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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金吉]傾國王后(王道之日殞篇)[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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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1 16:24:32
  第九章

  在天荒地老,百年孤寂的夢境裡,她徘徊在斷崖邊。沒有日與月,沒有物換星移,怒滔靜止,大地冰封,萬籟俱寂。

  她死不了,只能夜復一夜地等待夢醒,等待自己蒼老凋零,唯一的慰藉是投身夢中夢,明知夢中有無數生老病死的折磨,更不可避免地去經歷人間巨大悲劇,帶來生不如死的可怕夢魘,在孤獨地獄裡的她仍然抱著小小的期待——

  期待那來世的夢境裡,人海茫茫之中,她可以找到他。哪怕他跟她都已忘卻前塵,哪怕他們只能擁有錯身而過的短暫緣分,思念讓她願意一再抱著渺茫的希望,一再投身夢中夢。

  生生世世,她永遠都在滾滾紅塵中尋找他的背影與回眸。

  她的魂魄在時空交錯中飄泊,坐看滄海變成桑田,這趟旅程對她來說經歷了千千萬萬年,她早已疲累不堪,終於像一朵凋零的花,落在他肩上,在短暫的依偎中得到救贖與滿足。

  哪怕,它真的很短暫。

  離開了天水荒原,他們向東行,已經有三天,第三天他們來到港口,巴日不知哪來的錢雇了一艘船,孟蝶不知道他想去哪,也不打算問。

  只要他在她身邊,天涯海角都無所謂。

  她一直未曾合眼,巴日第二天時只以為她不適應奔波勞碌,在天水荒原時他一向比孟蝶早醒,這兩天醒來時她卻總是看著他。

  巴日終於發現她眼下的疲累與不停在手指與手腕上割出的傷口。

  「你到底在做什麼?」他拒絕心疼,口吻暴怒,卻阻止不了心頭一陣一陣的不捨與自責。

  他怎麼會沒發現她的不對勁?

  孟蝶只是看著他,眼裡有著討好,「我……我不小心割到的。」

  巴日抓過她的手,幾處傷口早已化膿,他細心處理好它們,威脅著要她入睡。「船還有一天才會到蟒城,在那之前你最好睡一下,我不想帶著要死不活的病人趕路。」

  「蟒城?」那是馭浪侯的地盤,他到那裡做什麼?

  巴日看著她小臉明明睏倦至極,卻硬撐著,這三天以來她死都不肯離開他半步,連去茅房也要跟著,讓他哭笑不得。

  他坐在床畔看著她,眼裡有幾許深思,瞥見她將兩手收進棉被裡,咬著唇臉色慘白的模樣,他直覺地伸手探進被窩,果然抓住她偷偷握緊拳頭,讓傷口更加惡化的手。

  巴日擰起眉,強硬地將她收在掌心,五指扣著五指,並且取過她死握在另一手的梳子放回桌上,見她像被搶走心愛寶物那般不捨又難過的模樣,忍不住歎氣,「怕作惡夢嗎?我會叫醒你,快睡吧。」

  他又把梳子放回她枕邊,孟蝶很快地伸出另一隻手覆在木梳上,好像怕誰搶走它似的。

  「你會一直在嗎?」她聲音裡有著膽怯的乞求。

  「難不成我要跳船泅水到蟒城?」他半開玩笑地道,卻見她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更加無力了,「我會在。」他點了她的穴。

  而她看著他,像要把他的模樣,深深刻在心版上,直到淚水模糊了視線,滾落憔悴容顏,濕透霜白的發。

  他不知道,這一閉眼,對她來說,又是一場千年的飄泊,她得熬過無止盡的等待,才能再見到他。

  明月照古今,一場日昇月落,僅僅是宇宙眨眼的瞬間;就如拍打在船板上的浪花,白色水沫短暫地翻騰而後消逝,也許已是水中蜉蝣的一生。

  她千年的孤獨旅程,再次展開。

  *****

  也許是大海阻隔,東海諸島在這七年間,少有戰火的影響,但因為大陸動盪不安,朝廷暫無心思整頓沿海與外海,這裡也成了逃兵和逃犯的大本營——包括流亡的炎武人。

  而東海諸島的領主偏偏是個賭鬼兼酒鬼,每天期待最好大陸再亂上十年八年,那他就可以他媽的鬼混到老死也沒人阻止。

  當然,連本地人也不知道他們偉大的領主這一刻正醉得一塌糊塗地躺在暗巷裡打呼,昨晚還被四五個外地人痛毆一頓並洗劫身上財物。人們都說馭浪侯單鷹帆忙著執行皇帝給他的任務,此刻正在大陸上東奔西忙、出生入死……跟路邊醉生夢死的死乞丐自然無法作任何聯想。

  巴日猶豫著該不該到隔壁豬圈去提一桶餿水把單鷹帆叫醒,但他身上已經夠臭了,恐怕客棧老闆都不知道肯不肯讓他踏進大門一步。而孟蝶還在房裡睡著,他不能離開太久,於是只好一把拎起地上單鷹帆的領子大步拖到碼頭邊,像丟垃圾一樣把醉鬼似的男人往海裡丟。

  嘩!咕嚕嚕嚕……

  「嗚啊——」死醉鬼總算動了,奮力划動四肢。

  對還不會走路便會泅水的海島民族來說,泅水就跟吃喝拉撒一樣是本性,單鷹帆被嗆醒,掙扎著浮出水面。

  「醒了?」巴日好整以暇地蹲在碼頭上。

  單鷹帆翻白眼,「把我拉上去。」

  巴日伸出手讓單鷹帆握住,輕而易舉地將他拉上岸。

  醉鬼搖搖晃晃,一副還沒酒醒的模樣,「我沒錢還你。」他兩手一攤,擺明要錢沒有,大不了再把他丟回海裡。

  「我有事情問你,先跟我回客棧。」

  「有酒喝嗎?」他跟在他身後。

  「替我解決了就請你喝個痛快。」

  「一言為定。」

  他們回到客棧,客棧老闆對巴日還算客氣,但對一身落湯雞似的又狼狽不已的單鷹帆就只有白眼。巴日覺得好笑,不知道這些人曉不曉得單鷹帆是能決定他們生死與去留的人?

  他們回到房裡,孟蝶仍沒醒。單鷹帆摸著下巴的鬍子走近床畔,他沒見過司徒凝,但她的模樣與司徒爍有幾分神似,何況他也知道巴日的妻子就是司徒爍的親妹。

  「我照著闇鱗族女巫的話去找,果然找到她,但我懷疑有人在她身邊設下陣法,而且是相當強大的陣。」

  「何以見得?」聽到陣法,單鷹帆總算拿出了精神,但他的眼仍審視著沉睡的孟蝶,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那附近方圓百里一個人也沒有,似乎有什麼在阻止生人靠近,也阻止她離開,以她居住的地方為中心,四周全是古戰場,荒墳,沼澤,斷崖……不只人,連野獸與雜草都沒有,只有她四周的活動範圍卻是出乎意料的……」巴日突然不知該如何形容,「像仙境。」

  單鷹帆挑眉,從卓洛布赫口中聽到仙境兩個字,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像被孤立一樣,但又能夠自給自足。」他把那日他們離開天水荒原所發生的異象說了一次。

  「有沒有墨斗或可以畫的東西?你把那附近的地形畫出來。」

  巴日轉身離開,向客棧老闆借了筆墨硯紙,單鷹帆看他粗略地畫出地形,忍不住嘖嘖稱奇。

  「能找到這地方,該說佈陣的人煞費心思或萬分幸運?」風水陣法正是東海單氏王族歷代不傳絕技。「『九死一生』!你看,」他把紙上分成一個九宮格,「戰場,因瘟疫亡村的村落,沼澤,荒原,斷崖,亂葬崗,枯湖,沒猜錯的話照你形容,那座森林應該是座死火山,而死火山下正好是你說的仙境,也就是唯一生境……這個陣要成,需要九個死境,一個生境。」

  「只有八個『死』境。」

  單鷹帆睨了他一眼,不知何時扒走巴日原本收在袖子裡的一塊古玉,拿在手上把玩。

  巴日一向不喜歡扒竊這種偷偷摸摸的技倆,但這一刻他卻無暇管那麼多。

  「地下古墓?」盜墓雖然也不是光明磊落的事,但為了盤纏,也只能昧著良心先干了。

  單鷹帆將古玉湊到鼻尖聞了聞,「這墓應該很新,把人埋在八個死境中硬是造出第九個死境,真是缺德,不過這生境卻起了保護與隔離的作用,但用意是什麼?」單鷹帆又走向床邊,「你問過嫂夫人嗎?」

  「她……」現在想起來,在天水荒原找到她後,確實有很多怪異之處,巴日把一切怪異之處告訴他。

  單鷹帆原本沒什麼頭緒。要讓一個人突然失去記憶有許多方法,下藥,或者咒術,但若是被下藥,絕不可能擁有另一個人的記憶……單鷹帆突然想到司徒皇室娶巫女為妻的遠古傳說,臉色一白,握住司徒凝的手腕。

  「糟!快叫醒她!」

  「她還沒休息夠。」

  單鷹帆苦惱地抓著頭髮,「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你先叫醒她。其實這已經超出陣法的範圍……」他開始原地轉圈子,「這麼講就通了,救她的人跟我一樣是佈陣高手,但對咒術卻一籌莫展,所以只能布下九死一生陣讓她身上的咒暫時停止,但也只是暫時的,你們一離開,咒術又再次起作用。」

  「她中了咒術?」

  「你們離開後她睡了幾次?」

  巴日想起孟蝶一直不肯睡,心突然一沉,「她一直不肯睡,直到昨天我點了她的睡穴。」

  「快把她叫醒啊!」

  巴日解了孟蝶的穴,費了好大的勁才搖醒她。

  孟蝶恍惚地看著床頂,視線遲緩地移到巴日臉上。

  「孟蝶?」

  她呆呆地看了他好久,似乎想起什麼,或者沒有,只是露出傻笑,小手抓住他的手掌。

  她在孤獨夢境等待生命的盡頭,想不到卻提早甦醒,前塵記憶零零落落,但她記得他的眼睛。

  夢境裡天空的顏色,就跟他的眼睛一樣啊……

  *****

  「解咒當然要咒術高手,她身上中的咒非尋常咒術師能解,當今世上只有一個人能幫你,我替你捎信到鳳城去了,但你得要有心理準備,這個舉動可能會引起司徒爍的注意。」

  鳳城到蟒城,快馬加鞭再加上海象配合,至少也要半個月!「我帶她回天水鎮!」他抱住醒來後只會傻笑的孟蝶,現在不再凶她或趕她去睡了,她愛黏著他就讓她黏,他也不想再放手。

  「沒用了,九死一生陣的特性就是要嘛進不去,要嘛活的進去就出不來,一活著出來陣就破了。」否則還叫九死一生嗎?

  「但是她說過她常常在天水荒原救到受傷的旅人,而且她還提過她有一位師父。」

  單鷹帆彈指,「兩個重點:第一,你怎麼肯定她救的是活人?又怎麼肯定她救了那些人,他們能活著離開?第二,她說的師父,也有兩個可能,一個就跟她看到的鎮民一樣,根本是活見鬼,另一個則是,救她的人就是她師父,這人也許略懂術法,只是不到能為她解咒的程度,但可以操縱式神,這樣想的話她住的地方為什麼會有你說的那些東西就可以說得通了,操縱式神工作對咒術師來說是小菜一碟,對法力越強的術師來說即便身在千里之外也是輕而易舉,式神不算活人,進出結界不會破壞結界。」

  單鷹帆走到孟蝶身前蹲下,臉上的表情半是同情,半是不可思議。

  「『無間罪咒』這我也是聽說的,還是很久很久以前聽我師父說過一次,本來我不是很肯定,但你叫醒她之後這個樣子,看來是八九不離十。這次算幸運,你是自孤獨夢境裡叫醒她,所以她應該還記得你。照你所說你找到她時,救她的人是把她自夢中夢拉回現實,所以她不記得自己是司徒凝。」只是在孤獨夢境待得越久,對前塵往事也會越模糊,甚至夢醒也只記得孤獨。

  巴日大概明白無間罪咒的可怕性,卻也只能抱緊孟蝶,「有沒有可能只是幻覺或夢境?」

  單鷹帆聳肩,「只有她能夠明白。而且我得老實告訴你,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師姊能不能解開她的『無間罪咒』,因為『無間罪咒』不同於別的咒術,它無法對別人施咒,只能是施咒者對自己詛咒,因為如此,自古以來根本無人知曉究竟有沒有解咒的方法。」

  「她為什麼要對自己施咒?」

  單鷹帆看著將臉埋在司徒凝發間的巴日,以及他懷裡一臉憨傻的司徒凝,那彷彿只要在窩在心愛男人懷裡就再無所求的幸福微笑,竟然隱隱令他感到心酸。

  甫奪回神器的司徒爍,怎麼可能有能力逼得國力強盛的炎武皇帝大敗?司徒凝自然是關鍵。而武皇一死,開啟天下大亂的局面,這樣的千古罪過,世間有幾人能夠承受?

  「也許是因為,要原諒自己真的太難了吧。」

  *****

  等待難熬,在等待中時間流逝,害怕體力不支、困意來襲,更是難熬。而誰知苦苦等候的人能不能帶來解脫?

  司徒凝依然不肯睡,巴日沒再逼她,只是不讓她以自殘的方式保持清醒,他替她換過手上的傷藥,抱她坐在能夠遠眺海平面的窗邊。

  她不能睡,他決定陪她到底,兩人挨過第一個清晨。

  「跟我說你作的夢,每一個都好。」他引導她說話,不停地、慢慢地、細細地說,能撐多久是多久。

  「我……」剛開始時,她好像忘了怎麼說話,又或者聽不懂他說什麼。孤獨夢境裡沒有說話的對象,而夢中夢裡她已是另一個人,說著另一個時代、另一個國度的語言,於是漸漸連開口也成了極困難的一件事。

  可是他有全部的時間陪著她。

  第二個清晨,她眼裡已有疲態。他們盡可能地保持體力,他身強體壯,承受得了,對孟蝶來說卻是折騰。

  為什麼他不能就這麼陪她留在天水荒原的邊陲,就這麼相守到老?那不是他們當年曾經共同擁有過的美好願景嗎?遺世獨立又如何?世間太多紛擾,七年的流亡已經讓他厭倦了,原來他曾經有過機會再次擁有早已痛失的美好,卻因為自己的固執而親手敲碎了它。

  不只是因為天朝士兵的出現讓他心生警戒,而是他沒忘記他的復國大業,流亡各地的炎武同胞知道他們的武皇沒死,正在暗中集結,等待他再次領導他們一雪前恥。

  他原想請單鷹帆暫時照顧孟蝶,因為炎武人只怕還沒忘記王后的背叛。流亡的日子裡他每想起妻子的謊言,就暗自發誓一定要找出她,狠狠地折磨和發洩。在天水荒原時他曾一再暗惱自己不由自主地心軟和眷戀,如今他才明白七年的苦難和她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第三個清晨,他幾乎不忍見她憔悴的臉龐,和無論如何也要緊緊抓著他、依偎著他的模樣。

  單鷹帆說過,最後一個辦法,就是殺了她,無間罪咒自然得解……

  巴日拒絕去想這個可能,他在孟蝶耳邊鼓勵著,要她保持清醒,拿著他做的梳子替她梳亮那頭雪白的發時,她笑容很虛弱,但甜蜜卻又幸福得教他心都痛了。

  第四個清晨,她終究困極了,枕在他胸前靜靜沉睡,小手緊緊握著那把梳子。而他抱緊她,曾經稱霸北境的王者,生平第一次嘗到徬徨和無助的滋味。

  *****

  「來了來了!這次你要感謝我,就替我還錢好了……」向晚,巴日仍無法合眼,單鷹帆急驚風似地衝進來,身後跟著穿著黑色錦袍的「假男人」。

  他一眼就看出她女扮男裝,卻不知為何能瞞過天下人?也許天下第一咒術師自有她的手段。

  單鳳樓挑眉,一見巴日,竟然失笑,玉扇拍著手掌。

  「唉,本侯立大功的機會來了嗎?」

  「只要你解開她身上的咒,卓洛布赫。阿斯爾任你處置。」巴日沒有任何遲疑地道。

  單鳳樓攤開玉扇,笑容不減,「武皇好氣魄,這人情本侯可得想想要怎麼個利用法。」當她瞥見他懷裡的司徒凝,笑容才漸漸消失。

  「是『無間罪咒』沒錯吧?」單鷹帆在一旁問道。

  單鳳樓走近巴日,輕歎,「當初聽本侯的勸,就不會這樣了……」名聲蓋世之人都想力挽狂瀾,但卻都不明白,自己其實也身在狂瀾之中。

  「有解嗎?」

  單鳳樓走向桌邊,看著他們那日畫的「九死一生」陣。

  「老實說,如果不是師父他老人家掛了,我真懷疑救二公主並布下陣法的人就是他老人家。」單鷹帆道。

  「『九死一生陣』,只是一道結界,防止任何能讓二公主想起過去回憶的人事物干擾到她,若不是因為天下大亂,每個地方都在打仗,委實也不必這麼費力氣,而『無間罪咒』能夠在那段時間停止的最大原因,是她並不記得自己是司徒凝。救她的人是佈陣高手,但只會最簡單的忘心咒,暫且封住二公主部分記憶,所以一旦『九死一生陣』破,忘心咒也維持不了太久。」

  「所以?」單鷹帆有點著急,如果他沒記錯,在單鳳樓講這堆廢話同時,司徒凝可能已經挨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夢中夢了吧?

  「急也沒用。」她白了他一眼,「是有辦法解決,但這辦法並不是解開咒語,而是讓二公主這輩子的記憶徹底消失。」

  「忘魂咒?」忘情咒的最高等咒術,將此生一切徹底抹除。忘心咒只能封住記憶,忘魂咒卻是完全消滅……大概是這樣吧。單鷹帆在一旁抓了抓頭髮,關於咒術,他只懂皮毛。

  單鳳樓看著巴日,「二公主將不再記得你。這樣你能接受嗎?」

  「可以。」只要能救她,任何代價他都在所不惜,更何況她只是不記得他而已。

  「我要施的咒必須讓她清醒,然後再次入睡。」

  「沒有更快的辦法嗎?」多等一刻,對夢中的她都是一種折磨。

  「你可以把她叫醒,但本侯想用另一種方法。」單鳳樓笑得意味深長,「武皇陛下,不知您願不願意與在下進二公主的夢境裡一探究竟呢?」

  這樣也行?「我也要!」單鷹帆十分好奇。

  單鳳樓睨了他一眼,「那本侯得收你黃金一百兩。」

  「坑人啊!」他還欠她五百兩沒還啊!

  「那就給本侯守著。施咒時不能有任何干擾。」

  單鷹帆只能摸摸鼻子,「好唄……」

  他們移駕至馭浪侯府,在那兒施咒比在客棧安全。

  「樂南侯如何在五天內從帝都趕來?」巴日想起這個疑問。

  單鷹帆湊向他,小聲道,「我給她捎的信裡只有三個字——來拿錢。她拚死也會在我把錢輸光前趕過來。」

  巴日沒心情開玩笑。單鳳樓面無表情地將手伸向他,「不是要還錢?」

  「找他拿。」單鷹帆縮到巴日背後。

  馬車停了下來,早已人去樓空的馭浪侯府,破敗的程度再次讓單鳳樓感到無言,而一心為孟蝶解咒的巴日顯然並不當回事。

  「真該對你下個一賭全身爛的咒。」她嫌惡地看著蛛網橫生、朱漆斑駁的大門,彷彿要她踏進那座頹廢的宅邸是一種污辱與玷污似的。

  連侯門前該有的兩座石獅子也不見了,皇帝御賜的匾額沒人敢要,不然老早也不在了。

  「不要吧,賭坊不歡迎全身爛光光的賭客。」

  單鳳樓翻白眼,毫不客氣地踹開已經傾倒的侯府大門,年久失修的大門砰地倒塌在前庭,揚起一片惱人灰塵,單鳳樓擰眉,玉扇一揮,突如其來的狂風捲走落葉和沙塵,直到眼前出現一條整潔的石道,她才甘願抬起她高貴的腳往內庭走去。

  真是太好了,他省去打掃的功夫,不過……「它們再不濟也是門啊!」還要搬起來擺回門邊,很費事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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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1 16:24:46
  第十章

  要如何在無數次絕望後仍舊抱著希望?那必定是因為,那是唯一能支持她穿越亙古孤寂的唯一力量。

  *****

  天空是金色的,萬里無雲,有時如同琥珀般透明,有時又如同金子般耀眼迷人,紅色和白色的影子是日與月。在那兒,日月並升,永不相離。

  他們腳下踩著一望無際的銀白色沙漠,視線所及沒有任何生命,而時間的流逝如常,他們並無感覺到任何不同。又或者是因為世界一片死寂,無從感受不同。

  單鳳樓抬手,指尖燃起白色火焰,幻化為白鶴,往空中飛去。

  「跟著它。」她提氣,展開輕功追去,巴日也沒落後。

  白鶴領著他們,來到懸崖邊,崖邊立著與天水荒原邊境一模一樣的木屋,連未完成的籬笆與水車都如出一轍,只是水道乾涸,白沙也種不出任何作物。

  巴日胸口一緊,急忙便要往屋內走去,單鳳樓卻拉住他,看向前方。

  削瘦單薄的人兒,在崖邊徘徊。

  懸崖似曾相識,巴日彷彿看見七年前他與她決絕永別的峽谷,不同的是孟蝶夢境裡的懸崖之下,是無垠無涯的靛藍海洋,大海終年平靜無波,沒有海鳥與船隻,她什麼也等不到。

  「孟蝶!」他喊她,她卻恍若未聞。

  「沒用的,孤獨夢境是她創造出來的,任何人也干預不了。」單鳳樓伸手去扶傾倒的門扉,門扉卻從她指尖穿過。

  「那我們該怎麼做?」來到她夢境裡,卻什麼也做不了?

  「等。等她入睡,由夢中夢喚醒她,如果不靠外力把她叫醒,就只能到夢中夢去了。」

  「那為什麼不直接把她叫醒?」

  「你不想看看她的夢嗎?」單鳳樓似笑非笑,「看看你在外流亡的那七年裡,還有這幾日她掙扎著,到最後卻不得不進入的夢境,是什麼樣子?」

  巴日沒有反駁,只是走向孟蝶,看著她。

  單鳳樓玉扇一揮,銀白沙漠中央出現一座翠玉打造的宮殿,以及跪在紫金軟轎旁恭候她的四名奴僕,「夢裡就是這點方便……我在裡頭等你,她睡著時來叫我。」她坐上軟轎,讓人抬著進宮殿享樂去了。

  巴日跟著孟蝶在懸崖邊閒晃,她身上穿著炎武皇族服飾,天地太安靜,她轉起圈圈,讓銀飾的叮噹聲陪伴自己,僅僅是這樣就讓她感到開心。他不知道她自己一個人這麼過日子多久了,這孤獨夢境裡的歲月流逝,似乎又比現實更緩慢。

  他伸手想碰觸她臉上那抹讓他心碎的微笑,卻什麼也碰不著,只能像個傻子一般亦步亦趨地跟著開心亂轉的孟蝶。

  直到她似乎累了,在沙地上坐下,抱著膝蓋,以食指在沙地上畫了起來。

  在沙地上畫畫,顯然是孟蝶另一個排遺寂寞的方式,她嘴角噙著笑,專注無比地,畫出一雙眼睛,挺直的鼻子,抿緊的雙唇,然後是短胡凌亂的下巴,最後替他加上流亡時剪得參差不齊的亂髮。

  巴日嘴角輕輕勾起,卻沒有笑。

  孟蝶卻笑得開心極了。

  「巴……日……」她想了想,歪著頭,「薩……朗?」

  他知道她並不是發現了他的存在,喉嚨卻是一緊。

  她在沙地上,就這麼看著地上的巴日沙畫——哪怕根本就不像,但那是她僅有的、唯一的慰藉。直到困了,她小心翼翼躺在畫像旁,好像過去總是依偎著他那般。

  「太陽落下了,連馬兒都閉上眼睛……」她輕輕哼著過去他總是在她耳邊唱的安眠曲。

  「但是不要害怕,你是睡在我心裡……」巴日不自覺地接著唱,但他的嗓音幾乎沙啞地發不出聲音,眼眶早已泛紅。他什麼也不能為她做,只能默默陪著她唱和,直到孟蝶閉上眼,他的手指輕輕在她頰畔畫過。

  「等我,我馬上救你離開這裡。」

  巴日很快地起身,奔向翠玉宮殿。

  *****

  夢中夢,是夢境?或是輪迴?

  「反過來說,你又怎知你的人生不是一場夢?又怎知夢中的你也許其實最真實?」真作假時假亦真,假作真時真亦假。執著真假,何不珍惜眼前?

  他們來到奇異國度,男女老幼全國皆兵,那裡的人以可怕的武器瘋狂屠殺敵人,也被敵人所屠殺;那裡的婦女永遠活在被凌辱的陰影之下。

  「戰爭還真是自古以來世人不變的執著,永不癒合的千年傷。」單鳳樓搖著玉扇,「我得提醒你,真和假,有時沒有什麼不同,你若現在叫醒她,這被凌辱的記憶便會跟著她,就像你在天水荒原發現她時一樣,她不認為自己是司徒凝……」

  他們出現得太晚,發現孟蝶時她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救不救?該不該拉她一把?猶豫間,少女以自殘的方式結束一生。

  「唉呀,那又得等到她下次作夢了。」

  巴日的牙咬出血來,他痛恨單鳳樓那種事不關己的態度,卻又必須仰賴她解咒。

  「我要殺了他們!」

  「辦不到,最多只能讓你把該拉的人拉回來,你並不在這輪迴當中,旁人的命運由不得你。」

  他們又回到碧玉宮殿,巴日快步回到小木屋外,而經歷生不如死的夢魘,孟蝶把自己藏在房間的最角落。

  他痛恨自己的遲疑,就算夢魘將跟著她一輩子又如何?至少從今以後有他能保護她!

  他伸出手,卻依然碰不到她,她的淚水穿透他的掌心,也穿透他的心。

  彷彿要嘗盡此生所有的無助與無力感,他陪她坐了許久,只可惜這樣的陪伴她無所感應。

  巴日以為她會害怕再次墜入夢境,但她沒有,這次她手上多出了他做給她的那支木梳,孟蝶握著木梳,彷彿那能帶給她安慰,彷彿他就在她身邊。

  孟蝶再次入睡,合上眼之前,眼裡有著企盼,她將木梳握得更緊,貼著胸口入睡,剎那間他明白,一再墜入夢境與輪迴,是她熬過這孤獨夢境、不至於瘋狂崩潰的唯一力量。

  她期待在夢裡見到他,哪怕人海茫茫,希望微渺,前塵不復記憶,至少她是可以期待的。

  為了再見他一面,這百年孤寂,她可以默默地,挺了下來……

  *****

  再一次來到陌生國度,和平並不遙遠,只是世人難免貪嗔癡怨,明明遠離暴君與戰爭的夢魘,卻總還在憤怒世界不完美,卻不知人也非完美。

  「武皇陛下,您知道嗎?單某從來不同情天朝和炎武的百姓。」單鳳樓令他厭惡的涼冷笑語又響起,「和平的果實不是老天給的,是前人流血流汗掙來的。總是寄望老天爺賜給天下一個明君,確實比革命奮鬥來得容易,如果不能為自己想要的太平盛世盡一分力,像螻蟻一樣任人宰割又有何不對?

  「因為這樣而自責的小公主太傻了,不是嗎?」單鳳樓搖著玉扇,「男人主宰著世界,也主導著戰爭,女人充其量也不過是棋子與祭品,華丹陽之流,自古能有幾位?所謂紅顏禍水,傾城傾國,但又有哪一場仗是女人自己願意去打的呢?大男人不為自己的罪過負責,倒全推給女人來了,自吹自擂什麼功蓋千古時都沒女人的份,要講責任罪過,女人倒是得頂第一個……」

  「我從沒因為這點怪過她。」巴日反駁。

  「是嗎?」

  「夫妻十年,她不該不信任我,一味相信司徒爍會帶來太平盛世。司徒爍能給的太平盛世,我也能給!」

  「也許她並不想要你為天下太平再付出半生。」不過是一個女人的小小自私,而無私的人,其實一點也不可愛,而且無趣。

  巴日沉默了。

  他們站在一棟美麗的白色房子前。也許這裡的房子有些地方和他們的不太一樣,但欣欣向榮的美麗花園卻讓人心曠神怡。屋子裡有很多在他們看來都驚奇無比的擺設,但無論如何,這一切都是整潔而且充滿人味的。

  「看來就是這兒了。」

  巴日在遍灑金色暖陽的窗台上看到她,她笑容甜甜地抱著懷裡的小嬰兒,依偎在一個他看不清楚容貌的男人懷裡,那美好的畫面竟讓他的心刺痛著。

  「誰說人生苦?悲痛苦,離別苦,平安喜樂留不住,也許是另一種苦。」單鳳樓搖頭。

  他們在這個世界,待了許久,日昇又日落,巴日始終沒有開口要求單鳳樓動手,而單鳳樓要他下定決心時再叫她,便不知又躲到哪裡去享樂了。

  他始終看不清那個教他嫉妒的男人的長相,只知道,孟蝶的這一場夢、這一輩子,很幸福,她擁有身為天朝公主時所沒有的,美滿的家庭,不用擔心受怕的太平時代,以及一個平凡的女人能擁有的普通人生。

  毫不出色,平凡無奇,淡似無味的一生。

  但她總是在夜晚時,偎在男人懷裡,安然恬適地入夢。

  而且,她有兩個孩子。她貴為炎武王后時,盼了好久總盼不到的孩子。他第一次看見她當母親時的模樣,美好得讓他心痛不能自已。

  巴日在不知第幾個日出之時,找到單鳳樓,她煞有介事地學著這時代的人坐在一支大傘下喝著不知哪裡來的茶。

  「人說世間滋味莫過於酸甜苦辣鹹澀腥沖八味,不過還有第九味,你知道是什麼嗎?」單鳳樓將她面前那杯清水推到他面前,似笑非笑地道,「嘗起來無味,但其實什麼滋味都在裡面了……你要動手了嗎?」

  巴日看著那杯水,搖搖頭。

  要親手摧毀她的幸福,他做不到。

  他們又錯過一次夢中夢。

  *****

  「勸你還是早點下定決心,這麼拖下去可不是個法子。」單鳳樓又回碧玉宮殿去享樂了,「本侯倒是無所謂,國事讓人心煩意亂徹夜無眠啊,這兒簡直是本侯的天堂。」

  巴日沉默著,看著孟蝶捧著木梳,一會兒想起什麼似地微笑,一會兒又默默流淚。

  他靜靜坐在她身邊,看著她,想著她夢裡太平盛世裡的一幕幕,想著他能功蓋千古,卻連最平凡的幸福也給不了她。

  孟蝶又在懸崖邊閒晃,甚至坐在崖邊梳著發,也許想著夢裡的美好,或者懷念遙遠的、快要被遺忘的曾經。

  她還會記得他嗎?巴日站在她身後,這才發現自己自私的徬徨。進入夢境裡多久了,連他也開始有了恍如隔世之感,前塵的恩怨情仇就要隨時光的洪流被沖淡,也總有一天會消失得什麼都不剩,那麼她和他之間呢?

  巴日這才明白,她的靈魂經歷幾乎滄海變桑田的飄泊,卻始終記得他,也戀著他,那是多麼不可思議,多麼彌足珍貴的情感,而且屬於他。

  單鳳樓卻說,無間罪咒一解,她將不再記得他。

  「啊!」孟蝶的驚呼讓巴日回過神來,發現她懊惱地看著崖下,手中空空如也。他看見她跪在懸崖邊好一會兒,然後提起裙擺,往另一個方向跑,巴日跟在她身後。

  孟蝶赤著腳跑到海岸,甚至衝進海裡驚慌失措地摸索尋找著。巴日這才明白木梳掉到海裡去了。

  「夢裡的一切她無法控制,有什麼,沒有什麼,得到什麼,失去什麼,跟她前半生的經歷有關。」單鳳樓這麼說過。

  她在海裡找了許久,衣裳都濕了,也累到沒有力氣,最後只能跪趴在沙灘上哭泣,像遺失了重要寶物的小女孩。

  她哭得傷心極了,他多想安慰她,抱她在懷裡,告訴她,這只是夢,她的梳子他好好地收在床邊,她醒來就會看得到它;她會有許多的禮物,一支梳子不算什麼……

  巴日突然想起,到如今,身為丈夫,他留給她的所有事物裡,也只剩那支梳子了。那是她僅擁有的,關於他的寶物。

  在孟蝶哭累了,淚珠仍懸在眼睫上,像個孩子般趴臥在沙灘上時,巴日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碧玉宮。

  *****

  「你確定要這麼做?」

  巴日點頭。

  「我得告訴你,帶走她魂魄時的夢中夢是關鍵,咒術一解,她只會記得這最後一次的夢境,也就是說,你現在帶走她,她模樣雖然沒變,但……」單鳳樓看著被狠心地遺棄在垃圾堆中的小女嬰,歎氣。

  「動手吧。」這也許是最好的辦法了。

  「好吧。」單鳳樓玉扇抵唇,閉眼低喃,須臾,四周景物快速轉動,他們周圍出現一個圓形咒陣,咒陣上的符文激射出刺眼白光,女嬰魂魄緩緩飄離。

  而這一回,巴日能夠緊緊抓住她了!他激動地握住孟蝶的手,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不再放開了,哪怕生離和死別,他也絕不放手!

  *****

  猛地,巴日睜開眼,燭光映入眼簾,單鷹帆維持著他們進入夢境前的模樣,搓著下巴來回看著盤坐的他與單鳳樓。

  「不是要進孟姑娘夢裡嗎?」他伸出手,在巴日面前晃了晃,「睡不著?要不要我揍你一拳?」

  巴日擰起眉,沒有理會單鷹帆,而是衝向正坐在床榻上四下張望,大眼裡寫滿驚異與好奇的孟蝶。

  單鷹帆瞠大眼,看向不知何時醒來的孟蝶,再轉頭一看,發現單鳳樓站在他身後,「怎麼了?」不是才說到要來趟夢境之旅?現在是怎地?

  「我們去了多久?」

  單鷹帆怪叫,「這樣就結束了?你們才坐下來而已啊!」他還沒想到是不是該趁機把這女人拖到地牢裡擺個陣法困住她,免得一天到晚跟他討錢哩!

  單鳳樓一臉興味昂然地以玉扇點了點下巴,「挺不錯的,本侯偷了好幾夜的好眠呢!」她伸了伸懶腰,然後才似笑非笑地看向抱著孟蝶激動不能自已的巴日,「好好把握今日,武皇陛下,正式解咒就在孟姑娘下次入睡之時,到時她就真的完全不記得你了。」大概吧,哈哈哈……從頭到尾根本都在看戲的單鳳樓轉身,決定趁花好月圓之夜喝酒作樂去。

  「欸,你要去喝酒嗎?我想你非常需要酒伴,一個人喝酒多無趣……」單鷹帆興匆匆地跟了出去。

  孟蝶看著抱住她的巴日,歪著頭,臉上只有好奇。巴日的模樣有些狼狽,胡碴滿臉,雙眼泛紅,只怕在陌生人眼裡,是可怕的。

  但小傢伙仍是笑咪咪地,有些好玩地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接著被那扎手的觸感逗得呵呵笑。

  巴日強自嚥下喉嚨緊窒的痛楚,將她的氣息深深吸進肺葉裡,壓下那股幾乎要衝破界限的哽咽與悲傷,他努力牽起一個溫柔的笑,拍了拍她的頭,拿出床頭的木梳替她梳亮一頭白髮。

  小傢伙發現新玩具了!她大眼追逐著木梳,盈滿期待,巴日笑著將木梳放到她手上,她像得到寶物般雙手捧著,又拿到月光下仔細審視,最後寶貝地收在懷裡,小手拍了拍胸前,確定它安全地收好了。

  他從來不曾這麼深刻地體會到,原來能夠擁抱,能夠親自逗她笑,是那麼的美好。

  不記得就不記得,他只想給她一個能安然入夢、幸福踏實的未來。

  *****

  聾啞信使捎來塵硝,卓洛布赫的十二名鐵騎當中有人知道他沒死,已經集結起部分炎武戰士,只等武皇現身,他們將一雪前恥。

  但往來大陸與東海的商旅也證實了炎武國境內的天災連連,他的國家已經沒有多少餘力可以打仗。

  巴日默默地,將那封信燒燬,紙灰灑進大海裡。

  歷史不見得站在公理這一邊,暴君也有可能被歌頌成功蓋千古的大帝。至少他在孟蝶的夢境中明白了人間有一股巨大的洪流,無論淹沒多少是非功過,終將會朝著對天下蒼生最有利的方向前進。

  「咦?」坐在碼頭上將腳丫子垂在海面上晃呀晃的孟蝶,好奇地想去撈那些紙灰。

  巴日蹲下身,笑著把跟小販買來的糖葫蘆捻起一顆放到她嘴邊,他怕她串著吃會噎到——現在的孟蝶除了外表,就跟個孩子差不多。

  看到糖葫蘆,她眼睛就亮了,也不再去管海面上的紙灰,開心地張口吃掉糖葫蘆。

  「別吃太快,還有很多。」巴日牽起她的手,「我們去別的地方逛逛,好嗎?那裡有賣風車,你想要風車嗎?」

  「好!」孟蝶像小女孩一般雀躍。

  而坐在面海的窗台上喝茶的單鳳樓,將一切看在眼裡。

  「你真的要提他的人頭去和司徒爍邀功?」不請自來的單鷹帆摸走桌上花生米丟進嘴裡,以著只有他倆聽得懂的東海王族方言道。

  單鳳樓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一顆老百姓的人頭,有什麼價值?」

  「等他團結炎武所有部落,就不是普通老百姓了。能做到這點的,他可是北境第一人,難怪司徒爍忌憚他。」

  「能夠與意願,是兩回事。」

  「這次真的連江山都不要了?」

  「江山算什麼?寫了誰的名字?就有些傻子作著千秋萬世的大頭夢,還當自己多了不起,百年後不過就是你們這類人的最愛——扒光壽衣時順便吐兩口口水,還說不准誰更缺德呢。」

  「咳!我不挖死人骨頭很久了。」單鷹帆一臉尷尬。

  「那炎武國的龍脈被毀又怎麼說?」

  「怎麼扯到這來……」

  「風水是陰陽術的一種,水脈毀壞,原本豐饒的大地成了荒野,原本平安富庶的城鎮鬧起了水荒,要說這場戰爭最後結局的幫兇與劊子手,你我之罪可不下於司徒爍……」

  單鷹帆沒反駁,悶悶地拿了酒瓶仰頭灌了起來。

  「就快結束了。」單鳳樓看著碼頭邊手牽手逛市集的巴日與孟蝶,「讓該休息的人去休息,好好過下半輩子吧,就留那些貪得無厭的惡鬼繼續去鬥個你死我活,真正的無間地獄裡的位置早就留好了,一個也跑不掉……」

  *****

  「這最後一場解咒儀式,只能由你陪著她。」單鳳樓說道,「自古以來沒人解過無間罪咒,所以也沒有成功的前例,成敗就看今夜。」

  「什麼意思?」巴日擰起眉,他一直以為單鳳樓有絕對的把握,想不到卻是這樣的答案,他手臂青筋浮突,眼神肅殺。

  單鳳樓訕訕笑著,「世事無絕對,你凶我也沒用。我到前頭去施法,這裡留給你們。」這回,她閃得飛快。

  巴日只能回到床邊抱著玩了一天困極了的孟蝶,她打著呵欠,憨笑著往他懷裡窩,手裡緊緊抓著今天買的紙風車和她的梳子。

  如果解咒失敗了怎麼辦?巴日看著孟蝶像小雛鳥信任著成鳥般依賴著他,開始恐懼她再次墜入孤獨夢境,到時她一個人該怎麼辦?

  孟蝶揉著眼睛,一臉無辜好奇地看著巴日泛紅的眼眶。

  「困。」她想躺下來睡覺了,巴日不睡嗎?

  巴日只能勉強自己微笑,抱著她躺下,像過去他們在北國的湖畔那樣,讓她枕著他的胸膛。小傢伙開心地往他身上蹭了蹭,他安撫地拍著她背脊,輕輕地,唱起她和他都熟悉的歌謠——

  「太陽落下了,連馬兒都閉上眼睛,但是不要害怕,你是睡在我心裡;天空老去了,連草原也漸漸乾枯,但是不要絕望,你正睡在我心裡……」

  他反覆地唱,哪怕最後,她沉沉地睡去,而他無法成眠,只能將臉埋在她發間,默默淌下淚來,但仍是沒停地唱著。

  你正睡在我心裡。

  孟蝶的最後一場孤獨夢境裡,只有琥珀色的天空,和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而她躺在草地上,安詳地、甜蜜地沉睡,她化作與天地同朽的樹,聆聽著大地亙古的心音,也被大地所擁抱,直到天地盡頭。

  你正睡在我心裡。

  無間夢境,於此盡處,終止。

  *****

  七年的戰爭,終於結束了,炎武國敗,一部分部落歸順天朝,另一部分還在做最後的抗爭。

  巴日帶著孟蝶打算回北方的巴音山,在那裡從頭建立屬於他們的家園。

  「醒了?」巴日看著枕在他大腿上,睡眼惺忪的孟蝶。

  「你捏我。」她沒好氣地埋怨。臉都被捏腫了,還睡得著才怪。

  「作了什麼夢?」

  每次吵醒她,他總是這麼問,雖然笑得溫柔,眼裡卻總有徬徨。

  孟蝶笑嘻嘻地道,「夢見你烤雞腿給我吃。」她快流口水了,睡醒就肚子餓啊!

  巴日失笑,眼裡的徬徨消失無蹤,「等上岸了就烤給你吃。」

  孟蝶還是耍賴,躺在他大腿上,「我們回巴音山後,只養馬嗎?」

  巴日看著她,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解咒之夜後,她似乎並沒有忘了他,但她的記憶卻將孟蝶與司徒凝的混淆在一塊兒了,她遺忘的恐怕只有他倆曾經萬人之上的真正身份。

  「你想養什麼?」他只好問。

  「我想念綿綿和咩咩。」她露出了乞求的表情。

  巴日一陣失笑,「春桃呢?」

  「如果找得到的話,可以連它們一起帶走嗎?」

  「不包括那只丑鳥?」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她蹭著他的手臂撒嬌討好地道。

  「找得到再說吧。」

  孟蝶樂呼呼地起身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響吻,巴日抱她坐在腿上,右手扶住她後腦,深深地吻住她。

  *****

  「你解咒那晚跳的舞,我怎麼覺得有點眼熟。」單鷹帆摸著下巴,一臉絞盡腦汁猜不透的模樣。

  「那是咱們族裡巫女祝禱新人長命百歲,福壽雙全,永結同心的舞啊。」單鳳樓一臉悠哉地欣賞前方的歌舞。

  「不是解咒的舞嗎?」難怪他覺得眼熟,那是小巫女也會跳的舞!單鷹帆一臉不敢置信,眼神像看到天字第一號大神棍一樣地不敢置信。

  單鳳樓食指敲著桌面,斜睨了他一眼,「從來沒有人解過無間罪咒,又怎會有解咒的舞蹈與咒語?」

  「你……所以你根本沒解開無間罪咒?」

  「很明顯,咒已解。」她喝乾酒潤喉。

  「但是……」究竟怎麼回事?

  「既是只能對自己下的咒,自然也只有施咒者自身能解化開下咒的因,十之八九咒也得解……這只是我猜的。」

  「我以為你要下忘魂咒。」

  「忘魂咒,是最逼不得已的手段。下了忘魂咒,何止是忘卻前塵?孟姑娘可能會從此成了廢人,一個人連靈魂都沒有,你猜會怎麼著?」

  「是這樣嗎?」怎麼跟他記得的有出入?

  「你的咒術要是靈光,豬都能飛上天了。」

  「我的陣法天下無敵就成。」

  「那麼,天下無敵的陣術師,欠那麼久的錢也該還了吧?」

  「我不是叫你跟巴日討嗎?」

  「哦,是啊。」單鳳樓從懷裡拿出金算盤,「但那是本金,你還有利息,這些年加起來,每天一分利,大概是……」她開始飛快地撥著算珠。

  「你坑人啊!」單鷹帆起身,腳底抹油,才轉過身,背後卻冒出四名彪形大漢。旁人可能看不出什麼端倪,但單鷹帆可是一眼就看出這四尊是天下第一咒術師手下最強的式神。

  「吶!看在同門又同族的份上,我給你個折扣,所以這一共加加減減,算你一萬五千兩。」她把金算盤湊向被點住穴道的單鷹帆面前。

  「你入錯行了!該去當強盜!」

  「師父他老人家地下有知聽了會傷心的。他好好的兩名弟子,一個跑去盜死人,一個被說是搶活人……不管怎樣,好歹我是你師姊,為了不讓你再繼續留在東海丟盡師門的臉,看來我只有勉為其難把你帶到帝都去當我的奴隸。」

  單鷹帆臉色一綠。

  他不能去帝都!「咱們打個商量……」

  單鳳樓已起身,四名式神直接將單鷹帆扛著往外走。

  「你放心吧,我知道帝都一堆你的債主,我會讓他們排隊,至少得等你賣命替我工作還完錢再說。」

  「你這錢嫂!你沒良……」這下,他連啞穴都被點了。

  耳根清淨多嘍!單鳳樓攤開玉扇,足尖輕點岸邊,飛上她的畫舫。

  *****

  天水荒原邊境。

  七年戰爭的結局,天朝贏得不光彩,民間這時卻有傳說,北國武皇未死,這消息讓司徒爍大為震怒,派出頂尖殺手,暗中搜索。

  身為殺手界的不敗傳說,他循線追查至國境邊緣,線索卻在這些頹敗的村落外斷了。

  正苦惱之際,金牌殺手瞥見路邊一個老人家,正在烤蕃薯。

  「老頭,最近有沒有看到可疑的外來客?」

  頭戴藍色頭巾的老人家,抬起頭來,一張枯木般的老臉面無表情地上下打量這個「外來客」一眼,緩緩地伸出一指,摳了摳鼻孔,「不就是你嗎?」

  「除了我以外,最近沒有別的外地人出沒?」

  「哦!你說那個北方漢子啊!」

  殺手眼角精光一閃,「你見到他了?」

  「嗯啊,前陣子搬來這裡,昨晚還駕著車回來,往那邊走了。」老人家指向山陰處。

  「是嗎?謝了。」殺手猙獰一笑,「天子有令,見過武皇者,一律不留活口,所以……」刀光如雷電疾閃,老人家頭顱滾到炭火邊,身子還佝淒地蹲在原地,鮮血甚至來不及濺在刀刃上,金牌殺手寶刀已收鞘,冷酷地、頭也不回地,走了。

  「抱歉了,老人家。」他是金牌殺手,金牌殺手就是他,夕陽將他冷酷無情又邪惡的影子拉長,直到消失在詭譎沼澤之中……

  「現在的年輕人,真沒禮貌,連路邊的老人家也不放過。」佝僂身影伸出手慢悠悠地在炭火邊摸索,「欸……這邊!那是蕃薯……氣死我了,你沒腦袋嗎?在這裡!」滾落在地上的頭顱氣呼呼地破口大罵,直到一個紅衣小童走來,將老人家的頭捧起,擺回前一刻插著地瓜的頸子上。

  「呼……他奶奶的……」老人家轉轉頸子,「浪費一顆烤地瓜!」

  「爺,你怎麼讓他走進幽冥沼澤呢?」

  「是這樣嗎?」老人家誇張地瞠目結舌,「唉,我老嘍……」歎罷,眼神卻無所謂地飄向遠方,繼續摳鼻孔。

  「爺,陣法破了,以後會不會常常有人跑進我們村子裡呢?」

  「不錯啊,我們村子以後要熱鬧了,嘿嘿嘿嘿……」

  嘿嘿嘿嘿……荒廢百年的廢墟,在向晚的風吹拂下,彷彿傳來一陣陣讓人毛骨悚然的陰森詭笑,在斷垣殘壁之中飄蕩不去。

  花了一天的時間找到綿綿和咩咩以及羊寶寶們,再加上小奇,巴日駕著馬車快速自廢墟中疾駛而過,一點也不想在這鬼地方多逗留一刻。

  而馬車後和綿綿咩咩窩在一塊兒,已經有些睏意的孟蝶,最後一眼回眸這個在亂世時收留她幾個寒暑,讓她能夠安身立命的天水鎮,臉上悄悄地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朝著鬼影幢幢的村落揮揮手。

  風吹過樹梢,彷彿有許許多多男女老幼同聲說道: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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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匿名  發表於 2011-5-1 16:25:01
  尾聲

  巴音山,在天朝國境外,極東極北之境,是少數在天朝與炎武七年征戰中保持偏安的地區,至於原因為何,那是另一則傳奇了。人們只知道巴音山之北產金礦,而且林牧業極盛,天朝泰平八年左右,失蹤已久的礦山與林地主人回到這兒,建了「聚雲山莊」,山莊主人高大威武,那些見過他的旅人總說山莊主人不像個平凡的牧人,渾身沉斂且不怒而威的氣勢教人印象深刻。

  更讓人印象深刻的是,莊主夫人有著一頭銀白色的發,卻分明是個嬌柔美麗的南國佳人。

  另外,聚雲山莊的主人,還養了只對客人十分不客氣、跩得要死的烏鴉,據說叫小奇,而莊主夫人養的羊,最喜歡滿山滿野滿街跑,巴音山下城鎮的人們也習慣將它們當成寵物。

  每當日落西山,山莊主人巴日便抱著妻子躺在他私人山頭向西的草地上,坡地下方有一座湖,那是他們夏日泅水處——只有他們夫妻倆。

  巴日總愛在妻子熟睡後吵醒她。這大概是孟蝶對這個對她總是有求必應、溫柔卻又有點霸道……和自大的丈夫唯一的不滿吧。

  「你作了什麼夢?」

  孟蝶有點生氣,鼓著臉頰,「夢見你跑去喝花酒!」又吵醒她問這問題,很煩欸!

  臉頰下的胸膛因為笑聲而震動著,他的手開始不安分,在草地上就脫起她的衣服,「看你多久沒有滿足我了?」

  「哪有很久?你這色鬼!」她咬了他肩膀一口,終究因為他的肌肉太硬,只能收口。

  「兩個臭小鬼生下來,你就沒照顧到我了。」他的口吻竟然有些哀怨,但一雙賊手可不是那麼回事,很快地抓住妻子的裸臀,讓自己碩大硬挺的男性完全挺進早已被他挑逗得濕熱的小穴。

  孟蝶有些好氣又好笑,低下頭吻住丈夫,讓他縱容著她,駕馭他這個北國不墜的傳奇與王者。

  他有蓋世氣魄,胸襟足以納天下,然而天下之大,他只在乎她。他的妻,生生世世,都要住進他心裡,讓他擁抱著,夜夜恬適入夢。

  ——全書完——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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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匿名  發表於 2011-5-1 16:26:07
  後記 金吉

  在愛因斯坦的特殊相對論裡提過時間會伸縮,其中被日本科幻迷稱為「浦島現象」的有趣比喻是這樣的——假設宇宙飛行員搭著光速飛艇前往地球二十二光年的星球旅行,在宇宙飛船裡往返星球與地球的時間是兩年,但在地球上卻已經過了四十四年。而如果宇宙船從黑洞旁擦身而過,更可能一下子飛躍到千萬年之後。

  我們用同樣的思維來看電影《接觸未來》,女主角得到外星人所設計的、能夠飛躍到織女星的太空儀器,當她搭上儀器時,在全世界的人眼裡看來,儀器並沒有升空,它在升空瞬間便掉了下來,但她卻確實在那一瞬間經歷了十八小時的浩瀚宇宙之旅。

  再說回古印度有「過去」、「現在」、「未來」這三次元同時存在的「三世實有」派說……

  什麼?太複雜了?好吧,就讓我們抹去這些科學與宗教思維,將故事當成簡單的故事。然而我想說的是,其實正因為這個宇宙有很多神奇的事物,金小吉不敢說自己把什麼偉大的哲思或學說寫進自己的書裡,不過它們多少刺激著我充滿謎之洞的腦子XD。

  關於這個故事,不知道各位感受如何,總之希望各位是欣賞並喜歡它的。著名恐怖大師伊籐潤二也有一部作品,男主角和司徒凝的經歷類似,不過因為是驚悚漫畫,想當然耳不會太浪漫,結局甚至是相當可怕的,如果各位問金小吉在構思故事時有沒有受到影響,那我想唯一的影響就是,我盡可能地每天心情保持夢幻粉紅的狀態,以避免想到漫畫時把自己的毛骨悚然寫進去XD(是滴,咱們的女主角依然美美的,只差我不是少女漫畫家,沒辦法幫她在背景加上滿滿的玫瑰花,請看過伊籐大師大作的朋友與克制不了好奇心跑去找這部漫畫的朋友不要想太多XD)

  事實上「無間罪咒」的基本原型是更為哲學與抽像化的——夢中的夢中的夢中……無限迴圈,也一再轉世——但在呈現時卻會遇到一個問題,女主角應該永遠都在夢見自己出娘胎那天吧XD因此在動筆時便改了故事中的模式,希望不會太難懂。

  關於「王道」這個系列(系列名絕不kusoXD,偶可是粉認真滴!),其實最早構思的時間是二00七年以前,當時黑家人還沒誕生(嘿嘿),在甜蜜口袋寫完本人創作生涯的第二個系列時,開始想動筆寫古代稿,但也許是覺得自己能力還不夠,又或者一些想法仍然不是很清楚,再者說老實話,金小吉真的有古代稿不能症(乾笑),我光是想到要寫一系列的古代稿,連躺在床上都睡不好覺XD(本人神經纖細……),就這樣一拖再拖,直到二00九年,咱們親愛的馬大爺,竟然叫我寫古代稿(請幫我配上晴天霹靂的音效)……

  各位知道那種感覺嗎?我自己拖啊拖,想寫又不敢寫的古代系列,我人生第一本古代稿,我自己生不出來,馬大爺乾脆就來催生了(毆),我想了想,乾脆豁出去啦,把構思好久的古代背景拿出來用,先寫了《景物年年》。

  之後兩年,其實還是一直在猶豫當中(你們看這女人多不乾脆!),而且每次動筆時,現代稿的點子就會來敲門(歎)。在寫完《皇帝的叛徒》時,我默默地開了這本稿子,當時心裡是這麼想的——我就趁每次交完稿,新稿又還沒頭緒時寫一點,總有一天會寫完吧?(當時本人的目標放在N年後,傚法駱駝的精神XD)

  於是這中間又寫完「情狩」兩本(打一下廣告,這系列還沒完,請舊雨新知繼續支持啊!金小吉愛尼棉唷!),在寫完《妻奴》時,不知道為什麼,茌二0一0年六月熱得要死的某一天,我坐在計算機前,一敲就是一整天,就此再也停不下來啦XD(容我為自己放一下煙火!哦耶),也許是彌補這些年來的一波三折,自那日起,這本稿子就寫得意外順利,得知過稿的瞬間,那種激動,差不多和出道作受到禾馬青睞差不多的激動吧(大概,哈哈)。

  這套的系列名,原本是「傾城」,第一棒原本是後來成為天朝的質子,而後成為銜北侯的巴特爾,但最後改變主意,系列名的更改,其實某方面也改變了天朝最終的命運,金小吉順道拋棄了每天貪看海賊王配宵夜的某人,脫離卡卡一族,現在是勤奮一族!(用力取笑她!哈哈哈哈哈……)

  天朝的命運終將如何呢?目前三本相關作,《傾國王后》的時間順序反而是最早,《芳卿無雙》預告了未來數年的太平盛世,以及《景物年年》數十年後天朝對邊疆的高壓統治……然而我想最重要的是,司徒爍這暴君的皇位還能再坐幾年呢XD?總之,還是持續傚法駱駝精神,也許有天金小吉能把這系列寫完吧。

  如果各位問我,為什麼是王后而非皇后,我只想說,去問咱們特愛自high的老祖宗啊。發明「王」和「皇」的差異,以統治區域大小來區分,根本就只是為了滿足虛榮心而已吧!(吐糟ing)皇帝高於國王,不就還好人類智慧漸漸脫離君權神授的恐懼束縛,否則真要哪一天冒出個統治全地球的大帝來,那「皇」字可能不夠用了!事實證明人類的智慧終將進化到足以終止無聊自high的行為,只是寫書還是得負責任,我也只好乖乖寫個王后而非皇后嘍!

  不知道各位記不記得上本書序文裡,金小吉說過要種一盆秋天開花的植物XD?交完稿後,金小吉就把親愛的來福與來旺搬回家啦。來福(它可是有個很有氣質的英文名字——Life!)是一盆杏黃色的長壽花;來旺(各位可以猜猜它的英文名字是啥XD)是薄荷;基本上長壽花是四季都開花的,剪完花苞後過了一個月的現在,它果然開得粉美,要種死它還真不容易XD妙的是來旺也是隨便種隨便長,本來明明只有三株,現在竟然長成六株(真是太神奇了傑克!),後來搬回家的小迷(迷迭香),果然超級香,金小吉幾乎也沒在理它的,一樣長得頭好壯!XD,下個目標就是將它種滿窗台(到時就把它改名叫招財XD),風一吹來,也許金小吉房間就有滿滿的迷迭香香氣啦XD

  比較虛弱的大概是小鼠吧(鼠尾草),原本就是不耐寒的植物,挑戰夏天阡插的結果就是……目前加護病房觀察中。希望下本書出來時,各位可以看到好消息XD。

  下本書,不是「情狩」之三,就是「王道」之風暴篇了吧……應該,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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