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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瞳]春吻潘朵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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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9 19:59:19 |倒序瀏覽
春吻潘朵拉 作者:夏瞳

自從十八歲聖誕夜的“冰封之吻”後,
她皇甫灩閱男無數,就是不曾為誰動過心——
哼!為臭男人動心,省省吧!
復仇的笑容倒是可以為他們綻放幾下……
嗟!眼前古靈精怪、愛耐嘴皮子,
小聰明的混血男,
不僅難纏得惹人怨,還不知死活的粘上了她的唇……
嘖!好……好soft、好 sweet,
像她喜歡的芷蒻果凍……
她絕對要……啥?!
他說她才是六年前偷他香的始作俑者、罪魁禍首……
不可能啊!私底下她明明是純真身、天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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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9 20:00:14
第一章 墜落的天使遺體


 天使存在嗎?

  天使就在那一夜消失了,你不知道嗎?

  那些下降的雨滴,就是它分化的遺體。

  你沒看見嗎?

  十二月底,寒流來襲,下著冰凍小雨的台北夜街,形形色色的厚大衣人群、雨傘與車燈交錯而逝。人們口中呼出的白色煙霧全在空中相遇,從而迴繞、糾纏,然後消失;就像來往匆忙的人群、車流,擦肩相會,偶遇之後彼此離開,毫無關葛。

  這是年度最低溫的夜晚,冷得讓人連縮在厚外套袖子裡的手掌都張不開。

  十八歲,私立永業工商專校學生皇甫灩,面目淒然迷惘,無目的地走在陰寒小雨漫飄的人行道上。淒愴的表情、失魂落魄的腳步,渾不覺冷的任由冰凍雨滴懸在濕透了的長發、單薄的白襯衫上,彷彿對置身的世界,已經沒有感覺,已然麻痺了。較之寒冷的天氣,沒有希望、拒絕世界的她,更讓人覺得冷進骨底。

  恍恍然,她穿過路口擁擠的車陣,來到商店街,沿路淨是繽紛燦爛的霓紅招牌,商店櫥窗裡有溫暖氤氳的黃燈。聖誕節到了,滿街都是歡樂愉快的氣息,一群穿著華麗晚禮服的女孩嘻笑穿過她身邊,匆忙的趕去參加一場倒數計時的舞會。連行道樹上,都滿是璀璨的燈飾。

  像是受到了溫暖光線的招引,她凝滯黯淡的目光在一盞聖誕燈前停了下來,癡癡凝望。久久,彷彿在她即將凍成石人之前,猛地撲上了那層保護燈光的玻璃,冰冷的臉頰貼著冰冷的玻璃,冰冷的淚水,也無助無聲的滑落。

  兩個小時前,就在這盞同樣款式,一樣炫麗熱鬧的節慶燈下,她從幸福的最高峰,墜落到最令人失望心碎的深谷。

  今晚是聖誕夜,一個她曾經如此期待盼望的夜晚。但愛情的來去,豈料,竟如同商場一般的實際而詭橘。

  紀允倫,這個她曾經深愛過,從今天起卻發誓要徹底鄙視、忘卻,不能再心動的名字。他是她交往了三年的男友,是視覺傳播同科的學長,長她四歲。畢業後靠她的父親說動叔叔,以黨政關係關說,免除了兵役,又在父親的推薦下順利的進人台灣四大企業之一的精奇科技集團的網路部門擔任設計師,父親一直將他當成未來的女婿與親人來疼愛。但一個星期前,就在父親因為公司完全易手而氣得心臟病發住進醫院,不顧曾推薦他的她父親的反對,跳槽精奇的最大競爭對手——來自美國的S.C科技集團,薪水加級、位階晉陞。

  她詢問過他,也質疑他。而他溫柔的抱緊了她,輕聲向她求婚,解釋她的困惑。他說一切都因為他想早點成家,早點和她甜蜜的生活在一起。他等待這一天,等了好久。如今眼前就有好的機會,為什麼放過呢?況且他有更好的經濟條件,說不定還能幫助她父親的公司。

  而她相信,她始終相信他說的一字一句。甚至與臥病在床的父親力爭他的用心良苦。父親卻與她慪氣,一個禮拜來未曾交談,其中更嚴重病發一次,計她懊悔不已。然而,她還是相信他的。

  聖誕夜之前,他訂了最高價的餐廳,約她吃聖誕大餐,說要給她一個特別的回憶。她以為,這就是他們飛往幸福生活的開端。

  這頓大餐吃得非常愉快,他似乎比往常更慇勤、溫柔的對待她,連一向會讓他不甚高興的衣著打扮,他好像也不在意了。他總是嫌她的穿著打扮不夠人時,太素樸。為什麼不穿得豔麗一點?又不是沒錢。他曾這麼說過。

  「小灩,你喜歡這裡吧?」

  「嗯!」她微微一笑。

  其實去年以前她還常來,爸爸媽媽喜歡帶他們一家人到這裡聚餐開酒,不過今年以來家裡的經濟情況不像從前那麼寬裕,她也就少來了。從上個月起,爸爸的公司因叔叔的廠資金調度困難連帶的宣告結束,叔叔也一病不起,沒幾天後竟拋下嬸嬸走了。龐大的家族產業,一夕之間長城頹倒,最後連爸爸也病了。想來她以後更少機會到這裡吃飯了。她流目回盼,禁不住想起每次過年過節時,家庭聚會快樂的場面,今昔相映,萬般滋味,不勝唏噓。

  「我們到這裡吃飯是有原因的,我必須告訴你一些事。」紀允倫眼神中流蕩著一抹不安,可惜當時的她並未稍加注意。

  「說啊!」她含羞帶怯,滿以為他就要給她另一項期待已久的驚喜。

  「我現在的公司很賞識我,以後可能會很有發展空間。」

  「那很好啊!」她是真心的替他高興。

  「不過,我可能需要你的配合。」他的態度舉步不前、曖昧不明,眼光閃閃爍爍。她現在才想起那些被自己刻意忽略了的細節。

  「需要做什麼呢?」

  「我要結婚了。所以,我們分手吧!」

  「咦?」她幾乎以為是他的緊張讓他說錯了話。

  「啊?你沒聽錯,我要跟你分手。」他看來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但他何必如此惺惺作態,早在他訂好餐廳,約了她時,不是早已準備好了說辭?

  「我們之間,算緣分到了,我不能再和你交往。所以這是我們的最後一餐,我要給你最後最好的回憶。」他的臉低了下去,她的心卻沈到了幽冥渺茫的深海底。

  接下來他說了什麼理由,解釋了什麼她幾乎是聽不見了。甚至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是什麼時候走出飯店的?只記得他斯文好看的臉漸漸軟化、扭走,疊印成一張燈海飄蕩中陌生遙遠的畫面,彷彿是她不曾見過的人。

  她記得離開飯店前打了通電話回家,可能想得到一點溫暖的安慰吧!媽媽並不知道紀允倫對爸爸的背叛,爸爸對所有家人都隱瞞了這件事。但媽媽哭得哽咽不成聲,告訴她更難以承受的事實——爸爸走了。

  一陣寒顫,令她冷透了的肺咳了起來,咬得玻璃櫥前一片白霧迷離。

  眼前這張淒楚悲哀的臉是誰呢?怎麼會如此憔悴,眼神如此飄渺空洞?

  咬得回神的她,怔怔望著玻璃倒影,那張青春年少的臉孔,如今蒼白又滄桑。這是她自己嗎?怎麼鏡中的臉是如此的衰老頹敗?伸手碰觸冰冷的玻璃面,她愛憐的輕撫那張修譫空洞的面容,以及無聲的淚水。她做了什麼?這是報應吧!她害死了爸爸。

  「小姐你沒事吧?臉色很差,一定是不舒服吧?我叫了救護車,你還是進來休息一下,把身體烘乾吧?」一身聖誕裝的好心女店員俯身對她說。

  她看到陌生人眼中充溢著同情的光芒。

  同情?她已經是這麼可憐了嗎?就因為被一個男人給甩了?而這個男人還讓她背叛了愛她的爸爸。

  這一切錯誤的原因呢?她看著聖誕燈光,耳邊回憶起他的話語:

  「總經理的千金對他很有好感,他是個沒有沒有身份背景的人,沒有什麼機會能爬到顛峰。而他是個有野心的人,為了將來,他一定得接受總經理千金的情意。就算是他對不起她了。但都是為了前途,他要她諒解。」

  接下來,就是他不斷的敘說著他們之間的完全不協調。他愛華麗,她愛素淡;他愛夜夜飲酒,到PUB狂歡,整夜跳舞;她愛靜靜的上山,泡二杯淡茶共享;他喜歡刺激,不斷的爭取爬上高位高薪的機會,她卻只希望能擁有一個安穩的家,而親愛的丈夫有一份穩定不忙碌的工作;他想親熱,她卻只願意讓他淡淡的親吻與擁抱。他指責她的保守與不信任,不將自己交出去,帶給他壓力與不安。更指責她不肯加入他的世界,是造成情感隔閡的原因。

  原來他們對彼此愛情的認知,落差這麼大!

  她以所有情意,準備將一輩子交給他,難道這不是信任?她以為讓他保有他原來的生活情調,不加幹涉,同時她也不勉強他加入她在他眼中無聊的活動,難道這不是尊重愛侶的方式?

  她悠悠帶淚苦笑。

  那麼他三年來的忍耐,難道都是為了她身後的家世,家族龐大的財富與社會地位?

  他愛過她嗎?她不敢確定這個答案。但她真要讓自己落到這麼不堪的地步?

  她盯著蒼白靡弱的倒影,接著一股氣憤的不甘心代替了濃濃哀傷。以濕透的衣袖抹去眼淚,她不願意見到自己如此的委靡懦弱到需要世人的同情。

  「謝謝你。我沒事了。」

  勉強笑出一張淒慘的臉,她搖搖晃晃的推開店員站起來,繼續往前走。但她不能回家,她不能掛著這張瞼回到家,帶給已經為工廠傷透心神的家人更多負擔。在回到家之前,她必須讓自己恢復原狀。至少,能夠自然的笑,自然的問好。

  但她該到哪裡去更換這一身傷心呢?

  皇甫灩漫無目的踩著石磚,沿街的櫥窗是她的鏡子。她專心的看著,看著自己的面容何時能恢復一絲血色,何時能褪去那一抹淒哀。

  「可愛又憐的小姐,溫暖的聖誕夜是不可以傷心的喔!」

  一束碧綠盈亮的聖誕懈寄生葉突兀的擺在她面前,身邊站了一個滿街都是的聖誕老人。不過這個聖誕老人長得既高又壯,猛然之間,她覺得身邊像站了一面鮮紅喜亮的紅牆。

  「沒有情人陪你過節嗎?」吃顆糖果,讓聖誕老公公陪你過聖誕夜。」

  聖誕老公公又從身後的大背袋裡掏出糖果遞給她,她怔怔地接過桷葉環與紅綠包裝的聖誕糖果。聽著他暖厚的聲音,彷彿眼前是一個真實的聖誕老人,在淒然冷淡的夜裡,特地帶給連心都寒冷了的她一些溫暖。一瞬間,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彷彿被溫暖融化,看著聖誕禮物的眼睛又悄悄滑落淚珠。

  「咦?千萬、千萬別掉眼淚。」聖誕老人突然變成一個頑皮的大男孩,看見她的眼淚,手足無措的強拉著滿臉淚痕的她,在人來人往的街邊蹲下。「我最怕小女孩哭了。變個魔術給你看吧!別難過喔!來,看喔!」

  聖誕老人突然在左手掌上變出一顆紅綠相間的聖誕糖果,右手往左掌輕輕一揮,左掌往上一拋,聖誕糖果突然像一顆流星一樣的在手掌上空燃燒,燃燒出一朵溫暖燦爛的火焰。

  只是那火焰也像流星那麼短暫,瞬目即逝,只剩下一陣糖味芬芳的煙,消沒在冷冷雨夜中。

  「很有趣吧!」

  聖誕老公公拍拍手掌,爽朗的大笑,而她似乎也感染到了他愉快的心情,猶帶淚珠的臉不自主的綻開笑臉一顯得十分燦爛可愛。

  「啊!是咯!是咯!你看你笑起來多可愛,要常常笑,不要再愁眉苦臉的了。」聖誕老公公如釋重負,很安慰的拍拍她的頭。

  她定定地看了聖誕老公公一眼,誠懇的說:「謝謝你。」

  溫暖的感覺停駐在心中。她想,這樣就夠了。

  就讓這個回憶成為她心裡一個小小的溫暖角落。因為從今以後,她將不再是她。她不願意再成為一個太過單純,沒有能力的小女孩。她將不再讓別人打敗她的生活,她要讓自己堅強,堅強的只能憐憫別人而不接受憐憫,也不讓人打敗。讓家人脫離困境,讓愛她的家人生活得更好。

  看著聖誕老公公微帶一絲調皮光芒的眼睛,她幽然淺笑,鼓起勇氣閉上眼睛,將最純真的吻,送給這個在最寒冷的時候給她溫暖的人。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不管他的年紀多大。

  「再見了。」輕而快速的吻完。她笑著流著淚跑開。

  再見,她邊跑邊向無邊的夜空微笑,讓冰冷的絲雨打在臉上、撲在單薄的身上。

  再見了,她青澀純真的年代!

  為朋友調查一件官商勾結案線索,而扮成聖誕老公公跟蹤經濟部官員的袁勳麒,被這莫名其妙的吻,傻得愣在當場。

  拉下裝扮的鬍鬚和帽子,露出了他帥氣好看的混血兒臉孔,看著小女孩跑開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渾不知他健碩的身影、媲美明星的臉蛋,已在街頭引起許多注意和隱隱躁動,女人們奇怪著為什麼會有如此帥氣的聖誕老公公。

  這小女孩怎麼回事?送她東西讓她哭了,變個魔術逗她開心,她居然用親吻來當作感謝禮?

  是他太老了嗎?他才不過二十八呀!怎麼青少年的禮儀什麼時候變成這種方式他都不知道?

  「聖誕帥哥,你手上的糖果可以給我一點嗎?」

  袁勳麒回過頭,一個身材妖娜的女人遞出一張名片,暗示性的看著他,右手搭上他左臂,輕輕地撫觸。

  「沒問題。」他將一整袋糖果交給她。「我特別大方吧!都送給你了。」 留下錯愕生氣的女人,他毫不留戀的離開。

  唉!這麼明顯的暗示,他怎麼會不懂呢?只是有事在身,就算她再怎麼迷人,也只能下次相逢再說了。不過,小女孩青澀哀傷的笑臉又浮上他心頭。也許,那個來得突兀,又青澀冰涼的吻,觸感太好,也讓他一時之間捨不得破壞,不想忘懷吧!

  他甩甩頭,將一場奇遇付之一笑。上工,上工去了。

         

  寰宇實業大樓的層峰,近來常常都能聽見一票重量級的股東怒氣衝衝飄上大樓頂,對執行董事叫囂他們的不滿。氣氛之激昂,語調之高亢忿怒,就像是執行董事把整個寰宇企業的股票搞垮了一般。

  而事實上,只不過為了競標一家報社而已。員工都明白得很,早見怪不怪了。誰教他們有一個最年輕,也最有手腕、野心的執行董事。而且還是個女人,當然特別容易招來不信任的懷疑,或者是故意的對立。

  「我絕對不讚成!寰宇企業的子公司已經很多了,沒必要再搞一家快倒了的報社。說什麼宣傳企業、做形象包裝,我們公司的八卦新聞已經很多了,再怎麼包裝、宣傳都是無濟於事,白費功夫。關於這點,你應該是最明白了。」寰宇的第二大股束武榮華帶領十人股東團,由他代表發言,向執行董事強勢諫言。一席話,說的他身後一群老夥伴頻頻點頭,心有慼慼焉。

  他們這一群建國元老,絕不能允許有人拿著辛辛苦苦打下來的龐大企業規模,做計畫不周詳一更沒有保障的投資。根本拿公司的根基開玩笑嘛!

  半躺臥在沙發皮椅裡的女人無聊的玩著染上深紫、淺紅,碧綠,雕刻了一組聖誕老人與火焰群像的怪異指甲——貼身極短裙下修長均勻的雙腿,左右晃動那張大而威嚴的沙發椅,唇邊一抹淡淡淺淺的微笑,就像個坐在父親位子上撒嬌的頑皮小女孩。但眼睛裡一閃而過的譏諷,恐怕就只有她自己知曉了。她隱瞞得非常完美。

  「小武叔叔,你在怪我嗎?最近連媽媽都為了報紙上刊的事跟我生氣。我怎麼解釋她都聽不進去。原來我以為你們這些叔叔事業有成、見多識廣,知道那些八卦新聞都是靠不住,沒幾句話能相信。沒想到你們竟然也相信那些流言?我真是不得不佩服那些記者的文筆了。再不敢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了。」

  她從位置裡站起來,雙臂撐直在桌前,完美的身材比例,以側面柔美炫目的弧形,一覽無遺地呈現。淺淺嬌笑,輕嗔細怨,一雙大眼眨呀眨的,水光流盼,全是天真的光芒。仟何男人大概都很難抗拒這樣嬌嗔天真的撒嬌。她是個非常懂得利用天生條件達到目的的女人。

  「小灩,叔叔沒有怪你的意思。叔叔們當然都知道,報章雜誌都喜歡亂寫胡說。叔叔不會為了那些胡說八道來責怪你。只是希望你收斂一點,不要擴張得太快.經營企業,要細水長流,才能長長久久。」武榮華讓她一撒嬌,就再也擺不出架子。當場氣勢弱了下來。轉眼間,又變成了慈愛的長輩,諄諄告誡可愛的小侄女。

  「是咯!小武叔叔,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嘛!想想,當初爸爸手上的資金全被套牢,公司連一塊錢都轉不出來,如果當時我們有先見之明,將資金分散,不就可以互相補足了。媽媽常常要我引以為戒呢!」她有所暗示的挑眉一笑。

  「呃……小灩,你媽媽還怪我們嗎?」武榮華以及一班老夥伴沒想到這一回她竟會舊事重提。深怕她又揭起瘡疤,冷汗悄悄地冒出油光頭皮,面面相覷,每個人都想避開這個尷尬話題。

  「媽媽很寬宏大量的。不然怎麼會把股份分出來呢?她只是希望我作決定的時候,考慮周延一點。至於叔叔們的叮嚀,我當然是放在心上,好好地檢討自己咯!」她笑得甜極了。

  「是嘛!既然你瞭解我們的苦心,我們也就放心了。這樣吧!叔叔們很久沒找你媽媽、嬸嬸喝喝茶一看看你家新養的那批蘭花。叔叔們就先到你家去拜訪了。」

  一群老先生客氣一番後,各懷心事惴惴不安的離開。

  一關上門,女人臉上甜膩的無邪笑臉,轉眼成譏諷的冷笑,冷冷的眼神凝視厚重大木門,那眼神裡沒有溫暖與慈悲,只有諷刺的同情與不削。

  「董事長真是辛苦,三天兩頭就得應付這些貪得無厭、不知滿足的老頭。」

  書架後的助理辦公室門口轉出一張俊朗斯文的臉蛋,特別助理文翌昕交臂斜靠書架,溫文的說。

  他在助理室裡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句不漏,雖然笑得溫和爾雅,心裡卻對那群只知道挑軟處欺負,大佔便宜的老禿鷹,十分不以為然。

  他搞不懂,為什麼一向明快處理公事的執行董事必須拉下身段,對這群老禿鷹一再忍讓。何不將老禿鷹的股權一齊買回,豈不省事?公司不是沒有這種能力,而且這幾個老傢夥在皇甫家最困難的時候不但袖手旁觀,還唯恐遭到波及,撤回了所有原本可以資助寰宇度過難關的資金。這樣的人,為什麼還需要對他們忍讓?

  「這次打發了他們,大概可以擋到報社併購案完成之後。到時候,他們也沒什麼話好說了。」一臉冷漠的回到沙發上,她收拾心情,繼續併購案的企劃書審查。

  「Pandora,不要讓他們再煩你,你的事情夠多了。就買下股權,解決他們吧!」文翌昕俯身在桌前,溫和的勸她。

  「時間還沒到。我會有打算的。」她淡漠的說。

  文翌昕注視這個四年大學、研究所同學、三年同事的女人,對她一年冷似一年的轉變感到心疼。這個女人,曾經是天真開朗的少女。到底為了什麼會有這麼大的轉變?是家庭事業的危機讓她看透人情,還是另有隱情?

  他曾一再探問,她總是三緘其口,冷著臉久久不搭腔。久而久之,他也不敢再探查,以兔她不高興。

  「你變了很多。從六年前開始。」他嘆了口氣,瞄一瞄她一身炫麗性感的裝扮。「今晚又要去哪裡?目標是誰?」

  「蘇丹天堂。」她唇邊一抹冷笑。「我們都希望儘早標下福爾摩沙晨報,最好的方法就是找負責人下手。」十個男人九個色,她親近那些色鬼,當然會要他們為那些佔到的小便宜付出代價。

  「喔!」文翌昕摸摸鼻子。「張已勝社長不是普通的色狼,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小心一點。如果不能全身而退,還是算了吧!我們就公開競標,也不是沒有勝算的。」

  「哼!公開?」她從企劃書裡擡起臉,深深看他一 眼。幽邃冷暗、深不可測的眼光,令他不由自主心跳。

  「阿昕,我們一起做事三年,從研究所畢業前我拉你下水來幫我家,我們一起克服過那麼多困難,哪一樁我們碰見的困難是公公正正,開誠布公來的?哪一件不是因為暗盤的杯葛,刻意打壓我們的?」 她頓了一頓,幽然出神。「你說的沒錯,六年來我是變了很多。六年前那一夜開始,我開始認識世界、認識人性。人從來都不是高貴的,人有太多愛慾想望,這麼多包袱的人,怎麼還能純真呢?不要太一廂情願,天真了。」

  短暫的淒涼,現在她眼底,文翌昕怔怔地看得出神。她鮮少這麼真情流露,以往偶爾有過幾次,但每見一次,總讓人淒惶不忍。

  「阿Pan,我……」他想安慰她幾句,但不敢開口。

  「別說了。皇甫家的人最討厭的就是同情。你忘了嗎?」她淡淡撇下話,很快的拾起文件離開。「下午我都不在,有事call我。」

  身後,木門沈重空洞的迴響。

  時隔六年了嗎?

  空蕩的頂樓封閉迴廊,幽黃頂燈在她臉上投射出陰影。難以釋懷的往事,豈不也是她孤傲表面裡的一道影子?

  她摸摸耳上那一對,南洋特級單顆黑真珠鑲細鑽,泛抹一線冷豔的貼耳耳墜。她淺淺冷冷的笑了。那是六年前,那個也叫皇甫灩的小女孩,永遠不會選擇的樣式。就如同如今她這一身既貼身又性感低胸露肩的黑色繫帶小洋裝,也不會是那個善良、保守、乖巧的小女孩的品味。六年前,她總是單色襯衫與牛仔褲,奢望男人一吾歡的是她不偽裝、不虛華的面目。怎料到,人的價值,永遠不僅僅只是自己,身後的價值才是人們關注的焦點。而她錯誤的判斷,甚至氣死了父親。

  六年來,她體會得更深。人類是聰明,也是貪婪的!

  甩一甩頭,她丟開一時的傷懷和偶然興起的感嘆,這些不重要而耗費精神的思想。邁開尖銳回聲的高跟鞋,投人下一個追逐聲色刺激、把握名利契機與男女競比的生存遊戲。

          

  高級俱樂部裡,好看的女人好像總是多過有錢的男人。但喜歡女人的他,常常還是不願意在俱樂部裡浪費時間。

  俱樂部裡的男人眼光一般,所謂好看的女人,多半也都是燈光和裝扮出來的效果,因為那些庸俗的男人喜歡。冠上了高級的名稱,高額的消費、高雅的裝潢,可惜掩飾不了人心的空虛貧乏。

  漂亮的女人,一定是那種連在陽光下都很亮麗、很有味道、有風格的女人,燈光與化妝打出來的效果,多半見了光就死,他很難接受。

  不過,做生意嘛!而且是他有圖於他人,如果對方喜歡這種調調,他當然也不會拒絕啦!只不過……興致實在不高就是了。

  「袁老弟,聽說你對紅酒很有研究,嘗嘗看這紅酒,這是我千方百計,托一個文化界的朋友,從法國南部地中海的雷蘭斯修道院裡帶回來的修士酒。聽說是上帝的恩賞,一般酒莊釀的酒,是萬萬比不上的。袁老弟千萬要嚴苛的評比一番喔!可別客氣。」張已勝慇勤的遞上水晶高腳杯,晶瑩姹紅的深濃酒液,燈光輝耀下已能醉人。

  一桌人跟著阿諛連媚幾分,場面看來很熱鬧,卻也很虛偽。其中有一位出版杜行政幹部的女伴還頻頻投來愛慕的眼光。袁勳麒淡淡一笑,接過酒來晃了晃,含住一口。

  這狡猾的色老頭,品味真是還不錯!袁勳麒暗地瞥他一眼,然後放聲大笑,彈彈酒瓶。

  「口感很好,圓潤、香醇、濃郁。我今年喝的酒,大概這瓶算是最好。」

  「真的?」張已勝得意大笑,一桌部屬與不相幹的人跟著打哈哈。張已勝拍拍他肩膀。「得你這個專家一句讚美。就算錢花得再多,再花功夫,也值得了。」  

  」是呀!好酒跟好人材一樣,都是得之不易的。我們報社裡的人材,從面試、筆試、職前新聞觀念教育、技能訓練,訓練人才繁複的過程,比釀酒還專業、專心。你把福爾摩沙交給這麼負責任的團隊,有什麼好不放心的!』」袁勳麒懶懶地擱下酒杯,伸了個懶腰。

  他真的覺得今天不必陪這個老色鬼在這裡混瞎,反正福爾摩沙只不過是一家位在中部的小型報社一說資源沒資源,說公信力也不怎麼樣。要不是公司企劃組的人看好福爾摩沙版權所有,一套本土歷史學者探險工作隊的叢書,評估日後製作專題發展潛力無窮的話。偏這死老頭又緊抱著不放手,談了幾次,開出的條件就是連報社一起接收,他又何必這麼累,陪色老頭幹混?

  本來已經談的都差不多了,企劃宣傳的投資也已經開始,不過這幾天不知哪裡殺出程咬金,大概給了色老頭更多好處,把色老頭的胃口養大了,他只好再出馬瞎扯一番。

  唉!真想放棄算了,一套書嘛!以後再想辦法買回來也是可以的。只是與相關網路網站、電視台,巳經開始動員的企畫合作案可能就要停擺,實在不大符合經濟效益。

  「哈、哈、哈……不愧是頭號繼承人,談生意就是有一套。莫怪每個人都叫我別跟你鬥,乖乖地等你宰割會比較幸福。果然呀!你不是一般銜金湯匙出生的公子爺們。」張己勝還在打哈哈。 

  袁勳麒斜斜鉤上嘴角,既倜儻又帥氣。

  「你拿的好處也不少呀!張社長。」實在很想翻臉,懶得跟這種垃圾糾纏。「我只能再等一天。明天一大早,必須作決定。賣或不賣就看你了。老是讓公司企畫的人standby也不好,有傷士氣。張社長應該很瞭解我的苦衷。這個價錢,我想沒別人出得起,如果不願意,我想我就走了吧!」他一口乾完酒,舉杯致意。

  「袁老弟,等等。」張己勝果然有幾分緊張,按住袁勳麒擱在桌上的手,不讓離開。「再等我一天吧!我也約了另一個買主,她等會就到,我想給她個機會吧!我們一起談談。」

  他很不耐煩,一把揮掉張己勝濕熱的手掌,轉頭就要離開。卻看見身後大門入口暗處,一道黑色亮麗的影子、犀利的氣質,漸漸往他們靠近。影子的主人美得過火,豔光四射,冷豔的氣息回流周身,只是那一雙異常明亮又太過清冷銳利的眼睛,讓他有股似曾相識卻又迷濛難辨的感覺。

  這女孩是誰?為什麼讓他覺得好熟悉?

  女孩在靠近桌邊時的幾步路,突然一瞬間變得像個女人,妖妖嬈嬈的擠進張己勝身邊,挽著手臂,神態好不親熱,嬌嬌嫩嫩,哆生嗲氣的撒嬌:「張社長,我到了。你說只要我到場,就會給我機會的喔!」

  她準確的抓住了身旁所有男人的眼光,當然不能例外的也接收了女人嫉妒的眼光。

  袁勳麒對她的轉變驚訝之餘,幾乎看得入神。女孩一說話,就宛如換了張臉,眼神、嘴角,全染上一股冶豔的邪魅,勾魂攝魄。她若不是很會演戲騙人,就是生性喜歡捉弄人。是哪一樣呢?

  想離開的心突然有興致留下來,他坐回椅上,好整以暇的打量她。眼前變幻如謎的女孩,激起了他強烈的好奇心。他掛著淺笑,恍若無人的直視這女孩,像是桌邊的人都已消失,眼前只有一個可以入眼的對象。

  而記憶漸漸地對焦成功,他找到了一張曾經相識的臉。而這一瞬間,他實在萬分驚訝。

  「社長,這位是?」皇甫灩當然注意到他無理而直接的眼神。回望一眼,竟是個有點深輪廓、混血兒血統,臉龐非常好看帥氣的男人。不過對於他的放肆,心裡不大樂意,面上嬌嫩嫩的探問,心裡卻有幾分排斥。

  「這位就是本國最大報業的負責人了。上回不是說過有人要跟你競標嗎?我想你應該聽過袁先生,袁勳麒 。他可是你的對手。袁先生你聽過寰宇嗎?這是寰宇當家的小姐,皇甫灩。」張己勝留意到了袁勳麒欣賞的眼光,突然對自己決定讓這兩人相見有些懊惱。

  還沒將這小妞弄到手,沒想到袁公子也會看上她。相對於袁勳麒的優勢,他知道自己在女人面前有幾分失色。

  「我從不與美女為敵。你好。」袁勳麒霸道的執起她手,在手背輕輕印下一吻。他將霸道的行動演譯得很紳土化。「寰宇?這名字最近很轟動,兩三天就會在報上看到一次。原來當家的就是皇甫小姐,你經營公司的手腕很厲害。」

  寰宇備受矚目的原因不只是竄起的速度和令人刮目相看的發展,最受爭議與焦點投注的,就是這位美女老闆製造出來的桃色風浪。

  據說,她跟每個來往過的大亨、小開都有過一段;據說,她喜歡拿身體當作事業的籌碼,不斷換取她想要的好處;據說,她相當迷人,即使男人知道她是一隻意有所圖、無所不吃的蜘蛛,還是會乖乖地陷進她織好的迷網裡,付出一切。

  他交際的商圈朋友,有幾個年輕人對她非常有興趣,都說希望她也能來招惹他們,因為他們的錢多得不怕她挖空。有幾個老的,對她也挺有意思,老色鬼們雖然只是不輕不重的佯裝勸告年輕人小心女人,但那一對對老眼裡,他明明白白的看出貪婪與色慾。

  到底什麼是真實?他只是微笑的看。就像現在。

  「多謝誇獎。」她柔媚一笑,似是非常享受他讚賞的眼光與紳士禮儀的吻。不過婉轉想抽回的手尖,悄悄洩漏了她的不耐。

  皇甫灩快速在腦裡搜尋到眼前這位酷似時尚模特兒的真正名號,心裡萬分驚訝。袁氏企業名聲何其大,她沒想到會出現這一號勁敵。張老頭竟沒告訴她競標的是國際化企業機構,勝算這麼小,張老頭存的是什麼心?

  「不是誇獎。是真心話——你真美,美得神秘莫測。變化多端。在這個美女多得像垃圾亂丟的地方,你竟是最突出的!怎麼稱呼你呢?比較親近一點的名字。」袁勳麒瞭然一笑,本想放開的手握得更緊。他好奇在那張變幻莫測的漂亮臉蛋下,在那些繪聲繪影的傳聞背後,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像她潛藏深處的眼神那麼冷淡敏銳嗎,還是……

  眼神一溜,瞄到了她雪白指尖上奇彩鮮豔的指甲化妝,不其然的發現那極其冷豔的彩妝上,刻劃著他也曾萬分深刻的情節。

  原來依戀記憶的人不只是他,但為何她認不出他呢?他看了看面目模糊的聖誕老公公。是了,他的偽裝能力連生他的媽可能都認不出來,她又怎會認出?

  皇甫灩敏銳的從他眼光與話裡,會意到他不知從何而來的懷疑。因此她笑得更加甜美,雙眼眨得更無辜。更嫵媚。心裡卻是警鈴大響。

  「啊,哈、哈、哈……袁老弟喜歡我們阿Pan嗎?那可不行喔!阿Pan跟我是很熟的朋友喲!我可是很關照她的。袁老弟這麼花心,想追她得過我這關哦!」張己勝尷尬的直打圓場,心裡恨不得把袁勳麒礙眼的魔掌拉開。

  「Pan?是悠閒love的牧神潘,還是誘惑的萬源潘朵拉?」袁勳麒詢問的眼神很曖昧。

  雖然是六年前短短幾分鐘的回憶,他卻是曾經回味再三的。只是,為何六年前後,落差這麼的大?他問的別有意味。

  「Pandora。」趁著他注意力稍微鬆散,她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回他一朵千妍萬嬌的媚笑。「只不過是個名字,袁先生想得太多了。聽張社長說,你們這麼大企業也要跟我們這麼小的企業體爭一個小小的出版社,您的野心很大呀!不能放我們一條生路嗎?何況您經營的可是全國最大的出版系統,河必將福爾摩沙看在眼裡呢?」

  「這件事還在評估。如果價錢不合理,我們也不會砸下大錢。話說回來,你的指甲很特殊,顏色很突出,好像上面的圖案還有故事,是不是?」

  這一番話讓張己勝緊張起來。「袁老弟,我的意思是公開標價此較好。如果你就這樣放手,恐怕就讓阿Pan小看了。」

  「哎喲,社長原來要我們自相殘殺。袁先生,您看我們非得這麼兵戎相見嗎?」 原來張老頭除了打她的主意,果然還打算大撈一筆。想算計她人財兩失嗎?等著瞧吧!

  「那得看你咯!你怎麼說?」聰明的女孩!袁勳麒笑出一排神氣的白牙,以一種奇異的默契,配合她的說詞。很奇怪的,他彷彿就是能從她眼中看出她想說的,甚至,她所想的。就因為曾經認識她短短幾分鐘嗎?或者因為,他們都是如此聰明的人?

  「啊!今天晚上呢,我加班得太晚了,忘了吃飯。嗯,是有點餓呢!突然呢!剛剛想起了甜甜的蕃薯稀飯、清雅的山菜。晤!冷冷空氣中,飄著清香的稀飯香,一定很幸福。」皇甫灩從張己勝身邊離開,輕倚著袁勳麒的椅背,輕言淺笑,柔媚動人。

  「是很動人。」袁勳麒搭住她手腕,一起身就連拉帶擁的拉走她。「我很榮幸能夠滿足你的幸福感。」

  「等……等,等等!我們今天一定要談好併購案。不然,我就宣佈解散,零零碎碎的賣開,讓你們什麼都拿不到。」 張己勝追出去,攔住他們,既懊惱又羞怒。計劃好可以抱到美人,又能拿到比預期中更多的錢,這樣一箭雙鵰的策略居然現在被人反過來耍了一通。

  「請吧!你以為誰稀罕?」袁勳麒擁著美人,吊兒郎當的說。

  「張社長。這樣是不行的喔!既然你想賣給袁先生,就不要再故意吊我的胃口嘛!我雖然人蠢又不懂事,但也不能光被人欺負著玩啊!是不是袁先生?」皇甫灩嬌柔一笑,偎著他問。

  「走吧!」袁勳麒但笑不語,摟著她走。出大門前,又回頭撂下一句。

  「張社長,世界上沒有永遠如意的事。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明天到我公司來,擺好價錢和條件,一切確定後找我談。不然我真的打算收手。我想我一放手,大概也不會有人有興趣了。福爾摩沙的條件不好,我想你清楚。。

  兩人非常神氣的離開俱樂部,而一脫離了眾人的目光,到了人跡稀少的停車場,皇甫灩率先甩掉袁勳麒搭在肩上的手臂,媚眼結霜,雖然仍是一身性感的裝扮,卻冷淡的判若兩人。

  袁勳麒像是早已料到,叉著雙臂,等著看她怎麼表現。

  「我不會放棄福爾摩沙報,我需要這間報社。開個條件吧!我知道你要的不可能是報社,你自己管的已經夠大了,你是別有所圖對吧?我們就各取所需。」

  換上這張本來的臉孔,她比較容易面對這個男人。從剛剛短短幾分鐘相處,她直覺他是個厲害的角色,所以不想和他耍花招、虛與委蛇。在這個圈子打滾的人都謹記一些原則;袁氏的人精明,淩氏的人冷靜,說的就是商場最大的兩個集團的行事風範。這商場戰備的必要認識她當然熟悉。因此她沒理由在一個精明的人面前賣弄聰明。否則恐怕就像方才的張己勝一樣,下場肯定不好。

  「神秘難測,變化多端。我想,現在的你,可能也不是原來的你吧!你覺得對我採取防禦措施比較好嗎?美麗的潘朵拉。」他逼近她,讓她戒慎恐懼的後退了一步。「哪一張才是你真實的臉呢?嗯?迷惑人心的潘朵拉。」

  「不要靠近我!」她冷冷地將他湊過來,英挺俊朗的過分的臉推到一邊,忿怒的瞪他。「我知道你很聰明,裝成那副花癡的傻樣一定瞞不過你。所以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廢話就別多談了。」

  「嘖,真可惜。你竟然就這麼認定我?」他一臉的遺憾。「我還想讓你這種美人勾引,搞不好,我會真的迷上你也不一定喔!」

  「我對男人沒興趣。只對報社有興趣。怎麼樣?到底談不談?」她一臉不耐煩。

  「我很遺憾。報社我也是勢在必得,畢竟已經接洽了一個月,目前成功在望,沒道理放棄。啊!可以再讓我看看你的指甲嗎?我非常有興趣。色彩很漂亮,也沒看清楚上面的故事,剛剛只看到了一個聖誕老公公……」他邊笑著說,一手已經不經同意、不顧掙紮的撈起她的手指,嘖嘖觀看。

  「啊,紫色的聖誕老公公,黑色的少女,原來聖誕老公公帶來的禮物是火紅的火焰。咦?這個少女是你咯!沒想到你的想像力很好嘛!是真實的故事嗎?」

  他太過唐突,說的話大敏感,說中了她潛藏的心事。教她有一時慌亂,像針尖刺在心頭,不自禁手握成拳,另一手揮了他一巴掌。「別再說了,放開我!」

  袁勳麒被打了一巴掌,怔怔看著她,放開了緊握的手掌。

  她恍惚中回神,發現自己做了什麼,懊惱上心頭。輕撫額頭,舔舔乾唇,她試圖鎮定自己。

  「我……很抱歉.我不該打你。但我不喜歡有人研究我的指甲,侵犯隱私權。請你下次別再這麼做。我們回歸正題吧!我開個價,我們的企業在中部有大部分的延伸機構,需要這間報社。我們真的很有誠意想買下它,請你讓給我們吧!」她從不曾覺得自己說話技巧這麼差過,話語斷斷續續,條理不清楚,理由不充分,氣勢不強烈。心裡一直掛記著剛剛他所說的,神緒不寧。

  她到底撞了什麼邪?希望剛剛那一巴掌不曾惹惱了他,希望他說個價錢,然後快滾開她的視線。

  但她的希望顯然注定要落空。

  「賓果!我說對了吧!你就是這個遇見聖誕老公公的少女。是真的故事吧!」他似乎沒生氣,邪邪笑著指著她的指甲,笑得像一個孩子發現了神奇的秘密。「這是你的秘密嗎?你把自己的故事畫在指甲上。」

  真是難纏的人!

  「你想太多了。這是指甲化妝師的點子,跟我無關。明天這上面的花樣就會被塗掉了,它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強笑,隨意敷衍他幾句。但覺得自己臉皮非常僵硬,笑得非常不自然。這麼多年來,一向不會有人注意她的指甲,這姓袁的男人發什麼神經?

  「噓!我知道了。」

  他無聲接近她,莫測高深的令她屏息。修長的中指放在她冰冷幽香的唇上。灼灼性感的雙眼,透亮著神秘的催眠引力。令她不由自主專心在視他發亮的眼,聽他低喃如吟的聲音。

  「每個人都有故事。雖然你不想承認,但故事始終還是故事,它依然存在。隱隱約約,我知道你那神秘而不可告人的故事。就當作我們之間小小的秘密吧!我不會說出去的。」他優雅淘氣,卻神秘的笑了。對她眨眨眼。

  「既然我們都想得到報社,我想我們以後一定有的是機會見面。我很開心,也很期待哦!seeyou,bye!」

  他不負責任留下一串懸疑,一身輕鬆愉快的坐上他的跑車,揚長離開。

  是白色車煙及遠去的尖銳煞車摩擦聲喚醒了她。夏日夜空下的停車場空曠冷清,城市中光害嚴重的天空只有微星黯然閃爍。驚疑的她猛然回神已是孤單的站在停車場中央,那曖昧迷人的語聲,溫暖的呼吸氣息都已遠離。

  她失常了。她發覺裸露空氣中的雙肩微微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來自於莫名的誘惑氣氛,性感刺激。為了什麼?她抱著自己的裸肩,很清楚因為他迷人的呼吸、輕甜的男性芳香與柔軟的嗓音。還有,他奇異穿透她心裡最害怕角落的話語,讓她感到威脅。

  不能再見到他!絕對不能再見他!她喃喃對自己說。這真是一個危險的人物。

第二章 難以甦醒的睡眠

因為太過痛楚,所以人們不願從夢中醒來。

  而墜落的夢,太過寫實,所以天使忘記了自己的翅膀。

  它恆常的迷囈著,不願甦醒。

  清爽宜人的仲夏之夜,」TheLeagueofKnnights裡,擠滿了夏夜出外尋歡的人們。hotband、熏濃的古巴煙、醇馥的紅酒、道地紐澳良海鮮總燴,西部大荒野的室內空間流溢著歡騰醺迷的氣味。

  「夏天的生意總是特別好。今晚又很high啊!」

  袁勳麒照例坐在吧檯前,懶懶痞痞叼根菸,前發淩亂的頹廢著,不甚專心的測覽室內。

  白麻線衫攤攤地掛在他身上,只扣了兩顆扣子的前胸肌肉隱隱起伏。引來四下許多女孩對帥氣性感的他頻送秋波。

  按照往例,此時此刻,他應該會接送其中一個美麗女孩的眼神邀約,請她喝杯酒、談談天,如果一切愉快如意,那麼接下來,他們就會有個短暫卻美麗和諧的性感夜晚。天亮後,又瀟灑的saygoodbye。

  不過,今晚的他就是意興闌珊。女孩很美麗,身體很健康,氣氛如此match,而因為眼前總是似有若無的浮出一張冷冷的、淒然的少女臉龐,讓他總是不帶勁。

  在吧檯上坐了快兩個小時,他只是默默黯黯的回憶著一個冰冷下小雨的冷清聖誕夜。

  跑新聞是他業餘的興趣,因為他年輕,喜歡新鮮。老實說,他更大的興趣是做偵探。不做偵探,光跑新聞,這世界上有多少骯髒事,有多少表面光鮮暗裡齷齪的人,是無法知道的。那次的探查不甚成功,因為對方實在非常狡猾,而且機敏,他連連換裝了三次,他們的交易地點也連換了三次。在他最後一次盯哨時,他遇見了一個眼神看來那麼絕望、傷心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來很樸素,五官清秀整齊,就像平常無數個經過身邊的女學生,但他沒見過哪個女孩的眼神會如此悲哀。她的絕望令他不由自主伸出手,遞出偽裝用的糖果。她沒有希望的眼神,令他不忍心的變了一個戲法搏她一笑。然後,她出人意表的,給了他一個純真性感但冰冷的彷彿地獄溫度的吻。

  真是很冷的吻!一直到現在,唇間彷彿還能觸到她顫抖寒冷的唇,她天真卻悲哀的笑臉。當時他回味無窮,而即使時隔六年的現在,仍是無法忽略那個天真的吻。以致現在不能釋懷的面對那雙冰冷譏諷的眼神。他有一種遺憾與心疼的感覺。可能因為經驗裡曾經如此美好吧!所以更不能瀟灑。

  光想著她,搞得他都沒什麼心情哈啦喝酒。

  「這是小葉那口子的功勞。」

  宋廣家自然覺察到他一整晚的異常,但什麼都沒說。

  宋廣家一直含笑持杯,測覽喧嚷熱鬧的PUB,眼光停在角落一張隱蔽的桌子,那裡有一位清秀臉蛋神情卻非常苦惱,天真大眼瞪著白紙發呆的女孩。

  「清清天天到這裡寫劇情大綱,粘老婆的小葉不得不跟來,既然來利用我的場地,我就讓他Solo幾段,以茲回饋。果然,他的表演功力幫我吸引了不少人,他的歌迷、不相幹的人,前幾天還有記者聞風而來了。我的錢賺得真是愉快。」

  「老詐包!」這老傢夥真不是蓋的奸詐。「難怪小葉的臉色這幾天都這麼難看。」他瞥了眼斜倚在鼓手旁緊皺著眉、撒著冷酷嘴角,一臉不耐煩的keyboard主唱葉繼青。

  「哦?」宋廣家一臉無辜的看他。「我以為這是他對自己出資餐廳,一點非常微薄到幾乎不足為道的貢獻。況且要不是我,他還沒這麼幹脆的走出死胡同,清清可能早被他氣走了。」

  「是,是。你怎麼說都有理。」 他撇撇嘴,繼續喝酒。今天沒心情耍嘴皮,暫且放過。

  「啊!」宋廣家盯緊了他,嘖嘖嘆氣。「太安靜了、太善良了、太有同情心了、太正經了、太……太不尋常了!你今天整晚都不對勁。一定有問題,是女人?」優雅沙沈的嗓子,餘韻十足的調侃。

  「你的鼻子比小葉家的狗還靈。」他懶懶地瞪宋廣家一眼。「是又怎麼樣?這世界為女人煩惱的男人到處都是。喏!你這家餐廳裡,隨便都可以撿到一個。」

  「在別人身上很正常的,在你身上就不是。」宋廣家斜睨他一眼。「哪個女人這麼偉大,敢製造問題給你?」

  「製造問題給我?」他似真似假的嘆口氣。「她躲我都來不及了。我倒真是希望她會刻意製造些麻煩給我,這樣還感覺親近一點。」

  「踢到鐵板啦?可能這就是天譴喔?馬癡袁。」 只對馬用心、癡情的人,早該被備受忽視、與輕率對待的女性同胞修理修理了。宋廣家一點都不同情他。

  「鐵板?她對哪個男人來說都是鐵板。三次約她洽談公事,都讓她臨門蹺走。你說她厲不厲害?但到底是為什麼變得這麼冷冰冰的呢?It'squeer.太奇怪了!」說到最後,他喃喃自語裡不由自主的夾著習慣的英語。

  「你到底在說什麼?」宋廣家看他分神自言自語,覺得怪異。

  他搖搖頭,敷衍一笑,敷衍的喝酒,避開宋老頭的眼光。

  宋廣家瞭然一笑。「不想說就留著發酵好了,懶得拷問你。」猶豫了會,繼續說:「下個禮拜三幫我看一晚,我有個怎麼辦都倒不了的高中校友會要參加,可能要混到很晚。」 四十屆了。真快!宋廣家有點感嘆。

  「不是有可愛的美少女小珊珊和傻大男小吉嗎?」他驀地覺得宋老頭說話的神情怪怪的。

  「兩個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傢夥。」來廣家瞪他一眼。「到底來不來?現在所有人都有家小,就剩你這王老五悠閒悠哉沒有家累,空下時間來,左右也只是腐敗。就這麼啦!禮拜三晚上七點來報到。不然,我把你餐廳的股份賣掉。」

  「嘖!火氣真大。」他回瞪老頭。「但你說的也是,連苦戀六年的淩老二,都去度蜜月了,相形之下,我們四個騎士,好像只有我挺沒成就,是不是?」前陣子為了淩老二的戀愛辛苦了一陣子,現在看人家甜甜蜜蜜,除了一股成就感,居然還有點寂寞,羨慕。真不知是怎麼搞的?

  「啊!原來你自己也瞭解。所以要老實一點,看到喜歡的女人,就要好好把握。要不,這輩子真的只剩下四隻腳的畜牲陪你了。」宋老頭惡意微笑。

  「哼!那你不更怪。這麼稀罕參加校友會,你不是接到通知單就丟垃圾桶的嗎?去年那張就是。是不是,這個同學會另有隱情?」 他隨意試探。不過從他認識老頭的歷史,百分之百肯定這個校友會有曖昧。不然,老頭的眼神怎麼會有絲黯淡,這老頭向來是高桿到喜怒無形。

  「我不問你的事,你也少來湊合我的。」宋廣家拿走他的酒杯,老辣的眼神嚴正的警告他。

  他舉起雙手。「OK! OK!我一定到。」 問問也不行!他心底無聲抗議。

  「您是袁先生?」

  誰呀?他沒好氣的回頭。

  來人一張臉既驚又喜,狀似見到了美國總統,以敬畏萬分、無法置信的眼光直盯著他。把他看得渾身都不對勁。

  他見過很多人想巴結他的樣子,不過這麼誇張的,倒是第一次。當他是偶像嗎?他不太愉快。

  宋廣家不打擾他,端著酒杯移到吧檯另一邊與一名熟客說話。

  「我想,我不認識你。」他帥氣而不在乎的一笑,又要了一杯酒,濃眉一挑,問陌生人喝不喝。

  果然,陌生人像是萬分榮幸的坐人他身邊,欣喜莫名。他知道這人定是有所求而來。上下瀏覽一眼,這人外表看來斯文有禮,長相也算端整,合身高價的西裝,適當的雅痞皮鞋,年紀大概還小他幾歲。他判斷大概是個少年有成的青年實業家,如果單身,大約就是人家說的黃金單身漢。

  只可惜……眼光不正,缺乏誠懇感,稍嫌流氣,對名利金錢太積進,簡直像一隻盤旋的禿鷹,給人不愉快的感覺。

  陌生人遞給他名片,他隨意一瞄,飛騰國際實業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紀允倫。嗯!是最近受到經濟波動資金吃緊的公司,他知道將有什麼麻煩了。隨意塞入口袋,不置可否的笑笑。

  「無意間聽說袁先生喜歡到這間PUB,我本來半信半疑,沒想到真的碰見了。我無意打擾袁先生,只是想交個朋友。」紀允倫要來一杯馬丁尼,斯文臉上一勁熱絡。

  「有話直說吧!跟我套交情是沒有用的。」他邪邪懶懶的注視,令紀允化感到不安。「飛騰的股票大跌,融資銀行又緊縮銀根。你是來調錢?還是來談合作案的?」

  「您的消息真靈通,不愧是報社大亨。」犀利的話語讓紀允倫有點無法招架,「不過,我這裡有一份收購計劃書,想請你看看。這份計劃是我個人的意見,絕對是有利雙方的併購計劃。董事會方面當然還不讚成,我嶽父有點意見。但我會說服他們,畢竟目前公司營運的實際狀況只有我最清楚。憑著我對公司的瞭解,一定可以說服董事會。您放心好了。」

  之所以破天荒的拉低了姿態來找袁勳麒,老實說除了為公司,為自己的意味還大一點。

  袁氏企業體是相當龐大的國際企業,跟袁氏相比,飛騰不過是眾多泡沫中小企業中的一顆小泡沫罷了。努力了近五年,紀允倫始終無法將飛騰的體制更加擴大,除了保守的嶽父那關之外,整個董事會的保守投資也是主因。既然無法擴大,在市場競爭下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近來的經濟風暴,無疑是結束一個小企業,進入一個大企業正式契機。

  「我收下了,明天會交給相關小組部門去商議,三天以後,小組成員會跟你聯絡。」袁勳麒看都不看的收下資料夾放在一旁,不甚熱中。

  沒料到袁勳麒拿到計畫書連看都不看,紀允倫一時語澀,原來想的所有推銷方案硬生生打住。

  「還有事?」袁勳麒幹了酒,揚眉問他。

  「啊?喔!袁先生有興趣一起吃個消夜嗎?我知道有家燒烤店不錯。」紀允倫極力想拉近他們的關係。

  「不了,下次有機會再說吧!我現在有約。」袁勳麒燦爛的笑了笑。「各位,我走咯!」

  喧嚷的環境中,他清揚的男中音還是穿透音響、響透室內。不相識的人紛紛對他驚人的肺活量感到震驚。

  疲懶的對朋友打完招呼,跨著懶散卻矯健的身體離開PUB。

  好不容易放晴的興致又被陌生人打壞,只能怪運氣背吧!但深吸夜深寧靜的空氣,令他有點煩躁的心又平靜下來。其實煩躁都原因都只因為一張臉,因為一張拒絕他接近,但他曾經很接近過的臉。

  在微涼的夜街上點燃一根菸,沿著關上店門的霓虹燈走。不是沒想過何必這麼在意一個她,但怎麼辦呢?就是沒辦法死心呀!無奈一笑。這時候最好還是聽從直覺,使出殺手銅吧!

  雖然,一定會把冷淡的她惹的火冒十丈。這點他十分確定。

           

  「你再說一遍!把他剛剛在電話裡說的鬼話再重複一遍。」 皇甫灩俏眉忿怒的飛揚.拍桌怒瞪。

  文翌昕很無奈的聳肩,將怒氣騰騰的老闆按入座位。

  「生氣有用嗎?誰叫你躲他躲得這麼明顯?他親自打電話來訂約,幾個禮拜來,一共三次。你擺明了不願意出面和他談,這不是顯得非常沒有誠意嗎?我不過是個特助,由我出面多少對大老闆不禮貌。如果我是那邊的人,一定也是緊抓著我們不願意正面交談的致命傷咯!阿Pan,老實說,這一次我真是搞不懂你了。你從來不怕跟男人交手,就算再怎麼齷齪卑鄙,你都很有勇氣的去周旋。據我所知袁勳麒在上流社會是頗有好評的,至少他不卑鄙,也不占人便宜。追女孩他有一套,很自信,絕不使這種伎倆。對這樣的人,怎麼你反而害怕呢?而且非得惹得他發出最後通碟。」

  「你不懂。」 她厭煩不堪,只好用力掉文件出氣。「他很狡猾,在他面前,耍小聰明是騙不過的。」

  「只要你肯好好說明,我就會懂。」文翌昕故意重重的嘆氣。「自從遇見他,你就變得很奇怪,不愛說話,常常陷入沈思,做事很急躁。那次的會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說了什麼?」 他也知道袁勳麒不好騙,更不好惹。推著她去面對一個精明的人物,他心裡也志忑不安。只是,傳播是阿Pan的夢想,他一直想幫助她成功的經營起來。這是一個起點,再怎麼困難,也得撐下去。

  「沒發生什麼事。只是根於我個人的直覺,覺得他很危險。」為了掩飾窘困,她掩住臉,煩躁的直瞪光潔如鏡的桌面,桌面上浮現的,是她最不願見到的表情。那麼浮躁、不安。

  這狡猾的男人,一定非得逼得她無路可走嗎?說什麼一定要見到她,根本就是意圖不軌?竟然還趕放話, 如果她不出面,絕對砸重金賣下她想要的報社。這太過分了!

  「你的評語很奇怪。」文翌昕偵察的眼光在她掩住臉的手中縫隙來回搜尋。「他對你做了什麼讓你覺得危險?」

  「他是我見過最鬼靈精的男人。我不喜歡跟太聰明的男人打交道。」 她找了一個比較安全的理由。

  「那好吧!」文翌昕雙手一攤,既然她不肯坦白,那他真的沒辦法。「我去打電話告訴袁老闆他儘管下重金標案好了,我們看誰錢多一點心狠一點,誰就是最後贏家。」如果真是如此,他們大概鐵定是輸家。他苦笑。

  「慢著!」她擡起臉來,不甘願的認栽。「跟他約時間地點,我會去見他。」勢在必得的事業,她才不讓給別人。

  文翌昕滿意的一笑,正想誇獎她終於恢復正常不鬧彆扭,她卻拾起隨身小提帶,像一陣怒風颳出辦公室。

  「我回家一趟,有事再call我。」

  頭也不回,她重重甩上門,文翌昕只有無奈的望門興嘆。

  多年來的相處,他很瞭解,她是很討厭面對輸局的那種倔強女人。

  而正如文翌昕所理解的,覺得自己竟然受制於人而且不得不認輸的皇甫灩,不耐煩、又感到不安的在市區裡開車疾駛、兜圈,甚至煩躁的連闖了十幾個紅燈,駛上高架橋飆車。

  一直到漸漸平復了情緒,她才在高速路段急速掉頭、回家。車子開到市郊,在自家山道下時,她才將車速放慢。

  寧靜的望著典雅高聳的彷彿在雲端的家,她緩緩婉蜒前進,終於忍不住停下來,走出車門,以最無防備的心,靜靜地看著她高高在上的家。

  擡頭望著高高在上的家前進,一直是她小時的驕傲和滿足的來源。因為她一直知道,不管外面的世界怎麼樣,安全會在那裡。即使已經失去了所有依靠後盾的現在,每晚當她萬般疲憊的回家時,只要在山下看見家裡的燈光,她就覺得安慰、安全。

  皇甫家是已經有百年歷史的老世家,從上個皇朝的末代開始在本地發跡致富,一直相傳到她已有四代,雖然歷經多次的經濟風暴和政治戰亂,最嚴重的莫過於六年前那次,幾乎讓皇甫家徹底破產,也幾乎賣光了位在郊區的所有地產。但老世族的人脈、資源畢竟還是相當豐厚,她努力了不到幾年,終究又興盛起來,只是人脈單薄,父親一代只有兩兄弟,而父親、叔叔相繼病故後,只遺下兩名遺孀:嬸嬸、媽媽及唯—一個女孩,她,獨撐大局。

  不過在時光歲月無情的摧殘中,曾祖父一代花費巨資興建的西班牙風格百年老宅,卻始終是有驚無險的度過戰亂與經濟困境,依然典雅高貴的聳立在市郊的山巔上。

  幸好有它保留了下來!

  對這點她非常感謝老天爺,讓他們在解決財務困境時,用不著賣掉主宅。雖然有許多的人上門來提供豐厚的條件想買下它,因為相較於市區裡醜陋的建築物,它是如此的美麗,雖然它又是那麼的老。但對媽媽、嬸嬸,以及她,這幢大房子已經是她們保留最後回憶的唯一了,對她們而言,它的存在就是一種安慰。

  思緒沈澱下來後,她擡起重新化妝過的指甲,那上面換過了粉彩淡綠色系,但依然有故事,聖誕老人的影像已經模糊,只有一團模糊的火焰,少女也沒有了面目,只是背影。整個背景像是春天,淡淡嫩嫩的綠。而只有她知道,那是個冷冷的冬天,背景的綠是無聲的冰雨。

  她究竟是怎麼了?怎會如此的慌張、逃避?

  她是人稱新近商業人才中最精明、狡猾的商業女強人,難道還像個女孩似的,會害怕一個男人?

  她已經下定決心不讓自己軟弱、無能了,而這陣子的表現未免太怯懦了。就是因為她太怯懦,才會讓對方有機可趁,挾持弱點為所欲為。是的!她應該更堅強一點,即使他好像猜中了她的心事,她也沒必要承認什麼或心虛什麼,不是嗎?

  山頂上的家彷彿給她勇氣,幽淡的微笑在她唇間漾開,她覺得自己又有了自信,甚至她已經絲毫不畏懼那個太過聰明的男人。

  重建了信心,她準備回公司上班,不再逃避。才發動了車,後照鏡裡卻出現一條纖弱的人影。她急忙推開車門往後大喊:

  「阿嬸、茵茵嬸。這裡!」她笑著毫無防備的真誠微笑。

  被喊的纖弱人影顯然提著很重的物品,兩手環抱的購物袋幾乎滿到她弧形柔美的下巴,根本跑不動。柔美和藹貴氣的小臉,抱歉的朝著皇甫灩拚命微笑。

  皇甫灩踩著高跟鞋跑過去,拿過她手上的提袋,略有責備的看著她的茵茵嬸。

  「又自己出來買東西!也不叫車。這裡到山上還有二十分鐘的路,你怎麼走得動?」

  將購物袋放進後座,順道也把她坎坷早寡,卻一直很樂觀的支持著一家人的茵茵嬸推進前座。然後她緩緩地開車上山。載著心愛的家人時,不管情緒多麼浮蕩,她一定小心鎮定的開車。

  「我喜歡散散步,這點路還不算遠。怎麼你今天這麼早回來?你……是不是有哪裡不開心?偶爾,嬸嬸也想聽聽你的心事噢!」季錦茵微揚柔美的臉龐,溫柔微笑,試探的觀察她。

  小灩是她唯一的侄女,也是目前皇甫家唯一的希望。她很瞭解小灩的倔強和逞強,就像亡夫一樣,在關心的人面前,總要扮演支持著天地的角色。在這幾年,也是小灩支撐她和大嫂,即使時機再怎麼艱困,在她們面前永遠都顯得那麼開朗,一點都不願讓人操心。

  但愈是如此,就愈令人掛心呀!她和大嫂明顯的感覺到了,小灩其實是在她開朗的笑臉與日漸華麗的打扮下,心裡還藏著些陰影。還有,自從上一次小灩說厭倦了感情,而跟那個男孩分手後,小灩到現在都不願再交男朋友。不過這其中有些地方感覺起來很不自然,只是她跟大嫂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公司上了軌道,自然我的工作時間就彈性很多。突然想帶茵茵嬸和媽媽去西華飯店喝下午茶啦!我很想唸法國小甜點喔!」皇甫灩留意到嬸嬸的外衣口袋有個信封,正想轉移話題的,剛好拿來半開玩笑問問:「誰寫信給嬸嬸啊?是情書?是不是有暗地的仰慕者?那可好啊!嬸嬸這麼年輕漂亮,就讓我跟媽媽作主婚人,把你嫁出去。」

  「真是!」季錦茵窘紅了臉,輕輕責打侄女的臉龐。「小孩子不要開大人玩笑。這是開高中校友會的通知單,本來被我丟掉了,大嫂硬撿回來塞給我,要我參加。不是什麼情書。」

  「我可不是開玩笑喔!」 皇甫灩正經的說:「只要嬸嬸幸福,我們都很樂意。我想媽媽也是這個意思,才鼓勵嬸嬸參加高中校友會。嬸嬸真是悶在家裡太久了。」

  「別胡說,我已經算是個老人了。」季錦茵佯怒點點她的臉頰,但不論怎麼生氣,看來都那麼的溫柔。「你才是家裡最該談戀愛的人。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帶男朋友回來給我們瞧瞧?」

  「我的男朋友多得很,不過品質都很差,怕你跟媽媽不適應,所以不敢帶回家。」皇甫灩裝個鬼臉。

  「那麼真心交往的呢?」季錦茵捉住她空出的手。「小灩,我跟你媽媽真的很擔心你。這麼多年了,你沒再交過男朋友,我們都想,是不是上一次的分手,給你很大的傷害,所以……」

  「我沒事。」皇甫灩停下車,認真看著季錦茵。「我真的沒事,只是一直沒有緣分,沒有很對的人選出現。我不會排斥男人呀!翌昕不就是很好的例子。放心吧!如果有好的人選,我一定會帶回去給你和媽媽審查。」拍拍季錦茵的手,她繼續開車。

  「嬸嬸,我的機會很多。倒是你,只有四十多歲,還年輕、又漂亮,把自己關在家裡,會妨礙幸福的追求。我還記得叔叔過世前也跟你說過,他希望你再嫁的。這次的校友會是個好機會喔!去看看老同學,搞不好就爆出戀愛的火花了。我打算把你打扮得讓所有人驚豔,讓你去迷死一大票男人。」

  季錦茵淡淡一笑:「我不是很有意願去。不過你跟大嫂都這麼希望我去,我就去咯!說什麼驚豔?大家都老了,感情衝動是你們年輕人的事了。你可別把我打扮得太嚇人呀!」

  季錦茵溫柔的警告她,兩人相視,會意一笑。

  只是不意中,一張落拓性感的年輕臉龐飄過季錦茵的腦海,她微微分神,然後暗暗一嘆,放諸腦後。

  那已是太陳舊的事了。她望著窗外,溫柔的眼若有所失。

             

  這是一個很男人的地方!皇甫灩打開門的那一刻就很厭惡的判斷。

  一踏進這個鬼地方,嗆鼻的雪茄味濃霧般在她眼前瀰漫,撥都撥不開,比不斷湧進耳朵、令人耳朵刺痛的hoband和高聲喧囂的顧客,更惹人心煩。她微微蹙眉,專心在熏然煙幕嚷嚷人聲中,尋找那個討厭的人影。

  「喲!好俊的姑娘。prettybaby!你那搜尋放電的眼光,尋覓的可是在下?」

  突兀的壓力從她背後襲來,裸露的肩膀一陣顫慄。浮起一粒粒疙瘩。親呢的語調,竟然讓她出現一時的驚 慌失神。但扭過臉來,她幾乎是反射的燦出一朵絕豔工整的職業笑臉。

  「袁先生看起來像外國人,但兩次見面,中國的詞彙都用得挺廣的。真令人佩服。」她主動鉤住他的手臂,讓他帶往吧檯。

  「喝不喝酒?」袁勳麒像是毫不驚訝她異於往常避他如蛇蠍的積極表現,性感一笑,大手舒展攬住她炯娜小巧的腰身。「我們小吉先生特調的雙面女郎,非常match你既火焰又冷辣的high調。小吉,給皇甫小姐來一杯吧!」他霸道的替她點酒,非常誠實的眼光隨著她緊身的小洋裝前後上下周轉一圈,帶著驚豔的激賞。

  吧檯小弟很曖昧的看他們一眼,專心調起酒來。

  「你果然對女士招待得很周到。不愧身懷一半的外國血統。」她冷笑了下悄悄挪開身體。「希望不是海盜族的後裔才好,那我可不敢跟你談生意了。」

  「鏘!」他斜倚著吧檯彈指,邪懶的看她。「答對了。」撩起她鬢邊細垂的微捲髮絲,如蜜的清芬絲般飄過他的鼻翼。「我身上有八種血統,其中正好有一種是海盜的遺裔。美麗神秘的丹麥女士,梅麗絲曾祖母,我永遠都記得小時候她告訴我的北歐屠龍神話。我的北歐祖先們非常勇敢,相當不錯的血統喔!剽悍又智慧。不過說出來大部分的人都會害怕,你也怕海盜嗎?我以為你是很勇敢的?」

  「海盜是沒有商業信用的。不管再怎麼勇敢,哪個商人會這麼笨得去和一個習慣搶奪財物的人做生意呢?海盜先生。」從他手上拉回髮絲,皇甫灩巧笑倩兮的一推,把他靠得太接近的臉推遠一點。

  「啊!」他像是恍然大悟的笑了。「你在生氣,生我的氣。為什麼?因為我逼你親自出馬來談生意嗎?不過自從進門以來,我覺得你的表情還不錯呢!」

  「真高興您的神智還相當清楚。」她將夾在臂上的提包重重放在吧檯上,嬌豔的微笑裡眼光帶刺,犀利的盯著他。「所以好聽的廢話放一邊吧!讓我們正經而有效率的把條件談一談。到底您要什麼樣的條件,才願意將報社讓給我這既微小又勢弱的小小公司呢?」

  「呵、呵、呵。其實我不是挺在意那家小報社,你也知道。我有興趣的是你。」 他突然收起調皮的玩笑,在煙迷的、樂音喧鬧的PUB空氣中,認真的看著她。「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傳聞中那個放蕩、不擇手段的女人。你很聰明,懂得創造保護膜。當所有男人都被你那美麗外貌、嬌柔的聲調誘引住,無法轉移眼光時,那些滿腦se qing念頭的笨蛋,很難分出注意力去分析你那些出其不意的手段。所以,你的公司規模愈做愈大,卻沒有人看出你的努力和那些珍貴的判斷,大家一致公認你的運氣非常好,受到了許多有錢男人的庇蔭。不過,根據我的調查,所有接觸過你、所有流言中與你牽牽扯扯、不清不楚的男人,幾乎完全沒有人得逞。而這些煙幕彈,卻讓你真實的意圖和性格獲得了相當完備的隱藏。可見你真是非常的聰明,不是嗎?」

  他看得專注,非常仔細的觀察她所有細節動作與表情。他要看穿她堅冷的保護殼下,那個記憶中,哭泣的清秀小女孩是不是還依然存在。

  「這就是當一群菁英記者的頭頭,最大的好處,對吧?所有人在你面前都不會有隱私。」 她微笑的臉龐逐 漸冷凝,譏刺的眼光變得寒冷。「在我跟張己勝接觸時,你就調查過我了?真可憐!你真是可憐。對人這麼的不信任,非得把每個人都調查清楚,才能安心?看來我高估你了,想不到頂尖企業的接班人,不過也只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小男孩罷了。」 

  他認真的聽完一串激烈的批評,溫和淺淡的一笑。溫柔接過一旁聽話聽得驚駭莫名、呆站著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吉送來的酒,輕輕放在她面前,柔聲的說:「這才是你的真面目嗎?還是,又是另一張裝備好尖刺的防備網?阿Pan,我在你眼神裡看到的,比你想像得多,也比你想像得深。我知道,你非常的悲傷,你很孤單,還有點絕望。我不想知道你的隱私,我只是想瞭解你的痛苦。做你的朋友,或者……你的情人。」

  說出最後一句時,他心裡有些猶豫。他很懷疑自己為什麼會想出這種決定性的宣言,感覺上,好像在一棵強壯的大樹上掛好繩子,好讓自己隨時可以上吊。

  不過當話一出口,他又覺得好像是理所當然,因為他會這麼的注意她,除了那一段六年前的故事,也許,他是受到了相當的吸引,有別於往常的異性吸引。這 次,比較心理取向,是精神方面的誘因。不過由此可知,他真的是自己掛好了繩子,就看什麼時候心甘情願的套好脖子,乖乖的兩腳一蹬了。真是悲慘!

  皇甫灩一臉鄙夷的聽著,一直聽到最後,不由自主的楞楞怔仲。但哪只是一剎那,回過神後,她冷哼了聲。

  「很特殊的追求辭令。可以想見你的祖宗裡一定也有法國,要不就是意大利的浪漫血統。」 翻開資料夾,她企圖以冰冷的數字符號隔開他不適當的浪漫。「我們最壞打算就是合股,本公司的會計大略估算了下,建議我最多可以給你們百分之四十的股權,怎麼樣?滿意嗎?」

  真是殺風景!難得他說出了這麼感性的話,連自己都感動不已。

  他不勝惋惜的嘆了口氣,性感一笑。「我只要一套歷史書的版權,而且出高價向你收購。但是有一個條件,你來當我的情人。」好吧!要談條件,就談條件吧!他也是很通人情的。

  「情人?怎麼樣的情人?」 她挑著秀婉明豔的眉梢,冷冷地問。「等候你應召的女人吧!這種條件我不答應。」

  「Shit!哪些爛男人導致了你對兩性關係這麼負面的感想?報上名來,我一個一個去宰了他們。」 一口乾盡背底剩餘的威士忌,他邪懶的對她發散性感的眼波。「情人是很神聖的,情人的關係是真摯、熱情,不可冒犯的。我能保證,我們之間絕對會如此的真誠熱烈。看來你真是沒什麼男女正常交往的經驗,這樣吧!就算是你已經答應了我的條件,報社的事就此擱下。今晚起,我們需要花長一點的時間,來經營我們的感情生活。就從放一個禮拜的長假開始,明天一大早我會開車去接你,我們上山度個假。公司那邊,記得交代一聲。」

  「我不會接受這種賣身條款,請容我再一次的聲明。」 她美麗冷傲的眼裡幾乎已經冒出火來了。

  然而彷彿還嫌場面不夠熱鬧似的,突然冒出了一個不識時務的程咬金,一頭熱的對袁勳麒親切招呼。 

  「袁先生,沒想到你終於來了。我等了這麼多天,終於把你等到了。關於那個合併案,我想我們應該再談談。」紀允倫不死心的插入兩人中間,對著袁勳麒熱絡的攀談。

  「企劃部章主任沒打過電話通知你?」袁勳麒莫可奈何一嘆,沒什麼精神的轉頭看他。

  「是,章先生曾對我說過一些看法,但是我個人覺得他不是這麼客觀,所以……」

  袁勳麒舉手擋住他的絮絮叨叨:「他拒絕了你的提案,所以這就是公司的決定。沒有必要再談了。」

  眼看皇甫灩竟想趁機收東西走人,他沒耐性跟局外人瞎扯,一把拉住她,強留住她。

  「你有客戶,我不妨礙你。」她的眼光警告他放手。

  「任何事,都比不上你重要。」他將她壓四座位,無視她又在逐漸升高的怒火。

  這時候,白癡都知道自己是礙事的了。紀允倫尷尬的笑笑,回身想走人,另外再找個好時機談。但一回眼,卻發現袁先生的身邊人好不眼熟,卻又好像未曾相識。於是,再仔細的看一眼。終於給他認出來。

  「小灩?」紀克倫又驚又喜。「沒想到可以再見到你!你……變得更漂亮。」他伸出友好的手,眼裡不勝驚豔。

  但皇甫灩冷冷看他一眼,瞪著他的手,似乎連一丁點的情緒波紋都沒有。瞪得他不得不將尷尬的手縮回去。

  「我認識你嗎?」是認出他來,從他開口說話她就已認出來了。

  怎麼能認不出呢?她心裡冷冷地想,她恨了他六年呀!

  悲哀與痛苦的記憶,在聽見他殘酷聲音的瞬間已經湧上。而幸好她是善於掩藏的,儘管心裡的忿怒、悲哀即將爆發,把心臟撕裂,她很想奪門而出。但她依然掛著冷冷的、目空一切的笑容,勉強自己站在原地。她不會認輸,也不會讓任何人看出她的情緒。

  「是呀!你也認識皇甫小姐?」袁勳麒挑眉一笑,深深地看著她。

  她的眼光變化了,深沈而幽蕩。她肯定認得紀允倫,而且,對紀允倫有著很深的記憶。她要不就是很愛紀允倫,要不就是很恨。是哪一項呢?他希望兩個都不是,是他的直覺、觀察出毛病。不然,就難搞了。

  「我認識她很久了。從學生時代開始。不過,也許皇甫小姐忘記了。這是我的名片,請多多指教了,皇甫小姐。」紀允化直接將名片擱在皇甫灩面前的吧檯上。他知道她不會接,因為她認得他,而且故意冷落他。

  但這讓他心裡有分莫名的高興。女人的恨,通常是愛情的另一面包裝。

  她還愛著他,所以她仍然這麼生氣。一直以來,為了公司的合併問題,他始終是低姿態的面對袁勳麒。但看著剛剛的情形,袁勳麒顯然很重視皇甫灩,偏偏她並不怎麼領情。而小灩對自己卻依然愛根深重。他不由得有一種得意的虛榮,至少他在女人的這一刻、這一項,他贏過了那個高高在上的袁勳麒。他會再找她的,也許就是明天。

  這幾年,常聽商場上的朋友提起相同名字的女人,他從不以為這是同一個人。他和皇甫灩談戀愛談了五年,她始終都很保守、樸素,安全守分的近乎呆板。而 商場上新崛起的皇甫灩,是一個性感大膽,手段又高的 女人,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同一個皇甫灩。

  也許當年他的離開,給她的刺激太大,沒想到居然能讓她有如此大的變化,變得豔麗閃亮,讓人直是沒辦法轉開眼光。比起從前的文弱樸素土氣,她現在簡直是魅力無限。讓他湧起一股重新徵服的慾望。而他相信,眼前這個風騷豔麗的皇甫灩,比從前那個木頭人一樣的呆娃娃,刺激新鮮多了。

  看著紀允化故做姿態的紳士表演,帶著翩翩得意的微笑離開。袁勳麒冷哼了聲,他不相信聰明的皇甫灩會 喜歡這個虛偽流氣的男人。 

  皇甫灩始終默默地偏著頭,半晌後,冷冷看他。「你沒有問題要問我?」

  「什麼問題?」他輕鬆笑笑。翻舊帳不是他的習慣,他也不允許自己這麼心胸狹窄。

  「我知道你看不起他。」 她笑了,又豔又冷的笑。「我也是。不過我曾經跟他有過一腿,學生時代,那時候他是校園裡的王子。很貨真價實的一腿,因為我跟他真的是情人,在那時候。」

  「你在挑釁。」袁勳麒俯身靠近她,綿細耳語。「很可惜,我不是那種小心眼的男人。記得啊,我明天會去接你。」

  皇甫灩不作聲,默默看他。

  彷彿思考了許久,她端起酒杯輕啐了口,隨後收拾東西,站起來。「你人不壞,但我沒必要為了一件案子犧牲自己。這就是我的結論,再見。」

  她很快的走向出口。她不能再留在這裡,情緒快爆發了,她已經沒有耐性再像沒事人一樣的與他周旋。

  但袁勳麒也跟著站起來,不疾不徐的跟著她,臉上還掛著讓她神經緊張的淺淺微笑。

  「不要跟著我。」她終於受不了,在門口前停下來瞪他。

  「我送送你。」他皮皮的微笑。「我自幼受的教養,不允許我讓嬌貴的女士孤單無依的離開。」

  「開什麼玩笑?」她沒好氣的推他靠近的身體。「離我遠一點!」她覺得必須在眼眶裡的眼淚決堤前離開這個男人。

  但她站得離門太近,身後的木門板突然被外面的人推開時,措手不及的撞擊力讓她不由自主往地面斜斜傾倒。就在她以為自己定會撞個頭破血流,閉上眼睛等待疼痛來臨時,腰間被一雙強健的手臂纏住,她降落的身體在空中靜止,然後被人穩穩地帶往一個厚實溫懷抱裡。她好不容易站穩,擡首望進一對深的微笑的眼睛,心裡悄悄被撞了一下。

  「小心點,請注意門,這裡是公共場合……咦?這不可能!我的眼睛一定有問題。」他盯著她的幽微曖昧眼光,在掃向前方時,突然無法置信的睜大。

  「什麼?」受到感染的皇甫灩不由得跟著轉變眼光方向。一看,連手上的提包鬆了掉到地上都無知覺。「茵茵嬸?這……你怎麼會在這裡?」

  「小灩?」季錦茵半倚在宋廣家肩上,溫柔的眼睛濛濛的半睜,柔美的臉龐深深暈紅,很明顯的因為酒精耐意識不清醒,連說話聲音都帶著點迷醉的醺然。

  「真的是你嗎?小灩。真難得會在外頭碰見你。我來介紹。」她歪歪倒倒的要站直,卻只能依靠著宋廣家的手臂站立。「這是宋廣家,我高中時的學長。這是我唯一的侄女。學長,我的小灩很漂亮吧!」她溫柔的笑瞼,像是一個以子女為做的母親。

  「非常漂亮的孩子。」宋廣家以袁勳麒前所未聞的溫柔口氣說話。

  他現在就像一棵可靠、穩固,支持著季錦茵細弱身體的大樹,更像是賢夫慈父一樣,無微不至的照顧妻子,看著宛如小女兒的皇甫灩。「你們把她教得很好。」

  「皇甫小姐,你旁邊的傢夥是自己來動手動腳的嗎?」來廣家以很危險的眼光,來回在他兩人之間靠得太緊密的身體搜尋。

  「哦?」一句話提醒了她,趕緊從討厭的懷抱中退出。袁勳麒則不甘心的放鬆雙手,頗有抱怨的瞪著壞人好事的宋老頭。

  「我們在談點生意。宋叔叔,嬸嬸喝醉了,我看我先送她回去好了。」她忙不叠的接過嬸嬸的身體,跟著嬸嬸打過招呼。在宋廣家的幫忙與袁勳麒沈默的旁觀下,急忙的送嬸嬸上了車,盡快駛離。

  「嘖!像在逃難一樣!她到底在怕什麼?」看著車影在街角消失,只剩下路燈與招牌的影子,袁勳麒忍不住喃喃自語。

  一直溫柔的目送車子離去的來廣家聽見他說話,站到他身邊,敲了他一槓。「除了你,她還能怕誰?你談生意帶人到店裡談,安什麼心?想追她?我警告你,既然她是錦茵的侄女,為免破壞我跟錦茵和諧的關係,不准你對她始亂終棄。」

  袁勳麒聳聳肩,沒有否認。「什麼始亂終棄?我可是很用心的要瞭解這個女人。」

  但立即想起了什麼,回頭壞壞地拍拍宋老頭肩膀。「先別說我了。先說說你剛剛那對老眼怎麼回事,差點把我的眼珠子嚇得四處亂滾。老頭呀!老頭!認識你十幾年,我都不知道你會這麼和藹、溫柔、萬般呵護的看著一個人。錦茵?而且還是個三十幾年前的高中學妹。怎麼,你想追人家呀?但人家可是有丈夫的喔!沒聽到嗎?阿 Pan叫她嬸嬸,auntie喔!」

  宋廣家邊聽,邊默默地點起雪茄,抽了一口,拍拍袁勳麒肩膀。「我是想追她,以前放棄過,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棄。既然你認得她侄女,我們就互相幫忙咯!」

  宋廣家幽默的微笑,看袁勳麒不可置信的瞪他,滿意的慢慢踱回PUB。

  「喂!人家是有夫之婦,這是不倫之戀耶!」袁勳麒莫名其妙的在他背後大喊。

  「我知道。所以才要你多幫忙啊!」宋廣家頭也不回進門去。

  袁勳麒瞪著門,感覺非常的詭異。

  開什麼玩笑!叫他做婚外情的幫凶嗎?那阿Pan不就很死他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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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9 20:01:27
第二章 難以甦醒的睡眠

因為太過痛楚,所以人們不願從夢中醒來。

  而墜落的夢,太過寫實,所以天使忘記了自己的翅膀。

  它恆常的迷囈著,不願甦醒。

  清爽宜人的仲夏之夜,」TheLeagueofKnnights裡,擠滿了夏夜出外尋歡的人們。hotband、熏濃的古巴煙、醇馥的紅酒、道地紐澳良海鮮總燴,西部大荒野的室內空間流溢著歡騰醺迷的氣味。

  「夏天的生意總是特別好。今晚又很high啊!」

  袁勳麒照例坐在吧檯前,懶懶痞痞叼根菸,前發淩亂的頹廢著,不甚專心的測覽室內。

  白麻線衫攤攤地掛在他身上,只扣了兩顆扣子的前胸肌肉隱隱起伏。引來四下許多女孩對帥氣性感的他頻送秋波。

  按照往例,此時此刻,他應該會接送其中一個美麗女孩的眼神邀約,請她喝杯酒、談談天,如果一切愉快如意,那麼接下來,他們就會有個短暫卻美麗和諧的性感夜晚。天亮後,又瀟灑的saygoodbye。

  不過,今晚的他就是意興闌珊。女孩很美麗,身體很健康,氣氛如此match,而因為眼前總是似有若無的浮出一張冷冷的、淒然的少女臉龐,讓他總是不帶勁。

  在吧檯上坐了快兩個小時,他只是默默黯黯的回憶著一個冰冷下小雨的冷清聖誕夜。

  跑新聞是他業餘的興趣,因為他年輕,喜歡新鮮。老實說,他更大的興趣是做偵探。不做偵探,光跑新聞,這世界上有多少骯髒事,有多少表面光鮮暗裡齷齪的人,是無法知道的。那次的探查不甚成功,因為對方實在非常狡猾,而且機敏,他連連換裝了三次,他們的交易地點也連換了三次。在他最後一次盯哨時,他遇見了一個眼神看來那麼絕望、傷心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來很樸素,五官清秀整齊,就像平常無數個經過身邊的女學生,但他沒見過哪個女孩的眼神會如此悲哀。她的絕望令他不由自主伸出手,遞出偽裝用的糖果。她沒有希望的眼神,令他不忍心的變了一個戲法搏她一笑。然後,她出人意表的,給了他一個純真性感但冰冷的彷彿地獄溫度的吻。

  真是很冷的吻!一直到現在,唇間彷彿還能觸到她顫抖寒冷的唇,她天真卻悲哀的笑臉。當時他回味無窮,而即使時隔六年的現在,仍是無法忽略那個天真的吻。以致現在不能釋懷的面對那雙冰冷譏諷的眼神。他有一種遺憾與心疼的感覺。可能因為經驗裡曾經如此美好吧!所以更不能瀟灑。

  光想著她,搞得他都沒什麼心情哈啦喝酒。

  「這是小葉那口子的功勞。」

  宋廣家自然覺察到他一整晚的異常,但什麼都沒說。

  宋廣家一直含笑持杯,測覽喧嚷熱鬧的PUB,眼光停在角落一張隱蔽的桌子,那裡有一位清秀臉蛋神情卻非常苦惱,天真大眼瞪著白紙發呆的女孩。

  「清清天天到這裡寫劇情大綱,粘老婆的小葉不得不跟來,既然來利用我的場地,我就讓他Solo幾段,以茲回饋。果然,他的表演功力幫我吸引了不少人,他的歌迷、不相幹的人,前幾天還有記者聞風而來了。我的錢賺得真是愉快。」

  「老詐包!」這老傢夥真不是蓋的奸詐。「難怪小葉的臉色這幾天都這麼難看。」他瞥了眼斜倚在鼓手旁緊皺著眉、撒著冷酷嘴角,一臉不耐煩的keyboard主唱葉繼青。

  「哦?」宋廣家一臉無辜的看他。「我以為這是他對自己出資餐廳,一點非常微薄到幾乎不足為道的貢獻。況且要不是我,他還沒這麼幹脆的走出死胡同,清清可能早被他氣走了。」

  「是,是。你怎麼說都有理。」 他撇撇嘴,繼續喝酒。今天沒心情耍嘴皮,暫且放過。

  「啊!」宋廣家盯緊了他,嘖嘖嘆氣。「太安靜了、太善良了、太有同情心了、太正經了、太……太不尋常了!你今天整晚都不對勁。一定有問題,是女人?」優雅沙沈的嗓子,餘韻十足的調侃。

  「你的鼻子比小葉家的狗還靈。」他懶懶地瞪宋廣家一眼。「是又怎麼樣?這世界為女人煩惱的男人到處都是。喏!你這家餐廳裡,隨便都可以撿到一個。」

  「在別人身上很正常的,在你身上就不是。」宋廣家斜睨他一眼。「哪個女人這麼偉大,敢製造問題給你?」

  「製造問題給我?」他似真似假的嘆口氣。「她躲我都來不及了。我倒真是希望她會刻意製造些麻煩給我,這樣還感覺親近一點。」

  「踢到鐵板啦?可能這就是天譴喔?馬癡袁。」 只對馬用心、癡情的人,早該被備受忽視、與輕率對待的女性同胞修理修理了。宋廣家一點都不同情他。

  「鐵板?她對哪個男人來說都是鐵板。三次約她洽談公事,都讓她臨門蹺走。你說她厲不厲害?但到底是為什麼變得這麼冷冰冰的呢?It'squeer.太奇怪了!」說到最後,他喃喃自語裡不由自主的夾著習慣的英語。

  「你到底在說什麼?」宋廣家看他分神自言自語,覺得怪異。

  他搖搖頭,敷衍一笑,敷衍的喝酒,避開宋老頭的眼光。

  宋廣家瞭然一笑。「不想說就留著發酵好了,懶得拷問你。」猶豫了會,繼續說:「下個禮拜三幫我看一晚,我有個怎麼辦都倒不了的高中校友會要參加,可能要混到很晚。」 四十屆了。真快!宋廣家有點感嘆。

  「不是有可愛的美少女小珊珊和傻大男小吉嗎?」他驀地覺得宋老頭說話的神情怪怪的。

  「兩個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傢夥。」來廣家瞪他一眼。「到底來不來?現在所有人都有家小,就剩你這王老五悠閒悠哉沒有家累,空下時間來,左右也只是腐敗。就這麼啦!禮拜三晚上七點來報到。不然,我把你餐廳的股份賣掉。」

  「嘖!火氣真大。」他回瞪老頭。「但你說的也是,連苦戀六年的淩老二,都去度蜜月了,相形之下,我們四個騎士,好像只有我挺沒成就,是不是?」前陣子為了淩老二的戀愛辛苦了一陣子,現在看人家甜甜蜜蜜,除了一股成就感,居然還有點寂寞,羨慕。真不知是怎麼搞的?

  「啊!原來你自己也瞭解。所以要老實一點,看到喜歡的女人,就要好好把握。要不,這輩子真的只剩下四隻腳的畜牲陪你了。」宋老頭惡意微笑。

  「哼!那你不更怪。這麼稀罕參加校友會,你不是接到通知單就丟垃圾桶的嗎?去年那張就是。是不是,這個同學會另有隱情?」 他隨意試探。不過從他認識老頭的歷史,百分之百肯定這個校友會有曖昧。不然,老頭的眼神怎麼會有絲黯淡,這老頭向來是高桿到喜怒無形。

  「我不問你的事,你也少來湊合我的。」宋廣家拿走他的酒杯,老辣的眼神嚴正的警告他。

  他舉起雙手。「OK! OK!我一定到。」 問問也不行!他心底無聲抗議。

  「您是袁先生?」

  誰呀?他沒好氣的回頭。

  來人一張臉既驚又喜,狀似見到了美國總統,以敬畏萬分、無法置信的眼光直盯著他。把他看得渾身都不對勁。

  他見過很多人想巴結他的樣子,不過這麼誇張的,倒是第一次。當他是偶像嗎?他不太愉快。

  宋廣家不打擾他,端著酒杯移到吧檯另一邊與一名熟客說話。

  「我想,我不認識你。」他帥氣而不在乎的一笑,又要了一杯酒,濃眉一挑,問陌生人喝不喝。

  果然,陌生人像是萬分榮幸的坐人他身邊,欣喜莫名。他知道這人定是有所求而來。上下瀏覽一眼,這人外表看來斯文有禮,長相也算端整,合身高價的西裝,適當的雅痞皮鞋,年紀大概還小他幾歲。他判斷大概是個少年有成的青年實業家,如果單身,大約就是人家說的黃金單身漢。

  只可惜……眼光不正,缺乏誠懇感,稍嫌流氣,對名利金錢太積進,簡直像一隻盤旋的禿鷹,給人不愉快的感覺。

  陌生人遞給他名片,他隨意一瞄,飛騰國際實業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紀允倫。嗯!是最近受到經濟波動資金吃緊的公司,他知道將有什麼麻煩了。隨意塞入口袋,不置可否的笑笑。

  「無意間聽說袁先生喜歡到這間PUB,我本來半信半疑,沒想到真的碰見了。我無意打擾袁先生,只是想交個朋友。」紀允倫要來一杯馬丁尼,斯文臉上一勁熱絡。

  「有話直說吧!跟我套交情是沒有用的。」他邪邪懶懶的注視,令紀允化感到不安。「飛騰的股票大跌,融資銀行又緊縮銀根。你是來調錢?還是來談合作案的?」

  「您的消息真靈通,不愧是報社大亨。」犀利的話語讓紀允倫有點無法招架,「不過,我這裡有一份收購計劃書,想請你看看。這份計劃是我個人的意見,絕對是有利雙方的併購計劃。董事會方面當然還不讚成,我嶽父有點意見。但我會說服他們,畢竟目前公司營運的實際狀況只有我最清楚。憑著我對公司的瞭解,一定可以說服董事會。您放心好了。」

  之所以破天荒的拉低了姿態來找袁勳麒,老實說除了為公司,為自己的意味還大一點。

  袁氏企業體是相當龐大的國際企業,跟袁氏相比,飛騰不過是眾多泡沫中小企業中的一顆小泡沫罷了。努力了近五年,紀允倫始終無法將飛騰的體制更加擴大,除了保守的嶽父那關之外,整個董事會的保守投資也是主因。既然無法擴大,在市場競爭下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近來的經濟風暴,無疑是結束一個小企業,進入一個大企業正式契機。

  「我收下了,明天會交給相關小組部門去商議,三天以後,小組成員會跟你聯絡。」袁勳麒看都不看的收下資料夾放在一旁,不甚熱中。

  沒料到袁勳麒拿到計畫書連看都不看,紀允倫一時語澀,原來想的所有推銷方案硬生生打住。

  「還有事?」袁勳麒幹了酒,揚眉問他。

  「啊?喔!袁先生有興趣一起吃個消夜嗎?我知道有家燒烤店不錯。」紀允倫極力想拉近他們的關係。

  「不了,下次有機會再說吧!我現在有約。」袁勳麒燦爛的笑了笑。「各位,我走咯!」

  喧嚷的環境中,他清揚的男中音還是穿透音響、響透室內。不相識的人紛紛對他驚人的肺活量感到震驚。

  疲懶的對朋友打完招呼,跨著懶散卻矯健的身體離開PUB。

  好不容易放晴的興致又被陌生人打壞,只能怪運氣背吧!但深吸夜深寧靜的空氣,令他有點煩躁的心又平靜下來。其實煩躁都原因都只因為一張臉,因為一張拒絕他接近,但他曾經很接近過的臉。

  在微涼的夜街上點燃一根菸,沿著關上店門的霓虹燈走。不是沒想過何必這麼在意一個她,但怎麼辦呢?就是沒辦法死心呀!無奈一笑。這時候最好還是聽從直覺,使出殺手銅吧!

  雖然,一定會把冷淡的她惹的火冒十丈。這點他十分確定。

           

  「你再說一遍!把他剛剛在電話裡說的鬼話再重複一遍。」 皇甫灩俏眉忿怒的飛揚.拍桌怒瞪。

  文翌昕很無奈的聳肩,將怒氣騰騰的老闆按入座位。

  「生氣有用嗎?誰叫你躲他躲得這麼明顯?他親自打電話來訂約,幾個禮拜來,一共三次。你擺明了不願意出面和他談,這不是顯得非常沒有誠意嗎?我不過是個特助,由我出面多少對大老闆不禮貌。如果我是那邊的人,一定也是緊抓著我們不願意正面交談的致命傷咯!阿Pan,老實說,這一次我真是搞不懂你了。你從來不怕跟男人交手,就算再怎麼齷齪卑鄙,你都很有勇氣的去周旋。據我所知袁勳麒在上流社會是頗有好評的,至少他不卑鄙,也不占人便宜。追女孩他有一套,很自信,絕不使這種伎倆。對這樣的人,怎麼你反而害怕呢?而且非得惹得他發出最後通碟。」

  「你不懂。」 她厭煩不堪,只好用力掉文件出氣。「他很狡猾,在他面前,耍小聰明是騙不過的。」

  「只要你肯好好說明,我就會懂。」文翌昕故意重重的嘆氣。「自從遇見他,你就變得很奇怪,不愛說話,常常陷入沈思,做事很急躁。那次的會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說了什麼?」 他也知道袁勳麒不好騙,更不好惹。推著她去面對一個精明的人物,他心裡也志忑不安。只是,傳播是阿Pan的夢想,他一直想幫助她成功的經營起來。這是一個起點,再怎麼困難,也得撐下去。

  「沒發生什麼事。只是根於我個人的直覺,覺得他很危險。」為了掩飾窘困,她掩住臉,煩躁的直瞪光潔如鏡的桌面,桌面上浮現的,是她最不願見到的表情。那麼浮躁、不安。

  這狡猾的男人,一定非得逼得她無路可走嗎?說什麼一定要見到她,根本就是意圖不軌?竟然還趕放話, 如果她不出面,絕對砸重金賣下她想要的報社。這太過分了!

  「你的評語很奇怪。」文翌昕偵察的眼光在她掩住臉的手中縫隙來回搜尋。「他對你做了什麼讓你覺得危險?」

  「他是我見過最鬼靈精的男人。我不喜歡跟太聰明的男人打交道。」 她找了一個比較安全的理由。

  「那好吧!」文翌昕雙手一攤,既然她不肯坦白,那他真的沒辦法。「我去打電話告訴袁老闆他儘管下重金標案好了,我們看誰錢多一點心狠一點,誰就是最後贏家。」如果真是如此,他們大概鐵定是輸家。他苦笑。

  「慢著!」她擡起臉來,不甘願的認栽。「跟他約時間地點,我會去見他。」勢在必得的事業,她才不讓給別人。

  文翌昕滿意的一笑,正想誇獎她終於恢復正常不鬧彆扭,她卻拾起隨身小提帶,像一陣怒風颳出辦公室。

  「我回家一趟,有事再call我。」

  頭也不回,她重重甩上門,文翌昕只有無奈的望門興嘆。

  多年來的相處,他很瞭解,她是很討厭面對輸局的那種倔強女人。

  而正如文翌昕所理解的,覺得自己竟然受制於人而且不得不認輸的皇甫灩,不耐煩、又感到不安的在市區裡開車疾駛、兜圈,甚至煩躁的連闖了十幾個紅燈,駛上高架橋飆車。

  一直到漸漸平復了情緒,她才在高速路段急速掉頭、回家。車子開到市郊,在自家山道下時,她才將車速放慢。

  寧靜的望著典雅高聳的彷彿在雲端的家,她緩緩婉蜒前進,終於忍不住停下來,走出車門,以最無防備的心,靜靜地看著她高高在上的家。

  擡頭望著高高在上的家前進,一直是她小時的驕傲和滿足的來源。因為她一直知道,不管外面的世界怎麼樣,安全會在那裡。即使已經失去了所有依靠後盾的現在,每晚當她萬般疲憊的回家時,只要在山下看見家裡的燈光,她就覺得安慰、安全。

  皇甫家是已經有百年歷史的老世家,從上個皇朝的末代開始在本地發跡致富,一直相傳到她已有四代,雖然歷經多次的經濟風暴和政治戰亂,最嚴重的莫過於六年前那次,幾乎讓皇甫家徹底破產,也幾乎賣光了位在郊區的所有地產。但老世族的人脈、資源畢竟還是相當豐厚,她努力了不到幾年,終究又興盛起來,只是人脈單薄,父親一代只有兩兄弟,而父親、叔叔相繼病故後,只遺下兩名遺孀:嬸嬸、媽媽及唯—一個女孩,她,獨撐大局。

  不過在時光歲月無情的摧殘中,曾祖父一代花費巨資興建的西班牙風格百年老宅,卻始終是有驚無險的度過戰亂與經濟困境,依然典雅高貴的聳立在市郊的山巔上。

  幸好有它保留了下來!

  對這點她非常感謝老天爺,讓他們在解決財務困境時,用不著賣掉主宅。雖然有許多的人上門來提供豐厚的條件想買下它,因為相較於市區裡醜陋的建築物,它是如此的美麗,雖然它又是那麼的老。但對媽媽、嬸嬸,以及她,這幢大房子已經是她們保留最後回憶的唯一了,對她們而言,它的存在就是一種安慰。

  思緒沈澱下來後,她擡起重新化妝過的指甲,那上面換過了粉彩淡綠色系,但依然有故事,聖誕老人的影像已經模糊,只有一團模糊的火焰,少女也沒有了面目,只是背影。整個背景像是春天,淡淡嫩嫩的綠。而只有她知道,那是個冷冷的冬天,背景的綠是無聲的冰雨。

  她究竟是怎麼了?怎會如此的慌張、逃避?

  她是人稱新近商業人才中最精明、狡猾的商業女強人,難道還像個女孩似的,會害怕一個男人?

  她已經下定決心不讓自己軟弱、無能了,而這陣子的表現未免太怯懦了。就是因為她太怯懦,才會讓對方有機可趁,挾持弱點為所欲為。是的!她應該更堅強一點,即使他好像猜中了她的心事,她也沒必要承認什麼或心虛什麼,不是嗎?

  山頂上的家彷彿給她勇氣,幽淡的微笑在她唇間漾開,她覺得自己又有了自信,甚至她已經絲毫不畏懼那個太過聰明的男人。

  重建了信心,她準備回公司上班,不再逃避。才發動了車,後照鏡裡卻出現一條纖弱的人影。她急忙推開車門往後大喊:

  「阿嬸、茵茵嬸。這裡!」她笑著毫無防備的真誠微笑。

  被喊的纖弱人影顯然提著很重的物品,兩手環抱的購物袋幾乎滿到她弧形柔美的下巴,根本跑不動。柔美和藹貴氣的小臉,抱歉的朝著皇甫灩拚命微笑。

  皇甫灩踩著高跟鞋跑過去,拿過她手上的提袋,略有責備的看著她的茵茵嬸。

  「又自己出來買東西!也不叫車。這裡到山上還有二十分鐘的路,你怎麼走得動?」

  將購物袋放進後座,順道也把她坎坷早寡,卻一直很樂觀的支持著一家人的茵茵嬸推進前座。然後她緩緩地開車上山。載著心愛的家人時,不管情緒多麼浮蕩,她一定小心鎮定的開車。

  「我喜歡散散步,這點路還不算遠。怎麼你今天這麼早回來?你……是不是有哪裡不開心?偶爾,嬸嬸也想聽聽你的心事噢!」季錦茵微揚柔美的臉龐,溫柔微笑,試探的觀察她。

  小灩是她唯一的侄女,也是目前皇甫家唯一的希望。她很瞭解小灩的倔強和逞強,就像亡夫一樣,在關心的人面前,總要扮演支持著天地的角色。在這幾年,也是小灩支撐她和大嫂,即使時機再怎麼艱困,在她們面前永遠都顯得那麼開朗,一點都不願讓人操心。

  但愈是如此,就愈令人掛心呀!她和大嫂明顯的感覺到了,小灩其實是在她開朗的笑臉與日漸華麗的打扮下,心裡還藏著些陰影。還有,自從上一次小灩說厭倦了感情,而跟那個男孩分手後,小灩到現在都不願再交男朋友。不過這其中有些地方感覺起來很不自然,只是她跟大嫂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公司上了軌道,自然我的工作時間就彈性很多。突然想帶茵茵嬸和媽媽去西華飯店喝下午茶啦!我很想唸法國小甜點喔!」皇甫灩留意到嬸嬸的外衣口袋有個信封,正想轉移話題的,剛好拿來半開玩笑問問:「誰寫信給嬸嬸啊?是情書?是不是有暗地的仰慕者?那可好啊!嬸嬸這麼年輕漂亮,就讓我跟媽媽作主婚人,把你嫁出去。」

  「真是!」季錦茵窘紅了臉,輕輕責打侄女的臉龐。「小孩子不要開大人玩笑。這是開高中校友會的通知單,本來被我丟掉了,大嫂硬撿回來塞給我,要我參加。不是什麼情書。」

  「我可不是開玩笑喔!」 皇甫灩正經的說:「只要嬸嬸幸福,我們都很樂意。我想媽媽也是這個意思,才鼓勵嬸嬸參加高中校友會。嬸嬸真是悶在家裡太久了。」

  「別胡說,我已經算是個老人了。」季錦茵佯怒點點她的臉頰,但不論怎麼生氣,看來都那麼的溫柔。「你才是家裡最該談戀愛的人。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帶男朋友回來給我們瞧瞧?」

  「我的男朋友多得很,不過品質都很差,怕你跟媽媽不適應,所以不敢帶回家。」皇甫灩裝個鬼臉。

  「那麼真心交往的呢?」季錦茵捉住她空出的手。「小灩,我跟你媽媽真的很擔心你。這麼多年了,你沒再交過男朋友,我們都想,是不是上一次的分手,給你很大的傷害,所以……」

  「我沒事。」皇甫灩停下車,認真看著季錦茵。「我真的沒事,只是一直沒有緣分,沒有很對的人選出現。我不會排斥男人呀!翌昕不就是很好的例子。放心吧!如果有好的人選,我一定會帶回去給你和媽媽審查。」拍拍季錦茵的手,她繼續開車。

  「嬸嬸,我的機會很多。倒是你,只有四十多歲,還年輕、又漂亮,把自己關在家裡,會妨礙幸福的追求。我還記得叔叔過世前也跟你說過,他希望你再嫁的。這次的校友會是個好機會喔!去看看老同學,搞不好就爆出戀愛的火花了。我打算把你打扮得讓所有人驚豔,讓你去迷死一大票男人。」

  季錦茵淡淡一笑:「我不是很有意願去。不過你跟大嫂都這麼希望我去,我就去咯!說什麼驚豔?大家都老了,感情衝動是你們年輕人的事了。你可別把我打扮得太嚇人呀!」

  季錦茵溫柔的警告她,兩人相視,會意一笑。

  只是不意中,一張落拓性感的年輕臉龐飄過季錦茵的腦海,她微微分神,然後暗暗一嘆,放諸腦後。

  那已是太陳舊的事了。她望著窗外,溫柔的眼若有所失。

             

  這是一個很男人的地方!皇甫灩打開門的那一刻就很厭惡的判斷。

  一踏進這個鬼地方,嗆鼻的雪茄味濃霧般在她眼前瀰漫,撥都撥不開,比不斷湧進耳朵、令人耳朵刺痛的hoband和高聲喧囂的顧客,更惹人心煩。她微微蹙眉,專心在熏然煙幕嚷嚷人聲中,尋找那個討厭的人影。

  「喲!好俊的姑娘。prettybaby!你那搜尋放電的眼光,尋覓的可是在下?」

  突兀的壓力從她背後襲來,裸露的肩膀一陣顫慄。浮起一粒粒疙瘩。親呢的語調,竟然讓她出現一時的驚 慌失神。但扭過臉來,她幾乎是反射的燦出一朵絕豔工整的職業笑臉。

  「袁先生看起來像外國人,但兩次見面,中國的詞彙都用得挺廣的。真令人佩服。」她主動鉤住他的手臂,讓他帶往吧檯。

  「喝不喝酒?」袁勳麒像是毫不驚訝她異於往常避他如蛇蠍的積極表現,性感一笑,大手舒展攬住她炯娜小巧的腰身。「我們小吉先生特調的雙面女郎,非常match你既火焰又冷辣的high調。小吉,給皇甫小姐來一杯吧!」他霸道的替她點酒,非常誠實的眼光隨著她緊身的小洋裝前後上下周轉一圈,帶著驚豔的激賞。

  吧檯小弟很曖昧的看他們一眼,專心調起酒來。

  「你果然對女士招待得很周到。不愧身懷一半的外國血統。」她冷笑了下悄悄挪開身體。「希望不是海盜族的後裔才好,那我可不敢跟你談生意了。」

  「鏘!」他斜倚著吧檯彈指,邪懶的看她。「答對了。」撩起她鬢邊細垂的微捲髮絲,如蜜的清芬絲般飄過他的鼻翼。「我身上有八種血統,其中正好有一種是海盜的遺裔。美麗神秘的丹麥女士,梅麗絲曾祖母,我永遠都記得小時候她告訴我的北歐屠龍神話。我的北歐祖先們非常勇敢,相當不錯的血統喔!剽悍又智慧。不過說出來大部分的人都會害怕,你也怕海盜嗎?我以為你是很勇敢的?」

  「海盜是沒有商業信用的。不管再怎麼勇敢,哪個商人會這麼笨得去和一個習慣搶奪財物的人做生意呢?海盜先生。」從他手上拉回髮絲,皇甫灩巧笑倩兮的一推,把他靠得太接近的臉推遠一點。

  「啊!」他像是恍然大悟的笑了。「你在生氣,生我的氣。為什麼?因為我逼你親自出馬來談生意嗎?不過自從進門以來,我覺得你的表情還不錯呢!」

  「真高興您的神智還相當清楚。」她將夾在臂上的提包重重放在吧檯上,嬌豔的微笑裡眼光帶刺,犀利的盯著他。「所以好聽的廢話放一邊吧!讓我們正經而有效率的把條件談一談。到底您要什麼樣的條件,才願意將報社讓給我這既微小又勢弱的小小公司呢?」

  「呵、呵、呵。其實我不是挺在意那家小報社,你也知道。我有興趣的是你。」 他突然收起調皮的玩笑,在煙迷的、樂音喧鬧的PUB空氣中,認真的看著她。「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傳聞中那個放蕩、不擇手段的女人。你很聰明,懂得創造保護膜。當所有男人都被你那美麗外貌、嬌柔的聲調誘引住,無法轉移眼光時,那些滿腦se qing念頭的笨蛋,很難分出注意力去分析你那些出其不意的手段。所以,你的公司規模愈做愈大,卻沒有人看出你的努力和那些珍貴的判斷,大家一致公認你的運氣非常好,受到了許多有錢男人的庇蔭。不過,根據我的調查,所有接觸過你、所有流言中與你牽牽扯扯、不清不楚的男人,幾乎完全沒有人得逞。而這些煙幕彈,卻讓你真實的意圖和性格獲得了相當完備的隱藏。可見你真是非常的聰明,不是嗎?」

  他看得專注,非常仔細的觀察她所有細節動作與表情。他要看穿她堅冷的保護殼下,那個記憶中,哭泣的清秀小女孩是不是還依然存在。

  「這就是當一群菁英記者的頭頭,最大的好處,對吧?所有人在你面前都不會有隱私。」 她微笑的臉龐逐 漸冷凝,譏刺的眼光變得寒冷。「在我跟張己勝接觸時,你就調查過我了?真可憐!你真是可憐。對人這麼的不信任,非得把每個人都調查清楚,才能安心?看來我高估你了,想不到頂尖企業的接班人,不過也只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小男孩罷了。」 

  他認真的聽完一串激烈的批評,溫和淺淡的一笑。溫柔接過一旁聽話聽得驚駭莫名、呆站著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吉送來的酒,輕輕放在她面前,柔聲的說:「這才是你的真面目嗎?還是,又是另一張裝備好尖刺的防備網?阿Pan,我在你眼神裡看到的,比你想像得多,也比你想像得深。我知道,你非常的悲傷,你很孤單,還有點絕望。我不想知道你的隱私,我只是想瞭解你的痛苦。做你的朋友,或者……你的情人。」

  說出最後一句時,他心裡有些猶豫。他很懷疑自己為什麼會想出這種決定性的宣言,感覺上,好像在一棵強壯的大樹上掛好繩子,好讓自己隨時可以上吊。

  不過當話一出口,他又覺得好像是理所當然,因為他會這麼的注意她,除了那一段六年前的故事,也許,他是受到了相當的吸引,有別於往常的異性吸引。這 次,比較心理取向,是精神方面的誘因。不過由此可知,他真的是自己掛好了繩子,就看什麼時候心甘情願的套好脖子,乖乖的兩腳一蹬了。真是悲慘!

  皇甫灩一臉鄙夷的聽著,一直聽到最後,不由自主的楞楞怔仲。但哪只是一剎那,回過神後,她冷哼了聲。

  「很特殊的追求辭令。可以想見你的祖宗裡一定也有法國,要不就是意大利的浪漫血統。」 翻開資料夾,她企圖以冰冷的數字符號隔開他不適當的浪漫。「我們最壞打算就是合股,本公司的會計大略估算了下,建議我最多可以給你們百分之四十的股權,怎麼樣?滿意嗎?」

  真是殺風景!難得他說出了這麼感性的話,連自己都感動不已。

  他不勝惋惜的嘆了口氣,性感一笑。「我只要一套歷史書的版權,而且出高價向你收購。但是有一個條件,你來當我的情人。」好吧!要談條件,就談條件吧!他也是很通人情的。

  「情人?怎麼樣的情人?」 她挑著秀婉明豔的眉梢,冷冷地問。「等候你應召的女人吧!這種條件我不答應。」

  「Shit!哪些爛男人導致了你對兩性關係這麼負面的感想?報上名來,我一個一個去宰了他們。」 一口乾盡背底剩餘的威士忌,他邪懶的對她發散性感的眼波。「情人是很神聖的,情人的關係是真摯、熱情,不可冒犯的。我能保證,我們之間絕對會如此的真誠熱烈。看來你真是沒什麼男女正常交往的經驗,這樣吧!就算是你已經答應了我的條件,報社的事就此擱下。今晚起,我們需要花長一點的時間,來經營我們的感情生活。就從放一個禮拜的長假開始,明天一大早我會開車去接你,我們上山度個假。公司那邊,記得交代一聲。」

  「我不會接受這種賣身條款,請容我再一次的聲明。」 她美麗冷傲的眼裡幾乎已經冒出火來了。

  然而彷彿還嫌場面不夠熱鬧似的,突然冒出了一個不識時務的程咬金,一頭熱的對袁勳麒親切招呼。 

  「袁先生,沒想到你終於來了。我等了這麼多天,終於把你等到了。關於那個合併案,我想我們應該再談談。」紀允倫不死心的插入兩人中間,對著袁勳麒熱絡的攀談。

  「企劃部章主任沒打過電話通知你?」袁勳麒莫可奈何一嘆,沒什麼精神的轉頭看他。

  「是,章先生曾對我說過一些看法,但是我個人覺得他不是這麼客觀,所以……」

  袁勳麒舉手擋住他的絮絮叨叨:「他拒絕了你的提案,所以這就是公司的決定。沒有必要再談了。」

  眼看皇甫灩竟想趁機收東西走人,他沒耐性跟局外人瞎扯,一把拉住她,強留住她。

  「你有客戶,我不妨礙你。」她的眼光警告他放手。

  「任何事,都比不上你重要。」他將她壓四座位,無視她又在逐漸升高的怒火。

  這時候,白癡都知道自己是礙事的了。紀允倫尷尬的笑笑,回身想走人,另外再找個好時機談。但一回眼,卻發現袁先生的身邊人好不眼熟,卻又好像未曾相識。於是,再仔細的看一眼。終於給他認出來。

  「小灩?」紀克倫又驚又喜。「沒想到可以再見到你!你……變得更漂亮。」他伸出友好的手,眼裡不勝驚豔。

  但皇甫灩冷冷看他一眼,瞪著他的手,似乎連一丁點的情緒波紋都沒有。瞪得他不得不將尷尬的手縮回去。

  「我認識你嗎?」是認出他來,從他開口說話她就已認出來了。

  怎麼能認不出呢?她心裡冷冷地想,她恨了他六年呀!

  悲哀與痛苦的記憶,在聽見他殘酷聲音的瞬間已經湧上。而幸好她是善於掩藏的,儘管心裡的忿怒、悲哀即將爆發,把心臟撕裂,她很想奪門而出。但她依然掛著冷冷的、目空一切的笑容,勉強自己站在原地。她不會認輸,也不會讓任何人看出她的情緒。

  「是呀!你也認識皇甫小姐?」袁勳麒挑眉一笑,深深地看著她。

  她的眼光變化了,深沈而幽蕩。她肯定認得紀允倫,而且,對紀允倫有著很深的記憶。她要不就是很愛紀允倫,要不就是很恨。是哪一項呢?他希望兩個都不是,是他的直覺、觀察出毛病。不然,就難搞了。

  「我認識她很久了。從學生時代開始。不過,也許皇甫小姐忘記了。這是我的名片,請多多指教了,皇甫小姐。」紀允化直接將名片擱在皇甫灩面前的吧檯上。他知道她不會接,因為她認得他,而且故意冷落他。

  但這讓他心裡有分莫名的高興。女人的恨,通常是愛情的另一面包裝。

  她還愛著他,所以她仍然這麼生氣。一直以來,為了公司的合併問題,他始終是低姿態的面對袁勳麒。但看著剛剛的情形,袁勳麒顯然很重視皇甫灩,偏偏她並不怎麼領情。而小灩對自己卻依然愛根深重。他不由得有一種得意的虛榮,至少他在女人的這一刻、這一項,他贏過了那個高高在上的袁勳麒。他會再找她的,也許就是明天。

  這幾年,常聽商場上的朋友提起相同名字的女人,他從不以為這是同一個人。他和皇甫灩談戀愛談了五年,她始終都很保守、樸素,安全守分的近乎呆板。而 商場上新崛起的皇甫灩,是一個性感大膽,手段又高的 女人,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同一個皇甫灩。

  也許當年他的離開,給她的刺激太大,沒想到居然能讓她有如此大的變化,變得豔麗閃亮,讓人直是沒辦法轉開眼光。比起從前的文弱樸素土氣,她現在簡直是魅力無限。讓他湧起一股重新徵服的慾望。而他相信,眼前這個風騷豔麗的皇甫灩,比從前那個木頭人一樣的呆娃娃,刺激新鮮多了。

  看著紀允化故做姿態的紳士表演,帶著翩翩得意的微笑離開。袁勳麒冷哼了聲,他不相信聰明的皇甫灩會 喜歡這個虛偽流氣的男人。 

  皇甫灩始終默默地偏著頭,半晌後,冷冷看他。「你沒有問題要問我?」

  「什麼問題?」他輕鬆笑笑。翻舊帳不是他的習慣,他也不允許自己這麼心胸狹窄。

  「我知道你看不起他。」 她笑了,又豔又冷的笑。「我也是。不過我曾經跟他有過一腿,學生時代,那時候他是校園裡的王子。很貨真價實的一腿,因為我跟他真的是情人,在那時候。」

  「你在挑釁。」袁勳麒俯身靠近她,綿細耳語。「很可惜,我不是那種小心眼的男人。記得啊,我明天會去接你。」

  皇甫灩不作聲,默默看他。

  彷彿思考了許久,她端起酒杯輕啐了口,隨後收拾東西,站起來。「你人不壞,但我沒必要為了一件案子犧牲自己。這就是我的結論,再見。」

  她很快的走向出口。她不能再留在這裡,情緒快爆發了,她已經沒有耐性再像沒事人一樣的與他周旋。

  但袁勳麒也跟著站起來,不疾不徐的跟著她,臉上還掛著讓她神經緊張的淺淺微笑。

  「不要跟著我。」她終於受不了,在門口前停下來瞪他。

  「我送送你。」他皮皮的微笑。「我自幼受的教養,不允許我讓嬌貴的女士孤單無依的離開。」

  「開什麼玩笑?」她沒好氣的推他靠近的身體。「離我遠一點!」她覺得必須在眼眶裡的眼淚決堤前離開這個男人。

  但她站得離門太近,身後的木門板突然被外面的人推開時,措手不及的撞擊力讓她不由自主往地面斜斜傾倒。就在她以為自己定會撞個頭破血流,閉上眼睛等待疼痛來臨時,腰間被一雙強健的手臂纏住,她降落的身體在空中靜止,然後被人穩穩地帶往一個厚實溫懷抱裡。她好不容易站穩,擡首望進一對深的微笑的眼睛,心裡悄悄被撞了一下。

  「小心點,請注意門,這裡是公共場合……咦?這不可能!我的眼睛一定有問題。」他盯著她的幽微曖昧眼光,在掃向前方時,突然無法置信的睜大。

  「什麼?」受到感染的皇甫灩不由得跟著轉變眼光方向。一看,連手上的提包鬆了掉到地上都無知覺。「茵茵嬸?這……你怎麼會在這裡?」

  「小灩?」季錦茵半倚在宋廣家肩上,溫柔的眼睛濛濛的半睜,柔美的臉龐深深暈紅,很明顯的因為酒精耐意識不清醒,連說話聲音都帶著點迷醉的醺然。

  「真的是你嗎?小灩。真難得會在外頭碰見你。我來介紹。」她歪歪倒倒的要站直,卻只能依靠著宋廣家的手臂站立。「這是宋廣家,我高中時的學長。這是我唯一的侄女。學長,我的小灩很漂亮吧!」她溫柔的笑瞼,像是一個以子女為做的母親。

  「非常漂亮的孩子。」宋廣家以袁勳麒前所未聞的溫柔口氣說話。

  他現在就像一棵可靠、穩固,支持著季錦茵細弱身體的大樹,更像是賢夫慈父一樣,無微不至的照顧妻子,看著宛如小女兒的皇甫灩。「你們把她教得很好。」

  「皇甫小姐,你旁邊的傢夥是自己來動手動腳的嗎?」來廣家以很危險的眼光,來回在他兩人之間靠得太緊密的身體搜尋。

  「哦?」一句話提醒了她,趕緊從討厭的懷抱中退出。袁勳麒則不甘心的放鬆雙手,頗有抱怨的瞪著壞人好事的宋老頭。

  「我們在談點生意。宋叔叔,嬸嬸喝醉了,我看我先送她回去好了。」她忙不叠的接過嬸嬸的身體,跟著嬸嬸打過招呼。在宋廣家的幫忙與袁勳麒沈默的旁觀下,急忙的送嬸嬸上了車,盡快駛離。

  「嘖!像在逃難一樣!她到底在怕什麼?」看著車影在街角消失,只剩下路燈與招牌的影子,袁勳麒忍不住喃喃自語。

  一直溫柔的目送車子離去的來廣家聽見他說話,站到他身邊,敲了他一槓。「除了你,她還能怕誰?你談生意帶人到店裡談,安什麼心?想追她?我警告你,既然她是錦茵的侄女,為免破壞我跟錦茵和諧的關係,不准你對她始亂終棄。」

  袁勳麒聳聳肩,沒有否認。「什麼始亂終棄?我可是很用心的要瞭解這個女人。」

  但立即想起了什麼,回頭壞壞地拍拍宋老頭肩膀。「先別說我了。先說說你剛剛那對老眼怎麼回事,差點把我的眼珠子嚇得四處亂滾。老頭呀!老頭!認識你十幾年,我都不知道你會這麼和藹、溫柔、萬般呵護的看著一個人。錦茵?而且還是個三十幾年前的高中學妹。怎麼,你想追人家呀?但人家可是有丈夫的喔!沒聽到嗎?阿 Pan叫她嬸嬸,auntie喔!」

  宋廣家邊聽,邊默默地點起雪茄,抽了一口,拍拍袁勳麒肩膀。「我是想追她,以前放棄過,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棄。既然你認得她侄女,我們就互相幫忙咯!」

  宋廣家幽默的微笑,看袁勳麒不可置信的瞪他,滿意的慢慢踱回PUB。

  「喂!人家是有夫之婦,這是不倫之戀耶!」袁勳麒莫名其妙的在他背後大喊。

  「我知道。所以才要你多幫忙啊!」宋廣家頭也不回進門去。

  袁勳麒瞪著門,感覺非常的詭異。

  開什麼玩笑!叫他做婚外情的幫凶嗎?那阿Pan不就很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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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9 20:02:34
第三章 意外之旅

我住在冷冷的黑暗裡,好多年了。

  我安分於此,習慣如此。我將不再改變。

  她做了一個夢,一個許久不曾做過的夢。

  十二月的街道,冰冷的雨,渾身濕透的她,在雨中接過一朵溫暖的火焰。於是衷愁絕望的她,在夜燈朦朧的街頭,看著溫暖的火光,輕輕地微笑。那笑容淡得仿似隨時都會消失,在微弱的火焰中幽幽地搖晃。

  就在笑容消失的時候,她醒來了,也聽見了現實裡輕輕的叩門聲。虛弱哀愁的眼神看向窗外晴朗無雲的天空、刺眼的豔陽,蟬聲淙淙透過玻璃窗洩進來。她有種寧願停留在夢裡的惆悵。一旦醒來,總覺得所有煩死人的事都會落到她頭上。

  「小灩,嬸嬸可以進來嗎?」季錦茵帶著試探,輕聲問道。

  「喔!」

  已經七點了,不得不起來。甩甩鬱悶的情緒,用力拍拍臉頰,認真對著鏡子淺淺微笑。一切準備就緒,才去開門。她從不在家人面前露出傷心的瞼。

  「這麼早?」很奇怪,除非有事,媽媽跟嬸嬸都恨不得她多睡一點,很少一大早喊她。

  季錦茵帶著心事重重的臉,欲言又止坐在她床邊。低頭半天,才囁嚅出一句。「我昨天喝得很多,好像太多了?」

  她輕輕失笑。這不就像老社會人安慰初出社會的新鮮人嗎?「同學會嘛,盡興一點沒什麼關係。媽媽也說難得你這麼高興,早知道就乾脆晚上都趕你出門去瘋一瘋了。」嬸嬸竟然喝了點酒就有罪惡感!都年近中年了,嬸嬸還是這麼純真。

  「大嫂真是的。」季錦茵靦腆一笑。

  皇甫灩對著鏡子梳頭,從鏡子裡望出去才發現,她的嬸嬸一直低著頭,都是因為臉龐那片彩霞一樣的紅暈。怎麼回事?她不由得停下來轉過身,專心的注視她。

  「送我回來的時候,我有沒有說了什麼?因為喝得太多,昨晚說過什麼做了什麼,已經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你在車上睡得很好,什麼都沒說。」皇甫灩若有所思的望著她。「嬸嬸,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沒有。只是昨天晚上做了些怪夢,以為自己發酒瘋。既然沒有最好了。」 季錦茵掩飾尷尬的笑笑。「對了,人老了,重要的事都忘了說。樓下有個男孩子來找你。說他跟你約好了,要出去旅行,大嫂現在正跟他說話,兩個人聊得很起勁呢,大嫂就要我來喊你。」

  「旅行?」不詳的直覺在皇甫灩腦裡蔓延。一定是他!「這個無聊又大膽的混帳!」

  她忿怒的忘了身旁還有親愛的嬸嬸,用力擲下精緻木梳,連拖鞋都沒穿,光裸著腳、氣白了臉往樓下的大廳沖。

  季錦茵對侄女突來的狂怒有些愕然。自從小灩的父親,也就是她的大怕過世後,小灩從來沒有出現過這麼強烈的情緒反應。她愣了好一會,才匆匆趕上去。

  皇甫灩一口氣衝到大廳玄關,目睹客廳中和樂融融的氣氛、笑聲,她突然有點不知所措,稍稍遲疑後,她已發現自己面目僵硬的躲在玄關大花架後面,隔著一段距離觀察大廳動靜,以調適心情。

  不過,還是被發現了。

  「咦?小灩,躲在那裡於什麼?袁先生一大早來接你,你反而還睡懶覺。快整理整理,出發啦!」雖然年過五十,但王令鵑依然保養良好,有著雍容華貴的氣質,身材依舊纖瘦窈窕,跟女兒站在一起一就像一對年紀相差大一點的姊妹。

  不過女兒看來比較冷酷豔麗,她反倒像個養尊處優的優雅貴婦。她拉著女兒的手,將女兒的肩膀往裡推。

  「年輕人就應該好好地玩。看看你,整天就知道工作,只會在公司、家裡兩邊跑,要不就是應酬。我都快覺得你比我還老了。」

  「媽……媽,等一下啦!」皇甫灩好不容易才掙脫母親,轉向大廳中那個微笑看她窘態的臭男人。

  「你到底來幹什麼?你對我媽說了什麼?請你趕快離開,這裡不歡迎你。」 為了不讓媽媽聽到她說的話,她站得離他很近,聲音也壓得極低。而更因為他的身高,讓她不得不擡高頭說話,儘量把頭靠近他耳邊。姿勢太過暖昧,使一邊旁觀的皇甫媽媽更加認為這兩人的關係密切。

  袁勳麒低頭看她一眼,揚頭對吟吟含笑望著她們的王令鵑瀟灑一笑。「伯母,阿Pan覺得我第一次拜訪您居然挑了一大早,非常失禮。希望不會太打擾您。」

  皇甫灩仰著頭瞠目結舌瞪他。她發誓在他眼裡看到一絲挑戰的笑意,她得非常忍耐才能忍下回嘴的慾望。

  「怎麼會呢?跟你談話有趣得很。小灩,還呆呆地站在那裡幹什麼?快收東西,不然我跟你嬸嬸就幫你收拾了,到時候別怪我們收錯東西。」 王令鵑看著這一對郎才女貌,心裡十分滿意。

  這是隔了六年後,女兒才再把男朋友帶回家。雖然很心疼女兒以前受的感情傷害,但因為從前的錯誤而導致怯弱,不敢追求幸福,這是錯誤的。女兒也不小了,都二十四了,應該再重新戀愛。況且,這個男孩子不錯,眼神很幽默,不輕浮。兩人的個性可以互相彌補彌補,小灩就是太過認真、太過死心眼了一點。一點都不能放輕鬆。

  為了避免在家人面前爆發脾氣,皇甫灩決定先把這傢夥弄出家門,再來算帳。於是,她很聽話的進房收拾東西,大略梳洗一下,換上一套簡便的白襯衫、牛仔褲。匆匆向家人道別,坐上袁勳麒開來的跑車。

  她很安靜的坐著,袁勳麒則一勁微笑的開著車,非常悠哉。

  一等大宅離開視線,她開炮了。

  「我絕對不會跟你去度什麼莫名其妙的假。待會在山下放我,我自己坐計程車去上班。」她示威性的打開旅行包包讓他看,裡面淨是文件公文、化妝品。她陽奉陰違,根本沒帶半點跟旅行有關的東西。

  「嘖!」他很無可救藥的看她一眼。「現在到處都是商店,你要買什麼還怕沒有?沒帶東西一樣可以玩,別擔心,我會幫你買。話說回來,你穿這樣真好看,剛才看你下來,我以為看到了一個女學生。不過,你之前的長衫睡衣更可愛,其實你很適合不上叫……麗質量天生嗎?」 

  「我會跳車。你盡可以試試看。」她毫不客氣截斷他的讚美,將手放在車門上,虎視耽耽。 

  「我有點事跟你商量,可以表現出一點和平嗎?」他根本不理會她的威脅。「你的叔叔……過世了?」 

  「想研究我家的族譜嗎?」她戒備的看他,不忘諷刺一下。「你的追求方式還挺特殊。」

  「不是針對你,是你嬸嬸。你嬸嬸……應該沒有男朋友吧?」他淡笑看她的反應。

  「你……?」 突來的錯愕,令她忿怒的張大了眼。「我不會准許的!不是一心一意、真心真意對待嬸嬸的人,我是不會讓他接近的。」

  昨日才說要追求她,只見了嬸嬸一面,馬上就改變主意。這種人一點都不可靠!她鄙視他。

  「我沒說是我。」惡作劇得逞,他笑得很開心。「是昨天你看到的那個老頭,令嬸的學長。緊張啦?我可沒有『見、異、思、遷』。你很保護家人?很像一隻老母雞。不過,她是長輩,你是晚輩。被人疼愛、呵護的,不應該是你嗎?」

  他隱約洋腔的成語,說得怪裡怪氣,她忍不住白他一眼。

  「我家的事不用你管。你跟宋先生是什麼關係?」努力搜索前夜的模糊的印象,隱約中她只覺得那是個很帥氣的中年人。成熟、老辣,兼具知性的優雅,當下的印象裡,她其實很排拒純真的嬸嬸跟他在一起,怕被騙了。

  「你在探聽?」袁勳麒斜睨她一眼,淡淡微笑。「你真像個老母雞。」

  「如果你跟宋先生不是那麼熟,只是沾帶了一點關係,也無所謂的。」她冷笑瞪他。「前面下車。」

  「激將法啊!」他慵懶的橫出右臂,不勝愛憐的攏攏她肩膀。

  星甫灩嫌惡的左門右躲,卻總避不開。

  「我這個人是沒有什麼脾氣的。你不必裝出張牙舞爪的樣子來對付我。宋老頭的事,我會告訴你,是念在你一片護嬸心切的心意上。不過,你得陪我度度假。」

  他一副很好商量的表情,她又氣又無奈,但也無法拒絕。畢竟,她真的很擔心嬸嬸。

  她賭氣不說話,車裡除了悠揚流奏的交響樂,一切都那麼的安靜。開上了高速公路後,她看著窗外,終於忍不住問了。

  「你跟我媽瞎掰了什麼,讓她這麼喜歡你。」她很難理解這一點,媽媽很少對第一眼看見的人這麼放心的。

  「喔!只是告訴她一個關於我們的小秘密。」

  他回過頭來,笑得神秘叉淘氣。她心臟突地一跳,差點說不出話。

  「我們之間有什麼秘密?」她壓根不信他的話。

  「因為是秘密,當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所以,你也不知道。別想我現在說,只有在時機成熟的時候,我才會說出來。」他皮皮地笑說,神秘得讓人生氣。

  而他打算不說,就真的把嘴巴鬧得很緊,一路上皇甫灩威脅利誘加激將,試了不下幾十次,最後只能放棄。

  到底是什麼呢?問不出所以然,生氣看著窗外的她,一遍又一遍的回想兩人相識以來的情景,怎麼也找不到線索。

           

  車子一路南駛,連開百公裏,到了公路的盡頭,才轉向一條小山路。然後,他們又沿著山路繞,像沒有止境的在山裡迷失一樣的繞路。

  坐在涼爽的車子裡,皇甫灩有種似乎會一直開下去,直到天長地久,溫暖的生命永遠不會停下來的美好感覺。她有很久不曾這麼悠閒了。剛剛打電話回公司去請假,連翌昕都一再勸她玩得久一點,不必顧慮公事。想來她真是太緊繃了。

  這一路上,她都賭氣不說話,但氣氛卻不顯得特別僵,因為身邊的人老是在說笑、開快車、跟著音樂哼哼唱唱,中途還不忘買便當給她,雖然她連謝謝也不說,整路上就聽他一個人自言自語逗她開心,還絮絮叨叨的說著自己有幾個好朋友,他們是誰,他喜歡開跑車競速、騎馬奔馳有的沒的亂說一通,不管她是不是聽得進去。

  她並不特別喜歡山路,除了通往她家裡的那一條,但此時此刻,生著氣的她競覺得這條陽光燦爛的山路也是挺可愛的。

  如果她的人生避開了一切,就在這輛車子的行駛中過下去,似乎,也是一件可以令她接受的事。

  「快到了。可別暈車喔!我自認技術是很平穩的,從來沒有人坐得暈車過。」看她倚在車窗邊的瞼,在陽光下蒼白,他有點擔心。開了這麼長的路,也許,她會不適應。

  「我很好。」她懶懶地白他一眼。雖然心裡感激他,但她可不會對他太友好。畢竟她是被人的要脅架來的。

  他聳聳肩,把窗戶按下,微涼的山風灌進來,舒服得令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在心裡嘆息。

  「很舒服吧,」他好像介紹自己孩子一樣的得意。「這座山很大,要把它整理得又自然又美麗,可是要花很多功夫。其實呢,我們在山下已經到了這個家的門口。不過,要開到大宅,還要花上很多時間。」

  「這是你經營的度假山莊?」那他可不是普通有錢了,而是超級有錢。一整座山呢!

  「不算我的,是朋友的。不過,我們四個人一起整理它、規劃它,所以,像自己的一樣、,我們四個,什麼都可以分享,比親兄弟還親。」

  他稍長即肩的頭髮在山風裡飛揚,看來有點驕傲、意氣風發。可以感覺他口中那些朋友的感情。

  「連女人也是?」但她不相信這些富家公子會有什麼純潔的感情。

  果然,他臉色略變。「這個玩笑開得有點過分了。」

  她沒看過他這麼嚴肅的臉,一向開朗的眼睛現在冷銳得像把刀,但她不怕。「有什麼過分的?這世界上很多人都這麼做,早死而且該死的甘迺迪兄弟共享瑪麗蓮夢露,蘇丹王宮裡多的是各國政商名人聚在一起亂搞,而本國商圈裡的知名人士恐怕也有不少人這麼做。我從不瞭解你們,調查調查你們的性傾向難道不可以?」

  他笑了,笑得好像她剛剛說的一切都很荒謬,讓她不由得生氣回瞪。

  「你的防衛心真強,對男人的印象也不太好。是誰讓你這麼失望?」 問得很隨意,但是他最在意的問題。

  「這跟你沒關係。」她一臉防衛,像只面對敵人張滿了刺的刺蝟。

  「是沒關係。」 只是沒套出話有點失望。「終點站到了,下車的旅客,請準備下車。」

  打開車門,燦爛的陽光立刻流映在他帥氣開朗的臉上,而他的笑臉甚至比陽光還亮眼。皇甫灩一時失神,回神後只能氣惱的瞪著他。

  她對他,也對自己生氣。該死的,長這麼好看真讓人心煩!

  這座山園大得驚人,一整座山的範圍,聽說三天才能逛完。山的向陽面是牧草地,佔了山園的大半部分,山園不養牛、豬、雞、鴨這些典型農家動物,只養馬。耗費巨資剷平一大片山土,細心養了一大片草地,只為了幾匹馬。皇甫灩覺得這真是資源的最大浪費,空間的奢侈。

  而主宅在正山頂上,大得更是嚇人。平片開展的兩層樓拓荒期美式長樓,光建坪大概就不下幾百坪,簡直像座博物展覽館。皇甫灩家傳的山頂別墅也不小,但與這棟大宅比起來似乎也算是迷你。

  「有錢人!」皇甫灩朝他冷哼。

  「不是每個有錢人都懂得過這種生活的。」袁勳麒不以為意笑笑,領先進門。皇甫灩冷冷地跟在他背後。

  皇甫灩一直以為這段時間她將單獨與袁勳麒相處,畢竟男人約女人通常存心不良,處境當然愈尷尬愈曖昧愈好。因此,當她進人大廳意外看見圍著野餐桌滿滿一圈狀若悠閒聊天、喝下午茶的人群,頓時傻了眼。

  「坐吧!喝什麼?」袁勳麒拉來兩張造型古典的籐椅,自己坐了以後,也拉她坐下,然後跟在場所有人熱絡招呼。大哥、大嫂、淩老三、小葉、清清、漾漾,一片亂喊。

  皇甫灩尚未適應這突然的一切,但廚工已在身旁等候,她只好點了一杯熱咖啡,袁勳麒忽然又遞給她一盤蛋糕,並且很享受地喝起他的茶,吃他的蛋糕,與他的朋友閒扯淡,完全不顧她的窘態。她驀然有些生氣。

  「皇甫小姐不必客氣。」皇甫灩身邊叫大嫂的女人笑盈盈地對她說。說是大嫂,但看來清秀幽雅而且年輕,幾乎比她大不了多少。而最讓她驚訝的是,袁勳麒沒有為他們互相介紹過,他們竟知道她。

  「你怎麼知道我?」

  「馬癡袁早說過要帶你來,大家都知道呀,這傢夥沒通知你會有很多人跟你們一起度假嗎?」小葉側著俊美冷酷的半邊臉挑眉瞪著袁勳麒

  「Suprise!驚喜!這是個禮物。Didyougetit?」袁勳麒聳肩攤手,一副「這不是我的錯」 的模樣,很討打。

  「這一點也不幽默。」皇甫灩低聲在他耳邊警告。

  「既然來了,就放輕鬆點。這裡很舒服,而且漂亮,不用太在意我們,也許會過得很愉快喲!」老三淩克煻敏感的嗅出兩人之間有點不對勁,別有意味睹了袁勳麒一眼。

  皇甫灩環視週遭,不得不同意淩克塘的話。撇開她個人情緒的話,這真的是個令人放鬆神經的好地方。四周風景不必說了,她一路上山已欣賞過,房子本身大卻不顯空蕩,佈置得很有鄉村家庭的溫馨感,而裡裡外外的花卉植栽設計得相當自然而且養得非常健壯,跟一般公司行號或豪宅巨戶買來充數的盆栽完全不同,讓房子看來可親可愛。她想若讓同樣喜歡植栽的媽媽、嬸嬸看到了一定很高興。

  如果放鬆心情,而且對身旁的討厭鬼置之不理的話,的確是適度過一個好假期的地方,甚至她還有點希望能讓媽媽、嬸嬸來看一看。

  這麼一想,她竟感到全身放鬆,心裡也悠閒起來。

  下午茶時間很快便結束,因為他們到達時其實已近黃昏。皇甫灩話很少,多半安靜喝茶、吃點心,聽這群陌生人說話。她頗喜歡這群年輕人在一起的氣氛,沒有心機,沒有算計,雖然很會鬥嘴,互揭瘡疤,但這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只增加了笑聲,沒有任何人多心的計較。他們是很自在很從容的一群人,很難得,跟她目前為止在商場上接觸的人都不一樣。由他們的姓氏,她猜想大概就是商圈裡流傳的騎士聯盟那一夥人,久聞大名,但她沒想到這群人竟然很不同,他們很精明,但不算計,也不輕易被人算計,不能用以往的方式對待。於是她選擇最低最安靜的姿態,靜觀其變。

  午茶結束袁勳麒才帶她到客房讓她安頓東西。他環胸倚在門邊,微笑著,看她在床邊整理帶來的稀少行李,以及傭人送上來的日常用品,足夠一個星期用的份量。

  「很高興你終究願意留下來。」

  「你很得意?」皇甫灩停下來回過頭瞪他。「我留下來的原因你很清楚!如果不是為了嬸嬸,我一秒鐘也待不下去。」

  「女孩子家不要大常說謊話。」袁勳麒嘖嘖搖著手指頭。「我想我的意識很清醒,應該沒看錯,從剛剛到現在,你的精神狀態和身體狀態都是很放鬆的。其實你很喜歡這裡吧?」

  「這裡是很好。」皇甫灩微笑,隨即收斂轉過身不理會他。「但有你在就顯得很討厭。」

  她不友善的回應,袁勳麒似乎不在乎,一徑盯著她看。「我無所謂呀!只要你心裡可以享受這個地方就OK了。」

  「我已經按照約定留下來了,希望你不但懂得中文,還要懂得守信。」

  皇甫灩再度轉身並走近他,淺淺冷冷一笑,袁勳麒很捧場的相應微笑。

  「請出去,我要換衣服。」

  袁勳麒被當面甩上了門,但他心情還是不錯。一直走到門外,笑容的燦爛度直可比擬炫力的夕陽。

  他有一整個星期的時間,他相信必定可以解開她的秘密,讓他們彼此更加瞭解對方。

            

  又是野餐?

  皇甫灩這兒天閉的被袁勳麒拉著在山上亂逛,他甚至想說服她騎上他那匹見了人就直磨蹭的怪馬!皇甫灩覺得這真是開玩笑,她才不玩危險又難控制的動物,讓自己難堪。而每次一到吃飯時間,這群人就喜歡聚在一起,他們好像特別喜歡在荒郊野地吃飯,尤其是燒烤。大概有很嚴重的西部生活妄想症!

  雖然不排斥,但皇甫灩覺得她一輩子野餐的次數可能都在這幾天裡用完了。皇甫灩端著啤酒罐,撥去沾在布鞋上的動物毛髮。又是黃昏,他們群聚在牧場邊緣,生起營火,趁著夕陽的背景,還真有幾分西部拓荒者的情調。

  皇甫灩愈來愈覺得這群說得上是本國商業菁英分子最頂尖的人,其實像一批太過聰明的過動兒。看他們投入玩樂的模樣,工作好像是他們的休閒調劑,玩樂才是正事。想來十分令人嫉妒,但上天從來就是這麼不公平。

  「你的精神鬆懈了不少,這幾天看起來臉色比較好了,馬癡袁帶你來度假是對的。」 音樂家葉繼青的漫畫家太太夏清清端了一盤烤肉給她,更一屁股大刺刺在她身邊坐下,陪伴她享用大餐。

  皇甫灩對這群商業青英的女眷都印象良好,而且靠近她們很容易放鬆神經,因此很大方的攀談。「我臉色很難看?」

  「嗯!看起來就像是壓力很大的模樣。」夏清清嘴裡含著飲料,口齒不清的說。「我很清楚身上有太大壓力的時候,女人看起來是什麼樣的,就像我趕畫稿趕得熬夜通宵的那個樣子,面無表情、臉色枯黃、六神無主,簡直就像一具殭屍。」

  「我看起來有那麼醜?」皇甫灩不由摸摸自己的瞼。她覺得自己一樣這麼漂亮,沒什麼差別。

  「不是呀!你很漂亮,只是氣色有點不大好。」

  夏清清大約與皇甫灩同年,皇甫灩看著夏清清燦爛的微笑卻覺得她樣子像個小女孩,不論是氣質或者談話,天真得不可思議,而且說話跳脫正常邏輯,讓人聽得模模糊糊。皇甫灩覺得最不可思議的是這樣一個迷糊天真、性格開朗的女孩,居然會是整天板著一張酷臉。說話犀利又辣口的搖滾歌手葉繼音的太太!

  「她的意思是,你很漂亮,可惜生活得太緊張,看起來神經很緊繃,讓人覺得你不快樂。」柳光耘也走過來與她們坐在一起,並且擔任翻譯的角色。

  袁勳麒與他一夥兄弟圍在火堆邊七手八腳烤肉兼吵架,很男孩氣的倪漾漾跟調皮的淩克塘並肩作戰,與袁勳麒、葉繼音舌戰,成熟穩重的淩克嘩微笑看他們胡鬧。皇甫灩坐得離火堆有一段距離,依然像這幾天一貫的遠遠看著袁勳麒與他的朋友們玩鬧。三十幾歲的人, 又管這麼大的企業,居然能夠玩得這麼率性自在,很難令人相信,但也令她有些羨慕。

  可以這麼輕鬆卻又放肆天真的玩的場面,似乎離她很遠了。

  「你是我看過最不苟言笑的女孩子。不管在什麼時候,做什麼事,好像都心事沈沈。看來阿Ben之前向我們介紹你,說得直是貼切。」柳光耘文靜幽雅淺笑。 

  「他怎麼說我?」 皇甫灩很好奇。

  「blue、blue、blue」 

  皇甫灩忍不住翻白眼。

  柳光耘溫柔的看著她。「我倒覺得形容得很貼切,他下了很多功夫來瞭解你。以前我以為他是玩世不恭的浪子,但想不到他這麼細心。看來他是真的遇到真命天女了。

  「狗改不了吃屎的。」 皇甫灩冷哼了聲,「你們真是一群天真的女人,因此也很容易快樂。但這世界上不快樂也不代表這個人過得不好,至少我很滿意自己的狀態,不覺得有什麼妨礙。」

  「但你不覺得這樣放輕鬆的過日子很好嗎?不讓壓力壓在肩上,不把事情放在心裡,不要說心情變好了,連人也會清爽開朗,遇到挫折也會樂觀得多。」夏清清一瞼天真好奇的望著皇甫灩。

  「也許吧!但性格是天生的,我這人天生就是這樣,改不了的。」

  皇甫灩不想再與她們多有牽扯,事實上不希望再感受她們的溫情關懷,因此微微一笑自行走開,轉到牧場角落的花園。即使相處愉快,她還是希望獨處,她相信假期結束後,她也不會再與他們有交集。

  「你又躲起來了,這麼害羞?」袁勳麒不顧好友的嘲笑,拋下熱鬧的聚會找到她。看到她又自閉彆扭的躲在偏僻地方,他心裡一陣好笑。

  「我不喜歡太多人的地方。」皇甫灩冷冷的,不太搭理他。

  「不喜歡人多的地方?那這幾年你怎麼應酬?」袁勳麒故意坐在她身邊,對她射過來的衛生眼視若無睹。

  「現在我不想應酬,尤其是你。快滾吧!」

  「原來你不想聽有關老宋的事。」袁勳麒故意裝得很無辜可憐。「那好吧!我只好滾人了。」

  皇甫灩只好臭著臉將他拉回來,開始聽他鬼扯。

  到這裡住了三天,每回只要她悄悄從熱鬧的聚會離開,他就會跟著找到她,然後以這相同的理由威脅她不得不坐下來聽他鬼扯一些年少時代的豐功偉業。什麼賽車、騎士聯盟、摧毀邪惡的奧亞集團……他把自己的經歷說得像童話故事。

  她當然曾經拒聽這些沒營養的故事,但他卻有一個很爛理由讓她不得不聽。據說,對茵茵嬸有意思的宋廣家先生,跟他們騎士聯盟的關係可以扯到高中時代那麼遠,所以,他必須話說從頭交代清楚。

  宋廣家與他們之間的關係,簡單歸納,就是一部少年勵志電影的情節。四個遊手好閒的小混蛋,被一個賽車高手感化,不但從此迷上玩車、賽車,還收拾起不務正業的心態,終於本本分分的做了一些該做的事。皇甫灩覺得實在非常老土,但袁勳麒自己說得一副很感動的樣子。

  「希望你這次真的長話短說。」 皇甫灩不抱什麼期望的調侃他。她覺得所有從他口裡敘述的事件,用意都在吹捧他自己,因此他總是極盡所能雜七雜八、添油加醋、灑狗血的說一堆,有效用的訊息整理以後沒剩多少。

  「這次真的只說重點。中午我們談到哪?」袁勳麒把帶來的啤酒開一罐給她。

  「說到你們決定開一家道地的騎士酒吧,所以就有了我曾經去過的那一家店。」

  「是了。所以就有了那家店。」

  「然後呢?」皇甫灩很不耐煩他拖拖拉拉。

  「說完了。」

  袁勳麒兩手一攤,皇甫灩也兩眼一瞪,火辣地殺向他。

  「別生氣,真的是說完了,我也不知道應該再說什麼。要不一你問吧!看你還有什麼疑問,你問,我答,比較符合你的需要。」

  皇甫灩嘴一扁,頗為無奈。「宋先生年輕時候的異性關係怎麼樣?是不是很花心?」

  「不知道。那老頭嘴巴又壞又緊,我們幾個套他好幾次,也套不出他的風流史。老實說,我也很好奇他到了這把年紀還沒有女人,是不是有一段感情的創傷?至於我呢!對感情的觀念是很開朗的……」

  「那麼他對家庭的觀念呢?」皇甫灩毫不客氣截斷他的自吹自擂。

  「不知道。但我肯定是一個好丈夫,又浪漫,又體貼。也會是一個好爸爸,因為我有童心,而且觀念開放。」在皇甫灩來得及阻斷他之前,袁勳麒趕緊將推銷自己的形容同說完。

  「我看沒必要談下去了,你什麼也不知道。」皇甫灩乾脆走人。

  袁勳麒拉住她。「喂!買賣不成仁義在,陪我談談也不過分吧!你肯跟著我來度假,除了替你嬸嬸打聽,多少也對我有點好感咯?」

  「你挺會做夢的。」皇甫灩拉開他大手,撿個離他有點距離的位子坐。

  「這麼問好了。你住在這裡幾天,對我的印象一定大大轉好了。為什麼呢?因為你已經不記得看見我的時候要皺眉頭,是不是?」袁勳麒不識相的坐到她身邊。

  「不是呀!我現在就皺眉頭給你看。」皇甫灩立刻把一雙有個性的眉間蹙得緊緊的。

  「真聽話。」袁勳麒剛說完.皇甫灩馬上垂下眉毛,別過頭去。他笑看她一顰一怒,愈看愈覺得可愛。「相處這麼多天,難道你不覺得我們會是一對很有默契的情侶?」

  「我這麼討厭你,不可能當你的情人。」皇甫灩橫了他一眼。「你對每個看上眼的女人都是這麼追求的嗎?好像不是很高段。」

  「我從來不需要追求女人,都是女人看上我。但是目前只有一個女朋友,不像你想得那麼多。」袁勳麒靠在樹於上斜眼看她。

  皇甫灩以為自己對他的話是不會有任何反應的,怎料心裡竟一陣陣的酸澀,極不舒服,悶悶望著黑暗中散發甜香的夜合花,悄悄地輕捶著石椅。

  袁勳麒看著她的表情,肯定她對自己是有點在意。他暗裡高興。「我那個女朋友脾氣很大,大概跟你差不多,不過呢!很貼心,而且粘人,又可愛。曖,我只要一下沒看見她,就非常的想念。」

  「不要臉。」皇甫灩低聲的說。

  「罵我嗎?」被罵了他還是嘻皮笑臉的。

  「你真是無恥,有了女朋友,還在這裡釣女人。」他就像那些貪得無厭的下流男人,她應該打從心裡鄙棄他,但她發覺自己很難由衷的去討厭這個人。

  「吃醋?」

  皇甫灩白眼回敬他。

  「我女朋友很喜歡你,如果讓你當我老婆,她是不會有意見的。」

  「你這人從頭到尾都惡劣到了極點,我沒興趣跟你談下去。」皇甫灩決定結束這段無聊的談話,也不想再讓自己的心情有起伏。

  「原來寰宇精明能幹的女總裁這麼容易吃醋,跟馬也生氣!」袁勳麒跨一步就站在她面前,笑得很賊。

  皇甫灩先是愣了一下,繼而氣得朝他穿著皮靴的腳尖用力一踱,踱得他抱腿大叫。

  「耍得人團團轉很高興嗎?無聊!」 

  袁勳麒笑了一笑,捏捏腳尖後站直。「踩了這一腳,氣消了嗎?」

  「沒有。」如果她方才看見他疼的樣子還有點後悔,現在也消得差不多了。

  「那麼……用這個還你。」

  他矯健的手臂突然向她伸出,抓住她纖細的手腕,往前一帶,讓她掉人懷裡。皇甫灩重心不穩之餘雙手抓緊他領口平衡身體,繼而聞到他身上特殊的牧草芳香,心神一蕩,機警的神經立刻意識到兩人之間曖昧的姿態,但要掙脫已來不及。

  袁勳麒舒臂握住她腰間,騰出大手輕撫她細嫩的後頸。皇甫灩剛變臉色,斥責的話正要說出口,溫潤柔和的觸感已將她的話語吞沒,她驚訝的怔忡,腦中一片空白。

  香甜、溫暖,他淺淺初嘗她微涼的紅唇,舌尖就像融入了一碗醇和的熱湯,既迷人又溫馨,溫醇的感受瀰漫互相依偎的舌齒,流連久久。

  袁勳麒打從心裡嘆了口氣!親密的親吻就應該是這種感覺,神魂迷亂,不能自制。如果對她還有點不確定,在這一吻後,怎麼也不必懷疑了。他手掌使勁將她更靠近自己,更便於深人的吻她,更親呢的沈醉,但吻觸之下的她,似乎稍嫌生澀。

  皇甫灩被他突如其來的親吻嚇傻,臉上所有器官都籠罩在他牧草的清爽氣息下,不知所措。但他再度緊切的擁抱卻喚醒了出神的她,抓住他領口的雙手一撐,離開他溫熱令她臉紅的唇,右手一揮,一個響亮的巴掌。

  袁勳麒從她離開唇邊那一刻便清醒過來,他知道她準備反擊,而他打算一點也不反抗。於是,清脆的疼痛應聲而來,他眼閉也不閉,甚至掛著一絲笑意看她。

  商場裡傳說她擅長桃色交易? 商場裡說她吃男人不吐骨頭?但吻觸中細微的生澀反應又代表什麼?袁勳麒覺得這是一個有趣的問題。

  「這是警告。」皇甫灩恨死了他嘴邊的笑意,但看著他頰邊突兀的泛紅,暗地裡有些後悔用力太猛。

  「警告你?還是警告我?」他笑意不改。

  「明知故問!」皇甫灩白他一眼。

  「那一定是警告你咯!說來,你真是很緊繃。偶爾放鬆一下 給自己一個陶醉的片段.又有什麼關係呢?」他毫不在意的輕輕撫了撫面頰。「力道很好,看你這麼瘦弱,沒想到力氣挺大。」

  「我可以告你性騷擾。」 皇甫灩惡狠狠怒瞪他。

  他以無辜的眼光注視她。「性騷擾?你把我一片好心當成性騷擾?唉!早知道就不親你了,還不如去親我那匹乖巧的丫頭。」

  「性騷擾也算好心?」 皇甫灩冷哼,壓根不信他胡謅。

  袁勳麒神秘微笑,拉住不情願的她往花園一角的蓄水槽,指指水面要她看。月光清亮,照人平靜的水面,就像一面光滑的鏡子。

  「看什麼?」真是莫名其妙!混血兒果然思想都怪怪的。

  「你呀!看看你變得多漂亮。雙眼有神,朝氣蓬勃,看起來精神飽滿。一邊生氣,一邊害羞的你看起來最漂亮。」他一瞼欣賞的看著水面,反而令她有點被注視得不好意思。

  「你國籍哪裡?」皇甫勳麒看水面,轉眼斜看他,淡淡的問。

  「冰島。很驚訝嗎?那裡的春天可是漂亮得很。我說過身上有八種血源,要把我生得這麼handsome,也只有集合各個人種的優點了,是不是?但是我親愛的媽咪恰好跟你同種,所以我身上還是有很多中國的味道,對不對?」他也斜過臉對她笑,眼裡淨是自豪。

  「你根本是外國人。」皇甫灩再踩他一腳,得意萬分的看他痛得目瞪口呆。「記住了!這種行為在華文國家叫做性騷擾。我們不是閒著沒事就玩親吻的民族,隨便對女人做這種事,不管什麼理由,都是要受罰的。」

  皇甫灩甩了甩頭髮,性格十足的離開。

  「嘖!特級小辣椒,虧你受得了。」淩克塘從樹叢後走了出來,拍拍他看來受創嚴重的好兄弟,也不知在樹叢裡躲了多久。

  袁勳麒橫他一眼。「你不懂。就是這麼有個性的女人才有精神。」順腳也踩了他一記,讓淩克搪齜牙咧嘴回瞪。

  「記著!下次別躲在樹叢裡偷看別人親熱,會遭天譴的。」袁勳麒跟著皇甫灩離開的路徑走了。點瑕疵,午餐還不得閒,只能讓文翌昕幫她帶個漢堡,好讓她邊吃邊做。

  文翌昕把漢堡可樂拎到她桌上,對埋首企劃書裡的她嘆口氣。

  皇甫灩聞聲擡起頭淺淺一笑。「回來啦!謝謝,你忙你的吧。」一手撥開包裝,一邊看企畫書,一邊咬起漢堡。

  文翌灩低下頭來,冷不防拿開她手上的企劃書。「吃完再看吧!也不必這麼急。」

  皇甫灩無奈看他一眼,神情嚴肅,把企劃書拿回手上。「你知道我不喜歡讓事情堆著。」

  「我以為放了一個長假,應該會讓你懂得怎麼放鬆自己,沒想到,好像適得其反。」

  上個禮拜突然接到皇甫太太替皇甫灩請假的電話,雖然有點措手不及,但站在朋友的立場上,文翌昕覺得這個長假放得很應該。從以一筆小資金重新創業,到為了鞏固寰宇的規模四處擴充業務範圍,這幾年皇甫灩似乎沒放過什麼假,工作、應酬佔去她所有的時間,文翌昕有時都覺得她狂熱得過分。以前他就常勸她休息,沒想到突然這麼一天,她就放了假,沒來上班。但他是替她高興的。

  「別再提了。」皇甫灩皺起鼻子嘟著嘴,易於平常的可愛樣。「好端端的放什麼假呢!真是的。看看這堆文件,多得讓我頭痛。」

  「不過你看起來清爽不少,我很久沒看到你有這麼俏皮的表情,好像……回到學生時代的你。」文翌昕頗有感慨的說。

  皇甫灩愣了一下,五官板回往常的嚴肅。她心裡有點尷尬。「當回一個笨女人不是好事。你希望我回到那個天真卻愚蠢的皇甫灩?你們男人好像比較欣賞笨女人。」

  文翌昕被她挖苦,只能無奈一笑。「我只是希望你多多享受生活,不要只顧著工作。」

  「如果工作就是我的享受,不也一樣?」皇甫灩不置可否一笑。「你不必擔心我,我自己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文翌昕雙手一攤,無奈的聳肩離開。他總是說不過她。

  皇甫灩看著門關上後,輕輕柔撫自己的臉頰。是真嗎?她真的改變了?不過是一次假期,與那個人相處了幾天,難道真有這麼大的影響?皇甫灩搖搖頭,將那個這幾日來老是浮上心頭的臉抹去。她自己不覺得有什麼變化,她依舊是冷靜、理智的皇甫灩,除了媽媽、嬸嬸,這家公司,沒有什麼是值得她留戀感情的。

  只是,明明是被強迫去度假的,怎麼她對那段假期有一點懷念?

  電話內線響起,皇甫灩抹去多徐的思慮一專心在公事上,但接起電話後,櫃檯傳話紀允倫來訪,除了令她意外,更勾起她使壞的好興致。

  「阿Pan,這人從你度假那天開始,每天都來等門,不知打什麼主意。我覺得他看來不怎麼誠懇,你要見他嗎?」文翌昕接到消息馬上撥內線給她。

  「見啊!我想沒什麼人是我應付不了。趁早解決他,免得一天到晚煩人。」 皇甫灩按下櫃檯內線,滿心期待這個工作之外的調劑。

  很快的,紀允倫提著一盒紙袋推開辦公室的門,眼光直盯著她。皇甫灩見他驚豔的表情,心裡一陣冷笑,但臉上卻立刻浮起豔麗動人甜美的笑靨。

  「好久不見。」她的聲音甜得像糖。

  「是呀!」紀允倫被她笑得心裡一陣暈蕩。「躲了這麼多天,沒想到你終於願意認得我。我幫你帶了一份凱華餐廳的鮭魚沙拉、馬鈴薯冷湯,你一直喜歡吃這兩道菜。」

  皇甫灩看他熱心的在一旁沙發茶幾上佈置,心裡一陣好笑。

  「我吃過了。」她悠悠涼涼地說,頗有袖手旁觀看跳樑小醜好戲的閒情逸致。

  「漢堡?漢堡怎能算是正餐?女人要懂得好好保養自己。我覺得你憔悴了許多,是不是太忙了?」紀允倫一副體貼模樣,幫她把辦公桌上剩餘的漢堡、可樂收拾打包。

  「你太太好嗎?我見過她幾次,她很喜歡出席義賣宴會,手筆也大,很有愛心。」她大方不客氣坐到沙發上,拿起叉子便率性的吃了起來。

  「她很天真,不懂得我的辛苦。」紀允倫坐到她身邊,開始吐起苦水。「雅文是千金大小姐,從小花錢是不需要考慮的,捐款跟逛百貨公司沒有差別。我嶽父寵女兒什麼都順著她,就算公司營運狀況不佳,也不允許我限制雅文的開銷。唉!有時候,更是很為難。」要一個女人傾心!首先要得到她的同情,尤其是這種委屈是因為另一個女人的錯誤。

  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敵意,有時真是男人征服女人的好武器。紀允倫數年穿梭女人叢,非常瞭解這個道理。

  「這麼痛苦,幹嘛不離婚?」皇甫灩一口氣將桌上食物掃個精光,對他說什麼似是興趣缺缺可有可無的聽著。

  「她總是我太太,她對我不好,我卻不能對不起她。」紀允倫痛苦的凝視她,但皇甫灩機靈流盼的眼神卻不符合他的期望。她應該帶著傷感的看著他,但她表現的似乎是——很愉快?

  「真偉大。」皇甫灩一臉不可思議的佩服,憐憫而且同情的說。「沒想到你這麼堅貞忠烈!看在我們曾經是朋友的分上,也許我改天找你太太談一談,讓她改一改,也別讓你這麼痛苦。我想你太太一定也很愛你,也許她願意為你做一切犧牲呢,放心吧,你們一定會沒事的。」

  紀允倫沒想到會聽見她勸解,整個人傻了,支吾半天,終於說出一句謝謝。皇甫灩笑得甜美嬌豔,要他別客氣。

  紀允倫清了清喉嚨,這跟他預期設定的情境完全不合,他不得不另起開頭。

  「小灩,我以前很對不起你,但看到你過得這麼好,我很慚愧又放心。你今天願意見我,是不是願意原諒我呢?」

  「你沒對不起我,為什麼需要原諒?」看到紀允倫瞠目結舌的蠢樣,皇甫灩十分痛快。「我還覺得應該向你道謝呢!這幾年我才開竅,原來自由自在這麼舒服,人生就是要過得痛快一點,享受自己。我這麼年輕,又漂亮,更可貴的是單身,每天光約會的邀請部推不完,整天玩宴會,比起以前孤孤單單的日子真是熱鬧了很多,而且我覺得自己愈來愈是漂亮。你說是不是?」皇甫灩別有惡意的挑眉睨他。

  「這麼說好像我這幾年的自責和擔心,顯得有點多餘了。」紀允倫根本沒想到皇甫灩會變得這麼犀利,難以對付。一番話,說得他背上寒毛豎立。

  皇甫灩突然輕盈如鈴一串笑聲,響亂了紀允倫的冷靜思緒,目光凝滯望著不知所以笑得燦爛無比的她。

  「謝謝你的午餐,我吃得很愉快,停了這麼久,我想我需要工作了,再見咯!」皇甫灩飛快按下內線請秘書文翌昕來替她送客。

  紀允倫在一陣莫名其妙的懊惱挫敗情緒中被請了出去,相較於他,皇甫灩則是過了她一整個早上最愉快的一段時間,直到文翌昕送走了紀允倫回來向她報備,她嘴角濃濃的笑意都還未散去。

  「這麼高興?」文翌昕當然看出她笑容裡的惡作劇成分。「看來他得罪你很深。什麼淵源呢?」他狀若無意的試探。

  「學生時代的蠢恩怨,不值一提,我只是拿他來殺殺時間。」皇甫灩看看手錶,笑意盡斂。

  「工作了。」

  文翌昕看著收起好心情的她,又像帶了一層冷酷的面具,忍不住輕輕嘆口氣,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打入她心裡,瞭解她真正的內心想法。

               

  「嗨!在這裡。」

  皇甫灩遠遠便看到袁勳麒舉著酒杯對站在酒吧門邊的她大喊,喊的她覺得幾乎酒吧裡一半的人都轉過頭來看她,令她頰邊赤豔豔地,有些困窘。但她絕不會在他面前示弱。

  「早看到了,你一定要鬼叫鬼叫的嗎?」皇甫灩瞪他一眼,向吧檯要了一杯馬丁尼,接著眼光便在酒吧四周掃來掃去。

  袁勳麒嘖嘖出聲看她,動手將她的臉轉過來對準自己,恰好正視她的白眼。「約會的時候要專心。」

  「誰有空跟你約會?你答應帶我見宋先生我才來的。」她拍掉他老是不規矩放在他自己身上的手。

  好不容易利用一個上午幾乎解決了一半放長假所累積下來的公文、企劃書,下午居然又接到他邀約的電話。她當然是當下一口回絕。但這狡猾的男人又利用了她的弱點,讓她不得不上鉤。不過這次在赴的前她心裡已有準備,十分鐘內見不到人,她一定走人,絕不再上當。

  「對我來說就是約會。你今天很漂亮,嗯!果然純淨自然、剪裁適當的白襯衫還是最適合你。我老覺得你穿小禮服、或者套裝,好像很不舒服,眉頭皺得緊緊的。」袁勳麒眼光停留在她領口下方黑珍珠鑲鑽的薔薇別針上,她清瘦未施脂粉的薄臉趁著珍珠溫圓的光華,在吵鬧的酒吧裡像浮起一輪安靜的光圈。袁勳麒第一次覺得安靜是美麗的。

  「你這嘴除了說廢話,好像不太會使用其它功能。」皇甫灩一對上他就無法克制的展現毒舌本領。

  對於她不甚中聽的評語,袁勳麒聽了也好似毫不生氣,帶著優雅微笑喝乾了酒,突然伸出手指將皇甫灩薄薄兩片俏唇夾緊,惹得她眼睛幾乎瞪出火來。

  「這麼漂亮的嘴唇,要好好地保養。說話這麼沒氣質,會汙染它的美麗喔!」他諄諄教誨的模樣,像在對一個小孩說教,但搭在他略帶斜氣的臉上,偏偏十分的滑稽沒有說服力。

  皇甫灩本來想生氣,一直瞪著他的臉卻終究忍不住笑出來,一把推開他手指,半捂著臉,笑得燦爛開朗。

  「真可愛。」 袁勳麒除了眼光欣賞,也不吝讚美。「你現在跟昨天在山上一樣可愛。」

  「別再提了。」想起那段被拐走的假期,皇甫灩馬上收起笑臉。「人呢?你休想再騙我一次,見不到人,我馬上就走。」她背起手袋威脅他。

  「聽說皇甫小姐想見我。」宋廣家從吧檯的酒櫃後轉出來,溫和笑容一樣的瀟灑從容。

  「老傢夥!故意躲起來整我。」袁勳麒懶懶地埋怨一下。「人給你引見啦!這次不會再擺瞼色給我看吧?」趁著她的注意力放在宋廣家身上,他將身體悄悄地,不知不覺地偎近她。

  皇甫灩靜靜地觀察宋廣家,她小心翼翼提醒自己,事關嬸嬸的幸福,千萬要保持清晰的思路,不要被他任何的討好言詞、動作給敷衍成功。但十分意外的發現這位中年男人身上居然有一股能讓她信服的氣質,而且令她感到可以依靠的安全感。她對他實在是有意外的好感。

  「宋先生是不是真心喜歡我的茵茵嬸?」最後她決定開門見山的問,心想面對這樣的人物用不著左拐右彎的刺探。

  「是的。」宋廣家似乎不意外,淺淺的、和藹的微笑。「我曾經錯過她一次。現在上帝給了我一個彌補的機會,而這一回,說什麼我也不會讓她離開身邊。」

  「你很自信。但我該怎麼信任你?茵茵嬸很愛叔叔的,雖然叔叔過世了這麼久,一直也沒有改變過。叔叔生前留下的花房,這幾年她維護得就像叔叔生前一樣,有時還待在花房裡對滿屋子的花說心事,想念叔叔。你有把握從一個死去的人手裡將她的心搶過來嗎?」而這是皇甫灩與王令鵑期待的。

  「我不必與任何人搶奪她,更不會要求她忘記令叔父。」宋廣家莞爾一笑。「活到我們這個年紀,回憶是很可貴的,尤其是曾經天真幸福的歲月。人呢!常會覺得自己多半時間裡都過得不好,所以那些印象深刻的幸福記憶是很可貴的,至少會帶給人安慰的日味。我很感謝令叔父給她一段這麼美的記憶,我知道令叔父很愛她,他們的感情很好。正因為她曾經如此幸福,也一直珍惜這分幸福,所以現在的她很美,而且天真快樂,一點也沒變,就像二十年前我剛認識她的時候。我打算一直珍惜她,珍惜她現在的天真,還有她過往的快樂。」

  樂手吹奏小喇叭獨奏,樂曲低沈幽蕩,宋廣家成熟輕緩的感性陳述,飄搖薰然的眼光,臉上神情就像面對著心愛的女人,柔情款款。皇甫灩其實不曾預期會聽見他這番誠懇的表述。她想自己不過是來要求一個保證,或者達成一項協定,以保障她最愛的茵茵嬸。但聽著他成熟的感嘆,她既感激且陶醉,忍不住居然有些感傷。

  「如果連年輕時候的天真幸福回憶都沒有,那麼這一輩到老,豈不是很慘?連一點值得留戀讓人珍惜的都沒有。」她想起自己不堪回首的青春。

  「你還這麼年輕,又漂亮,擔心什麼?想戀愛,隨時都有機會。」宋廣家有意無意的瞄向悄悄偎近皇甫灩的袁勳麒。

  「這世界上好男人是很少的。嬸嬸跟媽媽是太過幸運。」 當然,還有昨天才分開的淩家那群家眷。

  「你身邊就有一個。」袁勳麒微笑搭上她的肩,預期中的吃了她一記白眼。

  「離我遠一點。」她右肘一拐,卻被他一手抓住動彈不得。

  「你真是粗魯,一天到晚對我動手動腳。」他一臉無辜的指控。

  「動手動腳的是你。」既掙脫不了,又無法封住他的胡言亂語,她只好轉頭向來廣家求助。「這人很討厭,可不可以幫我趕他走?」

  宋廣家含笑看了皇甫灩一眼,笑得她心裡發毛。「你真的很討厭他?」

  她義無反顧的點頭。

  「但是我聽說你們一起度假過得很愉快。」宋廣家一臉疑惑。

  袁勳麒立刻大笑出聲。「是啊!我可以作證。」

  「度假歸度假。而且我又不是單獨跟他過。」皇甫灩一時間竟然有些詞窮。

  「小灩……容許我這樣喊你嗎?」

  皇甫灩默然頷首。

  「如果不想荒廢一輩子,讓未來後悔,要試著坦率一點,不要讓過去不愉快、痛苦的記憶綁住自己。」

  宋廣家微笑拍拍她肩膀後,轉人吧檯裡。皇甫灩望著宋廣家背影,怔怔出神。

  「發生過什麼?」袁勳麒收起笑臉,正經溫柔的注視她。

  「不知道你們說什麼。話談完了,我該回家了,放開吧!」皇甫灩仍推不開他。

  「Whathadhappened?」他更認真的注視她,口氣是她不曾聽過的嚴肅低沈。

  皇甫灩別過頭去不理他。

  「跟紀允倫有關,還是跟你指甲上已經洗掉的故事有關?或者,都是?」他大膽將所有疑問聯想。

  「你挺會幻想的。」

  「我也希望自己不是幻想,要不然,要等一個心理受傷的女人治癒傷口,再接受另一段感情,要花很長時間的。」他誇張的嘆氣。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皇甫灩打定主意,不管他說什麼都不回應。

  『不如你跟我交往試試看,也許會讓你忘記過去,忘記不愉快。相信我,我很可靠的。」他似真似假的說,邊擺出一副誇張的誠懇模樣,很逗人。

  「可靠不是自己說了算的。」皇甫灩忍不住轉過頭對著他又帥又痞又自大的模樣挑剔一番,手指頻頻點向他胸口。

  「哦!需要人證嗎?」他一臉正經往吧檯那邊喊:「小吉,這位小姐此刻需要證人,你願不願意馬上對上帝發誓,我是一個本性樸實、善良,絕對可以信賴的可靠男人?」

  吧檯裡正在調酒的小吉聞言馬上放下酒杯,舉起右手大聲發誓,袁勳麒則得意的望著皇甫灩。

  「狐群狗黨,不足為信。」雖然心裡拚命克制回應的念頭,但她就是忍不住要與他社一槓。

  「狐狸也要有狐狸格,才交得上狗朋友,是不是?」他一點也不介意她說話刁鑽,她能對他說的話有回應,已經讓他覺得足夠。至少,不再那麼冷冰冰。

  「你根本只是貪得無厭的色狼,連狐狸都比不上。」

  「on!no,你誤會我了。」他舉起手指輕搖。「我是色狼,但我是很容易滿足的色狼。我記得上次只偷到一個吻,接下來啥事都沒做了。是不是?」

  「你還想做什麼?」她凶巴巴的端起酒杯,做撥出去的預備動作。「是不是上一回的巴掌還不夠讓你清醒?」

  袁勳麒皮懶的直朝她笑,十分欣賞她被逗起來後活潑的眼光,生氣時生動的表情。不過好興致沒能持續很久,他眼角餘光瞄見門口一道人影,覺得十分掃興。

  皇甫灩也敏感的發現他沈下來的眼光,回頭去看,跟著嘆了口氣。

  『小灩,跟袁先生談生意嗎?吃飯沒有?」紀允倫熟撚的走到皇甫灩身邊,一副親近的模樣。

  「朋友啊?」袁勳麒則老實不客氣的將頭靠在皇甫灩肩上。下馬威的示範法則,他一點也不陌生。

  「很久以前的,六、七年沒見了。」她不但沒推開袁勳麒,還將手輕輕擱在他綿密芳香帥氣的頭髮上。

  當日之內第二度見到紀允倫,令她感覺非常不耐煩,而且很累,已沒有心思和他瞎扯。

  紀允倫臉上熱辣辣地,但強把怒氣壓下去。「我有話跟你說,出來一下。」

  「但我還沒介紹我的新男友,阿BEN,袁勳麒先生。你一定認識吧?商界裡大概不會有人不認得他,也許這個國家也很少人會不認識他,他太有錢了。」

  皇甫灩對袁勳麒裝出一副親熱表情,還熱情的鉤住他手臂。袁勳麒很有默契的搭配她演出,冷眼旁觀的他,不但觀看她演出,也在觀看她的感情、她的過去。

  「我想了一個下午,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我有話要跟你說。」紀允倫避重就輕。

  「我男朋友在這,我想他不喜歡我跟別的男人出去。」她用手指輕刮他面頰。袁勳麒則回以帥帥懶懶的微笑。

  袁勳麒魅力十足的邪俊外表已帶給紀允倫很大壓力,加上這麼一笑,紀允倫居然有些自慚形穢。一般來說,他也算長得不錯,只是年近三十,富裕的這五六年又酒色不禁,不免在身型和外表上都有些老態和憔悴。反觀袁勳麒,三十剛剛出頭,在身體狀態與外表上,卻像個二十多歲的男人。

  「這裡是公共場所,你的行為太隨便了?我記得從前你很天真可愛,雖然太過保守古板,但至少懂得矜持。」紀允倫終究壓抑不住被輕視和比較之下的窩囊。

  「跟男朋友親熱叫隨便?」皇甫灩斥之以鼻。「你從前不是想得很?難道一個人老了,就會開始變得清心寡慾?我只聽過老不修,沒聽說過人老了會比較不好色這種說法。」

  紀允倫變了變臉色,突然深吸一口氣,既感性又慈悲的望著她。「你知道外面的人怎麼傳你?他們說這個商界沒上過你的男人大概找不出幾個。你知道我多心痛?我相信你不是這樣的人,你只是生我的氣。」

  皇甫灩翻了翻白眼,正想反嘴,袁勳麒突然哈哈大笑,她奇怪的看著他,不知他想幹什麼,但靜觀其變。

  紀允倫羞怒交錯,臉色脹紅。

  袁勳麒攬住皇甫灩,打了個呵欠。「阿Pan,這是你前男友?你以俞會不會眼光太差?找了一個有囉嗦老頭個性的男人來談戀愛?」

  皇甫灩看著紀允倫臉色更差,嬌豔一笑。「不是呀?他以前挺前衛,不知道是不是結婚讓人老化得快,幾年不見。最近才見面,他就變得這麼像老頭。看起來是不是比宋先生還老?」

  紀允倫畢竟是一個中小企業的高級主管,被他倆接連的奚落面子上十分掛不住,卻又不好發作,因為這兩個人目前都不能得罪,禁忍不住也只得咬牙忍氣,默默離開。

  「其實我們不是沒有重新來過的可能。」

  皇甫灩羞辱夠了,突然又在紀允倫離開前放下這句話,不但紀允倫驚訝,連袁勳麒都放開了攬住她的手,帶著研究的眼神看她。

  「我從不不介意你有太太,我想你對婚姻也不見得有多在意吧?」皇甫灩走到紀允倫面前,犀利目光盯著他轉,壓低聲音說。

  紀允倫默然。

  「但是,你必須記住。我們之間的關係是由我主動,我想見你就見你,我不想見你,你也最好別出現在我面前。別想教我什麼道理,也別跟我兜圈子、耍心機。我的生活、我的人,不是你可以幹涉的。怎麼樣?玩得起嗎?玩得起就乖乖等我的電話,不要隨便的跑來煩我。」皇甫灩巧笑倩兮,媚媚地長眉挑起。

  紀允倫心裡撲跳,在她近距離的注視下身體竟綿綿地發熱。面對這樣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放棄,而且在袁勳麒面前,不知怎地,他有種勝利的虛榮感。他悄悄遞出名片,但皇甫灩沒有收,瞅著他一笑,讓他尷尬的收回名片。

  「我自然找得到你。」

  紀允倫忐忑懷疑的離去,皇甫灩回到吧檯上握著酒杯,唇邊帶著惡作劇成功的笑意。

  「無論如何,你應該想想他的太太。」袁勳麒收起了微笑,冷靜的看她。

  「是嗎?你每交一個新的女朋友都會先想想他們的男朋友,或者老公?」對於袁勳麒撲朔迷離的風流情史,她也曾略有所聞。

  「我們動機不同,我是真的喜歡一個女人,才會展開追求。而且如果她們非常愛自己的男人,那些男人也很愛她們一我就不會介人。你不愛他,只是恨他。據我所知,在社交場合很活躍的紀太太非常深愛她的丈夫,雖然有點愚蠢,但我心疼一個很願意付出愛情的女人。」

  「她的丈夫是個混蛋,如果因為我而導致紀太太認清紀允倫,我覺得是件好事。」皇甫灩冷哼。

  「是嗎?你對紀太太不帶一點恨意?小心玩出問題。」袁勳麒機敏無比的注視她。

  「謝謝關心。我想我的事自己可以處理。」皇甫灩留下酒錢離開。

  皇甫灩一離開,宋廣家便從酒櫃後的房間走出來。宋廣家替低頭沈默的袁勳麒再斟上一點威士忌。

  「那個姓紀的看起來心術不正,我怕他使手段對小灩不利。我拜託你一件事,照顧她。」

  「不必你開口,我一定會照顧她。但我一定要查出來姓紀的跟她發生過什麼事?季女士沒提過嗎?」

  「既然你問了,我當然幫你查。但從茵茵那裡,問不出所以,皇甫家的人不會把太痛苦的事告訴茵茵。我想我會找小灩的媽媽談一談。」

  「謝了!」袁勳麒喝盡杯底的酒,拍拍宋廣家肩膀。「我走了。」

  走出「騎士聯盟」,一陣涼風讓袁勳麒酒熱的面頰微微發涼。對著夜燈燦爛的街道,他長長吐了口氣,又想起六年前那個寒冷的聖誕夜。

  他不會只靠家廣家來幫他。他相信六年前那個聖誕夜發生的事,一定對皇甫灩產生了極深的影響,他一定要完完全全的弄明白。

            

  「我不讚成,這樣太冒險了。我們這段時間全力擴充企業體,好不容易建立起規模,你竟然想放出資金吃緊的消息?讓股票跌價,我們有可能因此一撅不振。」文裡昕像看怪物一樣盯著皇甫灩。

  「是冒險了一點,但我覺得這是將那些老傢夥趕出寰宇的好機會。」皇甫灩雖然有點擔心,但很有自信。

  自從與紀允倫巧遇,而他又自己找上門以後,她一直考慮該怎麼給這個不知羞恥的混蛋一個徹底的教訓。經過幾天的考慮,恰巧那些老股東又為了寰宇和袁勳麒的報社合併合作案鬧上門,指責她不懂得利用籌碼向袁勳麒多要點錢。

  只不過是給了一套書的版權而已,並不是很重要的企劃過失。她很清楚那些老傢夥找機會宣威的心理,然而她也很不耐煩。如果可以利用他們的貪心和沒良心,將這些老東西的股份完全收回,就算有點冒險,她都覺得值得。

  「阿Pan,不要就為了幾個討厭鬼,拿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心血來賭注。」文翌昕不期望皇甫灩收回念頭。她一向固執,下定了決心,就會非常堅持。他只希望她聽他幾句後,能多一些小心。

  「不會有事的,照我的話去做吧!」 皇甫灩堅決的說。

  直到文翌昕出去,她才卸下強硬的姿態。對於文翌昕出的問題,她當然也幾經考慮,但她對自己有信心,而且必須嘗試。

  為了進行下一步,她打電話約紀允倫,聽到電話裡他略帶興奮與期待的聲音,她暗裡好笑。

  他們約在凱華餐廳喝下午茶。紀允倫這凱子為了討她歡心,讓她挑餐廳,她當然老實不客氣的海削他頓。

  剛走出停車場的電梯,皇甫灩意外看到袁勳麒等在她車前。

  「我有約會。請長話短說。」基於他對併購出版社一事退讓,讓她順利的接手,她選擇給他一個微笑。

  「真巧!我繞過來想找你喝咖啡。一起吧!「袁勳麒半倚著車蓋,雙手插口袋裡,不羈的及肩捲髮輕飄,爽颯的豐采像個賽車少年。

  「這是私人約會,恕我不能請你相陪。改天再約你吧!」她繞過他去開車門。袁勳麒卻抓住她的手,她回頭看他,想掙開但掙脫不掉。

  「我送你。」

  「我自己有車。」

  袁勳麒淺淺一笑後,莫測高深的注視她,看得她心裡不舒服。

  「你約了紀允倫?想報復他嗎?」

  皇甫灩揚眉一瞪,冷冷一笑。「你的聯想力真豐富。」

  「我不反對你整他,不過他很狡猾,在商場上這麼多年,他不只是你前幾天看到的蠢樣,也不是六年前的紀允倫比得上的。你真的有自信?」

  「你調查我?」皇甫灩怒氣衝衝,用力甩掉他緊握的手。

  「我想瞭解你。因為你看起來非常不快樂,心底像藏著一個痛苦的秘密。既然我決定要愛你,當然要查清楚是什麼讓你這麼不快樂了。是不是?」面對她的怒氣,袁勳麒好像更開心,因此笑得十分瀟灑。

  而事實上也是。他寧願看她對目己怒罵,也不願對 著她客氣的假笑。

  「你怎麼查到的?」皇甫灩隔開與他的距離,全身都像處在防備的警戒狀態。

  「不難。」袁勳麒故意靠近她。「老宋告訴我你媽媽。嬸嬸都知道你失戀,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而那個男人的確是紀允倫,還在你父親手下做過事。既然知道他在哪做事,查起來就不難了,只要找人問問紀先生從前的同事,他怎麼跳槽、怎麼忘恩負義、怎麼拜金,都一清二楚了。」

  唉!少女情懷。愛得深,所以跌得痛。袁勳麒暗裡搖搖頭。其實失戀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特別是為了一個混蛋,實在沒必要搞得自己幾年裡痛苦萬分。

  「你覺得我很蠢嗎?」皇甫灩聽完他一串話,不怒反笑。

  袁勳麒淺淺一笑,不回答。

  「我也覺得自己很蠢。論長相,他不出色;論才華,他更差,根本是個草包。但我當年是很愛他,愛得死心塌地、是非不分。他離開我,我當然恨他。不過,我更恨我自己,恨自己愚蠢、死心眼,看不透一個披了羊皮裝好人的混蛋。我本來是不想找他麻煩的,自從分手以後,我根本當他是陌生人,但他自己找上門來讓我要,我沒道理不玩。是不是?」她一古腦說完,才猛然驚覺自己說得太多。她從未對人說起自己這一段心事,今天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竟然就這麼自然的對他吐露。說完,她有點懊惱。

  「讓我插一手,我們合作?」

  「你跟他有過節?」

  袁勳麒微笑搖頭。「反正都是玩,多一個人也無所謂吧?」

  皇甫灩看著他,思前想後,突然明白了他不過是假借名目,想幫自己。「謝謝,我想我自己可以應付得很好,不需要幫忙。」

  「看在我把出版社讓給你的分上也不行了?」

  皇甫灩一臉為難,袁勳麒嘆口氣拍拍車蓋。

  「好吧!那讓我送你一程可以嗎?」再說下去,可能讓她躲得更厲害,他只好退一步。

  皇甫灩不好拒絕,只好接受。「只能送到門口。」

  「當然。」

  一路上皇甫灩很擔心袁勳麒會不守信用跟進餐廳,幸好一到餐廳門口,他很紳士地扶她下車後便開車離去。看著他的車離開,她感到一陣放鬆,卻也若有所失。

  今天的她依然穿著上班的標準打扮,一件細肩帶的性感小洋裝,外罩絲質小鬥篷。豔光照人的她,整理心情赴約,一進入餐廳,就引來大半男人欣賞的眼光,連帶位服務生的眼光都特別慇勤。

  紀允倫早在位置上等候,當他起身等待皇甫灩入位那一刻,看見所有男人羨慕的眼光集中在他身上,感覺分外驕傲。

  皇甫灩一坐下,老實不客氣點了一壺特產的新鮮大吉嶺、幾份維也納宮廷蛋糕。

  「臨時約你出來,不妨礙你做事吧?」話說得客氣,但她心裡可沒有半分歉意。

  「完全沒有妨礙,我很高興再見到你。」紀允倫完全不掩飾對她身材與裝扮的欣賞,若有所圖的眼光直繞著她身上溜。

  即使對著他不禮貌的眼睛,她心裡也很明白那雙賊眼裡想些什麼,但仍是笑得嬌豔自若。

  「第一次約會,你想到帶我去哪裡玩嗎?」

  「約會?現在嗎?我傍晚有會要開。」紀允倫愣了愣,無法會意。

  「是嗎?」

  皇甫灩略微皺眉,果然紀允倫馬上大感不安。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延期。」

  皇甫灩間言馬上笑靨燦開,豔麗得讓紀允倫離不開眼光。

  「你真是體貼。那麼喝完午茶,我們上山去吃晚飯吧!我想吃點清粥小菜,看看夜景。你……抽得出身嗎?」

  「當然不會沒時間。」紀允倫沒想到她的態度轉變得這麼快,暗地為自己這段時間苦苦等候電話感到值得。別說只是吃飯、看夜景,就算要他陪著去國外旅行,他也得想出方法騙過他老婆。

  是好的開始嗎?皇甫灩看著紀允倫欣然上鉤的蠢樣,不知怎地,心裡不如預期的湧上復仇的快感。曾經她恨眼前的混蛋,恨得夜夜失眠,直想衝動的做傻事;也在夢裡作過幾百次看到他悔恨的蠢樣,看他有朝一日對她言聽計從,像只聽信的小狗,忙她驅使。但落實到現實裡,她卻一點感覺都沒有,反而有些空蕩。

  扮狐狸精勾引男人她做慣了,但沒有一次這麼不踏實。究竟是什麼原因?是她計劃得太危險了,還是……

  皇甫灩心裡驀然浮出一張令她不安的瞼,一張邪邪懶懶,卻又好看得讓人失神的臉。

           

  從山上望下,台北盆地的夜街美得像聚集了一整盆亮麗的珍珠,璀璨耀目。皇甫灩端著淺碟,淺碟裡是溫熱的清酒,搭配清淡的醃山菜。這家日式料亭臨山而蓋,窗外就是懸空的山崖,與一整個盆地的燈光。近年來,半夜加完班,她常一個人到這裡,看燈光,靜一靜。

  這幾年她都無所謂快不快樂,反正只是忙,為了把家業拿回來,為了替自己贖罪,為了對父親的愧疚,拼了命的工作。有時覺得忙過頭,上山來看看,疲倦會少一些。很多自己心裡的感受,她不敢想,也不敢太陷溺,只能稍稍放任自己在這個地方暫時憂鬱。

  紀允倫坐在她對面,面臨她一上山之後就陷入沈靜緘默的表現,他顯得不知所措,只好拚命吃菜、喝酒。

  「有什麼心事嗎?可以告訴我,看看我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第三次了,紀允倫其實有點不耐煩。未免太過囉嗦,他每隔十五分鐘問她一次,但變得陰陽怪氣的皇甫灩,連一點回應都沒有。他一直捺著性子,勉強壓住不耐煩。若換做他老婆,他早翻瞼了。

  皇甫灩覺得吊夠他胃口了,淡淡笑了笑,將漫飄的思緒收回來應付他。

  「你覺得我現在過得怎麼樣?」

  「不錯吧!事業成功,愛情順利。至少比起我這個老社會,你的成績好得嚇死人。」

  這倒不是奉承的話。紀允倫自與她相遇之後,曾經好好地對她的事業歷程調查了一番,除了那些似真似假,多得讓人霧裡看花的緋聞,她重新創立寰宇的過程精彩成功得讓他眼紅。

  「那些都是表面。外面人都只看的到風光,怎麼看得到我的苦處。為了擴充公司,我借貸了很多錢。最近市場景氣不好,資金有點調不過來。支票又快到期了,我真的很煩。所以找你上山喝喝酒,算是解悶。」皇甫灩黯然的說。

  「開公司總是這樣,熬一熬就過去了。別擔心。」紀允倫漫不在意的順回安慰她。她有困難?如果是真的困難就好了。紀允倫不由得希望這是一個大機會。

  皇甫灩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著急的抓住他的手。「今天我跟你說的,千萬別說出去。我怕公司裡那群老傢夥會趁機把股權賣給別人,到時候寰宇就真的垮了。我花了六年的心血,絕對不可以垮台的。知道嗎?」

  紀允倫微笑保證:「我是這種人嗎?我很有商業道德,一定守口如瓶。」

  皇甫灩看來好似放下心,抽回手,繼續看著窗外。

  「你找我陪你,就因為心煩?」

  「還需要其它理由嗎?」

  「我們的包廂這麼隱密,你不怕我亂來,就這麼的信任我?」紀允化靠著窗框。兩人的倒影在黑夜的窗片上看來非常親近,紀允倫看著有些陶陶然,他心裡最幻想的,當然還是當前美色。

  「怕我還帶你來?」皇甫灩挑眉微笑。話雖說得輕鬆,但她暗自戒備,手悄悄地放在桌子底下的喚人鈴上。

  跟個浪蕩風流的男人上山吃飯,她當然會有一點防範。

  「因為我們交情非常。最瞭解你的是我,而能明白我的也只有你。」紀允倫悄悄移近她,再次按住她的手。

  「我們各有男人女人在身邊,你這樣說,會不會太對不起別人了?」男人看得多,話說不到十句便想著調情的,比比皆是。在皇甫灩眼裡,紀允倫算是色心重而色膽小的。熬了近一個鐘頭,才敢放肆。

  「不是每個在身邊的人,都能夠瞭解我們。只有命中注定的,才會有這種默契。」紀允倫深情注視皇甫灩,情意綿綿。

  「我們已經分過手。當然是沒有默契,才會分手的。不然,幹嘛你當年會甩掉我?」她不輕不重的戳了他一下。

  「因為曾經分離過,所以才更懂得彼此。」紀允倫也接招得很快。

  皇甫灩低下頭,考慮該怎麼擺脫他。目的已經達到,她懶得跟他耗時間,何況——

  而就在她低頭微微沈思的時候,紀允倫身手矯健的移到她身邊,將她因在桌椅與窗檯之間。她在一瞬間感覺他接近,但沒來得及避開,只好靜觀其變,沒麼表情的擡起頭望他。

  「離開你是不得已,當年的決定,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愈靠近她,紀允化心跳就愈快。聞到她身上芳馥的神秘香味,更是心族蕩漾。

  「意思是你很愛我咯?」看著他瞳孔顏色漸深,神態漸癡迷,彷彿陷入迷醉。皇甫灩悄悄按下喚人鈴,以防萬一。

  「我當然愛你。」

  他將唇湊上去,皇甫灩皺眉擋住。「話都沒說幾句,就動手動腳。如果真的愛我,應該多瞭解我一點吧!難道你不想知道,當年被你甩了的我,日子過得多痛苦?或者,我嘴上雖說已經不介意,但現在倒底還恨你多少?」

  「言語是沒有意義的。我知道你受的苦,所以我現在來補償你。」

  他拿住她雙手,準備強吻。皇甫灩擡起右膝,準備給他來個致命的重擊。

  「砰」地一聲,門被撞開了。紀允倫與皇甫灩都看向門口,門邊站著目光裡殺氣銳利的袁勳麒。

  紀允倫頓時不知所措,皇甫灩卻反應得很快。

  「你來啦!」擺出一張甜蜜而釋然的笑臉。事實上,她也覺得很奇怪,他怎麼會在這裡?

  「紀先生的手是不是讓你很不愉快?」袁勳麒直盯著紀允倫不規矩的手,眼光狠得就像要在上面釘出洞來。

  紀允倫趕緊放開雙手,向外挪開。袁勳麒學過武術的身手,他略有所聞,既然偷情被抓,他還是老實點,免得挨上一頓冤打。

  皇甫灩趁機離開紀允化身邊,站到袁勳麒身後,只探出一顆頭,瞪著紀允倫。

  「我要跟你說的話都說完了,請記得我們的約定。你走吧!」

  袁勳麒反手抱住皇甫灩,手掌一攤,讓出門口,請紀允化走人。

  看著紀允倫摸摸鼻子走人後,皇甫灩馬上把袁勳麒推開,指控他:「你竟然跟蹤我!」

  「幸好我跟蹤你,不然你就真的被吞下去了。」袁勳麒在桌邊坐下,竟直接拿起酒瓶就口喝起來,而且酒一入口就直皺眉頭。「什麼東西?這麼甜?」

  「清酒啊!孤陋寡聞的外國人。」真浪費!皇甫灩搶回酒瓶,坐在他對面,看看瓶口,可惜裡面還有半瓶酒,現在只能倒掉。

  「原來你喜歡喝這種東西?那這碟又是什麼?」這回他拿起筷子在盤子裡亂翻,活像個沒教養的壞小孩。

  皇甫灩皺眉想頂嘴,轉念一想,不能讓他如此狡猾的轉移注意力。「謝謝你及時出現,英雄救美。現在問題解決,是不是可以請你留給我個人空間?」

  「不行!救人當然要有報酬,我還沒向你要。」他竟拿起皇甫灩的筷子,開始夾東西吃。

  皇甫灩淺淺一笑。「那麼你想要什麼禮物?」

  「你。」他拋下筷子,帶著深情的注視她。

  「原來是正宗色狼趕走了黃鼠狼。搞了半天,我還是叼在狼嘴上的肉。」皇甫灩板起面孔。

  「怎麼你曾經很放心我?很信任我?」袁勳麒突然眼睛一亮,像個剛剛被稱讚的好孩子。「其實你也開始有點喜歡我了,對不對?」

  「外國人果然自戀。」皇甫灩閉起眼,別開頭,沒發現又被他轉移話題了。

  「我知道你喜歡我,不然剛剛幹嘛躲在我背後?」袁勳麒移到她身邊。「老實說,你剛剛躲在我背後的樣子很可愛,就像個小女孩。」

  「你想太多了,外國人!中國女孩子在這種場合,通常會偽裝成弱者,好讓自己省點力氣,讓別人來解決問題。這只是偷懶,跟個人感情完全無關。」 她點點他胸前,凶巴巴的說。

  「我不在乎。」袁勳麒賴皮一笑。「我只在乎你欠我一次。現在,我要你付現。」他指指自己的嘴唇。「來一下吧!當作我關心你的回報,如何?」

  「無賴!」皇甫灩臉一紅。不知怎地,她覺得自己很難對他生氣。

  「我天生熱情而且直接。」他又指指自己的臉頰。「不敢親嘴,親親臉頰可以吧!」

  一番歪辯,被他東拐西歪亂說一通,皇甫灩居然也覺得合情合理。

  欠他人情是真的;他的追求看來還滿有誠意,親一下臉,想想也不過分。於是,她瞪了他一眼,慢慢把唇湊過去。

  接觸到他面頰的前刻,她將眼睛閉起來,隱隱然居然有些緊張。他身上的香味刺激她的嗅覺,令她不自禁從腳底發熱起來,她感覺心跳加快,手腳有點發麻。

  只是親親臉頰而已!幹什麼緊張?她心裡咒罵自己沒用,咬牙用力親下去。

  但她觸碰的竟是完全不同的熾熱綿軟,並且像一個漩渦的中心,引起她一陣發暈。她睜開眼睛,驀然發現與他四目相對,驚然一驚,推開他。

  「又耍詐?你這人到底有沒有老實的時候?」她故意抹抹嘴唇,斜眼瞪他。

  「我最老實不過了!」他一副大受冤屈的無辜。「想親你就親你,不是很老實嗎?」

  她兩眼一翻,把他推得更遠站起來。

  「幹什麼?說不過我想逃嗎?」他當然粘在她身後。

  「我發現跟你說話,是我這輩子做過最蠢的一件事。我要回家了,別再跟著我,警告你!」她忽然定止,怒氣衝衝的朝他吼,吼完就真的像逃難一樣飛奔去開車。

  由於逃得太快,又太過生氣,她沒發現站在原地看著她狂吼大怒的袁勳麒始終掛著欣賞的笑瞼。甚至在她開車離去後,還滿足的嘆了口氣,似乎是回味方才那個匆匆忙忙的吻,又或者,因為他們言談裡愈來愈親密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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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29 20:04:02
第四章 天使是誰?

你要拯救的是誰?

  是你愛的我?

  還是你幻想裡的天使?

  寰宇的股票這陣子非常混亂、忽然飈高,卻又在下一秒狂跌。市場上因此謠言紛紛,傳說寰宇擴張過度,面臨資金短缺,大部分支票到期卻都軋不出來的窘境。寰宇的老股東怕被連累,還沒等市場消息證實,已先行聚會討論如何趁著行情還未糟到底,趕緊將手中的股權賣出。就在股票釋出的第二天,寰宇出面澄清了消息,並請銀行作證,保證企業運作正常,財務平衡。股價再次持平成長回穩。

  皇甫灩讓文翌昕負責找人暗地出面交涉,神不知鬼不覺中,順利收回被老人家掌控多時百分之四十五的股權。

  消息在兩天後曝光,有兩幫人馬分別驚訝錯愕。武榮華為首的一群老股東猛然省悟被一個未滿三十的小侄女設計,忿不可抑,一群老人怒氣衝衝飆上大樓找皇甫灩興師問罪。另一名驚訝錯愕的,就是紀允倫。因為市場上的消息,就是他悄悄洩露出去,他此時才發覺自己已被利用,心裡十分不快。

  兩路人馬齊聚寰宇企業的大樓頂層,被文翌昕擋在會客室裡,各據一個角落,等候將他們全都耍了的皇甫灩。

  武榮華一夥先被通知,一行怒氣鼎沸的老人浩浩蕩蕩衝進董事辦公室,準備興師問罪。

  “恭喜各位叔伯,這次賺得不少吧?”

  皇甫灩穿著黑色緊身迷你裙洋裝,甜絲絲的說。她早脫下高跟鞋,褪下絲襪,一雙赤裸修長的美腿耀眼的伸展在雕空的辦公桌下,狀似慵懶的攤在桌子後方的沙發椅上。老人家們一進門,遠遠就被她一雙長腿勾魂攝魄一番,好不容易回神,卻被她甜得教人很難生氣的微笑搞不知該怎麼開炮。

  “小灩啊,你是不是學壞了?居然設計我們這些叔叔伯伯,把叔叔伯伯們趕跑了,萬一以後公司有事,誰來幫你?”武榮華是公推的發言人,清了清喉嚨,勉強板起臉說話。

  “設計?武叔叔,我是受害者呀!散播謠言的人剛剛跟你們坐在同一個房間裡,你們不去找他算帳,卻來找我麻煩。是不是有點是非不分,幫著外人打自己人呢?”皇甫灩一臉無辜。

  “是嗎?那麼為什麼我們的股權又落到你手上?”武榮華畢竟老辣,不受她笑臉迷惑,問得理直氣壯。

  “武叔叔,我為這個公司花了多少心血就算你不知道,外面的人也看得出成績。我怎麼能讓自己的心血落到別人手上?早在有消息傳出時,我已經讓朋友幫我注意,正巧叔叔伯伯急著把燙手山芋丟掉,我那位知心朋友當然幫我收起爛攤子咯,”皇甫灩頓了頓,收起甜笑,犀利萬分的注視這些貪心的老狐狸。

  “況且,如果各位叔伯不這麼急著脫手,先找我商量。會弄到今天這個局面嗎?幸好不是公司真有困難,要不然,寰宇肯定會再垮一次。”皇甫灩冷哼。

  “那你是怪我們這些叔叔伯伯咯?”武榮華被她一番道理說得面目赤紅,身後的一群老人家更是個個低頭,沒有人敢站出來為自己說一句。

  “我怎麼敢怪呢?你們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叔叔伯伯,更是寰宇企業的開國元老。只要你們瞭解作侄女的苦衷,別錯怪了侄女,侄女就安心了。”

  雖然有點撕破臉來談,皇甫灩還是不忘撒嬌笑一笑,化解這些貪心老人的怨氣。至少,讓他們在這裡不好發作。至於他們回家以後,會不會氣得心臟病發、或者腦血管破裂、中風,那可不關她的事了。

  “一句話,小灩,我們可以用現在的股價,重新拿回股權。股票漲了不少,我想,你可以賺不少。”

  “小武叔叔,我沒聽說過有這個規矩。你如果想投資、賺錢,可以上號子。開公司可不是玩遊戲,這麼大筆的股權轉來轉去,員工和個個小股東都會不安心的。”她早猜到這些老傢伙可能會有這麼無理的要求。只是沒想到,他們真敢開口。當她真的好欺負嗎?

  “但……”

  武榮華還沒開口申辯,文翌昕已經出現攔截他,非常強勢的請他們離開。

  “武先生,皇甫小姐還有客人要見,如果還有問題,您盡可以請個律師來談。”

  武榮華一群,就這麼氣著被請出辦公室。一群老人怨氣無處發,恰巧文翌昕請紀允倫進辦公室,擦身而過,一群老人硬是狠狠的給紀允倫幾記凶光。

  紀允倫被一群老人瞪得莫名其妙,卻也無處發洩。一進門,看見皇甫灩慵懶的笑臉,不由得怒氣減了幾分,站在辦公大桌前悶悶瞪著她,不知該怎麼開口。

  “我只有五分鐘給你。有話快說。”對付紀允倫,她可利落得多,連一點情面都不留。閒閒地欣賞自己一雙纖纖素手上留長的指甲,正眼也不看他。

  “你利用我。你接近我只是為了利用我來收回寰宇的股權。我不是生你的氣,但你如果事先告訴我,我一樣可以幫你。”周折半天,他不甚嚴厲的軟軟抗議了下。

  對著她一雙漂亮長腿和慵懶的表情,他實在凶不起來。

  “我只記得曾經似乎向你埋怨過公司的情況不大好,但是誰到處去放話,讓寰宇股價下跌的?我利用你?我沒想告你譭謗,要你賠償損失,你反倒跑來怪我利用你?”

  紀允倫的理直氣壯被她反辯的一時語塞,但他很快便反應過來。

  “我承認有錯,但你騙我在先。”

  “我是騙你,騙你公司情況不好。但你自己心裡如果沒有鬼,會上當嗎?你究竟懷的是什麼心?想趁著我的公司混亂,救我一把,讓我感激你,然後跟你上床?還是拿現金威脅我,要我先跟你上了床,再借我錢周轉,把公司救回來?”皇甫灩火辣地瞪向他,瞪得他心虛不已。

  “在你心目中,我這麼惡劣?”

  “不是我把你想得這麼惡劣。其實人為己為利,從以前到現在,你沒做錯什麼。我只是很瞭解你的作法,然後小小的透過你的幫忙,拿回我想要東西而已。很公平,而且,我也沒冒犯你呀!是不是?”

  她就是要逼得他無言以對,讓他急怒在心卻又難以發洩。她做做樣子,看了看時鐘。

  “五分鐘到了。請你離開。”

  她按下內線呼叫,讓文翌昕進來送客。直看著紀允倫離開辦公室,文翌昕關上門,她才長噓一口氣。

  成功了嗎?

  望著人群走盡分外空曠的辦公室,她出神地自問。

  對不起她的、背叛過她的,她算是討回來。但怎麼心裡空蕩蕩?她應該很快樂,只少有一點滿足。少了什麼呢?

  正在出神,文翌昕輕輕敲門走了進來。

  “客見完了。可以開會了嗎?報社裡的人事案要討論。”文翌昕聲音和緩但面色遲疑,站在離她稍遠的待客桌椅邊,不像平常走到她面前。

  “怎麼了?”皇甫灩當然不會不知道他不尋常的情緒反應。

  文翌昕深呼吸,似乎考慮著怎麼開口。然後他嘆氣說:“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看起來好像你忽然之間解決了所有問題,但我總覺得一切進行得太快。我幾乎已經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做。我發現我其實不太瞭解你。尤其那位幾天前突然出現的紀先生,我猜他跟你一定有些關連,但問了你也未必會說。這位紀允倫在商場的名譽不是太好,我看對你有所圖,不懷好意。”

  皇甫灩淺淺微笑。“相信我,我比你更瞭解他有多混蛋。我只是利用他解決我們那些沒有貢獻的陳年老股東。私底下不會有任河關係。只要把麻煩解決就一切OK,別太計較細節。”

  文翌昕再嘆一口氣,繼續苦口婆心的說:“但我看他不像吃悶虧的人,萬一他心生不滿,我擔心他會對你亂來。”

  “我會防著他。”她慢慢穿起鞋襪。“我要出去,晚飯以後再回來。你們先開會討論,把結果放我桌上,我回來再看,有問題再通知你。”

          

  皇甫灩關掉手機、開車在街上亂逛,整個都會這麼大,她卻覺得到哪裡都不適合,因此整整繞了兩個小時後,最後還是把車開到了離開公司第一瞬間就想去的地方,“騎士聯盟”’門口。雖然覺得怪異,但這個吵鬧的地方,似乎能夠讓她在心裡這麼莫名空蕩的時候,感到安慰。

  她挑了最角落的位置,點了杯馬丁尼,心思奇異的浮出一張面孔,似乎默默期待這個男人出現。至少他的胡說八道,可以分散她過度的集中力。她淺笑著想。

  突然有人在她身邊坐下,並且重重地放下啤酒杯。熟悉的魁惑香息飄過來,皇甫灩不必回頭已經知道是誰這麼大膽無禮。

  “我找了你兩個小時,很意外你會到這裡。”袁勳麒一入座就不安分,勾著她肩膀,臉幾乎要貼著臉了。

  “找我做什麼?”算是默契嗎?這時候看到他,她竟然有點高興。

  “恭賀你,送你賀禮。一方面,來安慰你的憂鬱失落。”袁勳麒只管瞅著她笑,順手把藏在桌子底下的一束僅存綠葉的聖誕紅塞給她。“祝你積壓多年的怨恨終於發洩出來。怎麼樣?滋味好嗎?”

  皇甫灩嗅了嗅他身上,推遠他。“沒喝多少酒啊?裝什麼瘋?現在是夏天,不是聖誕節。”

  “調查、跟蹤,是我的專長之一。而且六年前,說來幸運,我還是你失戀的目擊證人之。”

  “胡說八道。”雖然心裡有點震動,皇甫灩仍然表現得好像對他的話語不起反應。

  “看到這束聖誕葉,還想不起來?那這個呢?”

  袁勳麒攤開掌心,一顆包裝可愛的聖誕糖果靜靜躺在皇甫灩面前。皇甫灩倔強的表情突然融化,堅強的眼神在那一瞬間看得呆了,渾身上下,除了眼睛,沒有其它知覺。

  “可愛落難的天使,安慰天使的聖誕老人,魔術一樣忽然燃燒的糖果。想起來了吧?”

  他空著的手掌在糖果上方一晃,托著的糖果向上一拋,就像六年前,變成一小簇燃燒、溫暖的橘黃色火焰,火焰短暫,僅僅只是驚鴻一瞥的燦亮,然後在餘燼落地前,滅的連那陣細煙都沒有蹤跡。

  “是你?”皇甫灩楞楞回頭,面無表情注視他。“你第一眼就認出我,所以一直糾纏我?”

  “你不也一直都記得?”對於她刻意的冷淡尖銳一袁勳麒不以為意,仍然溫濕微笑。“其實是你提醒我。如果你不把我們的故事劃在指甲上,我也不能確定。”

  “你欺騙我!”皇甫灩握緊拳頭的手掌微微發顫,心裡充滿被隱瞞真實的忿怒,及被看穿秘密的困窘。

  “你氣的是我隱瞞事實,還是知道你秘密的人竟然就在你身邊?”他按住她發抖的拳頭,輕聲道歉,溫柔而傷感。“沒有告訴你,我很抱歉。不過我只是想瞭解你。你的改變很突然,而且,看來很哀傷。我想知道一個倔強、純真的女孩,為什麼把自己逼得這麼痛苦?一個人扛起家業,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

  “我喜歡工作,我是工作狂。”她抽回手,扁嘴低頭。

  “說謊。”他點點她俏唇。“喜歡工作的人,眼睛不會常常飄到遠方,心思也不可能隨時抽離工作,去關心別人。”

  “不要動手動腳的!好像我跟你很熟。恍她皺眉拍開他的手,但不否認他的確說中了自己內心的感受,隱隱然有些感動。

  “是很熟啊!我的初吻還是被你硬生生搶走的。”他一臉委屈。

  她嗤之以鼻。“我不信!”開玩笑!當年他都幾歲了?怎麼可能沒有接吻經驗?

  “我肯定是初吻沒錯。”他頗正經的深思。“六年前,是我初次被女人強吻,而且還是一個看起來像未成年少女的女人。那種震撼,你是無法想像的,一輩子都忘不了。”

  “神經!”她驀然臉紅,趕緊假裝喝酒,卻不慎被嗆了一口,咬得猛拍前胸。

  袁勳麒不正經的要來幫她一把,被她邊咳邊瞪的收回手。

  “都是你!東拐西拐的,害我都記不起來想怪你哪一樣。”被他一攪,她好像連一點氣都擠不出來了。

  “那表示你其實沒那麼氣我。”他很不要臉的自我膨脹起來。“我的行事風格經常讓人摸不清、看不懂,但大抵上,都非常合情合理,而且體貼人微。我是很敏銳善感的,同時也不會吝於表現我的關心。就這一點,是不是比你身邊的男人好上很多?”

  “你是專門找我閒聊的嗎?”她規避問題,學他轉移注意力。

  袁勳麒看了她一眼,瞭然一笑。“我知道你今天會感到特別滄桑,所以特地找到你,想陪你喝酒。”

  “那就不要一直囉嗦。”她嗔瞪他一眼,招手叫吧檯送了一打啤酒。

  “一直到今天,我覺得自己完成了很多義務。我終於做到了。所以,我今天想喝得很醉。老實說,我也想不出有誰可以陪我。你可以陪我醉到什麼程度呢?”她替他倒滿一大杯。

  “你到什麼程度,我都奉陪。”他淡淡一笑,一口幹掉這一大杯。

  “過癮!謝謝你了。”

  她如法炮製,然後抹抹嘴唇,兩人相視大笑。接著開始瘋狂、沒有節制、大笑不斷的對飲了起來。

  他們兩人喝得過癮,吧檯的人卻看得憂心忡忡。

  “怎麼樣?要不要通知老宋?這兩個人這樣喝,好像水牛。”外場珊珊對兩人野蠻的喝相,覺得很邋遢。

  “別吧!馬痴袁大哥在泡那個女的,我們還是少管為妙,雖然很怪,但他們不介意就好了。工作吧!別管他們。”

  話雖如此,聽見兩人不太像正常人一樣的大笑,驚動了四座客人,吧檯還是忍不住嘆氣,趕緊讓外場多送幾盤小菜出去,向客人陪個禮。

  有這樣沒分寸的股東,做手下的人還真辛苦,吧檯不禁仰天長嘆。

          

  “再唱一首,我還要聽。‘四月晴朗天,一條大船航過愛爾維斯多,阿里阿里歐。’這歌好怪,哪裡學來的?”

  皇甫灩靠在袁勳麒身上,顛顛倒倒被扶下車,渾身酒氣,口齒不清地重複在路上袁勳麒唱來安撫她的英文小調。

  “我其中一個祖母,或者某一系曾祖母的愛爾蘭家鄉老歌。”袁勳麒一邊對計程車司機抱歉微笑付帳,一邊單手從腰抓起醉得東倒西歪的皇甫灩,不讓她攤倒在地上,或者搖搖晃晃的撞到了路邊行道樹。

  說起來,這是他第一次碰到酒量這麼好的女人。喝完一打啤酒後,竟還於光了他兩瓶珍藏的紅酒。雖然他們喝得很慢,而且還搭著乳酪、巧克力,邊喝邊漫無邊際的亂聊,不過三個小時喝掉這麼多酒精,不要說皇甫灩,連他自己都有點頭重腳輕。

  這麼能耐酒,難怪那些色老頭拐不到她了!

  計程車開走,他一手抱著皇甫灩,一手招來飯店的侍者,訂房、買解酒飲料。進電梯之前,皇甫灩還搖搖晃晃,口齒不清的哼著他唱給她聽的兒歌。

  一進電梯,她突然推開他,勉強站直。袁勳麒順勢放開她,直看著她逞強鎮定的模樣發笑。

  “帶我開房間?”她尖銳的注視他。

  “休息嘛!把你這副模樣帶回家,我怕你媽對我印象不好,不讓我喊她岳母。”

  “用心不良。”她用醉目嗔瞪他一眼。

  “是深思熟慮。”他裝得老老實實,不到一秒鐘又調皮起來。“其實我不強迫你住飯店,如果想回家,我現在就送你回去。也許岳母大人會更感激我,把你原封不動送回家,讓她知道寶貝女兒喝醉的樣子。”

  “我警告你!不許告訴我媽有關任何我喝醉的事。”她一把抓起他的衣領,惡狠狠的樣子。

  “要告狀,就不會帶你來這裡清醒了。”看看手錶,凌晨一點。“要不要打電話回家?”

  她放開他衣領,橫他一眼。“還用你提醒,早打過了、我跟她說留辦公室看企畫書,明天早上才回去。”

  電梯門開,袁勳麒領著她走,邊回頭看她。“你常留辦公室看公文?”

  “也不是常常啦!一個月免不了有幾次。你自己就是大老闆,還問我這個問題,難道你沒有過趕著通過的案子要你馬上裁決,一審就通宵的?”跟著他開門進了房,她一見到床就趴在床單上,頭昏得不想起來。

  “我不喜歡虐待自己。所以,有這種案子,我會嚴厲要求他們提前一個禮拜交來審,過期我就不理,案子就當作失敗績效獎金也就取消。試試看吧!還可以加強行政效率喔!”袁勳麒坐在她身邊,難得看她慵懶天真的模樣,覺得很可愛。

  “我會想想。”

  她閉上眼睛,讓自己四肢放鬆。但放鬆不到一會,醉在她身邊的袁勳麒便一直推她,吵得她不耐煩。

  “幹什麼?”她連眼睛都懶得睜開。

  “你就這樣躺?”他手指勾了一件浴袍在她面前晃來晃去。“既然到了可以享受的地方,幹嘛不好好放鬆?泡個熱水澡,換一件輕鬆的衣服,舒舒服服的躺。這樣才叫懂得享受。”

  皇甫灩終於睜開眼睛,看看他,看了看浴袍。手指勾起浴袍站起來。“你說的有道理。飯店錢你付的?”

  袁勳麒一瞼備受侮辱的點頭。“你以為我會佔你這種便宜?”

  “誰知道?有時候你們這些大老闆也是很小器的,我就碰過幾個,喝幾杯酒還硬要我們這些小客戶請酒錢。既然你這麼大方,我就不客氣了。”

  她實在昏累得有些懶了,什麼也沒多想,進了浴室洗了個舒服的澡,換好衣服出來,酒氣醒了一半,看見桌上一罐解酒飲料,而袁勳麒已換下了衣服,赤膊上身半靠在沙發椅背上瀏覽雜誌。

  她頓時愣得出神,覺得兩人此情此情實在有些曖昧,又不陷於邪惡情慾,只是有股說不出的溫馨。

  百感交集,她默默地站著,有點溫馨,有點羞赧,也不想隨便開口破壞氣氛,彷彿她心裡早已認同他們之間的親近。

  “喝了它,明天回家應答可能更清醒。先睡吧!晚安。”

  袁勳麒看她洗得一身清爽的出來,像個害羞的小女孩,裹著純白浴袍,靈秀清雅的站在玄關前,讓人從心裡要為她的純淨美麗而嘆氣。

  六年前的畫面頓時又回到他腦裡,眼前的皇甫灩,不是今夜酒吧裡那個冷傲豔麗的女人,是一個卸下了心防,返回自我純真的女孩。

  但他知道不能多說一句,如果說錯了一句,她馬上又會縮回殼裡,築起高牆,眼前這難得的放鬆馬上就會消失。因此儘管他很想多看一眼,卻怕她多疑,只能暗自嘆氣,收起雜誌,毫不回頭邁人浴室,洗他的澡。

  洗完澡出來,她蜷在被子裡,燈也熄了,他連想看她那副清純模樣最後一眼都不能。他拉過一條被單,隨便往沙發一歪,帶著些些遺憾入眠。

  兩人分躺沙發與床,似乎都努力的沉入睡眠,房間靜得連呼吸的鼻息都聽不見。

  幾分鐘以後,輕勻的聲音悄悄地出現。

  “你睡了?”皇甫灩埋在被單裡小巧的頭悄悄探出一點。

  “沒那麼快。”沙發震動,袁勳麒好像翻了個身。

  “因為醉酒頭痛睡不著嗎?”皇甫灩拉緊被單,微起身,遠遠地看向沙發。

  “因為身邊有美女,所以睡不著。”

  他很老實,惹得皇甫灩一陣輕笑。

  “這麼誠實會讓人討厭的。”

  “那沒辦法。你呢?怎麼也睡不著?”

  她看見他乾脆坐起來,隨意坐在沙發上,拿起茶几上的礦泉水對嘴灌。暗室中,即使相隔了有兩公尺之遠,他赤裸上身的結實身軀,仍然分外令她感到窒息壓迫。

  “我想你是不是真的這麼尊重我,會不會趁著我睡著以後跑來侵犯我?”她索性將枕頭拉高,也坐直,墊在背上,睜大了眼睛與他相望。突然很有興致與他聊聊天。

  “想侵犯你何必等你睡著?你這麼文弱,門一關上,我想做什麼都可以,你有能力反抗嗎?不要太多疑心病,”他覺得很好笑,同時也覺得很熱。

  面對自己喜歡的女人,當然會有慾望。所以希望她趕快睡著,別再坐在床上問他問題,問得他不知道生氣好,還是高興好。

  “我以為你這類型的男人應該會為所欲為。你在女人方面的傳聞很豐富,所以,我本來想你的自我控制能力應該很差。”

  “那你還跟我進房間?”他的笑聲很得意。“可見你真的對我和其他男人不一樣。你真的已經全心信任我了,所以,你是喜歡我的。我們這也算是兩情相悅吧!Wehaveeachothernow。不管你是不是還要否認,我是把你當成情人看待。”

  皇甫灩淺淺一笑,嘴角帶著一絲滄桑,秀麗的頭髮斜斜披著,傾首沉思。

  “你喜歡的是六年前的我,但我跟六年前是不一樣的。你曾經說那是一個天使,但都已經六年了,那個像天使一樣的女孩子已經不存在了,天使在惡劣環境裡,也是會墮落的。現在在你眼前的,是一個好強、會算計,為了達到目的不計代價的粗俗女人。我從來不是天使,也許曾經像個天使,但我犯了許多錯,我曾經很愚昧。在變得精明以後,甚至連一點僅剩的純真都不見了。”

  這是她今晚得知真相震驚之後,忿怒無法抑制的主因。那一份記憶中的自己,對照今日的變遷,即使是自己一力促成,也有幾分人事變換的難堪與慨嘆,徒令感傷。因此,在剛開始對他是有些遷怒,後來放縱的飲樂,更是為了忘卻這種痛苦。

  “你不是我,不聽我表白,怎麼就判斷我喜歡的是什麼樣的天使呢?”

  皇甫灩看見暗室中的他笑開一口漂亮白牙,寧靜深暗的空間裡閃閃發亮。然後,他加深的笑紋,像一圈圈漩渦留住她,笑得令她暗自心動。他推開掩住健碩長腿的被單,以令人窒息的緩慢速度向她走來。他走得優雅自信,像是故意對她展示姣好頎長的身段。

  “難道不是?”

  她下意識往後退縮,想拉開兩人之間令人心跳的距離,卻發現其實早已倚著床頭。當下好像又不願意貿然走開,只好眼睜睜看著他走到床畔,帶著晦莫如深的笑意坐在她身邊。

  “純真的天使,只活在摸不到、看不見的夭上,要不就是生活在那些不分白天晚上都在夢遊的人的夢裡。”他靠近她披散的芳香長發的耳邊,語聲輕緩、低啞、溫柔。

  “誰都喜歡單純,但沒有人真正能夠忍受單純。因為那太不像人,太不生動了。你希望自己沒有犯過錯。沒有傷心、沒有忿怒?人都喜歡過得快樂,無憂無慮。但是挨過痛苦的人,其實很動人,而且讓人心疼、心動。”他結實大手輕輕觸碰她冰涼嫩頰。

  “但我從剛認識直到今天,沒給你幾天好臉色看。這樣你還能對我心動?心疼我?”她覺得好笑。

  “我只看到你倔強得很可愛。”他性感的眨眨眼。

  “會說話的男人,通常都花心。”她淺淺微笑,點點他前胸。

  “我很專情,而且性格木衲踏實。”

  他一臉正色,更惹她發笑,笑得忍不住把臉藏在被單下。

  “木衲踏實的人在哪裡?”她裝作四處尋找。

  “你以為我開玩笑?對著自己喜歡的女人居然這麼清心寡慾,你不知道這有多難嗎?”他看來是很認真。

  “有多難?”她也故作認真挑眉問他,看他還能掰出什麼。

  “表面上的我看起來很平靜,但是,只要你一個吻,我的理智大概就馬上崩潰了。”他嘴唇抿得緊緊,嚴肅的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但說出來的話,就是讓她想笑。

  “好啊!試試看吧!”她真的輕輕地在他頰邊吻了一下。只是他深深地注視她,連眼球都一動也不動,就像突然變成一座雕像,一點反應也沒。

  “果然是騙我的。”皇甫灩嘟著唇。

  “你玩笑開大了,很糟糕喔!”他一副事態很嚴重的嚴肅表情。

  “別怕,既然是我主動開玩笑,當然我會負責收尾。”她很不怕死,故意又親了他一下。這一次,就吻在他唇角。似乎看準了他對她太好,肯定拿她沒辦法。

  “比起六年前,這個吻,是不是溫暖得多?”

  她微笑抬起臉,俏皮可愛。他則低下頭,沉凝的眼神幾乎看不出情緒。近在咫尺的相望,比起六年前,皇甫灩確實覺得此刻的自己是溫暖而且快樂。

  他突然似笑非笑的眨了眨眼。“你慘了!這下你真的要負責了。”

  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他的語意時,他已迅雷不及掩耳地順勢吻住她,結實的手臂繞住她柔軟的身軀,緊緊擁在赤裸懷中。他光裸的皮膚火燙,性格的唇角帶了電流,透過她的紅唇,麻醉她頭部神經。而她僅僅只是吃驚地睜著眼,愣愣地注視他俊朗的側臉,連幾乎已成反射式推開他的行動都忘了。

  被他偷親不是第一次了,他總是找盡理由偷偷吻她一口,像一陣風一樣吹過她拘謹的唇。雖然幾次都險些沉醉,不過也即時清醒。但他這次的吻異常狂熱,已不是輕輕探采一般的輕點,他的唇更像一陣性格爆裂的熱帶颶風,帶著橫掃萬物的漩渦中心,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她雙唇開始他的強取豪奪,狂熱得令她吃驚。他似乎發覺她的訝異,因此放慢了吻觸的節奏,像是勸哄地輕咬她下唇,一手輕柔的按摩她僵直的背脊。

  漸漸她感到燥熱、暈迷,可能也因為酒精與這房間裡慵懶舒服的空氣,她開始閉上眼睛,生疏的回應他。回咬他性感下唇。

  為何不乾脆投入?難得遇上這麼好的情人,而且還是個好男人?她多此一舉的在心裡說服自己。、六年來頭一次生澀的投入親密的接觸,比從前更深切的探索一個男人的唇舌溫暖。

  “我真感謝你煽風點火。”他忙著廝磨她柔嫩綿軟的唇,銜著她上唇還一邊喃喃地細語。他覺得頭頂快冒火了!而這來得太快,似乎有點超出他的控制。以一般熱吻來說,他目前的亢奮狀態來得實在太快。

  “為什麼謝我?這是好事嗎?”即使意識到自己正有沉醉的危機,她仍不想清醒。

  “不知道。不過我很想就這麼繼續下去。禮貌上,應該提醒你。”他開始磨蹭她腰間的繫帶。

  “你這麼坦白,是對自己太有自信不怕我拒絕,還是真的尊重我?”她微微離開他的唇,眼梢帶媚,勾著他脖子笑問。

  “只要你說不,我馬上就離開你身上,絕對不強來。我不希望看你後悔的表情。”話是這麼說,但他的表情實在有點不情願,有點委屈,好像她會做出一件人神共憤的事來傷害他脆弱的心靈,令她好笑。

  “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多,為什麼我覺得現在拒絕你,好像很殺風景?”此時此刻,她有點醺醺然,感覺很想放縱。

  “容我再次感謝你。”他抵著她的唇角,笑得好性感。

  她腰間的浴袍繫帶瞬間落下,他帶電帶熱的手掌也悄悄探人衣領前襟下襬,並在她嫩白頸子上印下一串細碎的啃吻,啃得她又問又躲。

  “幹什麼?好癢。”她麻癢的忍不住推他,從臉頰一直紅到了鎖骨、胸前。

  “閉眼睛,別說話。”他對著她精緻的耳廓性感呼氣,輕柔得從她耳邊、額頭、渾圓鼻尖,一直吻到紅唇。

  她安靜對視他完美的輪廓,突然一陣感動。他的眼神專注,綿厚的手拿游移溫柔,吻觸輕暖。深情溫柔的神情,彷彿他擁抱的是一件再珍貴不過的寶物。她感到是被珍寵著,小心翼翼的疼愛。

  男人的親吻、碰觸,是可以這麼柔情款款,這麼珍視對方的嗎?

  她從未體會過,即使是初戀的紀允倫,她只感到紀允倫的慾望。

  “你以為自己親吻的是一個天使嗎?”她忍不住問了,卻不太希望聽他回答。她也希望自己是個天使,但她不是。

  “我在和我的愛人親吻。我親吻的人,就是我愛的天使。”他彷彿總是瞭解她的心事,輕聲的細語。

  接下來,他不再給她思考的空閒,纏綿火熱的吻住她,扯掉兩人身上僅剩的遮蔽衣物,放肆唇舌與雙手,探索她身體的柔軟、肌膚的芳香。

  她對情慾陌生,對感情防範,卻不是個性冷漠的人。款款溫柔深情令她感動,疼惜愛憐的告白更讓她酒後微薄的理智融化。她渾身敏感,感應他通電、酥麻的手掌撫過胸前、平坦的小腹,在她結實的長腿上流連盤桓,變得火燙的後熨著她胸前的敏感,然後往下……

  她沉醉了,只能反手擁住他壯挺的肩膀,探觸他結實起伏的胸膛,感覺他情動的呼吸,情慾的熾熱。

  原來歡愛是美好的,是溫馨的,是讓人無法控制的,而且是如此親呢的分享,分享愛情!當她完全投入在情慾的節奏裡時,她知道,她已經很愛他了。

第五章 迷惑與甦醒

 我還可以承認嗎?

  承認自己愛你,承認自己有一顆敏感而善良,

  卻喜歡裝模作樣,所以心變得醜陋?

  對害怕尷尬的人,愈是害怕,尷尬的場面總是愈會找上門。

  皇甫灩已經假裝閉眼睡覺裝了很久了,偏偏他好像打定主意一定要看著她直到她醒來一樣,與她一起蓋著薄被,躺在她身邊,支起精神奕奕的臉,一直盯著她假裝熟睡的臉。

  一般男人交歡過後不是就走人,或者據說都會很冷淡的嗎?怎麼他還一直待在她身邊,也不走,讓她好是尷尬。

  裝睡裝得太久也很無聊,因此她以熟睡中的聲音輕輕的申吟幾聲,順便調整快要僵掉的姿勢,希望能加強說服力。

  「嗯!人美,聲音也誘惑人。真希望就一直這樣看下去,看一輩子。」他輕輕在她耳邊嘆息的說。

  有沒有搞錯?她一動也不敢動的躺著,心裡直犯嘀咕。

  「嗯!反正睡得很熟,再親一下好了。」

  他竟就真的在她側臉啄了一下。頓了頓,似乎覺得意猶未盡,又多親了幾下後,雙手竟開始不規矩的輕移她的瞼,吻上她的唇,並在床單底下不規矩的游移。

  在他不安分的手游移到敏感地帶之前,皇甫灩及時按住,睜開眼瞪他。

  「你一定吵醒我才甘願?睡醒了就自己回家,還要我送你嗎?」

  「我還沒給你一個早安吻。」

  他掛著帥氣的笑臉要給她一個親吻,很不幸的,被她纖柔的手掌擋了下來,他一臉失望。

  「現在還是半夜。」什麼早安吻?他們不過才睡了兩個小時,還是三更半夜呢!

  「唉!你一醒過來,浪漫的基因就嚇跑了。看來以後還是多讓你喝酒,你的細胞才會把浪漫記起來。」他看來不勝遺憾。

  「你故意的?」肯定是!這臭男人竟想這種se qing的辦法逼她睜開眼睛。

  「是啊!」他竟然也坦承不諱。「我不習慣身邊躺著一隻鴕鳥。於什麼裝睡?不想看到我?」他帶著一臉的笑,伸手替她整理慵懶披散在臉上的秀髮,整齊的挽到她腦後。

  「對大家都好,免得尷尬。你幹嘛不回家,還特地等我醒?」雖然兩個小時前,他們曾經毫無分隔、狂熱的分享彼此身體的親見與溫暖,但一想到眼前兩個人都光溜溜的披著同一件被單,她就十分緊張不安。

  「身為愛人是不可以這麼自私的。因為今晚是你的第一次,所以我十分有這個必要對你表現正確的兩性觀念。辦完事以後把愛人丟在一邊,是自私、幼稚的男人。一個盡責的愛人,會待在女人身邊,分享她不論好的壞的感受。怎麼樣?有什麼感想?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嗎?」

  他居高臨下,笑得極為曖昧,令她不得不懷疑他說這番話的終極目的其實是想糗她。

  「這應該讓你自己檢討,畢竟你經驗豐富,我也沒有別人可以比較,不是嗎?」

  「我不是那麼獨裁的情人。愛人的感覺,是非常重要的,必須緊緊牢記。當然,我覺得自己的表現還不差。你以為呢?」他說這句時萬分正經。

  「別再胡扯了。」她拉起一半被單將自己肩膀以下都安全的捆起來,坐直。「你留下來,還把我叫醒,到底想跟我談什麼?」

  「想趁著天亮,送你回家。」他笑了笑,很大方的光著身體站起來,收拾落了一地的衣服,將她的衣服放在她面前。皇甫灩不得不臉紅的遮起眼睛。

  「我很累,明天再走。你先走吧!」她把衣服收進被子裡,又縮回被單下。大半為了掩飾看見他裸體後的害羞。

  「很抱歉,我必須在天亮,在飯店人來人往以前,送你回到家,或者你想回辦公室?」他穿衣服的動作很快,兩三下已經著裝完整,站在床邊看著又做回鴕鳥的她,眼裡滿是笑意與憐惜。

  「不回去。」她把被單拉得更緊。

  「好吧,那你就等著明天聽流言吧!反正我也很想多睡一會。」他又坐了下來,還順手脫下上衣。

  她馬上坐起來。「如果你先走,哪會有什麼流言?」

  「聽說寰宇的皇甫灩早上從奧華飯店出來,大概又給她談成了哪幾筆案子。如果皇甫伯母聽見這些說法,加上你又夜不歸營,不知道是不是會有些不開心?」

  「媽媽只信我說的話。」這是媽媽最讓她感覺貼心的地方。

  「如果有照片呢?她就知道你說謊了,豈不是更傷心?」

  皇甫灩立刻狐疑的望向他。「你設計我?」

  袁勳麒重重嘆一口氣。「疑心病真重。如果設計你,為什麼要帶你偷偷溜走?剛剛飯店的人員通知我,我們在進大廳時,好像剛巧有記者發現了我們,現在被飯店人員擋在大廳旁的coffeebar裡。」

  皇甫灩皺緊眉頭心不甘情不願的拿出衣服準備穿,眼一偏,突然驚覺袁勳麒還站在床邊,一點也沒有迴避的意思。

  「去廁所,要不然轉過去。」

  「為什麼?」他故意裝傻不走,仍要逗她。

  「我要穿衣服。你在這裡我怎麼穿?」

  「我剛剛也在你面前穿呀?有什麼奇怪的嗎?愛人——」他還特地把愛人的尾音拉長,聽的她怪不好意思的。

  「但是我沒看你,我把眼睛轉開了。」

  「但我不介意你看呀?」

  「但我介意被你看呀!」這人真是有夠「牛」,難纏。

  「好吧!」

  眼看她眉頭幾乎要擰起來了,他也逗得差不多了,裝作一臉委屈轉過身,轉過身後,唇邊很克制的泛起一抹微笑。

  因為是一半股份的老闆,袁勳麒對奧華的內部很熟悉,所以悄悄帶著皇甫灩從員工走道成功的擺脫守門的記者群,但兩人一走到飯店的後門都愣住了。他們碰見了一對同時刻逃難的鴛鴦。

  「嬸嬸!」

  「老宋?」

  「小灩!」

  「你帶小灩到飯店來幹什麼?」

  四個人同時驚呼,但反應最激烈的是皇甫灩和宋廣家,宋廣家更是一把抓起袁勳麒的領子責問他。

  「小聲點,不要被前面那群蒼蠅聽到,要不然馬上粘上來。」袁勳麒先行提醒聲量過高,也太大驚小怪的一老一小。「放開我,我還要喘氣。」他扯開宋廣家抓得很緊的手掌。

  「我問你帶小灩到飯店做什麼?」宋廣家儼然以女方家長自居,對袁勳麒的不端行止咬牙切齒。

  「這麼晚到飯店當然是休息,還能幹麻?你呢?你跟季嬸嬸來喝茶嗎?」他很不怕死的回答宋廣家,倒是皇甫灩尷尬瞼紅靜立一旁。

  「小灩,嬸嬸……」季錦茵與舊日學長相逢,被成熟浪漫的宋廣家追求,意亂情迷之下與情人有一夜之歡,沒想到十幾年來第一次夜不歸營就撞見侄女,而侄女看來與她處境相當。一時尷尬害羞得不知該怎麼辦。

  「媽媽知道你不回家嗎?」

  皇甫灩不覺得撞見嬸嬸外宿有什麼尷尬,畢竟嬸嬸已經是個成熟的女人了,她只擔心媽媽會掛心嬸嬸的去向。對於自己跟男人跑到飯店開房間,她則感到羞恥。

  對媽媽跟嬸嬸來說,她跟身邊的男人其實認識不到一年,算不上很熟。

  「你媽媽很放心把她交給我。」宋廣家隨時隨地護衛著季錦茵,看來已經以季錦茵的丈夫自居了。

  「小灩,有沒有受委屈?叔叔可以為你作主,這小子有沒有誘拐你?」

  本來呢!基於多年情誼。宋廣家應該站在袁勳麒那邊,幫袁勳麒泡妞。但既然皇甫灩是季錦茵疼愛的唯一小侄女,他當然義不容辭的幫他愛人護衛侄女咯!

  重色輕友,乃真男兒本色!

  袁勳麒當場賞這老傢伙一個大白眼。「真謝謝你這麼愛護我女朋友。」

  「誰是你女朋友?」纖纖玉手即刻將他推離自己三十公分遠。

  「喏!你們看到啦!是有人不老實,不願意對我負責任,始亂終棄。我是最可憐,最無辜的。」袁勳麒指控她的表情簡直可以用如泣如訴來形容,氣得皇甫灩咬牙切齒,頻頻頓足。一腳往他踩過去,竟又被他靈巧的閃開,氣得她插腰幹瞪。

  季錦茵聽得不明不白,一臉迷惑。宋廣家則在這對小冤家間來回看了幾眼,當下明白了。

  「小灩,雖然我對男女的觀念很開放,但基於你母親的信任,我想我們必須給你母親一個交代。」

  宋廣家給了皇甫灩一個溫善的微笑。

  但注視宋廣家的溫和笑臉的她,卻隱隱間感到一股莫名的毛骨悚然,眼光移向袁勳麒,他竟也笑得莫測高深。

  有什麼事是她不知道,卻即將要發生的嗎?她來回看著兩張晴朗帥氣的笑臉,心底一片驚疑。

           

  即使夏天的太陽起得早,這時候天也還未亮,只能算是半夜。但皇甫家位在山頂的樓房客廳裡卻燈火通明。

  王令鵑一向淺眠,家裡庭院上下一有些微動靜馬上就會醒來。因此當兩輛轎車開上車道時,她已經披好衣服站在臥室陽台上探望。看見女兒與弟妹同時被人送回來,確實是很驚訝。

  不是一個在辦公室加班,一個去約會了,怎麼會湊在一塊兒?

  於是她點亮大廳的燈,靜候他們進門。而事情的發展超乎她意料。

  「阿茵,你說,你們在飯店裡碰到的?但小灩不是在加班?」

  「媽,對不起。我騙你的,我跟他去喝酒了,結果他讓我喝得太多,所以醉了,沒辦法加班。」坦白從寬,而她不忘拖個犧牲品下水。

  但袁勳麒也不是個善男信女,任她陷害而毫不反擊。他立刻擺出哀兵之態,懺悔的說。

  「沒錯。伯母,我真是太差勁了,我讓小灩喝得太醉。但我更不應該的是,怕小灩不舒服,帶她到飯店休息,最後卻不能拒絕她的引誘,情難自禁的……讓她變成我的人。」

  「你這個……」皇甫灩氣得幾乎說不出話。而他一臉悔不當初的模樣,更令站在身邊的皇甫灩想一腳踢死他。

  「小灩,這是真的嗎?你對袁先生……」 實在是匪夷所思,令王令鵑不得不問。

  「媽!我是女人耶,你聽過有任何身強力壯的男人被一個文弱纖細的女人強迫做那件事的嗎?」 她覺得自己快被這種尷尬局面搞瘋了。究竟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伯母,我並沒有被強迫,我只是被一個我心裡非常喜歡的女人誘惑,以致不能自已。說起來,是我自我控制能力太差。」

  他的前一句讓皇甫灩的脾氣稍稍平緩,後幾句,卻立刻讓戰火又飄到自己身上。

  「我沒有誘惑你,是你這個色鬼想得太多了!」看他一臉無辜模樣,她就有氣。

  「小灩?你對袁先生會不會太凶了一點?」王令鵑已有好多年沒看見女兒狂吼了。這剎然之間,好像她已長成成熟謹慎的女兒,恢復到少女才有的天真狂肆,她有種淡然的喜悅。

  「媽?你怎麼站在他那邊?」

  她開始懷疑他是故意在母親面前找她麻煩,讓她氣得失去理智,丟臉的大吼,甚至開始耍起小女孩脾氣。

  「但我警告你不准親我,為什麼你就是不肯停下來?」

  喔哦!清晨裡的客廳沉默一片。

  王令鵑輕輕嘆口氣,不忍心開口,讓問言面紅耳赤的女兒更尷尬,季錦茵也沉默低頭。皇甫灩只是張口結舌瞪著袁勳麒那張多事的嘴,已經想不出什麼有效藉口來為自己辯解。

  宋廣家一直陪在季錦茵身邊,環視週遭,由衷地對袁勳麒使了個佩服的眼色。

  「既然……都已經這樣了,要不然,把婚事辦一辦好不好,小灩?」王今鵑一邊請大家坐下,一邊搖鈴叫醒還沒起床的廚娘,弄來一壺熱茶,一些清淡一點的三明治、小點心。

  「媽?」皇甫灩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袁勳麒則是喜出望外。說實在,他很感謝朱廣家幫他一把,讓皇甫灩不得不公開承認兩人的關係,他一直相信,即使在他誘騙哄拐之下,皇甫灩依然會儘量掩飾兩人的關係,直到不得不公開的一天。但說到逼婚,不但他自己沒想過,甚至也覺得沒有可能,大概還要耗個好幾年。但宋廣家這次居然讓他一次解決,他心想大概得開最貴的一瓶酒來還人情了。

  「我不是個古板的人,不過小灩年紀到了,勳麒也很喜歡小灩。如果大家對彼此都有情意,那麼應該可以在一起吧?小灩,沒有一個媽媽,聽見適婚女兒發生這樣的事,會不像我這麼安排的。」

  「媽?你叫他什麼?」不會吧?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種地步?皇甫灩感到一陣神經緊繃,週遭井然的世界突然混亂起來。

  「我跟勳麒還滿熟的。怎麼你不喜歡他嗎?那為什麼親他?」王令鵑對女兒的彆扭感到好笑。

  「關於籌辦婚禮,我完全尊重阿Pan。阿Pan想怎麼做呢?西式的,還是中式的?」袁勳麒得意忘形,玩得很愉快,完全不理會宋廣家隔空拋來的警告眼色。

  「是你的頭啦,我為什麼要嫁你?怎麼?跟你有一腿就得嫁你啦?現在什麼時代你知不知道?虧你還是幾分之幾的外國人?」皇甫灩突然覺得自己彷彿置身在中古封建時代,面對一群古代人,灌輸他們正確的兩性觀念。

  「小灩!」王令鵑為女兒大膽又逞強的言論稍稍感到臉紅。

  「我不管啦!我不想跟這個男人有關係。你們好像要把我強迫推銷出去,隨隨便便就要我嫁他,我又不是沒人要?我要走了,我不要看到他在我們家裡。只要他在家,我就不回來。」皇甫灩氣急之下連考慮都不考慮,狠話衝口而出,說完便拿起包包往外跑,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覷。

  「她幹什麼這麼生氣呢?我只是問問,沒說一定要她結婚啊?這孩子怎麼突然連聽我說完話的耐性都沒有了?」王令鵑無法不感到好笑,這個女兒表現得太反常了,反而令人懷疑。

  「她害羞。阿Pan是個害羞的小女孩。」袁勳麒始終帶著得意笑臉,但冷不防被宋廣家K了一下頭。

  「早叫你收斂一點,得意忘形!把小灩激走了,還不去追回來?現在外面還是黑的,而且她一夜沒好好休息。」宋廣家真的很擔心,臉色非常嚴肅。

  「小灩會不會不想回家了?」從六年前以後,季錦茵沒見過侄女這麼發脾氣,禁不住不安。

  「放心吧!她一出大門就會後悔,後悔對伯母說話口氣太重,但是因為我在這裡,她絕對不願意又走回來,所以一定走得很慢。等我喝完這杯茶,吃完蛋糕,再出去開車,都來得及在大門前的第一個轉彎欄到她。」

  「你對小灩好像真的很瞭解?」王令鵑深深看向袁勳麒。「我對你印象很好,小灩表面上很彆扭,但我知道她可以接受你。雖然我想把小灩交託給你,但你是不是誠意夠呢?你很愛小灩嗎?她是我們唯一的女兒,是我們的寶貝,我們希望把她交給一個疼愛她、欣賞她,也可以包容她的男人。小灩這一段時間並不是很快樂,雖然她不願意提,也刻意對我們隱瞞,但我們都知道。因此,真的愛她的人,我們才可以放心。」

  王令鵑懇切的態度,就是一個關愛女兒的母親在面對女兒交託未來時,依依不捨與殷切期盼女兒幸福。

  袁勳麒收起玩笑的心態,誠懇回答她。「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去愛她。而一直到現在為止,我也努力的讓她瞭解我。我很愛她,非常認真的愛她。不知道這夠不夠算得上保證?」

  王令鵑淺淺微笑。「我要的也不過就是你對小灩的真心誠意。你對她好,我想是我該謝謝你。」

  「大嫂客氣了,這小子本來就應該做承諾。」宋廣家很欣慰袁勳麒的一番話,但總也忍不住要糗糗他。

  王令鵑回頭望向宋廣家,也是淺淺一笑,但帶著幽默與惡作劇的笑意。

  「那麼你呢?你又該對我的好弟妹做什麼承諾?可以給我一個日期嗎?讓我去訂禮堂。」

          

  皇甫灩在晨光希微裡走出露水中瀰漫花香的庭院,但在大門外徘徊了許久,終於還是決定下山,或許到公司窩幾天吧!

  激動之下對母親和嬸嬸大吼大叫,在出口時她已經很後悔,但場面太尷尬,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發脾氣混過大家偵察一樣的視線和問題。

  但是她也在問自己,從昨晚到今天凌晨,她到底想些什麼,為什麼會如此縱容自己?難道她真的心動?

  她搖搖頭,暗斥自己想這麼無聊的問題。做事有時候看心情,不一定有理由的!她哼了一聲,大步往下走。

  「嗨!美女。搭不搭便車?」

  皇甫灩急於逃避的聲音從背後隨著車於的引擎聲傳過來,她加快腳步。但車子追得也很快,一下於,逃避的臉孔也從她側邊伸過來。

  「太陽公公還沒起床,小姐這麼早出門,是早起運動嗎?」袁勳麒牛步開車,陪她散步。

  「我不想看見你。」

  「但我想陪陪你。你媽媽跟嬸嬸很擔心你,我自告奮勇作護花使者。」

  「我不需要一隻技著羊皮的黃鼠狼保護。」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一方面心虛逃避,一方面也不知道怎麼面對。

  袁勳麒頓了頓車子,微光中她纖長窈窕的背影像是個漫步精靈,美得彷彿而飄揚,跟她現在生氣的樣子一點也不像,但他一樣喜歡。他遠遠地欣賞一會,才又開車跟上。

  「原來你生的是我的氣!那我放心了。我還以為你為了我,與母親嘔氣,擔心了好久。其實你媽媽開開玩笑,你以為她這麼簡單就會把你嫁我嗎?」

  「臭美!就算媽媽被你一時誤導,想勸我跟你結婚,我也不會因為一個不相干的你,跟相依為命的媽媽生氣。」話是這麼說,但她的確有點放心,同時,好像也有點莫名的失落。

  「上來吧!我送你去你公司。」袁勳麒在慢速行駛中將車門打開。

  「我不去公司。」她很驚訝。怎麼他連這個都猜得到?

  「去哪裡都好。這裡是郊區,走到市區,依你的速率還要兩個小時,你一定要折磨你漂亮的腿嗎?」

  皇甫灩嘆口氣,他說得有理。她沒道理虐待自己,而且,她也真的很累。

  皇甫灩板著臉坐上前座,一上車就把臉偏向窗外,閉上眼假裝睡著。袁勳麒也不去鬧她,直到寰宇公司的大樓到了,才輕推她。在她沒道謝就下車前,他拉回她一把,當然得到一個大白眼。

  「別瞪我,我只是說一句真心話,聽完就放人。對於你媽媽的提議,我是認真的考慮,而且誠心希望能得到你的同意。雖然我們之間老是鬥嘴,但你不覺得這就是我們的默契和我的愛意嗎?我很想跟你一起生活,只要我們在一起,生活一定很精彩。考慮看看好嗎?」

  袁勳麒難得正經八百,目光凝重,看得皇甫灩不得不收回犀利的白眼,嚴肅以對。

  「我暫時不會考慮結婚和戀愛的事,我很抱歉,你找別人吧!」她說得心裡有些失落,臉上難免黯然。

  「喔!沒問題。」袁勳麒突然輕輕一笑,拍拍她臉頰,放手讓她下車。

  「原來這件事已經放在你腦裡了。好好想喔!也不要太傷神了。」

  「你這個……」

  來不及罵人,袁勳麒早開著車子逃之夭夭.她只能對著冷冷的清晨空氣乾瞪眼。

  「臭老外。」

  她緩慢撫上被他輕拍的臉頰,想板起臉,卻忍不住對著清冷的街道淺淺微笑。

  皇甫灩現在想起來,幾乎每次都被袁勳麒一鬧,先是生氣和無奈,但總會心裡一陣輕鬆溫暖,先前的懊惱、忿忿,瞬間化去。他似乎在每個時刻,總能輕易卸下她沉重的心情,讓她感到輕鬆。

  這就是他的體貼,他的愛情嗎?

  紅綠燈在她眼界閃爍,她有些許怔仲,飄蕩的心情遲疑在承認與否認間。她不想去思考這令她迷惑不安的問題,但總是無意間飄進腦裡,困惑她。

  天漸漸亮了,她轉身進大樓,又一次逃避,希望忙碌很快來臨,填滿她的思考,耗盡她的力氣。

  利用員工九點正式上班前的時段,皇甫灩強迫自己在辦公室小睡片刻。一直睡到有人敲門,她快速的將自己整理整理,還上了點口紅,至少恢復一半平常上班的模樣。

  「有事嗎?」她以公事化的臉面對多年夥伴文翌昕,驀然發現他的臉色似乎稍嫌沉重陰鬱。斜眼瞄見桌上的時鐘,居然還不到八點。「你怎麼這麼早到?是不是有緊急狀況要處理?」

  「我找了你一整個晚上,你的手機沒通過。」文翌昕有點吞吐,似乎考慮著該怎麼說。

  「我昨天找朋友喝酒了,當然不接手機。有事今天上班談一樣。找我有事嗎?」

  她皺了下眉頭,不喜歡文翌昕帶審問意味的指責。她不喜歡被人限制或者干涉的感覺。她不由想到,袁勳麒基本上很懂得她的死穴,想探她口風時總是繞了很多彎,不讓她有被探查的感覺。這方面,他的確比所有人都瞭解她,就像她媽媽那麼清楚她。為什麼呢?他怎麼知道的?

  「我擔心你。」

  文翌昕黯然低頭,遞給她一張影印照片的傳單。上面竟然是她與袁勳麒跌跌撞撞進飯店的照片,照片旁還有一些指控她與客戶上床搶奪生意的言論。她冷冷一笑,猜想可能僱人偷拍影印散發的人選。也許是那群被她趕出公司的叔叔伯伯呢!

  「坦白說,我很難過。阿Pan,我一直相信你知道我的心意。你很喜歡袁先生嗎?」

  「這是我的事。」她面如寒冰。

  「但你早知道我喜歡你,為什麼不給我機會,卻給了他?」

  「我當你是朋友。是朋友,能當朋友,就不要問我這種問題。你知道我的個性,我請你當我的合作夥伴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皇甫灩輕嘆一口氣,柔緩注視他。「你生我的氣嗎?但我一直把你當朋友。如果因為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讓你討厭我,或者無法留在公司,不得不離開,我很遺憾,但還是很感謝你。你幫了我很多,我也一直很信任你,但我不能因為感謝你,而接受你。」

  文翌昕沉默地望著她,忿忿的神情逐漸緩和。是呀!如果她不是這麼分明的個性,這麼清楚自己的思慮,他又怎麼會愛上她呢?這正是他喜歡的她呀!

  他終於說服了自己,對她伸出手,一如往常溫柔微笑。

  黃昏之時,皇甫灩腳步沉重的踏出辦公大樓,走向地下停車庫。邊走邊想著勳麒對自己的深情,一時甜蜜湧上心頭。卻沒想此時竟有個黑影竄出,皇甫灩的隨即被一塊沾有哥羅仿的手帕摀住,暈了過去……

  頭好痛!這是皇甫灩醒過來的第一反映。

  「這是什麼地方?」皇甫灩看了一下四周,破舊的擺設,還有濃烈的發黴的味道瀰漫在整間屋子。還不待她考慮自己身處何方,手機響了起來。嚇了皇甫灩好大一跳。但旋即就興奮起來,按了通話鍵。

  「喂,是小灩嗎?」

  「是我,昕,快救我,快來救我,我被綁架了,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裡?」

  「什麼?!被綁架了?!小灩,等我,我去叫警察!」文翌昕聽後大為緊張。

  「翌昕,你聽我說,幫我去找一個人,他叫袁勳麒,一定要找到他!」皇甫灩此時腦子裡想的全是袁勳麒,她現在好想見到他!

  此時,門「怦」的一聲被踢開,「臭婊子,趕打電話求救!」

  皇甫灩驚慌的抬頭一看,卻訝然的看到是紀允倫!

  「怎麼會是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皇甫灩萬萬想不到會是他。

  「我為什麼要這樣做?你還有臉問!要不是你誤導我,讓我放出假消息,我會被你那些老股東逼的走投無路?」紀允倫眼神狂亂。「我早該想到的,寰宇在你的帶領下,能走的這麼強大,不光光是你的狐媚所能辦的到的,你很聰明,騙了所有的人,也欺騙了我!」紀允倫伸手抓住皇甫灩的領口,硬是把她從地上提了起來。「我該那你怎麼辦呢?恩,我在想,你跟那個姓袁的搞在一塊,一定很開心吧,我是比不過他,今天也讓我嘗嘗你的味道,一定不錯吧!」說著,紀允倫兩手一撕,白襯衫很快被撕成了兩半,露出矯好的身材,看的紀允倫色慾大起。

  「不要!紀允倫,你住手,你碰了我,你就不怕招惹了袁勳麒?」皇甫灩此時只能放手一博。

  「我紀允倫怕他?笑話!老子我今天就是要上了你,看他還會說什麼?還敢反抗!」紀允倫隨手打了皇甫灩兩巴掌,力道之大,讓皇甫灩頓時眼冒金星,只覺得紀允倫那骯髒的嘴巴在自己臉上強吻著,雙手在身上游移著,她不斷祈禱,勳麒快來救我,快來救我……

  「住手!」那是勳麒的聲音,皇甫灩猛地從昏迷中抬起眸子,看向門外,真的是勳麒!他真的來救自己了!

  再後來的事,皇甫灩恍惚間看到袁勳麒正揍著紀允倫,接著,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被他抱出黑暗的房間,皇甫灩才知道原來她被抓到一座不知道哪個山區度假小屋。虧袁勳麒居然真的找得到她,她十分佩服。沿路他們碰到許多警員,還有袁勳麒那一群死黨,但沒人跟他們打招呼,因為袁勳麒的臉真的很臭,而她的臉腫得擠不出表情。

  袁勳麒抱她到自己車上,一位警員幫他們送來一個醫藥箱和一袋冰塊。袁勳麒以層層紗布里上冰塊,非常輕柔的幫她的臉消腫。

  「我想應該跟你說謝謝。」經過大難,好容易安全面平靜,看著他專注而溫柔的動作,她真有想哭的衝動。但還是忍住了。

  「別說話。」他依然非常緊繃,看得出來,怒氣還是非常鼎盛。

  偏偏他愈正經,她卻立場互換,不顧臉傷,有了逗他的心情。

  「你怎麼找到我的?」

  「沒有我找不到的人。記者的嘴巴不牢靠,那群老頭骨頭又都很脆弱,三兩下就招了。你可不可以像你平常那麼安靜一下?我在幫你治療。」他的口氣還是非常差。

  而皇甫灩覺得很有趣。

  「是可以!但很可惜,難得我這麼感動,想答應你一些事。既然你不想聽,我就不說了。」

  袁勳麒很懂得看愛人的臉色,馬上將深邃的目光對上她笑意瑩亮的眼神。

  「親愛的,不管你想說什麼,我永遠都是非常專注的注意著。」

  「沒有原則。」忍不住酸他,吊他胃口。

  「嘖!嘖!你真是不明白。在情人面前是沒有原則的,我們只講法則。」

  「什麼法則?」 明知他胡謅,她還是忍不住要問。

  「當女人要對男人求婚時,男人只能說好,絕對不能說不。」他調皮一笑,「好。我答應你。」

  「誰跟你求婚?」 又被將了一軍!戲弄不成反被戲弄,皇甫灩很沒有風度的捶他肩膀。

  「不管喔!我已說了『好』,你不可以又反悔。」

  他雖然很要賴,但替她治傷的手依然很溫柔,很小心仔細。雖然鬥嘴,皇甫灩其實非常感動,眼淚再也忍不住靜靜地淌下帶著淺淺微笑的腮邊。

  「很痛嗎?還有哪裡痛?」看見眼淚,他馬上收起玩笑的表情,慎重謹慎的檢查她的臉頰。

  「你為什麼不生氣?」她第一次發現自己以很真誠不躲藏的心面對他,然後發現自己竟如此信任他,愛他。

  「對你?生什麼氣?」他笑得很和煦,讓她溫暖。

  「因為我老是逃避。」

  「如果你逃避我,那是我努力不夠,沒能夠讓你對我卸下防備。怎麼能對你生氣?那不是洩憤嗎?」

  「現在還來得及嗎?我不會逃避自己,逃避你了。」她問得有些小心。

  袁勳麒看了看她,很輕很輕的吻了她一雙細嫩的眼皮。

  「你以為我為什麼在這裡?」

  皇甫灩悄悄睜開眼,調皮一笑。

  「來打人的啊!你打人真狠,我以為你會把他打死,到時候就要帶一束花、一籃水果到監獄去看你了。」

  「你擔心了?原來你真的這麼愛我。」他溫柔的說。

  她將臉放進他大大的手掌,閉起眼睛,像躺在他懷裡那麼的安然,依偎他厚實安全的掌心。

  「從昏迷前到醒來,我一直很害怕,但只一想到你的臉,我就安心。我給文翌昕你的電話的時候,也在問自己,為什麼把你的電話交給他,讓他通知你?是不是我的直覺比我的理智清楚,我已經全心信任你,甚至愛上你?然後,在昏迷之前,我又看見你的臉。我承認了,我承認我很想依賴你,很想在你身邊放輕鬆,不要逼自己對你板著臉。找理由鬥嘴。」

  「我知道。那小子打手機通知我,我就瞭解。不過……想想,你怎麼能抗拒我深情的攻勢。不要說我瀟灑的外型,睿智敏感的判斷力,連我的手指頭都長得比那些Potato。好看。怎麼樣?躺下來舒服吧!想想看這樣躺一輩子,是多幸福的事呢?很多人想都不能想,你要好好珍惜。」

  講到正感性處,他竟然不改調皮本色,開始自我馬屁起來。皇甫灩推開他,坐起來瞪他。

  「很多人想娶我也娶不到。怎麼樣?我決定待價而沽,不嫁你這個自大狂了。你好自為之吧!」說完,她就推開車門跑出去。

  「喂!結婚這種事,說了就算了。不能賴帳的。」袁勳麒翻白眼追上去。

  「有人聽見嗎?你去找一個證人來作證啊?別人聽見我說要嫁給你吧!」

  「人證、物證有很多呀!上帝、你、我、小鳥、方向盤、儀表板、汽車椅套……喂!停一下,我還沒數完。」

  兩人就沿著山路直往山下走,一邊抬槓,一邊還保持著一公尺的距離,隔空喊話。而夏天圓滿豔紅的落日就在他們後方,喜氣洋洋的微笑著。

  天使,終究還是天使。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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