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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彤琤]秀逗灰姑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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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 17:50:06 |倒序瀏覽
秀逗灰姑娘 作者:彤琤

內容簡介:

當老爸口沫橫飛地解釋──「關於仙仙為什麼住你那?呵呵,因為……所以……」 皇甫殿臣只是不耐地翻了翻白眼,氣呼呼地衝回家,準備處理掉「大型垃圾」。 哼!只因為初次來到維也納,所以他這個執行總裁就要收留「仙仙」那個珠寶設計師? 免談!即使是他老爸,沒他的允許,誰也別想亂點鴛鴦譜、隨便塞個女人到他家! 生性淡漠冷酷的他已決定要將那個女人給轟出去,但不料一回去卻當場傻眼── 滿心以為這個想藉機巴上他的女人至少會盛裝打扮一下,哪料得到她竟如此……平凡? 平凡到包著頭巾、一身居家打扮,還白目到有眼不識屋主,竟然誤認他也是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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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 17:51:16
第一章

「你說什麽?」悠揚的嗓音在夜色中更形森冷幾分,似是著惱,更像是懷疑電話那頭的人所說的事。

「我知道你聽得很清楚,就像我剛剛說的,因爲一些問題,所以我把人寄在你家……」

「什麽叫一些問題?」路燈一閃而逝,燈光瞬間的投射,讓人得以一窺那隱藏黑暗中的冷傲俊顔。

「你表姊夫在台灣出了車禍,你表姊得趕回去照顧,那就是問題。」不喜歡那樣不帶情感的質問法,電話那頭的老人家開始有些沒好氣了。

兩端的線路有一時半刻的沈默,就在皇甫吉以爲兒子要開口詢問表姊夫的傷勢時,沒料到……

「我記得他們家有請傭人。」流暢的打了幾個轉,高速中,車子來個完美的大右轉,皇甫殿臣說得理所當然。

「傭人?傭人有老婆照顧得周到嗎?」皇甫吉臉都快綠了。

聽聽!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真是教他痛心疾首啊,商場上誰人不知他皇甫吉「笑面彌陀」的封號,又有誰不知道他就是因處世圓滑才會如此出名,甚至被冠上這樣的封號。

但看看他這個兒子,看看他這個兒子唷……

「我說兒子啊,你到底在想什麽?」皇甫吉覺得他的心肝腸全都糾結在一塊兒了。

痛心啊!如此一個冷心腸的兒子,哪天出事的人要換成了他,不知道這個兒子會不會來病房看他一眼?

「不是我愛說你,一般人聽到親人出車禍,應該會先問問結果,看看有無任何傷亡損失才對,結果你呢?你那是什麽反應?講的是人話嗎?」皇甫吉怎麽也壓抑不下心中的挫敗感。

「如果真有什麽重大的傷亡損失,你會?你能忍著不說?」皇甫殿臣覺得莫名其妙。

「……」不只挫敗,這下一口氣梗在胸口,皇甫吉努力作著深呼吸。

「既然沒什麽要緊,又有傭人照顧,表姊她何必回去?」彷佛嫌不夠,皇甫殿臣再補上一記。

「你是真的想氣死我才甘心嗎?」再也忍不住,皇甫吉直接咆哮出聲。

「哪有您直接塞個人進我屋子高竿?」皇甫殿臣冷哼一聲。

「就說了是事出有因嘛!」皇甫吉後悔,非常非常的後悔,早知道當年生兩顆雞蛋出來吃都比這個逆子好。「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表姊夫車禍,你表姊怎麽可能不緊張?怎麽可能繼續留下來幫你處理參展的事情?你當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沒心少肺的嗎?她當然是先趕回去看丈夫的傷勢要緊。」

「雅姊想回去照顧老公,可以,但沒必要把人硬塞給我。」皇甫殿臣明白表示立場。「城裏多的是飯店旅館,看對方想住哪間、愛住哪裏都可以,如果有需要,我甚至可以叫我秘書代爲訂房,但那個落腳處絕不是我的房子!」

「你是聾了嗎?就說人家女孩子是第一次來維也納,現在你雅姊有事又得先走,留下她一個人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換作是你,你會怎麽做?」皇甫吉要他將心比心。

「找飯店叫她住。」皇甫殿臣回答的極爲幹脆。

「你當你雅姊跟你一樣鐵石心腸嗎?」皇甫吉白眼一翻,就知道不該用什麽「將心比心」這一招。「再說就算你雅姊肯,我也不肯,人家女孩子孤零零的一人待在異鄉,若真是不得已,真找不到人接應照顧也就算了,但現在擺明了你那裏能代爲接待,當然是叫她去住你那裏。」

「是啊,好一個順便。」皇甫殿臣冷哼。「你看不過去,你覺得不忍心,那就自己收留她啊,使喚我倒是使喚得挺大方的。」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小心眼?也不過是請你幫個小忙,收留一下雅瑄帶來參展的設計師而已……再說,要她從台灣帶設計師過來,這不也是你的要求嗎?我聽她說,這個設計師還是你自己欽點的,現在出了點小問題,不過是要你讓一點位子收容人而已,你問題倒是多。」皇甫吉有一股沖動,一股想拿榔頭敲人的沖動。

「叫她住飯店,什麽問題都沒有。」皇甫殿臣不爲所動。「公是公,私是私,作品好是一回事,住進我家又是另一回事。」

「你怎麽能講出那麽無心無肝無血無淚的話?讓女孩子一個人在異鄉中獨住飯店?」皇甫吉的騎士精神可不容許這種事發生。

「有什麽不可以?」皇甫殿臣反問回去。

「一個女孩兒家,教人怎麽放心?」

「飯店多的是保全人員,有什麽好不放心?」皇甫殿臣可不管那些,他在意的是有人入侵他的私人領域,他痛恨這一點。

身爲皇甫殿臣的老子,皇甫吉又怎麽會不知道兒子的怪性格。

「你住的地方那麽大,多一個人又有什麽差別?這說起來根本就只是一件舉手之勞的小事情而已。」滿肚子的牢騷吞回腹中,皇甫吉嘟囔。「都三十歲了,別那麽孩子氣。」

「孩子氣?」清冷的嗓音更冷了幾分。「你還沒見識到真正的「孩子氣」。」

「你想做什麽?」知子莫若父,皇甫吉聽出他的言下之意。

「你「孩子氣」的兒子准備驅離家中的不速之客,叫她留在該待的地方。」皇甫殿臣言出必行。

「你別亂來,這事我答應了雅瑄,我跟她保證過會把人給照顧好。」對「先斬後奏」這招懷抱希望的皇甫吉有些亂了陣腳。

「答應的是你,那是你的事,我沒興趣當保母。」言簡意赅,皇甫殿臣說的再清楚也不過。

「又沒要你做什麽,只是做基本的接待而已,仙仙這女孩子很好,是個很乖巧聽話的女孩子……」

「你倒是叫的親熱。」皇甫殿臣冷冷地提醒他。就在方才,這個叫什麽「仙仙」

還是「纖纖」的女人還只是設計師長、設計師短的被念著,這會兒連昵稱小名都出來了,進步還真是神速啊!

「沒什麽啦,只是有幾回我閑著無聊,去公司走走晃晃時,剛好碰上她去公司交貨,跟著雅瑄見過她幾次面。」皇甫吉承認。

「只見幾次面就讓你這麽贊不絕口,急著要爲她拍胸脯保證,倒也是個厲害角色。」又是一個轉彎,目標在望了。

「你別亂說,仙仙才不是你想的那種女人,她很單純的,而且還滿可憐的,你不知道,她原來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在她爸爸死了後,繼母跟兩個姊姊容不下她,就把她逼出家門,她從高中後就一個人住了,也沒什麽親人,說起來真是讓人心疼。」皇甫吉感歎。

「是啊,讓人心疼。」一句也沒聽進去,皇甫殿臣不帶誠意的冷冷附和。

「我是說真的,你別當我開玩笑,就是心疼她,聽雅瑄提起這事時,我才不放心她一個人住飯店,做主要她先去住你那邊……相信我一回,我要仙仙在你那邊住下,只爲了要讓她有個照應,我相信她不會帶給你任何麻煩,說不定你一見了她還很喜歡她,然後……」

皇甫殿臣接的順口。「然後我敲昏她、帶她上禮堂結婚,一年一個,生幾個白胖小娃給你。」

「如果能那樣是最好的啦!」想到那遠景,皇甫吉露出傻笑。

「是啊,好。」皇甫殿臣冷嘲一聲,早猜到他老爹有不良意圖。

「呃……你聽我說……」奸計被識破,皇甫吉努力挽回。

可惜皇甫殿臣不給他任何挽回的機會,直接冷淡的道出結論。「沒什麽好說的了,要不就是你自己來領回她、你自己來「照應」她,再不她就得認命去住飯店。」

「你不會真這麽不近人情吧?」

「我試著把它當成一種贊美。」言下之意,他就是這麽不近人情。

「你……」突地聽見一些細微的異聲,再加上後來「砰」的一聲,連結起來,那不是停車、下車的聲音嗎?

「你現在在哪裏?」皇甫吉警覺到問題的嚴重性。

「回家的路上。」皇甫殿臣如實回答。

「路上?該不會是從車庫往大門走的路上吧?」皇甫吉以兒子的說話方式來推斷。

「就是那樣。」皇甫殿臣承認。

「什麽?」皇甫吉大叫一聲,像是沒想到他動作會這麽快。

「你聽到了。」皇甫殿臣懶得重複。

「你等等,你不能這麽做……」

「來不及了,我到家了。」那冷淡的語調帶著一種鲨魚嗜血的快意,說道。「還有,更正你一句話,我能,我就是能這麽做。」

「喀」地一聲,他挂掉電話。

甫出病房,正巧見姨丈收起行動電話,唐雅瑄有些擔憂。

「怎麽樣?殿臣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當然是直跳腳。」皇甫吉說的倒是輕松。

「他會不會把仙仙趕出來?」唐雅瑄很擔心。

「放心,一切都在計劃中。」皇甫吉胸有成竹。

「姨丈?」唐雅瑄當然不放心,她根本摸不清這姨丈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姨丈辦事,妳放心就是了,倒是振良的情況怎樣?沒事吧?」皇甫吉帶開話題。

「他睡下了,醫生說雖然肋骨斷了兩根,但幸好沒傷及內髒,只要好好照顧他、多休養就好了。」唐雅瑄如實說。

「那就好,那就好。」看著親如女兒一樣的唐雅瑄,皇甫吉安心了。

「可是殿臣那邊……」

「妳先別管他那邊的事,目前就全心照顧振良就好,殿臣那邊,我會處理,保證不會讓仙仙受委屈。」皇甫吉保證。

「是嗎?」唐雅瑄感到懷疑。

家族裏的人都知道,她這個表弟既冷漠頑固又別扭,而且還是出了名的難搞,只要他下了決定,那真是八匹騾子也拖不動,就算再加上十只、N百只也一樣沒用,怎麽這會兒姨丈這麽胸有成竹呢?

「放心,妳等著看就是。」皇甫吉志得意滿的笑了。

等著看嗎?

唐雅瑄懷疑,但也只能等著看了。

☆☆☆

這個……放這一格。

那個……放這一格。

那一格放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一堆混亂中,杜瑞仙亂中有序的一一整理地上那一大堆可以喂飽整個軍隊的補給糧食。

老實說,她覺得有點誇張,雅瑄姊打電話來時,她只是隨口一提,提到雖然安排了司機供她出入方便,可是因爲她吃不慣外食,加上語言也不太通的關系,她其實比較想自己煮的時候,沒多久,就有人用小貨車送來這麽多的東西。

時鮮蔬果、肉類與牛奶,樣樣不少,而且都已經讓她在第一時間內,一股腦的全塞進那一座美觀得像是裝飾櫃的雙門大冰箱裏了。

當中因爲肚子餓,她還分神動手做了晚餐,使用那台她一看見就忍不住想染指的歐式大烤箱……

喔!喔!真是幸福啊!這種烤箱,她一直想試試看這種烤箱……忍不住朝烤箱多看了幾眼,噙著心滿意足的笑意,杜瑞仙這才繼續專心整理起那些未分類擺放的幹糧。

啧!真是離譜,連面粉都有,而且是低、中、高筋的面粉都有,雅瑄姊也真是太誇張了,這些食物喂飽一整支軍隊都足夠,當她是母豬嗎?哪用得著這麽多東西?

一邊天馬行空的亂想著,杜瑞仙發揮她的分類整理能力,三兩下的功夫,沒多久便將所有的物品放進外表美觀、實則無人使用,一個個空洞無物的置物櫃當中。

幾乎是同時間的事情,在她將最後一盒早餐谷片放進流理台下的置物櫃時,「當」一聲,她的晚餐好了。

趕緊套上隔熱手套,她興沖沖的想觀看她的實驗成果,但才剛端出那盤滿溢著香氣的 海鮮通心面,就聽到開門的聲音……

是皇甫伯伯說的另一個房客嗎?

不會吧?皇甫伯伯明明說他出公差,還要幾天才會回來,怎麽突然間就回來了呢?

該不會……該不會是闖空門的偷兒吧?

懷疑中,杜瑞仙也顧不得外表是否淩亂,能不能留給對方一個好印象,端著那盤足以當攻擊武器的滾燙晚餐就迎了出去。

乍然見到她,瞇起雙眼打量的皇甫殿臣表情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他承認,他是有些意外的,在他預期中,迎接他的該是一個儀態優雅大方的大家閨秀或是哪家的名媛淑女,一派的優雅娴淑,也就是所謂的乖巧、不給人惹麻煩的女孩子,但看看他所見到的……

是沒錯啦,那白淨娟秀的樣子確實是給人一種乖巧、不會惹是生非的感覺,但她的模樣未免……未免也太居家隨興了一點。

先別說那一身標准的居家休閑服了,看她好象在清理什麽似的,頭上甚至還綁了一條防塵的頭巾,然後手上套著隔熱手套端著一盤直冒熱氣的東西,那樣子別說是什麽名媛淑女、大家閨秀了,看起來說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

杜瑞仙不知他心中想法,見他的目光在打量過她之後,最後直盯著她的雙手,很理所當然的猜想

「你餓了嗎?」她直覺的問,就像是沒神經一樣,完全沒感受到他那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冰冷神情及隱隱散發出的疏離感。

因爲她的話,皇甫殿臣的目光繞回她的臉上。

杜瑞仙想到他可能還不知道她是誰,連忙對他自我介紹。「你好,我是杜瑞仙,新來的房客,會在這裏待上一、兩個月,還請多多指教。」

房客?

皇甫殿臣再次瞇起了眼,試著弄清她現在上演的戲碼。

「你還不知道這件事嗎?」誤將他的打量當成不解,杜瑞仙不好意思的解釋。「真的是很抱歉,我想皇甫伯伯他們可能還沒有機會跟你說吧!他先前跟我說過,說你出差要好幾天後才會回來,他可能還沒聯絡上你,不知道你提前回來,你當然也就不知道家裏多了一個新房客了。」

想想站著瞎聊也不是辦法,她率先往廚房方向而去,說道:「這事說來話長,進來一邊吃一邊講好了,我想你應該還沒吃吧?我們可以一起吃……對了,廚房裏的東西你要是有需要的,盡管拿去用,別跟我客氣,反正這是神通廣大的雅瑄姊弄回來的,應該是報公帳,不吃白不吃。」

她沒發現她在自言自語了,將手上的海鮮通心面往廚房的桌上一放,當他自己會過來吃,徑自就埋著頭翻起冰箱,准備動手做第二份。

切切洗洗中突然想到他可能會跟她客氣,她分神回頭道:「你趁熱先吃吧,我重做一份,很快的。」

皇甫殿臣皺起了眉頭,眼前的狀況已經超出他所能想象的範圍。

公司裏,幾個主管正加班等著他回去開會,但剛返抵維也納的他一接到父親的電話後便丟著他們不管,直接從Schwechat機場直奔回家,心中的打算再簡單不過,就是要先轟她搬離他的房子。

在他的預料中,他要交手的應該是一個……該怎麽說呢?他很難具體形容,但總之呢,不管是不是名媛淑女還是大家閨秀,都應該是一個外表看起來秀外慧中——至少是一副溫柔娴淑的模樣,要不怎能騙過他老爸?

至于實際上真正的品行,那就別提了,但可以想見,能先蒙騙得過他老爸那一關,還讓他老爸爲之打包票、做保證的送進他家裏來,不難知道這女人城府之深、手段之高……原先皇甫殿臣是這樣想的,因此也做好心理准備,要面對一個手段高深的淘金女郎,但眼前這一個……

模樣生得不是頂美,白淨清秀的樣子了不起算是小家碧玉型的,並不會特別引人注目。

氣質方面的話也不算頂好,只能說是符合小家碧玉的清秀,屬于親切那一型的,絲毫看不出什麽名門大戶的氣度來。

至于穿著打扮方面……那真是別提了,若有哪一個淘金女郎妄想用那一身只能稱之爲「隨便」的居家打扮來色誘男人上勾,那恐怕豬都能在天上飛。

再來是他以爲要應付的內斂精明……啧!他方才瞧得分明,若沒看走眼的話,從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中所透出的訊息,說好聽點是純,白話點是蠢,而不論是要說成天真單純,還是無知愚蠢,那都跟精明扯不上一丁點關系。

好吧,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認,眼前的人跟他預估的樣子實在相差太多,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她手段真的太高深,連他都蒙騙過去,但……這可能嗎?

以她這種居家到不能再居家,只能稱之爲居家型的女人,真的有那種能力騙過他?

皇甫殿臣暗自思量著,至于那個讓他思量的對象,可渾然不知他的打量跟思索。

背著他,杜瑞仙俐落的洗洗切切做好准備,然後開火,嗤啦一聲的丟入香料爆香,然後 哩啪啦、铿呤 啷的活像耍特技一樣的拌炒起另一份海鮮通心面的配料,空檔中撈起另一個鍋中煮好的面條丟入,又是一陣拌炒,然後起鍋,撒上起司粉,塞入烤箱中……

好了!大功告成,就等著吃了!

帶著滿滿的成就感,杜瑞仙起身,准備先收拾剛使用過的鍋具,卻在不經意回頭一瞄下大吃一驚。

「咦?你怎麽還站在那裏?」她看著伫立一邊觀看的他,一臉錯愕,下意識的叨念道:「面要趁熱吃才好吃,你怎麽淨杵在那兒?快吃啊!」

那種語氣並非責備,而是一種……一種母親看見小孩不乖乖吃飯、狀似無奈的催促,語氣聲調中帶著點誘哄意味。

因爲那話語,皇甫殿臣一臉怪異,說不出心頭那種奇怪的感覺。

看見他沈默,杜瑞仙只覺得奇怪,卻又不知道是哪裏出錯了。

當然,她並不覺得問題出在她,她可不覺得她說話的語氣跟方式有什麽不對。

要知道,這些年來她一直就是這樣,而她也實在是太習慣這樣的居家生活了,那種小媽媽似的性格已經根深蒂固的存在于她的血液與靈魂當中、成爲她性格中的一部分,使她就算是面對陌生人——好比現在——平常在家裏管著姚家兩姊弟的語氣仍會自動跑了出來,讓她像個小媽媽似的,忍不住就對他催促了起來。

「還是說你不餓?」見他不答話,最後她如此猜想。

這一回,皇甫殿臣沒開口,但他的肚子在這時很忠實的代他回答了問題,一陣悶聲的腹鳴讓她好笑地看著他。

皇甫殿臣冷漠的表情有點僵硬,他已經記不得有多少年沒體會這種尴尬的感覺了,他需要一點時間來調適一下……

見他仍是一貫的沈默,突來的念頭讓她脫口而出。「還是說你不喜歡吃海鮮口味的通心面?」

瞧她一臉憂慮的模樣,活像媽媽發現心愛的小兒子竟然偏食的煩惱表情,皇甫殿臣在意識到自己行爲前對她搖搖頭,然而一等他發現自己做了什麽,又是一僵。

他、他在幹麽啊?

「你沒有不喜歡就好。」見他搖頭,她松了一口氣,重新招呼道:「來啊,快吃啊,大君小軍都很愛吃這道菜,你試試看。」

沒心情去管誰是大君小軍,皇甫殿臣看看她,看看流理台下的烤箱,再看看桌上的通心面……吃?叫他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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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皇甫殿臣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當他回神時,他已經坐了下來。

搞什麽?他回來是要趕這女人出門,不是要坐下來陪她吃飯的啊!

冷漠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但他的內心僵凝如北極寒冰,弄不懂自己是著了什麽魔,怎麽會真的坐了下來……

「對了,我剛剛跟你說到哪裏了?」完全不知他內心的掙紮,拿出新出爐的海鮮通心面在他的正對面坐下,杜瑞仙努力回想最初兩人的對話。

她想……用力的想……但是結果……

「反正這一、兩個月我會住下來,還請多多指教。」她放棄,直接說出結論。

「妳不能。」皇甫殿臣絕不可能允許這種事發生。「因爲這裏……」

「我知道,皇甫伯伯跟我說過。」塞進一口蝦肉,她一邊呼著熱氣、一邊口齒不清的截過他的話,道:」這裏的屋主很變態的嘛!」

他一呆,因爲她的形容。

變態?

皇甫殿臣看著她,懷疑他所聽到的。

原先他打算好好說明,不論她有什麽需求,他可以爲她找最好的飯店,可是絕不會讓她留在這裏,但這會兒遭她一搶白,光是一句「因爲這裏是我私人地盤」,就硬生生的梗在他的喉頭怎麽也說不出來,嚴重懷疑在當中有什麽誤會。

變態?她說他變態?

」這是妳那個「皇甫伯伯」說的?」這事實讓淡漠的俊顔蓦地又冷了幾分,他萬萬沒想到,他的父親竟在外人面前這樣形容他。

「他是沒講得這麽明白啦!」她唏哩呼噜的吸著她的面條,邊分神說道。「他只說了屋主是他兒子,個性上可能不太好相處,性格不太像一般人,要我自已小心、多包容一些……你想想,對象是自己的兒子耶,還能讓皇甫伯伯這麽慈祥和氣的人說出這樣的話,而且這肯定還是修飾過、較委婉的講法!!我就猜想,皇甫伯伯的兒子一定是很難纏,變態到一定的程度才會讓他這樣。」

她用叉子卷著面,一邊回頭接他先前的話題說道:「真多謝你的關心,不過就算這裏的屋主再怎麽奇怪跟變態,但重點是他現在又不住這裏,皇甫伯伯說這裏原來只住一個人,也就是說只有你跟我住在這裏,那個大老板有什麽異于常人的性格,對我應該沒什麽影響,再說就算他真的出現,對我有所挑剔,我想只要我好好遵守他的規矩,他應該也不會對我怎樣,更何況我也只是住短期一陣子而已,就算真有什麽惹他不高興的地方,他也沒那時間跟機會對我強人所難吧?」

她的想法與邏輯就是這麽樣的天真跟簡單,不但不擔心自己的未來,還有余力……非常多的余力同情眼前的他。

「說起來也真難爲你了,要面對這麽一個變態的屋主。」她搖頭又晃腦,樣子甚是同情。「想想你還真是辛苦,幸好我只住一陣子,等這次的水晶鑽飾展過了就回台灣……老實說,若不是雅瑄姊跟皇甫伯伯堅持,我其實想住飯店的,可是他們總覺得一個女孩子單獨住很危險,所以要我到這邊來住。」

「他們堅持?」忍著不悅感,他不動聲色,試著厘清他所錯過的一切。

「對啊。」說到這個,杜瑞仙忍不住歎氣。「皇甫伯伯說這房子是他兒子的,住在自己人的地方總是比較讓人放心,又說住在員工宿舍裏有熟人相互照應總是比住飯店安全、有保障,我怎麽也說不過他們,最後只好答應了。」

若非及時喘過一口氣,皇甫殿臣真差點讓一口面給梗死。

員工宿舍?他的家什麽時候變成員工宿舍了?慢!

面?他什麽時候開始吃了起來?

皇甫殿臣僵硬住,一口面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眼前事情的發展已超出他能理解的範圍。

「喂,你能住進這個員工宿舍,應該也是世揚的員工,再不然跟傳說中性格不好的大老板一定有不錯的交情……等等,我先補充一下喔,我剛剛不是在說大老板的壞話喔上後知後覺的突然想到,若這人真是大老板的朋友,她剛剛說的那些話豈不是得罪人了?

她一臉尴尬,連忙補救說道:「你知道的,我只是……只是不明白大老板是怎麽樣的人,畢竟總是自己的兒子嘛,可是皇甫伯伯提到他時是那麽樣的小心翼翼,所以我會有一些不當的聯想,但那只是聯想,不是真的那樣認定啦,你要相信我。」

皇甫殿臣沒說話,用一種只能稱之爲高深莫測的表情看著她。

「那個……如果你真的跟大老板很熟的話,那你可不可以說說看,大老板是怎麽樣的人啊?」她當他已接受她的解釋,忍不住好奇的問了。

「妳真的不知道?」不帶情感的雙眸冷冷掃向她,皇甫殿臣看著她,衡量她話中的可信度。

經過一連串的對話,如今他對她的定位正在「段數超高深、假得很自然的敗金女」與「土到過分、根本連時代雜志是什麽都不知道的鄉巴佬」之間遊移不定。

這不能怪皇甫殿臣多疑,照理說,就算她沒有定期閱讀時代雜志的習慣,錯過以他爲封面的那幾期報導,但單是世揚珠寶的名號,他不信她對世揚珠寶現任執行總裁的事迹會感到陌生。

打從他接任世揚珠寶執行總裁的職位開始,他可從沒見過哪個女人在得知他就是皇甫殿臣後,不想巴著他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不論是采直接激進方式、還是迂回委婉的方式,這種事他都見多了,他早從一開始的作嘔到現在已能無知無覺的應付。

「我該知道他嗎?」杜瑞仙不知他心中想法,反倒覺得他的問話很奇怪。

沒有冷哼出聲,但皇甫殿臣的表情已經將他心裏的想法表達得夠明白了。

「據說他在業界很有名。」一雙銳利的冷眼直盯著她瞳眸,想看出她最真實的反應。

「呃……不好意思,我得承認,我不太了解商業上的事情。」她一臉尴尬,自己認罪。「而且坦白說,這回我能受雅瑄姊的邀請代表世揚台北分公司來參展,那根本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我自己都很意外,到現在一點真實感都沒有,哪還有精神去研究世揚的頭頭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

「哦?!」皇甫殿臣得承認,若她現在的模樣是裝的,那她真是世上最高明的演員之一。

「其實是碰巧,一切都是碰巧。」怕他不信她的話,她娓娓道來。「原來我只是無聊,那天逛書局時剛好買了一本編織珠飾的書,後來又買了些奧地利水晶回來試編,想說編著好玩,後來成品多了,擺攤子的時候……」

「擺攤子?」皇甫殿臣不得不打岔,實在是這個句子出現的很怪。

「對啦,擺攤子,跟雅瑄姊合作之前,我要是閑著沒事,做了太多手工藝品的話,就會拿那些手工藝品出去擺地攤,賣點小東西給放學的女學生或是一些下班的粉領族。」她腼腆的笑笑。

「……」皇甫殿臣發現他無法言語,怎麽也沒想到,他禦筆欽點的設計師,原來的職業——如果那種不定時的擺攤也能算是職業的話——竟然是擺地攤的?

「原先我是因爲編得太多,那些做出來的草莓啊、草鞋、還有一些拉裏拉雜的小動物之類的小東西堆放著很占位子,所以才想要改成手機吊飾試著一買一買看,好清出一些空間,哪曉得現在水晶編織的飾品這麽流行,那些女學生啊、粉領族的反應出奇地好,害我每次擺攤都賣到缺貨,而且還被迫接了許多訂單,然後這些顧客們一傳十、十傳百,最後雅瑄姊就找來了,說要跟我合作,然後我就在這裏了。」她到現在都還覺得自己很無辜。

條理分明的思緒因爲她不按牌理的言語而亂了次序,他看著她,總覺得自己遇上了外星生物。

「你還好吧?」他突來的沈默讓她有些不安。

無法回答她的問題,他只是冷冷的看著她。

覺得他看人的樣子怪嚇人的,杜瑞仙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突地瞥見被他掃得一空的盤子……

「呃……你吃飽了沒?如果不夠,我可以幫你再做一份。」她試著打破那種怪怪的氣氛。

看著面前的空盤,皇甫殿臣有片刻的僵硬,無法反應。

「我忘了男生的食量大,我再幫你弄一份好了。」想起家中小軍的食量,杜瑞仙爲他作了決定。

夠了,皇甫殿臣再也無法忍受更多。

在她起身動作前,他霍地推開椅子,不給她一丁點反應的機會,大步的轉身就走。

正准備起身的杜瑞仙傻眼,以半蹲的姿勢僵在原地。

無辜的視線看看他離去的方向,看看椅子,再看看吃得幹幹淨淨的盤子……

嘎?現在是怎樣了?

等等!他走了?他是要去哪裏啊?她還有很多的問題要問他耶!

急起直追……喂……別走啊……

☆☆☆

經過一番長談,唐雅瑄才剛送走探病的皇甫吉,正要回病房時,就接到表弟打來的電話……

「那女人到底是怎麽來的?」沒有寒暄、沒有客套,劈頭就是這麽一句,語氣超不好。

「你是指?」因爲了解,唐雅瑄自動略過那有待改善的語氣不理。

「就是妳跟爸塞進我屋子裏的那個女人。」皇甫殿臣咬牙,不顧車子行進間的高速,賽車手一樣急速打著方向盤,用速度來平撫心中的焦慮感。

焦慮,是的,他很焦慮,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那樣的人,竟能完全視他武裝出口己的疏離冷漠不畏、不懼、不理,還當他是多年老鄰居似的直喳呼個不停,而可怕的是,他竟然沒在第一時間內設法讓她住嘴,甚至還不自覺的接受了她的款待……

不喜歡,他很不喜歡那種失控的感覺,他習慣掌控一切,他需要那種將一切全掌控在手中的感覺,不要意外、不要有任何超出常理與預期的行爲,那些都是他痛恨的。

「她到底是怎麽來的?」他越想越恨。

「姨丈方才不是告訴你了?」唐雅瑄努力理解他的意思,解釋道。「因爲你表姊夫車禍,我不能出席參展,怕仙仙一個人住飯店不安全,所以安排她去住你那裏。」

「不是!不是這個!我是指,妳從哪裏找到她的?」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唐雅瑄一怔。

「剛剛那個女人告訴我,她說她原來是擺地攤……」

「那又如何?」唐雅瑄截過他的話,並不覺得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我不想跟你談什麽職業不分貴賤的問題,單就以現實面來說,我們看上的是她的才華,又不是她的出身,管她原來是擺地攤還是收垃圾的,這跟事情無關,不是嗎?」

「……」皇甫殿臣被堵得啞口無言。

「要問我的話,沒錯,仙仙她確實沒受過正規相關課程的教育,不論是珠寶或是她最拿手的水晶編織,她其實一點概念都沒,她分辨不出珠寶的優劣,不懂什麽設計的觀念,就像她說的,她會動手編織那些水晶鑽飾,真的就是因爲無聊,所以買水晶珠子回家編著好玩的。」

爲免日後生變,唐雅瑄主動把話說明。

「但就算只是編著好玩,她做出來的小飾品栩栩如生,比一般受過正規設計教育的設計師還優秀……她的作品有多受歡迎,這我就不多說了,因爲你自己看過那些成品,我相信這些你比我更清楚,也比誰都知道她有著什麽樣的天分,當初你不也是因爲這樣特殊難得的天分,才會叫我帶她來參展,說要跟她簽約好好栽培她的嗎?」

一、二、三秒過去,唐雅瑄給了他消化句子的時間,雙方的線路隔了至少五秒的沈默……

「殿臣,到底怎麽回事?」唐雅瑄問,她知道定是有什麽事發生,才會一讓表弟打這通電話。

「沒事。」皇甫殿臣一口否認。

「殿臣……」

「當我什麽都沒說,妳去忙吧!」

嘟一聲的,不願多談的皇甫殿臣按下斷訊鍵,一把扯下通訊耳機的同時,腳下一踩,發泄似的加快油門……

該死!真是該死!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他覺得痛恨,困住了,有一種被困住的感覺……

夜色中,銀灰色的跑車像子彈一般呼嘯于公路上,蓦地前方的路肩急速竄出一抹黑影,皇甫殿臣反應甚是快速,除了猛踩煞車之外,在車子因快速煞車而打滑的同時,雙手並用的操縱方向盤,避免車子整個失控撞向對面車道或是直接沖破路肩的護欄、掉下傷亡完全無法預期的陡坡。

完全就像是在表演特技一樣,在這緊張與驚險萬分的時刻,他控制住一切,在不造成傷亡損害的前提下,他的跑車硬生生在公路上打了兩轉,活像專業的飛車特技人員,而後整台車在公路上打橫的停下。

躲過被壓扁一劫的小松鼠猶不知發生什麽事,睜著圓圓的眼睛瞪著停在一公尺外的車子,偏頭,像是在思索那是幹麽用的,但兩秒後便放棄,小小的身子按原行進方向一溜煙的往前沖,瞬時逃了個不見蹤影。

所有的事都在轉瞬之間發生,皇甫殿臣一口氣未松下,連咒罵聲都還來不及,忽地一陣猛烈的撞擊直對著他的車而來……

沒時間讓皇甫殿臣去反應發生了什麽事,劇痛伴著撞擊漫天襲來,在他失去意識前,他只有一個念頭——

Shit!

☆☆☆

救護車的鳴叫聲、白光、綠罩袍,意識迷離中,很多的畫面在皇甫殿臣眼前流逝過……

「媽媽,我要媽媽,爸爸我要媽媽。」

「聽話,別哭,爸爸不是跟你說過,媽媽離開我們,她永遠離開我們了,沒有了媽媽,你要聽話懂事才對。」

「不要不要!爲什麽離開?媽媽她爲什麽要離開?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男人沒理會小孩的哭鬧,徑自向一旁的保母交代了幾句,接著往外走去。

「爸爸……爸爸……」小孩心中驚懼交加,急急忙忙想追上,但保母及時抓住了他。

「你聽話,乖乖跟保母在家,爸爸去談生意了。」男人拍拍他的頭,之後便轉身離去,再也沒回過頭看他。

小小的孩子哭盡了氣力,男人始終沒有回頭,保母見怪不怪,在男主人出門後沒多久跟著離開房間,剩下他,只剩下他一個人……

周而複始,日複一日,小小的孩子不哭也不鬧了,形同心死,他放棄了那些,因爲他知道那沒有用,沒有人會因爲他的哭鬧而爲他留下,因此他學會了安靜,用沈默來面對。

再也不像一般小孩哭鬧之後,每天,小小的身子會趴在窗前——沒有別人,大大的房間中只有他一人——在寂靜的房中,他安靜地趴在窗前看著父親坐上車,任由車子駛離他的視線。

眼前的片段跳躍得厲害,恍惚中,只見小小的孩子長大了,木然的表情很明顯已經習慣了安靜,然後在習以爲常的靜默中,瘦小的身子陷在父親辦公室裏會客用的大沙發上,靜靜的等著父親挂上那通彷佛外星語言的商務電話。

畫面跳躍得異常快速,皇甫殿臣看見一張嘴,那張屬于父親的嘴一直開開合合的直說些什麽,即使在挂上電話後也沒停過,只是對象換了人,從話筒轉向那半大不小的孩子,說出一長串孩子根本無法理解的栽培計劃。

沒有任何的反對與辯駁,半大不小的孩子安靜地聆聽他早被決定的命運,而後靜靜的收拾好行李,沒有選擇的被送往異鄉,前往那所據說對他未來很有幫助的貴族寄宿學校住下。

異鄉來的孩子受到孤立與歧視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但隨著年齡的成長,所有的不適應與無助感逐漸褪去,最後剩下的就只是無所謂。

不似一般人,沒有退縮、沒有自卑、沒有適應不良或是不安全感,旁人的刻意疏離一點也傷不了男孩,對男孩來說,那些排拒疏遠根本就是無關痛癢的無聊小事,畢竟早在初期的不適應時,他就學會了用加倍的冷漠反擊那些探索與不友善,更甚者,男孩根本在反擊的過程中找到了樂趣。

除了武裝自己、讓自己用冰冷的態度去面對旁人,男孩在當中還學會了該如何運用自己的優勢——好比利用苦讀後的傲人成績換來師長的關愛,又好比他苦練體能,義無反顧的將幾個帶頭整治他的孩子王惡狠狠撂倒的事迹——優異的成績顯示他擁有過人的聰明才智,師長的關愛是他有力的靠山,要再加上他本人那種只能稱之爲殺手級的傷人能力,男孩很容易的在同學中建立了自己的權威、地位,讓那些不友善的目光與態度主動對他退避三舍,進而不會打擾到他。

敢怒不敢言的畏懼、誠惶誠恐的小心翼翼,男孩很享受這些因爲他而起的反應,但很奇怪,偏生就是有人不怕他,好比那個後來轉來的轉學生。

轉學生跟男孩……算是朋友吧?

暈眩與疼痛感交雜成一片,所有的畫面變得斷斷續續,而且更加快速地在皇甫殿臣眼前跳躍。

恍惚中,畫面中的小男孩慢慢地與成年的自己重疊,而轉學生的臉……是少磊,那個臉皮彷佛城牆般厚實的武少磊……

「殿臣?沒事吧?」

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在皇甫殿臣暈眩得想吐的時候,他看見武少磊一臉關心的詢問自己,但畫面一間再問,再定眼一瞧時,那表情要說是關心,還不如說是古怪,武少磊就用那一臉古怪的表情看著他。

皇甫殿臣試著想開口,但他的頭好昏。

閉了閉眼,他想先平定下那陣昏昏然的感覺……並不確定自己這一閉眼閉了多久,可等他再睜眼時,沒有武少磊,入眼的不是那張總是玩世不恭、一副欠扁模樣的熟悉臉龐,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素淨水嫩的小臉……

什麽幻覺?

皇甫殿臣直覺的瞇起一雙鷹眼,定神試著再看清一些,可那影像不變,仍是那小了幾號的身影,還是同樣一張清秀白淨的素顔……不是錯覺,他總覺得一這張臉有點熟悉……真的!感覺好熟悉……

「喝點水好嗎?」

皇甫殿臣聽見清秀面容的主人柔聲問他,他有些遲疑,因爲現下他整個人昏沈沈又飄飄然,完全搞不清狀況,也就不知道該不該答應,即使他覺得自己的喉嚨就快因爲幹渴而問燒起來。

就在皇甫殿臣遲疑之際,那小臉的主人已經代他作下決定,帶著女性幽香的嬌軀傾向他,含著飽飽水液的棉花棒一次又一次的潤澤他幹枯的唇,雖然過程中皇甫殿臣曾痛恨起不能大口大口的喝水解渴,但身帶幽香的女主人不厭其煩的做著重複的動作,極富耐心用那少少的水液,一次又一 次的潤澤他的唇,雖然速度緩慢,但還是一點一點的解了他的幹渴。

「醫生說你有點腦震蕩,目前正在觀察,要我們不能搬動你,所以你忍著點,等你好了,我會准備很好喝的果汁,讓你一次喝個痛快。」一邊用棉花棒沾潤他線條優美的唇,那身帶幽香的女人對他如是說道,語調之輕柔溫暖,好象三月和風吹拂過大地。

皇甫殿臣定定地看著她,想辨識出對她的熟悉感是從何而來?

「哪裏不舒服嗎?」因爲他的注視,軟軟的小手輕貼上他的額。

下意識的握住那只手,皇甫殿臣仍是定定的看著她。

看著被握住的手,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清秀的嬌顔有一些些的不解,但旋即又露出了然的神情,換上好溫柔、好溫柔的表情跟語氣,對他說道:「別害怕,我們會在這裏陪你的。」

另一只沒被握住的小手往他的臉頰輕拍了下,像是在對待家中生病受傷的小男孩似的。

在那輕柔的撫觸中,看著那溫柔到充滿慈愛的神情……想起來,皇甫殿臣想起來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在他記憶之初,當他還像個正常孩子般會哭鬧時,總是有這樣一張溫柔的笑顔對著他,她會寵著他、護著他,用滿是香氣的懷抱擁著他,在每一個夜裏用輕柔的語調哄著他入睡……

憶起那些幾乎要被遺忘的過去的同時,皇甫殿臣的一顆心隱隱刺痛了起來。在他理解他的行爲之前,他用力,將掌中小手的主人拉進了自個兒的懷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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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 17:52:51
第三章

武少磊張大了眼,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畫面。

一直以爲,這世上鮮少有事能讓他感到驚訝,尤其是像現在這種讓他驚訝到目瞪口呆地步的驚訝法,但他真的必須說,這個皇甫殿臣果真非常人也,總是在他認知一件事時,打破他的認定,帶給他新的眼界。

就像現在……瞧瞧他看見了什麽?

那個不讓女性近身、像同性戀一樣,向來對異性不假辭色的皇甫殿臣……等等,其實這說起來,也不能算是同性戀,他認識皇甫殿臣這麽久了,發現這個人不只是對女性不假辭色,就算是同性也一樣,整個人可以說是冰山斷層,根本就不與任何人親近。

身爲唯一特例的他要不是臉皮比一般人厚……不!不!當然不是這樣講,該說是他的臉皮不似一般人薄,而且有著常人難比的恒心、毅力與愛心,擁有這些熱血好男兒的特質,他才能耐得住這座冰山散發出的凍人寒意,並且終年持之以恒的用著那可貴的友情、持續不間斷的對這個萬年冰山曉以大義,經過這些可說是血淚交織的努力,他才得以成爲那特例中的特例,成爲皇甫殿臣生命中屈指可數的朋友之一。

就因爲身爲那特例中的特例,是皇甫殿臣生命中屈指可數的朋友之一,太過的了解讓他對眼前的畫面震驚到無以複加。

女人,那個冰山男抱著一個女人,而且是用「強」的強行拖上床去緊抱著喔!

雖說怪事年年有,但武少磊相信當中絕對以眼前的這一樁最爲怪異,簡直可直接列爲年度……不!是世紀,世紀怪事的首條。

因爲事情太過離奇,武少磊甚至一度懷疑眼前的畫面是幻覺,只見他一臉怪異的直瞪著那兩副緊緊交疊的身軀做研究,最後還惡狠狠的朝自己的大腿用力捏了一下,用痛得讓他倒抽一口氣的痛楚來證明,此時此刻他的意識是絕對清醒的。

可就因爲證明了他現下的清醒,身爲目擊者的他,因爲第三者的感覺默默地感到不自在了起來。

相較于武少磊的不自在,莫名其妙被抱住、拖上床、然後承受武少磊那一點也不掩飾的打量,曆經這些的杜瑞仙更是尴尬得想找地洞鑽。

拜托,這是在搞什麽啊?

她不過……不過就是雞婆了一點,在這個陌生人沖進屋子說要找證件時,得知剛剛她沒追上、開著車就跑的另一個房客在外邊出了車禍,想到短期內大家要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基于要盡好室友的本分,她好心好意的跟著來表示一 下關心之意,沒料到現在卻……卻……

「我、我看,我還是不打擾你們了。」回神後,找回說話能力的武少磊冒出一句,急著要離開。

「喂,你要上哪兒去?!你別走,別丟下我一個人啊!」杜瑞仙忍不住叫住他。

「噓,小聲點,他現在病著。」武少磊提醒她。

「你別留我一個人在這裏。」杜瑞仙配合的壓低了聲量。

「妳不用不好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妳成年了吧?」見她清秀的樣貌,武少磊忽地感到不妥,深怕好友背上侵犯未成年少女的罪名,他覺得該先問一聲。

「我當然成年了。」一臉受辱的神情,杜瑞仙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既然成年就好辦了。」武少磊笑咪咪的,一張娃娃臉別說看不出有三十歲,淘氣的神情簡直就跟個少年一般,就看他很高興的說:「雖然我很訝異,但我還是很祝福你們。」

「祝福?」杜瑞仙反應不過來,不明白他的祝福是從何而來。

「抱歉啊,其實剛剛在他屋子裏看見妳,我就該想到了,但妳也知道,那時事態緊急,我拿了他的證件就急著趕到醫院,實在沒時間去細想這事,直到現在才發現,真是不好意思啊!」武少磊嘴上道著歉,可一雙眼仍不住好奇地打量著她。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萬年冰山一樣的皇甫殿臣竟也會學人金屋藏嬌,而他,也是到現在才知道,原來這座冰山喜歡的女人是這一類型的啊!

「呵……其實這樣也好啦,他再不找個伴,我真要以爲他哪裏出了問題,只是他實在沒必要瞞著我啊,我又不可能跟他搶……啊!就是這個原因吧,他怕我跟他搶,呵呵,也是啦,想我人見人愛,不但玉樹臨風、惆傥潇灑,單是樣子看起來就比他年輕,人又親切,女人要有選擇當然是選我,難怪他會想辦法避著我,不讓我知道……」

杜瑞仙一臉怪異的看著他喃喃自語,聽不真切他在說些什麽,只知他嘟嘟呓的講得很快樂,快樂到讓她考慮著該不該出聲提醒他一聲,他已經陷入自言自語的狀態中。

「好啦,既然他不想讓我知道,那我也識趣,這裏就留給你們小倆口了。」擺擺手,武少磊就要離開,還要她不必相送。

「你瞎說什麽?!」脹紅了臉,杜瑞仙不知道他都想了些什麽,只覺得他該上精神科挂號。

小倆口?什麽跟什麽嘛,他怎麽會有這些錯誤的聯想?

「妳不用不好意思,我都明白……」

「才怪!」經由前例,杜瑞仙果決的打斷他,說道。「你什麽都不明白,我跟他……跟他……」

她停頓了下,思索著該怎麽貼切的形容她與皇甫殿臣的關系。

「跟他怎樣啊?」武少磊等著她的話。

「雖然我們住在一起,但不是你想的那種同居,只是剛好住在一起……你懂我的意思吧?就是房客對房客的關系,是室友,我們短期內是室友的關系。」杜瑞仙強調道。

武少磊噗時一聲的噴笑出來。

房客對房客的關系?室友?

拜托,當他是三歲的孩子一樣好騙嗎?

如果對象不是皇甫殿臣,他或許還會被她一臉誠懇的模樣給騙了,但那人是皇甫殿臣,是皇甫殿臣耶!這個冰山怪男除了對人冷冰冰外,再有的毛病就是像狗一樣的有地域性觀念。

當然,用狗來比喻是白話了點,可是事情也的確就是那樣,一般來說,只要是皇甫殿臣認定的勢力範圍內,他就不輕易容許讓人進入,更何況是進駐?

「我想妳恐怕不知道吧?他這人毛病甚多,其中一個,就是不輕易讓人進到他的勢力範圍內,平常若沒特別的事,就算是我,他也不太願意讓我窩在他那兒。」下巴朝昏迷不醒的皇甫殿臣一擡,他暗示她,要她換個好一點的說辭。

「是嗎?」她一愣,有點不明白他怎會突然跟她提起這個。

蓦地念頭一繞,她想通了,以爲他是在提醒她注意事項,傻傻的微笑道謝。「謝謝你的提醒,我會盡量避免觸犯他的禁忌。」

見她傻呼呼的樣子,武少磊動了他的「恻隱之心」。

「算了,我想妳可能不常面對這種問題。」他開口,一臉的同情。

「什麽問題?」杜瑞仙承認,她跟不上這個陌生男子的換話題速度。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是我發現這個問題,就由我來解決。」說做就做,武少磊馬上示範。「來,我教妳兩招,像這種事呢,若妳不想承認卻又有人問的時候,就得說「朋友」,知道嗎?就像現在,我問起時妳就答:「沒什麽,我跟他只是朋友關系,他是我的好朋友」。」

見他裝出女聲,狀似正經的裝模作樣著,杜瑞仙愣了一下,不知他現在又怎麽了。

武少磊教得興起,對她的呆滯視而不見,繼續口沫橫飛的講解著。「其實沒什麽困難,只有一個大重點妳一定要記住,那就是睜眼說瞎話,知道嗎?跟我說一次,睜眼說瞎話。」

「睜眼說瞎話。」搞不清他在幹麽,杜瑞仙只是直覺的順從,順他的意重複念了一次。

「對!就是這個大原則,只要是妳還不想公開,不論是誰發現了你們同居的事……就像我……妳就是一口咬定朋友的關系,至于同居的事,就看妳要怎麽瞎辦理由,當然,理由有千千百百種,就隨妳怎麽應用,但妳最好是用那種聽起來非常萬不得已、妳滿懷苦衷的說法,這樣可信度會比較高,這當中,不管有誰再怎麽質疑,妳只要咬定你們是朋友,是好朋友……這樣,妳懂了嗎?」

他諄諄教誨,她一臉莫名其妙。

「總之就是這麽回事,若妳想保持戀情神秘,還沒打算公開,就要照我教的這樣做。」武少磊叮咛。

「戀情?你說什麽啊?」若不是整個人被一雙鐵臂牢牢的巴住,杜瑞仙真要跳起來理論。

「很好,就是這種氣勢。」武少磊一臉贊歎,沒想到看起來愣頭愣腦的她領悟力竟會這麽高。

「嘎?」杜瑞仙一愣,因爲他突如其來的贊美。

「怎又露出那種表情?」看她又一副癡呆的樣子,武少磊搖頭。「不行,別忘記剛剛那種氣勢,想要徹底的否認奸情,就得連妳自己都說服,就像剛剛那樣。」

「你說什麽啊你?什麽奸情不奸情的?我就說了,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杜瑞仙有些惱了,若不是怕誤傷病人,她真想用蠻力掙脫,然後揪住這個愛亂講話的人給一頓好打。

「很好,就是這樣。」又是滿意的點頭,武少磊看了看時間。「糟了,我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等下要有人找我,妳就說沒看見我。」

他一臉嚴肅的樣子,使她收起抗議的話,愣頭愣腦的點頭,表示知道了。

「切記,就當妳沒看過我,我從沒出現過。」武少磊叮咛她。

「你……你要上哪兒去?」杜瑞仙看他往窗邊走去,莫名感到緊張了起來。

「算算時間,找我的人已經要追來了,不從這裏走,我恐怕就沒辦法脫身了。」可愛的娃娃臉露出苦笑。

「從「那裏」走?」杜瑞仙懷疑她聽錯了。「我記得我們剛剛坐電梯上來時,這裏是六樓耶!」

「他沒告訴妳?從沒提過我的事?」武少磊顯得詫異,不高興的嘟呓了起來。「過分,背著我金屋藏嬌也就算了,竟然連我的事都沒提過,到底當不當我是朋友啊?虧我一得到通知,就趕著爲他補辦住院手續。」

「他怎可能跟我提起你的事?」沒聽見後半段的嘟嚷,杜瑞仙只覺得莫名其妙。

基本上,她跟這個死抱著她不放的室友也才相處一頓飯的時間,雖然兩人是講了點話,可實際上她連他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了,更何況是其它?

「算了,就當我倒黴吧,認識的都是這些怪胎型的人,反正他醒了之後,妳再自己問他就是,我先走了。」武少磊沒精神去細究,武家人代代相傳的神准直覺告訴他,再不走,他就走不了了。

杜瑞仙想叫住他,她還有好多話沒講清楚,但武少磊沒給她機會,當著她的面,打開窗戶後便一躍而出,而且還很周全的爲他們關上窗戶後,才消失于窗外。

太過吃驚的關系,杜瑞仙完全忘了要尖叫兩聲來應應景,她只是瞪大眼,一臉見鬼的看著那空無一人的窗戶。

相差不過一分鍾的時間,連回神的機會都不給她,忽地有三、四人破門而入,大喝道——

「少主!」

定眼一看,房裏除了床上一對男女之外,哪還有其它人的身影?

帶頭的人頗爲機警,捕捉到進門的那一刻時杜瑞仙呆滯目光的凝視方向,連忙直奔向窗戶,打開來往下一看……

天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但在樓下朝上頭扮著鬼臉的人,不是武少磊還有誰?

「可惡!又晚了一步,快追!」氣得頭頂生煙,帶頭者「啪」一聲的關上窗,領著其它人,順著原路追了出去。

所有的狀況僅在短短的數秒之間發生,猶被牢牢抱住的杜瑞仙看得一臉呆滯。

哇哩,現在怎麽回事?

幻覺……應該都是幻覺……對!都是幻覺,包括她現在被個男人牢牢抱住,這都是幻覺,搞不好她根本還沒出國,眼前的畫面都僅是她幻覺的一部分。

想著想著,杜瑞仙越想越覺得合理,又忙又累了一整天,理所當然的閉上了眼,決定先好好睡上一覺再說。

她堅信,睡一覺後,一切將會恢複正常。

她如此堅信著,可事實結果如何,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

痛,皇甫殿臣在渾身疼痛中醒來,而且不只是痛,還很麻,他覺得他右手臂麻得很厲害,上頭沈甸甸不知壓了什麽,讓他的手麻到要失去知覺。

努力壓抑下那陣昏沈的感覺,他試著弄清狀況,一張眼,卻看見他懷中抱著一個沈睡中的女子。女子?他懷抱著?

皇甫殿臣有片刻的僵硬,一度以爲眼前的晝面是出于某種次元扭曲的時空,造成他眼前産生幻象,但他頭部的疼痛及手臂的酸麻很快讓他理解到一切都是現實,並非什麽見鬼的幻象。

但,他懷抱著一個女人?

皇甫殿臣怎麽也不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他努力的回想、用力的回想,他記得……記得爲了避開一只該死的松鼠,那只松鼠命大,遇上反應快、駕車技術一流的他而逃過一劫,但他的運氣不是頂好,緊接在他車後的駕駛搞不清楚狀況,就這樣直直、直直的撞上了他。

然後……然後他不太確定發生了什麽事,回想起來,當時只覺得頭部一陣劇痛,似乎是因爲車尾受到撞擊力而使他撞上車窗的關系,之後的記憶零零散散的怎麽也湊不全,他只記得迷迷糊糊中,有人問他有無緊急聯絡人,當時他報出武少磊的手機號碼,再之後……

這該不會是武少磊吃飽了閑著,送他的「禮物」吧?

這種事並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他還記得前兩年過生日時,武少磊准備的驚喜就是一個上空女郎,他懷疑這回同樣是那個無聊人的新把戲,只不過……怎麽這女的越看越眼熟?

慢!這人……這人不是登堂入室進駐他家,把他的住所當成員工宿舍住,還住得很理所當然的那個女人嗎?

純屬反射動作,當皇甫殿臣回過神時,他左手已用力一推,把壓疊在他右手臂上的人一把推了下去。

「啊!」慘叫聲同時響起。

睡得迷迷糊糊的杜瑞仙差點讓這突如其來的一摔給嚇死,一雙手不知該先揉屁股、肩側還是頭,一臉不是很清醒的傻呼呼模樣,努力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壓抑下最初的愧疚感,皇甫殿臣一臉陰沈的看著她。

他氣,非常非常的生氣,氣占口己看走了眼,竟一度以爲她或許跟一般的淘金女郎不一樣,結果現在事實證明了——沒兩樣,她跟那些貪圖他背景勢力的女人並沒兩樣,唯一 不同的只是她比一般女人更爲高明,險些連他都騙了過去。

杜瑞仙慢了好幾拍才接收到他傳來的敵意,也就因爲發現了,正在爲掉下床找理由的她忍不住一怔,因爲他的臭臉而冒出一個大膽假設。

「呃……是你推我下床的?」她懷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幹麽用一張臭臉對著她。

「妳要是不爬上我的床,我就不會推妳。」皇甫殿臣陰恻恻的開了金口,胸臆間有股怒火正在燃燒著,也不知道這股怒火是爲了他看走眼而氣,還是因爲她的不自愛,竟然跟一般淘金女郎沒兩樣的事實而多惱一些?

「我?我爬上你的床?」杜瑞仙險些沒讓一口氣給嗆死。

士可殺,不可辱!

忘了疼痛,她跳了起來,一手插著腰,以茶壺狀開罵。「你是撞壞腦子了嗎?什麽我爬上你的床?明明就是你不講理,發神經似的硬把我拉上床,這事我都還沒跟你算帳,你倒是惡人先告狀了。」

皇甫殿臣哼了一聲,不信她的話。

「不信?不信你問你朋友!」杜瑞仙也動氣了,氣惱的舉證。「你的朋友也看見了,明明就是你強拉我上床的。」

朋友?指少磊嗎?

「他人呢?」印象中,他告知的緊急聯絡人應該是武少磊,但爲什麽眼前只剩下她一人?皇甫殿臣瞇起眼,諸多疑點湧上了心頭。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想起迷迷糊糊睡著前所看到的事,杜瑞仙表情顯得怪異,扶著頭,她覺得自己也昏了。

哇哩,那上……那些畫面到底是不是幻覺啊?

「發生什麽事了?」皇甫殿臣捕捉到她細微的表情變化。

「呃……如果……如果不是幻覺,又如果……如果不是我眼花看錯的話,他從那裏……」指著窗戶,她一臉懷疑地道。「他從那裏跳出去,然後有人進來找他,再來就追著出去,再然後……我就不知道了。」

她說明,但其實連她自己都很不信這種說辭,可奇怪的是,他對她這一番不合常理的說法竟然沒有半句指正,只是閉上了眼,似乎在想什麽似的。

不知道他正在壓抑突然而起的暈眩感,杜瑞仙不知所措的抓抓頭,以爲他是在想句子來罵她,怕被認爲胡言亂語的她一臉苦惱,忍不住開口道:「我知道你覺得很難相信啦,其實別說是你,就算我親眼看了,到現在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我原以爲那都是幻覺,可是睡一覺後,好象一點幫助也沒有……因爲你是存在的,我也是存在的,地點也沒變,這表示一切都是真的,我自己想想也覺得很困擾……」

在她的碎碎念中,皇甫殿臣忍過一陣的不適,神色不耐的掃了她一眼,希望她閉上嘴還他一個安靜,可惜杜瑞仙完全沒發現他的暗示,偏著頭,一臉撞鬼的表情,喃喃自語著她自己才聽得懂的一言語。

「喂,你那朋友是幹什麽的啊?」百思不得其解,她決定問他,把事情問清楚再說。「你知道嗎?他竟然從六樓,從六樓的窗戶出去耶!而且後來出現的那幾個人好象是要抓他,又好象不是,因爲他們嘴裏叫著少主、少主的,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皇甫殿臣沈默,對于武少磊的特殊背景,他並不覺得有那個必要告訴她。

「喂,你說話啊?你不覺得在我經曆過這麽多奇怪的事後,有必要給我一點合理的解釋嗎?」她覺得自己的要求很合理。

這應該不是她敏感,事實上打從她住進那個員工宿舍、遇上他這個室友後,她所經曆的人事物都朝怪異的方向發展。

「要求合理解釋的該是我,妳爲什麽會在這裏?會在我的病床上?」皇甫殿臣避重就輕,板著臉要她解釋。

她不喜歡他那種條列式的問法,于是也很不高興的條列式回答他的問題。「我會在這裏,是因爲我好心,會在你床上,那就要問你了。」

皇甫殿臣瞇著眼看她,不滿意她的回答。

「看什麽看?沒看過啊!」她著惱的瞪回去,低咒。「要知道你這麽不知好歹,當初我就不來了,真是氣死人,以後我會學乖一點,別再惦著什麽室友的情誼,下回你再發生車禍,我絕不會再因爲一時好心,就跟著你朋友來探望你……哼!害我不但被白吃豆腐,還得像犯人一樣的被質詢,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妳要我相信,是我動手拉妳上床的?」皇甫殿臣冷笑。

「當然是你動手的,而且力氣大得要命,你看……」她拉開長袖,露出一截白嫩藕臂,指著上頭一圈的黑青道:「這就是你那時候留下來的,很痛耶,而且你抱得那麽用力,我掙也掙不開,再說我也怕我太用力會不小心弄傷你,根本就不敢亂動,這些你朋友都知道的,不信你問他嘛!」

她說得信誓日一旦,加上手臂上有據說是他留下的指印做鐵證,感覺似乎真有那麽一回事。

但皇甫殿臣依然不相信,他不信自己會做出這種事,也不記得他有做過這種事,他努力的回想,在車禍後的片段印象中,他想起……想起最後的記憶,是回憶很多過去的事,很多,而且是太多了,多到他現在無法一一回想起來。

真要細思的話,隱約中,彷佛有點印象,他想起了母親,已經離世很多很多年的母親,更甚者,他好象在逆光中看見了她,感受到她呵護著他,用著離他久遠、遠到幾乎要被他遺忘的無限溫柔與慈愛,細細的呵護守候他。

他記得,記得這些,也記得他伸手去抱……糟!

皇甫殿臣心中一凜,可表情目光卻沒有任何變化,他定定地看著她,暗自猜測起,他是不是在意識恍惚中,將夢幻與現實混淆,做出了錯誤的行爲來?

「喂,你沒事吧?」見他不動也不講話,杜瑞仙那不知是天性還是後天養成的小媽媽操心個性忍不住跑了出來。

就在她大爲擔心的時候,她更後知後覺的想到一件事。「糟了,護士說你醒來後要按鈴叫她,我都忘了這回事……」連忙補按叫人鈴後,她擔心的詢問他。「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見她擔憂與慌亂……他認得出那是真的慌亂,因此有些不明白,爲什麽她要慌亂?爲什麽她要爲他擔憂?對她來說,他終究也只是個有「室友」身分的陌生人而已,不是嗎?

室友,他已沒有精神與氣力去探究這當中的誤會是從何而來,而,這當中要以她的認知來論的話,若說她基于未來「室友」身分的情誼來看他,這點他還能理解,但,有必要做這麽多?

連他是死是活,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都當自己事一樣的緊張跟擔心,這……以一個陌生人來說,有必要嗎?

不知是真的頭痛,還是因爲她的行爲使得他暈眩,皇甫殿臣只覺得一陣恍惚。

他也弄不清該不該歸咎于病痛,對她……他覺得有些感覺已經變得不太一樣了,或許這樣的感覺從一開始就存在,只是他一直不願正視與承認而已。

若他願意正視與承認,真要細想起來,打一開始在他屋中初見她,當她一身居家打扮、毫無設防的招呼他,並像個尋常家庭主婦一樣親手做了熱騰騰的晚餐,陪著他吃一頓普通家庭式的晚餐時,他就該知道,她跟其它人是不一樣的。

硬撐起的排斥感本來就維持不易,這會兒更是在不知不覺中軟化、消逝,皇甫殿臣不再爲難自己,他放棄了……

「喂,你怎麽了?」杜瑞仙越來越擔心了,她感覺得到他有點不一樣,但哪裏不一樣,卻又說不出來,那讓她很擔心,懷疑他是不是哪裏病痛得厲害?

皇甫殿臣沒開口,他目光不變,一直就這樣定定地看著她,唯一改變的,是他的眼神,原來疏遠冷淡的神情淡去了,轉而用一種深沈複雜的目光定定的看著她。

「你……你幹麽一直看著我?,」杜瑞仙低頭看看自己。

還好啊,她衣服都在,沒問題啊!

確定自己一切完好,沒出問題,她擡頭,小臉上的擔憂越見明顯。

糟糕,如果不是她有問題,那就是他有問題了!

純屬直覺反應,也沒細想合不合宜,她當下放軟聲音,像哄孩子一樣的哄著他說:「聽話,哪裏不舒服就要說,等下醫生護士來了,才能知道你哪裏不舒服。」

看著她的複雜目光中又多了幾分不解,他不明白,不明白她怎能用這麽樣溫柔,這麽樣、這麽樣溫暖人的聲音語調說話?

見他依舊不言不語,杜瑞仙忽地垮下了臉,有了很不好的聯想——

「你……你該不會是失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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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 17:53:05
第四章

電視劇中,主角們要是車禍後大難不死,僅受點皮肉傷的那種,十之八九都會失憶……

但那終究是電視劇,現實世界中,真有那麽容易就失憶的嗎?

一個禮拜過去,這成爲杜瑞仙心中最不可解之謎!

當然,並不是什麽很強烈的、讓她坐立難安的不解法,她只是想到時會有些些的納悶,畢竟她從沒碰過失憶這檔子事。

就像現在,幫他頭上的擦撞傷換藥的時刻,對著那快痊愈的傷處,她又忍不住想起這事,然後又納悶了起來。

「你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嗎?」她突然問,棉花棒沾著醫院交代的藥水,細心又輕柔的爲他塗抹上新藥。

「嗯。」皇甫殿臣隨口應了一聲。

「一點點都想不起來嗎?」她又問,真的很難想象記憶空白一部分的感覺。

「嗯。」他繼續應了一聲,很理所當然似的,並不覺得自己撒下了什麽漫天大謊,更不會感到心虛。

她輕歎一聲,有無限的同情。

「怎麽了?」他狀似無意的問,實則嚴陣以待,擔心她起疑了。

「沒什麽,我只是很難想象記憶有一段空白的感覺。」她傾身,朝他的傷處輕吹幾口氣,就像小朋友在誘騙小朋友,說「痛痛吹吹就不見」似的。

香氣隨著她的接近而明顯了起來,不是一般坊間人工制成的馥郁香氣,而是一種淡淡的、混合著食物香味的甜甜氣息,會讓人想起稚兒時,母親拿著糖果笑語誘哄的甜美回憶……

正要拿紗布幫他覆上的杜瑞仙突地看見他出神的表情,拿紗布的動作一頓,素手擔心的捧起他的頰,細細審視。

「你沒事吧?」她有些擔心他,這不是她的錯覺,這個禮拜她常常看見他有這種發呆的表情,她好怕他哪裏不舒服又不說。

近距離看著她關心的小臉,皇甫殿臣又是一陣的怔然。

「凱爾?」她喚著唯一能得知他身分的英文名來喚他。

「沒事。」皇甫殿臣回神。

「真的嗎?你要是不舒服就要說,千萬不要忍著當沒事。」她不放心的交代,雖然認識不深,但莫名的了解他別扭的性格。

「嗯。」他又是隨口一應。

「別這樣,我是說認真的。」不喜歡他輕忽的樣子,她努力板起嚴肅的模樣,道:「我聽不懂德文,不知道醫院那邊講了什麽、列了哪些該注意的事項?問你你又都說沒事,這已經很不好拿捏該怎麽照顧你了,你若再隱瞞著不舒服的事不說,因爲這樣而有了嚴重的後遺症還是病變,你說怎麽辦?」

「醫生交代我多靜養就好。」皇甫殿臣擡出他早先預設好的說辭。

「是嗎?就這樣?我看那時他跟你叽叽咕咕講很久耶,而且昨天我們去複診,除了檢查,他至少也講了五分鍾的話。」她不信,雖然她不懂德語,但用想的也知道,十來分鍾的談話不可能只一句「多靜養」能交代的。

「我說過了。」他提醒她。

「我知道你說過了。」她嘟呓,覺得很不對勁。「你說醫生那時是在說明你的病情,但除了說明,總也要說點治療的事吧?好比怎麽治療你的失憶症啊、怎麽改善啊這一類的。」

「他說順其自然,因爲這種病症不是藥物所能控制,幸運的話!睡一覺就恢複,要是運氣差一點,就只能維持原狀……」

「原狀?就是說永遠都想不起來喽?」她插嘴。

「嗯,醫生說了,眼前的話,只需先觀察看看能不能自然恢複,要是沒有任何的進展,要我們先有心理准備。」皇甫殿臣瞎扯得像真有那麽一回事。

並不指望誰會理解,因爲連他自己都沒辦法解釋,爲何他要順著她最初的誤解,真當自己喪失記憶似的配合起她的誤會,甚至還仗著她不僅德文、將醫生的診斷瞎扯一通,講得他真像她認定的那樣,喪失了記憶。

真要平心而論的話,他只是想……只是想多看看她爲他擔心著急的模樣,那種、那種爲他、只爲他一人而起的憂慮與關懷的感覺……他並不知道別人是怎麽樣的,但對他來說,那樣的感覺很是珍貴。

因爲她呵護善待的,是他這個人,單純就只是他,只針對他這個人而已,而非皇甫殿臣這名字、以及這名字所代表的一切。

說的明白一些,對于他,其實她根本就毫無所知,但她並沒有因此而不顧他死活,反而很理所當然的自動肩負起照顧他的責任,像個無私的母親一樣接受了他,細心的照顧著他。就爲了一個「室友」的關系,就只因爲她認定他是她的室友……

他無法理解她的想法,卻很享受……說來變態,但他享受……確實很享受她忙前忙後爲他張羅一切、那種被細細呵護照顧的感覺,因此,當她誤以爲他失去記憶、急需人照顧時,他沒有否認,甚至于還順著她的誤會,一再佯裝自己失憶,然後騙取她的關懷照顧。

事情的發展很理所當然似的,但,他總是不明白啊!

「什麽?」沒聽真切,杜瑞仙一愣,停下貼透氣膠的動作。

也是直到她反問,皇甫殿臣才省悟到,他竟將心底的疑問說出口。

「妳爲什麽要這樣幫我?!」既然問了,就問清楚吧!

小巧的眉頭緊皺了起來,她偏頭看他,好似在思索這問題……

「因爲你沒人照顧啊!」片刻後,她說出理所當然的答案。

皇甫殿臣一愣,因爲她的答案。

「你想想,你喪失了記憶,也不記得你是誰……就連凱爾這個名字,都還是從醫院那邊得知的,然後呢,我們雖然有你給醫院看的證件,但上頭除了凱爾這個名字、出身年月日跟數字外,又沒有寫清你是幹麽的、有什麽親人還是朋友能照顧你,這樣我不照顧你,誰能照顧你?」她覺得這是很簡單的問題。

皇甫殿臣沒辦法接話,因爲她這種簡單到一般人根本不會想到的邏輯能力。

貼上最後固定紗布用的透氣膠,完成整個換藥步驟,她忍不住嘟暖了起來。「說起來你這人真是神秘,家裏竟然找不到什麽電話簿啊、戶口證明之類的東西來追查你的身分。」

這回他更不敢接話。

能接什麽話呢?總不能告訴她,在她尋找前,假意要幫忙的他總搶先她一步,不是把能證明他身分的資料全藏起來,就是說謊表示什麽也沒找到!

故意的,他就是故意不讓她找到任何證明他身分的文件資料,既然是故意,那就不可能會在這時、或是任何時候自首。

單純如杜瑞仙,又怎知他的心思?

她歎氣,爲他「失憶」的處境憂心。「說起來,要是那天出現在醫院的那個神秘怪人能出現就好了。」

他揚眉,知她有話要說。

「你想,他是你朋友,一定知道關于你的事,可惜那天他跳窗而出後就沒再出現過,而依你現在喪失記憶的情況下也記不得他,根本沒辦法跟他聯絡,這情況真是糟糕……」一邊收拾包紮用的急救箱,她又歎。

「我看電視上演過,那種喪失記憶的病,最需要有熟悉的人事物來刺激病患,這樣病人恢複記憶的可能性會提升許多。」她提出她的電視心得,甜美的臉蛋皺得苦苦的像個苦瓜說道。「但現在我們根本搞不清你的過往,曾結交過什麽朋友、還是有什麽親人,這樣要怎麽幫你恢複記憶啊?」

所有的愁苦在下一秒間終結,廚房突然發出「當」的」聲聲響,引開她的注意力,原來苦瓜一般的小臉霎時綻出歡喜的笑,喜孜孜地說道:「蛋糕烤好了。」

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機會,她抓著急救箱就跑,而那份全職家庭主婦的性格在接下來短短十秒內展露無遺……

一、二、三秒,快速沖刺,然後,半途中忽地停下,利用五秒鍾的時間開櫃子、將急救箱歸位,順手還將急救箱旁的小物品挪了下,感覺全各就各位後,櫃子的門瞬間關上,接著朝最終目標——廚房——馬力全開的直奔而去。

皇甫殿臣不知道別人是怎麽想的,但他個人對于這種善用時間的景象——雖然這一個禮拜內已看過無數、無數次——可每每都像第一次看見一樣,感到那麽的不可置信,然後情不自禁的看到入迷。

入迷,是的,他總是看到入迷,他也不懂自己怎會有這樣的感覺,但他就是覺得她忙亂中快速、且有效率處理事情的整個過程很是讓人爲之著迷,他往往看著看著就不小心出神了……

不用細想,皇甫殿臣跟了上去,在食物香氣滿滿的廚房中,玲珑嬌小的身子正在忙碌著,看見他跟了進來,毫不吝啬的賞他一個大大的微笑。

「唷,又成功了。」她展示手上熱騰騰、香噴噴的蛋糕。

「這是要做什麽?」皇甫殿臣直覺的問。

這些天來,只要一有空,她逮著機會就是做蛋糕,整個注意力除了耗在照顧他之外,其它的就全放在那台烤箱上頭。

一點也不誇張,她對那台大型烤箱之情有獨鍾的,就像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天天玩、怎麽玩都玩不膩,一下子是奶油布丁蛋糕,一下子是香郁的卡布其諾蛋糕,再不然就是榛果奶油蛋糕出爐,弄得整個房子及她身上都是濃濃的食物香氣。

皇甫殿臣可以說是天天看著她興沖沖的忙著玩弄那台烤箱,然後屋中就兩人,很理所當然的,他成爲她所有戰利品的品嘗享用者。

也就因爲這樣,他已經或多或少知道她的作業流程,知道這個剛出爐的蛋糕得先放涼才能進行後制工作,尤其是這種沒事先添加味道的陽春型的白蛋糕,現在是一副白光光的模樣,可最後將會調味布置成爲什麽口味的蛋糕,就完全得看她的心思了,所以才有此一問。

「這次我想做藍莓慕斯蛋糕,你說好不好?」她詢問他的意見,畢竟他是消耗這些甜品的主要戰力。

他沒接口,只是很自動自發的拉了張椅子,徑自在食物處理台邊找個位子坐下。

看著他的動作,她笑了開來,知道這是他應允的回答方式。

「真好,這裏有大烤箱,又有你可以幫忙吃蛋糕……」清麗的小臉綻著明亮的喜悅光彩,不由得發出幸福的歎息聲。「回去後,我一定會想念這些的。」

皇甫殿臣一僵,心底莫名的感到一陣慌,因爲她的話,也是到這時他才想到,她總有一天會離開的事實。

「你都不知道,在家裏的時候,不但沒有這種專業又好用的大烤箱,我千辛萬苦弄半天、利用一般烤箱烤出來的成品也沒什麽人要吃,大君忙,一方面也爲了怕身材走樣就少吃,小軍的話是不愛吃甜食,怎麽哄、怎麽拐也不吃,跟他們比起來,你真是太棒了。」她贊美他。

「「大軍」?「小軍」?」他抓住」個重點句,印象中好象先前也曾聽她提起過這兩個人名,直覺問:「誰?這是誰?」

「他們是我的家人啦!」完全不以爲意的杜瑞仙一語帶過。

家人,原來是她的家人,可能是她的兄弟吧!

皇甫殿臣如是猜測,很沒道理可言的有種安心的感覺。

杜瑞仙哪知他的小心思,將手上熱騰騰的烤盤放到一邊待涼後,脫下隔熱手套,用手摸了摸旁邊另一份先前就已烤好、放在那裏待涼的蛋糕,滿意道:「嗯,這一個差不多了。」

打開冰箱,她又捧又抱的拿出瓶瓶罐罐及一些所需的食材,一邊說道:「對了,說到這個,這邊的電信線路到底要修多久啊?電話一直都不能用耶。」

「怎麽了?」他問,神情自然,就是沒什麽表情的那種。

她一直就不知情,所謂的線路維修,其實是他大手一拉,將電路箱中通訊的相關電線拉掉……不爲什麽,就只因爲他不想她將這邊的情況、也就是他出車禍的事傳回台灣——不論是他的表姊還是父親,他一點也不想讓他們知道日日因此他很理所當然的在第一時間內趁著她不注意,將屋中的電信線路偷拔掉了。

電話突然不能使用,她當然會提出來問,而他很自然的予以響應,推說是這一區正在做線路大整修,因此線路會有好幾天無法使用,算一算也拖了一個禮拜,她會再問起,一點也不奇怪。

「妳要打電話?」對于隱藏情緒反應這一回事,皇甫殿臣實在是太過明白與了解,因此始作俑者的他發問得自然,連一點心虛的表情都沒有。

「對啊,這幾天我都沒打電話回去,我怕大君會擔心。」又捧又抱拿出一堆所需用品後,她還不忘空出一只手,爲他拿了一個牛奶布丁,續道:「出國前我跟她說好了,至少會兩天給她一通電話,現在這麽多天都沒聯絡,她應該很擔心吧?」

她歎了口氣,將布了擱在他面前,」臉困擾的問:「凱爾,你確定是線路維修嗎?怎麽修這麽多天?會不會是電話壞啦?」

「我等一下再看看好了。」他接過牛奶布丁,順口應了一聲,至于要不要將系統線插回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好。」她笑咪咪的接受了他的敷衍。

一度,她那太過愉快的樣子真會讓人不由得心生罪惡之感,但皇甫殿臣自動甩開那陣罪惡感,默默的吃起面前的布丁。

「你先吃這個,等下就有歐培拉蛋糕可以吃了。」對著安靜吃甜品的他,她豪氣幹雲的做起預告。

他點頭,表示知道,其實內心底才不管她想做什麽蛋糕,相較于她要做什麽蛋糕,他更想問的,是關于她離去的話題。

但……這種事該怎麽問呢?

他自己也知道,她本來就是一個過客,一個誤把他的住處當員工宿舍的過客,停留下來的時日,其實是爲了代表公司參與這一回的水晶鑽飾展。

若沒有一連串的陰錯陽差造成他「失憶」的話,他們兩人根本不會有這一個禮拜的交集,因爲她會被他趕出屋子,住進飯店中由公司的人員接待、安排四處遊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正式報到前,公司原訂的福利、也就是免費招待遊玩的時間全用來照顧「失憶」的他。

他的思緒有些紊亂,因爲她,他從沒有這樣過,那種沒頭緒,不知該從哪裏理起、亂七八糟的感覺讓他不舒服。

杜瑞仙完全不懂他的煩悶與困擾,放下手中的瓶瓶罐罐與食材,她圍起圍裙,准備大展身手。

「你都不知道,我一直就想試試歐培拉蛋糕,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試驗而已。」她語帶興奮。

嗯嗯,蛋糕體有了,咖啡酒精液跟意大利蛋白奶油霜事先全准備好了,現在就差 Ganache醬了……

兩邊的爐火都打開,杜瑞仙可忙碌了,一邊隔水融化帶著些苦味的巧克力,一邊是忙著將鮮奶油煮開;將兩者融合攪到油亮狀後,她快速的在裝飾盤上鋪上一層紙,取過第一片蛋糕體放好,先刷上一層咖啡酒糖液,然後抹上一層意大利蛋白奶油霜,緊接著在第二片蛋糕體下方刷上Ganache醬,然後疊到蛋白奶油霜的上面。

這樣的動作一直重複著,用一種組合的方式,她在每一片蛋糕體夾層內覆上了咖啡酒糖液、意大利蛋白奶油霜和Ganache醬這三層的餡料,以此類推將其余的蛋糕條都組合起來。

最後的最後,她搶著時間在Ganache醬變硬前,將它淋在蛋糕體的最上層塗抹均勻,然後就是放入冰箱等冷卻成型。

整個過程的流暢俐落簡直可以稱之爲藝術,做出來的成品更是一種藝術品,就連杜瑞仙自己都很滿意這次的成果。

「好啦,現在就等著吃了。」關上冰箱,她一臉滿意的笑。

沒接腔,正在挖最後一口布丁的他只是看了她一眼,算是響應。

「那我們去修電話吧!」她緊接著說道。

他面無表情,心中卻是一歎。

眼前他最不想聽到與面對的,就是這個!

☆☆☆

嘟一聲、嘟兩聲、嘟三聲……

嘟七聲、嘟八聲、嘟九聲……

嘟十七聲……二十一 聲……二十五聲……

「奇怪,沒人接耶。」挂上電話,杜瑞仙一臉納悶。「剛好出去了嗎?」

皇甫殿臣沒接腔,坐在食物處理台邊、先前的位子上,挖著他「修複」電話的獎賞品——最後一塊焦糖杏仁核桃蛋糕——很認真地吃著。

過去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是喜歡吃甜食的,直到她出現,因爲她對那台烤箱的情有獨鍾,對著每天烤出來的各式蛋糕,他很天經地義的就吃了起來,當中並沒有任何的勉強,而且他只是從沒說過而已,真要他平心而論的話,他是真的很喜歡吃這些有些甜、但又不至于甜得膩人的可口糕點。

這當中,皇甫殿臣只是沒自覺而已,要不然除了對甜食的喜愛外,他也應該會發現,在她的潛移默化之下,他近來花了不少時間陪她泡在廚房裏。

由于當初把裝漢全權交給設計師,因此廚房被規劃作很多用途,各式各樣的器材工具一樣也不少,就連電話也沒忘了在這裏加裝一支,好方便通訊使用。但過去他除了拿飲料、泡咖啡外,根本很少踏進廚房,絕不像現在這樣,老是坐在食物處理台上看書、看雜志、看她忙東忙西或是坐在這裏大快朵頤的吃蛋糕。

要以使用率來講的話,食物處理台旁的這個寶座,都快變成他個人的專屬寶座了!

突來的安靜籠罩整個廚房,兩個人裏,一個安靜吃著蛋糕,一個默默的等候電話那頭的人接聽,空氣中彌漫著似乎從沒散開過的糕點香味,襯得這時的安靜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平和感,直到她嘟娘出聲——

「真是的。」嘟著嘴,杜瑞仙對著數不清第幾聲的等候鈴抱怨,不甘心的挂上電話嘟嚷道:「難得電話修好了說,怎麽會不在家呢?」

難得?

要換了別人,聽了這話可能會感到心虛,但皇甫殿臣不是別人,他一點也不知客氣的攬下「修複」電信線路的功勞,但只有天曉得,所謂的「修複」,就是先哄著她去做其它的事,然後他再到電路箱那邊將之前拔起的插頭再插回去而已。

當然,並不光只是插回去就了事,這種事可是有技巧性的,在將插頭插回去之前,他得浪費他十分鍾的生命枯站著發呆,好佯裝檢修用的時間。

然後,等十分鍾過後插回插頭、電話恢複通話功能了,還得先將功勞推給他的好運氣,讓她感覺到他的「謙遜」,因此更加一股腦地認定他的「神乎其技」,非常主動的獻上最後一塊焦糖杏仁核桃蛋糕以示她的感激……

「算了,晚點再打好了,我去看看剛剛做的歐培拉蛋糕可不可以切了。」放下電話,她正要往冰箱走去的時候,忽地停了下來。

「咦,我應該也給雅瑄姊一通電話吧?」她突然想到。

聽見她的自問自答,皇甫殿臣拿湯匙的手一頓。

「算了算了,她要照顧先生,應該很忙,還是別打好了。」瞬間她又做出了決定。

停下的湯匙再次朝所剩不多的蛋糕進擊……

「啊!」她突然又叫了一 聲。

執湯匙的手又是一頓,拿湯匙的人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我想到一個好辦法了。」她一臉的興奮。

「?」沒開口,但他用表情明白顯示他的困惑。

「就是讓你恢複記憶的好辦法啊!」她索笑,覺得自己是個天才。

「哦?」他願聞其詳。

「刺激,要用你過去熟悉的人事物來刺激你的腦。」她宣布。

「嗯。」他懶洋洋的繼續挖蛋糕吃,對她的老調重彈不感興趣,因爲斷定她找不到任何他的過去來「刺激」他。

「你聽我說嘛,現在是找不到你的親友來幫你,但除了親友,還是有你熟識的人事物啊。」她道出重點。

含著一口蛋糕,他瞇著眼看她,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

「哈,我們之前都忘了這一點,除了親戚朋友,還有其它你熟悉的人事物,那就是公司,你公司的同事嘛!」她真是崇拜她自己啊,哈哈哈。

「……」皇甫殿臣看著她,無法言語。

「你也覺得我這個辦法很好吧?」她很興奮的爲他的無言做了批注,當機上止斷的做下決定。「走!我們現在馬上去世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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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 17:53:20
第五章

皇甫殿臣終究沒讓她說風就是雨的性格帶著走。

以「時間不對、就算去了也快下班」爲由,他打消了她急著爲他「恢複」記憶的興致,但可惜的是,這借口就算能用,最多也只拖上那麽一天。

隔天一早,而且是一大早,她就起床准備,更甚者在前一天晚上趁著皇甫殿臣洗澡時,她便撥好了電話,用不是很流利的英文,跟唐雅瑄安排好的、同樣英文不是很靈光的司機聯絡,一陣混亂下約定好出發時間,極有效率的,讓皇甫殿臣一點挽回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可以,皇甫殿臣當然想阻止這個計劃進行,但因爲沒有合理的理由跟借口 ,皇甫殿臣也只好由著她去……由著她去?

是的,由得她去,皇甫殿臣順著她的意,乖乖地上了車。

這很不合常理,因爲按常理來說,對于她要帶他上公司去、好刺激他回複記憶的計劃,皇甫殿臣絕對是該感到不安的。

畢竟認識的人多,就算大多都是別人認識他,他不識得每一個職員誰是誰,但這麽多的員工中只需有一個……僅那麽一個人跟她說清他的身分,就算沒人識破他佯裝失憶的事,只要跟她點破他的身分是皇甫殿臣、是她口中的變態屋主、也就是世揚現在正掌權的大老板,那麽一切就完了。

他相信,一旦她知道有所誤會,原來他不是室友、原來他就是屋主本人,那麽,她將不會再像現在這樣無條件的照顧他,單純的當他是一個無助的車禍受害者、自然又親切的與他相處。

不用細想,也不用去細究原因,總之他直覺就不願這種事發生,可是對于她要帶他上公司去、好刺激他回複記憶的計劃,他很平常的接受了,沒有……或許」開始是有那麽一點啦,但經過司機諾克這一關後,所有的疑慮與不安便自動消除了,他堂而皇之的上了車,大大方方的陪著她進行她的記憶刺激計劃。

真該說是他的幸運。維也納,上天安排他們所處的地方是維也納,這裏是一個使用德語的國度。

因爲她聽不懂德文,在這前提下,很多事便能化險爲夷,就像剛剛,諾克准時出現時,他狀似體貼,主動在諾克下車前趨前貼在車窗用德語交代去處。

但實際上,他上前的動作只是爲了遮掩她的視線,防止她看見諾克見到他時,臉上出現的驚訝,接著在交代目的地之前,他事先要求諾克直接裝作不認識他、當沒見過他,然後……過關!

所以,他們現坐在車上,目的地是市中心的世揚珠寶大樓。

按皇甫殿臣對司機諾克駕車習慣的了解,他估計,大約再五分鍾就能到公司了。

「吶,你看外面的樣子,有沒有一點印象?!」見他對著窗外看得出神,一路上不敢驚擾他、仔細觀察他反應的杜瑞仙忍了大半天還是忍不住的開口問了。

他沈默了好一下,忽來的靈感讓他答非所問。「如果我不是世揚的員工,根本就不是裏面的工作人員,怎麽辦?」

她一愣,因爲他突來的問話。

「如果真是那樣,我們這麽貿然的前去,對事情好象沒有幫助。」他說得委婉 ,就差沒講出要是沒人認得他,他們去不就是自取其辱?

「對喔!」杜瑞仙一下被問住。

想想,她覺得他講的話頗有道理,如果他根本不是世揚的員工,她貿然的帶著他上門,恐怕會被當成神經病一樣的趕出來吧?

杜瑞仙有點被他說服,但她想想又不對。

「應該……應該不會吧?畢竟你住在員工宿舍裏,不是世揚的員工,大老板的房子怎麽可能讓你住?」她自以爲很合理的分析。

「說不定我只是他的朋友。」他再假設,緊抓住這一線生機。

沒錯,眼前的狀況好象他還占了點語言的優勢,多少還能唬得過去,但那畢竟只是針對司機諾克一個人,等到了公司時,面對的人數之多是難以想象,只消他稍稍不注意,沒能掩飾得宜的話,他急欲隱藏的秘密很快就會曝了光。

爲保萬一,要是有機會能勸她回頭,他當然是要把握機會阻止她帶他上公司,杜絕所有會讓他真正身分曝光的可能性。

「對喔。」她偏頭,思索著他的話,不得不同意。「說不定是因爲私人的交情,你才會住在員工宿舍的。」

「在真正確定我是否是世揚的員工前,我想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比較好。」他「委婉」的提出建議。

她想了想,很快地想到解決的辦法。「沒關系啦,大不了我們別太直接,換個方式進行就是了。」

「換個方式?」皇甫殿臣試著跟上她的思緒。

「對啊,就是換個方式。」她點頭,說明。「先前打算主動問人,那現在我們不要主動好了,化主動爲被動,你只要跟著我,看看沿路上有沒有人能認出你,這樣不就好了。」

「跟著妳?」很不願意承認,但皇甫殿臣真的不懂她的意思。

「對啊,跟著我。」摸摸鼻子,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說道。「其實今天上公司的目的,不光是幫你恢複記憶啦,昨天我在想要不要打電話給雅瑄姊時,突然想起她交代的事情,就算不陪你來,我今天也是要來總公司啦!」

怕他不解,她特地解釋。「之前我不是跟你提過,我是世揚台北分公司參加這次水晶鑽飾展的代表?」

不等他反應,她直接道:「雅瑄姊呢,她就是世揚台北分公司的負責人、也就是推薦我來參展的人,本來她要跟我一道來的,可是她先生出了車禍,她要趕回去照顧,所以就留下我一個人住員工宿舍……其實這些事你喪失記憶前我跟你提過,只是你現在都不知道了,最多只曉得我是代表參展的設計師、暫時住員工宿舍而已。」

她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自己都快忘了我是來參展的,還好昨天臨時想起今天的行程,要不然就完蛋了,因爲雅瑄姊回國前一直千叮咛萬交代,就怕我忘了今天要去赴約的事,我那時一直要她放心,還跟她保證,說我一定會記得……如果我真的忘了,那真的就模大了。」

自首完自己差一點釀成的模事,她忍不住露出一臉慶幸的笑。

「幸好我及時想起這件事,不但省得我出模,我們還有合理的借口進到世揚的內部去,如果運氣好一點,在裏面走著走著遇上一個認識你的人,我們馬上就能循線追查到你所忘掉的一切。不過呢,就算你不是世揚的員工也沒關系。」

她露出大大的笑容,繼續分析道:「雅瑄姊說過,今天所有代表參展的設計師都會去公司,到時除了跟總公司的經理見面、打招呼,聽雅穆姊說,總裁還極有可能會親自到場跟大家應酬。想想,如果到時大老板真的出現,這樣不管你是不是世揚的員工,他一定認識你,就能提供你熟悉的人事物好讓你恢複記憶,這樣不是很好嗎?」

相對于她太過樂觀的笑顔,他沒應聲,臉色有點難看。

「凱爾?凱爾?」她後知後覺的發現他不對勁。

他看著她,神色複雜。

「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皇甫殿臣沒辦法回答她。

要怎麽回答?

說:是!!他不舒服,他病了,腦子有病!

撇開頭兩天因車禍而起的嗜睡暈眩外,剩余的幾日,他爲了養病時的安甯,也爲了要測試公司的危機應變能力,因此故意音訊全無的放下一切不管,可是不管並不表示他真的就失憶、該把所有的事都忘掉!

但他真的忘了,竟然忘了公司今天約見幾個參展設計師的事,而且忘得一乾二淨、非常的徹底,徹底到他現在想起來感到懊惱萬分,不明白自己是怎麽回事,竟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別不說話,哪裏不舒服要說。」不知他的懊惱,杜瑞仙握住他的手,不讓他躲進自己的世界當中。

「沒事。」他問聲。

「真的沒事?」她不放心。

「真的沒事。」他只能這樣說。

不然還能說什麽?

方才曾打算裝病先騙她離開,但現在別說她有正事要上公司,不好騙她離開,就算他硬要裝也已經來不及了,因爲……

公司已經到了!

☆☆☆

將車子緩緩開入地下停車場,司機諾克有了很嚴重的困擾。

之前老板交代了要裝成互不相識,那現在的話,他到底該把車停在哪裏啊?

賓客的停車位,還是老板的專用停車位?

「將車子停到我的位子上。」

突如其來的指令解決了諾克的困境,也引來杜瑞仙的好奇。

「什麽?你說什麽?」她問。

「沒什麽,我謝謝他送我們一程。」他隨口帶過。

「你真是太體貼了。」她一臉與有榮焉的笑,像是自家的小孩有什麽過人的表現一般。

諾克搞不清兩人講什麽,停好車後,盡職的連忙下車爲兩人開車門,皇甫殿臣不自覺的牽著她下車,沒人注意到諾克睜大眼、彷佛看到鬼的吃驚模樣。

杜瑞仙可不覺得牽著他的手有什麽不對,她牽著他,走向電梯時有點不好意思的承認。「其實啊,我真的很高興有你陪我來。」

怕穿幫,皇甫殿臣搶先一步按下需檢驗指紋的電梯鈕,這才用詢問的表情看向她。

「就今天的場合嘛!」她解釋。「雖然我跟雅瑄姊拍胸脯保證一切沒問題,但一下子要我見大公司的總經理跟總裁,總是有點怯場,幸好有你陪我來,我才不那麽緊張。」

想想不對,怕他誤會她的用心,她進一步又說道:「當然,我會提出建議,說要帶你來公司試試看能不能恢複記憶,可不是想利用你,我是真的覺得這個辦法不錯,剛好我也要來公司,所以就一起進行了,你不要誤會喔!」

他一臉怪異的看著她,不明白她怎麽會這麽說。

僅一個眼神表情,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繼而露出不好意思的笑來。

「你沒誤會就好,我自己多想了啦,就怕你會誤會……其實事情說起來也真是巧合。」

她偏頭,露出一臉有趣的表情。「咯,因爲不確定你到底是不是世揚的員工,那陪著我,你就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可以進去走動,看看有沒有人認識你;至于我的話,有你陪著,也不會太過怯場跟緊張,我覺得,這真是上天的安排,讓我們這麽順利藉這個機會,你幫我、我幫你,一起度過難關。」

他不置可否,電梯門一開,他做了個手勢,讓她先進電梯後再進入。

「咦?」對著電梯的樓層按鍵,杜瑞仙怪叫一聲。

皇甫殿臣腦筋快速轉動著,試圖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看,這個電梯只有一個按鈕耶!」她感到驚奇,一臉贊歎。「世揚真懂得待客之道。」

正在想理由的皇甫殿臣停頓住,不明所以的看著她,想知道她話中的意思。

「其實我忘了雅暄姊要我到哪一樓去報到。」她吐了吐舌頭,老實承認。「我剛剛還在想,等下得先到一樓的服務台問問,看我要到哪一樓報到,沒想到世揚這麽貼心,電梯直達會客室,讓我連問也不用問了。」

說到後來,她又興高采烈了起來,覺得自己真是幸運。

「直達會客室?」皇甫殿臣表情有點奇怪。

「其它員工應該有其它的員工電梯啦!」誤以爲他的怪表情是無法接受她的推論,她很合情合理的分析。「這種大公司,一定要有好幾個電梯才夠用的嘛!我想啊,雅瑄姊應該是交代過司機,他知道我是來幹麽的,所以直接送我到客人專用的電梯,不用我自己找路問樓層……呵,真好。」

對著她沾沾自喜的神情,這下子,皇甫殿臣的表情是更加的奇怪了。

說真的,他沒想到事情會這麽容易。

實際上當然不像她所講的,什麽直達會客室的專用電梯,雖然……雖然這個電梯確實是專用的,但只提供他專用,是直達他辦公室的個人專用電梯。

因此皇甫殿臣感到相當的意外,他沒想到,他才正想著該怎麽合理解釋只有一個樓層按鈕的問題,她就已經幫他想好了一切,而且是連帶著整個合理性都想到,省了他不少的功夫。

「當!」的一聲,電梯來到頂樓,也是它從停車場處唯一能到達的樓層……

「奇怪,沒人耶!」對著空無一人的「會客室」,沒時間欣賞它的氣派,杜瑞仙只覺得奇怪。

「可能時間還沒到,人還沒來。」皇甫殿臣隨口安撫,暗自慶幸他的辦公室中安放了一組會談用的沙發椅,看起來還真有幾分會客室的樣子。

「也對,雅暄姊說是約十一點,大家見見面之後順便要聚餐,現在還不到十一點……但怎麽連准備的工作都還沒做啊?!」她有點疑惑。「這裏看起來……看起來不像是要接待客人的樣子。」

「哦?」皇甫殿臣有幾分心虛。

「在我想象中,接待客人應該會事先准備茶點吧?」她想想又覺得不對。「不過也不對,又不是接待小朋友開慶生會,還要事先准備點心,可能要等大家都到了,才會有人送茶送咖啡的吧!」

她徑自又想了合理的解釋,讓皇甫殿臣莫名其妙的又過了一關。

「哇,這間公司的會客室好大喔!」她環顧四周,又有新的疑惑。「你看,好奇怪喔,怎麽在會客室裏還放了一個辦公桌?哇,連整套的計算機設備都有耶!」

這一回,皇甫殿臣爲自己找到了定位,他完全當自己是外來者,回答得很自然。

「誰知道呢?」他說,還陪著她走過去看了兩眼周全的計算機設備。

「糟了!」她很突然的低叫一聲。

「?」他看著她,不明白她又有什麽問題了。

「如果我們一直在這裏等,沒有機會在各樓層走走,你怎麽讓人認出你?又怎麽能幫你恢複記憶?」她想到了新的問題。

「……」皇甫殿臣飛快地想著回答。

「反正還沒有人上來,我們就以詢問的名義,出去外面晃一下,讓其它的人看看你,你覺得怎麽樣?」有人陪伴,尤其還冠著一個要幫助他恢複記憶的大帽子,杜瑞仙的膽子奇大。

「不好吧?」皇甫殿臣直覺反應。

「你這樣不行!都什麽時候了,還這麽客氣,爲了你好,我們一定要有實驗冒險的精神。」她竟然開始說教了。「再說,這裏一直沒人來,待在這兒也不是辦法吧?所以我們要主動出擊,出去晃一 晃,要是有人問起,我們就說會客室沒人,所以我們出來看看是怎麽一回事,看,這樣不是很OK嗎?」

她OK,他一點也不OK!

「我還是覺得不太好。」他的希望與她相反,要是可以,他希望一個人也別碰上,看見他的人是越少越好。

「沒關系啦,我是受邀而來的設計師,理由既正當又合理。」她如此認定,而且說做就做,開了「會客室」的門就要帶著他「逛大街」去。

但門才開了一個縫,她又悄悄的關了起來。

「外邊有人耶!」她轉頭向他,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量。

「是嗎?」他一概佯裝不知情,但實際上不用想也知道,外邊的人是陪著他工作數年的機要秘書羅蘭娜。

「跟我想象的不一樣,我以爲會看見一堆人在辦公,現在怎麽辦?」她問他。

一個主意在皇甫殿臣的心中形成,一反方才的排斥,皇甫殿臣自告奮勇的說道

「我去問問看好了,說不定外邊的人認識我。」

「也對,一個人也是人,說不定她認識你,那我們快去問問她好了。」她自動把他的問題當成兩個人的事,沒想過要讓他一個人去面對。

他沒有異議,對于她的跟隨相伴覺得很理所當然,于是乎,他們打開門……

總裁辦公室外,機要秘書羅蘭娜異常的忙碌著。

是的,忙,她很忙,沒辦法不忙。

自從她那個上司突然間斷了訊息,像人間蒸發一樣的沒有任何音訊後,她的工作量大增,一大堆請示的電話、找人的電話讓她應接不暇,尤其她還得抽出時間,想辦法變更一切原訂的行程,四處聯絡變更事宜之余還得跟對方道歉,然後過程中,一定又會有電話來請示她,某某方案訂下來沒?總裁有什麽指示……

抓狂,羅蘭娜已經離抓狂不遠了!!

真他媽的狗屎,她又不是總裁肚裏的蛔蟲,怎麽知道總裁有什麽指示、要做什麽樣的決定?

更可恨的是,早在一開始她就說她也不知道總裁的下落了,偏偏還有人不信邪,一天數通奪命連環Call,以爲多打幾次就一定找得到人似的,是聽不懂人話嗎?就說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雖然恨,但羅蘭娜聲調不變,非常客氣的對著左邊耳朵上的話筒說道:「抱歉,路易先生,請稍等我一下……」

按下稍候鍵,她切入另一支電話,對著右邊耳朵上的話筒道:「總裁還沒有任何指示,等他回來,我會第一時間請他優先處理……是,就是這樣,請等我消息。」

解決掉一個,換成另外一線,差不多是三分鍾前紅燈就在閃爍的那支電話。

「嘟……」

好!很好!這通已經自動挂掉了,省得她麻煩。

正當羅蘭娜這麽想的時候,另一線電話又響了起來。

Shit!暗罵一聲後,羅蘭娜面色猙獰,語氣卻職業化的溫和。「總裁辦公室。」

劈頭傳來的抱怨聲讓羅蘭娜懶得理會,徑自將話筒放到桌面上,換回右邊的電話,切入方才稍候中的路易,親切的說道:「路易先生,抱歉,讓您久候了,是這樣的,我們總裁……」

杜瑞仙聽不懂德語,但這種交接電話的奇觀她看了至少三分鍾,覺得很神奇。

「她好忙喔,忙到都沒看見我們耶!」她忍不住小小聲贊歎了起來。

皇甫殿臣只是輕咳一聲,提醒超級秘書他的存在。

「是……是……我知道……」心頭咒罵不斷,表情也不耐煩到了極點,但羅蘭娜客氣有禮的語氣卻絲毫沒變。

見她沒反應,皇甫殿臣再咳了一聲。

「好,我會轉達……」感覺好象聽到了異聲,羅蘭娜直覺擡頭查探,然後僵住。

「妳好啊。」露著親切的微笑,杜瑞仙用英文問候。

羅蘭娜的眼中根本沒有杜瑞仙的存在,她只看見一個人……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羅蘭娜喃喃自語,一度以爲是自己眼花。

「下回記得提醒我爲妳加薪。」仗著杜瑞仙不懂德語,皇甫殿臣很大方的對女秘書承諾道。

「我的天啊!」確定他是真實的,羅蘭娜哪還管什麽電話,七手八腳的挂上電話,立即站了起來。「您總算是回來了,這陣子您上哪兒去了?好多的電話在找您!」

「糟糕,她被我們嚇到了,你快跟她解釋,我們是受邀而來的,不是什麽奇怪的闖入者啦!」誤會羅蘭娜的激動,杜瑞仙很緊張地扯著他的衣袖。

不用她交代,皇甫殿臣也知道要平撫羅蘭娜的激動。

「冷靜!」他的方式果然很「直截了當」,就是冷冷地看著她,冷冷的下達指示。「妳先冷靜下來,我有事要交代。」

不愧是超級秘書,羅蘭娜穩下激動的心情,又是一副萬能秘書的專業模樣,即使她的心中,對于頂頭上司大異于平日西裝筆挺的休閑打扮覺得怪異,她也沒表現出來,好象皇甫殿臣平日就是個會作休閑打扮的人,但只有天曉得,跟皇甫殿臣共事以來,她從沒見他脫下西裝的樣子。

整個過程的變化讓杜瑞仙張大眼,她沒想到他這麽可靠,三兩句就讓對方冷靜下來,連忙提醒他。「好了,她不激動了,你快講明我們的來意,就我們剛剛講好的那樣,說我們是受邀而來,因爲看不到人,所以出來看看,請她不要誤會。」

皇甫殿臣很「忠實」的翻譯。「首先,妳要裝成不認識我的樣子,然後要當妳沒看見我,別對任何人說妳看見我。」

羅蘭娜一愣,沒想到他下達的第一個指令竟是這麽奇怪的要求。

「別問我爲什麽,照做就是了。」皇甫殿臣不給她遲疑的機會,接著指示道: 「再來,妳通知總經理,等一下接待參展設計師的事改到我辦公室執行,在這位小姐跟其它未到的設計師面前,我的辦公室就稱爲會客室,請他記住,還有,同樣的,妳交代他等一下要裝成不認識我的樣子,別讓我的身分曝了光。」

羅蘭娜好奇的目光瞬間轉移到杜瑞仙身上,知道這些奇怪的要求一定是因爲她而起的。

「這位是台灣的參展代表,杜瑞仙小姐。」見羅蘭娜的目光在杜瑞仙身上,皇甫殿臣順便介紹了一下。

聽見出H己的名字,再笨也知道他在介紹她,只當他在解釋他們身分的杜瑞仙連忙露出親切的笑容問好。「妳好。」

「妳好,我是羅蘭娜。」羅蘭娜下意識的也做自我介紹。

不讓兩人多作接觸,皇甫殿臣直接截過話,下達命令。「好了,妳去處理我剛才交代的事,我跟她在裏面等。」

現在起,才是考驗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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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 17:58:29
第六章

「奇怪,怎麽都沒人來啊?」等了約莫十分鍾,杜瑞仙有些坐不住。

「我們太早來了吧!!」皇甫殿臣隨口應了一聲,想著要用什麽借口,才能去開他的計算機而不讓她起疑。

「也不就提早半個小時,有那麽早嗎?」杜瑞仙覺得有些奇怪,卻沒來由的冒出一句。「你很想玩計算機嗎?」

皇甫殿臣一怔。

「我瞧你看著那台計算機……有三、四次吧,你很想玩吧?」杜瑞仙一臉同情地看著他。

三、四次?

十來分鍾內看了三、四眼,一般人不會因此注意到他的想法吧?

皇甫殿臣不解,很不解。

爲什麽?爲什麽她可以這麽輕而易舉的靠他一些些小動作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我知道你很喜歡玩計算機啦,但忍一忍吧!」她一副很了解的口吻安撫他道。「這裏畢竟不是自己家裏,不太好動別人的東西,再說,也不是每台計算機都有跟你一樣的軟件,等一下我們回家再玩吧!」

又是一個離譜的嚴重誤解,只因爲有事沒事就看他泡在書房中使用計算機,她以爲他跟家中的電玩迷小軍一樣,是個沒計算機就沒辦法過活的人。

皇甫殿臣哪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麽?

一如往常的,他不知怎麽響應她突如其來的話,最終只得按一貫的響應方式,沈默以對。

當他的沈默是接受她的勸導,她覆上他的手輕拍了幾下,活像在拍心愛寵物似的,然後心不在焉的看了看時間……

「真奇怪,怎麽都還沒人來啊?」等了十來分,她實在有些按捺不住了。「剛剛那個羅蘭娜小姐是怎麽說的啊?」

「她要我們在這裏等一下,說其它的人等一下就會來了。」他如她所願,把方才唬弄她的說辭重述一 次。

「就只有說這些嗎?」她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嗯。」他「堅持」羅蘭娜只說了這些。

「但是一直都沒人來耶,其它的設計師動作都這麽慢的嗎?」她懷疑。

「有些人習慣不好。」他一臉無所謂。

「遲到嗎?今天這種場合?應該不至于吧?」她有些不信,決定去探探情況。

「妳上哪兒去?」他喚住了她。

「出去看看啊!」她說得理所當然。「你也一起來,如果羅蘭娜不在外面,我們正好可以名正言順的去其它樓層看看。」

「我看沒必要,等一下就會有人來了。」皇甫殿臣有些抗拒。

「你說什麽啊,當然是有這個必要,如果不四處走走,怎麽有機會遇上其它的人,又怎麽知道有沒有人認識你?」她分析。「雖然說雅瑄姊講過總裁可能會出現,但那畢竟只是「可能」,又不是「一定」會出面,與其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大老板的身上,我覺得我們也得把握住其它的機會。」

皇甫殿臣真不知道她從哪兒想出這麽多的道理,但又不能反駁她,因爲她的出發點都是爲了他好,讓他無從反駁起。

「走啦!」怕他不動,她挽著他的手臂像拖牛一樣的前進,可是才剛打開門,忽地從門縫中瞧見門外正要走進來的人……

咚!咚!咚!連退三步!

清麗的嬌顔倏地轉白,驚慌失措得有如一只受驚的小兔兒,但不信邪,她湊上前再看仔細一些……

這下不只退了三步,她根本轉身就跑,爲了找藏身之處慌亂得團團轉,總算的總算,在來人進門前,讓她一溜煙地躲進辦公桌底下,整個過程不超過五秒,看得皇甫殿臣一頭霧水。

虛掩的厚實大門忽地在這時打開來,走入一名穿著高雅人時的都會美女,拿下墨鏡,略過皇甫殿臣,她神態高做的環顧四周……

「出來,我知道妳在這裏,我看見妳了。」

那命令式的語調讓皇甫殿臣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

「真要我親自去抓妳出來?」李純純冷哼一聲,不屑之意溢于言表。「都幾歲的人了,還玩這種遊戲?能不能文明一點?」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杜瑞仙出來了,硬著頭皮從辦公桌底下爬了出來。

不敢直接迎視來人輕蔑的目光,她低著頭輕喚了一聲。「大、大姊。」

語氣的不安與無措是那麽樣的明顯,讓皇甫殿臣對這個「大姊」忍不住多打量了兩眼。

這就是她的家人?平常她口中的那個「大軍」?

李純純一點也沒注意到旁邊皇甫殿臣的打量,她對于杜瑞仙的窮人朋友可沒什麽興趣,因此一眼也沒瞟向皇甫殿臣那邊,全副注意力就放在這個繼妹身上,而那一雙精心描繪過的唇辦,因爲那一聲「大姊」的稱呼而扯出一抹嘲諷的笑……

「大姊?妳這是叫誰呢?」李純純以著佯裝無知、實則刺人的語調嫌道。「是叫我嗎?唷……怎麽說,妳姓杜,我姓李,這一聲大姊,我可不敢當。」

「……」杜瑞仙不自覺的絞起手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壓得她喘不過氣,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就覺得時光倒流,她彷佛又回到兒時那種打不能還手、罵不能還口,有什麽委屈都只能往腹裏吞的時候,那一讓她感到很是無助。

眼前事情的發展太過不尋常,皇甫殿臣放棄任何的揣測,決定靜觀其變再下定論,不過在有任何結論出來之前,他鮮少有的先入爲主觀念卻産生了,他莫名的有種直覺,就覺得這個不知名的女人很討厭。

他沒去細想爲什麽,但就是覺得討厭,討厭她那種態度,即使她裝扮得宜,長得又不錯,一副都會仕女的名媛模樣很是明豔動人,但在皇甫殿臣的眼中,他一點好感也沒有,只覺得她整個人充滿一種俗不可耐的市儈,作假的感覺直一讓人覺得惡心。

「想想,我們好幾年沒見了,倒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妳……」李純純打量著她,姿態早不見方才的高雅貴氣,而是一種貓逗老鼠的惡劣態度。

「妳怎麽會在這裏?」說實在話,會在這裏看見她,李純純是相當意外的。

過去經年累月的習慣使然,杜瑞仙低著頭,沒敢胡亂應話。

李純純也不等她應話,自顧自的就代她做出解釋。「妳該不會是這裏打雜的小妹吧?不過……打雜打到國外來,能當上世揚總公司的小妹,也算是妳厲害啦!」

沒反駁她,杜瑞仙忍著逃跑的沖動才沒奪門而出。

「純純姊怎麽會在這裏?」她小小聲地反問著,姿態活像被「苦荼」多年的小媳婦,連說句話都不敢太過大聲。

「哈!我怎麽會在這裏?我怎麽會在這裏?」被問到得意之事,李純純用著反問句,而且一連兩次,姿態是更加的張狂。「這當然是世揚請我來的,不然還能有什麽原因?」

「噢。」輕應了一聲,杜瑞仙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要知道,我是世揚重金禮聘來的水晶鑽飾設計師,跟妳這種打雜的小妹可是不一樣的。」一臉得意的笑,李純純又道:「妳這種小妹,恐怕無法想象世揚是怎麽禮遇我的,爲了招待我來,不但食宿包辦、住五星級飯店、派公司的禮賓車全程接送遊覽,就連這會兒要正式會面,還怕禮數不夠,因此臨時緊急動用平常很少使用的特別招待室來接待……不過,這些說了妳也不懂,畢竟等級不同嘛!」

杜瑞仙無法言語,在聽到繼姊也是世揚請來的參展設計師後,想到兩個人可能會共事,只覺得整個頭皮都麻了起來。

「對了,妳當小妹當到國外來,是住哪裏啊?哪天媽媽要是臨時想到問起妳,我好回複她。」李純純忽然問了。

「我、我住在員工宿舍裏。」杜瑞仙細聲回答。

「員工宿舍啊,那也好啦,可以節省一點開銷,畢竟當小妹嘛,就算到了國外來當,也賺不了什麽錢,不過妳好好做,我相信有一天也是會做到主管級的職務啦,雖然管的都是工友,但以妳來說,那已經很不錯,算是滿有前景的,要好好做啊!」李純純很「好心」地鼓勵她。

「噢。」杜瑞仙習慣性的應了一聲——完全無意義的那種。

「好了,要是打掃完了,沒事就出去,機靈一點,不然要怎麽升職啊?!」李純純不耐煩地說道,今天對她來說是個重要的日子,她可沒心情理會這舊日的玩具。

「噢。」再次無意義的應了一聲,杜瑞仙像是沒有意識的布偶,很聽話的就要走出「特別招待室」。

「等等。」李純純忽地又叫住了她。

見她乖乖停下,李純純強調道:「如果有人問起,妳可別說妳認識我,知不知道?省得壞了我的身價。」

因爲記憶與習慣使然,對于繼姊的不講理,杜瑞仙沒有異議,乖乖地點頭。

「好了,那妳出去吧。」李純純不耐的擺擺手,像趕蒼蠅一樣的要她離開。

低著頭,杜瑞仙聽話的開門就走,皇甫殿臣自然是跟著她。

李純純直到這時才有精神注意到房裏其實還有其它的人,正當她覺得這個人好象有點……有那麽一點點眼熟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沒有第二句話,皇甫殿臣已追了出去,沒讓李純純有看清他的機會。

☆☆☆

爲了執行皇甫殿臣的指示,羅蘭娜費了點時間。

首先,因爲有保密的大前提在,爲了避免這等機秘事件泄漏,對于原來招待室中已經到場的一名設計師,自然是要先支開才行。

這一部分還算簡單,叫來一名心腹的女秘書,羅蘭娜交代好之後,讓她用了極好的借口,說是因爲貴客臨門,爲了表示公司最大的誠意,因此臨時變更地點,將接待的地方改在「特別接待室」,就這樣,很漂亮的將人帶離;羅蘭娜則趁此時攔下一頭霧水的總經理說明內情。

截下總經理後,羅蘭娜很仔細地將神秘失蹤、又神秘出現、然後行事突然變得特別神秘跟古怪的總裁所做的指示說了個明白。

她知道事情很離奇,因此還做了再三的保證,才說服總經理相信她所得到的命令與指示。

等雙方確認過該遵守的指示後,羅蘭娜的工作還沒結束,緊接著親自下場指揮,領頭端著一盤精致的糕點,與秘書部門的女秘書們將接待用的茶水點心往頂樓上送…

就這樣,彌漫著濃濃咖啡香與各式精致小蛋糕的美食隨著電梯上了頂樓,可電梯門才一開,除了知情的羅蘭娜,三、五名毫無心理准備的女秘書都倒抽一口氣,瞪大眼直看著「不太一樣」的總裁。

她們都確定那個人是皇甫殿臣,是那個高高在上,總是讓人覺得冷冰冰、無法接近的冷酷總裁,但……但他的西裝呢?那身總是筆挺得嚇人、沒有一絲绉褶的西裝呢?

還有,還有,他平常冷酷得嚇人的撲克牌臉呢?

雖然說,現在他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多親切啦,但再怎麽說,也比平日那種不近人情、一絲不苟的老K臉來得好大多了,這怎能不教她們感到驚奇?

等電梯的杜瑞仙因爲太過無精打采,尤其根本就是低著頭的狀態,因此一點也沒有發現眼前的人們有什麽異常的反應。

只是等了半天,感覺到電梯裏的人都不出來好象有點奇怪,她忍不住擡頭看了一下。

見她起疑,站在她身後的皇甫殿臣不高興了。

原本不是很老K的臉又突然老K了起來,就看他很不客氣的冷眼掃向電梯裏的女秘書們,嚇得幾個本就敬畏他的女秘書們有點不知所措。

「快快快,還不快端出來,淨杵著做什麽?」羅蘭娜心領神會,知道大老板不高興是爲了哪樁,連忙指示。

三、五個女人依照羅蘭娜的指示,連忙快步出了電梯,可以說是有多遠就問多遠。

杜瑞仙因爲聽不懂德語,也沒精神理會周遭發生了什麽事,在電梯裏的人都出來後,就落寞的進了電梯。

當然,皇甫殿臣還是跟了上去,根本不管他留了什麽爛攤子在頂樓,又,其它人是用什麽奇怪的目光在看待他。

電梯在合上厚重門板後緩緩降下,但才降了一層樓,就又停了下來……

准備進電梯的是一個高頭大馬的外國男子,杜瑞仙不認識他,但皇甫殿臣認得,對方也認得皇甫殿臣。

兩個男人一打照面,看著欽點的總經理,皇甫殿臣神色自若、冷靜得不象話,但那名身爲世揚總經理的外國男子則不同。乍見到他那位據說行事變得奇異、而且感覺起來和平時有點不一樣的上司,因爲太過突然的關系,害得他進電梯的動作明顯的僵硬起來,好象機器人沒上油一樣,就卡在一半,也不知他到底要不要進電梯。

站在電梯按鈕前掌握電梯操控權的杜瑞仙在等候片刻後,覺得有些奇怪,忍不住擡頭看了下。

「我搭下一班好了。」感覺太過詭異,外國男子主動表示,馬上走出電梯。

杜瑞仙聽不懂,一臉怪異的看著突然走出去的外國人。

「他說想到臨時有其它的事,不坐電梯了。」皇甫殿臣很及時的「翻譯」。

聽他這麽說,她默默的按下「關」的鍵,任電梯繼續一路往下。

到了最底層,出了電梯,因爲穿著的關系,皇甫殿臣並沒引起太大的注意,最多只因爲他給人的似曾相識感,因而引來一些注目。

但幸好,因爲杜瑞仙心不在焉,很嚴重的心不在焉,她對周圍所發生的一切一概毫無所覺,更甚者她因爲恍惚的關系,只知道要走,沒頭沒腦的往前走,看見前方有路她就走……因此他們很快的離開了世揚,讓皇甫殿臣躲過更多的注目,省去被認出的困擾。

他其實很不想打擾她,但陪著她沒頭沒腦的走了好長一段路之後,他覺得不能再這樣放任她下去了……

忽地一股拉扯的力量止住了她行進的腳步,杜瑞仙停了下來。

有那麽一瞬間,清麗的小臉上出現的只有茫然,她順著手臂上的拉力往上一看,就看見她熟悉的皇甫殿臣,然後沒來由的,一陣排山倒海的委屈感淹沒心頭,讓她蓦地好想哭。

她完全無法自制,眼一紅,喉嚨就像是讓什麽梗住了一樣,她無法言語,眼淚順勢就這麽滑落,可憐兮兮的樣子活像遭人棄養的小寵物般,教人心憐不已。

並沒有人教導過皇甫殿臣該怎麽面對這種場面,但他很自然而然的用力一帶,將她擁進了懷中。

長達數分鍾,沒有人開口。

他擁著她,提供自己的胸膛當她的避風港。

她靜靜的倚偎著他,對著他的懷抱暗暗流著忍抑多年的眼淚,直到她警覺到現實面,身邊有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與好奇的注視,她連忙抹去眼淚……

「對不起,我失態了。」她胡亂的擦著眼淚,用濃濃的鼻音道歉。

「我們需要好好談談。」他說,只這麽說,沒談及其它。

「不用了。」知道他想問什麽,杜瑞仙有些抗拒,她實在不想去談那些不開心的往事,尤其那些至今還是她的夢魇。

可惜她沒有選擇的權利,特別是在皇甫殿臣下定決心的時候。

「我堅持!」他說道,不由分說的將她拉進路邊的一間咖啡吧裏。

他決定,這是一個好好了解她的時候,他要知道方才的事,要知道所有有關她的事,就是這樣!

☆☆☆

「我以爲妳跟家人很親近。」等待咖啡送上的時候,皇甫殿臣不容她逃避,徑自劈頭直接就問了。

她沒說話,不想說話,纖纖十指絞著桌巾,樣子有些落寞。

「方才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她不是妳平常嘴裏念著的「大軍」。」後面一句,皇甫殿臣相當肯定。

「當然不是!你不要這樣侮辱大君。」她總算開口,悶悶的聲調語氣,教皇甫殿臣覺得很不能適應。

「那麽「大軍」、「小軍」到底是誰?剛剛那個女人又是誰?」皇甫殿臣順著她的話問。

「他們……都是我的家人。」歎了一口氣,她說明當中的不同。「只是一種是實質上的家人,一種是名義上的。」

「剛才那個,就是名義上的?」皇甫殿臣下判斷,百分百止目定自己推論的正確性。

「嗯。」果不其然,杜瑞仙點點頭,又是重重的一聲歎息,道:「人跟人,不就是這麽一回事嗎?有緣分的,就算實際上是陌生人,也能親得跟一家人一樣;沒緣分的,就算因爲姻親關系成爲一家人,但也有可能互相對立、有如敵人一樣。」

她苦笑,出口我解嘲道:「說敵人,還算是高估了我自己,對我繼母跟兩個繼姊來說,我根本稱不上當敵人的資格,在她們眼中,我只是一個礙事的人,看了就心煩的程度,就跟看見蟑螂、老鼠一樣。」

「方才那個女人,就是妳繼姊之一。」皇甫殿臣思路清晰,很快掌握了其中的訊息。

「是的。」她說明。「算起來,她是我大姊,在我八歲那年,我繼母跟我爸結婚後,她跟思思姊一起跟著我繼母嫁過來。」

而那,正是她人生噩夢的開始。

「爸爸跟我說我會有新媽媽,也會有兩個新的姊姊,他說新媽媽跟兩個姊姊會疼我、愛我……」她低語,因爲思念起父親,語氣變得如夢似幻。「他還說我們雖然一開始是兩個家庭,可是一起組成新的家庭後,還是能像一家人一樣,和樂融融、過著幸福樂的日子……」

皇甫殿臣安靜聽著,就算她忽地停了下來也沒催她,他也不知是哪來的耐心,很理所當然的,就這樣靜靜的、隨著她傾訴的步調,不發一語的耐心靜候。

並沒一讓他等太久,思念父親的美好一下就幻滅,她希望自己平靜,可是眼淚卻不聽話的又掉了下來。

「爸爸說,組成新的家庭後會幸福,可是爸爸騙人,他騙人。」她低語,渾然不覺自己流了淚,只是視而不見的凝視著交握的雙手。

他想也不想地伸手覆住她的手,要思緒被過去的回憶給占滿的她知道,她並不孤單。

她知道他的心意,朝他露出感激一笑,幽幽訴道:「人生並不像我爸爸想象中的美好與順遂,或許在他的眼中,事情就跟他想象的一樣,但他從來都不知道繼母與兩個姊姊對我的關心與疼愛,永遠都只是在他面前才會存在。」

「她們打妳?淩虐妳?」想到這種可能,一種莫名的恨意填滿皇甫殿臣的胸臆之間。

「當然不至于到那種地步,如果打出傷痕,怎麽跟我爸爸自圓其說?」她苦笑。「背著爸爸,她們就是一副不理我,采取任我自生自滅的冷淡態度,要真理會我,唯一會有的,永遠就只有冷言冷語、奚落嘲諷……」

「嘲諷?」皇甫殿臣微怔,不明白對一個八歲的小女孩有什麽好嘲諷的。

「是啊,嘲諷。」閉了閉眼,」些不堪的童年往事朝杜瑞仙席卷而來,就聽她說道:「她們開口閉口說我是小公主,說什麽平民不能跟公主玩,因此夥同鄰居的小朋友孤立我,不讓我參與他們的任何遊戲,又說因爲我是小公主,所以不能做這個、不能做那個,更以爲了不弄髒我衣服爲理由,搶走所有的玩具不讓我玩。」

頓了頓,壓抑下心頭的苦澀,她這才能繼續說話。「我小時候總不明白她們爲什麽要這樣對我,甚至直到我離開那個家的時候也不明白,是直到前些年,我跟大君慢慢推敲才想到一些端倪。」

「大軍」?再次聽見這個名字,皇甫殿臣的疑問更深,尤其他還捕捉到一個很重要的字眼——離開那個家!那麽,她現在到底是住在哪裏?跟誰住?那兩個所謂「實質上」的家人,「大軍」、「小軍」?

很多的疑問出現在皇甫殿臣的心中,但他不急著發問,安靜地聽她繼續往下說——

「我們想過了,兩個姊姊會用那樣的態度對我,可能是繼母在嫁給我爸爸前,家裏環境不好的關系,因爲童年的環境不似我,因此跟著繼母來到我家後,乍然得知我的生長環境竟與她們全然不同時,心態上因爲豔羨、以及對現實不公平的感覺扭曲了她們的想法,因此她們兩人總是聯手,極盡可能的孤立我、嘲笑我、打擊我脆弱的自信心。」

「那妳那個繼母呢?她都不管?」皇甫殿臣順著問。

「她怎麽會管這些呢?」她苦笑,一臉苦澀。「她不但是不管,有時候做的甚至比她兩個女兒還要絕。」

他握了握她的手,要她往下說。

「有時候,爸爸心血來潮要帶全家人出去玩,可是繼母就會說爲了我的前途著想,我不該錯過鋼琴課、心算課跟一些我根本不想去上的安親班課程,所以主張要我留下來按時上課……一般來說,全家出遊,獨留一個小孩在家很說不過去,可是繼母她最厲害的就在這裏,她總是能說服爸爸,讓他相信,她是真的出自于內心爲了我的未來著想,讓他帶著她們三母女去玩,獨留下我一人跟傭人在家,還直誇她有肚量,如此用心的栽培我……」

一股怒意直沖上皇甫殿臣心頭,但他極力忍住。

「妳不跟妳父親說?」他問,很平靜的問。

「怎麽說?」她一臉無助兼淚眼汪汪,彷佛回到當年的她。「每次我想要跟爸爸講這些事時,兩個姊姊就會警告我,要是我敢跟爸爸說,就要我走著瞧,我很怕她們,根本一個字都不敢提。有關繼母的事我更是一個字都不敢講,因爲有一次她又用同樣的方式要丟我一個人跟傭人在家,自己跟兩個姊姊還有爸爸一起出去玩,我忍不住脫口說她討厭、惡心,爸爸就罵了我一頓,說我不知好歹、怎麽樣又怎麽樣的,那一次之後,我再也不敢戳破繼母的假面具,我怕再惹爸爸生氣。」

「後來呢?」

「後來還能怎麽樣呢?」不絞桌巾,不絞自己的手,她無意識的撥弄著他的長指。「這種人前人後兩樣對待的生活成了一種模式,我在家中被兩個姊姊孤立、精神虐待著,繼母則整天跟著爸爸在家裏開的幾家銀樓之間忙進忙出,直到我國三快畢業那年,爸爸心髒病發去世,所有的惡劣行徑變本加厲,直到我自動離家出走爲止,這種生活終于被我劃上句點。」

聽到這裏,皇甫殿臣應該先要感到同情的。

同情她,同情她悲慘童年的際遇——早年喪母,父親續弦的繼母用盡心機離間她與父親的關系,因繼母而存在的兩個繼姊又容不下她,只知對她精神虐待,直到最後,她連父親這個唯一的依靠都失去……

聽到這裏,不用講什麽,理論上不管是誰,對她,應該都要先産生一股同情的感覺才對。

但不知道爲什麽,皇甫殿臣在同情感先湧上來之前,只有一種感覺——

奇怪,她的遭遇……聽起來怎麽這麽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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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 18:04:51
第七章

玻璃窗外,點點白雪緩緩落下。

室內,經由專人研磨的咖啡被送了上來,濃濃的咖啡香氣隨著上升的袅袅白煙盈滿一室,爲人帶來暖暖的溫暖感。

有那麽一段時間,沒有人再開口,杜瑞仙握著面前大大的咖啡杯,無意識的用湯匙攪拌著,心思因爲方才的回憶而紊亂……

「其實,在我稍稍懂事、知道思考之後,我曾想過,是不是我犯了錯、或是哪裏做的不對,才會讓繼母跟兩個姊姊不喜歡我。」她忽然開口,語氣不解,既迷惑又困擾,最後又是一歎作爲結尾。

「曾經,因爲這樣,有很長一段時間我費盡心機百般討好她們三人,但沒有用,無論我怎麽討好都得不到任何善意的響應,後來我放棄了,而父親也在這時候心髒病發離世,讓事情有了重大的轉變。」提及父親的離世,她忍不住傷感。

「她們母女逼妳離開?」皇甫殿臣記得她剛剛有提到,正好作個確認。

「不,是我自己要走的。」她的答案倒是出人意料。

皇甫殿臣等著她說明,啜飲一口溫熱的咖啡,眉頭卻也忍不住的皺了起來。

啧,這味道真是普通,一點都不像她泡的……

他不自覺的比較,連自己都沒發覺,她當然更不會知道他冒出這樣的想法。

只見她缥缈的目光看向窗外在台灣難得」見的飄雪景致,看似專注,其實根本視而不見,靈魂不知飄向何方,然後語氣平淡近乎空洞的開口……

「那一年,爸爸死的突然,來不及立好遺囑存放在律師那邊,憑借這一點,繼母對外宣稱要爲爸爸繼續掌理整個家庭與事業,很有技巧的將家裏的經濟大權全掌握在手上。從那時候起,對她們母女三人而言,我反倒是一個吃白食的外人,再也不用因爲爸爸的關系而假意善待我的繼母,露出了本性,不但從沒有制止過兩個繼姊日益嚴重的作弄與嘲諷奚落,她甚至會加入姊妹兩個,把我當女傭一樣的奴役,說家裏沒那麽多錢供養吃白食的人,如果我不工作、對家裏沒有貢獻,就別厚著臉皮吃家裏的飯。」

不是錯覺,越聽她形容,皇甫殿臣只覺心中那股似曾相識、好象在哪裏聽過的感覺越來越濃烈,當然,對于她繼母與兩個繼姊的厭惡感是以倍數自動加級提升中。

「她們仗著我年幼,認定我沒辦法也沒能力脫離她們的掌控,可是她們錯了。」吐出一口氣,杜瑞仙努力想擺脫心底那股脅迫感。

她真的很討厭這樣,每次只要想起那三個女人,總讓她不舒服好久,所以平常她最不願聯想到的就是她的繼母與兩個繼姊。

「她們以欺負我爲樂,可是我終究沒如她們所願。」回想起當初與之對抗的勇氣,她到現在都還很佩服自己。

「妳還有「大軍」、「小軍」,他們收留了妳,幫妳脫離繼母與兩個繼姊的魔掌。」皇甫殿臣始終記得這兩個人名,循序漸進的想帶出所有解答。

「才不是。」不明白他怎麽會有這樣的結論,她驚訝的瞪大了眼。

「不是?」皇甫殿臣瞇起了眼。

「當然不是,什麽他們兩人收留我?是爸爸,爸爸他留給我的房子,再加上媽媽去世時,將她的首飾、有價證券及她原來名下的錢全都留給我,靠著這些,我才有地方去,也因此才能不理會繼母斷絕金援的威脅,不顧一切的搬離有她們母女三人的家。」她糾正他錯誤的想法。

知道他一定不懂,她很好心的說明。「你一定想不透我繼母爲什麽不管,或是沒把這間屋子的所有權占走吧?其實答案很簡單,因爲繼母根本不知道有這間房子的存在!而且等她知道時,也沒辦法侵占這一戶早直接登記在我名下的不動産。」

她吐出一大口氣,一臉的慶幸。「其實我原先也不知道房子的事,是爸爸的一位律師朋友黃伯伯在爸爸死後私下告訴我,我才知道的,後來日子變得很難過,我想起這間房子,又盤算了下,那時戶頭裏不但有多年存下來的零用錢,再加上媽媽遺留給我、我一直沒動用過的錢,想想就毅然決然的收拾東西離開了。」

說到這裏,她忍不住想起當初亮出這張王牌、東西收收就離開的那一幕,真是欽佩自己萬分,也有種大快人心之感。

「妳繼母就這樣任妳離開?」如果是爲了她家的財産,皇甫殿臣不相信她繼母這樣就會善罷甘休。

「當然不可能,她發現我名下竟然有一戶她不知道的房子,當然想過辦法要據爲己有,但因爲她太急切的關系吧,黃伯伯跟她談過幾次之後,就相信了我的話、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因此他很幫我,警告過繼母,如果敢再爲難我,他就要幫我打官司,不但要幫我爭取新的監護人,也會將該屬于我的財産全部爭取回來,讓她人財兩失……」

她抓抓頭,有些不好意思。

「這樣講好象怪怪的,人財兩失,但意思就是那樣啦,人就是我,財就是爸爸生前留下的銀樓店面跟其它的動産和不動産,如果她硬要我回去,讓我受她的控制,那黃伯伯就會幫我打官司,雖然結果不一定會盡如我們之意,可是事情鬧大了,她的顔面何在?要怎麽面對鄰裏、客人跟店內的員工?再說,她要是官司打輸了,別說沒辦法再掌控我、圖我名下那一戶房子,她還可能會變得一無所有,原先手中已掌握住的財産全得歸還到我手中,兩書取其輕,所以她才會放過我。」

原來如此,皇甫殿臣懂了。

「對了、對了,我忘了告訴你,其實啊,那間在我名下的公寓是我小時候跟爸媽一起住的地方喔!」她忍不住要跟他分享這個命運的巧合安排。

「當年我太小,根本不太記得,但黃伯伯說,這間公寓是我爸媽他們原來住的地方,後來會換房子,是爲了想給我更好的成長環境,才會另外買了一間獨門獨戶的大房子。那時搬家時,爸爸跟媽媽就將原來住的公寓直接過戶到我的名下,也就是因爲這樣,我名下才會有一棟繼母不知情的不動産存在,我也才有一個她跟繼姊無法幹預的容身之處,我想……爸爸他在天之靈,一定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也沒想到他當初無心做的一件事,對我有這麽大的幫助。」

有時,她真忍不住想驚歎命運的安排,不過現在不是驚歎的時候。

「就是因爲這樣,我才有容身的地方,而不是你講的那樣,什麽大君、小軍收留我。」她很認真地糾正他錯誤的想法。

「那他們?」皇甫殿臣懷疑起這兩個人名會存在的原因。

「要照你說的話,情況相反,他們倆是被我收留的……不過一這樣講當然是不對的。」她強調。「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麽收留不收留,應該說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所以變成一家人,從此相互扶持、相互依一罪。」

皇甫殿臣重新整理一遍,回想她一開始的說法:家人分兩類,一種是實質上的,一種是名義上的,若有緣,就算實際上是陌生人,也能親得跟一家人一樣……

「妳的意思是,這個「大軍」、「小軍」原本和妳是陌生人?」因爲這個新結論,他臉色隱隱一變。

「你要這樣講也對啦,那時候我剛自己搬出來住,雖然不用再面對繼母與兩個繼姊的惡劣嘴臉,但其實還沒適應一個人獨居的寂寞感,所以不太喜歡待在家中,那天沒事就在路上晃,結果意外的讓我遇上了大君、小軍。」杜瑞仙很清楚的記得當天的情景。

啜飲了一口溫熱的咖啡,她娓娓敘道:「我還記得,那天差不多是快傍晚的時候吧,他們兩個人各自提著一個行李,坐在公園中好象在等人一樣,我來回晃了好幾次,天越來越黑了,發現好象沒有人要來接他們,一時好奇,就上前問了下,問了之後才發現,原來他們兩個的情況跟我差不多。」

歎了一口氣,但這回是爲了姚家姊弟而歎。

「大君、小軍的媽媽在他們小時候就死了,身爲柔道教練的爸爸那時也剛去世不久,只是他們比我更慘的一點是,他們沒有地方住,也沒有親戚要收留他們,當他們呆坐在公園中時,就是爲了住的地方在發愁。」

「所以妳就帶兩個陌生人回家?」皇甫殿臣很詫異自己能用這麽冷靜的語氣問話。

「是啊,不然怎麽辦?」她覺得他的問題很廢話。「我弓聽大君講完這些,馬上二話不說的就帶他們回家,畢竟同是天涯淪落人,我不幫他們,誰幫他們?」

「妳怎麽可以這樣隨便帶人回家?如果他們是壞人,妳怎麽辦?」皇甫殿臣無法接受的是這一 點。

「但他們不是啊!」她覺得他的疑問很奇怪。

「妳又憑哪點知道了?」他真要爲她的毫無戒心捏一把冷汗,繼而又有弓些些的生氣。

搞什麽嘛!對他,她也是如此,單是一個室友的名義,就讓她掏心掏肺的對待他;對那兩個叫什麽「大軍」、「小軍」的兄弟也是如此,而這兩個人原來還只是她在路上遇到的陌生人。

「妳有沒有想過,眼前是因爲妳的運氣都還不錯,所以才沒有怎麽樣,但如果妳遇上的是別有用心的壞人,下場呢?妳有沒有想過那個後果?」他質問。

「什麽怎麽樣?會怎麽樣?」她不理會這種假設性的問題,對他的怒氣更是感到莫名其妙。「明明就沒有怎麽樣,你一定要說成會怎麽樣,你這人真奇怪。」

皇甫殿臣臉差點變綠。

「妳都沒有想過,妳有可能會遇上別有居心的壞人嗎?」他真想用力的搖晃她,好乘機將危機意識塞進她的腦袋裏。「如果引狼入室的話,妳怎麽辦?男人都是不可靠的,要是他們兩兄弟對妳起了色心……」

「說什麽啊?什麽兩兄弟?什麽起色心的,你在亂講什麽啊?」她覺得好笑,莫名其妙到覺得好笑。

「大君跟小軍是姊弟啦,他們姓姚,姊姊叫姚芷君,弟弟叫姚子軍,很好笑吧?他們兩個人的名字發音一模一樣,只是字不一樣而已。」杜瑞仙連忙補充解釋,而且提到了姚家爸爸的命名天才,還有心情取笑。

好,不是兄弟,感覺上是好一點了,但皇甫殿臣可沒打算放過這回事。

「還有……」不用他開口,她主動再補充說明他在意的部分。「雖然弟弟小軍是男的,但他現在也只是高中生而已,是現在耶,換算回去,當年我遇見他時,他還是個小蘿蔔頭,大君的話則是女的,你以爲他們姊弟倆能對我怎樣?起什麽色心啊?」

讓她一搶白,皇甫殿臣好象沒話可說,但那只是針對姚家姊弟的部分無話可說。

「問題妳對人沒有防心就是不對。」他強調。「目前的話,是妳的運氣都不錯,還沒遇上真正的壞人,如果哪天妳再隨便對人好,結果遇上了有心份子……」

「你傻啦,我怎麽可能會讓這種事發生?」她白了他一眼,截斷他的話。

「妳要怎麽不讓這種事發生?」沒堅持己論,但皇甫殿臣一點也不信她,直接反問她。

「感覺,我用感覺的嘛!」她說著,語氣得意,像在講什麽了不起的事,因爲後來的談話,早忘了方才心情才爲過去的童年回憶而低迷不已。

「感覺?」皇甫殿臣懷疑他聽到的是外星語言,他怎麽感覺不出這兩個字有什麽實質功效?

「你恐怕很難想象,但實際上就是這樣,經過我繼母跟繼姊的長期訓煉後,我對人的判斷能力比一般人要來的強,我可以很准確的依據我對每個人的好惡直覺來判斷,判斷出給我這種感覺的那個人心性是好是壞…︰不是我自誇,我的准確度比台灣的氣象台報氣象還要精准。」說到後來,她都有點洋洋得意了。

皇甫殿臣看著她,無法言語,也因爲他實在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麽。

「總之就是這樣,你別誤會大君、小軍了。」她很堅持這一點。

怕他不夠明白她的認真,她又強調道:「我其實很感謝他們的,要知道,表面上好象是我幫助他們,提供一個容身之處給他們姊弟,但其實他們姊弟給我的幫助更多,沒有他們做伴前,我一個人住,嘴裏固執不承認,但其實心底總是有些害怕;如今有他們相伴,除了增加居家安全,更強過一個人獨居的寂寞,再說,現在事實證明,我那時的決定確實是對的,他們兩姊弟不但是好人,現在更是我的家人,因爲他們,我每天都很快樂。」

她都這麽說了,他能說什麽?

話題終結,沒人再接著下去,但並不表示皇甫殿臣認同了她擇友的方式。

他決定,她不懂保護自己,那就由他來!

以後就由他保護她,爲她過濾有可能會傷害到她的人事物……

就這麽決定了!

☆☆☆

出租車平順的往「員工宿舍」開去,經由一番長談冷靜下來後,對他,杜瑞仙心中有些抱歉。「對不起。」途中,她突然說。

「?!」皇甫殿臣看著她,有些不解。

「本來說要幫你找看看有沒有人認識你,讓你接觸從前的人事物好恢複記憶,沒想到因爲我的關系,害你錯失了機會。」她覺得不好意思。

「別說我,妳呢?妳確定要放棄這次參展的機會?」皇甫殿臣最感到在意的,是她這個決定。

「如果不是大君堅持,我本來也沒什麽特別的意願要來。」她老實承認她不求上進的缺點。「現在的話,知道有純純姊要參加,我更不想參加了。」

「爲什麽?藉參展的機會,在比賽中奪冠打敗她,不是很好?」他都爲她想好出氣的方式了。

「有可能嗎?」這一方面,她很消極。「我知道繼母一直很用心的栽培純純姊跟思思姊,我相信以繼母的作風,純純姊一定是讀什麽專門學校、拿專業證書出身的,會被公司挖掘、邀請參展,全憑她自己的實力。不像我,完全是憑著運氣跟雅瑄姊的賞識,才得到參展的機會,這一相比,我怎麽比得過有專業知識的她?我才不想在她面前自取其辱。」

「能獲得雅瑄姊的賞識,不也是妳自己的實力?」皇甫殿臣提醒她,沒注意到自己叫唐雅瑄的語氣有多自然。

他沒注意,她更不可能發現,仍是一臉悶相,沒信心的道:「你別安慰我,這件事我已經打定主意了,我一回家就要打電話跟雅瑄姊說這件事,跟她道歉,當初承諾她要做的事,我現在真的做不到。」

「妳沒做,怎麽知道妳做不到?」皇甫殿臣總覺得可惜了,微蹙著眉,忍不住分析起來。「做這一行……就算不是這一行,只要是攸關創作的行業,除了經驗、知識,更重要的是才能與天賦,妳要相信妳白口己,妳本身是絕對具有才能跟天賦的,如果說,妳是怕專業知識不如人,有不足的地方,這些都是可以惡補……」

「惡補?」她截過他的話,反問他。「找誰呢?我們能找誰來惡補?」

皇甫殿臣被問住,因爲他現在可是「喪失記憶」的身分,就算擁有再多的資源背景,也沒辦法提供給她。

誤會他的沈默是認同,她歎氣。

「就算想扭轉乾坤,但這裏就我們兩人,沒有背景、沒有任何的後援支持,有誰能幫忙?就算找上雅瑄姊,但她遠水也救不了近火,根本就來不及也沒有用,因爲水晶鑽飾展再兩天就要開始了。」現實就是這麽傷人,無能爲力,她根本就無能爲力改變什麽結果。

皇甫殿臣很想再說點什麽來說服她,因爲他比誰都知道,雖然展覽是兩天後開始,但真正要讓各家公司推出的作品比賽,是在展覽的倒數第二天,然後在隔天、也就是展覽最後一天由主辦單位固定舉辦的閉幕舞會上,才會公布得獎的作品。

仔細算來,展覽一共要展出七天,扣掉末兩天交出去比賽到公布的天數,前五天加上比賽前的這兩天,他們有一個禮拜的時間來爲她惡補她自認不足的專業知識。

雖然緊迫,但這一部分本來就只是爲了補足她的自信心,盡量做就好,對于交出作品跟她的創作力並沒有太大的影響。

真正的問題是,他要怎麽合理的告訴她,其實喪失記憶的他有背景、有相關人脈,絕對能爲她找到好的老師來幫她惡補?

「謝謝你的關心,但我想這件事還是別再提,就這麽算了。」她覆上他的手,輕拍幾下,像是反過來在安慰他似的。

說真的,他的關心讓她感覺窩心,但她真的是心領了。

須知,生性懶散的她從來就是胸無大志,對于孤女複仇啊、少康中興那類的事完全興趣缺缺,也就因爲念頭從沒繞到那邊去,她根本不會像一般人一樣,見到過去苛待過她的人,爲了給對方一點顔色瞧瞧,因而心生無窮鬥志。

再說,缺乏鬥志是一回事,過去的記憶更是其中相當重要的一環。

那是一種記憶上的沈重包袱,光是想,繼母與繼姊三人就能帶給她無限的壓迫感,更遑論要面對面的硬杠上了。

這些年來在姚家姊弟的陪伴下,她的生活過得太過悠閑,整個人的行事步調就是那個調調,一下子要她面對面的與繼姊敵對,她怕她的心髒跟神經都會受不了,不如出口動放棄,直接當這事沒發生過,自然也不願意再談。

她想放棄,但皇甫殿臣可不然,雖然他沈默,但此刻的沈默,絕不是因爲他認同了她不戰而降的做法。

萦繞在他心頭的可惜感讓他無法就這麽算了,不過……眼前他也想不出好的方式,可以不泄自己的底,又能實質的幫助到她,這當中的拿捏,真教他感到爲難。

出租車在兩人的沈默中緩緩減速停下。

皇甫殿臣付了車錢,牽著她的手下車,然而甫一站定,兩個人同時瞪著洞開的大門,再有志一同的將目光移向門邊的行李。

怎麽回事?

同樣的疑惑浮現在兩個人的心裏,兩人有默契的相視一眼,而後出于直覺的,皇甫殿臣將她拉到背後,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然後小心前進。

不過才剛剛邁出了一步,熟悉的身影出現,不用查探了!

「你上哪兒去了?仙仙呢?你把仙仙藏到哪裏去?」皇甫吉嚷嚷,屋裏屋外找不到人的他有些些的火氣。

沒料到會看見父親,皇甫殿臣明顯僵在原地,腦袋有片刻的空白,無法理解怎麽會在這裏看見他的父親。

杜瑞仙聽見熟悉的語言、熟悉的聲音,尤其是句子中一再的提到她,當然很直覺的從皇甫殿臣的背後探頭……

「皇甫伯伯!」

「仙仙!」

雙方的驚呼同時爆出,而且沒停下……

「您怎麽會在這兒?」

「妳沒事吧?」

一頓,又同時開口回答……

「妳一直沒聯絡,我擔心妳,所以過來看看。」老的解釋。

「我會有什麽事?」小的反問。

連著三次出現的雙聲道總算讓一老一少停了下來,兩人相視一眼,互相停下整理思緒。

「妳這孩子也真是的,怎麽都不打電話的?我跟雅瑄急死了,又聯絡不上妳,只好親自過來看看了。」皇甫吉率先說明。

「啊!真的嗎?」杜瑞仙摸摸鼻子,走向他,一臉尴尬。「真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因爲電話壞了嘛,我又想說雅瑄姊在照顧她老公,應該也很忙,所以就沒費事聯絡了。」

「真是這樣嗎?」拉住她的手,皇甫吉上上下下的審視她。

嗯,很好,沒變瘦,應該是過得不錯,不過……

「殿臣沒給妳氣受吧?」皇甫吉再問,就怕她受了委屈,什麽都不敢說。

殿臣?

杜瑞仙有那麽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是想了下,才想到皇甫吉口中的「殿臣」,指的就是他的兒子,也就是「員工宿舍」的房東、世揚珠寶公司現任的總裁。

「沒啦,皇甫伯伯您多心了,我到現在都沒見過他,他怎麽可能欺負我啊?」她笑笑,覺得老人家真是太會操心了。

沒料到皇甫吉因爲她的話一愣。「沒見過?」

「對啊,他一直都沒來這裏,我根本沒見過他。」杜瑞仙看著他一臉古怪,不明白他怎麽了,倒是想到一件事。「對了,伯伯怎麽來的?是您的兒子送您來的嗎?」

「嘎?」皇甫吉的表情越見古怪了,目光越過她,直直看著一旁不講話的親兒子。

啊現在是怎麽一回事?

年輕人之間流行的新把戲?

「是這樣的。」爲了跟皇甫吉求援,杜瑞仙解釋。「我的朋友先前出了場車禍,喪失了記憶,現在爲了幫他恢複記憶,恐怕得請總裁先生幫個忙,因爲我的朋友可能也是他的朋友,他或許能提供一些過去的事幫我朋友恢複記憶。」

她說得有些像繞口令似的,皇甫吉聽得頭昏眼花,什麽記憶不記憶,又你的朋友、我的朋友……

「你們年輕人到底在玩什麽把戲啊?」他決定直接問明白。

「什麽?玩什麽把戲?」杜瑞仙被他問住,完全搞不清狀況。

「殿臣,你說,仙仙她現在到底是在說什麽?爲什麽她說不認識你?」皇甫吉決定改問另一個行事簡潔明快的人。

殿臣?他也在嗎?

杜瑞仙回頭,打算看看這位神龍不見頭尾的神秘房東兼大老板到底生得是圓是扁,可她回頭……

奇怪,除了凱爾,沒有其它人呀?

「殿臣?」皇甫吉加大了音量,氣惱兒子竟不甩他。

「皇甫伯伯,總裁在哪裏啊?我怎麽都沒看見?」杜瑞仙還傻傻的問他。

「在哪裏?不就站在那裏!」皇甫吉氣得吹胡子瞪眼。

站在那裏!

不信邪,杜瑞仙再回頭看了下,還是只看見「凱爾」……慢!

她瞪大眼,像看鬼一樣的看著皇甫殿臣。

由著她的表情,皇甫殿臣很容易的就看出,她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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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 18:05:06
第八章

若要說皇甫殿臣跟杜瑞仙相處以來學到了什麽,很簡單,裝死!

他學會了裝死,而且現在運用得宜,正在裝死當中。

對著一個震驚、一個搞不清狀況而生氣的兩個人,他裝死,以不變應萬變,好象他們講的人都不是他。

「你是皇甫殿臣?」好不容易停住的腦袋又開始動了,杜瑞仙克服發聲的困難,保持方才見鬼的表情問出。

「廢話,他是我皇甫吉的兒子,當然是皇甫殿臣,不然還會是誰?」皇甫吉有一些些的生氣,因爲他搞不清這兩個年輕人現在是在玩什麽把戲,他有種被人蒙在

鼓裏耍的感覺。

一向敬重他的杜瑞仙一時半刻沒法兒先理會他,只一 徑地看著皇甫殿臣,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活像只遊水的魚似的,就是沒辦法講出一句話來。

「仙仙?」皇甫吉發現她不對勁。

「怎麽辦?」她苦惱得快哭出來,自己想不出辦法,只好轉身向皇甫吉求助。 「皇甫伯伯,我完蛋了啦!」

「嘎?怎麽了嗎?妳別急啊,慢慢說,我們好商量。」見她哭喪著臉,皇甫吉緊張了。

「天啊,這要怎麽說?」捧著頭,她覺得自己真要昏了。「之前我不知道他是誰……就是說,我不知道您的兒子是您的兒子……呃,也該說是,我住進來時見到他,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就對他說了一堆他的壞話……」

「仙仙,冷靜!妳到底在說什麽?什麽誰的壞話?」皇甫吉真讓她弄昏了頭。

「壞話,就是說他嘛,之前……」她又頓住,所有的慌亂因爲這一句「之前」而劃上終止符。

對喔,之前!她那時不識廬山真面目,在皇甫殿臣面前說他本人壞話的事,是在車禍發生前,也就是喪失記憶前的事,現在的凱爾、也就是皇甫殿臣喪失記憶,根本不會記得之前她曾下過評論,說房東兼大老板的皇甫殿臣是難相處的變態……

哈哈哈,原來沒事,是她自己嚇自己而已。

「仙仙?」皇甫吉看見她竊喜的表情,莫名其妙的感覺越來越甚了。

「沒事了啦,因爲我後來想到,他喪失記憶,根本不記得那些事,所以沒關系了。」指指皇甫殿臣,她一臉放心。

「喪失記憶?」看著被指稱喪失記憶的人,也就是自己的兒子,皇甫吉更呆。

「是啊,之前他出車禍,後來就喪失記憶了,不過沒關系啦,皇甫伯伯您不用擔心,他現在只有喪失記憶的問題,其它的都很ok.」杜瑞仙先向老的說明,接著很高興地對著小的說道:「太好了,凱爾,我們總算知道你是誰了。」

看著她的笑,皇甫殿臣忍不住回她一笑。

是啊,真是太好了!

他沒想到,真的沒有想到,她會這麽容易的就接受這件事,全然不像他原先顧慮的那般,知道他是皇甫殿臣、知道了他就是這房子的屋主,也就是世揚珠寶的總裁後,開始刻意的疏遠他、冷落他,抑或相反,用不像她的方式,以太過做假的態度來面對他。

事實證明,真的是他自己多慮了,因爲除了一開始知情時的訝異外,她並沒有因爲他身分的不同,就改變對他的態度。

她一樣的看著他,對他說話、對他笑,態度自然,並沒有任何的變化,好象多出的,只是「皇甫殿臣」一個名字而已——事實上也是那樣!

對她來說,他就是他,現在的話,不過是多出一個中文名字而已,除此外,並沒有任何的差別,因爲他還是他,她直線思考的腦袋裏,從沒想過當中有哪裏不同。

對此,皇甫殿臣感到萬分的幸運,慶幸自己認識的她是個直線思考、不會拐彎抹角想東想西的人,而,只要再順著去想到,現今陰錯陽差、他皇甫殿臣的身分被揭露後,他如今所能動用的背景勢力,他更是忍不住的想笑。

因爲,現在他總算能正大光明的幫助她了!

想到可以用皇甫殿臣的名義,正大光明的找人來教她,讓她增加在這回水晶鑽飾展勝出的機會,他怎麽能不笑?

所有的思緒只在片刻間,這當中,只見她看著他,爲他找到真實身分而高興。

至于他,也回看著她,爲了助她奪冠之路而布局著,高興得忍不住笑容。

兩個年輕人就這樣相視而笑,皇甫吉看著兒子少見的笑容,有好片刻驚訝到反應不過來。

他先是看看這個、接著再看看那個,緊接著瞇起眼,深思。

☆☆☆

近朱者赤,秉持這個原則,皇甫吉曾經夢想過,一讓杜瑞仙親近自己的兒子,用她天性中的樂觀、待人的無私與熱忱,來感化他那個只知工作、鎮日冷冰冰、不近人情的親兒子。

當然,如果感化的過程中,要是兩人撞擊出什麽火花——最好是愛的火花那一種,皇甫吉更是樂見其成。

是沒有任何人說破,可是皇甫吉感覺得出來,他感覺出兩個小輩之間存有一種暖昧暗潮……雖說女方那邊不明顯,但他知道自己的兒子,同樣身爲男人的他可以單憑眼睛就感覺得出,那種獨占的、關注一個女人的方式。

他很高興事情能有這樣的發展,比他原來所預期的效果還要好上幾倍,爲免好事被他破壞,極其識相的,才剛剛下飛機沒多久的皇甫吉自己找了個借口,沒拆過的包袱一拎,回頭又走了。

轟隆隆的吹風機呼呼呼地直吹著杜瑞仙半長不短的細細發絲,對于沒能成功留下皇甫吉,她內心中有著很深的懊惱。

才剛關掉吹風機,叩叩兩聲的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進來。」她直覺喊。

皇甫殿臣開了門,沒進來的打算,只在門口說道:「那個……」

「你怎麽不把頭發吹一吹?」她皺眉,不自覺的截過他的話。

「不用了。」下意識拿起技在肩頭的浴巾隨手又擦了兩下,同樣剛沐浴過後的皇甫殿臣有事要告訴她。

「什麽不用了,過來。」她不容他拒絕的招他進房。

也不知是何時開始養成了不違逆她的習慣,皇甫殿臣沒異議的進了房,順她的意在床沿邊坐下。

轟隆隆的吹風機聲再次響起,她跪在他的身後,一手執著吹風機,一手撥動他濕源源的發,努力幫他吹幹頭發。

「妳對小軍,也這樣嗎?」因爲她態度是這麽樣的自然,好象常做這種事,皇甫殿臣在自己都沒預料下突然冒出一句。

「什麽?」她沒聽清楚,轟隆隆像炮彈轟炸的吹風機只讓她隱約聽到他有在說話。

她要求重複,可這一回,皇甫殿臣倒是沒再開口。

「你說什麽?」她以爲又沒聽見,索性關掉吹風機。

「沒什麽。」他不願再提,也弄不清楚他剛剛幹麽問這個。

「你明明就有說話。」她雖沒聽清楚,可是她知道他有開口。

「妳對小軍……」停頓了下,皇甫殿臣想著比較不丟臉的方式。「妳平常都這樣幫小軍吹頭發?」

「怎麽可能?」她怪叫一聲,想不透他怎麽會有這種想法,道:「小軍他才不可能讓我碰他的頭發,你要知道,他是那種很有自己主見、也就是一點也不可愛的別扭小孩,幫他吹頭發?我才不想自討沒趣。」

那麽,她爲什麽會這樣對他?

皇甫殿臣細思這問題,卻又不敢直接問她。

不過就算他直接問了也沒用,因爲她根本沒有答案可以給他,對她來說……沒什麽好說的,那就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嘛,看見他頭發濕濕,很自然的就叫他進來把頭發吹幹,還有什麽好想的?

沒人說話,她當他講完了,打算繼續她未完的工作,但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對了,我突然想到,既然你是皇甫殿臣,爲什麽你跟我到公司的時候,羅蘭娜沒講啊?司機諾克也沒講?」她覺得不解。

「呃……」皇甫殿臣想了下。「我也不太明白,我看見羅蘭娜時,她叽哩呱啦的說了一堆話,聽不太清楚她講了什麽,那時妳不是要我快點跟她解釋嗎?我就直接說我們是來開會的,請她冷靜,接著她冷靜了,我就問她接待室中怎麽沒人,可以快點請開會的人上來嗎?我猜想,她可能以爲那是我的命令,就是總裁皇甫殿臣的命令,所以她沒有多說話就出去辦事。」

他說的合情合理,而且大部分確實也與事實相符,聽得她頻頻點頭。

「嗯,這樣就說得過去了,我想,喪失記憶前的你一定是個很嚴肅的人,所以她看到你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不敢多說什麽……這樣的話,司機沒多講話也說得過去了,他知道你是總裁,你說要去哪裏,他自然是服從,沒有第二句話,難怪他們都不認你。」她恍然大悟。

又過了一關,皇甫殿臣松了一 口氣,附和道:「我想應該是那樣。」

點點頭,解了心頭的疑惑,她繼續原來的工作,開關一開,轟隆隆的吹風機聲再次充滿室內。

過程中,纖巧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撥著他短發,好讓熱風吹幹當中的水分,直到有八、九分幹了,她才關掉吹風機。

「好了。」她撥了撥他散亂的發,一臉的滿意,完全沒發現,此刻兩人之間的氣氛有多麽親密。

皇甫殿臣無法自已,有好一段時間是失神的。

不能怪他,她貼得他那麽樣的近,近到他很容易就聞到她身上沐浴後的馨香,而她的手就貼在他身上,比起挑逗性的直接愛撫,那有一下、沒一下的磨蹭更是挑起他一股熱流……

「那個……」他清了清喉嚨,想導入他來找她的正題。「明天我幫妳找了老師來上課。」

撥發的動作一頓,她收手,瞪大眼睛看著他,就只差沒問出一句——「什麽,我沒聽清楚,請再說一次。」

就算她沒開口,皇甫殿臣也可以斷定她表情所反應的意思,主動再說一次。「妳不是擔心妳的專業知識不足?明天我幫妳找了老師,是這一行裏很資深的工作人員,我相信他可以給妳短期的惡補,鞏固妳參加比賽的信心。」

「你?找了老師?幫我找了惡補的老師?」她組合了一下,得到這樣的結論。

他點點頭,止目定她的結論。

「你恢複記憶了?」她大叫,一臉見鬼的表情,甚至誇張的往後爬去,就怕他想起她曾說過他的壞話,氣起來揍她一頓。

雖暗自覺得好笑,可皇甫殿臣沒流瀉出半點笑意,他拉住了她,表情沒變,更正她的猜測。「只有一部分而已。」

水靈靈的瞳眸眨了兩下,過了幾秒才理解他話中的意思。「你是說,你只想到一 點點?」

「嗯,今天看見我爸,我好象想起什麽……」

「你記起皇甫伯伯了嗎?」她問,忍不住露出期待的表情。

並沒讓他知道,其實在皇甫吉離去前,曾背著他、抽空跟她私下談了一會兒。

因爲那一番談話,她知道,皇甫吉其實很在意這個兒子,擔心他的情況的同時,也始終暗自關心著他,只是過去有些事讓兩父子有些隔閡,而老人家又不知道怎麽挽回疏離好多年的父子親情,只好裝作都不在意的樣子。

但她知道,老人家其實是在意的,他在意兒子若一直無法恢複記憶,記不起他這個做爸爸的……杜瑞仙明白老人家的心情,因此跟著在意起皇甫殿臣恢複記憶的狀況,忍不住幫皇甫吉問了。

「既然是因爲皇甫伯伯才想到的,你一定是想起了他的事吧?」她一臉期待。

「還好。」行事小心成了習慣,皇甫殿臣保守的回答。

「什麽還好,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她不滿意他的答案。

「因爲是一些片段的畫面,我很難組合,也就不知道怎麽說。」他輕松回答。

「是嗎?」期待換上失望,她嘟嚷。「早知道就硬拖著皇甫伯伯不讓他走了,我相信他在這裏,一定可以慢慢刺激你的記憶,讓你完全恢複,再說他留下來也可以跟你培養父子親情,我真不懂他幹麽不留下,難道回去找老棋友,比跟你培養感情重要?」

因爲不知道該說什麽,皇甫殿臣假裝沒有聽見她的抱怨。

「對了,那你想到的片段都是些什麽?」她突然想到。

「就」些片段的事。」他回答的既模糊又籠統。

「什麽樣的片段啊?」她追問,擔心他想起她曾公開诋毀他的事。

「一些人的臉啊、一些連接不起來的小片段。」他說得煞有介事,也順便帶開話題。「而且我找到了我的通訊簿。」

「咦?什麽時候的事?在哪找到的?」她驚訝,之前他們怎麽找都找不到的東西,怎麽現在就跑出來了?

「剛剛洗澡前的事。不能算是找到,應該說是我想起了密碼,就是先前被我們發現、但是沒有密碼開啓的那台PDA,現在有了密碼,我激活後就能用了,裏面有很多我工作上的資料,有此一人應該是跟我合作很久了,因爲部分的人名我看了就有一點印象,所以我撥了電話過去,請了幾位我記得的老師傅來幫妳上課。」他帶回正題。

「……」事情繞回這上頭,她又有些抗拒了,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排斥的程度,連他恢複記憶的部分怎麽如此神奇巧合都不願費神去細想。

「別這樣。」他哄著,不自覺的放軟了聲調都不自知。

「我不想跟純純姊比賽。」她悶聲嘟歎,收起吹風機的電線,起身要歸放原位,想籍著小小的動作來轉移心頭不愉快的感覺。

「爲什麽?」他佯裝不解。「還是說,妳其實希望我用總裁的身分跟她解約,不讓她參展,幫妳出這一口氣?」

「這樣出氣有什麽意思啊?」她覺得好笑。

在她的觀念中,這個叫「走後門」,動用特殊關系,才不是真的幫她出氣。

真正的出氣,該是她用實力、用她自己的真本事贏過對方,讓對方徹底的輸、不得不心服口服的輸,那才叫作出氣。

「只要妳一句話,我就解她的約。」皇甫殿臣明知她的個性,卻裝作不知道。

沒接口,放好吹風機的她回到床邊,緊接著毫不淑女的直撲上床,咚一下的跳趴在床上,死屍一樣的趴著裝死。

他知道她在思考,沒催她,坐在她床邊等著她的答案。

「我知道你的好意。」好半晌,她歎了一 口氣,翻過身來說道。「你希望我面對,是因爲我要是不面對、不克服,這件事就永遠都會是我心中的最大障礙,就像那天一樣,我明明知道自己是成年人,沒有人能傷害我,可是一見到純純姊,我還是忍不住害怕、忍不住膽小無用。」

又是一歎,她坦白道:「要是可以,我也想象你講的那樣勇敢面對,最好能用自己的實力勝過她,克服我心中對她們母女三人的障礙,可是這種事……該怎麽說呢?」

她皺眉,思索著形容方式。

但其實她不用明說,皇甫殿臣也知道她的壓力是來自過去的童年回憶。

「如果妳換個方式想呢?」他突然說。

「什麽?」她回神,沒注意到他說什麽。

「比賽先放一邊,挑戰繼姊的念頭也先放一邊,上課的事,妳就單純當成充實自己知識就好,要有靈感的話,盡管放手去做妳自己想做的作品,如果沒有,這事情也就算了,這樣,妳覺得如何?」皇甫殿臣轉移讓她備感壓力的注意力。

「……」她安靜,很認真地想著他的建議。

「一切都順其自然,如果真有讓妳滿意的成品,我們就拿出去比賽,至于成績的結果,我們也不用先去設想,全交給裁判去決定,如果真有好成績出來,那當然是最好,如果沒有,也是一個嘗試,至少妳可以告訴自己,妳已經盡力試過了,對雅瑄姊那邊也有個交代,這樣不是很好?」他繼續分析。

「這樣說……也是很有道理啦!」她不得不認同,他講的方式,確實是一種一讓人心態上比較沒有負擔的做事方式。

「那就這麽決定了。」他快速做下結論,准備離開這間會讓人心神不甯的房間。

「你等一下啦!」她撲了上來,拖住他,不止目讓他離去。

腹腰部被她整個拖抱住,怕她不小心碰觸到不太受控制的部位、繼而引起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皇甫殿臣動也不敢亂動一下。

「還有事嗎?」他有禮的問,但腦子裏所想的,卻都不是什麽合乎禮教的事情。

「我要跟你講皇甫伯伯的事啦,你等一下。」她覺得這件事很重要。

「是嗎?」他有些心不在焉,正全心致力于壓下滿腦子的黃色思想。

「嗯,這很重要啦,我覺得該說給你聽。」她渾然不覺自己造成了什麽影響,成功攔下他的離去後,松了手,沒再拖抱住他,反而一頭枕上他的腿,大有談心的興致,對于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的自覺形同于零。

這樣的姿態,比起方才那種隨時會觸及重點部位的姿勢要來得安全,皇甫殿臣稍稍松了口氣。「嗯哼。」他請她繼續。

「其實皇甫伯伯他很後悔。」她開門見山。「雖然他沒明說,但我感覺得出來。」

心中一震,但他表情沒變,直接裝傻。「我不懂妳說什麽。」

「我聽說,有些人對于不愉快的回憶都會自動遺忘,何況你現在又加上車禍後遺症作祟,完全沒印象、甚至聽不懂我說什麽都很正常啦!」已然成爲一種習慣,她會對他的行爲反應自動做出解釋。

怕他抗拒,她抓起他一只手,要得到他的注意力。「你現在或許聽不懂,但沒關系,我先講給你聽。」

他不置可否,一手被她握住,用另一手把玩起她細軟的發絲。

「今天送皇甫伯伯去機場的時候,他趁著你去上洗手間的時間跟我談了一下,我可以感覺得出來,其實他很後悔,後悔當初喪妻時,只顧著平撫他自己的心情,而沒有多花一點時間在你身上。」執握著他的大手,她說著,內心中滿溢著對這對父子的同情,同情皇甫吉的一念之差,也同情他當年的被錯待。

他沒說話,完美的扮演聆聽者,一如她所希望的那樣;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我知道,以你的處境來說,一定很難原諒他,因爲他老是忙著公事,沒空理你,還以爲是爲了你好,小小年紀就把你送出國,到國外的寄宿學校讀書。」她初聽到時真的覺得好心疼,心疼當年小小年紀的他。

也或許是一種潛意識的移情作用,在聽得這些往事後,讓母愛本就泛濫的她忍不住想待他更好,甚至于下意識的把他當成當年被無情對待的小孩子,想呵護他、寵愛他、補償他當年沒享受到的被疼愛感。

如此一來,就很容易解釋她忍不住要爲他吹頭發的小事……她沒去細想這種事,但皇甫殿臣想到了!

依她說風是雨的個性,他可以合理的判斷,她極可能在聽到一些過去的往事後,直接回溯,將他當成當年那個無行爲能力的小朋友。

莫怪乎她會一點戒心都沒有,不但讓他進房來,還自在地枕著他的腿跟他談天說地。

對此,皇甫殿臣的心中有」些些的不是滋味。

也難怪他感到不是滋味!

身爲堂堂男子漢,被想成了不知人事的娃兒,要他怎麽高興得起來?

杜瑞仙把玩著他的大手,一點也沒察覺他的不高興,只是繼續開解道:「其實事情已經過去了,一直惦著不開心的事總是不好,再說皇甫伯伯一直都很自責,他認爲會讓你變成工作狂都是他的錯,只是因爲錯過太多年,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改變現狀,因此他很苦惱……」

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打斷了她的對話,搞不清狀況的她定了定神,發現他壓在她的身上。

「別鬧了,我在跟你說正經的事,現在不是玩摔角的時候。」朝他肩上輕拍了下,她直當他在胡鬧。

聽她這麽一說,皇甫殿臣的臉真要綠了。

這種時候,他要不做點什麽來證明他成年人的行爲能力,他堂堂男子漢的顔面要往哪兒擺?

他將自己的渴望合理化,就要對她做點什麽的時候……

「起來啦,我在跟你說正經事,這很重要耶,雖然你完全恢複記憶後可能會忘掉……」她呆住,看到鬼一樣的看著他。

就是這個表情,就是這種看鬼的表情,一讓他失去了「性」致,停頓下原來預定的「動作」,看著她。現在又怎麽了?

「你說,你以後是不是會忘了我?」她突然問,一副就要哭出來的樣子。

他一臉莫名其妙,真弄不懂她現在在想什麽。

「我看電視都這樣演,失去記憶的人要是恢複記憶了,那麽,他失憶那段時間的記憶就會消失掉。」她一臉震驚,因爲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發現。

真的是意外發現!原來她只是想找機會跟他多聊聊,希望能因此開導他,解開他的心結,進而消弭掉存在于他們父子之間的那」層無形隔閡。

她所打的如意算盤是,如果這樣的溝通有直接的成效當然是最好,但要是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至少日子久了,也能改變他潛意識中的想法,慢慢除去他心裏築起的城牆。

當然,也有最糟最糟的狀況,那就是他恢複記憶,忘了這一切、忘了她與他溝通的努力,但她還是很樂觀,認爲就算他忘了,至少潛意識中還是有點印象,對他們父子關系一定也有些幫助。

原先她想的只有這樣,所以很認真的要跟他談,沒想到談到一半時,卻讓她聯想到,如果真的發展到最糟最糟的那一步,不只是她這些苦口婆心的溝通過程,就連她——連她這個人他都會忘了耶!

她真的僵住了,因爲這個發現。

「妳到底在說什麽?」雖然她好象做了說明,可是皇甫殿臣還是只能狐疑的看著她。

「你聽不懂嗎?」她氣惱,重新說明」次。「就是電影、電視劇中常常演的啊!如果男主角喪失了記憶,等他恢複記憶後,在他喪失記憶時所發生的事都會忘個精光,也就是說,等你完全恢複記憶後,就會忘掉我,忘了這陣子所發生的事。」

她說得很認真,苦惱的樣子也不像做假,所以皇甫殿臣感到更加的狐疑。

不是錯覺,他覺得她的思考邏輯真的大異于一般人,她腦子裏所想的東西,整個邏輯跟方向都很奇怪。

不過……

換個角度想,她爲什麽這麽在乎他會不會忘了她?

他看著她,研究她的想法,向來冷淡不帶表情的俊美面容出現幾分興味。

她也看著他,跟他一樣,很認真的細思自己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除了苦惱,清麗的小臉猶帶著幾許的困惑與迷惘。

嗯……這到底是爲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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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1 18:05:23
第九章

在皇甫殿臣的安排下,彌補杜瑞仙信心的專業課程開始了,就在那一夜奇怪對話的隔天之後。

除了多出的上課的部分,日子看似一樣的過,但其實連著數天,兩個人都在探究她那晚最後的話語到底是什麽意思。

不只是想,皇甫殿臣甚至主動問過,用著合乎他失憶者的無知模樣,很直接的問她怎麽回事,但她不說,就是什麽都不肯說。

杜瑞仙當然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她也不知道要怎麽說。

並不是推托之辭,是真的,就算是到現在,她自己也都還在想,爲什麽她會那麽樣的介意,介意他會永遠忘了她,即使只是有可能而已?

她從不是個愛鑽牛角尖的人,但不知爲何,針對這個聯想、再聯想之後所引發的問題,她就是無法像她平日的個性,想想就算,想不出來也就算了。

她非但沒辦法直接漠視、置之不理,還老覺得整件事變得跟針一樣會刺人,紮得她渾身不對勁,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一塊錢買妳的想法。」

突來的問話打斷她的發呆,杜瑞仙回神,很困窘的發現,她又在發呆了。

「想什麽?這麽出神?」皇甫殿臣擦了擦嘴,結束他的午餐。

「我在想比賽的事。」她言不由衷的回答,低頭,繼續她已經都變涼的午餐。

「這個妳不用擔心了,我對妳有信心。」皇甫殿臣實言道。

這絕非什麽場面話、客氣話還是安慰人的話,他是真的很看好她交出的作品,而且老實說,他很少這麽看好一個人的,而她真的教他驚訝。

先前他找人來幫她補強專業知識,以爲那只是一種加強她自信心的作法,實際上對于她要交出的作品並沒有差別。

但他錯了,不但大錯特錯,也錯得離譜。

從他接手世揚、將之擴大經營到現在,這麽多年以來,他從來沒看過像她這樣的天才……是的,天才,他只能用這樣的句子來形容在她身上的難得天分。

並不像他先前所認定的那般,她所擁有的,僅是高出于尋常人的創造力而已。

經由事實證明,不僅是創造力,她的領悟力也極高,對于那些專業知識的學習,她就像一塊幹扁的海綿一樣,能夠迅速的吸收、熟記下一切,接著配合她天賦的本能去領悟、了解,最後再跟著融會貫通。

其中特別是那些有關鑲工、組成手法的實際作業項目,她學得特別快,然後現學現用,運用不少過去她沒用過的方式來制作她的新設計。

最終成品出來,完美的推翻掉皇甫殿臣先前的想法,那些專業知識的課,不只是爲了加強她對自己的自信心而已,在實質上,對于她的作品有著更大的幫助。

「相信我,就算不跟妳繼姊比,妳的作品也一定會有好的成績。」皇甫殿臣以他專業的眼光做下預言。

「是嗎?」原本並沒有真的想到比賽的事,但沒想到他會表現出對她的高度信心,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妳要對妳自己有信心,老實說,對于妳交出去的成品,我很驚訝,我沒想到這個題目妳能表現得這麽好。」皇甫殿臣說得很自然,將他刺探她創作靈感的用意完美地隱藏起來。

一聽他提起這回的比賽主題,杜瑞仙忍不住尴尬,紅暈立即布滿她清麗的小臉。

「哪有。」她很不好意思,只要想到「愛情」那兩個字,就覺得心頭小鹿亂跳,忍不住害羞,但也不知道自己幹麽要覺得不好意思或是害羞。

「妳把題目表現得很好。」他套她的話,也不知道幹麽這麽在意,但他就是想知道她哪來對愛情的靈感。

「還好啦,就、就隨便弄弄。」她沒有胃口,胡亂地用筷子戳刺面前的午餐。

眼見套不出什麽來,皇甫殿臣決定下回再繼續刺探,很順勢的改口。「不吃了嗎?那我們准備出門了。」

「要出去嗎?」停下對盤中食物的攻擊,她有些訝異。

「當然。」皇甫殿臣笑了,很神秘的一笑。「我們得爲晚上做准備。」

「嘎?」她反應不過來。

「晚上的舞會,我沒告訴妳?」皇甫殿臣回想。

「當然沒有!什麽舞會?」她有些嚇到。

「唔……路上我再告訴妳,走吧!」他不以爲意,准備直接出門。

瞪大了眼,一臉稍嫌呆滯的表情,她被拉出門了。

☆☆☆

那是一個很夢幻的下午。

在毫無預期的情況下,皇甫殿臣帶著她走進一間門面高雅、看不出是幹麽的店家。

一度,她很納悶,納悶這裏是哪裏,也納悶他到底帶她來這裏做什麽。

答案很快的揭曉——

那是一間沙龍造型室,雖然著眼處根本看不到任何護膚美發相關物品,也看不見任何蓬蓬裙、亮片露肩禮服,但它確實是一間沙龍造型室,而且還是很知名的、收費天價到幹脆不寫出來的那一種。

既然知道是沙龍造型室,那麽,皇甫殿臣帶她來這裏的用意也就十分明顯了。

造型,他要好好的爲她打造出新的形象,理由不用多問,因爲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還不就是爲了晚上的舞會。

在杜瑞仙被領著走進內室後,她才知道,原來俐落潔淨的門面只是這問沙龍的表象,其實店裏面別有洞天,太多太多相關的儀器都在裏邊,而那些她認得的、不認得的儀器多到令她歎爲觀止,而那,還只是她看得見的部分,還有更多的儀器與裝備都是藏在看似裝飾牆的牆後。

真的一點都不誇張!護膚、洗發、上妝、吹整發型,每一個過程中,總是有新的儀器在不同的牆板後面讓工作人員取出,然後用在她的身上。

過去,杜瑞仙從沒有上過美容院,一般的美容護膚儀器都不懂了,更何況在這間只能稱之爲神奇的沙龍造型室裏?

因爲什麽也不懂,整個過程中,她只能一概傻傻的配合,弄得頭上也是、臉上也是,甚至眼睜睜的看著工作人員配合著一些塗塗抹抹的動作,將儀器用在她身上,她根本搞不清那些儀器跟塗抹在她身上的是要做什麽用。

整個過程當中,大半片刻,她都是迷迷糊糊的任人擺布,唯一有的印象,只有在工作人員又從牆後拿出或推出什麽新東西時,她總會忍不住一再的露出瞠目結舌、目瞪口呆的表情。

她覺得自己這樣很不應該,不該這麽大刺剌的露出一副井底之蛙的蠢模樣,不但丟她自己的臉,也丟皇甫殿臣的臉。

但她沒辦法,真的沒辦法控制自己流露出一臉呆相,而且說真的,她好奇,非常非常的好奇,這家店的內部到底設計了幾面牆?又,還有什麽東西被藏在牆後?

折騰了一下午,總算的總算,她的妝弄好了,頭發也弄好了,最後剩下衣服的部分。

這一回,實在是見識了一下午,開始見怪不怪了,因此當工作人員帶她到另一個房間,三面牆緩緩在她面前開啓、露出隱藏在後面的大量衣物時,她已經沒有太多訝異的感覺了。

沒讓她選擇,某個這回主導妝點她門面的男士很快速的爲她挑選了一件衣服,在她身前比劃半天,叽叽咕咕的對她講一串後,就把她趕進一個小房間裏面。

一開始杜瑞仙沒反應過來,站在只有她的小房間裏,還搞不懂要幹麽。

過了一會兒之後才想到,原來是要她換上衣服。

七手八腳的穿上了衣服……幸好她及時的穿上,雖然還差身後的拉煉沒拉起來,但是抱著胸前的布料,該遠的地方全都好好的遮住了。

就在她抱著前面的布料,思考該怎麽拉上後面的拉煉時,那個拿衣服給她穿的男士已經等不及,很突然的就由自動跑了進來,害得她又一陣呆滯,也不知該不該抗議他的行爲。

那個紮著海盜頭巾、頭巾後留著一小撮辮子的男人看到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忽然闖進的行爲有什麽不對,只是一徑地對她點點頭,露出很滿意的笑容,當然,這個部分是在對她又拉又扯、爲她調整衣服角度的時候出現的。

杜瑞仙從頭到尾只能對他傻笑,心底卻是流著淚,呼喚著皇甫殿臣出現。

從她作造型開始,她就沒看見他,任人擺布了好幾個小時,她很想他,她自己並沒有發現,雖然只是分開短短幾個小時,可是她真的很想念他,如果她願意正視這個事實的話。

就在她決定,她無法再忍受更多叽叽咕咕、她一點也聽不懂的德語時,那個綁著海盜頭巾、留著一小撮辮子的男人總算願意放過她,拉著她走出服裝間,到另一間會客室去。

會客室裏,皇甫殿臣就在那裏,一身筆挺的西裝完美的襯托出他高挺的身材,優雅貴氣的俊美模樣,跟他一身淺銀灰色系的衣服相得益彰,貴公子的風采在不經意中展露無遺。若不是原本就認識,要說他是哪國的王子,杜瑞仙絕對會相信,而且信個十足十。

相對于她眼中的驚豔,皇甫殿臣眼中的她,也同樣是讓他驚豔的。

他知道她長得不差,雖不是頂美,但真的也是不差,至少在他眼中,她的清秀讓人看了很順眼,也沒什麽好挑剔的,因此他從來沒想過,經由專人打扮後的她會是如此的精巧美麗。

半長不短的發被绾起,塑造成可愛的造型,突顯出她清秀的五官與小小裸露出的香肩。

淡淡的妝敷在她輪廓分明的臉上,並沒有破壞她原來讓人感到舒服順眼的清秀 ,淺淺粉紅色系的色調,只更加強調出她的清靈秀雅,也更加襯托出那一份水嫩透明感。

那樣的感覺,造型師想表現的地方可不僅止于臉的部分!

她身上微露香肩的小禮服也是造型的一部分,設計師會選上這件衣服,除了合身,能表現出她身形玲珑有致的優點外,更因爲這淺淺嫩嫩的粉紅色非常適合她白哲的肌膚,就像他爲她上的淡淡彩妝一樣。

與彩妝同色調的小禮服穿在她身上,整體融合之後,由著臉、順著頸至肩,小小的裸露已足夠展現出她那吹彈可破的水嫩肌膚,完美的塑造出整體的水嫩透明感,讓人見了就忍不住想咬她一口……

皇甫殿臣現在就是這樣的感覺,他看著她,有好半刻沒辦法說話,眼前的她粉粉嫩嫩的,就像童話中走出來的小公主一樣,可愛、優雅、又迷人,當然,要是她眼中的不安能去掉的話,會讓畫面更完美。

「我這樣……很怪嗎?」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自己,杜瑞仙有些惶惶不安。

「不會,妳這樣很漂亮。」皇甫殿臣由衷的贊美。

「真的嗎?」她有些緊張,因爲她根本沒機會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模樣。

皇甫殿臣以行動證明他的話,他牽著她,直走到一張鏡牆前面,好讓她親眼看看自己的變化。

「哇……」她驚呼,只能有這樣的反應,瞪著鏡中的自己,無法言語。

天啊,那個人、那個人真的是她嗎?

「妳要對自己有信心,今晚妳一定會是舞會上最漂亮的女人。」他看著鏡中的她,施咒般地對她說道。

「可是我覺得好奇怪。」她一臉別扭。「這不太像我。」

皇甫殿臣轉過她,捧著她的臉,正色道:「這就是妳,只是妳不知道妳自己也能展現這麽漂亮的一面。」

她還是有點不自在,尤其是這種話題,一臉不好意思的拉下他的手,直覺就要轉移話題。「你也很好看,我現在才發現,你真是一個好看的男人。」

兩個人手牽著手在鏡牆前講話,貴氣優雅的淺銀灰色完美的搭配水嫩清秀的淺粉紅色,畫面之美的,看得負責這次造型設計的設計師忍不住捧心歎道:「多美麗的畫面啊!」

突如其來的發聲驚醒隅隅私語中的兩人,聽不懂他講什麽,但杜瑞仙就是不好意思,下意識的直躲到皇甫殿臣的身後去,臉兒紅紅的模樣說有多嬌俏動人就有多嬌俏動人。

溫柔的表情不自覺中僅止于對她,皇甫殿臣看向設計師,態度除了冰冷冷漠,實在也沒什麽能形容的了,特別是他說出的話,很難想象兩個人之間其實存在至少十年的交情,真的只能說是無情到最高點——

「少廢話,結帳!」

☆☆☆

對正式的晚宴來說,單只是衣服、發型跟化妝的造型打扮並不夠,要是這樣直接出席,整體的裝扮實在是太單薄了些,特別是參加由珠寶協會爲水晶鑽飾展舉辦的晚會。

光是從字面來看,可以從主辦單位想見,參與今日這場盛會的人,身上披披挂挂的珠寶首飾定是比一般的晚宴要更加講究數分,實際上也是如此,不過杜瑞仙並不愁沒有任何首飾。

在皇甫殿臣爲她結完帳後,造型師自動拿出一個首飾盒,說要爲她做最後的妝點,只是當他一打開盒子的時候……

「咦?」她驚呼一聲,呆愣住。

由淡淡的粉紅水晶與粉鑽組成、如同花冠般精巧的小皇冠,同系列的頸煉、手煉……見鬼了,這不是她拿出去參展的作品嗎?

「這是剛剛送回來的。」知道她的困惑,皇甫殿臣適時爲她說明。「按大會的慣例,所有參賽作品會在舞會前打完所有的分數,將參展作品送回創作者的手上,因爲大會規定,參展的設計師得佩戴自己的設計成品出席舞會,這樣在舞會中公布得獎作品時,就可以介紹設計者與其作品。」

原來如此!

她總算了解整個程序,而利用這說話的片刻,幫她做造型的男設計師已經爲她戴上所有的飾品,就連那一頂典雅高貴的小皇冠也被固定到她的頭上。

看著鏡中的自己,她才知道,原來連發型都是爲了突顯她的飾品而設計的,但……不真實啊!所有一切的一切,對她來說是那麽樣的不真實,害得她上車、直到抵達會場,整個人都還渾渾噩噩,以爲自己在作夢。

就因爲當成是夢,所以她表現得非常白日然合宜,看見人,微笑、點頭……又看見」個人,再微笑、再點頭……如此周而複始的循環,一再重複。

那並沒有什麽困難,就是想象兒時所讀的童話,假想自己是故事當中的公主,由英俊王子陪伴出席舞會,用最美的微笑問候所有人,然後碰恰恰、碰恰恰……順著悠揚樂聲,擁舞、旋轉,一讓小小的裙襬舞出美麗的裙花,顛倒衆生。

李純純初到會場時,一開始並沒有發現那個吸引衆人目光、笑得開心的女孩是誰,最多只是覺得眼熟,對女孩的耀眼出衆暗暗感到嫉妒與豔羨。

誰?那人究竟是誰?

想她李純純,打從接受美國分公司的邀請,參加這回水晶鑽飾展的比賽後至今,連世揚珠寶總裁的面都沒能親自見過一回,可是反觀這個女孩呢?

別說是見面,這個女孩甚至讓這位從不出席社交場合的青年總裁破了例,而且總裁不只是擔任她這場閉幕舞會男伴、陪她出席而已,他甚至還陪著她進到舞池,展露那從來沒人見識過的精湛社交舞技,打破坊間對這位青年才俊不懂情趣、不會跳舞的傳聞。

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大姊,那個男人不是世揚珠寶的青年總裁皇甫殿臣嗎?」陪同前往參加舞會的李思思,獵豔的眼直直相中舞池中的鑽石單身漢,同樣覺得奇怪。「奇怪,傳聞中的皇甫殿臣以不出席社交場合出名,他怎麽會出現在這場舞會裏?那女人是誰?面子真是大。」

「那個女人,有點眼熟。」看著看著,李純純瞇起了眼。

「是嗎?」李思思」點也看不出來,讓她感興趣的是其它的事。「對了,妳不是說在參賽名單上,有看見小可憐的名字?她在哪裏?」

小可憐——是她們兩姊妹爲那個杜家的遺孤取的綽號,當李思思聽見大姊說在參賽名單中看見小可憐的名字,她就吵著一定要來參加這場舞會,好看看久別的小可憐現在的德行。

不能怪她好奇,實在是事情的變化太驚人,誰能想到,久別多年的繼妹會跟大姊成爲同行,而且還被同一家公司邀請,參加同一場比賽?

呵呵,想到大姊一開始還誤會小可憐是公司小妹,後來才發現小可憐是對手的表情,真是笑壤她了!

「要找小可憐,妳不會自己找啊,我哪知道她在哪裏!」講到這個,李純純冷哼了下。

「我記得先前聽到的傳聞,說小可憐她好象讀完高中就沒再升學了。呵呵,看來妳們做珠寶設計的也就是這麽回事嘛,虧得媽媽這樣栽培妳,還花了一大把錢送妳到美國學珠寶設計,原來這一行程度這麽低。」李思思輕嘲。

「不懂就閉上妳的嘴,別把我的專業跟小可憐那種程度的人相比。」李純純不悅,身上佩戴的飾品如同她的外型打扮,優雅成熟、充滿都會女子的氣息,這是她參賽的作品,也是她自覺得意之作。

「就不知道小可憐是拿什麽東西出來比賽。」李思思真的好奇,也期待「姊妹」相會的那一刻,她已經開始想象,再相見時的第一句該說些什麽才夠精彩,好讓對方永難忘懷。

「別說做妹妹的不幫妳,等下見了她,我一定會好好刮她幾頓,爲妳出一口氣。」李思思承諾。

「自己想過罵人的瘾就說,別說的那麽好聽。」李純純沒被胞妹的迷湯灌倒。

「隨便妳怎麽說。」不管是要幫人還是爲了自己,李思思都覺得無所謂。

兩姊妹進到會場裏,因爲遇上一些相識的同行,李純純自然要過去打招呼,至于李思思呢?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陪姊姊做社交喽!

☆☆☆

由懷中人兒的僵硬程度,皇甫殿臣可以知道,他們等的人終于來了。

「看見她了?」執握她的手稍稍施力,像是一種無言的鼓勵。

「是她們。」她細聲的更正。

「她們?」

「嗯,思思姊也來了,我認得出來,另一個人是思思姊上她說著,努力想壓抑下逃跑的沖動。

「這下倒好,兩個都在,正好可以一讓她們看看妳漂亮的樣子。」皇甫殿臣故意用話轉移她的注意力。

「你別亂講了,兩個姊姊她們穿的都好漂亮。」自然的紅暈浮現,沒有一個女人不愛聽好聽話,就算是自信心不足的她也一樣。

「再漂亮也比不上妳,妳是這個舞會中最漂亮的人。」他真心贊道。

就像他最初預言的那般,她果然成爲舞會上最耀眼的一顆明珠,這不只是因爲她的男伴是他,雖然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可是她的清靈秀雅、她的落落大方,那才是她真正吸引人的、最耀眼出衆之處。

他很遺憾,看見她的每個人都傾倒于她迷人的風采,就只有她自己沒能發現這一點,不但不相信自己出色得耀眼奪目,甚至于對自己還一點信心都沒有。

「妳要相信我的眼光。」再次捏了捏她的手,他無言的鼓勵著她。

「……」紅著臉,她不知道該說什麽,索性不說話了。

「她們兩姊妹在哪裏?」皇甫殿臣突然問道。

「那一邊。」不敢明目張膽,邊隨著音樂舞動,她用眼神示意。

「是嗎?」他帶著她,慢慢的從舞池中退出。

「你要去哪裏?」見他退場的方向,她的臉色有些發白。

退出了舞池,他毫無預警的執起她的手在唇邊一吻。「當然是打仗喽。」

她愣住,因爲他的行爲,懷疑自己緊張過度,因此眼前出現了不該出現的幻覺。

那瞪了大眼的可愛模樣要人怎能招架得住?

完全順應直覺,皇甫殿臣一把拉過她,捧住她水嫩嫩的雙頰,在她的唇上蜻蜓點水的吻了下。

這下子,緊張不見了、害怕不見了,她看著他,眼中只有他,耳中嗡嗡的響著,心口處讓一種不知名的情緒漲得滿滿的,腦中空白一片,完全無法思考,只浮現一個大大的問號,懷疑起一切。

他、他在幹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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