬天王氏夫婦二人,即宿在葛家,陪伴喻氏。晚上又叫了五個僧人,超度葛大。自這天起,敬天王氏二人,常在葛家,助著喻氏料理喪務。敬天又怕喻氏思夫悲切,苦壞了身軀,不時的勸慰。喻氏心中,悲哀自不必說,只因瞧品連年世幼小,三姑又是個傻子,不能不仗著自己扶著成人。敬天也常把這事相勸,只得稍殺悲痛,勉強主持家事喪務。過了三七,便擇定了一天,把葛大棺木,開吊出去,到墳上下了葬。到了這一天,來的吊客除了王氏敬天夫婦之外,還有一個葛大的堂兄弟,同了幾個親友,一齊祭吊了一番,即升炮起送喪。喻氏、品連、生姑等,自然又有一番大慟。直到安葬已畢,親友也都散了,家中只剩了敬天王氏二人。喻氏把喪事中所化費的錢,仔細一算,一百五十塊錢,只剩下了二十余塊,已是一切都很簡省,便向敬天道︰“兄弟如今剩了姐姐一人,又有三個孩子,姐姐又不能到那里去掙錢,如何得了呢?”說著不禁又痛哭起來。敬天忙安慰道︰“姐姐且別悲傷,難道做兄弟的能睜開了眼,瞧著姐姐餓死不成?總的想法子維持哩。”喻氏只是雙目落淚,敬天也知道喻氏心中悲傷,當下即留在喻氏家中,到了明天,方才告別回家。臨行之時,又勸慰了一番。喻氏謝敬天自回里面。

    過了幾天,恰巧敬天的朋友到來,要開豆腐店,敬天忙把葛家的開店家具,一齊盤給這人,一共算了二百元錢,當時錢物兩清,敬天把一百五十四元五角,還給放印子的錢。其余的四十五元五角,交給喻氏。喻氏心中,十分感激敬天,也稍稍的安慰了一些。仗著自己會做活計,替人家縫些針線,母子四人,清貧度日。不夠之時,便把所余下來的錢帖補。

    光陰迅速。匆匆又過了一個年頭。品連已是十八歲了。有一天,小大忽地不知去向,不見個無影無蹤。這時太平大國的軍隊,已到了倉前,小大正是被太平軍抓去當了小廝。喻氏生姑悲傷,自不必說,只是沒奈何的事,無法可施。喻氏的家況,越發的不如以前。起初還有敬天照顧,後來敬天的家景,也一天不如一天,弄得自己的一日三餐也很費力,怎能照顧喻氏,生姑的母親畢王氏,雖有幾次自南京來瞧女兒,卻因家中依舊貧苦,不能救濟喻氏。喻氏這時已是成了三餐不繼的了。暗暗一想,自己若是再不設法,別說自己,竟要餓死,連三姑等,也得餓死。葛家只有這三姑一個根苗,怎能叫她滅絕呢?想到這里禁不住悲痛非凡,只得仍同敬天商議。敬天因喻氏年紀尚輕,家中又這般的窮苦,若要守節,那就非得餓死不成。品連又不知那里去了,三姑又是個傻子,要守節也就難了。不如找一家小康之家,再醮過去,把三姑帶了過去,或者品連可以回來,由喻氏扶養成人。合親之後,找生意,使品連可以自立。如此葛家一脈香煙不致斬盡斷絕,豈不是兩全其美。當下即把這個主意,向喻氏說了。喻氏心中雖也有些不願,無奈若要守節,便要餓死。品連回來,也無人扶養,不得好處,葛家香煙,就此斷絕,那罪就大了,不如反是縱擁的好,因此倒也不表反對。

    事有湊巧,倉前鎮上,有一家小康之家,姓沈喚體仁。家中雖不豪富,還算的寬裕度日。在這一年中,妻子得下病癥,不治而死。生著三個孩子,最大的尚只有十四歲,其余一個十二,一個十歲。體仁平日,須到外面去做事,妻子一死,家中便乏人照料,一切家務,也沒人料理。欲娶一個續弦,得須能料理家事。人品亦要去得。托人尋找,可有相巧人物。便是再醮,倒也不要緊,只求家中三個孩子,有人照顧,一切家務,可以料理就是。這事被敬天知道,暗想姊姊喻氏,若能嫁了體仁,將來品連一時回來,不愁沒人照顧,倒是件很好的姻緣,忙托著媒婆,前去說合。本來喻氏人品相貌,都還去得。且是伶俐,整治家事,又十分精細,沈體仁曾見過,听得很是願意,即一口應允。敬天大喜,來向喻氏說知,喻氏本來都听命敬天,听敬天說好,自然也很願意,只是必須帶了三姑等過去。又說明品連回來,也得同住。敬天見喻氏答應,忙把喻氏的要求,向體仁說了。體仁倒亦答應,當下即選定日期,體仁把喻氏娶將過去,到了這天喻氏送過葛大神主,又哭泣了一番。敬天在一旁,把喻氏勸了半晌,方才停住悲聲,即帶了三姑,嫁給了體仁。夫婦之間,十分的和穆。生姑這時,由畢王氏領回家去,言明將來品連回來,仍領過來。體仁把三姑並不欺侮,視同己生。喻氏本不是潑辣婦人,把體仁前妻所生的三個兒子,很是歡喜。敬天見是如此,便放下了心腸。

    流光匆匆好不迅速,不覺已過了五個寒暑。有一天,品連忽地回得家來,說是由太平軍中逃回,這時已是二十五歲了。當下找了敬天,問喻氏的去向。敬天忙領到沈家,與喻氏相見。喻氏見後,自然是悲喜交集,便留住在沈家。體仁也以自己所生的一般看待。恰巧畢王氏帶了生姑來探望喻氏,詢問品連消息,知道品連回來,十分歡喜,即仍把生姑留在沈家同住。生姑這時卻到了十八歲年紀,生的如花如玉,美貌非常,竟是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顏色,真是容光顏照,嬌麗無匹,是個千嬌百美的美人兒。倉前的人,沒一個不稱贊生姑,是一個天仙化身,便送了她一個外號,因她的身體嬌小,玉膚如雪,都喚做小白菜。品連因葛氏一脈,只有品連一人,喻氏不願姓沈,仍是姓葛。倉前人為了品連父親,喚做葛大,便都叫他做葛小大。惟有三姑越發的生得丑陋不堪,傻呆異常。比了嫂嫂生姑,是有天地之隔。倉前人因他生的人既矮小臃腫。又是膚色漆黑,便喚作塌枯菜,兄妹三人,都有一個外號,這一年中,忽地體仁家中,發生了絕大變故出來。欲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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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5 18:28:29
第四回 手足耽耽鼠牙雀角 耳目逐逐燕語鶯啼


     

    話說喻氏自葛大死後,生活艱難,又有品連、生姑等三人,沒奈何改嫁了鎮上沈體仁。匆匆的過了幾年,品連已到了二十五歲。生姑也十八歲了,生的美貌非凡,倉前鎮上的人,都喚她做小白菜。品連因他父親叫做葛大,便喚葛小大。三姑人既丑陋不堪,相貌祖蠢,又是傻呆異常,臃腫黑膚,都喚她塌枯萊,兄妹姑嫂三人,都有了外號。喻氏眼瞧著小大等,已是長大成人,心中很是歡喜,未免疼愛了些,被體仁前妻所生的三個兒子,看在眼中,心下十分不平。當下三人避著喻氏,在外面商議起來,想把品連等三人,不認做自己姊妹兄弟,這時沈大年紀最長,有了二十歲了。平日見喻氏照顧小大,比了自己盡心,早不甘服,便向沈二、沈三道︰“二位兄弟,我想爹爹年紀,已經大了,到了風燭殘年的時候,萬一的有了不測,母親對于這帶來的兒子,自然是十分疼愛,到了那時,要把他趕將出去,不啐策菑v弟兄,那就難了。有了母親作主,定不成功,豈不把我們家中,好好的家財,本來只要三份開拆,為今倒要四份分拆的了。我們不早些想妙法,叫爹爹把這葛家小子,同了小白菜、塌枯菜二人,一同趕將出去,不算我們沈家的人,將來就後悔不及了。二弟三弟,你們瞧瞧是怎樣?哥哥的言語,是對不對呢?”沈二、沈三听了哥哥的言語,不禁都直跳起來道︰“哥哥這話,真是不差的,你看如今母親,對待葛小大,怎樣的疼愛,不論什麼好吃好穿的東西,先的給他,才輪到了我們。倘是不早些把他們趕出,以後我們的虧可吃的不小呢!”沈三雖只有十五歲,為人最有機警,比較了兩個哥哥來的能干,機詐百出,听了哥哥的言語,細細的思量了一回,笑道︰“這件事情,我看並非難事,只須依著我去干,定能把葛小大趕走。”沈大、沈二听了,不禁大喜道︰“兄弟你倒有什麼妙法,快說出來,我們必定去干。如今爹爹年紀已大,不能不快些把小大趕跑,不然,母親作主,還有什麼話說的呢?”沈三道︰“對啦,我也正因著這個,才想出個妙法。爹爹平日,我瞧他的神色,對于母親固然是不差,對于小大等三人,究竟是油瓶兒子,不甚歡喜。只為著母親面上,方有這般的敷衍。有些事情,都是母親暗中對著小大,連爹爹都不知道的。如今我們弟兄三人,暗中監視著他們,瞧見有什麼事情,母親又在那里暗中貼補小大了,我們立即去告知爹爹,爹爹對于錢財一項,素來很是重視,我們便投其所好,趁勢說母親將爹爹家財,暗暗運給小大,預備將來爹爹一死後,丟掉我們弟兄三人,去自立門戶,仍去姓葛,把我們窮餓而死,絕掉沈氏一脈香煙。好得小大,母親尚要把他承繼葛氏香煙,不姓沈姓。這般言語,很在情理之中,爹爹定然相信。只要爹爹一信,那事情便容易辦哩。我們再把葛姓的人,如何住在沈姓家中,用沈姓家產的話,一一慫恿爹爹,一面同小大來一個霸王硬上去,每天同他們尋事,不住的說他們把錢狂化濫用,把沈家家產,都要被他們用完了,將來我們弟兄三人,都的挨苦。說著連哭帶吵,鬧一個天翻地覆,越是人家知道,越有辦法。爹爹早听了我們的言語,自然不再幫著母親、小大,這般的天天吵個不休歇,少不的把小大趕出門去。大哥、二哥,你們以為如何?”沈大、沈二听畢,不覺連聲稱贊,忙一齊依允,依著沈三的言語辦理。弟兄三人商議已畢,便各人依著沈三的言語,去乘隙進言。

    沈體仁本來是個愛錢如命,無可無不可的人。又加著耳朵軟軟得異乎尋常,不論是誰,只要說同他省儉,總以為是個替自己著想,幫助自己的好人。何況又是三個親生兒子。所說的言語,自然很是入耳。平日又瞧著喻氏,帶來了小大、生姑、三姑,三人進門,只是飯米一項,己化掉不少。不過因自己答應在先,不好反悔。如今被三個兒子,都說的一派家中大于化費,若不及早設法,將來些微家產,化用完畢之後,如何辦法?體仁一想,這話甚是有理,便把小大、生姑、三姑三人,視若眼中之釘,把小大呼來喝起,稍有不對之處,非打即罵,把小大等三人,虐待起來。喻氏瞧在眼內,心中自然很不快樂,便不時同體仁爭吵個不休,沈大等弟兄三人,見這計策,固然不差,即暗中查看喻氏同小大、生姑,三姑等的事情,可有暗中喻氏把東西帖補小大,便去告知體仁。事有湊巧。有一天,喻氏瞧見小大身上穿的衣服,己是破爛不堪,心中很是不忍,忙在自己衣服之中,找了一件重新縫過,給小大穿了。這事恰被沈二見了,忙去告知了體仁。體仁即向喻氏吵鬧。喻氏到了這般地步,心中十分悲苦,知道葛家,只有小大這一個根苗,決不能改姓沈的。體仁又口口聲聲說是別姓的孩子,不能用沈家的錢。倘不姓沈,即不應該住在家中。又加著沈大、沈二、沈三三人,仗著體仁護短,欺侮小大等三人。因此小大、生姑、三姑三人,在沈家非但不能得到體仁疼愛,連一日三餐都漸漸的不周全起來。

    喻氏知道,常此以往,決不是個常久之計。好的小大以前在自己家中,學過豆腐生涯,不如托人把他薦將出去,到豆腐店內去學習一年半載,將來學成之後,也能自立門戶。一面把生姑、三姑,想一個住處,搬將出去。小大也可以居住,化用一層,自己總可以想法一些。小大能得賺錢之後,便不用擔心了。想定主意,即俟敬天到來探望喻氏,喻氏見了,忙把這件事情,向敬天說了,想命小大出去學習豆腐生意,可以自立門戶,免得在沈家被人欺侮受苦。敬天听了,也很同意,便笑道︰“這倒巧哩,餘杭城外觀音街羅姓豆腐店內,正須一個伙計,便把小大薦去,諒能成就,這倒不要緊的。生姑、三姑的住址,待小大學成賺錢之後,可以養活家中人了,再設法不遲,姊姊不必心焦。”喻氏听敬天這般說法,心中甚喜,忙托敬天前去。敬天答應了自去。過了幾天,敬天又到沈家,向喻氏說明。羅家豆腐店的事情,已經說妥。喻氏大喜,即揀了一個好日子,把小大送去。生姑、三姑仍住在沈家。

    又過了一年光景,小大已滿師賺錢。沈大等弟兄三人,越發的把小大妒忌起來,逢到回家,總被三人打罵譏笑。喻氏瞧了,知道若不設法搬出,不是個了局。正欲再同敬天商議,卻又發生一件事情。原來沈大、沈二、沈三三人只有沈大一人已娶了妻子,沈二、沈三連定聘都沒定過。沈二人還老實,沈三年記最小卻最是下流不堪。瞧著生姑生得這般美貌,人又伶俐能干,不禁動起不端邪心,見了生姑,總是眉花眼笑,風言月語,同生姑談笑,想勾搭生姑,生姑見沈三生得光嘴削腮,骨瘦如柴,相貌比不了小大,還差上三分,那里放在心上。只因了住在沈家,不敢直言喝責,只的隱忍下來。見沈三同自己說話,便一言不發,默默的立在一旁,有時竟一溜煙逃到喻氏面前。沈三見生姑這般神色,並不詰責自己無理,以為生姑是女孩子怕羞,因此不肯講話,同自己很有些眉目,越發想設法把生姑勾引上手。

    有一天,喻氏到敬天家中去了。三姑是個傻子,終日在門外同了街上孩子游玩,房內只剩了生姑一人,覺得很是寂寞。方欲出房到院子里散步一回,听的外面叫道︰“葛家妹妹,在房里嗎?”只因生姑與小大尚未圓房。依舊是兄妹稱呼。生姑一听,是沈三的聲音,又不能不答應,即低聲應道︰“在房里呢,有什麼事呀?”話還未畢,沈三一腳己跨進房來。生姑見沈三已是進來,又得起身讓坐,沈三把房內四圍一相,便走到床前。坐將下去,也不說話,兩只的溜溜的眼珠兒,不住的向著生姑上下亂轉。這天生姑穿一件青布大褂。下系湖色土布半舊撒腳褲,腳上一雙妃色軟幫繡隻綠色的滿對花小鞋,端的是三寸不到,二寸有余,平正尖瘦,宛如一支水紅菱兒。雖是滿身荊布,卻越顯出天然素面,貌美逾花。兩條似蹙非蹙煙籠春山眉,一雙宜喜宜嗔婉轉秋波眼,瓊鼻櫻口,真是天仙下凡,西子再生。把沈三瞧得不住的向著生姑憨笑,兩個烏溜溜的眼珠,瞪的有銅鈴大小,把生姑看得心頭亂跳,禁不住兩頰上飛起兩朵紅雲,直紅到耳邊,越發的紅白分明,嬌艷欲滴。知道今天沈三趁著婆婆不在這里,進的房來,這般的端詳自己,定然不懷好意。只是又不能攆他出去,萬一得罪了,他到體仁面前搬動是非,又得多費口舌。即一言不發,低頭向著外面。沈三這時已是心猿意馬,那里忍耐的住。好得喻氏不在家中,仗著父親疼愛自己,生姑等都要自己家中扶養,生姑不敢公然同自己鬧個僵局,盡可放膽亂行胡作。想定主意,立即自床上立起身來,走到生姑面前笑道︰“姊姊,你這幾天因何不快樂呢?我來了你不言不語,難道嫌我來的不好了嗎?”生姑听了,依然不理會他,回轉身去,默默的坐在床上。誰知沈三見生姑這般得薄怒輕嗔,面帶嬌羞,比了平時,還美麗三分,禁不住欲火中燒,顧不得什麼,猛的一躍,跳到床前,把生姑攔腰一抱,顫聲道︰“姊姊,我的好姊姊吶,你弟弟把你想死了,快救一救吧。”說畢,一個圓彪彪的腦袋,直湊到生姑香腮之邊,嘖嘖兩聲。生姑早聞一股腥氣直沖過來,忙一面撐拒,一面忍不住心頭打惡。沈三那里肯放,一個身軀望生姑身上,壓將下去,把生姑壓住,雙手在生姑身上,不住的亂摸亂扯,把生姑嚇得魂飛魄散。忙一面閃躲,用力摔掉沈三。一面正色嬌叱道︰“快放俺起來,不然,俺叫喊起來,告知你爹爹,瞧你如何得了?”沈三怕生姑真得叫喊起來,被人听得,到來驚散好事,忙一手把生姑香口,掩一個沒,一手拼命的扯生姑衣褲,口中不住的央告道︰“好姊姊,順從了你弟弟,好處多哩。做了我的媳婦兒,不強似一個豆腐店伙計的妻子嗎?好姊姊,你今天依了你弟弟這一件美事,明天弟弟有好處給你哩。若是這般倔強,明天我告知了爹爹,說你來調戲我,瞧你還活的成嗎?”

    生姑嬌軀被沈三壓住,口又被沈三捺住,不能叫,只得的手足亂打亂踢,把螓頭拼命掙扎,欲把沈三摔去,無奈究竟是女子,氣力微小,那里可以摔脫沈三。已錚的烏雲四散,衣服松褪,下面又被沈三扯動中衣,眼見得衣褲將被沈三扯落,把生姑急得雙淚亂落,心驚膽戰。正是十分危急的時候,听得外面有人叫道︰“生姑在里面嗎?”卻是體仁的聲音,沈三听的不敢再行用強,忙一松手,放起生姑。生姑這時早忍不住號啕痛哭。沈三恐體仁進來瞧見,忙自側門一溜煙的走了。生姑一壁痛哭,一壁整理衣服。體仁本因想命生姑到街上去買些熟食,出來叫喚生姑,听的生姑在房中大哭起來,忙走房去一瞧,見生姑這般狼狽情形,房中卻又沒有別人,心中很是悶納。便問道︰“生姑,誰欺侮你呢?怎地青天白日這般的號喪,也得取個吉利兒呢?快別哭了,同我上街去吧。”生姑知道體仁歡喜沈三,倘說將出來,定要護短,不信自己的言語,便抹干了眼淚,接了體仁的錢,出門去購熟食,買了回來,悶悶的坐在房中。

    不一刻,喻氏回來,生姑一見,早痛哭失聲,兩行熱淚,如斷線珍珠一般,向下直流,喻氏見生姑衣衫不整,烏雲松散,見了自己,這般的大哭,心中早猜到了幾分,忙細細一問生姑。生姑即把沈三欺侮自己,到房中調戲的事情,一一向喻氏說了一番。喻氏听了不禁長嘆一聲,向生姑道︰“你也不必悲傷,好的今天我到你舅舅家中商議要把你們三人搬到外面去居住,免得在這里受人閑氣。你舅舅已同你們找定一家,是這倉前鎮上,第一家有勢人家,姓楊,家中主人喚做楊乃武,為人極易和穆,又生的很是端正,相貌也好,見他的人沒一個不稱贊他一表堂堂的好相貌的。家中人也不多,只有一個母親,一個出嫁已寡、常住在兄弟家中的姊姊,同了一個妻子,並是四人,卻用著兩個家人,幾個婢僕,十分勢派。只因家中房屋太多,怕照顧不到,才欲招一家清白人家進去居住,稍稍取一些租費,你舅舅同乃武有些認識,听得之後,忙把你們說了,乃武听得,便問起你外號可是喚做小白菜來。當下倒也願意。所以你舅舅便定了下去,說定每月一吊的房租。你們家中,嫌覺寂寞,小大每天可以回來,豈不是比著在這里,被人家欺侮的好。”生姑听了,不住的點頭道好。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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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5 18:29:59
第五回 浪子有心出谷鶯飛去去 文人無得聯慶蝶夢蘧蘧


     

    話說倉前鎮上,有一家姓楊的人家,家主便喚做楊乃武,方只有二十七歲年紀,生的一表非凡,長身岳立,眉目清秀,唇紅齒白,相貌端正。在倉前鎮上,算得個數一不數二的出跳人。而且是是數代書香,祖上都有過功名,父親做過教諭,很是老成持重。不要說是倉前一鎮的人,奉若神明。有什麼交涉事情,都要請他做個公判。便是餘杭縣城之內,也都揖讓他三分,不論文武官縣,都互相往還。所以竟是個餘杭紳士中的第一流人物。身故之後,傳到乃武手中,因乃武人雖幼小,卻比較了他的父親,還能干上幾倍。口齒伶俐,人又圓滑老到。又是個秀才,因此楊家聲眷,越發的響亮起來。無論是誰,到了餘杭縣地界,問起倉前鎮楊乃武,沒一個不知道是餘杭有肝膽的紳士。家中只有一個胞姊,一個妻子。胞姊比了乃武,大有六歲。在二十歲的那年,嫁給城中葉家。丈夫名喚痚鞳A也是個書香門第。嫁去之後,不到三年,夢堂一病身故。因膝下無子,家道又不十分富足。這時乃武尚是年幼,便搬到楊家,同乃武同住。一則可以照應弱弟,二則可以免得寂寞。葉氏的為人,卻不似是個女子。很有些丈夫氣息。雖是蠕婦,卻很歡喜抱不平之事,同了乃武生性相近。姊弟二人,友愛萬分。住在一處,十幾個年頭,從沒有一言半語互相誤會起來。乃武對待葉氏,因幼時曾經扶養,形同母親,便敬愛非凡,沒有一件事情忤過姊姊葉氏的意思,葉氏住在楊家,倒覺的比了夫家,來的舒適。便常年住下,不再回去。好的自己既沒有公婆叔伯,只有自己一人,盡可住在母家。

    乃武妻子娶的是詹家的女兒。詹家在城中,也是家小小鄉紳。只是詹氏嫁到楊家之後父母相繼亡故,詹氏本沒有同胞弟兄,便嗣了一個兒子,品行不甚端正。詹氏見了,即生厭惡之心,不願相見的時候很多。因此詹氏的母家,同乃武家中,連杯酒往還,都稀稀的。詹氏卻十分賢淑,事姊敬夫,都是盡心盡力,從沒有出過半句怨言,同了葉氏,也很和洽,在家中只管料理家事,乃武做什麼事情,從不顧問。乃武對這妻子也頗歡洽。一家四人在家中融融樂樂,度著安樂光陰。乃武除了料理鎮上的人,來到自己家中,求自己出面辦理的事情之外,便一心一意攻讀書詩。有時人家到乃武家中請乃武做刀筆文章,乃武因家中並不富足,自己對于刀筆一項很是精明,便替人家做些呈狀之類,貼補家用。乃武所做的狀子,卻是十分精密,真是語語切實,字字在理。所以倉前的人,提起了楊乃武沒一個不知道是個好刀筆先生。又加著乃武頗有些小小聲名,越發的響亮起來,

    這一回,因了家中人口太少,要招一家租戶,只須是正當的人,同了家庭簡單些的,租金的多少,倒不在乎的。恰巧被敬天听得,暗想這卻巧咧,自己姐姐正因著兒子小大,同了童養媳生姑,女兒三姑,被沈體仁的三個兒子欺侮,要找一處房屋把三人搬出,如今楊家既肯不計較租金,把房屋租出,那是最好也沒有的人。而且乃武在鎮上聲名赫赫,住在他的家中,還有誰敢去欺侮他們,這真是一得而兩便,即托了楊家熟悉的人,前去到楊家,向乃武一說,乃武听得人口簡單,就是鎮上出名的小白菜未婚夫婦,心中很是願意,便一口允許,當下敬天听得乃武已乎應諾,心中很喜,忙親自來見乃武,同乃武接洽,言明每月房金,只收一吊大錢,把楊家右邊的三間房屋,租給小大等居住。前出是由一個大門,生姑的房間,同了乃武也很相近。好的乃武是有妻子的人,不甚妨礙。小大是在羅姓豆腐店內做伙計的,每日回來居住不過幾天,同生姑又沒成房,仍然是分房安睡。小大到店內去後,生姑、三姑也有了照應。敬天把一切事情辦妥之後,趁著姊姊到自己家中的時候,向喻氏說得,很是喜悅。回到家中,卻遇著生姑告知喻氏沈三調戲的事情,喻氏听得,越發的要緊把小大、生姑、三姑等搬出,便把租定房屋的事情,向生姑說知,但等小大回來,即能搬到楊家。

    過了幾天,小大回到家中。喻氏即把租了楊家房屋,想把他們三人搬去別外居住,細細的告知了小大。小大心中本來受得沈大等三人的氣也大了,听的房屋租好,而且一切家具,都有供用,十分歡喜,忙選了一個日子,搬出了沈家,進了楊家房屋。小大自父親死後,母親改嫁,葛家所剩一些東西,如木器、碗盞等類,都寄放在敬天家中,如今即搬了過來應用。喻氏又把自己在沈家積下的私蓄二十塊錢交給小大,添置些衣服物件,余下來的作為日常用度,貼補小大每月的不足,忙碌了幾天都已就緒,小大依舊到店中去了,生姑、三姑住在家中,生姑十分伶俐,除了料理家事之外,還做些針線。三姑卻越發的傻了,每日只知道吃飯。其余事情,一概不懂。

    乃武的母親,見生姑這般聰明,美麗的似天仙一般,只喜得沒入腳處,常叫著生姑在房中游玩,又叫她在房中一同吃飯,同乃武並不回避。乃武見生姑生得這般的美貌,年紀又輕,暗想自己所見的女子,也不在少數,卻從未見過這般美貌的女子,端的是西子王嬙之色,玉環飛燕之容,不由的憐愛起來。知道生姑家中困苦非常,便不時的把銀錢東西周濟生姑。生姑對于乃武,卻也抱了一種同樣的心理,一則小大同乃武的面貌比較起來,自然是天地之隔。二則乃武手中,比了小大,自熱是松動得多。乃武的生性,對于外面,卻很干脆。對于女子倒十分溫柔體帖。眼瞧著生姑這般的姿色嬌容,真是人間少有,便越發的溫存柔和起來。比了小大的粗暴俗橫,又是天遠地隔,所以不多幾天,生姑對于乃武,也不知不覺的合意非凡。見了乃武,總是有說有笑,眼角逗情。只因生姑是個玲瓏剔透的女兒,年紀也不算幼小了,風情已解,正是青春佳期,常是引鏡自覽,照見了自己這付花容月貌,生得長眉飛鬢,媚眼含春,端的是傾國傾城,可以壓倒庸脂俗粉的顏,也不禁暗自嗟嘆,自己有了這一付天上少有,人間無雙的美麗嬌容,倒落在窮苦人家,弄到童養在人家,匹配了一個相貌丑陋、舉止粗俗的豆腐店伙計,豈不是辜負了自己這付天生嬌姿。倘是生長在富貴名門,怕不是個艷名四布的閨閣千金。所以心中,很是悲傷,眼瞧著小大這般的蠢笨如豕,庸庸碌碌的莽夫,怎地可以匹配自己的嬌滴滴似的天仙人兒呢?倒是瞧見了乃武,這般的玉立停停,雖是比了小大,年紀略大一些,這一種的雍雍華貴的神色,比較了小大,真是天地之隔。怎地小大也是男子,乃武同一是個男兒,何以一個生得這樣的大方雄俊,一個卻生得如此的蝟瑣丑惡呢?這不是老天成心打著哈哈,使自己成一個彩鳳隨鴉,心中如何能得苦心呢?想到這里,對于乃武,不由得起了個憐愛之心。

    而且小大不常在家中,一月之中,難得幾天住在家中,卻又為了未曾圓房,好端端的夫婦,生生的要拆開兩邊。瞧那乃武,同了詹氏鶼鶼鰈鰈,何等的恩愛,瞧在眼中,越發的心中熱刺刺起來了,不覺有些心猿意馬,不能自持。見了乃武,越發的殷勤侍候,乃武是個伶俐聰明的人,在風月中也曾逢場作戲,有什麼不懂的道理,見著生姑這般的對待自己,豈有不知道的,心中也不禁怦怦然的心動起來。似生姑般的美麗女兒,誰瞧了都得心動,何況乃武,又是天天相見,朝朝會面,耳須炙親,笑語時聞的呢,不覺同了生姑,心心相印。二個人有了一條心腸,只是礙著眾人,未便啟齒罷了。不覺又是二年工夫過去,生姑已二十多了。

    事有湊巧。這一天,正是清明佳節。小大同了生姑、三姑一齊到父親墳上,去祭了一番,回到家中,三姑定要到敬天家中去游玩,纏著小大定要陪她前去。小大這天,店中因清明佳節,沒有事情,很是空閑,听得三姑要到舅舅家中即便依允,命生姑在家中,守住門戶。自己帶了三姑,逕向敬天家中去了,家中只剩了生姑一人,生姑覺得寂寞,便來找詹氏閑談。方走進房門,卻只見乃武一人,在床上。原來這天,乃武的姊姊妻子都被城內一家親戚請去飲節酒去了。乃武因一則家中沒人,二則尚有一些事情未完,便留在家中,也覺得昏悶,躺在床上養神。听到有人進來,忙起身一看,卻是生姑,慌忙含笑讓坐道︰“我道是誰,原來是葛家妹妹,今天小大兄弟回來沒有?”生姑听了,不禁粉面一紅笑道︰“都出去了,上舅舅家中游去,家中只剩了俺一人,悶得慌呢,因此來找嫂嫂閑談。嫂嫂上那里去了?”乃武听的家中只有生姑一人,心中不由得一動,便笑道︰“也出去了。”即把到城中去的話,說了一遍。一面取了茶杯,舀了一杯香茗,敬給生姑,生姑一手接茶,一面坐下來。乃武一看生姑今天這付打扮,穿一件月白襖子,蔥條中衣,下邊一雙大紅平金繡鞋,尖尖不到三寸,襯著一張嬌艷艷絕倫的美麗面龐,越是嫵媚無比。暗想世上竟有這般標志的女子,不覺怔怔的呆望著生姑,只是細細端詳。

    生姑被乃武看得兩朵紅雲,直飛到耳邊,越顯得紅白分明,嬌艷無雙,把乃武瞧得魂靈兒飛上了半天,如痴如呆的坐在一旁。生姑見乃武這般的失魂落魄的神色。忍不住 哧一笑道︰“你瞧俺有什麼好看呢,這般的只管看俺?”乃武听了,如夢初覺,見生姑並不動怒,又加著平日相待的情意,知道生姑同自己性情,定然相合,便笑嘻嘻的道︰“我瞧妹妹怎地生的這般標志?小大兄弟不知幾生修來的福氣?”生姑听了,兩頰邊越發的飛起了紅露,只是格格的嬌笑,兩只秋水般的妙目, 來 去,向乃武面上亂轉。好半晌,方低下頭去,長吁了一口。乃武見了,忙笑道︰“怎地動起氣來了呢,可是我言語有些冒犯了嗎?”生姑抬起頭來,向乃武望了一望道︰“哥哥說什麼話來。俺生就的命苦,你瞧那小大,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樣兒,俺見了先一百個不高興哩,別再去說他,听了使人不高興呢。”乃武見了這般情形,心中早料到了七分,暗暗歡喜,今日趁著無人在家中,正可放膽行事。似這般似天仙般的女兒,若能如願一親香澤,真可算得是一生的幸福。瞧生姑的意思,也十分有情,這般的到口肥肉,乃武怎肯不啖個爽快呢。

    當下打定主意,便笑道︰“好哥哥便不談他便了。今天妹妹既是覺的煩悶,哥哥正釀著一瓶玫瑰露在此,一同飲一杯解悶如何?”說畢,也不待生姑允諾,已立起身來,自己在櫥中取出了一對小磁酒杯,幾色菜肴,放在桌上,提出一瓶紅焰焰的玫瑰露酒,斟了兩杯,把一杯送到生姑面前,笑道︰“這酒還香甜可口,且飲一口吧。”這時生姑已是心中小鹿心頭亂撞,粉面通紅,不知怎樣才好,只低頭不語,偷偷的瞧著乃武。乃武見了這般的嬌羞動人姿色,心中越是著了瘋魔,忍不住滿面含笑,漸漸的說些風情言語來打動生姑,一面央告著生姑,飲一杯酒,解解愁悶,生姑對于乃武本來十分憐愛,今天被乃武這樣的溫柔小心,比了小大,真是天遠地隔,一點靈犀,早通到乃武身上,禁不住媚眼含春,水汪汪地的只是憨笑,一壁舉起酒杯,飲了一口,乃武見生姑已是飲了一口,便把精美菜肴敬給生姑下酒。這般的半晌,生姑已是飲干了一杯玫瑰露酒,面上頓時覺的如火一般的燒起,心頭早怦怦的跳個不住。乃武這時飲了幾杯,心猿意馬,那里再把持得定,便把酒瓶提起,取過生姑酒杯,一瞧里面剩有一些殘酒,早把來喝干,又斟了一杯,自己先飲了一口,授給生姑笑道︰“妹妹且再喝一口吧。”欲知生姑喝了沒有,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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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5 18:31:37
第六回 合雙成巫女襄王圓夢 迎百兩淑姬君子同心


     

    話說楊乃武趁著姊姊葉氏,妻子詹氏不在家中,小白菜畢生姑也因了小大同三姑二人都到舅舅敬天家中去游玩,黨的寂寞,到乃武房中欲找詹氏葉氏閑談,不想只有乃武一人,便同乃武坐下閑談。乃武取出酒肴,請生姑飲啖。當下倒了一杯,自己飲了一口,授給生姑道︰“妹妹請飲一口吧。”生姑年紀已長,早已了解風情。平日瞧那小大,呆頭呆腦,丑陋不堪,自己又生著這般天仙般的面貌,未免心中不樂。見乃武這般的昂藏風流、瀟灑曉塵,比了小大真有天遠地隔之分,也很有些留戀。如今見乃武這般相挑,早臉飛赤露,小鹿心頭亂撞,也怦怦相動,便不知不覺得舉起杯來,飲了一口。乃武見了,知道有些眉目,不覺大喜。忙一面同生姑閑談,一面便挑以游詞。生姑都只是不語。兩只水汪汪地的秋水,只向著乃武面上, 來 去。乃武瞧見生姑這般豐韻,那里還忍耐得住,便推過酒M,竟單刀直入,一把把生姑抱住,生姑只不作聲,半推半就。乃武見是時候,即擁定生姑,一面把面親住,一面伸下手去,把生姑衣帶寬掉。生姑這時只羞的嬌顏如火,閉目不語,盡乃武擺布。這一來,便種下了禍根。乃武同生姑已成就了奸情,好半晌,乃武方站起身來。生姑也起身整理衣服。乃武瞧生姑這時,杏眼帶赤,星眸含蕩越發的標志了,忍不住又抱住了溫存一回,方各自收拾。生姑見時候不早,恐小大三姑回來,忙開門出去,乃武忙向生姑耳邊喳喳的說了幾句,生姑不禁回眸一笑,又白了乃武一眼。乃武微微一笑,生姑即走出房去,回到自己房中。見小大同三姑尚未回來,便橫在床上,暗暗思想方才的事情,不覺又羞將起來,似花一般的嬌臉之上,又漸漸的飛起了兩朵紅雲。只時覺得乃武人既漂亮大方,身體又很高貴,對于自己這般的溫存體貼,比較了小大的粗曠野蠻,真是天遠在隔。芳心之中,不由越發的愛著乃武。暗道︰“自己如能嫁了乃武,方是心滿意足。怎地這般命苦,匹配了這個三分像人、七分如鬼的葛品連,可算得是紅顏薄命。想到這里,又不禁悲傷起來。眼中掉下淚來。

    乃武在房中,自生姑出去之後,因身體困倦,也躺在床上休息。想著方才同生姑的事情,覺得很是得意。又想到生姑生得這般的花容月貌,在倉e地方,可算的首屈一指。若是生在富室大家的深閨之中,豈不是一位閨閣千金。偏偏生在這貧苦人家,度那淒涼生涯,又配了這個丑陋不堪的葛小大,真是命苦已極,不覺替生姑抱屈,越發的痛惜起來,在床上休養了一回,不覺天色己晚,听得外面葉氏同了詹氏在那里說話,知道已經回來,忙站起身來,走出回去。見葉氏母子同了詹氏已是回來,坐在外面閑談。見了乃武,都笑著招呼,一同坐下談話。那邊生姑己在那里準備晚飯,小大、三姑也己歸家。對于乃武同生姑的事情,都沒有知道。自這天起,乃武對于生姑,越發的憐愛起來。沒人的時候,便悄悄幽會。生姑家中,小大既不能賺錢,自然很是窮苦。只仗著喻氏偷偷的周濟一些,那里能得支持。虧得乃武時常周濟,方能勉強度日。好得葉氏同詹氏,對生姑的境遇,也很可憐,因此倒也不疑心乃武。

    這般的度了幾時,已是新年正月時候。這一年,正是同治十一年份。乃武正是三十一歲。小白菜畢生姑,方是二十三歲。小大二十九歲。三姑也有二十一歲了。喻氏在新年之中,買了些食物,帶了自己在沈家積下的私蓄來到小大家中,探望小大。這天小大正在家中,見母親到來,心中歡喜,同生姑、三姑二人接到里面。喻氏把買的食物放在桌上,向生姑道︰“生姑我知道你們年下沒什麼東西,所以特地買一些在此,快收拾了進去,在新年中,也可稍稍快活一些。”生姑一看,卻是臘肉、鳳雞、鹽魚等類,又有許多糕餅茶食,便一面收拾。一面笑道︰“正是呢,年下虧得楊大爺,送了我們許多東西,方得好好過年,不然又沒錢去買。”小大接口道︰“正是。我想我們受了楊家多次的東西,自己又沒有什麼送給人家,什麼好呢?”生姑笑道︰“媽媽,我想如今趁著媽買來許多東西,揀好的送些過去,也算答報人家,媽媽你想怎樣?”三姑這時,正忙著翻開了茶食包子,取了兩個蜜棗,向口送,不住贊道︰“好吃!好吃!吃這個甜棗子倒這般的怪好吃的。”正一面大嚼,一面亂翻,听得生姑說要送給楊家,忙搶了一包蜜棗,一塊年糕,匿在身後道︰“媽媽,別听嫂嫂的話,這些好吃的東西,如何去送人呢?快別瞎說,我要吃的。”喻氏瞧了,不禁笑將起來,忙喝住三姑,向生姑道︰“好,還是你會打算做人,我想別的如茶食糕餅等類,他們是不希罕,只有那風雞,卻是我家中揀了四五斤重的肥雞,自己風上的。如今我悄悄地帶了四只來,可送了他們二只,留兩只自己嘗嘗。還加上一塊鹽肉,這鹽肉卻是你晚爹托人在金華府帶來的,味兒還不差。送了這二樣過去也好表了心意了。”小大也有些呆頭呆腦,听了喻氏的言語,並不作聲,只望著許多東西呆看。三姑更是撅著嘴不願意。生姑心中,雖很是願意送去,讓乃武嘗嘗,又表了自己的心意,只是怕喻氏、小大說他同楊家親熱,致起疑心,便不敢立即取來送去。

    喻氏瞧見這般神色,倒不禁笑將起來,便向小大道︰“小大,你怎麼這般的發呆呀,難道是不願意不成?別說是你們常是受著他們周濟,便是沒有受過什麼,這種人家,巴結上了,決不會吃虧的。何況你們住在這里,凡事都須他們照應,又受過人家恩惠的呢?”小大听了,忙笑道︰“我沒什麼不願意的,我只想著他們二少爺待我們真是怪好的,只要瞧我們沒了什麼,便送來了,我們將來如何報答他們?因此便呆住咧。如今送這一些東西去,還有什麼不願意不成,媽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好了,橫豎這些東西,也都是媽帶來的。”喻氏听了,暗想人家說小大傻頭傻腦,如今瞧來,倒也未必,只是人太難看了些,心中不覺歡喜起來。即笑向生姑道︰“生姑,你听著,把二樣東西送去吧。”生姑听了,便揀了兩只風雞,一方鹽肉,拾在手中,興匆匆的出了房門,向乃武那邊走去。不一時,已是回來,笑著向喻氏道︰“楊家二少爺同大娘娘,都說著媽費心呢。”喻氏笑道︰“這些東西,還用得著謝麼。”生姑也不答言,只忙著把東西收拾,又向小大道︰“今天媽來了,也沒有什麼菜肴,只剩了前天楊家送來的風魚,一碟糟肉,把媽帶來的風雞,煮一個起來,開一瓶楊家送的玫瑰露,將就著吧。”小大點頭道好。喻氏笑道︰“我倒隨便,不必多費手腳了。”生姑笑道︰“媽怎樣說的,吃些東西,難道還不是該的嗎,橫豎他也要吃的。”說著,忙忙的取了一只風雞,到廚房中去了。喻氏瞧見生姑這般的玲瓏能干,很是歡喜,不覺提起了同小大完親的心事。暗想如今小大也是二十九的人了,差不多已是半世年紀,生姑雖比小大輕些,卻也是二十三歲了,不能說小。以前的不能完親,一則因了小大在豆腐店內尚未滿師,沒錢進帳,怕不能養家開銷,不得不緩些舉行。二則行完之時,也得請請親友,小大連生活都不周全,如何有這一注巨款。所以住雖住在一起,卻仍沒有完親圓房。瞧這生姑,同小大倒也沒什麼不會,不知他們二人,究竟睡在一處,還是二處。倘是睡在一張床上,再不圓房,被人家知道了,也不好听。好得如今小大去年年底已滿了師了,以後去可以賺錢回來,不致再同以前般的困難。這一注完親的錢,小大現時自然是拿不出來,只須自己向敬天商議,請敬天幫忙,自己也津貼一些。再不夠時,向楊家借些,諒來楊家素日待小大生姑甚好,沒有什麼不肯的。

    想定主意,等幾天到敬天家中,同敬天商議之後,請個風鑒先生,合合八字,選個黃道吉日,把小大生姑二人圓了房,自己也可以了結一件心事。將來若生下一男半女,繼續葛氏門中香煙,自己也可算得對得起已故的丈夫了。想畢之後,就笑著向小大道︰“你們三人怎地睡法呀?”三姑在一旁听得,早搶著道︰“阿哥一個房間,我同小白菜一對睡一個床的。”喻氏听了,越覺生姑可愛,知道生姑從未同小大有越軌舉動。只是又細細一想,生姑雖是從小就童養在家里,只因其中曾有幾年,小大被太平軍擄去時,回過母家,如今雖又接來同居,可是生姑生得這般的美貌,似天仙一般,倉前鎮上,可算得頭兒尖兒第一個美人,小大生得如此丑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配著生姑,真是彩鳳隨鴉,不論是誰都知道是不配。似生姑這般的花容月貌,那里不找一個如意郎君,小大家中,又十分窮困,不要再隔幾時別說是生姑不願嫁給小大,違反前言,把姻緣拆散。便是生姑的母親,也不要懊悔這件親事,過來要領生姑回去,重定良緣,豈不是又得麻煩,或者把這件親事拆散,豈不失卻了機會,不如趁生姑同生姑的母親未曾想到這一層上,快些同小大圓房。到了此時,生米已煮熟飯,就是要悔親,也不能夠了。因此喻氏越發要緊同小大圓房,便問小大道︰“小大,你如今在店內,可以賺多少錢了,用來開支家用,可以敷衍了嗎?”小大听得,不禁皺著眉頭道︰“不行,還是不夠。虧的生姑做些活計,同了三姑做些粗活,又仗著二少爺周濟一些,方能勉強度日。倘不是生姑做活計,光靠著我賺的幾吊錢一月,如何能行呢。”

    喻氏听得生姑能做活計,不由的心中大喜,暗想這倒不妨事了,倘是真圓了房,只須生姑稍稍多做一些生活,自己再稍稍貼些。也可以度日的了。便又問小大道︰“小大,我想你人也大了,年紀己是二十九歲了,不是小了。你媽又嫁著你晚爹,不能常來看你,終須一個親熱痛癢相關的人,照顧著你方好。不如同你舅舅商議,同生姑圓了房。一則完了媽的心願,二則你們二人,可以好好的做起一家人家來。似生姑這般的聰明伶俐照顧著你,你好歹可以少吃些虧,你看好嗎?”小大听了,心中自然願意,只張開了大口憨笑。三姑在一旁,所得喻氏說要同小大生姑圓房,有喜酒吃,先歡喜起來。大笑道︰“媽媽,好的好的!有喜酒好了,媽媽日期揣的近些,從此小白菜我要叫他嫂嫂了。”方說得起勁,恰巧生姑在後面廚房中走出,欲喚三姑進去一同煮飯,听的三姑說是要叫自己嫂嫂,同了有喜酒吃了,又瞧著小大坐在椅上,不住的憨笑,臉上也稍稍有些紅赤,喻氏卻笑嘻嘻地,見自己出來,連連的望了望幾眼,早猜透個中原因,知道喻氏定是在那里向小大說同自己圓房的言語,不由的嚇得一跳,把臉飛紅,也不再喚三姑,一溜煙的逃回廚房。喻氏見了,以為是女孩兒家听得成親,害起羞來。那里知道生姑同乃武二人,早已卿卿我我,恩愛非常,成就了好事。所以生姑听了,不覺有些膽戰心驚起來。

    當下喻氏也不理會,仍問小大道︰“小大,你怎樣只是憨笑呢,究竟怎樣呢?”小大也不禁黑臉變赤,滿臉的疙疸都顯了起來,點頭道︰“但憑媽好了,只是哪里來的錢呢?”喻氏道︰“這倒不妨,我去同你舅舅商議就是。”三姑听得喻氏這般言語,只嘻得直嚷,笑道︰“要叫新嫂嫂了!”喻氏听得,怕生姑害羞,忙喝住三姑,不許亂說。又想到生姑人在廚房內弄飯,很是辛苦,方才出來,定是叫三姑進去幫忙,卻听得了三姑要吃喜酒,羞得回了進去。便叫三姑道︰“三姑,你人也二十一歲,怎地連煮飯都不去相幫一回,快去幫著生姑,把飯弄好,我們一同吃了,我還得早些回去,不然,那些孽障,又得在你們晚爹前說東話西搬是非哩。”三姑忙笑道︰“正是哩,我因媽來了,倒把燒飯忘了,平日飯總是我燒的,只是常燒得底下枯焦,倒也很香,我就歡喜吃這香飯同焦的硬塊。今天小白菜,不對了,要叫新嫂嫂哩,今天新嫂嫂燒飯,不要不燒焦,使我沒有硬塊吃,我得快些進去看看哩。”說著,忙忙立起身來,飛也似的向廚房奔去,一面飛跑,一面又大笑大叫道︰“要吃喜酒哩!小白菜要變新嫂嫂哩!”喻氏見三姑依舊這般的傻意憨,連鍋巴都不識,叫做硬塊,又這般的亂叫亂嚷,被生姑所得,豈不害羞,心中很是替三姑發愁,暗想似三姑這般得傻憨,生得如此的難看,十丑八怪般的,將來如何能攀親出嫁,只可養老家中的了。三姑奔到廚房中,卻見生姑也不燒飯,只坐著低頭發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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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5 18:33:54
第七回 檐前鸚鵡小姑有口難防 室內鴛鴦賢嫂多情慫合


     

    話說喻氏到了品連家中,瞧生姑這般的伶俐聰明,便動了與小大圓房之意,當下即向小大說了,小大心中,自然很是願意,平時見了生姑這般嬌艷如花的未婚妻子,早已怦怦心動,也有過幾次,見左右無人,趁著向生姑調笑,生姑自與乃武勾搭之後,對于小大,心中早不願意,眼瞧著自己這樣的花容月貌,在倉前鎮上,算得全鎮魁首,卻配一個全鎮最丑的丈夫,怎不有彩鳳隨鴉的感慨,心中很是不樂。每逢著一個人在房中時候,便愁對青燈,自嘆命薄。雖同乃武成就了好事,終究不是正式夫婦,將來倘是同小大結婚之後,就不免礙手礙腳,除非是脫離葛家,方能同乃武一生廝守。因此心中很有悔婚之意。只是自己童養在葛家,很難啟口。好得小大無力成婚,可以同乃武交往,因此便蹉跎了下來。見小大到來調笑,當然嚴辭拒絕。小大卻因未曾同生姑正式成婚,不便相強,]只好罷了,可是心中,眼瞧著這般一個美人兒,又是未婚妻子,不能同床合衾,豈有不渴慕之理。只是自己家道貧困,沒有成親的費用,只得徐圖將來。如今听得喻氏要同他圓房,心中很是歡喜,只嘻笑了大嘴,露出了一口闊板黃牙,呵呵大笑,三姑听得,便直嚷要喝喜酒,恰被生姑出來听得,不由思忖,怎地辦法,暗想自己生了這付天仙似的容貌,不想匹配了這個丑八怪般的葛小大家計又十分貧窮,圓房之後,少不得要同房共枕,叫自己如何過度日子。似自己這付容貌,同乃武恰巧可稱得一雙兩好,怎地老天這般的不平,生生把自己配給了小大。小大的生性。又是粗獷不堪,同了乃武的溫存體貼相較,那真是天地之別了。自己同乃武雖已成了好事,恩愛異常,只是終屬勾搭成就,如今倘是要同小大成親,對于乃武,終得稍覺阻礙的了,怎能同乃武相守一世。自己平日,見了小大,便覺得礙眼,如今越發要同他同起同臥起來,生活又是貧苦,叫自己奴何耐得慣這般生活。想到此時,忍不住兩只秋波般的妙眼之內,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般滾將下來。

    耳邊卻又听外面三姑哈哈大笑道︰“現在要添新嫂嫂了,有喜酒吃哉。”心中越發的難過起來,不由得自嘆命苦,怎地匹配了這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怪物,不能同乃武百年到老。懊悔自己在小大自太平軍內逃出之後,那時悔婚,豈不是好,如今若要同乃武廝守一世,除非是悔婚不嫁,立即出了葛家,方能稱心。想到這里,禁不住想著了乃武,是個著名刀筆,倉前鎮上,那一個不知道楊乃武是個刀筆名手,便是連餘杭縣城內,也赫赫有名,諒來對于這些些悔嫁的事情,只須他出手,真是易如反掌。倘是小大要打官司,也只須乃武在上下衙門之中打點,便可成功,自己何不去回乃武商議,同葛家悔婚,離了之後,再嫁與乃武,豈不是絕妙的事情,可以同乃武白首到老,不再同這丑八怪完婚的了。諒乃武同自己,即這般恩愛,听得我自己情願向葛家悔婚,再嫁給他,豈有不願之理,自然替自己設法,全力辦這件事情的了。自己同乃武。穩穩可以相守一世,豈不是最妙的一著呢。想罷,打定主意,便抹干眼淚,方欲立起煮飯,卻見三姑飛也似的跑來,連笑帶嚷的向生姑道︰“小白菜,不對不對,現要叫你新嫂嫂了,你飯可曾燒好,可有焦硬塊呀?”生姑听得,也不去理她,只立起身來,一面燒萊,一面向三姑冷冷道︰“你自己去看吧!”真個三姑自己去把飯鍋揚開觀看,見飯底已起了鍋巴,很是歡喜。便幫著生姑煮燒。不一時,都已就緒,即開出飯去,生姑怕喻氏疑心,仍裝著很是歡喜的神色,興匆匆地的端出了幾盤菜肴,放在桌上。小大也幫著搬好匙著,生姑又在房內取出了一瓶玫瑰露酒開了,取兩個杯子,擺在喻氏、小大面前、各各斟了一杯,向喻氏笑道︰“媽,趁熱喝酒吧。”喻氏笑道︰“生姑、三姑,你們也來吃吧。”三姑即坐將上去,先夾了一塊鹽雞,放在口內大嚼。生姑又到廚房之內,取出飯來,方坐下同食。喻氏飲了兩杯,也便吃飯。小大卻喝得有些醉意,方才不飲,不一時,都已飯罷,生姑把殘肴收掉,取出茶來請喻氏吃茶,自去廚下收拾。喻氏見生姑這般的井井有條,很是歡喜,又同小大談了一回,約定了後天到敬天家中,命小大同三姑同去,因要同敬天商議同小大圓房之事,怕生姑害羞,因此不命生姑同去。當下小大答應知道,喻氏即回轉家去,小大卻因酒意很深,即打了一個中覺。生姑卻獨自一人,呆呆地坐在房中,暗思怎樣的同乃武商議悔婚,不禁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父親在日,也是個秀士,書香門第,都因受了刀兵之亂,水災荒年,弄得一家人家,好端端到了貧無立錐之地,父親便憂郁而死。自己同了母親二人,無處投奔。自己又沒一個嫡親弟兄,可以奉養母親,所有的幾畝薄田,連遭芒歉,收成全無,真弄到衣食不周,不得已才到這倉前鎮來投親,不想竟到葛家來做了童養媳婦,匹配的葛小大,人既丑陋不堪,家中也是這般的貧窮。比較了自己家中,真是差相方弗。自己生著這般的花容月貌,再不道命苦到如此。似小大這般的人,如何配有自己這樣的妻子,也太不相稱了。自己是怎樣的一個心高氣傲的了,配個丈夫,卻這般的猥瑣,平時瞧在眼中,已覺得討厭萬分,如今越發要圓起房來,同他共床合枕,別說是別的事情,便是半夜三更,香夢初回,在枕邊瞧見了這般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人兒,也得嚇一個半死,如何能白頭偕老,同過日子呢?似自己的這付容貌,匹配了乃武,方算得才貌相當,方不負了一生。偏偏乃武已有妻子,自己又配了這般的一個丈夫,真是老天無眼,為何錯定了姻緣。想到這里,越覺得小大的相貌丑惡,不堪同衾,便一心一意的同乃武商議,怎樣才可以悔婚,同小大脫離,方能同乃武廝守一世。

    思前想後,心中煩悶憂愁。自不必說,兩眼之中,也不覺眼淚直向下掛。欲待到乃武房中去商議,又怕小大醒來,被他知道,反為不美。因此只得守候機會。知道後天小大同了三姑,要到敬天家中去商議圓房的事情,總可趁著他們去的時候,同乃武會面,便能商議得悔婚辦法,諒乃武同自己這般恩愛親蜜,決不肯任著小大同自己圓房,礙自己的好事。想到乃武肯向葛家悔婚,自然是求之不得,憑著乃武的刀筆,這些些事情,當然易如反掌,生姑想到了這一層上。倒稍覺得安心了些。當下見天色已晚,听得外面小大已經起身,忙仍到廚下,收拾晚飯。三姑也進來相幫,不一時,晚飯就緒,擺出來吃飯。可是生姑三心中有了心事,便有些茶飯無心,很覺得悶絕,只略吃了一些。小大、三姑那里知道生姑的心事,依舊狼吞虎咽的飽餐一頓。晚飯過後,生姑收過殘肴,在廚房內收拾清楚,便各自安睡。到了明天,小大仍到店內去工作,只因這時,還在新年之中,小大白天商店內去,晚間便回到家中游玩,所以到了天還未明,便得到店中去做豆腐。日中時候,店市已落,便回家中,有時出去游玩,這天自然也是這樣。生姑在房中因有了心事,再也睡不安穩,听得三姑鼾聲如雷,睡得很熟,生姑卻只得翻來覆去。到了四更時分,方覺得有些朦朧,卻听得小大已是起身,生姑怕小大疑心,反為不好,即仍起身,安排了面水,與小大盥洗,又煮了些粥,給小大充饑。小大吃畢,即我匆匆起身,到店內去了。生姑方再回到房中,重行安睡,身體也十分困倦的了,不覺安然入夢。一覺醒來,已是辰刻光景。三姑早已起身。生姑因怕被小大、三姑等瞧出自己有了心事,致露出了破綻,好得明天小大同三姑二人都得上舅舅喻敬天家中,只有一天工夫,自己便能同乃武會商,因此不動聲色仍舊照操作。果然小大、三姑都未覺得。

    一天易過,到了明天,小大因這天喻氏吩咐,命自己同了三姑到敬天家中,一則拜年,一則商議完姻圓房的事情,須得到敬天家中去午飯,便在四更不到已經起身,吩咐生姑早些叫醒三姑,替她梳洗得干淨一些,揀一件光鮮些的衣服給她穿著,生姑答應一聲,小大自出門去到店。生姑因這天須得向乃武商議悔婚,便睡在床上,閉著雙楮,暗暗思想見了乃武之後,如何開口。過了一回,見已紅日東升,時光不早,忙叫醒三姑,三姑把手抹著倦眼,早嚷道︰“阿哥那里去了?今天要到舅舅家中去咧。”生姑所得,不由得暗笑。三姑早已想定到敬天家中去了,便笑叫道︰“三妹,快些起來吧,你哥哥就得回來,同你去咧。”三姑听得,忙一睜雙眼,一骨碌爬起身來,出房到廚房中,取了面水盥洗,生姑也便起身,一面同三姑梳洗,一面同三姑閑談,梳洗畢後,又在房中揀了一件花花棉襖,給三姑穿了。又將一雙平底花鞋,足有一尺光景,給了三姑。原來三姑怕纏足疼痛,不曾纏足,便成了尺二蓮船,同了生姑的三寸金蓮,尖瘦得似一支水紅菱兒,相較之下,真是天遠地隔,這雙花鞋乃是生姑湊著三姑的尺寸而做,預備在新年穿著,今天便取給了三姑,三姑把衣服鞋襪都穿著就緒,坐在客堂之中,呆呆地等著小大回來,一同上敬天家中,生姑也梳洗了一回,自去端整早飯,煮好之後,問三姑可要吃粥。三姑撅起了大嘴,向生姑道︰“小白菜,你真是憨的了,停一回到舅舅家中,好吃的東西正多著呢,如今吃粥便吃不下了呀,不要吃。”生姑听了,倒不覺好笑起來,即自去吃粥。不一刻小大已自店中回來,也換也一件青布棉襖,一條干淨青布作裙,又穿了雙新的青布鞋子,方同三姑出門向敬天家中去了,生姑見小大,三姑二人已去,心中很是歡喜。一望日色,已是己牌時分,知道乃武已是起身,一切都已就緒,便收拾了一回,走將過來。方到了楊家客堂之內,卻見乃武妻子詹氏同了葉氏,方穿好了衣服要出門去,心中大喜,暗想今天很是湊巧,自己可以同乃武細細一談的了。葉氏瞧見了生姑,即忙讓坐。生姑一面謙遜,一面同二人照呼。詹氏便笑道︰“生姑,你怎地這時倒空閑了呢?”生姑便把小大、三姑都到敬天家中去了,向二人說了,又問二人到那里去?”葉氏答道︰“我們上親戚家去拜年。”這時乃武恰巧從房內踅出,見了生姑,即點頭招呼。生姑乘著二人不覺,暗暗向乃武使了個眼風,乃武那里知道生姑要同葛家悔婚,急待同自己商議,只道是生姑欲乘著無人之際,向自己幽會,便暗暗點頭會意。一面向詹氏道︰“你們快去吧,晚了倒不好,叫人家懸望的,好得生姑不是客氣的人,不必陪伴了。”生姑也忙道︰“正是正是!二少爺的話,一些不差。匠是大娘和二奶奶有事請便吧,我也得回去煮飯咧。”說著,立起身來,自回家中,知道乃武已知自己約他,停了一回定必到來。便不到廚房中去煮飯,只回到自己房中,靜悄悄的睡在床上,等候乃武到來,詹氏同葉氏見生姑回去,即說了一聲有慢,過一天來游玩,便一同出門拜年去了。

    乃武見二人已去,生姑定在房中相候,忙一溜煙望著生姑房中走來。方踏進房門,卻見生姑獨自一人睡在床上落淚,原來生姑回房之後,知道乃武即要到來,睡在床上,又想起了小大將要圓房,自己同乃武不能白頭到老,所以又流起淚來,當下乃武瞧見,不禁先是一呆,平時生姑瞧見自己到來,總是歡天喜地,滿面春情,親熱非凡,因何今天睡在床上悲泣?以為生姑恨著自己多天不來,所以悲傷,忙在床沿上一坐,笑道︰“好人,怎麼哭起來了呢?可是為了我多天不來看你吧?可知道我們的事情,須得秘密才好,倘是被小大知道瞧見,那還了得,這幾天小大常在家中安歇,叫我如何來看你呢?”生姑听得乃武這幾句言語,知道同小大圓房之後,小大定必常住在家中,自己同乃武不容易相會的了,便越發的悲泣不休,一塊手帕,已是濕透,把乃武弄得莫明其妙,忙一面把生姑扶了起來,溫著香腮,一面悄道︰“究竟是不是呀,如何這般的悲傷呢?有什麼事情,快告訴我,好歹我總可以幫你?只要是我做得到的事情,光是哭,有什麼用呢?快告訴我有什麼事情,值得這般悲傷?”生姑听得,方止住悲痛,一面拭干了眼淚,向乃武說出一番要同葛家悔婚的話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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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5 18:35:44
第八回 苦口婆心種成功德 甜言蜜語喜見祥和


     

    話說小白菜生姑,听得喻氏說起要把自己同小大圓房,心中很不願意,一心想同小大悔婚,嫁給乃武,這天乘著小大同三姑到舅舅喻敬天家中去了,便到楊家,暗暗示意給乃武。恰巧乃武的妹妹葉氏,同了妻子詹氏也一同出門,乃武即悄悄的到生姑房中,卻見生姑獨自一人,睡在床上哭泣,忙追問生姑,因何這般悲哀?生姑一面流淚,一面向乃武嗚咽道︰“我生就的命苦,自幼喪了父親,只剩了一個也是生就命苦的娘,把我弄到了這個所在來,朝夕同兩個三分像人、七分如鬼的人在一處,怎不叫人悲傷,並時常虧的二少爺垂憐照應,又承二少爺這般的憐愛,我滿想就此過了一生,也是罷了。雖是每天瞧見那一對傻頭傻腦的呆子,卻有時還為安慰一些。不想如今連這些些的快樂,也要沒有的了,怎不使我哀痛自己這般的昔命呢!”說畢,又哀哀的痛哭起來,把一個布枕,濕了半邊。乃武听了生姑的言y,依舊不甚明白,又見生姑哭的如帶雨的梨花,心中早憐惜非凡,忙一把把生姑扶起,一面溫存道︰“生姑,究竟是什麼事情,值得這般哭泣?且說將出來,待我細細思忖。有我楊乃武在這里,好歹總可以幫助著你,且別悲泣,快說給我知道是什麼大事呢?”生姑即一壁試淚,一壁把前天喻氏到來,要選吉日同小大自己圓房,自己心中不願嫁給小大,意欲悔婚的話,細細的向乃武說了一遍。又向乃武道︰“二少爺,你瞧小大這般的相貌,說是同他共床合枕,便是我每天同他同桌飲食,也一百個不樂意哩。不因了二少爺這般憐愛,我早要脫離這地的了。如今越發要圓起房來,叫我怎生過日子呢?而且小大倘是圓房之後,說不定得常常回來,你我的事情,便有些礙手礙腳,我那里受的下呢?好歹請二少爺同我想個法子,同他們一刀兩截,割斷了牽制方能……”。說到這里,禁不住粉面通紅,漸漸的低下頭去。

    乃武瞧了,豈有不知之理。知道生姑嫌小大相貌丑陋,不願成婚,要同小大悔婚,嫁給自己,只是自己一則已是有了妻子,萬萬不能再娶生姑。二則自己同生姑的事情,終是私事,若是暗中往來,原無不可,倘說是要正式娶到家中,便是作為小妾,外間難保無人談論,說是自己因了勾搭生姑,逼散小大姻緣,豈不是奪了小大的妻子。自己在倉前W譽向來很好,這一來豈不受萬人唾罵,就此名譽掃地,竟得無顏見人。因此這事,萬萬的使不得的。便是如今,雖沒人敢說自己同生姑有什麼曖昧事情,可是都知道小白菜同葛小大還未圓房。小白菜生的這般的標志,小大如此的丑陋,當然不是美滿姻緣。住在自己家中,難免沒人捕風捉影的猜測。而看小大、生姑這般的年紀,何以住在一處,卻不圓房,又是使人可疑,倒不如趁此機會,助生姑同小大圓房,一則可以免了外人的閑話,二則倒可以同自己常久相愛,不致使小大、喻氏、敬天、自己姊姊。妻子等發生疑心,豈不是一得而倆便。又加著小大這般貧困,討一房妻子,也不是容易事情,若是自己趨勢慫恿了生姑,幫助生姑悔婚,與自己並沒有多大利益,在小大卻一生把他一家人家拆散,于自己陰騭上,也不甚佳妙。自己已佔了小大的妻子,何忍再去拆散他的人家呢,不如相助生姑,把這條悔婚心念去掉,在自己名譽上既好,在實際上也比較有益一些,陰騭上越發的不虧了,可以把自己勾搭生姑的罪惡消滅,豈不是好。

    想定主義,便向生姑道︰“生姑似你這般的花樣的容貌,真所謂秋水為神玉為骨,便是古時的王嬙、西施、飛燕、玉環,也未必再勝如了你。不要說倉前鎮上,找不出第二個,便在杭州府內,浙江全省,也找不出如你一般的來,真可說天下無二,世上無雙,若是處于深閨之內,怕不是個艷名雙全國內蘭閨淑女,應該匹配個如玉樹臨風,似宋玉潘安般的王孫公子,總算得一對壁人,閨房之樂,可以勝于畫眉。如今配了小大,生得這般的丑陋,渾如個丑八怪短命丁似的,無怪你心中要悲哀痛哭了,你的言語,我都明白,可是話不是這般說的,大凡一個女子,最重名節,所謂一夫不受兩家茶禮,烈女不嫁二夫,便是這個意思。你我的事情,究竟不能上張曉諭的宣布出來,只可暗暗相會。你我雖是恩愛非常,總是私情,倘是說你如今同小大悔婚,再來嫁我,不是我說句薄幸的話,一則我已有了妻子,在我這種門庭,怎能無緣無故把妻子休掉,我妻子又沒犯七出之條,便是我要休她,也是個不可能之事。再把她休了,來娶你家中,別說是我的名譽上,必定從此掃地,為鎮上人所不齒,就是你的聲名,也不好听,而且你的一方面,憑空說一聲悔婚,也談乎容易,內中阻難正多,若是悔婚不應,豈不是畫虎不成,反類其犬,為人譏笑,二則你我住在一個門庭之中,你生就這般的容貌,小大又這般丑怪,難保早有人在背地談論你我有了不正當的事情,若是你一悔婚之後,當不是坐實了這事,如何再能見人。如今這般情形,那一個敢道你我一言半語。你悔婚之後,再來嫁我,越發被人家說你的悔婚,是我調唆出來的,那時我還能在鎮上立足不成,我既不能在鎮上立足,你又如何辦法呢?再有小大听得你要悔婚,豈肯甘休,說不定要步到衙門之中。這一來,越發使得你我二人顏面掃盡,所以你說要同小大悔婚,再來嫁我,這事萬萬不能。生姑,你是個聰明剔透的人,總能想到這一層,並不是我的變心和忍心,不肯同你設法向葛家悔婚,實是倘若實行悔婚之後,倒有許多不便,受人家閑話,這又何苦呢?生姑,你想對也不對?”

    生姑仍睡在床上,一言不發,听乃武說畢,方嗚咽道︰“如你這般說來,我決不能同小大悔婚的了,任我在苦海之中,同這不像鬼又不如人的東西一生度日,盡被他蹂躪,你我的事情,就此了結不成?瞧你不出這般文質彬彬,一表非凡,肚子內又很通遠的人,這般的狠心,竟把我送入了地獄,一些不肯救援,從此之後,你也不必再來瞧我,你我的事情,就算完了。便是昔日你同我的山盟海誓,萬般溫存,也都是假的,如今不必再去提起,並且不同小大悔婚,你我自然也難以相會的了,何況你是個薄幸人呢。我不怨你,只怨自己,生成的這般苦命,落在這地獄之中,永無脫離之日了。”說著又嗚嗚痛哭起來。

    乃武听得,忙也伏下身去,拍著生姑的香肩道︰“喲呀,生姑,你差會了我的心了,你以為我乘此機會,和你斷絕了嗎?這卻是你大大的誤會了我的意思。不叫你悔婚,就固了我不願離開著你,你想倘是悔婚之後,我既不能娶你,你難道就不嫁人不成,嫁一個人,又怎能如小大這般的呆子,那時我再欲與你相敘,方真的是難了,不如不分開了,而且如今你的年紀,已是二十多了,住在這里,若再不同小大圓房,外間造謠生非的人多,怕不說你因了小大貌丑,不肯圓房,說不定同我有了一手,豈不是你我二人的名譽,又將掃地,所以我想正好借著同小大圓房,一則可以免除外間之閑話,二則小大這般的傻子,我們要騙他,也還容易。況且從此之後,免了喻氏等的疑心,不致命小大搬到別地居住,你便能常住在我的家中,相會自然比較了外面容易,又不會出岔子,被人知曉。小大既在豆腐店內做伙計,少不得要在店中,回來的日子,決不能多,你可以借著同小大同床共枕,與三姑分床,睡在小大的房中。小大不回來的時候,我盡可放大了膽子前來,豈不是一舉而兩得,比了如今的偷偷摸摸,好到萬倍。所以我勸你不要悔婚,完全是因了我不願離開著你,暗中圖一個一生恩愛,你竟誤會了我的意思,以為要斷絕你了,豈不是大大的辜負了我的好意。我又不傻,放著你這的天仙般相貌的人,還肯丟掉不成?”說著,一手勾住了生姑香頸,在生姑的嬌顏之上,親了一口道︰“生姑,你細細的恩忖一會,我的話差也不差,薄幸人可是這般計算的?”說著,便伏在生姑香肩之側,低低的道︰“好妹妹,你是個聰明剔透,生成了玻璃心肝的人,如何連這些些意思,也想不出來,只圖了一時的忿氣,不把以後的事情如何,細細的思忖一回呢?”

    生姑听乃武滔滔的說了一回,究竟也是個聰明極頂的人,不是似三姑這般的愚魯,覺得乃武所說的言語,一些不差,倘是自己同小大悔婚之後,如何能再住在這里,除非是嫁給乃武。如今既不能嫁給乃武,悔婚之後,非嫁別人,便只能回家鄉去。若是嫁一個丈夫,總不能再比小大蠢魯的人,自己同乃武的事情,便有些難了。若是回家鄉南京去,更不必說了,同乃武不會再行見面,豈不是弄巧成拙了呢。”想到這里不禁嬌顏飛紅,一語不發。乃武見生姑不再言語,知道生姑心中已漸漸的明白過來,便又笑道︰“生姑,你說的言語,可是一些不差,如今請你把悔婚的念頭丟開,任他們怎樣辦法,定了日期圓房也好不圓房也好,只要你能照常住在這里,你我二人,便能永久會面相敘。我看小大這人,雖則粗魯,待你卻還不差,你可知道似小大這般的人,要娶妻子,很不容易,你悔婚之後,小大再要定一家親事,不知在何年何日,豈不把小大一家好端端的一家人家,拆一個四散分離。又絕了葛家香煙,這陰騭可喪得不小了。非唯是你要喪騭受萬人唾罵。便是我也成了個狼心狗肺的惡人了。倒不如你同小大圓了房,一則成就了葛家香煙,二則你我可常常一起,豈不是一得而兩便呢。好得你如今也慣了,怕什麼呢?”生姑听了不禁 哧一笑,向乃武白了一眼道︰“你這人真是可惱,人家心中正覺得不舒服,你還取笑我什麼怕不怕啊!”乃武見生姑這般神色,似嗔似笑,越發添了幾分美麗,忍不住心中怦怦的亂動,便趁勢把生姑一摟,笑道︰“喲呀,我說的是句句好話呢,即是你圓房時的不怕,也是我的大功呢。”生姑听了,忍不住嬌啐連連,伸手把乃武拍了一下,乃武乘了這一拍之勢,頓時房中不再听得談話,只有些嬌喘之聲。好半晌,方見乃武整著衣服,出了生姑房門。生姑卻顏如朝露,倦眼惺松的橫在床上。自此之後,生姑方暫時把悔婚的心丟開,不再向乃武提起。

    這天晚上,小大同了三姑回來。生姑因听了乃武的一番相勸,倒把平日厭惡小大心思,去了一半,願意同小大圓房,可以常住在楊家,表面上同小大成為夫婦,晴中卻與乃武白頭到老,便滿面春風的同小大、三姑二人閑談,暗暗探听今天小大、三姑到了喻家之後,可曾選好吉期?果然在小大口中,探听得很是明白。原來小大同三姑二人,今天依了喻氏的言語,到舅舅喻敬天家中,一則拜年,二則商議小大合婚的事情,小大、三姑到了喻家,敬天又見了喻氏,一同坐下,喻氏便同敬天商議小大圓房的事情,敬天听了笑道︰“正是。這事我也想到了很久的了,只為了小大一則還未滿師,不能多賺些錢,開支家用。二則圓房之時,也得一注費用,從哪里來呢?所以一向沒有提起。如今小大已是滿師,好歹能夠多賺一些了,常時命他們小夫妻倆,住在一處,名份不定,究竟終有些不便。而且生姑這孩子,既生就了這付花一般的容貌,年紀也不小了,不要做出什麼事來,反為不美,不如先同他們圓了房再說,我也本來要同姊姊來說了,如今姊姊既是也有這個意思,那自然再好也沒有的事了,只是圓房之後,可不能如現在了,每天開門七件事,件件要錢,如何辦法?又加看圓房時的一筆費用,出在那里?這卻都得先預備一下,姊姊你瞧對不對呢?”喻氏笑道︰“我也因這個緣由,不敢提起,現在卻知道小大的家計,一半仗著生姑做活計下來,那就不妨事了。圓房之時,便越發願意做了,小大也可多賺一些。家用便可以不用愁了,圓房時的費用,我稍稍有二十幾塊的私蓄,弟弟你也幫他幾塊,不足時向楊家二少爺借一些,將來加利還他。這也是一件大事,我瞧楊家同小大、生姑都好,平時常是周濟,這般的大事,終不致于拒絕。有了幾十塊洋錢,也可以將就的了。”敬天笑道︰“如此很好。事不宜遲,我今天便去找合婚的揀一吉日,下了吉期,可以大家安心預備喜事。”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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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5 18:37:29
第九回 金玉緣口開雙和合 藥石意語惜一嬌娃


     

    話說葛小大同了三姑,到舅舅喻敬天家中,一則拜年,二則因了喻氏要同小大生姑圓房,同敬氏商議,小大、三姑到敬天家中,見喻氏已到,當下小大、三姑二人,向敬天拜過了年,坐在一旁。喻氏便把要替小大生姑圓房的言語,向敬天說了一遍。敬天听得生姑會做活計。將來小大家中,可以仗著生姑貼補,又听得喻氏說了圓房的費用,喻氏自己有二十余元的私蓄,請自己也補助幾元,不足時可以設法向楊家借貸一些,敬天知道有了幾十元,同小大圓房,雖不十分富麗堂皇,也不算得十分寒酸的了,心中很是歡喜,便笑道︰“姊姊這般說來,果然無須慮得。既是如此,生姑年紀已不小,不要再停幾時發生了什麼變故,我們事不宜遲,一個黃道吉日圓房就是。”喻氏笑道︰“正是,這事都得費心兄弟的了。選定了吉期之後,我們也可以慢慢的準備起來。”敬天滿口應諾道︰“午飯之後,即去找陰陽先矷C”三姑自到了敬天家中,只抓著桌上的果子亂嚼,呆呆地听得喻氏同敬天談話。听得敬天午後去找陰陽先生,揀選吉期,不久小大便是成親,倒比了小大還歡喜,不住的嚷道︰“好了,有喜酒吃了!”又向著敬天道︰“舅舅,叫這個陰陽先生,揀得早些,我可以看阿哥同小白菜拜堂了。”喻氏瞧三姑這般的傻頭傻腦,胡言亂語,不禁嘆了一口道︰“三姑,以後我瞧她定得終生在家中的了,這般的傻樣有誰來覓她這樣的寶貨去呢?怎地生姑生得這般的聰明伶俐,嬌艷標志,三姑卻既傻又丑,無怪都要叫生姑做小白菜,三姑叫塌枯菜哩。”

    三姑听了,把嘴撅得高起,瞧著小大道︰“不要緊,不要緊,我也嫁阿哥好哩!”喻氏、敬天見三姑傻到這般地步,忍不住笑將起來,喻氏忙叱三姑道︰“不要亂說。”三姑見喻氏發怒,方不敢再說。不一刻,午餐已備,敬天便請喻氏吃飯,喻氏也不客氣,同了小大、三姑在客堂內坐下。一瞧桌上,排得滿滿的一桌菜肴,十分豐盛,喻氏笑道︰“今天倒破費了兄弟,怎地辦了這許多的菜肴?我又不是客氣的人。小大、三姑更不必說,是外甥男女,越用不著這般的盛饌,叫你姊姊心中怎生過得去呢?”敬天笑道︰“姊姊也不必謙遜了。我同姊姊,是一母同胞,今天到來,吃一些也是應該的。何況姊姊今年到來還是第一次,又有小大、三姑,這一些些東西,算得什麼,快趁熱吃吧。”說著,即請喻氏上坐,小大、三姑打橫,自己同妻子在下面相陪。又取了一瓶玫瑰露酒,在喻氏杯中斟了一杯道︰“姊姊,你嘗嘗這酒,還是去年我自己把花瓣自浸的。”喻氏即飲了一口,覺得又是清醇,便滿口道好。敬天知道小大也歡喜飲酒,便也斟一杯給小大道︰“今天不是舅舅不許你多飲,只因飯後還得出去干正經事兒,只許你飲三杯,多飲了醉後不好。”小大即答應一聲,各人隨意飲啖,飯罷之後,喻氏坐在敬天房中喝茶,敬天即向喻氏道︰“姊姊,我們先去一趟,選定日期,可以定心。姊姊在這里相候,待我同小大回來之後,再回家如何?”喻氏點頭道︰“好,你們可得早一些回來,不然,我是候不及的。”敬天一壁答應,一壁同了小大,出門而去。

    喻氏便在敬天家中等候。敬天同小大二人,一逕向著陰陽先生家中走去。這位陰陽先生,在倉前鎮上,專替人家算命起課,卜葬選吉期,配合八字,合親等事情,名號喚做費鐵口,倒也有些小名望的,敬天同小大即去找費鐵口,選吉期合親。走了一回,早到了費鐵口門前,一瞧費鐵口,正同人家起卦,敬天、小大二人,即走到里面,在一旁坐下,直待費鐵口起完了卦,方向費鐵口說明要選吉期合親,請他選一吉期。費鐵口把小大、生姑的八字排了一回,即揀定了六月十八,是黃道吉日,同小大、生姑二人的八字之中,很是相合。在這天合親,穩可夫唱婦隨,家庭融洽。敬天听了,很是歡喜,謝了費鐵口一千制錢,方同了小大回來。喻氏見敬天、小大回到家中,忙問選的什麼日期?敬天把那費鐵口的言語,已擇定了六月十八的一天,作為圓房的吉期。喻氏听得,很是歡喜,向敬天笑道︰“這般也好,離今天還有半年光景,可以慢慢地準備起來。便是錢的方面,我也可以多積一些,兄弟你也可慢慢籌措,對于圓房所需用的東西,拜天地時,小大、生姑所穿的衣服,既是夏天,倒可省些。我也得回去了,再遲了怕這三個壞蛋又得在老頭子面前搬是非哩。過了天,我再到小大家中,向生姑說明,圓房之時,生姑現有許多應用之物,也要叫生姑預備一下。而且向楊家去說話,還是叫生姑去,比了別人好些。楊家的大奶奶,二少爺,都很瞧得起生姑,諒來沒什麼不肯的。兄弟你瞧對嗎?”敬天點頭道︰“好,正這般吧,姊姊先回去好咧,好得離吉期還有半年,不妨慢慢的籌措起來,不必急急于一時呢。”喻氏一面吩咐小大,好生在店中做事,一面向敬天夫婦作辭,自回沈家,小大、三姑又游玩了一回,方回到家中。只因敬天吩咐小大暫時不必向生姑談起,所以小大並不向生姑說知已選定了六月十八日的吉期。只是三姑呆頭呆腦,那里知道什麼,便向生姑說了。生姑听得,因早被乃武勸解了一番,知道不能悔婚,不如同小太圓房之後,可以同乃武常在一處,倒也若無其事,依舊操作並不因了將要同小大加圓房,心中現出不高興的神色。

    過了幾天,新年已過,小大仍到豆腐店中去做事,有時回來住宿。有時便宿在店中。一個月中,宿在家中的時候,不過七八天光景,而且每天住在家中的時候,絕早即須到店中去。因此小大在家中的時候,真是極少。生姑同乃武越發的可以從容幽會。好得三姑睡到床上,酣睡不醒,非到明天朝上,不會醒轉。生姑俟三姑睡熟之後,偷偷的到小大房中,約著乃武幽會,便把喻氏已同小大擇定了六月十八作為圓房吉期,向乃武說了,又把圓房之時,缺少費用,要向乃武借些開支的話,也一一的向乃武說明。乃武听得,心中也是歡喜,向生姑笑道︰“如此也好,大凡一個女子,總得嫁一個丈夫。你我的事情,終久不能出亮,同小大圓房之後,你表面上便有了丈夫,住在這里,便不妨礙了,暗中卻可以時常相會,小大又須到店,在家中的日子,不一定多,豈不是你我仍舊可以如現在一般,致于圓房時的資用不夠,向我借些,我自然可以答應,也說不到什麼借不借的言語,便算是我送的一份禮,也是應該,但是我無端送上這般一份重禮,外面又得有了閑話。依我想來,不如我暗暗給你一些,你藏好了,將來喻氏托你來向我借來,你可以取出,說是平日做的活計儲蓄著的,一則可以免了外間閑話,二則又見得你的賢惠,生姑你瞧如何?”

    生姑听得乃武這般的體恤自己,越發的感激乃武,曲盡綢繆自不必說。過了幾天,果然乃武悄悄的交給生姑三十塊洋錢,命生姑藏好。生姑心中越發的感激乃武,不禁又想到將來同小大圓房之後,少不得要同小大同床合枕,難保不冷落了乃武。想到這里,心內又覺得不歡喜起來,向乃武道︰“二少爺,承你這般的垂愛,真是感激之至。今生今世,不能再報你的大恩大德,只得待之後生的了。”乃武笑道︰“你是個聰明人,怎地還提起這些話來。倒叫我心中不安咧。好得以後,你我相交的日子尚多,說什麼報恩不報恩呢?”生姑道︰“話雖這般的說,只是我心中,總覺得對不住二少爺的。不是說句不怕羞恥的話,將來同小大圓房之後,終久不能如現在一般的快活,可以隨時相會。小大這人,生得又這般的不堪,叫我如何忍耐得住呢。”說著不禁又垂下淚來。乃武一見,忙安慰道︰“你不必這般的想,你我既住在一個家里,小大又得到店,自然相敘的日子很多,我不是多譬解給你听了嗎,同小大圓房之後,反來得便利,在我們的事情上,非惟無害,反有利咧。”生姑道︰“話雖不錯,只是小大這人,如此的骯髒丑怪,教人見了,便作嘔心,如何可以同床共枕呢?我對這一件事上,心中不知怎的,總不願意。”乃武听得生姑這般說話,暗想小大的人,生得固是丑八怪般,可是生姑決不能因他丑陋,鬧出什麼岔子,在自己既是不好,在生姑也未必有益,反兩敗俱傷。如今生姑既有了這般言語,不要悔婚的心腸方才丟掉,又生出別一文章出來,倒是勸她一番,使生姑知道自己的事情,乃是越禮之事。一個妻子做了這般事情,已很對丈夫不住,不能因了同丈夫意見不合,又嫌丈夫相貌丑陋,再生出作踐丈夫的事情。非得敬愛丈夫,方能以功抵過。想生姑是個聰明剔透的人,自能明白其中利弊。

    當下打定主意,忙向生姑道︰“生姑,你這個心思,可不能有的。你得知道大凡夫婦之間須相敬如賓,方算得一個賢德女子。對于丈夫,非得敬愛不可。做妻子的人,有了外遇,已是很不應該,何況還要嫌丈夫怎樣丑陋,怎樣骯髒,那還能稱一個賢德女子嗎?我們的事情,既不能給外人知道,不論什麼事情,便不能使旁人猜疑,你倘是不願同小大同房,外間自然又得猜疑起來,你我的名譽可不是仍如要悔婚一般的一落千丈。何況小大待你也很不錯,你只想到自己已做了對于丈夫越禮之事,不能不敬愛丈夫,將功贖罪,有了這個心思,便不會嫌丈夫丑陋了。你是個聰明人。當能知道我的言語,是否至情至理,生姑,你細細的思忖一回,錯也不錯?”生姑一言不發。听乃武一番相勸,暗想的思忖了一回,不由得恍然大悟,頓時把厭惡小大的心腸,一變而成為敬愛,這也是生姑明達事理,知道女子應三從四德,一女不事二夫,自己既由母親主持,配給小大,小大便是自己的正當丈夫。自己對于小大,應該相親相愛,听以听了乃武的言語,句句入耳。在乃武心中,也因了自己已沾污了生姑身軀,不應再使生姑與小大齟齬不和,于自己的陰騭名譽,都有妨礙,因此諄諄相勸。虧得乃武有這般善念,以後方得超雪冤獄,倘是生了邪念,那里有這般的善報。此是後話。

    且說生姑自听了乃武一番相勸,把厭惡小大的心思,都丟在九霄雲內,對待小大,竟以妻子身份,體恤小大,不如以前一般見了小大,即生厭惡之心的了。便是對于三姑,也很和穆。小大是個渾渾糊糊的人。只知道生姑對自己十分要好,喻氏見了生姑這般形式,也以為生姑知道了要同小大圓房,定了名份,才敬愛丈夫,那里知道其中有乃武相勸的一番言語,方有這般效果。過了兩月,喻氏已同小大預備一切圓房應用的東西,暗暗算了一算,自己到六月中,大約可以私蓄三十元光景,敬天卻有十余塊相助。連著小大所嫌的錢,可以積蓄下來的,共有五十余元,倘再有三十塊錢,便可以諸事齊備,很舒服的了。這三十塊錢,早有心要向楊家相借,托生姑自己向葉氏乃武去說。這天到了小大家中,即向生姑笑道︰“生姑,有一件事情,必須你替我去辦理,論理呢,這件事情,不好請你自己去說的。只是如今也是沒法的事,倘不是你自己去說,怕不成功,所以只得我自己來托你了,”生姑听得,早料到是要向楊家借錢,作為圓房之用,便假作不知道︰“媽媽,什麼事情要我做的呢?只要我辦得來的,如今既是一家人了,有什麼不可以呢?媽媽說吧。”喻氏听得,心下很是歡喜,忙笑著道︰“也沒什麼大事,只為了你們圓房的事,我同你舅舅雖有了一些,還覺得少一些,倘是錢少了,辦事既困難,應用的東西也得缺乏,而且面子也不好看。因此我想由你向楊家二少爺去借這麼二三十塊錢,將來由我加利歸償。楊家二少爺、大奶奶都瞧得起你,諒來你去說來,一則你的面上,二則是成就了你們一件好事,十九可以應允,如今你可能代著你媽,向楊家二少爺去說一說呢。”生姑听得果然是借錢的事,便笑道︰“我道是什麼事情,原來是這事。媽媽,不是我說一句不識臊的話,如這般的一生大事,向人家去借錢,怕不被人恥笑。媽既少錢,也不要緊,我平時做著活計,積下一些,何不並上用呢,也可免了向人家借,受人家譏笑呢!”喻氏听得生姑有些私蓄,願意取出,心中雖很歡喜,只怕只有幾塊錢,仍不夠用,便笑著道︰“你的話雖是不錯,只怕仍不夠吧?你有多少錢的私蓄呀?”欲知生姑取出多少錢來,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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