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青瓶]黑心大丈夫[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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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這個學生，嘖！實在是……笨得可以！
聽聽她講的那是什麼話！
什麼叫「我也不想喜歡你」？！
什麼叫「喜歡上你是不是我精神有問題」？！
明明表現出來的言行舉止就是那麼明顯，
卻還要嘴硬不肯承認。
說真的，他「也」不想喜歡上她，
瞧她既笨又那麼小隻，身材和年紀都不合他胃口，
但他偏被她那憨憨傻傻、趣味十足的豐富表情給吸引了。
從一開始「喜歡」逗弄她到發現自己竟然真的喜歡上她，
這過程啊，還真是高潮迭起……
不過，他可沒因喜歡上她而對她的課業放水，
反而更加嚴苛，甚至學期分數給了個大鴨蛋，
只因她踩到了他授課準則的地雷。
更不可思議的是——
她竟到他和朋友合夥的公司當實習生！
想來該是他們真的有緣吧，
所以，他也就不客氣的準備把她給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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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時近夜晚八點十分。偌大的辦公室內，只剩幾個人還坐在位子上處理公事。

悅耳的手機鈴聲劃破室內寧靜，一名長相清雅俊逸的男子接起電話夾在耳邊，雙手仍不斷在鍵盤上敲打，絲毫不浪費時間。

「喂，你好。」他的聲音極具磁性，又有那麼一點雲淡風輕的飄忽感。

「親愛的侄子，最近工作如何？」電話另一頭傳來中年男子喜悅的聲調。

「如果你少打擾我一分鐘，我就可以更快下班；如果你不打這通電話，我肯定已在打卡了。」幾乎是在講這句話的同時，螢幕已跑了好幾個程式，他敲了一連串指令後，儲存檔案、關機、收拾公事包……動作從容不迫，一氣呵成。

「唉呀！別這麼說嘛，我有事情想請你幫忙嘛。」

「洗耳恭聽。」高倚天起身，拎起公事包和車鑰匙，悠悠哉哉地晃出辦公室。

「我們學校有一名老教授日前得了癌症，已經告病回家療養，但現在學期進行到一半，臨時找不到代課講師，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來兼課一下？」

「晚課嗎？」他慵懶的打了個呵欠。

「當然。我知道你白天要上班，一星期就這麼一堂晚課，對你來說應該不是什麼沉重的負擔。」

「什麼課？」

「一堂選修課——數字藝術鑒賞。」

「校長大人，你知道我上課的規矩吧？你不怕學生抗議投訴嗎？」這個有求于他的中年男子不僅是他的伯父，還是某間知名大學的校長。

「怎麼會！要是你不優秀，我怎麼可能找你來誤人子弟。一年前你兼任一堂通識課之後，許多學生還希望你再開課呢！可見你絕對是言之有物、教學有方，不過就是犀利了一點，苛刻了一點，手段殘忍了一點——」

「我可以將這些話視為讚美嗎？」他清逸一笑。

當時校方的討論版上，他可是天天榜上有名，學生評價非常兩極。討厭他的學生簡直對他恨之入骨，喜歡他的學生替他辯駁，並且捍衛名聲。

對於他的教學方式，其他教授們私底下也議論紛紛，整座校園為了這事鬧得沸沸揚揚。不過他這個當事人非但不以為意，還很樂在其中。

要說他自找麻煩嘛……其實也不儘然，只是一種——

無聊的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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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概……他就是這麼變態又邪惡的人吧。

站在講臺上，他望著台下學生一雙雙原本愛慕的眼神漸漸轉為震驚，然後露出厭惡神色，一股愉悅的情緒從心底悄然升起。

「各位同學，原來任課的教授因為身體檢查發現了某種疾病，必須在家專心療養，所以後續課程將由我來代課。我的原則很簡單。第一，不准遲到，上課鐘響後五秒，前後門就會上鎖。第二，三次點名不到，死當，沒有所謂的請假制度。第三，上課不准吃東西，手機請關機或換成震動，違者，每次平時成績扣五分。第四，倘若上課睡覺，我不會叫醒你，但課後請交一萬字的心得報告。第五，作業一旦發現為抄襲，除了重交一份之外，成績一律打八折計算。第六，我考試的題目會非常難，有本事作弊的人可以盡情發揮，但千萬別讓我抓到，否則學期總成績零分。第七……」

高倚天彎著迷人的唇角，洋洋灑灑列了十幾點對大學生而言生不如死的嚴苛條件，台下學生個個扭曲變形的臉看進他眼底，覺得真是有趣極了。

其實，他的要求並不過分，說到底只是一些課堂禮儀、為人處事的基本原則，只要對教師夠尊重，他要求的專案一點都不困難。

但，對自我意識過剩、混吃等死、自由放任過頭的大學生來說，的確足以被視為地獄酷刑了。

若說他是抱持著矯正學生偏差價值觀、懷有偉大教學熱忱的好老師，那就大錯特錯了。

他才不理會什麼傳道授業解惑的職責，也絕非擁有什麼有教無類的高尚情操，純粹喜歡用自己的方式教育學生罷了。

每一個班級都仿佛是一個小型社會，有各式各樣的人、千奇百怪的形態，而他就像一個施行苛政的國王，只要稍微出一點難題，就足以壓死平民老百姓。

然而，他所期待的，不過是這些老百姓在不同情境中產生不同的求生態度，每每都會有驚喜呀！

用功的學生會在困境中努力上進；中規中舉的學生即便感覺吃力，仍會跟隨前者的腳步；擁有小聰明的學生便開始投機取巧；至於那些沒天賦、連投機都懶的傢伙，就繼續擺爛下去或者攀附他人。

對於這種高壓手段，有些人會像強力彈簧般反彈；有些人則像疲乏鬆弛的橡皮筋，軟趴趴，一點都不好玩。

現在的大學生，不刺激一下他們的戰鬥意識，怎能擦出劇烈的教學火花呢？

思及此，他又展露高雅俊逸的笑容。「大家還有問題嗎？」

在這張天使笑臉的背後，隱藏一雙黑色的羽翼，惡毒的包圍了整間教室，致使每個學生的臉色都沉重了起來。

「教授，那成績怎麼算？」一個男生舉手發問。

「到期末結算為止，一共有三次作業、一次團體報告和期末考。每次作業占十分，團體報告和期末考各占三十分，平時成績占十分。」

語畢，台下同學立刻哀鴻遍野。離學期結束只剩下三個月，一星期一堂課，一堂課兩個小時，出這麼多難題是想操死他們並且榨幹他們的課後時間吧！

一名染金髮的女生站了起來，語氣不善的嗆聲：「教授，我要簽退選單。」

眾多學生在心底喝采，「退選」顯然已成為大家心裏最後的底牌。

退選單可說是學生的利器，一旦在學習途中感到不適應或有成績難看的危機，只要在期中考之後的一周內，拿退選單給任課教授簽名核准，期末成績便會以「退選」二字作結，並不會有實質分數拉低其他科目的總平均。

不過，相對的，退選之後，自然也就少了這門課的學分，必須重新選擇別堂課來彌補。

高倚天挑眉微笑。這麼快就有人反彈了？真是活潑的班級啊！不錯不錯。

「忘了告訴你們，我從不批准退選單。你們大可不必來上課，成績零分計算而已，簡單又明瞭。」

像退選單這種給學生用來避險及逃避責任的工具，他要是批准了，豈不違反國王的苛政原則？讓老百姓如此輕易脫身的話，他這個萬惡的領導者未免也太無能了。

台下眾生聽到這個噩耗，一致傻眼，教室內一片靜默。

就在此時，教室後門「咿呀」一聲被推開，一個綁著馬尾、身材嬌小、戴著眼鏡的平凡女生走了進來。

她嘴裏咬著麵包，一手拿著飲料，看了一眼臺上的教授，赫然止住步伐。

「咦？對不起，我走錯教室了！」她轉過身，尷尬的握住門把準備離去。

「周時音同學，妳遲到了。」高倚天瞇著雙眸。太好了，這麼快就有人可以當實驗品，好讓他殺雞儆猴。

「啊？」這個男人怎會知道她的名字？周時音含在嘴裏的麵包差點沒把她噎死。

「這堂課是數字藝術鑒賞沒錯，妳找個位子入座吧。」高倚天翻開資料夾，唇角微勾。

周時音用力拍著胸脯，終於讓氣管通暢了一點，趕緊隨便找一張椅子坐下，卻發現全班同學都盯著她看。

奇怪了，她確認自己沒有奇裝異服，沒有濃妝豔抹，也沒有怪異的言行舉止，為什麼大家會對她投以異樣眼光？嚴格來說，大夥兒的眼神有那麼一點同情的意味。

總而言之，今天教室內的氣氛特別詭異。老教授沒來也就算了，站在臺上風度翩翩的男人是打哪來的代課講師？那容貌未免出眾得過頭了。

她疑惑地吸了一口飲料，眾多同學也跟著倒吸一口氣……

她感受到周遭傳遞而來的緊張氛圍，搔了搔頭，完全不明所以。

由於她是大四生，修這堂課的學生大都以大三的學弟妹們為主，她並沒有熟悉的朋友可以互相照應，自然也沒有人可以替她解答困惑。

會選修這堂晚課，純粹是湊畢業學分罷了。老教授管得松，只要來上課點名，即使是渾水摸魚，成績也不會差到哪去，可說是閉著眼睛都能高分過關的營養選修課，不修白不修。

「妳最好快點把吃的東西收起來。」坐在她左邊的女同學提醒。

「為什麼？我還沒吃晚餐耶。」上晚課最麻煩的就是吃晚餐，帶到教室吃再正常不過了。

她又喝了一口飲料，咬了一口麵包。

高倚天在資料夾上作了記號，抬眼凝視著周時音。「周同學，我上課的規矩請妳向其他同學問清楚，念在今天是我上課的第一天，所以妳遲到的事我就不計較了。至於上課吃東西嘛……平時成績照舊扣五分。」

「噗——」一口紅茶噴了出來。「咳、咳、咳——」

周時音被嗆個半死不活。從沒聽過上課吃東西要扣平時成績，而且還是五分！五分啊！這個老師以為成績像賣菜一樣，可以隨便喊價的嗎？

「喔，順帶一提，各位同學們，我已經在學生檔案上詳閱過你們所有的資料，並且根據你們的照片將每個人的容貌結合了姓名、科系、班別、學號……等等，完美無缺的記在我腦海裏。知道這代表什麼嗎？」他修長的手指輕敲了兩下講臺，笑得愜意。「就算我不點名，還是可以知道你們的出席狀況。」

頃刻間，驚呼聲響徹整間教室。這表示學生們想偷雞摸狗的僥倖心理被徹底阻絕了。

難怪他剛剛可以準確喊出她的名字！周時音還陷在驚愕混沌之中，一時之間無法消化這些訊息。

坐在她身後的學弟好心遞上一本筆記，她傻愣愣地接過，看著裏頭記載了十幾項新教授的上課規定，越看，她越覺得頭皮發麻。

這個教授絕對是個變態！訂下這些嚴苛的條件，是想成為學生公敵嗎？哪個教授會無聊到記住每個同學的長相和名字，借此控制出席率？這根本就是在施行恐怖主義！

而且她尚未進入狀況就被他拿來開刀，簡直毫無人性可言。他只是想彰顯他有能力、也有行動力貫徹他的規定，目的是在殺一儆百呀！

老天！她不過是恐怖主義下倒楣的可憐蟲，平白損失了五分……

原本相中這堂輕鬆沒負擔的選修課，現在恐怕得嘔心瀝血才能低空飛過了。

看到筆記裏的最後一行，學弟抱怨似的寫著：機車，果然還是很討人厭，竟然不讓學生退選，這和買到不合身的內褲一樣痛苦，不僅勒太緊，還會影響身心健康。

周時音呆了呆，把筆記本還給學弟，一本正經的開口：「學弟，我喜歡你下的結論。」

學弟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衝動寫下的字句，面紅耳赤的拿回筆記本。「我只是實話實說。」

「如果大家都沒有問題，我們就開始上課了。」高倚天操作著講臺上的設備，在螢幕上播放出多媒體影像，接著拿起白板筆，在白板上寫下幾個重點。

一陣輕快的日文歌自周時音的包包裏傳出，她嚇了好大一跳，連忙伸手探進包包內關掉音樂，前額已滴下冷汗。

高倚天緩緩轉過身來，那張俊美雅致的臉龐露出極其虛偽的邪惡紳士微笑。

「周同學，妳的手機似乎響了。」

不會吧……難不成他還可以聽聲辨位？

噢不！周時音從腳底一路涼到背脊……

十分……平時成績也不過占總成績的十分，她卻在一堂課之內被砍個精光。

這個教授是存心想當她吧？

周時音生氣的坐在速食店二樓，對好朋友大吐苦水。

「倚天？我還屠龍咧！怎麼不湊合一點，去搞個倚天屠龍記！」她嗤之以鼻地嘲笑著。

「然後你們互砍成兩半，魂歸西天。」坐在周時音對面的女生從書本中抬起頭，推了推眼鏡。

「小恬，妳就不能和我同一個鼻孔出氣嗎？」周時音不滿的說。

「大小姐，我有自己的鼻孔，可以自己呼吸。」任心恬又低頭繼續看書。

「唉呀！妳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周時音快被好友無關緊要的態度給氣炸。「身為我的好朋友，妳總要情義相挺、肝膽相照一下，好歹替我罵罵那個人面獸心的教授吧。」

「學校的ＢＢＳ上已經有一連串關於他的討論，不少人替妳叫屈，也將他批評得狗血淋頭，所以我就不必蹚渾水了。」任心恬抓起薯條吃了一口，又翻了一頁書，情緒絲毫不受影響。

「我還是氣憤難平呀！那些看好戲的同學，以為罵那幾句話就能換回我的平時成績嗎？可惡！」

「說得好。所以妳現在抱怨也沒用。」

「至少讓我的心情抒發一下啊！」周時音捏著可樂杯的上蓋，直到蓋子塌陷為止。「他以為他在演日本偶像劇，自以為是極道鮮師之類的人物嗎？笑死人了！」

插在可樂杯上的吸管已經被周時音咬得破破爛爛，滿布齒痕。

「校內傳言他是某家知名設計公司的主管，受校長拜託才來兼課的。」任心恬語氣平穩的說。

「那又怎樣？鐵定是空穴來風。他這麼年輕，能擁有什麼大事業？就算有，肯定也是吃人不吐骨頭、壓榨勞方的大壞蛋！」她重重哼了一聲。

「這不是重點。」任心恬拿起鉛筆在書上備註了一些字句。「之前有人修過他的課，聽說受益良多。不但基礎理論知識教得簡單明瞭，還結合了業界經驗和實務內容給同學們參考討論。說實話，我滿想選修他的課，似乎可以學到不少東西。」

「天啊！妳竟然想選他的課？瘋了不成！我告訴妳，他雖然笑容滿面，心裏卻藏著撒旦的化身。搞不好他在業界就是用那張臉欺騙別人，之後再踩著別人的屍體往上爬。」想起他奸商般的笑臉，她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正確無誤。

「那也是他的本事。」任心恬皺了下眉頭。「妳上課有認真聽嗎？」

「我生氣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管他講什麼。」周時音回憶起當時的情況，委屈的無名火再度熊熊燃燒。

「等我有空再跟妳去旁聽吧，很想見識業界講師的功力。」任心恬闔上書本，難得露出一絲絲微笑。

「妳要來？他很多規矩的！妳有受虐傾向嗎？」周時音翻了個大白眼。

任心恬無所謂的聳肩。「或許吧。」

就在兩人談話的同時，一名看似國小剛放學的小男生接近了她們的桌子，拉了拉周時音的衣服。「大姐姐，不好意思，有人托我把東西交給妳。」

「嗯？」周時音莫名其妙的接下小男生手中的便條紙。「是誰要給我的？」

「一個很帥的大哥哥，他請我吃聖代，叫我把紙條拿給妳。」小男生晃著手中的戰利品，露齒一笑。

「那位大哥哥呢？」任心恬對來路不明的東西相當敏感。

「走了。」小男生指著樓梯口的方向，舔了舔霜淇淋。

「該不會是搭訕吧？」周時音根本沒多加考慮，也不覺得哪里不妥，率性的打開紙條。

在刮別人的鬍子之前，先把自己的刮乾淨。

她哼笑。「誰這麼無聊，寫了一句老掉牙的廣告臺詞給我？」

「意思就是在批評別人之前，必須先反省過自己。」任心恬喃喃念著。

「啊！」周時音跳了起來，雙手發抖的握緊紙條。「啊啊！啊啊啊！」

「鬼吼鬼叫個什麼勁！」任心恬被她的大動作給嚇了一跳。

「這個字跡……這個字跡……」周時音用力拍額頭，一副「天要亡我」的模樣。「和白板上的字一模一樣！」

完了完了，她真的死翹翹了。這下不只平時成績零分，恐怕連報告和作業也會不及格了。

周時音緊張地握住小男生的肩膀。「小弟弟，那個大哥哥是不是笑起來眼睛尖尖的、鼻子尖尖的、嘴巴也尖尖的，就像一隻陰險狡詐的狐狸？」

在周時音的感官世界裏，高倚天的臉孔已經完全幻化成某種妖怪。

「不會啊！大哥哥長得又高又帥，笑起來好像明星，不管是什麼動作都很優雅，就像……天使一樣。」小男生側首微笑，為自己好不容易擠出來的形容詞感到滿意極了。

錯覺——那個男人果然會給人錯誤的幻覺。錯不了，就是他了！若不是修了他的課，她大概也會和小弟弟產生一樣的錯覺。

周時音想起自己堪憂的成績，沮喪的垂下肩膀。「總而言之，謝謝你了，小弟弟。」

「啊！大哥哥還交代了一句話。」小男生突然想起了什麼。

周時音的心臟「咚」的一聲，仿佛被人用力搥了一下，難過得差點斷氣。「什……麼話？」

「星期二晚上見，千萬要出席。」小男生吐出一口氣，慶倖自己沒忘記大哥哥的吩咐。

「我才不想見到他！」周時音抱著頭哀號。

星期二的晚課已經成為她此生最大的夢魘，她無法想像要怎麼面對他；他一定會狠狠嘲弄她一番，然後拿她的成績開刀。

任心恬自動在腦中組織了前因後果，很快便猜到了大概，不禁抿唇。「小弟弟，謝謝你，天快黑了，你快點回家吧，免得父母擔心了。」

「糟了，我還得趕去補習班。大姐姐再見。」小男生看了一眼手錶，提著書包，奔跑離去。

小男生離開之後，周時音虛脫的坐下，無力的趴在桌上，猶如棉花糖。「太可怕了，邪惡果然無所不在，而且他還偽裝得很好，讓我沒有認出他。」

「這麼巧，他正好在附近聽到我們的談話……」任心恬沉吟了幾秒鐘。「要說剛剛有什麼帥氣的大哥哥，大概就是不久前走上樓來、使用完男廁之後，站在不遠處駐足一會兒的男人。」

任心恬指著周時音身後五公尺的通道，那是上下樓梯的必經之路。

周時音頓時感到背部一陣寒意，僵硬地回頭望瞭望，通道上已經空無一人。「怎麼可能……他要是在我身後，肯定會用視線將我貫穿，我不可能沒察覺。」

「他很快就走了，但該聽見的話一句都沒少。」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那個男人出脫的俊雅氣質實在不多見，而且嘴邊竊笑的模樣實在令人難以忽略——那種盤算著什麼的意圖。

「所以我批評他的話他全聽到了……」周時音哭喪著臉，心情鬱悶，聲音變得縹緲虛弱。「小恬，我不想修他的課了，零分就零分，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再修別門課補學分就是了。」

「想想妳大四下學期準備的企業實習，要是這堂課成績很難看，面試時不僅會大打折扣，搞不好沒有企業想要顧用妳。」任心恬理性的分析給她聽。

這話宛如給周時音當頭棒喝，總算抬起頭來，憤慨道：「這可攸關我的職場先修計畫，為了累積我的職場經驗，怎能讓那傢伙毀了我的企業實習！」

「那妳就憑著這股氣勢，下星期二去上課吧。」

「……」

結果，雖然她在好朋友面前講得信心滿滿，卻是整整一星期吃睡不安，黑眼圈佔據了眼窩，整個人消瘦不少。

想來，他是故意留下那種訊息給她吧……什麼叫「星期二晚上見，千萬要出席」！這分明是在逼她逃跑。

對！她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他越是釋放挑釁的訊息，她就越害怕被懲罰而不敢面對。這絕對是淩遲！精神方面的虐待！而且還讓她整整煎熬了一星期。

噢天！如果這就是他的目的，真想挖出他的心臟，看看它是不是黑得發亮！

但是，為了下學期的實習計畫，她不得不硬著頭皮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放棄了逃避的念頭，鼓足了勇氣在週二晚間進到校園。

任心恬本來打算要旁聽，卻因為臨時有事不來了，這使她的心靈支柱毀了一小角，有點崩壞的危險。

最終，她還是十分需要小恬的支援當成盾牌，才能抵擋大魔王的攻擊。唉……

周時音提早十分鐘來到教室，深吸了好大一口氣才推開教室門扉。

「嚇？」

眼前的景象令她當場傻眼。教室內幾乎座無虛席，眾多學生看起來心不甘情不願，卻仍舊乖乖坐在位子上，桌上沒有飲料、沒有食物，甚至連交談都變得輕聲細語，這可是以前老教授上課時根本不可能有的現象。

她緩緩走進教室，突然發現一件殘酷的事實，差點尖叫出聲——居然只剩前兩排的位子？

這代表今天無論如何她都得近距離接受他的折磨啊——

她提著包包，有種想逃跑的衝動。

「學姐。」一聲輕喚，吸引了周時音的注意。

周時音轉過頭，看見上次借她筆記本的學弟坐在第一排的第三個位子上，她遲疑了一會兒，最後決定上前，輕鬆與他打招呼。「嗨。」

少了任心恬，她至少還有一個同仇敵愾的夥伴，就是這個學弟了！

「快上課了，趕快坐下吧。」安睿習提醒她。

「好。」周時音坐在他前面，放下包包，拿出講義和文具。

安睿習小聲地說：「今天實在很恐怖，修這堂課的人幾乎全到了。」

「可見惡魔的威力驚人，凡夫俗子都無法抵抗。」周時音喃喃自語。

安睿習無法聽仔細周時音的低語，正要開口發問，前門應聲而開，周時音瞠大雙眼，看著來人悠然從容的步上講臺，一度緊張得忘了呼吸。

他會發現她嗎？他希望她出席，肯定是想給她難堪吧……他會怎麼做呢？太多的猜測令周時音腦袋發暈，幾乎要爆炸了。

「今天大家都很準時呢。」高倚天用好聽的嗓音開場。

果然，大部分的學生在強硬手段之下，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不得不收拾懶散的心態，專心應付眼前的難題。

該說這是人性嗎？他勾了勾唇。

「我說過我不用點名，也可以知道有誰蹺課。」他環視教室一圈，抱胸微笑，一一清算人名。「許佳琪、戴宜景、劉威漢……」

前前後後他念了十二個人的姓名，並且各別在資料夾上做記錄。「以上這些人，記曠課一次。有同學來上課卻被我念到名字的嗎？」

教室裏一片沉默，沒有人發表意見，應該說大半同學全折服在高倚天神奇的記憶能力之下。

「很好，那我們準備開始上課。」他站在講臺上打開教學用的ｐｏｗｅｒｐｏｉｎｔ。

周時音一直處於緊繃狀態，握著原子筆的手不自覺的用力。

他並沒有特別關注她，甚至連眼神交會都沒有，為什麼她會如此不安呢？既然他知道她出席了，便很可能在接下來的課堂裏盡其所能的找她麻煩。

想到這……她的胃不禁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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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她本以為這堂課會很難熬，結果十分鐘過去，她卻漸漸被他上課的內容所吸引。

「現今數位藝術的表現，從日常生活的電視、電影、海報、網路影像，都是數位科技常見的應用範圍。電腦帶來革命，媒體取向也跟著轉變。」

「數位藝術開拓了藝術表現領域的視野，也不斷挑戰視覺的各種可能性，創作出前所未有的視覺形式作品。科技和網際網路的虛擬世界，挑戰傳統的倫理道德與美學價值，塑造出全然多元的風格，並且深具意涵。我們來看這一張平面海報與另一張立體海報做比較……」

高倚天用鐳射筆在螢幕前做解說，精簡的道出重點，並且分享業界的觀點，製作的手法，著重的比例、光澤、色彩、意義。「我知道在座的各位許多都是數位設計系的學生，對於製作這些作品應該不陌生。在業界創作並不難，但是如何符合商業需求又能夠呈現大膽新穎的作品，才是困難所在。」

周時音認真的點點頭。身為數位設計系的學生之一，不得不認同他的說法，不知不覺，她拿起原子筆在筆記本上抄寫重點，越聽越入神。

整堂課下來，班上不少同學紛紛舉手發問，高倚天極具專業與耐心的回答，讓周時音對他的厭惡小小的改觀了。

同時間，她也松了一口氣。看來他應該不會因為幾句批評的壞話就特地找她麻煩。

「接下來這段影像，我想請某位同學來分享欣賞心得。」他的眼神掃向第一排，瞬間與周時音四目交會，然後停留。

周時音倒抽一口氣，來了來了……他仍然會給她一點顏色瞧瞧，她不該妄想他是那麼容易原諒別人的好人。

高倚天挑了挑眉，抿唇輕笑，「安睿習同學，由你來分享。」

周時音愣了愣，他明明盯著她看，結果卻叫了後面的學弟，真是……莫名其妙！

不過，好險好險……她最不會講什麼心得了。周時音偷偷拍著胸口，暗自慶倖。

高倚天播放出影像後，站在講臺邊沖著周時音一笑。「周時音同學，你待會兒補充。前一位同學說過的心得，你就不能再提了。」

「啊？」周時音手中的原子筆霎時掉落在地。

在歷經了兩個小時的心理煎熬，終於撐到下課前十分鐘，她好不容易降低了戒心，偷偷以為自己逃過一劫而竊喜的同時，他才發動攻勢，殺得她措手不及，只能用一臉呆滯的表情來應對。

他百分之百是故意的！甚至不惜利用學弟當煙幕彈先嚇嚇她，最後再將她炸個片甲不留。

陰險，太陰險了！她竟然還傻傻地跳下他的圈套……這下真的被炸個屍骨無存……

安睿習瞪了高倚天一眼，百般不願地站起來隨便講了幾句話，高倚天輕鬆的回應，又拋出了其他問題，安睿習只好繼續回答……兩人一來一往的討論交流之後，安睿習竟然非常精闢的分析出影像內容，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周時音只想狠狠踹學弟一腳。好的壞的都被他說完了，她還有什麼形容詞可說？這下教她怎麼下臺？

輪到她的時候，她支吾了半天，零零落落講不完整，榨幹了腦汁也擠不出更多說法。

「周時音同學，看來你對這段影像沒有太多感想。為了預防大家像你一樣缺乏感觸，下次上課的前所有同學必須交一份作業。作業內容很簡單，上網隨便抓一段自己喜歡的影像，２ｄ是３ｄ都可以，然後寫五千字的分析與心得，存在隨身碟裏頭帶來課堂上，我會拷貝到我的筆電裏。以上，有任何問題嗎？」

鐘聲響起，周時音此刻覺得學校的鐘聲聽起來好遙遠，遠到像在夢境中一樣，而且是相當令人不愉快的惡夢。

出作業就出作業，為什麼要把原因歸咎到她身上？！他這種說法，會讓全班同學討厭她吧……他真的是非常非常可恨哪！

「沒問題的話，今天的課就到此為止，下課了。」高倚天收拾完教材，舉步跨出教室。

雖然在旁人眼中他只是無關痛癢的當她一下，但她就是覺得渾身不舒服……如果一直到學期末都必須承受他若有似無的懲罰，她寧可沖到他面前，道歉也好，賠罪也罷，就是不要再受心靈的煎熬。

「學姐，對不起。」安睿習拍了拍周時音的肩膀，打斷周時音的思緒。「我剛剛不是故意要說那麼多的……是那傢伙一直引導我，我不知不覺就有了新的看法，所以才會滔滔不絕講個不停。」

安睿習露出一絲愧疚神色，他絕非故意表現，不留任何餘地給她，而是高倚天很巧妙的點出不同觀點，讓他的視野角度變得精銳，並且一步步帶領他說出更確切的感覺，只能說高倚天真的有兩把刷子，在教學上還算讓人服氣。

「有這麼神奇？」周時音蹙眉，「那他怎麼不引導我一下？」

難不成他在暗示她沒那種慧根？可惡啊！身為老師的他，怎麼可以在教學指導上有偏頗！

她抬頭挺胸站起身，深呼吸了一口氣，抓起包包沖出了教室，沒空理會安睿習在後頭的呼喊，因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去做。

她氣喘吁吁的在校園內奔跑，一路奔向教職員停車場，正巧看見高倚天解開汽車的防盜鎖準備上車。

「教授！」她大喊一聲，上氣不接下氣。

高倚天停住動作，站在車子邊睇了一眼周時音，在光影朦朧之下，唇角微勾。「有事？」

「對！有事。」周時音快步上前，靠近他之後，才發現自己好矮，矮到氣勢削減掉一半，矮到仰頭的角度過大而顯得脖子有些吃力。

她稍微挫敗的退了一步，這個男人至少高她半公尺吧……

「不是關於課業的大事吧？」高倚天眯眼微笑。

周時音身軀震了一下，抿著唇。這個男人說話一定要損人才舒服嗎？「教授，你應該不會對我懷恨在心，伺機報復吧？」

「你有什麼地方冒犯到我，所以心裏有鬼害怕我報復吧？」他不但沒有正面回答問題，反而把問題丟還給她。

周時音沒料到他會如此回應，咬了咬牙。這個男人果然記恨，而且擺明提醒她忘了先賠不是，「我對速食店內的事情向你道歉。」

「你似乎因此而睡不好。」高倚天環著雙臂，盯著她眼眶下方兩道深深的黑影，享受小小的懲治成果。

看來，他留下的紙條對她產生不少後遺症。

不過，他以為她會夾著尾巴逃跑，再也不來上課了，畢竟很多學生抱著自以為是的心態，寧可做最壞的選擇，也不願再面對壓力與現實——學校如此，職場亦如此。

於是惡性循環，腐敗開始，一味替自己找藉口，認為自己只是在維護自身權益，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有問題的是別人要求太過嚴厲，錯誤的是別人太過尖酸苛刻，永遠不是自己沒有抗壓性，永遠不承認自己是寬以待己的雙重標準。

既然她能勇敢的回到班上面對他，至少代表她沒有逃避自己所需承擔的責任，不論動機是為了成績抑或其他，也就足夠了。

「我才沒有睡不好！」她矢口否認，卻在心底的某個角落想起自己近日來寢食難安的窘態，丟死人了！「你為人師表應該會寬宏一點，不會和我們這些學生過不去吧？」

「為什麼你老是要說應該應該？你用世俗的標準規範，硬生生套在別人身上以求達到你的期望，你這樣又是對的嗎？」他挑著眉。

「我……」周時音瑟縮了一下。「老師……我再怎麼不滿，也只能逞口舌之快，你又何必計較？生死大權仍舊操縱在你手上。」

「沒錯，你能認清這點，代表你還有點腦袋。」高倚天玩味地表示認同。

「相對的，你可以針對我批評你的事情而心有不滿，但我希望在教學的課堂上，你不要對我有差別待遇。」周時音終於說出最在乎的事了。

高倚天輕笑，扳著手指頭細數了起來。「你是指不要刻意點你起來回答問題，不要故意扣你分數，不要釘你，不要——」

「不是！」周時音被激起了強烈的反抗意識，打斷高倚天調侃式的話語，忍不住出聲低吼：「我是說指導的部分！我希望你也可以不藏私的指導我。」

「嗯？」高倚天收起了笑臉，難得嚴肅地審視眼前的小不點。「我沒想到你這麼好學。」

周時音被瞧得渾身不自在，鼓足勇氣的吼完後，又顯得有點怯弱了。

「也不是特別好學……只是想多學一點。」她的聲音逐漸變小，乾笑的搔著頭，「……教授，如果可以，我其實也希望你不要釘我。」

「十分抱歉，我拒絕。因為我很小心眼，而且是吃人不吐骨頭、專門壓榨別人的大壞蛋。」高倚天咧嘴一笑。「不過，指導的部分你可以好好期待，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周時音想解釋，又怕越描越黑。

高倚天滑入駕駛座，關上車門，發動引擎，搖下了車窗。「對了，提醒你，下次別拿我父親的名字開玩笑，很不禮貌。」

「啊？」周時音一臉問號。

「我爸叫高屠龍。」他正經八百的說。「標準的金庸迷。」

周時音愣在原地，感覺頭頂上一群烏鴉飛過……呆呆地看著銀色轎車消失在視線中。

她回過神後，大拍額頭，哀號了一聲，「我也太倒楣了吧！」

包包裏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她撇撇嘴，掏出手機，在接通電話的刹那間，身軀倏地僵直，一瞬間面如死灰，兩行眼淚無聲地自臉頰滑落。

「我馬上回去……請她一定要等我，拜託……」

最終，周時音還是沒有趕上。

儘管她已經連夜坐車南下回到老家，她的奶奶依舊沒等到她出現，便在急診室裏咽下最後一口氣。

她來不及奔到奶奶身邊送她一程，趕到醫院時只見到奶奶安詳的面容和冰冷的身體，宣告著天人永隔的事實。

她整整哭了三天三夜，自小奶奶就十分呵護她，雖然她知道奶奶年事已高、逐漸老邁，卻沒想到奶奶會因為心臟病發，如此突然的離開，令她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奶奶的喪禮辦得簡單隆重，周時音的心情在一星期之後才平復了下來。當她返回臺北的學校時，儘管情緒已不再那麼低迷，臉上的落寞卻未消退幾分。

然後，她在週二的晚間進入校園內。這堂不能請假、也不能翹的課，此時讓她厭惡至極。

「學姐。」一聲呼喚自她身後揚起。

周時音回頭，看見是學弟之後，才勉強扯唇。「嗨。」

「學姐，你的氣色看起來好差。」安睿習皺了皺眉。

「喔……因為家中有點事，沒睡好。」她擺了擺手，不願提及傷心事。

「你好像很疲憊的樣子。」安睿習尷尬的撓撓臉。「不是因為作業不順利吧？如果有任何困難，都可以找我幫忙。」

安睿習依舊為課堂上的事感到內疚，希望能盡一點綿薄之力。他知道周時音是大四的學姐，在數位藝術鑒賞的班上沒有熟識的人，不論是分組討論或是團體報告都有阻礙，所以他想要幫助她。

「作業？」周時音困惑的偏了偏頭。

安睿習點點頭。「是呀！今天不是要交作業嗎？」

「啊！慘了慘了！我竟然忘了！」因為奶奶驟然去世的噩耗，加上她一直在老家陪父母處理喪事，壓根兒忘記有作業這回事。

周時音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立刻邁開步伐往圖書館的方向沖去。

「學姐，只剩十五分鐘就要上課了。」安睿習不知為何竟跟在她身後奔跑，連帶緊張了起來。

「學弟，遲交作業會怎樣？」周時音喘著氣問。

「遲交就等於沒交，零分計算。」安睿習跨大步伐，率先跑到她前頭，「學姐，我先去圖書館幫你占電腦，應該還有點希望。」

像是心有靈犀，安睿習就是知道周時音此刻在想什麼。

周時音捂著劇烈起伏的胸口，看見學弟傻氣的舉動，不禁露出了笑容。「謝了！」

「你趕快趕上來吧，小心別摔跤了。」安睿習揮揮手，已經離周時音有一大段距離了。

周時音汗流浹背，在偌大的校園內一路奔跑，待她雙腿發軟跑到圖書館之後，立即看見安睿習坐在電腦使用區朝她招手。

「學弟……呼……呼……」周時音快步走到他身邊。

「學姐，現在還剩沒十分鐘，扣掉我們趕回教室的時間，不到七分鐘了……五千字的心得和分析有點勉強。」安睿習起身，拉著周時音坐到電腦椅上。「要不要賭一賭？」

「賭什麼？」周時音盯著電腦螢幕，霎時明白了學弟意指為何。

電腦螢幕的網頁上正顯示一個數位藝術的分享論壇，不分國內國外，一一在論壇上交流並且分享心得。

周時音拉動網頁卷軸，對這個論壇的精細程度感到意外，不自覺閱覽起網站內容。

「學姐，我們時間不多，你得快點做決定了。」安睿習瞄一眼手錶，提醒她。

「這應該瞞不過他的法眼。」她一點都不懷疑高倚天的本事，心中不安了起來。

其他教授的作業大多為網路資料東拼西湊而成的結果，她從未感覺有何不妥，唯獨面對高倚天，她總覺得行不通。

「這種東西就要靠運氣了。要是幸運沒被發現，那就是瞞天過海，要是真的被發現抄襲，也不過是重交一份，至少不是零分。」安睿習已經把利弊分析了一遍，才會出此下策。

「我知道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先交一份報告給高倚天了。

周時音快速在網頁上搜尋主題，為了避免被拆穿的機率擴大，她還特地找了一年前的帖子，然後她目光一亮，看見一個她很有興趣的題材，發帖人簡直是神級人物，等級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擬，就連分享的內容也是另一個層級的事情。

重點是回應人數竟然破千人，每個人似乎都在討論區上客套一下，順便發表自己的感想，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可見這個神級人物在這個論壇相當受大家的尊敬。

不行不行！周時音下意識抵抗自己想節錄這篇分享文的衝動。這篇文章太精闢，一點都不像她能寫出來的東西，而且越熱門的討論內容就越容易被識破，她不能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於是她又找了另外一篇，發帖人是一個剛註冊的新手，沒什麼人回應，但她卻欣賞發帖人的感官世界，以另一個角度切入分析的手法。

她立刻下載影像，並且將討論區的分析心得複製下來，然後使出乾坤大挪移，剪貼成自己想要的報告。

「學姐，我還以為你要抓忘幽奇人的分享呢。」安睿習呵笑。「他可是這個論壇裏元老級的神話人物。」

「我才沒那麼傻。當然是隨便抓一個無名小卒的分享文章就好。」不過，那篇文章，她回去後肯定會仔細研究的。

「是啊，那篇分享文的等級太高，不適合我們。」他自動拿出隨身碟，遞給周時音。

「謝謝你的隨身碟。」周時音沒料到學弟如此貼心，接過隨身碟時有點不好意思。

她儲存了報告，臨走前瞄了一眼網頁，記下了無名小卒的帳號——海天一線。她頗喜歡他分享的東西，雖然不夠深入，也不夠精透，但是觀點很不一樣……改天再上論壇看看吧。

兩人匆匆忙忙的趕到教室，就在高倚天踏上講臺的那一刻，兩人著急地在前兩排的位子上坐定，這才松了一口氣。

高倚天莞爾。「各位同學，我們先上課，等下課時間大家再到前面交作業。」

周時音的眼神不經意與高倚天對望，卻不自覺心虛的低下頭來，整堂課沒有再抬起來過。

高倚天眯起眸子，幾度走下講臺經過她身邊，感覺到她不自在僵硬的身軀。

嗯？這傢伙的幹勁才這麼一丁點，那日的沖勁到哪去了？他不甚滿意的搖頭，沒關係，來日方長，他多的是時間，不急著把她逼上牆。

不過……高倚天瞥了一眼安睿習，接收到安睿習不友善的目光後，笑意在唇間擴大。

事情好像越來越有趣了。

他該生氣嗎？不，沒有生氣的理由。

高倚天站在講臺上，臉上儘是優雅的笑意，修長的身材顯得飄逸而挺拔。「上個星期大家交的作業都不錯，但有幾位同學大概是想考驗我的能耐，所以仍舊抓了網路上的資料隨便交差。」

周時音愕然傻眼，掌心不自覺冒汗。她就知道沒這麼簡單蒙混過去，現在只能祈禱高倚天不會讓她太難看。

安睿習輕拍周時音的肩膀，安慰她不要過度緊張。

高倚天拿出幾份資料翻了翻，一一念出十幾個同學的姓名，「……以上念叨名字的同學請到台前來，把你們的報告拿回去，上頭我已經標明了網址與出處，你們大可以回去核對看看是否正確。」

班上傳出一陣訝異之聲，幾個同學低聲交頭接耳。

「太誇張了吧……」

「這個講師竟然做到這種地步，是不是人啊……」

待高倚天收起資料夾時，處在緊張狀態的周時音「咦」了好大一聲——沒……有她……竟然沒有念到她的名字？！她再次錯愕地盯著講臺上的男人，不自覺吞了口口水。

安睿習暗自歡喜的對周時音比了「ＯＫ」的手勢，代表他們順利過關了。

周時音雖然有些忐忑不安，不過確實感到一絲踏實感。難得老天眷顧她，幫她安然渡過了危機，真是太好了……她輕吐一口氣。

「上課的規則文明之前就已經講清楚說明白了，想要投機的同學大可繼續嘗試，我會不吝嗇的奉陪到底，報告拿回去的同學，下個星期記得補交一份，成績八折計算。」高倚天的眼神飄向周時音，露出特別閃亮的笑容。「周時音同學，關於你的報告，某些地方有問題，所以請你下課後留下來一會兒。」

周時音仿佛看見高倚天背後出現死神的鐮刀，正大張旗鼓準備向她揮砍而來，害她的精神狀態受到嚴重損害。

老天！她就知道世界上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她竟然再次上當受騙，真是傻子一枚！

安睿習抿著唇，面有難色，卻也只能拍了拍周時音的背，要她自我保重，並且說了一句：「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幫我很多了。這是我自己的問題，我要自己去解決。」她表現出慷慨赴死的模樣，握緊雙拳給自己打氣加油。

「要我留下來陪你嗎？」安睿習擔憂的問。

「不用了，他又不會吃了我。」她擺擺手。

其實，這樣也好。被高倚天戳破了也不算太糟，總比她縮頭縮尾、提心吊膽來得好太多了。本來最壞的打算就是現在這種情形，也沒什麼好畏懼的了。

但是特地留下她，是要對她教育訓話嗎？畢竟……她日前才跑到他面前要他好好指導她……現在自己卻交了一份抄襲的報告，怨不得他。

周時音在心底做了萬全的心理建設，直到下課鐘聲響起，同學們一一離開教室，她才移動步伐緩緩走到講臺前，心臟噗通噗通跳得飛快。

「教授……」

「我只能說這篇報告寫得相當不錯。」高倚天將她的報告拿在手中，再次翻閱了起來。

「啊？」周時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見解獨到，著重的觀點也不同于普羅大眾，從這份報告就可以看出撰寫者對數位藝術的熱愛。」高倚天走下講臺，隨行的坐在一張課桌上，視線正好與她平視。

「呃……我的確滿有興趣的。」因為不是她親自寫的，她回應得有些心虛，也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我記得你說要我不吝指導，對吧？」他闔上報告，親切和藹的淺笑。

「是。」周時音點點頭，手指交疊緊握。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高倚天些微傾身靠近她，低聲道：「一年前的論壇分享內容因該有更好的文章，為什麼不抄？」

「嚇！」周時音驚訝的抬頭，迎上他嚴肅的雙眸，深深吸了一口氣，默默垂下肩膀。「果然瞞不了你……」

「當然，而且我真沒想到你一字不漏的交給我。」高倚天環抱雙臂，似乎在等著她解釋。

不可否認的，他很失望。本來還期待她能有什麼像樣一點的反擊舉動，以證明自己的能力，結果卻交了一份完全抄錄的報告，使他有些失算，還有一點被騙的感覺。

可以想像的，那種感覺並不怎麼好。

「我不是故意的……」周時音的辯解才剛起了頭，卻又覺得自己的理由很牽強而停頓下來。

無論如何，她就是忘了作業這件事，但任何理由聽起來都像是藉口。

「這種事情還有分故意不故意？」高倚天搖了搖頭，口氣肅穆得令人退避三舍。「是誰要求我必須無私的指導所學不能偏頗？結果你交這種完全抄襲的報告給我，有什麼資格對我誇下海口？又憑什麼要求我做到你的標準？」

「我因為某些重要的事而遺忘了作業，等我想起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也想自己寫啊，可是你的作業又不能遲交……」有種想哭的情緒不自覺襲來，周時音語帶哽咽。

「我不想和你爭論這個問題。你現在的模樣就像一個幼稚園的學生忘了帶聯絡簿那般可笑，是什麼重要的大事讓你忘了作業？出遊還是約會？」高倚天的嘴巴壞到了極點，完全吝予任何同情。

周時音聽到這，淚水已經在眼眶中打轉，不是因為高倚天的責備，而是想起了奶奶辭世時的面容，於是鼻頭一陣發酸。「你講話幹嘛一定要這麼討人厭……」

「那你為什麼要哭哭啼啼的，旁人還以為我在欺負你。」高倚天躍下課桌，居高臨下的凝睇著她，眼見她晶透的淚珠滾落面頰，他的眉宇些微擰起。

周時音的淚水一發不可收拾的狂流，心底的委屈和不滿一塊兒宣洩了出來。

「你本來就在欺負我啊！因為你小心眼，對我罵過你的話耿耿於懷！別人抄襲就沒事，只有我需要站在這裏聽你訓話。我幹嘛非得抄另一篇啊！那篇是神人等級的分享文章，我抄了肯定會被你發現，還會被你嘲笑我不自量力……我才沒那麼傻！嗚嗚嗚……」

周時音索性豁出去的指控他，眼淚鼻涕縱流，雙手大力地揉著眼睛，五官醜不堪言。

「喂，別揉眼睛，很容易傷到眼角膜。」高倚天攫住她雙手，緊蹙著好看的眉，忍不住喃語：「如果你那天沒來停車場找我，你現在大概也不會在這裏。」

好像對她太嚴苛了一點，為什麼呢？或許是自己愛作弄人的天性使然吧……偶爾遇到反抗的學生總忍不住想整治一下。況且，明明那日就是她先來挑釁，現在倒是推託得乾乾淨淨。

「我又不是真的不上進，我也想多學習一點東西啊……」周時音抽回雙手，從包包裏拿出一個可愛的隨身碟推到他懷裏。「我知道騙不過你，所以把補交的作業先做好了，給你。」

她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的。高倚天接過隨身碟，沉默了一會兒。

這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居然連補交的作業都已事先完成，可見她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好彌補她抄襲的過錯。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什麼原因沒完成作業，但我必須老實告訴你，不管是在職場還是在其他地方，沒有盡到責任就是你的疏失，不論你擁有多麼正當的理由，也會變成冠冕堂皇的藉口。而現在，因為你還是學生，所以你有學習的機會和犯錯的權利，一旦你擺脫了這個身份之後，你的過失將無法輕易取得別人的諒解，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我會哭不是要博取你的同情，是因為我想起去世的奶奶……」周時音擦了擦淚水，一管鼻涕還掛在門面。

高倚天走回講臺，拿起周時音的報告退還給她。「你的私人因素不關我的事，不過……我不介意告訴你，我就是忘幽奇人。」

「什麼？！」周時音的腦袋「轟」了一聲，眼淚停止了，只剩鼻涕緩緩流下，模樣癡呆到了極點。

高倚天看著周時音的面容，不禁發笑。「你要是抄了我的東西，我搞不好會放水。」

「你才不會！」周時音回過神後立刻反駁。她怎麼也沒想到忘幽奇人就是高倚天，未免也太巧了！

「知道就好。要真是那樣，我只會大肆嘲笑你的愚笨。」他唇角上揚，收拾好教具，頭也不回的離開教室。

周時音站在原地，腦海閃過可能被他嘲笑的畫面，暗暗地咬牙切齒了起來，好想狠狠揍那張俊帥的臉一拳。那個在論壇人人膜拜的神人，竟然是一個嘴巴壞到不行的傢伙！虧她還仔仔細細把忘幽奇人的每一篇分享文章都看了一遍，要是被高倚天知道了，肯定會笑掉大牙吧……

想到這，她突然覺得自己好蠢。

可惡！他越是折騰她，她就越要做給他看！

「老娘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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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忙碌的辦公室如戰場一般，散亂的設計圖、響不停的電話、奔跑的腳步聲、口沫橫飛在溝通的職員……一切的一切，構成一幅特殊的景象。

「風楚多媒體設計」在業界不算大公司，卻頗有名氣，其中替簾境飯店設計了一系列的創意海報令人驚豔，加上近來接手新津金控的網站設計，推翻了金融業的既定形象，給人活力創新的時尚風格而聲名大噪。

合作案件如雪片般飛來，導致公司人力短缺，目前是一個人抵三個人用，才會造成如此忙亂的情形。

而在這片淩亂繁忙的景象之中，高倚天格格不入的身影形成鮮明的對比。他身穿白色襯衫，袖口隨意反擢領口解開了一顆扣子，慵懶的坐在辦公桌前，眼前稍顯迷蒙地盯著螢幕，左手捧著精緻的陶瓷杯，一派悠閒地喝著香味四溢的紅茶，右手卻以神奇的速度敲著鍵盤，如此隨性又理所當然的調性，散發出獨特魅力。

他的模樣談不上性感，反倒讓人覺得與世無爭，神韻飄然出塵，有點仙風道骨的味道。

所說「風楚多媒體」是由他和四個好朋友一起組成的團隊，能茁壯到今日這種狀況卻是他們始料未及的。

身為風楚的專案經理，也是這間公司的股東之一，他管的事並不多，只要專心應付自己專案領域便已足夠。一來是因為他對經營管理沒有什麼興趣，二來是他的朋友們個個傑出又專業，他不必操心過多。

況且他執行的遊戲設計專案與一般案子不同，專案部門就是一個獨立運作的小團體，只是偶爾需要其他部門的協助，大部分的時間與公司一般業務並沒有直接相關。

在專案部裏，他就是老大，連總經理程楚桓也得乖乖聽取他的意見。當然程楚桓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與他氣味相投，特別在算計別人的事情上，城府之深，大概連他都要自歎弗如。

這也是為什麼他和好友們會讓程楚桓穩坐總經理之位的原因。程楚桓在商言商的手段所向披靡，決策與謀略不僅正確而且果斷，投資目光精准，落實的方針也很實務，成績全都反應在營收上，使大家對他十分信服。

所以，身為程楚桓的好朋友兼合作夥伴，高倚天相當享受這種合作模式。有人在前線衝鋒陷陣，也一定要有人在後頭裝備補給；有能力的將軍若能指揮軍隊變成常勝軍，何樂而不為？更不必去計較位階的問題，所謂職位越高責任越大，他倒比較喜歡落得清閒些。

「小天，我要吃零食。」一名唇紅齒白、臉蛋稚氣白嫩如女人般的絕美男子靠近高倚天。

高倚天不動聲色的啜了一口紅茶，斜睨一眼來人。「行，餅乾一片四十元，洋芋片半包一百元，黑巧克力一顆兩百五……」

「你黑店呀！」安辰燦不滿的嚷嚷。

「我已經算你八五折，很優待了。」高倚天不以為意的輕笑。

「你用搶的比較快。」安辰燦自動自發拉開高倚天辦公桌的抽屜，隨便挑了一包餅乾拆開包裝，大剌剌的吃了起來。

高倚天沒有阻止他，只是拿出紅茶茶包丟給他。「欠我的人情總是要還的。」

「知道了。無限累積就是了。」安辰燦靠在高倚天的辦公桌旁，突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怎麼？最近接洽的客戶搞不定？還是你要告訴我，你總算交了人生中第一個女朋友？」高倚天放下杯子，望向自己的好友，趣味濃厚的開口。

安辰燦總是笑容滿面、純真善良的模樣，個性直率又有一點憨傻，不屈不撓的精神外加喜歡熱鬧交朋友的個性，自然而然接了業務經理的職位。不過高倚天細胞裏的邪惡因數一旦遇到安辰燦那張太過單純秀氣的臉龐，總會忍不住荼毒他，以供消遣娛樂。

「都不是。」安辰燦嚴正反駁。怪怪！活到二十八歲沒交過女朋友真的很奇怪嗎？為什麼別人老是要拿這個作文章？

「為女人心煩是好事，我還怕你內心深處偷偷暗戀我們其中一位，飽受身心之苦又不敢講。」高倚天輕拍安辰燦的臉頰，眼角的笑意持續蔓延。

「我對你們一點非分之想都沒有。」安辰燦撇撇嘴，趕忙澄清。

「你怎麼不去照照鏡子，生得一張娃娃臉，又不男不女，懷疑你的年齡與性向並不是我的過錯。」高倚天涼涼的回應。

「誰不男不女了？！」安辰燦提高了尾音。「我只是——」

「你剛剛到底在為什麼事困擾？」高倚天截斷安辰燦的辯駁，話題繞回原點。

「啊，喔！」安辰燦像想起了什麼，立刻把自己的名譽之爭忘得一乾二淨，娓娓說出自己方才煩惱的事。「其實是關於我的家人……」

「嗯？」高倚天見狀，忍不住竊笑，安辰燦就是這麼好騙。怪異的是，這樣的個性出去洽公竟然很少吃虧，大概是他對公事專業認真且個性圓融易相處，進而避免了吃虧的情形發生。

「我覺得教育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環。」安辰燦的口吻變得嚴肅。

「你承受了什麼打擊，竟然讓你有這層體悟？」高倚天不認為安辰燦會突然考慮到這個層面。

「因為我親愛的弟弟最近有些悶悶不樂，昨天我特地找他溝通了一番。他告訴我他非常討厭學校的某位講師，不但為人機車、怪癖好一大堆、愛故意刁難學生，還私底下弄哭了一名女學生。最令他氣憤的是那位講師非但沒有任何愧色，甚至還因此洋洋得意、樂此不疲！」安辰燦講到關鍵處，跟著激動了起來。「你說，這位講師是不是很過分？他極有可能在女學生的人生路途中埋下了陰影。」

高倚天盯著安辰燦憤慨的神情，條地放肆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你們兄弟倆一樣有趣，安睿習該不會是看到那位女同學哭泣時，有心疼的感覺吧？」

安辰燦搖了搖頭。「沒有。他只說他很不高興。」

「阿燦，這和教育沒有關係，結論是——你弟和你一樣遲鈍。」高倚天喝了一口紅茶，唇邊的笑意尚未退去。

「這和遲鈍又有什麼關係？」安辰燦不滿的發問。

「那安睿習有沒有告訴你，那位機車講師玉樹臨風、俊美絕倫、姓高名倚天？」高倚天眯起眸子，笑得有點奸詐。

「不會吧？！」安辰燦剛好咬下餅乾，也差點咬斷了舌頭。

「我最近兼了一堂晚課，你弟剛好在我的班上。我知道他一直都很討厭我，所以我沒向你提及這件事。」

打從他高中到安家作客，不小心吃掉安睿習鍾愛的茶點，又失手拆了他的寶貝模型車，再霸佔住他親愛的哥哥開始，安睿習就再也沒有釋出善意過。真是個愛記恨又戀兄的小鬼頭。

不過，安睿習怎麼會看見周時音哭呢？難不成他躲在門外？還是事後周時音自己提起？雖然當時周時音哭得亂七八糟，但控訴的項目一樣都沒少，他只當他們在溝通，不認為自己有任何過失。不論安睿習知曉哪個片段，他都不覺自己有愧于良心。

但是想到自己有可能因此而促成這對男女，不禁有些不悅。他是去教課，又不是去當月老，對周時音格外嚴苛也不是為了幫助安睿習推動他的戀情，那個小鬼頭，未免太會撿便宜了。

嘖！這種感覺真是令人不爽。

「安睿習真的是你的學生？！那為什麼他還特地叫我來找你商量？」安辰燦嘴角抽動，心中大感不妙。

他弟弟是哪根神經錯亂了？不可能沒認出高倚天才對，這是在演哪出戲？依照高倚天有仇必報、以怨抱怨、滿面笑容卻陰在骨子裏的個性，他現在等於是陷弟弟于不義啊！天地為證，他其實不是這麼差勁的哥哥！

「哦？他原來是故意的。」高倚天挑高眉，思考了一下，發現了癥結所在。

安睿習是出自想保護周時音的心態，故意讓安辰燦到他面前放話，進而讓他轉移目標嗎？哈……他大可打亂安睿習的計畫，繼續對周時音加壓，惡人惡到底，他一向不排斥反派角色。

但他隨即想起那張小小的臉蛋滾落串串淚珠，有點委屈又有點不服氣的模樣，胸口不禁微微起伏輕歎。

高倚天拍了拍安辰燦的肩膀。「阿燦，我會讓他明白，英雄不是那麼好當的。」

「啊？」安辰燦滿臉問號。

高倚天緩緩飲盡紅茶，慣性的淡笑。就如那個小鬼所願吧……

周時音總覺得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里怪……應該說，高倚天不再關注她了；不知道是她多心還是怎麼的，高倚天好像對她失去了興趣，轉移注意力到安睿習身上了。

兩人不僅時常在課堂上有劇烈的火花交流，就連眼神接觸都有種詭譎的氛圍，相對于安睿習認真應付的神態，高倚天對此顯然玩得不亦樂乎。

周時音雖然感到怪異，卻沒有閒工夫多問；她一方面忙著上課與作業，一方面在準備下學期的企業實習計畫，暫時無法理會兩個男人間的莫名烽火。

然而，被高倚天忽略的時光飛快地閃逝，轉眼間就來到了期末考。

她坐在教室內等待這最後一堂課的結束，心情卻顯得沮喪而複雜，有股說不上來的失落感侵襲著她，就好像某種被附予的期待，沒有機會發揮出來一樣。

這些日子以來，不管她再怎麼忙碌，上課絕對專注認真抄筆記，每一份報告與作業都花不少時間盡心盡力去完成。然後在每次下課時間刻意放慢腳步，稍作停留，期待著高倚天是否會留下她，給她一點點鼓勵或讚美。。

結果，沒有，完全沒有！

就連團體報告她站在臺上做簡報，也不見高倚天給她多大的回應與指導。她發誓她不是為了吸引他的目光，真是想扳回一點顏面，證明她是真的有心向學。

她曾經和任心恬討論過這個問題，只見任心恬揪著眉道：「為什麼我覺得你的奇異心態和愛慕老師的小女孩沒兩樣？」

她厲聲反駁：「才不是！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沒有獲得他的肯定嗎？」任心恬不以為然的輕笑。「你未免太過在乎這個人了。」

她才不是在乎他！只是沖著一股被看扁的怒氣無處發洩，才想要表現得更優越，令他刮目相看而已。

反正不管怎樣，失落歸失落，等今天的考試結束，她就不需要再為這種奇怪的事情傷神，可以徹徹底底擺脫他了。

上課鐘聲響起，高倚天悠閒地晃進教室，手上抱著兩疊牛皮紙袋。這堂選修課並沒有助教，他只好親自監考。「各位同學，白板上有考試的座位表，請按照上天的座位入坐，並且將桌面收拾乾淨，留下考試用具就好。」

全班同學動作一致，乖乖收拾好書本講義，到白板前看自己的座位就座。面對學生訓練有素的舉止，高倚天滿意的微笑，抽出題目卷和答案卷，發給每一個坐在排頭的同學。

周時音攤開考卷時，一陣眼花繚亂，題目卷竟然是彩色的！各式各樣的平面多媒體圖稿在上頭，考題除了多重選擇題之外就是申論題，題目非常靈活，瞭解基礎還不行，大部分必須做衍生性的推論與實際應用的推演，是一份非常費時又困難的試卷。

高倚天發完考卷後便坐在講臺上，頭也不抬地看自己的書，全班安靜無聲，只有筆尖摩擦答案卷的沙沙聲響不斷持續著。

周時音咬著筆桿，認真思索每一題的答案。嚴格來說，她回答得並不完全得心應手，但也不至於七零八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時音幾乎做到了考卷末，突然天外飛來一張紙條丟在她桌上，她困惑的抬眼，發現紙條的來源正是坐在她右邊的男生，那個男生偷偷地朝她比手劃腳，大意是叫她把紙條傳給左邊的男生。

她面有難色地望向講臺上的高倚天，擰皺了眉心，猶豫了好一會兒。

右邊的男生不斷用唇語催促著她，她吞了口唾液，目光直直盯著高倚天，確定高倚天沒有注意到她後，才迅速地傳出紙條。

她的心臟跳得飛快，惶惶不安的偷瞄著高倚天，只見高倚天不動如山的繼續翻閱書本，她才稍稍放心。

沒想到過了十分鐘，右邊的男生又丟了一張紙條給她，並且照樣要她傳出去。

周時音生氣的瞪了男生一眼。有沒有搞錯！想作弊也得高超一點，連紙條都要傳兩次是什麼爛方法？！而且監考老師還是高倚天哪，那個變態入骨的傢伙，誰知道他會不會頭頂也長了眼睛，將他們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

氣歸氣，最終她還是抓了個時機，再次將紙條傳遞出去，並且告訴自己絕對不會再幫忙第三次。

結果，這次換左邊飛來紙條，周時音氣呼呼的將紙條壓在自己的鉛筆盒底下，來個眼不見為淨，索性不理會左右兩邊的男生不斷地擠眉弄眼和唇語的呼喚。

她相當不愉快的寫著考卷，心煩氣躁令她無法好好發揮後面的申論題，許多同學紛紛提早交卷，就連坐在她左右兩邊作弊的男生也都離開了教室。

高倚天則是默默起身走到教室外頭，原本走廊吵雜的聲音瞬間靜了下來。

周時音猜想他大概是希望外頭的學生安靜一些，不要影響教室內繼續作答的同學。少了一些干擾，她作答的感覺逐漸變得順利。

高倚天很快的回到了教室，又若無其事的坐回講臺前，隨意的看著書籍，直到鐘聲響起，才喊了聲：「同學們，請交卷。」

周時音停了筆，這才發現教室內只剩下安睿習和她兩個，而安睿習早就收拾好文具，儼然是在等她的模樣。

周時音緩緩走到講臺交卷，竟然有些猶豫。一旦她交出這張紙，一切都結束了，可是她還沒有得到高倚天的肯定，也沒有機會再向他證明自己的能力了。

啊！好令人不甘哪！

安睿習率先遞交答案卷，開懷地對著周時音微笑。「學姐，走吧。」

「喔好。」周時音默默將考卷放在講臺上，轉過身往前門走去。

「等等。」高倚天唇角微彎，阻止了準備離去的兩人。「周時音同學，麻煩你留下來一會兒。」

周時音喜出望外地回頭。

在這最後時刻，他終於注意到她的努力了嗎？那寫了滿滿四頁的答案卷，引起他一點點興趣了嗎？哪怕只有一點點的稱讚也好，她就可以高興上好幾天了。

「我也要留下了。」安睿習瞅著高倚天，立刻提高警覺。

「你可以留下來，但我怕周時音同學會難為情。」高倚天悠悠哉哉的整理著考卷，一副「隨便你」的模樣。

「難為情？」周時音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展露無比燦爛的笑容。「睿習，你先走好了，不用擔心我。」

哈！要是高倚天對她讚譽有加，她當然會不好意思了！而且安睿習在場也會覺得很怪異吧！周時音在心底暗爽著。

「可是……」

「別可是了。」周時音將安睿習推到門口，愉悅地揮手。「再見。」

「那……我先走了。再見。」安睿習眼中閃過落寞，垂著雙肩，步履蹣跚的離去。

周時音根本沒注意到安睿習的表情有異，趕緊回過身，大步走至高倚天面前，眼睛閃閃發亮，神情充滿了期待，殊不知自己像極了一隻等待主人愛憐的狗兒。

高倚天拿起周時音的答案卷，非常迅速地閱覽著。「知道我為什麼留你下來嗎？」

周時音掩嘴竊笑，心情飄飄然。「大概知道。」

「哦？」高倚天微微抬眉。在看完考卷的最後一頁後，對周時音露出無懈可擊的俊逸笑容。「那我也就不多說了。」

他拿出紅筆，在她的考卷上劃上了一個大鴨蛋，圓圓的阿拉伯數字讓周時音的笑意頓時剝落，甚至倒抽了一口氣。

「為什麼？！」她大喊，手指顫抖的指著考卷上的分數。

「我實在不明白這種考題為什麼作弊。我看見你桌上有紙條，證據現在應該在你的鉛筆盒裏。」高倚天語調輕鬆，眼神卻變得銳利。

「我……」周時音的腦袋無法銜接這突如其來的問話。

「用紙條作弊大約有四種選項。一，那是你自己的小抄。二，別人幫助你，把小抄傳給你。三，你為了照應別人，寫了你的答案給別人。四，你冒了風險當傳紙條的呆瓜。你是哪一種？」高倚天指尖敲著桌面，等著她的回答。「」。

「原來……」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笨蛋。她怎麼會以外他留下她，是為了給她一點鼓勵呢？原來是自己太傻了。他會找她，絕對沒好事的呀！

「反正你都看到了，也給了我零分，問這麼多有什麼意義？」

她握著拳頭，忍住難堪與落淚的衝動。從小到大，在她的求學過程中，從未遇過如此羞辱的事，而且還發生在她最期待接受到讚揚的時刻，多麼的諷刺！

「基本上，還是有些許的不同，如果是第一種，那就只有你的考卷是零分，如果是其他狀況，我會揪出其他人，這樣對你而言才公平。重點是，你必須誠實。」高倚天眯著眼，注視著周時音的表情變化。

「不管是哪一種回答，都無法改變我零分的事實，不是嗎？」周時音咬了咬牙。

「不一定。視你的應答而定。」高倚天回應得模棱兩可。

有股怒氣在周時音的胸口間流竄，她討厭高倚天把學生玩弄于股掌間的姿態，好像任何突發狀況都在他寫好的劇本下進行似的！可惡的男人！

「我只能說那不是我的小抄，我也不會把小抄給你，你自己去調查是誰在作弊吧。」她賭氣的開口，把頭別到一邊。

反正她已經零分了，也不認為他會更改她的成績。誠如他所說，她就是冒了風險當傳紙條的呆瓜。以高倚天的原則而論，幫忙別人作弊和作弊無異，自是不會寬待她的。

她不會再傻傻地抱持天真的期望了。

「我瞭解了。」高倚天慢條斯理的抽出另外兩張考卷。「你知道嗎？像你這種爛好人，非但沒有即時拒絕別人無理的要求，還包庇他人的錯誤又不誠實以對，再愚蠢不過了。但也感謝社會上處處有這種人當墊背，才可以讓別人踩著往上爬。」

他手中的兩張考卷上頭一張寫著十分，另一張則是零分。周時音瞪大了雙眸，不敢置信的盯著高倚天。

「你……你根本從頭到尾都知道他們在作弊！」她驚叫。

「他們交卷時，我跟著他們走到了教室外，詢問了一下狀況後，馬上就給了他們分數。」高倚天淡笑。

周時音這才明白，原來當時教室外的走廊會瞬間安靜無聲，是因為有人作弊被抓。

但他未免太奸詐了！竟然在他們絞盡腦汁、手寫到發酸，交完整張考卷之後，才輕描淡寫地告訴他們難堪的成績，這分明就是在整人！

而她，這個無辜被牽入其中的人，在把答案紙寫滿之後，也是抱了個鴨蛋回家，怎麼有種想哭卻哭不出來的可悲感……

既然期末考零分，表示她被當定了，向他頂嘴也沒差。於是她語氣不佳的回道：「教授，難得你學生時代不曾幫別人作弊？連幫朋友也不曾？」

「當然有。前提是，我不曾因為這樣被抓過，作弊功力要是不夠深厚就別走險。」在學生時代，他幫助朋友作弊的次數不計其數。

「那如果你被抓了也會把他供出來？」周時音哼了兩聲，心想他未免太不夠義氣了。

「因為是朋友，所以要死大家一起死，要重修大家一起重修。要是你的朋友因此而對你有所埋怨，那也就不必交了，證明他只是個自私自利的傢伙，只想坐享其成，卻不願意承擔風險後果。」高倚天抱著雙臂，一臉的理所當然。

周時音實在不想認同他的說法，但又提不出反駁，只好換個角度發問。「那如果立場反過來，你是受人幫助的那一方，卻被抓到了，你會說出罩你的人是誰嗎？」

「這個問題很好，也是我想實驗的一部分。你知道為什麼他們兩人一個零分，一個十分嗎？因為受幫助的那一方毫不猶豫地把照應他的人供了出來，很誠實，所以我給了十分。」一抹深沉的笑意在他的俊顏上漾開。「可是提供紙條的人卻死都不承認有幫忙作弊，所以我給了零分。」

「這……這是什麼鬼觀點！」周時音不禁低吼。

「我說過，請誠實以對，我會視你們的回答做分數上的調整。」高倚天收起試卷，順手敲了一記周時音的額頭。「而你，不夠誠實。」

「調整也沒用啊！你說過作弊被抓到，學期總成績零分，期末考成績再高也無濟於事。」

「沒錯。但是，想想你和另一位差距的十分，就是在嘲笑你有多笨，給你當作警惕。」他將考卷收進牛皮紙袋裏，壞心的彎著唇。

「啊啊啊！」周時音快瘋了！她就像在如來佛祖面前翻筋斗的猴子，怎麼翻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為什麼在接觸高倚天之後，她赫然發現活了二十二年的人性世界，原來如此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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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周時音相當不爭氣的跑去任心恬家痛哭了一場，再狠狠詛咒高倚天祖宗十八代後，心情總算恢復了一些。

她覺得自己真是愚蠢至極，一定是一時昏了頭，搞不清楚方向，才會想得到那個惡魔的肯定。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大四生活會被一個講師搞得天翻地覆，打亂了節奏。無論如何，她必須重新振作，至少結束了這堂課，也代表她已經擺脫了他了。

唯一令她慶倖的是，在期末考之後，她先前面試的實習機構通知她錄取了。還好她那窘迫的零分尚未出現在她的成績單上，便有企業願意錄用她，而且這間公司相當欠缺人手，趕在農曆春節前就叫她先去公司適應和學習。

她立刻點頭答應，因為她需要忘記課業上受到的打擊，轉而從工作中獲得成就感。

所以她依照上班日期，準時至辦公大樓報到。

報到當日，她穿著很樸素，簡單的襯衫和黑色長褲，腳上踩著輕鬆的平底鞋，綁著俐落的馬尾，保持愉悅笑容走進辦公室。

總機小姐通知人資小姐後，便將她帶進會議室，人資小姐很細心的對她解說了公司的制度與福利，還有相關注意事項。

「周同學，因為你是以實習生的身分在這裏當助理，我知道你會有些許的不便，但我希望你能課業工作兼顧，我們總經理滿注重這一點的，所以日後可能會請你提供在學成績單當作考核。」人資小姐甜美的微笑。。

「什……什麼？！」周時音頓覺烏雲罩頂。

「有什麼困難嗎？」

「呃……」周時音想到成績單上「數位藝術鑒賞」零分，就挫敗的歎氣，但已經走到這一步，也沒有退路了。她深吸一口氣，找回了意識。「沒有困難。」

身為一個數位設計系的學生，竟在相關的選修課拿零分，怎麼想都不是件光彩的事，而且也很難解釋得過去。但她來實習的目的本就是做職場先修，以增加自己的實務經驗，若這間公司不聘她成為正職人員也無妨，她只是需要一個社會經驗當跳板罷了。

「那就好。按照我們之前所談，你星期三學校有課，所以可以不必來上班，其餘時間皆以公司上下班規定，有問題嗎？」

「沒問題。」周時音提起了精神。

上學期結束了星期二的晚課，對「星期二」的印象不怎麼好，所以這學期她特地改在星期三選了一門通識課，以免憶起不愉快的回憶。

「好，那請跟我來，我現在帶你去所屬的部門，和你的上司打聲招呼。」人資小姐起身，示意周時音跟著她。

周時音興奮的跟在人資小姐身後，一雙大眼不斷打量辦公室裏的環境與忙碌的職員。

棒極了！這就是職場啊，她夢寐以求的生活即將展開了！

「高經理，實習生今天來報到嘍。」人資小姐突然停住腳步，周時音差點撞上她的背，這才注意到眼前的男人，露出禮貌性微笑。

只見那名男子稍稍抬頭，周時音的笑容僵在臉上，嘴角忍不住抽搐，腦中突然響起電玩格鬥遊戲的聲音——、！

遊戲還沒開始就結束了……為什麼……老天就是不肯放過她？！

「居然是你？」高倚天放下手邊的工作，顯得有點意外。

周時音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我好倒楣」的沮喪神情，皺著一張小臉，笑起來卻比哭還難看。「教授好。」

「咦？」人資小姐頗為驚訝，「高經理，她是你的學生？」

「嗯。」高倚天眼角含笑，轉頭對隔壁的謝副理問道：「她是你面試進來的？」

「是呀！有問題嗎？」謝副理爽快的回應。

「很大的問題。」高倚天倏然起身，對人資小姐勾勾手。「把她的履歷表和設計作品拿過來。」

周時音從來都不覺得自己身體虛弱，但每次遇到高倚天，她不是緊張得胃痛，就是眼前一片灰黑，整顆頭重得猶如保齡球。

高倚天就好像催狂魔，把她的快樂泉源都吸光光了，只留下無窮的痛苦與黑暗。

「好的。」人資小姐連忙走回自己的部門，翻閱檔案資料。

周時音低著頭，尷尬的站在一旁。明明沒有做錯事，卻無法抬頭挺胸的面對他。

「你跟我進來小會議室。」高倚天繞過周時音，順手從一旁的資料櫃抽出三本書，一塊帶進了會議室。

周時音嘟著嘴，乖乖跟在他後頭，心想她非常有可能在今日就與「風楚多媒體設計」說拜拜。

兩人走進了會議室，高倚天以眼神示意要她坐下，她接收到指示，緩慢的入座，總算瞭解如坐針氈是什麼感受，她的屁股上好像又千萬根刺逼著她奪門而出。

人資小姐走了進來，遞了資料給高倚天后，又快步離去，順手帶上了門。

高倚天不乏一語看著她的個人資料與在學的設計作品，周時音感覺氧氣變得好稀薄，她快不能呼吸了。

「你的作品很粗糙，表達手法也差強人意，主題不夠明確，用色過於保守，連修圖都有待加強。」高倚天一邊看，一邊數落著。

學期結束後，他確確實實在她的總成績上給了零分。若說沒有猶豫，大概是騙人的，因為她的期末作答內容可說是全班最出色的，可見她確實是下了一番功夫去研究，也吸收了他上課的重點。

除此之外，平時的作業與報告都能看出她的認真與講究，雖然不夠犀利，但言之有物，偶有新意，不落窠臼。

他可以想見零分對她來說是多麼沉重的打擊，在努力耕耘之後，卻沒有豐收的果實，她極可能會抱著棉被大哭一場。但是，這就是現實社會，他只是提早教會她而已。

本以為與她應該是緣盡了，但在辦公室乍見到她，他的心情不可避免的有了起伏。她那呆若木雞的模樣，一臉苦情又無奈的喊了他一聲「教授」，他竟然很想大笑，他必須承認自己壞透了。嗡、嗡、嗡、論、壇。


得知她是專案部門的實習助理時，腦中閃過的念頭只有一個——她還太嫩。看過她的作品後，更加深了他的想法。

「我知道我的作品不夠成熟，但我會努力學習。」儘管周時音認為自己被轟走的機率很大，仍是鼓起勇氣為自己辯駁。

「公司不是用來學習的地方。」高倚天放下手中的資料，向後躺進椅背中。「所以收拾起你只是學習的心態，你必須認真的看待這份工作。」

「你的意思是……你願意用我？」周時音試探性的問。

「不是我要用你，是我不能不給謝副理面子。或者說，這一期應徵的實習生都太弱了，他才會挑上你。」高倚天不免俗的酸了她一番。

周時音悄悄的扮了個鬼臉，在心底臭駡高倚天。從他口中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能變成一支箭，咻地射在她身上，好似她是個移動式箭靶。「教授，我保證會全力以赴，所以……你能不能多給我一點讚美，少一點斥責？」

「截至目前為止，我不認為你有任何地方值得我稱讚。」高倚天看見她歎了好大一口氣，不禁抿著唇低笑。

這個矮矮的小不點，難不成以獲得他的讚美為目標？瞧她滿臉失望的神情，根本毫不遮掩自己的感受，呆呆蠢蠢的，單純得可以。既然如此，他當然不會這麼輕易讚美她了，人生就是因為擁有了目標才有前進的動力，他會好好利用這一點來使她快速成長。

「我絕對會讓你收回這句話。」周時音以唇語嘀念著，握緊了手。

「你說什麼？」高倚天皺著眉。

「沒什麼。」她立即回應一個假笑。

「你似乎忘了我的聽力一流。」高倚天單手支著下巴，戲譫地看著她。

「咦？你聽到了？！」天啊！她忘了他還可以聽音辨位啊！她真是笨，一直忘了警惕自己禍從口出。

「我會很期待你的表現，千萬千萬讓我收回那句話才行。」高倚天刻意強調的語氣，實在讓人想痛扁他一頓。

周時音本想再反駁什麼，但一想到他的利嘴，還是摸摸鼻子安靜無聲為上策。

高倚天拿起方才帶進會議室的三本書，推到她面前。「回去把這三本書看完，交一篇心得報告給我。」

「是數位設計的書嗎？」周時音興奮的接過來，看見書名時額上浮現三條黑線。「賤……賤者生存、以賤治賤、賤招拆招？」

這是什麼鬼玩意？三本書都脫離不了一個「賤」字！她明明就抱持著正向、陽光的心態踏入職場，為什麼高倚天老是快速的潑她一桶冷水，害她的幻想全部破滅！

「別以為在職場只要肯努力就能出頭天，這種想法不僅可笑，而且無知。你以為拼死拼活就能得到相對應的報酬？相信我，你非但不會加薪，還會過勞死。」高倚天輕挑俊眉，揚起唇角。「職場是黑暗的，活在這個暗賤難防的社會，你必須具備先賤之明，才不會被人耍得團團轉。」

「教授，難不成風楚的企業文化這麼陰險？」周時音正襟危坐，一副受教的樣子。

「不，是我很陰險，而你最好不要太笨，否則會跟不上我的步調。」高倚天斜睨她一眼，就像在告訴她「你果然很笨」。

周時音的下巴差點掉在地上，愕然張口卻又不知該回應什麼，只能默默將書收下。「……知道了。」

「總之，歡迎你成為被我壓榨的勞工之一，希望你好好加油。」高倚天訕笑，率性地起身，舉步往門口走去。

周時音噘起唇。這個愛記仇的男人，這麼久之前的事都記得，真是小心眼到家了。

「對了！」高倚天在打開門扉之際又轉過身來。「你的學校還可以第三階段選課，對吧？」

「嗯。」周時音點點頭。

「記得選修進階電腦ｓｄ動畫。」

「咦？可是我的學分已經夠畢業了……」在看見高倚天質疑的眼神殺過來時，她心虛的越說越小聲。

「那你的實力夠應付工作需求嗎？」他不以為然地挑眉。

「不夠……」一陣默然，她低下頭，十指交握。

「所以應該沒有異議吧？」

「沒有。」她哪敢有意見！

這其中一本書上的文案不就寫著——見風轉舵，當個隨記應變的牆頭草。他是她的上司，她哪有說不的權利。啊……看來這幾本書真的有幾分道理。

「很好。」高倚天滿意的點頭，離開了會議室。

周時音抱著三本書，閉上眼睛讓腦袋沉澱一下。這是她的第一份設計工作，絕對不能輕言放棄，誓死奮戰到底！

這是，在惡魔的黑色羽翼之下，她恐怕難逃黑魔法的襲擊，真是一大挑戰啊！

周時音發現黑魔法的力量不只席捲了她的工作，更席捲了她的人生。

當她回家上網查閱學校的修課系統時，赫然發現高倚天的名字出現在教師專欄裏。她先是一呆，隨即抱頭大叫：「啊啊啊啊啊！我又必須當他的學生了！」

這代表她很有可能吞下求學路程的第二顆鴨蛋。她趕緊打電話給任心恬。「親愛的小恬恬，和我一起選修進階電腦ｓｄ動畫好嗎？」

「你什麼時候這麼上進了？」電話那頭傳來一絲詫異的聲音。

「因為我被惡魔脅迫了。我跟你說，高倚天現在不只是我的老師，還變成我的上司……」她把事情的原委完完整整說了一遍，滿腹委屈。

任心恬在電話另一頭沉默的聽完，嚴肅的回應：「他說的不無道理，能遇見他是你的福氣，好好學習。」

「怎麼連你都幫他講話？！」周時音不滿的嚷嚷。

「因為旁觀者清，」任心恬說得自然。「而且，我本來就有選修這堂課，你趕快加選吧。」

周時音得知任心恬也修了這門課時，總算露出了笑容。「好。謝啦！」

老天憐憫她至少寒假可以休息，不必這麼快在學校接受高倚天的折磨。但在工作上，她想躲也躲不掉。

專案部的工作與她想像的有些差距。她所做的不是一般的設計案，而是遊戲角色與場景設定的繪製，必須擁有出色的風格掌握能力，並且將設計概念靈活編排，不僅要嘗試遊戲角色的各種造型，還要大量利用３ｄ構圖做特效。

就她所知，風楚和一家南部的遊戲公司攜手合作，打算以策略聯盟的方式在後年推出絕代華麗的線上遊戲。

從遊戲內的角色場景到實體遊戲的儲值包裝與加購商品，全部由風楚多媒體設計操刀，而遊戲公司則必須開發程式進行平臺維護，兩者互相利用彼此的名次與資源，共同開發這一套遊戲軟體。

所以她的工作遠比預期的要難上好幾百倍，搞得她一個頭兩個大，偶有失眠的情況，黑眼圈越來越明顯。

然而，精神會如此緊繃的最大原因，莫過於那如撒旦般的呼喚聲……

「周、時、音。」高倚天朝她的方向勾了勾手。「你過來一下。」

她立即飛奔到他身邊，絲毫不敢懈怠。「怎麼了？」

高倚天指著電腦螢幕上的射擊場景，逐一指出不滿意的地方。「這個場景的透視技巧你完全沒表現出來，光線投射畫法也做得七零八落、極度不自然，人物站在場景中的對比色很詭異，你重新修一遍。」。

「喔……」周時音已經修改這個遊戲場景幾百遍了，不過是一個小小房間，兩扇大大的落地窗，房間內幾件傢俱擺設而已，但她就是怎樣都設計不好，煩死人了！

害她連作夢都夢到自己變得如螞蟻般渺小，在一模一樣的房間裏亂竄，然後高倚天一隻大腳掌從天而降，硬生生把她踩得扁扁的，嚇得她從床上驚醒過來。

「等等。」高倚天在周時音轉過身出聲喚住她。

「嗯？」周時音回眸，極度無精打采。

「拿去。」高倚天隨手丟了一包即溶咖啡給她。「不是我要說你，你懶散的樣子會傳染給其他人，趕快打起精神來。還有，你上班不化一點妝嗎？黑眼圈好歹也遮一下，淡妝是基本禮貌，不用我教你吧。」

周時音被念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識撫著自己的下眼窩，嘟著嘴道：「我明明戴著眼鏡，你還看得到？」

「就是這樣才嚴重。」高倚天翻了個白眼。

「可是我不大會化妝。」這個人未免太霸道了，連她臉上的瑕疵都要管，難不成她臉上的細紋、粉刺、毛細孔都在他的管轄範圍內？

「在我面前，絕對不要講不會、不知道、不清楚，趕快去請教別人。」高倚天隨手指了一位設計部門的女職員。「你去找子吟討教好了。」

周時音望向設計部門，那位女職員正坐在設計部門經理的身邊，皮膚白皙誘人，臉蛋紅潤，五官精緻，哪是她這個平凡女生比得上？更何況人家可是大姐姐，成熟又有魅力，她看起就是乳臭未乾的小鬼頭，幹嘛一定要化妝。

坐在設計部門的季子吟仿佛聽到自己的名字，轉過頭來微微一笑。「找我有事？」

「想請你幫個忙。」高倚天拎著周時音來到設計部門，將周時音推到季子吟面前。「教她化點淡妝。」

「呃……」季子吟感到有些突兀。

坐在季子吟身旁的設計經理——祈亞澤——緩緩轉過頭來，將視線調向周時音，冷漠的臉龐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她現在這樣沒什麼不好。」

「我覺得不好。」高倚天立刻反駁，他就是不喜歡她看起來毫無精神可言，面容蒼白，氣色不佳，怎麼看都覺得心頭不舒坦，要是她化點妝，應該會順眼些。

「那是你的問題。」祈亞澤冷冷地收回視線，立即丟了好幾張設計海報給季子吟。「而且子吟沒空，你找別人。」

「阿澤，兄弟一場幫個忙，況且你未免太過呵護你家子吟了。」高倚天只手放在祈亞澤的肩膀上，加重了力道。

季子吟在一旁紅了耳根子，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祈亞澤則是淡漠地推開高倚天的手，理所當然的回答：「是又怎樣？」

周時音連帶紅了臉頰。哇……原來設計部門的經理和下屬有曖昧……雖然這位祁經理看起來有點冷酷孤僻，但對喜歡的人毫不避諱、坦然以對，真是……好帥氣啊！

「嘖，現在倒是學會放閃光閃別人了。」高倚天輕蔑地搖頭。

「你們都別爭了，這又不是一件難事，包在我身上。」季子吟打斷兩個男人間無聊的爭執，親切地牽起周時音的手。「午休時間我再教你。你膚質不錯，只要上一點腮紅，氣色就會變得紅潤。」

「謝謝。」周時音點點頭，面對季子吟美麗的容顏竟看傻了眼，近距離觀看季子吟，更難以抵擋她的魅力，莫怪祁經理會對她動心了。

「明天我再送你一些保養品和化妝品。」季子吟笑眯眯的說。

「真的嗎？太好了！我們家經理管好多，我還怕化妝品的牌子他都要限制呢。」

周時音心直口快，壓根忘了高倚天就在她身後。

「周時音，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高倚天皮笑肉不笑的表態。

「啊！我什麼都沒說喔。」周時音這才意識到說錯話，連忙奔回自己的座位。「我要去修改場景圖了。」

高倚天環著雙臂，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身影，眼角流露出清淺的笑意。

「你好像特別關照她。」祈亞澤盯著電腦螢幕，淡然開口。

「自己親手調教的學生，總是會比較嚴格。」高倚天理所當然的說。

「有聽過女為悅己者容嗎？你要她為你裝扮，意圖是什麼？」祈亞澤皺眉輕喃。

高倚天頓時沉默不語，雙手放入褲袋內，沉吟了良久。「好問題。」

說真的，化妝不是難事，但要化得自然又漂亮就非常困難了。周時音戴上隱形眼鏡，在鏡子前手忙腳亂了好些時間，仍是覺得自己的妝感看起來不夠優質。

季子吟雖然教了她一些技巧，但她還不熟練，可至少把黑眼圈遮蓋得十分完美，不讓高倚天有得挑剔。

而且她發現自己好喜歡季子吟送的香水，淡淡的芬芳令人神清氣爽，心情不自覺飛揚了起來。

周時音愉快的踏入辦公室，見到每個人都眉開眼笑的問好，化了一點妝的她，有種小女人的可愛嬌氣，靈活的雙眸元氣十足，整張臉都閃耀了起來。

季子吟一見到她，立即讚美：「你今天很漂亮，你家經理絕對會嚇一跳。」

「真的嗎？」周時音害羞的搔了搔頭。「但願如此。」

周時音根本沒發覺自己竟露出了女孩子嬌羞的表情，純真又毫不做作，令辦公室幾位男設計師的眼睛為之一亮，私底下議論紛紛，開始探聽這位小妹妹是否單身。

風楚本就是個陰盛陽衰的公司，加上工作團隊的平均年齡不到三十歲，是一個相當年輕化的組織，絕大部分職員只不過大周時音幾歲而已，真要交往，也不至於相距甚遠。

但周時音根本沒注意到他人不一樣的目光，她走到了專案部門，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待高倚天進到辦公室後，她立即精神百倍的朝高倚天打招呼，就像一個獻寶的孩子，等著得到一絲絲讚美。

「經理，早安。」她對他眨了眨水眸，漾開了笑靨。

「早。」高倚天見著周時音的刹那，有那麼一刻停住了腳步，隨即快速入坐自己的辦公椅，開啟電腦準備辦公。

周時音胯下了臉，轉頭盯著自己的電腦，心裏不免有點失落。她可是提早了一個小時起床，兵荒馬亂的妝扮自己，結果他竟視若無睹，那她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真是的！

「時音。」高倚天突然朝她勾勾手，要她過去一趟。

周時音立刻展露喜悅笑容，蹦蹦跳跳地來到他的座位旁。「經理有事？」

她近距離站在高倚天身邊，矮小的身量與坐著的高倚天幾乎能平視，她又將臉靠近了他一些，好讓他瞧清楚她臉上的黑眼圈可是完美無瑕的遮蓋住了。

高倚天對於她莫名的親近皺了皺眉，低念了一聲：「湊這麼近做什麼！」

「啊？」周時音倒退一步，默默低著頭。「沒什麼。」

算了，這個男人豈會這麼輕易說出讚美的話，又不是天要下紅雨了。話說回來，她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在意他的感受？

「這份簽呈今天幫我跑完會簽單位，明天要放在總經理辦公室裏。」高倚天丟給她一個公文資料夾，視線終於停在她身上。

「好的。」周時音感受到他直視的目光，雙頰不知怎地一陣燒熟。

「你今天好像不大一樣。」高倚天撫著下巴，似笑非笑的審視著她。

周時音頓時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猶如雷鼓喧天，連呼吸都亂了節拍，高倚天的眸子像是會施展魔咒似的，搞得她渾身不聽使喚，身體反應都不能自己控制了。

「沒什麼不一樣呀。」她口是心非的回答，以掩飾內心的慌張。

「原地轉一圈我看看。」他唇畔的笑意逐漸擴大。

「喔。」周時音當真乖乖的轉了一圈，被高倚天打量的感覺出奇詭異，她居然緊張到雙腿發軟。

「我懷疑你說謊。」他嘖了兩聲，搖了搖頭。

「說謊？」

「沒錯。雖然非關工作，但有關人生態度問題，所以我還是要提醒你，不論遇到什麼事，請誠實為上策。」他從抽屜拿出周時音履歷表的影本，不客氣地指著上頭的身高體重欄位。「你謊報對吧？你現在的體重不只四十一吧？」

周時音呆滯了兩秒鐘，腦海立即壓下「幻滅」的沉重大石，在她的思緒裏碎成好幾塊。她恨不得拿起手上的資料夾猛敲高倚天的後腦勺。

她真的會被氣死！怎麼會有這麼機車的主管！

「我只是冬天吃太多，小腹變得比較大而已！」她大聲反駁，全然不顧其他部門員工的注目禮。

「不止，你整個人都圓了一圈。」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臉頰。「你看，肉肉的。」

「我會儘量少吃一點啦！」周時音鼓著腮幫子，抓起簽呈，氣呼呼轉身回到位子上。

高倚天在她身後爽朗無比的大笑。不可否認的，鬧著自己的學生玩實在很有趣，尤其是她什麼都不會隱藏的表情——期待、落寞、羞澀、生氣……還有很多細微的情緒，簡直可以媲比戲劇演員了。

上了淡妝的她有別于學生時的青澀，增添了幾分女性魅力，嬌小的身材好似單手就能將她擁在懷裏。

嗯？將她擁在懷裏？高倚天抿起了唇，對自己的思維略感驚訝……

看來，有點鬧過頭了……他想起祈亞澤的話，又瞄了一眼周時音，冷靜地將自己腦中的思緒整理了一遍。

就此打住吧，在一切狀況尚未失控之前，他與她，不過是老師與學生、上司和下屬的關係，這樣很好，沒有什麼需要改變。

高倚天收回了視線，從容飄逸的神態第一次顯得有點無奈，還帶著些許懊惱。

但，如果他無法因此而滿足的話……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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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跑一個簽呈流程並不困難，不過就是請簽呈上所需會簽的單位主管在看完檔後簽個名，但偏偏最近各部門的主管忙得不可開交，幾乎將檔押在辦公室上那一疊厚厚的資料裏，極有可能被遺忘或遺漏。

為了完成高倚天的指示，在一天之內跑完流程，周時音無法乖乖等待每個部門的主管慢慢簽核完畢，她必須親自到各部門主管身邊跟催核簽進度。

於是她抱著資料夾，戰戰兢兢的來到設計部門，站在冷漠的祈亞澤身邊，笑得有點不自然。「祁經理，不好意思，這份簽呈有點急，可能要請您馬上核簽。」

祈亞澤那深邃如外國人的雙眸些微抬起，冷淡不帶情感的直視著周時音，伸手接過簽呈資料夾，很快的翻閱。

祈亞澤散發出來的凜冽氛圍實在讓周時音心驚膽跳，仿佛時間佇留了幾世紀那般漫長。

「你家經理要你今天簽完所有單位？」祈亞澤在簽呈上落下名字，語調平板無起伏。

「嗯。」周時音用力點頭。

祈亞澤闔上了資料夾，遞給周時音，淡然開口：「好自為之。」

「啥？」周時音一頭霧水的接過資料夾，眼看祈亞澤已經開始忙自己的工作，她站在旁邊發呆好像很礙眼，所以她忍下心中的困惑，禮貌地道謝後便往下一個部門前進。

不過是跑個簽呈，為什麼要「好自為之」？怪怪……這家公司的主管們都好奇特啊。

「下個部門……」周時音喃喃自語的搜索著會簽部門的位置。「企畫部。」

她在偌大的辦公室樓層找尋位於偏僻角落的企畫部。基本上人事小姐已介紹過各部門的位置，但對於企劃部似乎有疑慮過不提。而且企畫部的每一張辦公桌都用一層層的隔板隔開，仿佛深怕辦公機密洩露似的。

她記得企畫部門的經理叫什麼來著……啊，對對對！就是什麼「郝神」的傢伙！哈哈哈哈——當初她聽到這個名字時差點笑歪了嘴，真懷疑郝神經理的父母是以什麼標準來命名。

好神、很神、有夠神……哈哈哈哈……周時音在心底開懷地笑著，走到企畫部時，她看見高倚天坐在郝神經理旁談笑風生，似乎在談公事。

她的目光隨即瞥向郝神，卻在與郝神四目相接的刹那止住了笑意，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那張剛毅的臉部線條正透出殺氣，駭人的神情令她打了個哆嗦，那股殺氣很明顯是沖著她而來。周時音因為太過震驚，一時間沒注意郝神辦公桌旁擺了一個小紙箱擋住了路，傻愣愣地被絆了一下，瞬間向前撲倒——

「啊——」她尖叫了一聲，面部朝地，跌了個非常醜陋的狗吃屎姿勢。

郝神煩躁的狠瞪著她，高倚天則是緩緩起身，上前扶起她，輕笑一聲，道：「何必行如此大禮，免禮，平身。」

這個臭男人！周時音吃痛的爬起來，對於高倚天調侃的話語恨得牙癢癢，他非得講話氣死人才甘願？！

「痛……痛死我了。」她尷尬地拍去身上的塵埃，稍微整理了自己的服裝儀容，這才發現絲襪被勾破了好大一個洞，立刻顯得彆扭又遮遮掩掩的。

她拾起散亂在地上的簽呈，突然感覺膝蓋一陣刺痛，大概是淤青了，她咬了咬唇，覺得好丟臉。

「你還好吧？」高倚天觀察到她的臉色稍顯不對勁，一本正經的問。

「嗯，很好。」即使丟臉，她也不能立刻逃跑，不能退縮。

「喔，很有精神，那大概沒什麼問題了。」高倚天坐回郝神身邊，朝周時音示意。「你不是來跑簽呈的嗎？還不快點拿來簽名。」

「好。」周時音忍住腳痛，也顧不得絲襪破了個大洞，依舊直挺挺的走到郝神身旁。「郝經理，要麻煩您……」

她的話尚未說完，郝神便一手搶過資料夾，立刻下驅逐令。「你可以走了。」

「可是……」這份簽呈她還要跑別的單位，不能押在企畫部。

「沒有可是。」郝神連正眼瞧她都沒，滿臉不耐煩。

他最討厭工作時有脂粉味飄進鼻腔裏，而這個新人身上的香水味未免太濃了，嚴重干擾到他上班的情緒！

周時音向高倚天拋出求救眼神，無奈高倚天視若無睹，擺明要她自己想辦法。

「那郝經理，我午休過後再來找您拿。」周時音禮貌的點頭。

「你千萬別再進來企畫部，免得我發飆！我就說女人很麻煩，為什麼你們老是應徵女人進來。」郝神不滿的情緒直接表現出來。

周時音莫名其妙被凶了一頓；心中感到不平，忍不住回應：「郝經理，工作和性別似乎沒有關係。」

企畫部的其他人禁不住吸了一口氣，個個緊張得滴下冷汗。周時音這才發現企畫部沒有女性員工，一個都沒有！

她盯著郝神，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是沙文豬，而且是很可惡的那一種，怎麼這家公司的主管都有一種偏執的變態感？

高倚天沉默的坐在一旁，環著雙臂，不開口，不介入，只是保持一貫飄然的俊逸微笑。

「當然有關。大部分的女人老是強調職場公平待遇，可是被念個兩句就哭哭啼啼。明明自己做錯事，卻想利用撒嬌來掩飾；甚至心態不正，想借由工作釣個金龜婿。除此之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跌倒就會唉唉叫以示柔弱，就像你剛剛那樣！你還要我舉更多的例子來證明嗎？」。

郝神一連串數落了幾句，周時音被說得發愣，全辦公室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周時音第一次接受這麼血淋淋的訓斥，一時間沒了反應，心中明明有好多話想要反擊，卻無法組織成具邏輯性的反駁語言。

高倚天見周時音像個木頭人似的站著，終於起身擋在她身前，阻斷周時音和郝神之間的烽火。他眯起眼眸微微一笑，悠然啟唇。「阿神，她是我部門底下的新人。」

「所以？」郝神重哼了一聲。

「所以你有不滿可以直接向我反映，我的人我自己會調教。」高倚天沒有回頭看她，只是說了一句：「你先去忙吧。」

周時音低著頭，快速轉身跑開，直直沖進化妝間，把自己關在廁所裏，緊抱著自己掉下眼淚來。

男人了不起嗎？！真是沙文主義的病態者！又不是每個女生都這樣！

她抹著臉上的淚水，極度不甘心自己成為郝神口中的其中一種女生——被念個兩句就哭哭啼啼。她明明就不想這麼懦弱，但就是抑不住淚水的奔流。

門板外傳來一些聲響，兩個女性職員走進了廁所，周時音忍住啜泣聲，不想被看輕。

兩個女生輕聲細語的談話，似乎沒注意到廁所裏有人。「那個實習生好倒楣，偏偏郝經理今天脾氣特別不好。」

「誰叫她那麼白目。大家都知道郝經理工作時不喜歡有女生在場，她還回嘴說這和性別沒有關係。」

「說得也是。我們靠這些老闆的臉色吃飯，自然也要忍聲吞氣。」

「但是郝經理說的話不無道理……我們公司有一半的女生都在肖想這些黃金單身漢……」

「噓……郝經理最討厭抱著不正常心態工作的職員了。」

兩個女生只是進化妝間補補妝，交談完畢，過沒多久便出去了。

周時音想起高倚天給她的三本書，其中有個章節便提到——投其所好，察言觀色，削弱心防；逢迎拍馬，諂媚沒錯，狗腿有理。

她只是個菜鳥，不懂察言觀色，難怪高倚天總是笑她笨，連她都覺得自己好傻好天真。她雖然沒必要逢迎拍馬，但沒有搞清楚每個上司的喜好就胡亂回嘴，的確太疏忽了。她敢說，郝神經理對她的印象一定差透了。

職場，根本就不是她所想像通往未來的閃亮亮大門，而是一個不得不面對現實、並且負起責任的人生開端。

她整理情緒，擦幹了眼淚，走出化妝間，強迫自己露出堅強的笑容回到座位上。

「我以為你要在裏面呆上一整天。」高倚天不知打哪冒出來，手上拿了一罐飲料，冰了她的臉頰。「給你。」

「我只是肚子不舒服。」周時音收下飲料，倔強的反駁，不自在的把玩著吸管，「謝謝你的飲料。」

「剛剛哭了？」高倚天拉過一張辦公椅坐在她身前。

「沒有。」周時音低下頭，心虛的搖頭。

高倚天輕敲她腦袋，隨手撥亂她的頭髮。「雖然我常說誠實為上策，但這次我允許你撒謊。」

周時音皺著鼻子，一股酸意又湧上來，不懂高倚天明明是個嘴巴這麼壞的人，為什麼舉止又出奇地安撫人心，讓她好想依靠著他大哭一場。

「你是個聰明的學生，我不需要教你誰是誰非，你自己應該會想明白。」高倚天摸了摸她的後腦勺，因為她始終沒有抬頭。

「嗯。」職場根本沒有絕對的是非對錯，一切論輩分與倫理，她根本就不該頂嘴。

周時音停了一會兒，啊了一聲，總算抬眼盯著他。「你剛剛是在說我聰明嗎？」

「你幻聽了吧。」高倚天微笑起身，彈了一下她的前額。「吃中餐了。」

「咦？你明明……你明明就說了！」周時音激動地跟著站起身。

「就說你幻聽了。」高倚天打了個哈欠，擺擺手，呼喊著其他部門的經理，然後一塊出去用餐了。

當他走出辦公室時，輕輕歎了口氣，喃念著：「傻瓜，別因為我的讚美就滿足成這樣，只會顯示你有多在乎我說的話……真是越來越糟糕了。」

周時音望著高倚天的背影，露出了牙齒，眼睛眯成一道彎橋，突然感覺活力泉湧，精神百倍了起來。然後她發現她的辦公桌放著郝神經理簽完的簽呈，心裏感覺暖烘烘的。

太好了，她一定要加倍努力才行！

周時音尚未完全進入工作狀況，農曆年假便即將到來。公司在年假前舉辦了尾牙活動，她生平第一次參加尾牙晚會，心頭興奮莫名。

尾牙活動是由福委會承辦，但據說愛湊熱鬧的業務經理安辰燦出了不少意見。經理的意見就是聖旨，聖旨豈能違背？所以大部分活動都是按照幕後黑手安辰燦的安排在進行。

尾牙的宗旨就是要慰勞員工一年的辛勞，所以抽獎加碼自是不可少，還有一級主管們上臺表演的爆笑實錄。

連冷酷的祈亞澤、火爆的郝神都在舞臺上小秀了一段舞蹈以娛樂員工。

周時音坐在專案部門的桌次，被高倚天在舞臺上的舞姿給嚇了一跳！很明顯他練過舞蹈，而且功力不淺，不論是節奏還是定點的拍子都抓的相當精准，每個舉手投足都叫人目不轉睛，散發自然的電力。

她的右掌心按著胸口，不明白自己的心跳為什麼會如此劇烈……像是為了他而悸動。魔王果然很可怕，不僅讓人感覺到人生的黑暗，還可以使出大絕招放電蠱惑人心，真是險詐了，她要小心一點，免得一不小心就踏入萬丈深淵。

待一級主管們跳完舞，抽獎節目開始進行，卻推翻了周時音的一般印象。

被抽中的員工，可不是拿了獎品獎金，接受祝賀便能了事，而是必須另外抽兩個籤筒，分別叫「機會」與「命運」。

機會與命運的籤筒裏有不同的指令動作，每個人要完成指令才可以抱走獎品或獎金。據說這也是安辰燦經理的巧思，至於籤筒裏有哪些有趣的指令，還真是令人噴飯。

舉凡唱歌跳舞扭屁股的指令都不稀奇，但要大聲說出頂頭上司的三個優缺點可就困難了。

偏偏那名員工的頂頭上司正是郝神大人。於是他面有難色的拿著麥克風，眾人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瞧他怎麼解決這個難題。

「郝經理為人正直、個性直率、實事求是，是我們的表率。」優點講完後，主持人立刻逼問郝神的缺點，台下已經笑成一團。

「郝經理……缺點……」

「你大聲說出來，有事我負責。」總經理程楚垣在此刻對眾人表態，立刻獲得一片掌聲。

「缺點我不敢說啦！但是郝經理，企畫部若有女性同仁，應該可以陰陽調和，更加和諧啦！」語畢，那職員立即抱著獎金沖下臺，所有企畫部的男性同事皆站起來鼓掌，全公司上下紛紛捧腹大笑。

周時音更是笑到直不起腰。如果今天上臺的是她，她會作何應對呢？高倚天的三個優點——呃……心機重、城府深、超狡詐；三個缺點嘛……嘴巴壞、太陰險、超自負！

思至此，周時音自己笑得樂不可支。「哈哈哈——」

臺上繼續抽獎，被抽中的職員竟是設計部的季子吟，周時音滿懷心喜的替季子吟感到高興，只希望機會和命運不是太為難人的指令。

季子吟上了台，選擇了「機會」。主持人拿著簽紙，瘋狂的對大家宣佈。「子吟必須邀請一位男性同仁上臺共舞！」。

台下一陣歡聲雷動，畢竟季子吟可是公司內數一數二的美女。

但見一道身影默默離開座位，緩緩走上台。季子吟羞紅了雙頰道：「你怎麼就這樣上來了？」

「你除了我之外，還想邀請別的男人嗎？」祈亞澤執起她的手，當場跳了一段華爾滋。

全公司的人先是一愣，接著又是一連串如雷的掌聲，整場尾牙真是高潮迭起，趣味十足。

周時音羡慕的看著臺上的兩人，高倚天則在此時拿著酒杯從主桌走到專案部門的桌次，對著大家舉杯。「感謝大家這一年來的配合與辛勞，希望未來的一年大家繼續努力，更上一層樓。」

所有人舉杯回應，周時音也笨手笨腳地將自己的空杯添滿了紅酒，輕輕抿了一口。

「經理，你杯子裏的不是紅酒喔，不喝酒不行啦。」專案部門的同仁開始起哄。

「我不喜歡酒的味道。」高倚天笑笑回應，他手中的確是顏色較淡的葡萄汁。

「可是別的部門的主管都被敬酒敬到不行耶！」另一個職員指著隔壁桌的業務部，每個人把酒當水似的猛灌。

「我不勝酒力，所以還是別嘗試為妙。」高倚天委婉拒絕。

周時音的眼神突然亮了起來！她第一次聽到高倚天不擅長的事物，不由得特別好奇，難不成高倚天喝完酒會瘋言瘋語、醉後失態？那真是太精彩了！可以拿來當做茶餘飯後的話題之一。

「倚天……」程楚垣走到高倚天身邊，低聲說了幾句，高倚天思考了一會兒，便點頭答應。

周時音在兩個大男人交頭接耳之際，心中突然有一個頑皮的想法，她賊笑了兩聲，將自己手中的紅酒偷偷與高倚天放在桌子上的葡萄汁調換。在座的其他人也跟著笑了起來，紛紛對她伸出了大拇指。

尾牙嘛……大家開心最重要了！小小的惡作劇應該無妨。周時音在心裏這麼想著。

待程楚垣走了之後，周時音第一個端起杯子朝高倚天說道：「經理，謝謝你的指導，今後也請多多指教了。」

她一口飲盡杯中的液體——這杯已經被她掉包的葡萄果汁，全然沒有殺傷力。

高倚天挑了挑眉，看她喝酒臉不紅氣不喘，唇瓣微彎。「你難得懂禮數。」

他舉杯喝了一口，立刻蹙眉，酒精已經滑過他的喉嚨，他連吐出來的機會都沒有。他深呼吸一口氣，舉手敲了一記周時音的腦袋。「你換的，對吧？」

「呵呵，尾牙好玩嘛。」周時音大方承認。

高倚天俯身在她耳畔低喃：「改天再找你算賬。」

「啊？！」周時音驚愕了一會兒。

只見高倚天對專案部的人笑了笑，也沒有拿走那杯酒，神色自若的走到隔壁業務部的桌次，一隻手搭在安辰燦的肩膀上，說了幾句話。

安辰燦臉色微變，但立即以笑容掩飾過去，又對業務部的同仁喝了幾杯酒，然後拿出一包煙，與高倚天勾肩搭背地走到餐廳外頭。

照正常人判斷，那兩人鐵定是去外頭抽煙了。但不知怎地，周時音就是覺得不對勁，因為高倚天身上從來沒有煙味，加上安經理那瞬間的變臉又代表什麼？這不禁讓她不安了起來。

於是她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溜到餐廳外，果真看見令她震撼的一幕。

高倚天幾乎無意識的靠在安辰燦肩上，安辰燦有點吃力的攙扶著他，兩人的體型相較起來，安辰燦實在略顯瘦弱。

「天啊……」周時音完全沒有思考便沖了上去，幫忙負荷起高倚天的另一半重量。

「你怎麼出來了？」安辰燦有些意外，但仍是露出微笑。「不過幫了我大忙。」

「……他該不是喝醉了吧？」周時音不可思議的低喊。

「沒錯，他身體缺乏分解酒精的酵素，連摻有米酒的菜肴都儘量不碰。」安辰燦好心的解釋。

「怎麼會……」周時音想到自己一時興起的惡作劇，竟然害慘了高倚天，一股內疚的羞愧感油然而生。

「所以他剛剛跟我說他不小心喝了酒，我當場嚇了一跳。這傢伙一旦碰了酒，不用五分鐘就會失去意識，就是現在這種狀態。」安辰燦指著停車場不遠處的車子。「可以麻煩你幫我扶他上車嗎？」

「當然可以！安經理，你要送他回家嗎？」周時音沒想到自己的小舉動會變成這種結果。今天可是尾牙呀……一下子少了兩個部門的經理很奇怪吧……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

「嗯。」安辰燦秀氣絕美的臉龐始終掛著笑容。「不必擔心，他睡一覺就好。」

「都是我的錯……對不起，是我偷換了酒。」周時音慚愧的說。

「誰叫他平時愛充面子，不肯明說自己體質根本不能喝酒。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也幹過和你一樣的事，哈哈！」安辰燦嬉笑了起來。

「真的嗎？」周時音的罪惡感好像被消除了一些些。

「真的。」

安辰燦和周時音合力將高倚天抬上車，在車內的昏黃光暈之下，周時音才發現另外一件可怕的事。「他的脖子……」

「酒疹。」安辰燦稀鬆平常的說。「他全身都會起酒疹，不過這張帥氣的臉蛋沒遭殃就是了。」

那一顆一顆紅紅腫腫、大大小小的酒疹佈滿了高倚天的頸子，周時音頓時覺得心臟好痛……痛得像是被人緊捏著，快要碎裂了一般。

他會不會難受？會不會癢？會不會不舒服？怎麼辦……她突然覺得自己好白癡，總是拿捏不好分寸。

「安經理，我可以和你一塊過去照顧他嗎？」周時音滿臉愧色，決定要彌補自己的過錯。

「這個……」安辰燦有些猶豫。

「拜託您了。」周時音九十度的彎腰鞠躬，誠心懇求。

「你不要這樣啦！好好好，反正有我在一旁，你們也不會做出不合禮數的事。」安辰燦總算答應了她的要求。

周時音搭上了安辰燦的轎車，高倚天枕在她的雙腿上，均勻的呼吸著，沉睡的容顏毫無防備。她此時發現他俊俏得很過分，應該會有無數的女生倒追吧！

她不禁偷偷伸出手撫著他的臉頰，描繪著他英挺的五官以及他柔軟的發……

「你叫周時音？」安辰燦突如其來的問話，嚇得周時音抽回了手。

「嗯。」她尷尬的回應，深怕自己方才的舉動被抓包。

她怎麼會做出性騷擾的動作？真是太對不起高倚天了，要是被他知曉，肯定會被臭駡一頓。

可是怪不了她啊……她會動手撫摸他，全因為他太秀色可餐。人都喜歡美麗的事物，所以她一時情不自禁是可以被原諒的。

「我覺得你好面熟……」安辰燦坐在駕駛座，一邊操控著方向盤，一邊陷入回憶的沉思。

「我是公司的員工，當然面熟。」

「不是，我好像在你進入公司前就看過你。」到底在哪呢？安辰燦努力地想，再努力地想。「啊——」他叫了一聲。

「噓……」周時音食指抵在唇間，希望安辰燦小聲一點，因為高倚天不安穩的翻動了一下。

安辰燦再也沒出聲音，因為他想起來在哪里見過周時音了……在他親愛的弟弟安睿習的手機待機畫面裏。

那……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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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很久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失去了意識，然後清醒時已經躺在他舒服的床上，面對熟悉的天花板，頭痛欲裂。

高倚天緩緩坐起身，揉著發疼的太陽穴，順手抄起床頭櫃的鬧鐘，早上七點半，腦袋昏沉沉的思考了一下。嗯……今天是假日，不用上班，非常好。

他掀開棉被，走下床，發現自己昨晚的襯衫已經換成睡衣，身上的酒疹也退去了大半。為什麼會這麼狼狽？都怪那個搞不清楚事情嚴重性的小不點，他該怎麼好好的「教訓」她呢？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高倚天覺得口乾舌燥，走出房門，赫然聽見廚房傳來奇怪的聲響。他慢條斯理的走向廚房，「阿燦，就跟你說我家廚房不開夥……」

「早安。」周時音穿著圍裙，一手拿著鍋鏟，一手握著平底鍋的鍋柄，轉過身來畢恭畢敬的行禮。

高倚天愣了三秒鐘，眼前的人兒大大出乎他的預料之外，他突然感覺頭更疼了。「你……為什麼在這？」

可恨！沒有記憶正是他最痛恨的事，不在掌握中的事情讓他有超級不安全感，尤其物件是她，千算萬算，她都不該出現在他家。

「昨天真的很對不起。」周時音再度鞠躬道歉。「酒是我調換的，我知道我做錯了，而且也沒有任何逃避的藉口，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想辦法收拾自己留下的殘局。」

高倚天擰著眉頭，首次面對周時音有種無言以對的挫敗感，「你的意思是，我是你要收拾的殘局？」

「呃……那只是一種比喻。我只是想要彌補自己的過錯。」周時音俐落地翻著鍋子裏的荷包蛋，甜甜一笑。「再五分鐘就可以吃早餐了，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中西式早點各做了一份。」

高倚天用大掌遮住了臉龐，感到哭笑不得。是他把這個學生訓練得太過負責，還是這個學生根本分不清楚界限。果真是……笨得可以！

她現在的表情和舉動，簡直就像是在幫男朋友準備愛心早餐，一副小女人誠惶誠恐討好愛人的模樣。

「阿燦呢？」他真該揍安辰燦一頓，怎麼可以把她獨自留在他的屋裏。

雖然他沒有任何意識，但會做出什麼事他也不清楚，他甚至沒有控制能力，安辰燦那傢伙竟然一點警覺性都沒有。

「安經理早上才剛離開，好像接到了一通緊急電話。」周時音老老實實回答。

「很好，總算聽見一個讓我滿意的答復。」至少安辰燦早上才離開，代表他們並不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夜。高倚天走到開飲機前，倒了一杯水咕嚕咕嚕地喝完。他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我的衣服不是你換的吧？」

「不是，是安經理換的。」周時音連忙搖手撇清關係，但耳根子卻紅燙得不像話，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窘態。

「那就好。」高倚天松了一口氣，並且注意到她女孩子家害羞的神情。「早餐做完，你就可以走了。」

他不該給她過多期待，她不過就是一個剛出社會的女孩，還不懂得隱藏自己的感受與情緒，也不該是他交往的物件，他必須快刀斬亂麻，在事情還在掌控之內就完整的結束。

「喔……」周時音失落的應了一聲，情緒變得很沮喪。「那個……誠實為上策……所以我必須告訴你，雖然你的衣服不是我換的，但是為了讓你舒服一點，我有用清水幫布擦拭手腳。」

「咳、咳、咳！」高倚天噴出了好大一口水。

「只是手腳而已，不該碰的地方我完全沒碰喔！」周時音慌慌張張的解釋。

高倚天順了順氣，皺著眉擺手。「你大可不必強調這件事。」

「喔喔，我不是故意的。」周時音窘迫的回身面對瓦斯爐上的菜肴，趕緊將火腿、培根、荷包蛋撈起來，放入盤中擺設。

高倚天聞到了香味，才發現自己饑腸轆轆；昨晚沒吃什麼東西就醉倒了，根本等於空腹沒進食。「你哪來的食材？」

他的廚房從不開夥，冰箱除了微波食品之外什麼都沒有，真不曉得她打哪生出來的食物。

「昨晚買的。」周時音盛盤之後，心滿意足地擠上番茄醬，一臉幸福地捧到餐桌上。

「晚上哪有超市開門？」

「過年前大賣場二十四小時不打烊呀。」周時音放下了西式餐點，又回到瓦斯爐前端了一鍋稀飯過來。「你家離大賣場好遠，還好我想得周到，送你回家前就請安經理載我過去採買。」

也就是說，她打從心底準備熬夜到天亮，然後為他煮一頓豐盛的早餐。高倚天凝視著周時音的面容，神態嚴肅了起來。「周時音，你知道你必須為你的一舉一動負責任嗎？」

「啊？」周時音搔了搔頭。「我現在不是在為我做錯的事負責嗎？」

高倚天走到她面前，毫不客氣地說道：「兩碼子的事，如果我失去中心的尺度，那也是你自找的。」

「啥？」周時音摸不著頭緒，似乎她又做錯了什麼。

「聽不懂最好。」因為他現在也開始混亂了。

唉……又在嫌她笨了嗎？周時音懊惱的想著。她要追上他的步調，恐怕還需要好長一段時間。「經理，我做完早餐，差不多該走了。」

算算時間，她和任心恬約好要去逛街，快要遲到了，反正他也希望她早點離開，她也不好死皮賴臉留下來礙事。

不留下來和我一起吃嗎？高倚天差點脫口而出，但隨即收了回來。「知道怎麼回去嗎？」

「知道。」周時音脫下圍裙，走至客廳，拿起包包，自動自發走到玄關。「經理再見。」

「再見。」他隨性地揮揮手。

周時音蹲下身穿好鞋，打開大門步出門口，身影停留了一會兒後再回眸，有點彆扭的啟唇。「經理……你會不會因為這件事記恨在心，又對我——」

高倚天送她到玄關，截斷她的話尾。「我像是這麼小氣的人嗎？」

「說得也是。畢竟我做了這麼多補償的舉動，你沒理由在釘我嘛。」深深的酒窩印在她的雙頰，她笑得十分燦爛。

高倚天發怔了一會兒，突然展露極度紳士的飄逸微笑。「所以，你是說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出於怕被我釘？」

「是呀！」她很怕他再次對她印象不佳，那麼她的努力就全白費了。最最重要的是，她超級恐懼他會討厭她啊……一種莫名的害怕。

高倚天眯起眸子。不悅耳，非常不悅耳！比起所謂的「愧疚補償」心態更令人不爽！好似她會全心付出的原因純粹是害怕被他惡整。儘管他知道她表現出來的態度不是那麼一回事兒，但聽在他耳裏，還是覺得十分刺耳。

他恢復貫然的優雅語調。「謝謝你提醒我，我的專長就是壓榨勞力的壞蛋，而你絕對是第一個被我奴役的人。」

「怎麼會這樣！我……我……」

周時音還來不及回應，高倚天便微笑地揮手，毫不留情地關上大門。

等聽到門外周時音的腳步聲離去後，他站在玄關，有些煩悶的耙了耙頭髮。

真是的！他在和一個孩子嘔什麼氣！竟然被她的三言兩語給弄亂思緒。明知道她不是那個意思，卻忍不住動了一絲怒意，他真該好好檢討自己。

一切，偏離軌道了。

年假，眾多上班族喜愛的假期。積累了一整年的辛勞，終於可以好好的放鬆自己。

周時音原本計畫好這七天假期要與家人、朋友出遊，卻在第四天接到高倚天的電話，命令她隔天回到公司上班，並且要求她淩晨五點就必須穿著正式服裝至辦公室報到。

「為什麼其他部門的人都在放假，只有專案部要上班？」周時音坐在辦公室裏發牢騷。

「因為和我們合作的遊戲公司已經開工了，有些進度需要跟我們確認。」高倚天難得不厭煩的解釋。

「那為什麼專案部的前輩們都不用來，只有我要來？」周時音望著空蕩蕩的辦公室，什麼人都沒有，只有她和高倚天在大眼瞪小眼。

「因為你最菜。」高倚天這次給了她完全無法反駁的回應。「而且，難道你不高興嗎？」

能和他獨處，難道她一點都不歡喜？

「過年要上班，有什麼好高興的。」周時音垂著雙肩，完全沒有朝氣，壓根兒沒想到自己與高倚天是單獨相處，完全沒有旁人。

高倚天翻了個白眼，難不成是他想太多了，周時音對他根本沒有感覺？不可能！以他在情場上的經驗，外加周時音少根筋的表態方式，絕對是她太遲鈍，絲毫沒發現自己眼中透露的情感有多明顯。

「和我獨處有這麼痛苦嗎？」高倚天技巧性的強調「獨處」二字，果然看見周時音的身軀震了一下，面頰立刻泛紅，眼神東飄西飄，窘困的吞口水。

「不會痛苦，怎麼會痛苦呢。」她傻裏傻氣的微笑。

「那就好。」高倚天如願得到期望的反應，唇角不禁上揚。「筆電帶著，我們要去南部一趟。」

「什麼？！」周時音張大了嘴巴。

「去出差。」高倚天整理了好幾份資料，一一放入牛皮紙袋內。

「要過夜嗎？」她沒跟家裏人說呢。

「你希望過夜？」他挑眉，不答反問。

周時音整張臉紅得和關公沒兩樣，連忙搖頭。「不是啦！我是以路程為考量。」

「放心，沒有要過夜，討論完進度我們就回來。」他輕笑，對於她毫不遮掩的羞怯感到十分逗趣。逗弄她實在是一件有趣的事。

周時音趕忙收拾東西，想到要與高倚天單獨出差，不知道為什麼，一顆心胡亂飛揚，仿佛步入了雲端，空氣稀薄得差點令人窒息。

「我們坐高鐵嗎？」高鐵最快了，一個半小時就抵達。

「不，開車。」高倚天抓起車鑰匙在她面前晃呀晃。「這個出差太臨時，高鐵已經訂不到票了。」

「喔好……咦？！」也就是說，她必須和高倚天在一輛車裏度過漫長的時光，怎麼……呼吸越來越困難了？

周時音大口大口吸著空氣，明明氣溫不高，卻拿起紙張扇風，她覺得好熱啊！

「走吧。」高倚天率先走在她前頭，嘴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待兩人走到停車場，高倚天將鑰匙丟給周時音，自己理所當然的滑入副駕駛座，而且毫不猶豫的打開筆記型電腦，忙著未完的工作。

周時音錯愕了好久，等到恢復意識，才打開駕駛座的車門大喊：「經理！這是要我開車的意思嗎？」

「難不成這裏還有第三個人可以開車？」高倚天連頭都沒抬。

「我、我、我……」周時音沒有勇氣跨入駕駛座。

高倚天見她拖拖拉拉，總算抬眼。「你有駕照吧？」

「有。但我沒有什麼上路經驗。」周時音神色緊張。

「正好，給你練習。」他又低頭繼續敲著鍵盤。

「請問……一定要我開嗎？」她覺得明天上社會版新聞的機率很大。

「我的職稱是什麼？」

「經理。」

「你呢？」

「實習生。」

「有經理幫實習生服務的道理嗎？上車。」他厲眼掃向她，她立即二話不說進入駕駛座坐好。

「經理，你有保險嗎？」她系上安全帶，惶惶不安地發動車子。

「有。所以你不必擔心。」

「我擔心我自己啊，我沒有保險，要是出意外半死不活住在醫院，我繳不出醫療費……」她已經思考到很遠的地方了。

「無論如何，我都會負責到底。」他低笑。

「這可是你說的喔。」周時音沒聽出高倚天的弦外之音，拍檔踩油門，緩緩駛出停車場。

周時音開車的經驗一隻手指頭就可以數得出來，加上她極度害怕碰傷高倚天的愛車，於是從頭到尾都緊緊抓住方向盤。

「放輕鬆。」高倚天明明專注地趕報告，仍是感覺出她的緊張。

「我已經儘量了。」她戰戰兢兢地開著車，手腳僵硬得不像話。

「別急踩急刹，乘車的人會不舒服。」高倚天暫時停止了工作，單手支著下巴看她開車的側臉，見她機械式地轉著方向盤，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了。

「我也不想啊，但身體就是不聽使喚。」周時音委屈的撇嘴。

難道這是他想出來的最新整人方法？真是太恐怖了！他甚至不在意自身陷入險境，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啊，惡魔的心臟果真不同於一般人類，而且強壯到將生死置之度外。

「女生要學會獨立一點，開車上路時條件之一。」高倚天播放車上的音樂，一陣悅耳的輕音樂自音響流瀉而出。

「經理，你這是為了我好嗎？」周時音轉頭看他。

「注意前面的汽車。」

「啊——」又是一陣緊急刹車。

高倚天在劇烈的晃動之後，臉上閃過一絲不滿，隨即對她露出壓迫性的招牌笑容。「你最好練習到我能安穩入睡。」

「不會吧……」周時音哀號了一聲，沒時間為自己悲慘的命運哀悼，因為她準備將車子駛上高速公路。

銀色轎車就這麼繼續往南部的方向行駛，高倚天坐在車內，時而敲著鍵盤準備報告，時而在一旁指導她該注意的車況，漸漸地，她好像不那麼害怕了，開車的感覺漸入佳境。

塞車潮開始出現，她終於明白他們要這麼早出發的原因了，只不過越是塞車，眾人開車的狀態越是兇狠，卡位元、違規超車、行走路肩……等等情況一一出籠。

她抿了抿唇，覺得喉嚨好幹……好想喝……

「給你。」高倚天不知何時開了一瓶新的礦泉水，上頭插好了吸管，遞到她嘴邊。

她連忙吸了好幾口，喉頭的乾燥感才得到紓解，她充滿感激的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口渴？」

「就是知道。」高倚天懶得解釋，周時音也不好再追問。

可見他雖然低頭忙碌於工作，仍然分出一部分心思在她身上，感應她的需求，然後適時的給予幫助，她真的越來越佩服他了。

因為車流量過大，他們又塞了一段路程，耗費了不少時間。周時音右腳都快酸軟無力了，油門刹車輪流踩；肩膀也因為姿勢過度僵硬而感到肌肉緊繃疼痛。年假開車出門根本就是在虐待自己。

「等一下進休息站。」高倚天緩緩闔上電腦。

「太好了！」周時音總算松了一口氣。

高倚天看著周時音如釋重負的模樣，搖了搖頭。真的是一個天真的女孩，想到什麼就表現出什麼，一點心機都沒有，但也等於沒什麼職場生存能力。

現今社會人善被人欺。有人每天加班加到頭暈轉向，但升官加薪總是隔壁桌的同事；抑或工作出了狀況，明明是同組的工作夥伴，偏偏可以推得一乾二淨，自己卻是怎樣都撇清不了；要不就是平常交情匪淺的同事面臨升職關頭在背後捅一刀……

諸如此類，多到不勝枚舉。風楚因為年輕，加上企業文化的關係，惡鬥還不至於這麼嚴重，但他剛出社會時，確實遇過老奸巨猾的同事，為了保障自己的地位與利益，手段用盡，明爭暗鬥。

他不是想要就教會她這些，而是必須告訴她：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保護自己也是職場的先修課程。

「別那麼輕易把情緒顯現在臉上，太容易讓人摸透了，簡直在自找麻煩。」高倚天以教育式的口吻說道。

「為什麼？」周時音疑惑地提問。

「你不知道討好主管也是很重要的課題嗎？在老闆面前當然要表現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精神，不然為什麼有人狂聊ｍｓｎ，老闆卻誇他很認真？因為這種人懂得在對的時間做對的事情。想想你剛剛的態度，一副終於解脫的樣子，身為老闆的我看了會高興嗎？」高倚天抬起眉，注視著她。

周時音用力回想「賤系列」內容的書籍，好像也有提到相關的議題。職場為什麼會如此複雜？仿佛再也回不到當學生時的單純快樂。

「所以在你面前，我也必須學習書上的那些招數？我也應該偽裝自己嗎？」周時音懊惱的開口。

倘若她也開始懂了虛偽，會不會離他的世界越來越遠？因為他是她的上司，所以他們之間永遠隔著一條攻防的利弊界限，似乎再也跨不出高牆了。而她，打從心底不希望變得如此。

高倚天被她突如其來的問話給震了一下。他心底竟然有個聲音清楚且迅速地告訴他，他就是喜歡她呆呆笨笨好欺負的樣子，要是她敢在他面前虛與委蛇，他鐵定把她抓起來鞭打一頓，再面壁思過個三天三夜。

而且，他這番思考是站在一個男人的角度，不是一個上司的立場……真是最差勁的狀態了！

「咳、咳！我只是在教你職場的應對方法，至於像我這麼陰險狡猾的上司，你就省省偽裝的力氣吧，不管怎樣都難逃我的法眼。」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居然逼他使出迂回推託的說法，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所以……呵呵，以這種邏輯推演，經理，等一下還是換你開車吧，我好累。」周時音坦然地笑著，想到自己對他不需要隱藏內心的感受，就莫名的開心。

高倚天想罵她一頓，卻又失去了立場，只能怨歎自己不能徹底對她狠下心。「我本來就打定主意要換我開車，因為我不想再被後面的按喇叭，再被隔壁的超車，再擔驚受怕你撞上前面的車。」

「經理，其實你是發現我累了吧？」他只是嘴巴壞了些，但所有的出發點都是為了她好。

「誰說的？」高倚天別過頭。

「就像你剛剛莫名知道我口渴啊，所以你一定也發現我累了。」周時音肯定的回答。

「別用你的小腦袋揣測我的行動。」

周時音以半帶撒嬌的語氣說道：「經理，你是好人。」

「少來！天知道你在心底曾經詛咒過我多少次。」高倚天不習慣她撒嬌的摸樣，語氣反而有些兇狠，以掩飾內心的微微波動。

「哪有……沒有很多次啦！」她思考了一下次數。

「還敢說！」

「是你叫我要誠實的，不要自相矛盾好不好？」

「所以我說你不懂在對的時間做對的事，連說話都是如此，笨透了！」

「不笨都被你罵笨了，我智力測驗成績明明就很高……」

兩人在車上唇槍舌戰大戰了一番，不過勝負早在一開始就揭曉了。憑周時音的功力，豈會是高倚天的對手，自然是節節敗退，最後只好搖搖白旗投降，只求高倚天「嘴」下留情。

周時音與高倚天交換駕駛後，坐在副座的她感覺睡意漸漸襲來，可是她知道睡著是相當不禮貌的事，所以她硬撐著眼皮，有一句沒一句找話題閒聊。

「經理，你開車真的穩多了。」

「廢話，你以為我是你呀！」高倚天略感不悅地回應。

「到了南部的遊戲公司，我要做些什麼事？」她現在才想起自己根本什麼任務都沒被賦予。

「陪笑、當會議記錄、操作ｐｐｔ。」

「喔，好。」都在她的能力範圍之內，所以她不必擔心了。「本來今天我和朋友約好要看電影，可惜泡湯了。」

「別一直在老闆面前說這個，聽起來像在抱怨，仿佛讓你出差多麼對不起你似的。你這根朽木到底要我雕多少次才會懂？」沒大沒小，到底有沒有搞清楚他們之間的身份！哪個老闆會愛這種員工？

「不是啦，我只是想說，本來睿習和我約好要去看電影，失約了真是不好意思……他在數位藝術鑒賞的課堂上幫過我許多忙。你也認識他啊，就是很聰明的那一個。」

「哦？」高倚天直視著前方。「我還真是挑對了日子。」

「什麼？」周時音聽不懂他話中的意思，無意間瞥見他上揚的嘴角，她蹙起眉間，「經理，為什麼你在笑？」

「我笑不笑還要向你報備不成？」高倚天收起笑容，輕敲她的頭。「想睡覺就睡覺，沒必要東拉西扯，快睡吧。」

周時音眨了眨眼，沒料到他竟然連她想隱藏的睡意都發現了，他的洞察力果真驚人。

但依他的行事風格與思考邏輯，怎會突然這麼好心讓她夢周公去？莫非他今天心情特好？還是這又是另外一個陷阱，等著她自投羅網？

算了，暫時不去想太多，就怕他臨時又改變了主意，她還是趕緊睡一下才好，免得寫會議記錄寫到睡著。

「那……我就不客氣了。」

周時音閉上雙眼，緩緩進入了夢鄉，半夢半醒間，她仿佛做了一個夢，夢見他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蓋在她身上，然後極其溫柔的吻了她的前額。

她從來沒見過他這麼獨特的表情，有點寵溺又有點霸道的意味，讓她受寵若驚卻又賴在夢境之中久久不願醒過來。

原來……他也會有這種神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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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夢境與現實是相反的，周時音此刻深深體認到這個事實。

「你睡到打呼，會不會太誇張！」高倚天搖醒她的第一句話，就讓周時音的夢境徹底幻滅。

「啊！有嗎？」周時音摸了摸嘴角，羞愧得抬不起頭來。

「下車吧，我們到了。」高倚天快速離開車內，什麼東西都沒拿。

周時音先是愣了愣，接著手忙腳亂的抓起筆記型電腦和兩袋資料夾，摸樣狼狽地鑽出車外，頭髮還因為剛睡醒而有些散亂。

就說這個男人怎麼可能會像夢境中一樣！瞧瞧現實，他老大走在前頭，絲毫不會心疼女生搬重物、提東西，果真是標準的黑心經理大人啊……

兩人從停車場一路走到辦公大樓，搭上電梯來到其中一個樓層，立刻看見遊戲公司擺在門口的歡迎牌，而歡迎牌上只有高倚天一個人的名字，這讓周時音嘟起了嘴巴。

「經理，沒有我的名字耶。」她悄聲在高倚天後面咕噥。

「因為你無足輕重。」高倚天簡潔有力的回答。

周時音頓了一下，在他身後吐舌說得這麼做鬼臉。即便這是事實，他也不需要明白吧！壞透了？都不擔心她幼小的心靈會因此而受創。

當然不會有她的名字。高倚天稍微整理自己的衣領，唇邊揚起淺笑。因為他本來打算獨自前來開會的，畢竟年假尚未放完，這個會議又非常臨時，所以他告知遊戲公司只有他一人。

但後來他想到可以荼毒的物件了，帶她出差應該不會太無聊，所以順便把她帶上了，如此簡單而已。

周時音剛踏入遊戲公司，就好奇的東張西望。這間遊戲公司的規模並不大，內部裝潢也沒有豪華的派頭，可是乾淨整潔、舒服宜人。

坐在櫃檯的總機小姐立即上前迎接他們，笑容可掬地帶領他們到會議室，甚至已經準備好了下午茶與點心招待他們。

他們暫時坐在會議室中，等著總機小姐通知相關主管來開會。

「經理，不好意思，我想去一下洗手間。」周時音尷尬的開口。她一覺醒來就到了高雄，匆匆忙忙趕到合作公司，膀胱的容量已然到了極限，她非常需要去洗手間一趟。

「去吧。」高倚天簡短回應，逕自打開電腦，準備開會事宜。

「謝謝。」周時音急急忙忙走出會議室，向接待小姐問了洗手間的位置，馬不停蹄的沖進廁所，總算是解決生理危機了。

她心情愉快的走出洗手間，步伐飛揚而快速，卻在一個轉角撞上一堵人肉厚牆，狠狠地摔了一跤，伴隨著漫天飛舞的檔資料，散亂在空中，彷如雪花。

「啊……對不起。」她吃痛爬起身，幫忙拾起滿地紙張，甚至來不及看不清來人，一隻皮鞋便硬生生踩住她正要撿起的白紙，不客氣的在白紙上留下鞋印。

「你是那個部門的？這麼沒規矩！」低沉的男音自周時音上方傳遞而來。

周時音莫名其妙地外頭望向大腳的主人，不看還好，一看快要昏倒。「學……學長。」

來人環著雙臂，聽到這個稱呼，一臉不屑的瞅視周時音。

周時音腦中跑過許多不堪回首的畫面，連忙拍了拍膝蓋和屁股，忿忿不平的站起身。

「啊！我想起來了……」呂之碩嘲弄一笑。「你是高中那個小學妹，真虧我記得住你，因為你那天下無敵的情書實在令人印象太深刻。」

「以前是我不懂事。」才會瞎了眼睛追求他！周時音多想搗住耳朵。怎麼偏偏會在這裏遇上他，與他有關的記憶都十分不討喜，她恨不得忘得乾乾淨淨。

「你是來應徵的吧？」呂之碩輕笑了兩聲，不等周時音反駁，又自顧自地說道：「應徵哪個部門？要不要來我的部門一圓你想親近我的夢想？」

周時音握緊拳頭，咬牙道：「我不是來應徵的，我是——」

「啊啊，我想起那封可笑的情書內容了，大概是……你的帥氣臉龐總是讓我魂牽夢縈；你的笑容仿若開在沙漠裏的花，獨特而耀眼；我每次放慢腳步，只為了等待你回首的一瞬間……」

「夠了！學長。」周時音血氣上升，語氣不善。

當初她真是腦袋不清醒，才會喜歡上一個自負、驕傲、目中無人的傢伙。不……其實是他安排了一切，給她機會故意引她上鉤，在她以為彼此兩情相悅而遞出情書告白之後，才認清了他的為人。

他將她的情書貼在教室後方的公佈欄，仿佛宣示戰利品一般。不僅踐踏了她的心意，也毫不顧慮她的感受。原來他只為了和朋友玩打賭遊戲，害她成了大家的笑柄。

她一輩子都忘不了受盡屈辱的那一天，真想親手痛扁這個男人。

「不會是生氣了吧？我可是在陳述事實喔。」呂之碩哼笑。

「我現在沒空理你，借過。」她還要趕回會議室開會，免得高倚天又要罵她了。

呂之碩挑高了眉，伸長手臂擋住了她的去路，臉色鐵青的說：「看來你還沒搞清楚狀況，這間遊戲公司可是我姐夫開的，得罪了我，你現在就可以滾了，不必等面試了。」

周時音頓了頓，原來他在公司裏能這麼跋扈囂張的原因，就是靠關係走後門進去的，莫怪會如此肆無忌憚。但是如此一來，她更不能得罪他了……因為雙方是合作關係，如果鬧出任何不愉快，她都必須承擔後果與責任。

「我是風楚的——」

「這位先生，請問你攔住我們家助理有什麼事嗎？」高倚天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呂之碩後方，雖然他面容帶笑，不過眼神銳利得可以殺死人了。

「經理。」周時音趕緊繞過呂之碩，幾乎反射性的躲在高倚天身後。

「你是哪位？」呂之碩皺緊眉頭。

「風楚多媒體專案部經理，今日特地來拜訪。」高倚天露出更俊美的笑容，但祥和的笑意背後卻令人無法忽視那逼人的氣勢。

「原來如此。」呂之碩聽見「風楚」二字時，囂張的神態才略為收斂，他瞪了一眼周時音，仿若在警告她「你最好不要告狀」。

「這是我的名片，我姓呂。」呂之碩掏出名片遞給高倚天，一隻手伸向他，等著高倚天拿出名片交換。

「幸會幸會。」高倚天接過呂之碩的名片，瞄了一眼名片內容。「啊，原來是貴公司的企劃部副理，幸會幸會，可惜我的名片發完了，無法和你交換名片，實在抱歉。」

呂之碩的手尷尬的停留在半空中，最後只好默默收回，臉色越發難看。「不必抱歉。」

「那就好。」高倚天微笑回頭，對躲在他身後的周時音溫和說道：「時音，我們還要開會，別耽誤時間了。」

「嗯。」周時音感覺得出來，惡魔正張開了羽翼準備攻擊，笑容不過是卸除敵人防備的第一步。高倚天看似若無其事、溫雅有禮，實質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好嚇人。

「呂副理，你應該也會一起開會吧？」高倚天看著散落一地的資料，正是他們今日要討論的議題。

「沒錯。」呂之碩點頭。

「可惜資料好像髒了，要不然重印一份吧，我個人有點潔癖。」高倚天指著一地的紙張，特別是鞋印的那份。

呂之碩不說話了，只是瞪大了眼睛，死命盯著高倚天，只差沒有將他吃下肚。

周時音在心底拍手叫好。瞧呂之碩氣到內傷又無處發洩的面容，真是大快人心。

「那待會兒見。」高倚天不理會呂之碩的反應，拉著周時音轉身，邁開步伐，並作勢要將名片塞入褲袋，卻故意手滑了一下，任名片飄然落地，正巧被周時音踩了過去。

「啊……」周時音低叫了一聲。

高倚天將她拉進懷中，低聲說道：「踩得剛剛好，別撿。」

她吞了一口唾液，好想回頭看看呂之碩的表情，但高倚天幾乎是箝住她的身軀在前進，她沒有機會回頭。況且，倘若她回頭，就會少了那一份從容的氣度吧！

她從未對高倚天笑裏藏刀的高超程度感到崇拜過，這是第一次。沒想到陰險如他，卻好帥氣，簡直帥到骨子裏去了！

她瞳孔閃閃發亮的盯著他，感受到彼此仍舊親近的靠在一起，他的氣息竄入她鼻尖，他的溫度傳遞到她的肌膚，竟然有種……有種幸福的感覺悄悄在她心底膨脹。好、好奇怪……

「經理，你怎麼會出來找我？」周時音有點羞澀的開口。

「誰說我找你了，我是想要上洗手間。」高倚天翻了白眼。

「可是你——」明明沒上洗手間……

「別可是了。撇開這個不談，你竟然寫過情書給這種人？請問你喜歡人的眼光是不是有問題？」高倚天放開對她的束縛，刻意放緩了步伐，不想太早回到會議室，有些事情他必須搞清楚。

由於他聽力一流的關係，所以周時音和呂之碩之間的對話，他完完整整聽進了耳中。

想到自己或許被周時音愛慕著，可是她之前的眼光如此之差，他就莫名的不高興。他實在不想質疑她喜歡人的眼光，更不想拿自己和呂之碩相提並論，尤其呂之碩這種貨色，根本連及格邊緣都沾不上，她卻偏偏喜歡過。真是……欠調教！

「你、你都聽到啦！」周時音驚訝的張嘴，又默默垂首，難為情的開口：「以前笨笨的，不懂感情的事。」

「現在也沒聰明到哪去。」不然怎麼會沒發現自己的情意越來越露骨。他只不過是順手帶她入懷，她便展露出既羞怯又幸福的表情，要別人不察覺都難。

可是她本尊對自己的感情倒是遲鈍得可以，搞不好到現在都沒發覺自己喜歡著他，簡直差勁透了！

算了……這樣也好，他可以慢慢等待，等她再長大一些。「你寫的情書未免也太矯情了，肉麻得可怕。」

周時音漲紅了面頰，雙手都不知道該擺哪邊了。「就說了不懂事……」

「拜託你以為使用成熟一點的示愛方式。」免得他受害！好險那封情書不是他收到，否則應該會有毀屍滅跡的衝動。

「啊……喔。」連這個都要管，他真的管很寬耶。周時音在心底偷偷抱怨。

那要如何才能讓高倚天開心呢？用成熟一點的方式示愛啊……她的腦海中閃過高倚天開心的笑臉，自己跟著甜甜一笑，但她隨即被自己的幻想給震撅住了心神，「咦！不會吧？我對你、你、你……」

周時音低喊了一聲。高倚天不明所以的佇足，啟唇：「怎麼了？」

「沒、沒事。」她擺擺手，笑得很僵硬。

思緒在她腦中翻騰。他可是她的師長、她的老闆呀……他們幾乎差了七歲……不可能不可能？況且自己又沒有被虐傾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一定是因為先前被郝神經理苛責，他正巧安慰了她，外加這次他帥氣的英雄救美，狠狠整治了可惡的學長，所以她才會出現這種喜歡上他的錯覺。

一切都只是錯覺！她在心底篤定的呐喊著。

「那就走吧，開會了。」高倚天率先走入會議室。

周時音甩了甩腦袋，腦中的影像卻越來越清晰。

好像不太妙……她無法控制自己、無法不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對他有一份……特別的感覺。

年假過後，公司開始上班，學校也逐一開學。

周時音的課表，因為加選了晚課「進階電腦３ｄ動畫」，把所有步調都打亂了。她必須在下班後匆匆忙忙搭公車趕回學校上課，而且絕對不能遲到。

「那個……我晚上還有課要上，必須先走了，大家明天見。」她收拾好辦公桌，提起包包，向辦公室內的前輩們揮手道別。

高倚天埋首於資料間，空出一隻手朝周時音的方向招手，周時音很想忽略他的召喚，但礙於身份，不得不順從。

「經理，還有事？」她乖乖的走到他面前，歎了一口氣，目光飄向遠方。

「沒人教你說話要看著對方嗎？」高倚天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扭了扭脖子。

「呃……」周時音收回游離的視線，瞄了一眼高倚天的俊容，又把頭垂得老低。

現在是非常時刻，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自從那日被自己突如其來的領悟嚇了一跳後，她暫時沒辦法用平常心與他相處。她會心跳加速、臉頰紅暈，還有最糟糕的……特別在意他的感受！

「為什麼不敢看我？」高倚天伸手捏住她的臉頰，順勢抬起她的下巴。

「痛、痛痛啦！」周時音歪著嘴求饒。

他立刻放開手，並且對自己的舉動感到訝異。他比誰都明白，這種若有似無的觸碰都可構成辦公室性騷擾，但他就是抑不住衝動，根本不需要思考就做出了反應。

真糟！

「等我一下，我載你一起去學校。」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又坐回辦公椅上。

周時音心跳指數直逼破表狀態，想到要與他在小小的空間裏呼吸，她現在就快缺氧了。「不用了！我搭公車就好！」

「你怕我叫你開車？」高倚天露齒一笑。

「不是！」我怕你搶光我的氧氣！周時音神色正經的搖頭。「總之，我搭公車就行了，經理再見。」

語畢，她頭也不回的奔出辦公室。高倚天望著她倉皇逃離的背影，沉下了臉。「笨蛋，今天下雨啊……」

周時音撐著傘，氣喘吁吁的跑到公車站，好不容易擠上了公車後，隨著公車搖搖晃晃到了學校。

大雨滂沱，她的鞋子和褲管全濕了，但她絲毫不後悔沒有搭乘高倚天的便車。在她尚未確定自己的心意之前，她最好與高倚天保持一點距離，免得再也抽不了身。

她快步走進電腦教室，任心恬已經就座，還幫她占了一個位子，她歡喜的朝任心恬揮揮手，上前入座。

「心恬，我超想你的！」周時音熱情的喊著。

「少噁心了。」任心恬推了推眼鏡，但鏡片下的瞳眸卻帶著笑意。

「學姐，好久不見。」坐在周時音後方的男生輕拍了周時音的肩膀。

「睿習？好巧！你也有選修這堂課啊？」周時音低叫出聲。

「嗯。」他已經從哥哥那裏聽說了，高倚天竟然是學姐的上司！那個變態傢伙，怎麼可能當過惡整學姐的機會，所以他猜想學姐一定會被逼選修這堂課。

果真沒錯。當他上學校系統加選課程完畢，立刻從系統上瞧見同班的修課名單中有學姐的名字。他當然要跟隨著學姐，好好保護她免受變態的侵擾。

「太好了！那我們報告可以分在同一組，根本就是天下無敵了。」周時音已經打好如意算盤了。

憑安睿習和任心恬聰明的腦袋以及學習的認真態度，要不得高分都難！

「沒錯，我們一定是最強的一組。」安睿習拍胸脯保證。

任心恬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是聳肩淡笑。「離上課還有二十分鐘，全班居然都到齊了。」

周時音四處張望了一下。「你怎麼知道全班都到了？」

「數了一下人數，」任心恬打開筆記本。「可見大家都是瞭解了高倚天的授課規範後才來選修這堂課。」

「這麼多人不怕死啊？」周時音環視整間電腦教室，雖然不至座無虛席，但空位也所剩無幾；對夜間課程來說，這已經是相當高的選課率了。

不可否認的，高倚天的授課內容和教學方式真的非常厲害，實務、簡潔、單刀直入，接受完他的精實訓練，反倒不習慣其他教授拉拉雜雜的理論概念。

結束了上學期的數位藝術鑒賞後，他在ＢＢＳ站上又被高度關注了起來。有關他的課程內容、評分方式、上課規定都被學生們拿來討論。評價和反應呈現兩極化，但在ＢＢＳ站上，大家唯一不否認的，就是他的教學功力，簡直比經驗老道的教授還厲害。

「你不就是敢死隊的一員嗎？想想你上學期的成績。」任心恬還記得周時音跑到她家大哭的窘樣。

周時音霎時又想起成績單上可怕的鴨蛋，歎口氣道：「說的也是。我大概是敢死隊的隊長。」

「成績不好嗎？」安睿習關心的問。雖然高倚天在課堂上常常針對他，但最後卻給了他九十分的高分，讓他嚇了一跳。

「嗯……不是很理想。」周時音儘量說得委婉一些，「反正木已成舟，切莫再提我的傷痛。」

安睿習只好點頭答應，心中卻對高倚天更加反感。他知道周時音在課堂上很努力表現，如果努力與成績不成正比是來自高倚天的惡意整人，那高倚天就沒有當老師的資格！

上課鐘聲尚未響起，高倚天便踏入了電腦教室，奇異的是，教室頓時一片安靜。

他步調緩慢而優雅地走到教師專用的電腦前，開機、整理資料、打開軟體程式、接上麥克風……一連串動作完畢之後，鐘聲像在他的掌握之下當當作響，教室內依舊安靜無聲。

周時音此時很慶倖任心恬選了一個角落的位置，這樣遠距離的觀望高倚天，好像比較不那麼緊張了。

「各位同學，這是第一堂課，我很高興大家全部出席。」高倚天悠然輕笑，教室內立刻有些碎言碎語，不過很快就停止了。「這堂課，我們不急著上課，既然你們能選修進階電腦動畫，就代表你們已經學習過基礎電腦動畫，為了讓我瞭解一下大家的實力，以作為我往後課程安排的參考，大家就盡其所能在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內，交出一份讓我驚豔的動畫設計吧。」

教室內立刻回蕩起天大的疑惑聲，接著大家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高倚天站在前頭咳了兩聲，全班倏地又靜悄悄。

周時音嘴角抽動了兩下。能將大學生管教成如幼稚園小朋友般的守秩序，恐怕高倚天是第一人吧！這也證明，願意追隨他的人，必定忠心於他……喔不！應該說，願意選修此課的人，必定臣服於他。

「等一下大家可以隨性的互相交流，只要在下課前將動畫設計存檔在共用教學平臺裏頭，標示學號與姓名即可，提早完成的人可以先行離開教室。請先評估自己的實力，怎樣在三小時以內交出完整作品。最後，請大家到教學平臺上自行查看本學期的評分方式和上課規定，以及往後小組作業的分組名單，有問題到前面找我，大家開始動作。」高倚天放下麥克風，優雅坐下，眼神不經意飄向坐在角落的周時音，略微皺了皺眉。

「什麼？」周時音立刻查看分組名單。

失算、失算、大失算！他竟然自行分組了！虧她已經想好王牌的完美組合，結果全被他打散了。而且她完全不認識同組的組員，這往後的作業做起來實在堪憂啊……大家應該會反彈吧？

果不出所料，不到三分鐘，講臺前立即塞滿了一群不滿的學生，眾多同學你三言我一語的發表意見。

「教授，組員之間彼此不認識的話，要找時間一起做報告很難耶！」

「而且工作也不好分配。」

「討論報告時一定無法全員到齊。」

「還有還有……」

大家議論紛紛，想盡一切理由，就是想說服高倚天取消分組名單，讓大家自由分組。

「這些都只是推卸責任、偷懶又不長進的說法。在職場，老闆不問過程，只問結果。難道出社會工作後你們還要用這些說詞搪塞老闆？你們組員之間要怎麼達到平衡與協調不關我的事，那是你們要學會克服的議題。團隊合作很重要，領導與配合也很重要，請擴展自身人脈，別老是局限在自己認識的人群裏，這樣才會成長。你們還有兩個小時四十二分鐘又三十七秒，作業確定交得出來嗎？我不介意繼續聽你們抱怨，但我絕對不會改變我的原則。」

高倚天抱著雙臂，唇邊帶笑，眼神卻犀利得教人不敢置喙。

眾同學見狀，一陣沉默，接著三三兩兩回到座位上，乖乖的開始使用動畫軟體。

周時音沮喪的噓口氣，想到自己這學期恐怕又多災多難，心情不由得沉重了起來。

她往高倚天的方向瞄了一眼，恰巧與他四目相對，她下意識回避他的眼神，懊惱的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耳根不由自主的發燙。

高倚天半眯著眸子，抿著唇。這個小不點最近在公司的行為很反常，沒想到在學校也是如此，似乎在刻意逃避他。自從上次一起出公差回來後，她就常常陷入一個人的苦惱中，與他面對面說話時眼神開始山說不定，心不在焉，思緒都不知道飄去哪了。

嗯……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她發現自己喜歡上他了。

高倚天微微閉上雙眼，展現淺淺的笑顏。雖然她後知後覺，但至少不是不知不覺。她才採取什麼行動呢？他可是相當期待的。

周時音望著電腦螢幕發呆。這些天，在公司連和他說聲早安都顯得彆扭，他一定也察覺到她的異常了……但她越要自己鎮定，就越是顯得心慌。

怎麼想都沒有道理。她怎麼會喜歡一個時不時在虐待自己的陰險傢伙？難道……她有了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因為逃不開魔爪，所以對施虐者的一點小恩惠就感動上半天，進而愛上施虐者的人質情結？

老天！她的命運不會這麼坎坷吧……能不能不要喜歡他呢？

wine0906

第八章

雖然早就料到和不熟識的人一組狀況會有很多，但也不至於誇張到如此地步吧？

周時音站在電腦教室外頭的通廊上，無奈的看著手錶。

都怪高倚天上個星期立刻出了課後作業，自然是以組別為單位，要組員彼此認識、增進情誼，交一篇簡單的小報告。

結果她明明和組員約好了討論報告的時間和地點，卻不見半個人影，現在的學弟妹們都這麼沒有守時觀念嗎？況且她可是趕著下班再匆匆奔回校園內，只為了把報告完成。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時音等到超級不耐煩了，決定打電話給學妹們，沒料到手機卻先響了。

「喂？我就是……什麼？改成明天？你們竟然忘了通知我……」周時音五官微微扭曲，聽著負責聯絡的學妹在電話中道歉，心中歎著氣。沒辦法，誰叫她這個學姐勢單力薄，連討論報告都必須以學妹們為重心。「我知道了，明天七點是吧。」

掛掉電話，周時音舉步往校門口走去，沿途看著校園的夜色，突然有種感慨——曾幾何時，她不再漫步於校園，總是來匆匆去匆匆；曾幾可時，這等光影交錯的景色變成回憶的一部分，留存於腦海一隅；曾幾何時，在這百年樹人的林蔭大道上，回蕩著她嘻笑的聲音……

太多的曾幾何時……她曾經希望快點出社會闖蕩，體驗成人的世界，結果還是比不上當學生的純粹，多想讓時光重返啊！

周時音止住了步伐，轉過身，開始在校園裏賓士。好想……好想再看一次頂樓的星星，既然不能抗拒長大，總能選擇自己想做的事吧！

「學姐？」一道聲音自遠處傳來。

周時音回眸，因心情轉變，臉上的笑容也跟著甜美耀眼。「學弟！」

安睿習被周時音的動人笑靨給攝住了心神，呆了好一會兒，直到周時音跑到他身前，他才面色通紅地回過神來，「你怎麼會在學校？要去哪里？」

「看星星。你要不要一起去？」周時音笑咪咪的，也不等安睿習是否同意，就半強迫地拉著他往校園最高的建築物走去。

「怎麼……今天興致這麼好？」安睿習被周時音領著，顯得不知所措。

「突然很懷念以前當學生的時候，和三五好友上頂樓看星星的場景，想要回味一下。」

「學姐，你現在還是學生啊。」

「不一樣，我今年就要畢業了。朋友也都在朝自己在人生方向努力，我已經算半個社會人士了。」

「你在口氣聽起來不是很開心，」大概因為有高倚天那種上司吧！那傢伙真的是害人不淺。

「只是很想繼續當學生。」周時音輕笑。

兩人搭了電梯到最高樓層，再徒步走上通往樓頂的臺階。當周時音呼吸到高空的空氣時，一股滿足的輕歎自口中逸出。

她灑脫無拘的跑至圍欄邊，遠眺整個校園夜景，然後張開雙臂，迎著晚風，任微風吹起她的發絲，露出她小巧精緻的輪廓，她洋溢著滿足的笑容閉上了雙眸，盡情徜徉在這靜謐的時刻。

安睿習對她飛揚的神采再次感到心動不已，情不自禁的搗著狂悸的左胸，瞬間明白了很重要的事。

他上前按住周時音的雙肩，露出大男孩般的陽光笑臉。「學姐，你等我一下，我二十分鐘後就回來，一定要等我喔！」

周時音被他的舉止嚇了一跳，點了點頭。「好。」

安睿習轉身狂奔下樓，仍不忘再次大聲叮嚀周時音。「一定要等我喔！」

「知道了。」周時音呆呆的回應。真不明白這個學弟在想什麼，有急事先走就是了，幹嘛還要回來？

不過她的腦袋暫時且塞不進這些東西，她還需要時間好好欣賞眼前久違的美景、放鬆自己，並且慢慢與校園告別。

頂樓的微風吹起來有些涼意，但她卻不覺得冷，眺望的夜景明明很尋常，卻令她打從心底發出讚歎。多想回到四年前，再把英文念好一點，再把設計學好一點，再重溫一次純真的學生時代。

許多過往的回憶在腦海中湧現，她望著夜色出神，全然不覺時間的流逝，直到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才猛然回過神來，連忙掏出手機，看見螢幕上顯示大魔王的手機號碼，先是愣了好半響，最後戰戰兢兢接起電話。

「喂……」

「你在哪里？我交代的合約書你還沒做完就落跑。」話筒的另一頭傳來高倚天低沉的魔音，直直穿透周時音的腦袋。

「因為我今天要討論報告，合約書不是明天中午以前給你就可以了嗎？」周時音趕緊解釋。

「合約提前了，我急著要。你有把資料放在共用資料夾裏嗎？」言下之意，他要自行完成。

「我——」周時音來不及回答，她身後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跑步聲，一道人影親近了她，她驀然回首，被鮮紅的花朵給遮住了視野，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

「學姐，我喜歡你！請你和我交往吧！」安睿習捧著一大束紅玫瑰，誠心誠意的彎下腰，真心喊著。

周時音被震撼得開不了口，根本忘了自己還在於高倚天通話，她雙手按在胸前，連帶把手機壓在胸口。「學弟……你……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她從來沒有被人告白過啊……第一次就是這麼大一束紅玫瑰，這叫她如何是好？

「當然不是。」安睿習認真的表態。「我剛剛才意識到，我其實很喜歡學姐嗎，所以才會有一連串關心反常的舉動，希望你不會介意我這個倉促的告白。」

安睿習雖然對感情遲鈍了一點，可是一旦發覺自己的情感，便一刻也不想隱藏，想直接傳達給對方知曉。

周時音有些手足無措，支吾了半天，只開口說了一句：「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你……」

「沒關係，學姐你可以謹慎考慮，別這麼快給我回應，我等你。」安睿習漾開來笑容。「但這束花請你一定要收下。」

「我……」禮貌上她可以收下吧……畢竟不好給學弟太難堪，瞧他滿身大汗，就知道他大費周章跑到學校附近的花店買了這束花，再匆忙跑回來，雖然她對學弟沒有男女情愛的感覺，可是內心卻為他的傻直而感動，「好，謝謝你。花很漂亮。」

周時音正打算伸手接過花束時，才發現手中握著手機！「啊——」

她發出一聲慘叫，方才的感動化為烏有，她連忙接起電話，緊張的喊著：「喂喂喂！」

「真是抱歉啊，在你人生最重要的時刻裏打電話問你公事。」高倚天的口吻一點歉意都沒有，嘲弄的語氣中含著一絲絲怒意。

周時音簡直窘到太平洋上去了，她竟然忘了高倚天在電話另一頭等著她談公事，而且他的聽力又出奇靈敏，一定被他聽光光了。「對不起，合約書我放在我的隨身碟裏，我今晚會帶回家弄好再ｍａｉｌ給你。」

「我很急，等不到你完成了。你現在在哪里，我去找你拿。」高倚天封殺了周時音的想法。

完了完了！她是不是惹他生氣了？她也不過是首次帶工作回家就出了差錯，而且安睿習的告白居然被他聽見了，還有什麼比這個更丟臉的？

周時音垮下雙肩，一張臉皺得比風乾橘子皮還醜。「我在學校。」

「二十分鐘後，你在校門口等我。」語畢，他掛斷電話。

「學姐，有什麼急事嗎？」安睿習關心的問，直覺和高倚天脫離不了干係。

「沒什麼。」周時音搖了搖頭，籲了口氣，收下了安睿習手中的玫瑰花。「學弟，謝謝你的花，那個……我還是給你明確的答案比較好，免得你牽掛……」

高倚天開著車，如旋風般來到學校門口，搖下了車窗，看見周時音一個人站在路旁捧著一大束玫瑰花，突然有把熊熊烈火在心頭狂燒。

她真的收下了那束花了！那個傻瓜！再遲鈍也要有個底限。他原本以為她應當是發現了自己的情感，結果她根本就是毫無知覺！是打算氣死他不成？！

周時音像是發現了他的轎車，大步奔跑了過來，靠近了車窗邊。「對不起，給你。」

她拿出隨身碟，遞給坐在駕駛座的高倚天，滿臉愧疚的模樣。

「就這樣？」高倚天邪氣一笑，黑瞳卻差點噴出火焰。「你以為你可以不用完成這份資料？」

「嗄？」周時音眨了眨眼，沒有反應過來。

「上車！回公司把工作做完。」高倚天一聲令下，周時音本能的反應動作就是乖乖遵從。所以她二話不說直接跳上車，自己系好安全帶。

「對不起喔，因為今天本來要討論報告……」

「討論到和安睿習兩人獨處？」高倚天空出右手，彈了彈玫瑰花的包裝紙，哼了一聲。

「不是，是組員臨時改時間，我又剛好遇到睿習——」周時音試圖解釋，不過高倚天卻立即截斷她的話尾。

「所以你答應做他女朋友了？」他的語調一如往常，但隱藏著怒氣。

「咦？沒有，不是……」怎麼話題突然大轉彎了，害她反應不及。

「不然你幹嘛收下花？」他開車的時速越來越快，油門越踩越底。

「他的一番心意，我不能糟蹋。」

「那你就不怕糟蹋我的？」他斜睨她一眼。

「你……」怪了，他哪來的心意？

「你明明喜歡我，卻收下了別人的告白之花，不會覺得心裏不安嗎？」他以責備的口吻控訴她的罪狀。

「我、我哪有喜歡你！」周時音嚇了好大一跳，儘管被說中心事，卻連忙否認。

「我要是看不出來，就白混這些年了！」他突然踩煞車，緊急路邊停車後，將臉湊近她的臉龐，只差沒有親上她的唇。「你明知道我對任何事物都很敏銳，你覺得你瞞得過我？」

周時音小心翼翼的吐著氣，深怕一不小心就親上了他的唇瓣。「所以……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歡你？」

「差不多。」高倚天將她手中的花束扔到後座，免得阻礙兩人的親近。

「怎麼會？我明明最近才發現這個事實。」周時音既懊惱又有點生氣。

「因為你笨得可以！動不動就臉紅害羞；有時說話憨憨的，其實是在撒嬌；特別在意我的感受，努力想獲得我的肯定；關心我的時候又絲毫不隱藏，誰不會發現？只有你才會神經這麼大條！你還想否認嗎？」

「我才不是神經大條！我只是連自己都無法置信……」周時音抿著唇，紅了眼眶。

「我也不想喜歡你啊……你不會甜言蜜語，不會安慰我，不會鼓勵我；你還有可怕的黑魔法大絕，把我建立好的世界一一破壞，逼我面對人生、面對現實，甚至三不五時就奴役我，開車、提東西、打雜、跑腿……還給了我人生的第一個零分，你都不知道我發現這個事實的時候有多震驚，我一點都不想喜歡你啊「

說到最後，她委屈的噘起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她知道喜歡上他是一種不適當的情感，但他為什麼非得逼她說出一切，讓她這麼難堪？！

「可是你已經喜歡上我了。」高倚天強調這個事實。

「所以才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精神有問題啊……」她眼角閃著淚光。

「你居然敢說喜歡我是精神有問題？！」高倚天聽到這，再怎麼紳士優雅的笑容都擠不出來了。他一手攬過她的肩，一手托住她的後頸，狠狠的吻了她。

這個吻帶了點懲罰的性質，並不粗魯，也不溫柔，感受到她發怔了許久便開始掙扎，他立即意識到自己不理智的舉動，不禁蹙起好看的眉宇，放鬆了力道，任她掙脫。

「你怎麼可以吻我？！你想害我越陷越深、無法自拔嗎？！」周時音推開他之後，睜大了瞳眸。

「我就是要你越陷越深、無法自拔，最好愛著我一輩子，再也不許想其他的男人。」高倚天放開了她，躺回駕駛座的椅背中，神色顯得相當複雜。

「什麼？」周時音的雙眼無辜地眨呀眨，深怕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我也不想喜歡你，你這麼笨，又這麼小只，不管是身材還是年紀都不合我的胃口，可是你憨憨傻傻的被打壓也不會後退，反而一直想得到我認可，看見你趣味十足的豐富表情又讓我想繼續捉弄你。發現你喜歡我的時候，我本來希望事情可以就此打住，可是一切都已經偏離了軌道，我也沒有辦法控制我的感情，我本來打算等你長大成熟些、等時機再合適一點時與你一同面對這份情，可是當我聽見安睿習向你告白，而你卻沒有馬上拒絕時，你知道我有多生氣嗎？」他轉過頭來盯著她，埋怨似的眼神。「非常非常生氣，我很久沒這麼生氣過了。」

「對不起……我不確定我真的聽懂了……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歡我？」周時音雙手搗住唇瓣，面對這突發的告白而顯得窘迫。

「不然幹嘛親你？我一向有情感潔癖，不是我喜歡的女人我連碰都不想碰，」高倚天臉不紅氣不喘的表態，索性又靠近她的唇，看見她向後退，他輕輕歎了一口氣。「我保證下次會經過你的允許，所以你不必這麼害怕。」

周時音根本不相信眼前的男人會是她認識的高倚天，那個始終保持從容不迫、優雅飄逸的男子，竟為了她火冒三丈、行為失常，甚至露出一絲惱悔的表情……

她十分意外高倚天會如此真誠的傳達感情，而且相當在意她的感受……一如她對他的那般。

原來……他雖然表裏不一，但在心愛的女人面前，也會有男人的煩惱、妒意、脾氣……是她完全沒有見過的神情，只會在她面前展露的態度啊……

怎麼突然覺得……自己好幸運好幸運能瞧見他的一切，還想知道更多更多關於他的事，那種無法滿足又渴望獲得的衝動撞擊著她的心靈。她此刻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貪心。

「我……」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我想告訴你……」

「嗯？」高倚天挑著眉，莫名的心跳加速。儘管情場經驗不算少，可是在這種氛圍之下，周時音害羞彆扭的神態搞得他心猿意馬。

「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想要……一直喜歡你。」她緊閉雙眼，垂下頭，十指緊握。

因為她剛剛不斷強調自己一點兒都不願意喜歡他，而且說出來的理由全都是他的壞話，那不是她的本意，她要重新確確實實的傳遞這份情感——她愛上他了。

高倚天怔了半晌，旋即打開車門下車，快步繞過了車頭，從外側打開周時音身旁的車門，將她抱出了車外，押在他與車子之間，緊緊地擁著她，揉著她的發、她的背脊，只有這般毫無距離的親密接觸才能平息他心中的悸動。

「別用那麼純潔的語言告白，傻瓜。」他覺得自己邪惡地想玷污她的潔白。

周時音仍是呈現呆愣狀態，他的動作太過突然，她根本沒有時間反應。當她回過神來，就已經被他的氣息包圍。他的懷抱很溫暖，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他的臂彎與胸膛幾乎是她的兩倍，結實而寬廣，他的全部即將屬於她。

周時音悄悄伸出手臂，輕放在他腰間，回應他的親密舉動。高倚天像是感受到她小小的反應，抬起她的下巴，低喃道：「雖然沒得到你的允許，但也不會讓你再逃了，誰叫你說了那種話。」

他俯身吻了她，唇瓣廝磨著，揚起滿足輕淺的淡笑。

真是……等不及她長大了。

周時音以為當了高倚天的女朋友之後，情況應該略有不同……至少……至少他罵人的時候也應該溫柔一點吧？

「周時音，我在學校白教你了嗎？！這一點特效動態都處理不好，有辱師名！」高倚天坐在辦公桌前，指責著站在一旁的周時音。

周時音苦著一張小臉。「我再拿回去重修就是了。」

「不過……這個戶外場景設計得很好，你進步了。」高倚天說出難得的稱讚。

周時音仿若接獲了什麼天大的禮物，欣喜若狂的道：「真的嗎？你這是在讚美我嗎？我真的進步了對吧？」

「好話不說第二遍，別因為一點小事就沾沾自喜，快點把不足之處補上。」高倚天說完，便自行處理工作事務去了。

周時音眉開眼笑的回到座位上，滿心歡喜的修改特效。她清楚高倚天不是浪漫體貼的男人，他秉持著要她獨立自主、成長茁壯的心態，絕對不會寵她、不會袒護她、不會過度關懷，所以她自然不能倚賴他。

可是，只要一點點的認可便已足夠，就像他認定她是他喜歡的女人，他才願意觸碰是一樣的道理。

在他的世界裏，有一套觀念邏輯，乍看之下或許很陰險奸詐又不通情理，但仔細想想又不失道理與意義。愛之深，責之切，所以他才對她這般嚴厲吧。

周時音精神百倍的處理起公事，直到中午休息時間，才和其他同事一塊外出用餐。

高倚天則不同。中午休息時間一到，便被總經理程楚桓叫進了會議室。他走進會議室時，安辰燦跟在他後頭一起踏入了小房間；接著，祈亞澤捧著蘇打餅乾一邊吃一邊緩緩跟進；郝神則是一臉不滿的從企畫部沖了過來。

五個大男人關在一間小會議室裏，似乎要召開什麼緊急嚴重的會議。

「有什麼大事，需要我們五個人齊聚在一起討論？」高倚天隨便挑了個座位，慢條斯理的入座。

「這種事你不先知會我們一聲，未免太不夠義氣了。」程楚桓交疊著修長的雙腿，俊美的容貌勾著魅惑人心的微笑。

「什麼事？」高倚天文雅輕應。

「你問阿燦。」程楚桓把問題丟給安辰燦，明顯的表態——要報復請找對人。

「沒啦……就是我那親愛的弟弟昨天告訴我一個驚人的消息，他說他看見你吻了……」安辰燦乾笑了兩聲，頓了好半天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嗯？」高倚天立刻猜到了大概。

「吻了你家的實習生。」祈亞澤冷不防接續安辰燦難以啟齒的話。

「所以呢？」高倚天不痛不癢的攤手。

「你這是承認了？」程楚桓抿唇低笑。

「我沒想到你老牛吃嫩草到這種地步，連一個小妹妹都不放過。」郝神重重拍了高倚天的肩膀一掌。

「她已經二十二歲了。」足夠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高倚天眯起眸子淺笑道：「所以你們聚在這裏是想聽八卦嗎？」

「我們是關心你。」安辰燦搬出一個貼心的理由。

「你還是關心你那被拒絕的弟弟比較實際。」高倚天嘖了兩聲，搖搖頭。

安辰燦想起了安睿習沮喪的神情，只能無奈的歎息。一邊是友情，一邊是親情，裏外難做人，難為了自己呀！

「沒想到你到這把年紀還能打敗青春的肉體，不簡單。」程楚桓露出白齒，笑容更加明顯。

「這是在挖苦我嗎？你也不遑多讓呀，」高倚天意有所指的回應，果然看見程楚桓不以為然的輕笑，兩人眼神迅速交流，心照不宣，決定放彼此一馬。

「那個實習生看起來笨笨的，身材和幹扁四季豆沒兩樣，我實在搞不懂你喜歡她哪一點。」郝神快人快語，直截了當的問。

「阿神，我很愛記恨的。」言下之意，郝神最好不要得罪他。

「好好好，情人眼裏出西施嘛，就像我也不懂為啥子吟會是阿澤的菜。」郝神忽然發覺自己不是很瞭解自家哥兒們看女人的眼光。

「少牽拖到我這來。」祈亞澤冷漠的睇了郝神一眼。

「是是是，我就是不懂戀愛到底有什麼魔力，能讓你們像瘋子一般的陷進去。」郝神兩手一攤，靠在椅背上。

「這其中學問可大了，阿神。」安辰燦語氣沉重的表態，少見的嚴肅神情。

「你這個沒交過女朋友的傢伙，有什麼資格對我說教？」郝神抓過安辰燦，猛敲他的頭。

「唉唷，痛痛痛！」安辰燦哇哇大叫。

祈亞澤睨了高倚天一眼，沉聲問：「在一起了？」

「嗯。」高倚天點頭。「改天向她介紹一下你，她還不知道我們的關係。」

祈亞澤拿了一片蘇打餅乾咬了一口。「沒關係，我不介意。」

「倚天，聰明如你，會覺得我只為了這點小事找你聊聊？」程楚桓在一旁看好戲了許久，總算再次開口。

「說吧，到底是什麼重要事。」高倚天自然知道程楚桓沒這麼無聊。

程楚恒拿出一隻牛皮紙袋，抽出裏面的檔和圖片，眾人一陣錯愕，連在一旁打鬧的郝神和安辰燦也停止了動作。

「這是你們大學ＢＢＳ站上最新的文章，我把它印了下來——正好是你們擁吻的畫面，應該是學校的學生拍到了照片之後，放到網路上討論。」程楚桓將資料推到高倚天眼前。「因為風楚最近的合作案備受注目，我希望你能夠好好處理，絕對不要鬧上媒體。」

高倚天微微挑眉。「拍得真差，圖片一點都不清晰。討論內容也缺乏新意，真是無聊至極。」

他將文件丟在一旁，嗤之以鼻的輕笑。

不過就是有人正巧發現他的車停在校門口，「疑似載了某位女同學上車後，接著在路邊拍攝到他們擁抱親吻的畫面。

然後，傳統的社會輿論壓力，教授和學生戀愛是不被認同的束縛。絕大多學生都在罵他禽獸不發、假公濟私。不過……幸好沒什麼人把矛頭指向周時音，應該是晚上光線不足，並沒有拍清楚周時音的臉，眾人只憑那微小模糊的影像猜測他懷中的女生是哪位女學生。

高倚天的眼神放柔了一些，緩緩松了口氣。

「我保證不是睿習幹的，他雖然難過，卻不至於做到這種地步。」安辰燦跳出來為自己的弟弟澄清。

「不會是睿習。」高倚天篤定說道。安睿習不會捨得周時音受傷害。

「謝謝你這麼相信我們家睿習。」安辰燦抱著高倚天的手臂，感動萬分。

郝神拿起資料大致流覽了一番。「靠！你在學校欠這些學生多少錢？值得他們這樣花費心思找罵你的形容詞？」

祈亞澤湊在一旁瞄了紙張上眼，淡漠的臉寵浮出一抹極淺的笑意。「看來，人緣不怎麼好的樣子。」

高倚天懶得理會其他人的冷嘲熱諷，他直視著程楚桓。「你怎麼知道這個消息？」

「因為某間報社通知了我一聲，好在我們交情不錯，所以他賣給我一個面子，倘若你不儘快處理，我不知道會不會有其他家媒體擅自報導。」程楚桓看似簡單的解釋，實質上是告訴高倚天「你欠我一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