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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安琦 ] 曠男·怨女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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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07:49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 x 1
 
 
  這頹廢好色男!

  先是賊兮兮的伸出「祿山之山」……

  拎走手中她的垃圾包,

  又要她等他掏出「這玩意兒」,才能離開。

  什麼跟什麼嘛!

  鑰匙就鑰匙,說得這樣曖昧不清,

  活該被她用行李海扁一頓!

  唉!這可怪不得她。

  剛被交往多年的男友背叛,防衛心是重了點。

  可……這男人,脾氣非得這麼好?

  讓她忍不住[充分發揮]了壓抑五年的真性情!

  感動呀!這在她最落魄時伸出的援手,

  難道是老天為她這「俊女」特意安排了個「美男」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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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13: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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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行程由荷蘭轉往比利時,一路上美景、美食誘人,布魯日的特產啤酒爽口,市區濃郁的巧克力甜嘴,一路鐘樓、法院、廣場地看下來,行程還算進行順利,有時候甚至還能偷個時間感受國外旅遊的悠哉。

  但唯有一件事,偶爾會讓郝俊文心情不定,那就是電話,那通得等晚上才接得到的電話。

  到了晚上,在首都布魯塞爾的一家旅館住宿,依照慣例,她將團員—一安頓好,才回房間處理自己的事。

  回到房裡,坐在床鋪上,眼皮垂垂卻不敢睡,岡為澡還沒洗,電話也還沒來。

  將手機拿出來放在毯子上,她的情緒有些不安,說起來也是由於她的疲倦、神經質,更因為早上市政廳廣場一隻鴿子的空降大禮。

  難道,衰星又來襲了嗎?而當一串鈴聲響起,她才停止了胡思亂想。

  接起手機。「喂?」

  「是我,你忙完了嗎?今天不會再有人壞肚子了吧?」開頭一個玩笑,暖暖場,很不錯。

  「今天晚上吃習慣餐,應該不會有事。」雖然吃到現在,每家中國餐館的菜色都差不多,不過還是習慣的好。

  「……我們昨天說到哪裡?」

  楞了五秒。「你說要告訴我,戒指的事。」戒指,可以是一個紀念,也可以代表一種所有權,她寧願是前者。

  「戒指……」似在回憶,而後娓娓說了:「那只戒指,是求婚戒指。」

  求婚?聽了,她差點沒從床上跌下來,今天果然行衰運,第一個答案就不是她想聽的,她吞吞口水,臉色開始發白。

  「那……」

  「但是那已經是兩年多前的事了,戒指一直在她那裡。」

  兩年多前?呼!話也不一次說完,害她緊張的。「嗯哼!然後呢?」故作鎮靜。

  「那一天我和她約好見面,她想將戒指還給我,但是我沒收。」東西是買給她的,給了就沒理由收回,要怎麼處理在她,他不想回收記憶。

  「後來呢?」

  「你是說,離開餐廳以後的事?」應該是。

  「嗯……是。」那天晚上,他和她離開後,她和大姐並未跟出去,因為她嘴巴上堅持相信他。

  是,她是很相信他,但人的天性如此,對愈是重視的人愈是害怕失去,他在她心裡已經佔了這麼一個大位置,不擔心,那才有病。

  「吃完飯我本來打算直接送她回家,結果才到半路,她的肚子居然開始痛。」

  「痛?孩子嗎?」

  「對,我送她到醫院急診,結果發現有小產的現象。」想起那一天,真的很驚險,看她痛苦的樣子,他還忍不住一路按喇叭。

  「怎麼會這樣。」

  「因為工作,她本來就有喝酒、熬夜的習慣,身體當然好不到哪裡去;懷了孕,又因為擔心其它事,所以也沒好好照顧。那無助情況,是意外,也不是意外,不過幸好沒事,在我離開之前,她都還待在醫院裡。」

  其實這麼一聽,她當然曉得他說的「其它的事」,意味著什麼?

  是她,郝俊女,一個名正言順「霸」著她男人的女人。只要一天她不離開她男人的身邊,她就一大不能放下心;只要一天他不給她承諾,她的孩子就會沒有父親,如刺鯁在喉。

  非婚生子的壓力,對一個女人來說有多麼大,她曉得,但是她卻不能給予同情,畢竟她不是聖人、完人,她也會有平常人都會有的情緒,從驚愕、到氣憤、到沮喪……

  不過幸運的是,今天她已有另一種看法,因為……電話對邊的他。

  「你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一直待在醫院?」

  「對……我問你?那一天晚上、你……是因為誤會而難過嗎?」

  「對。」

  聽完,他笑了。「傻瓜!這麼有想像力,改天再有不錯的默劇,我帶你一起去捧場。」

  「你笑找?」不服氣,他都不曉得從那天晚上一直到今天,她的心是如何地懸著的,居然還……

  「是稱讚。」

  「是哦?謝謝!那你也不錯嘛!我還以為你只夠格演壞人。」撥雲見日,她的心情很好。

  「早說我有潛力,就是不信。」終於,他放心了。直到今天,他才確定她是這麼地在乎他,只是……

  「俊女。」

  「什麼?」嘴巴還咧著。

  「孩實那一天晚上她約我,主要是因為她隔一天要離開台灣了。」這個,她應該會相知道。

  「離開?為什麼?跟……他嗎?」

  「不是,她一個人。」

  「一個人?難道……」

  「在這之前,他一直沒表明要這個孩子,直到那一天晚上,我自己作了主意,拿她的手機撥了電話通知他。」因為站在男人的角度,他覺得他該是愛著她的。「他趕到醫院時,很緊張,質問為什麼她要瞞著他離開,兩個人還吵了好久。」停頓一下,對方沒反應,於是叫了:「……俊女?」

  「嗯,怎麼樣?」迷濛應了一聲。

  「你要我繼續說嗎?」這兩個人的結果,對於當事人的她影響應該很大,他讓她做決定。

  「你說,我在聽。」

  「好,這是我離開醫院後,她再打電話告訴我的,她說,她這個人就是喜歡追求刺激,但因為這樣而傷害到另外一個女人,也就是你,她很抱歉。」

  她……對她抱歉?

  如果是之前的她,這屬於第二者的傳話已經於事無補,甚至可以說是刺耳、反感至極;要是今天她沒遇上正和

  她說電話的這個男人,或許她還會埋怨上好久好久……

  「那麼……他呢?跑到醫院的他,做了什麼?」

  「沒什麼,就是質問,但我想,他心裡應該在乎她。」

  「唉!他到這個時候還死拉著面子。」他的大男人,看來是真的盤根錯節,難似拔除了。

  「所以,最後她還是決定離開台灣,到美國去。」

  那天在電話裡,雖然他沒問她為何最後還是作了這個決定,也許這個男人是拉不下面子,所以緊咬著牙關,惜字如金。

  但她還是主動告訴了他,她說她輸給了自己,原以為這個男人會開口留她,但卻沒有。

  從以前到現在,她都只是在後面拚命地追著,但到了眼前的關頭,他卻依舊沒有停下來等她,扶她一把的打算……

  也許,這就是第三者的下場,活該吧!

  最後,她這樣苦澀地自嘲,而一直扮演旁聽者角色的他,也僅能安慰,並觀其自然了。

  『戲說完了。」

  「喔。」好久好久,終於聽到她答了一聲,想必,腦子也是繞完好大一圈回來了。

  「他們的事是他們的事,那我們呢?」突然,他話鋒一轉。

  「我們……怎樣?」是想求婚嗎?

  「你認為我們應該怎樣?」

  「我認為?」奇怪,如果他現在想的跟她想的是同一件事的話,那他為什麼不先提。「那你認為我們應該要怎樣?」

  不是她小心眼,兩年前他可以拿著戒指跟人家求婚,為什麼兩年後就不行?別跟她說,他忘了,這她是絕對不接受的。

  問呀!問呀!「嗯!怎樣?」

  「嗯……OK!我知道了,你那邊時間也晚了,我收錢,不吵你了。」

  那邊傳來陣陣嘟嘟的聲音,他……居然掛她電話?他居然就在這緊要關頭掛她電話!這……這……

  「OK?K……K你的大豬頭啦!」嗚!什麼跟什麼?那現在她如果打過去給他,豈不顯得太沒志氣?

  好!很好!尚美男,你給我記住——

  ☆     ☆     ☆

  團體的第四天行程進入了法國巴黎,來到哥德式的聖母院前,她該祈禱明天會更好,卻忍不任怨歎自己沒人要;而走到市政廳聖女貞德雕像前面,她該要對她歌功頌德,卻又忍不住哀嚎自己悲慘的遭遇。

  聞到咖啡香沒想喝的慾望,見到「羅浮三寶」不會有崇拜的目光,看歌舞劇看到睡著,搭遊船搭到暈船……

  除了照顧團員、流暢行程,其它對領隊來說算是奢侈的時間、享受,她幾乎都給浪費掉了,而這該要怪誰呢?

  唉!怪她自己算了!誰要她愛上了一個頹廢、少話、很厲、又不會主動求婚的呆男人呢?

  而往後的幾天,她也僅能強打起精神,敬業地將整個團帶過了盧森堡、德國,最後由德國的法蘭克福搭機,經香港安全返抵國門。

  回到台北,因為時間還早,所以她先回公司交接完畢,才拖著時差問題嚴重的身體,丫婆似的回到公寓。

  盯著公寓鐵門,她喘了口氣,想著:

  今天星期三,現在是中午,沒有人會等門,就算有,她也不打算讓他知道她回來了,哼!

  動作緩頓地從行李中摸出鑰匙,她輕手輕腳開了門進了公寓內,只是當她將門關上,轉個身想將行李拖上階梯時,卻見到她前一陣子一直很掛意的東西——

  Money!

  怪了?地上怎麼有十塊錢?

  檢起來,她又將行李拖上三、四階。

  咦?怎麼又來個十塊錢?錢掉地上會有聲音。怎麼會有人掉錢不知道要檢的?而十塊可以做很多事情的那!比如打二十通電話、買四包王子面當晚餐……等等。

  又將硬幣撿了起來,繼續她拿重物爬梯的工程、只是……

  哎呀!又是十塊!這是怎麼一回事影回事?

  住在這裡的人,除了她和三樓的那個遲鈍傢伙以外,就只剩二樓的一對夫妻和一樓的一家五口,而且平常出入的人也不多。

  硬幣一個個躺在往上的階梯上,看樣子不是二樓住戶就是那個呆瓜傢伙掉了的。

  她一步步往上,就頻頻彎腰搶錢,只是到了往三樓的平台

  「還有?」手上已經有六個,她不禁狐疑。

  尚美男那個傢伙肯定是將錢當麵包屑灑,不過可惜的是,引來的不是金絲雀更不是招財貓,而是一個怨氣頗大的女人。

  於是她就這麼一邊拖著行李,一邊撿著硬幣來到三樓門前,更令她意外地,門居然大開!

  門開著?人在嗎?可是現在不是例假日也不是下班時間,他不可能會在家的。

  莫非?

  一個念頭忽然閃過,她丟下行李,跑進屋裡,果然看見一團亂!那兒垃圾桶翻倒,東西灑了滿地,桌子歪了,桌上的書也掉在地板上……

  真被闖空門了!

  而且這個闖空門的傢伙一定是聽到她開門的聲音,原本想落跑,卻又從樓梯間跑回屋子裡,跟著撞到桌角,踹中垃圾桶……那麼,那些掉滿地的硬幣也都合理了。

  慘!

  瞪大眼睛,她神經兮兮地將屋子先環視覺一遍,接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出尚美說是拿來防衛正臧在門後面的鋁質球棒。

  擺起無懈可擊的揮棒姿勢,循著第六感,她探了下空空如也的廚房,然後又將棒頭直指臥房,一步步逼近。

  「給你死!」跳到牛仔褲簾下,她壯膽地低喝一聲,不過很可惜,裡頭並沒有她想嚇唬的對象。

  怪了,四處都沒人,除了客廳的小亂,其它地方並沒有躲人的跡象。

  她又將一些地方全數看過,例如:後面的陽台、浴室、房間裡的衣櫃,衣櫃上面的大型行李箱、床下、棉被裡、外面的桌子椅子下……

  只要足能藏得住人的角落,她都—一檢查過了。「沒人呀!」搔搔頭,想不出任何可能來。

  稍微放鬆後,她又將所有可能再推論一次,從外面的十塊錢硬幣,然後到垃圾桶、桌子……

  嘖!很可惜她比名偵探柯南差一點,要不然一定想得出原因來。

  再次踱人尚美男的房間,又看看,終於,她發現一處怪異。

  那電腦居然是開著的!只是因為過久沒動,自動切換成螢幕休息的省電狀態,也因為這樣,她剛剛沒有發現。

  電腦是開著的,那麼他應該在家呀!手癢,她碰了一下滑鼠,「滋」他一聲,畫面亮起,而同時,她人也愣住了。

  藍天白雲的底色上,印有大大的深藍色字體,寫著——

  本測驗系統經過無數次試驗,只要回答十個問題,就能夠很準確地測出您的未來、您有可能衰一輩子,也有可能幸福一輩子,請舉起您的手,勇敢地碰碰那只滑鼠,不敢碰的是笨蛋。

  笨蛋?哈!誰理你。

  呆呆看著電腦螢幕,原本她想轉身一走了之,但想想,就一個測驗,做就做有什麼大不了,頂多又見衰星而已。

  看看四下無人,終於決定挑戰這個故意挑釁人的測驗。她碰了下滑鼠,畫面立即切換成題目。

  一、請問您未婚還是已婚?未婚請按YES,已婚請按NO。

  當然未婚,YES。二、您覺得自己的身材怎樣?普普,請按YES;很可悲,請按NO。

  什麼東東?這些問題一定是他故意弄出來惡整她的,哼!

  本想拒絕回答,但後來覺得普普尚可接受,於是左鍵一按,又是YES,接著第三個問題便又自動秀出。三、您覺得自己是個怎樣的女人呢?好女人請按YES,壞女人請按NO。

  廢話嘛!她按了在鍵,點了YES。四、請問您喜歡的男性未婚還是已婚?未婚請按YES,已婚請按NO。

  他……未婚,YES!

  五、請問他有什麼缺點?請將答案填進空格內,完成請按YES。

  他的缺點?嗯……話太少,嘴巴很毒,偶爾邋遢,長得有點兇惡……腿毛像鋼絲,明明很愛卻不敢說出來,ㄍㄧㄙ得要命。

  這是目前想得到的,地填完,勉強了YES。

  六、您覺得他是個怎樣的男人?好男人請按YES,壞男人請按NO。

  呵呵!如果她現在心情再壞一點,再怨他一點,她可能會選NO,不過……做測驗憑良心啦!YES。

  七、請填入您的姓名。

  做啥?簽名嗎?OK!

  八、請填入他的姓名。

  有必要嗎?……填就鎮。

  九、請填入今天的日期。

  做測驗都要壓日期;沒問題,填了!

  十、本測驗即將結束,敬請做好心理準備,要笑就笑,要哭就哭,切莫又哭又笑,準備好請接YES。

  什麼跟什麼?為什麼她一點都看不出作這個測驗能有什麼建設性,但是……既然都已經做到這裡了,不按說不過去。

  她一進嘀咕,同時也發現自己居然心跳加速,連手指都抖抖的,最後還不得不做了下深呼吸,才給它認命似的接了下去。

  只是,當答案出現時,她卻徹底呆住了,微顫的手不禁捂個了嘴巴。

  因為螢幕上,它仍是個問題,問了:

  今天00年O月O日,有一個未婚但是話太少,嘴巴很毒,偶爾邋遢,長得有點兇惡……腿毛像鋼絲,明明很愛卻不敢說出來,ㄍㄧㄙ得要命的好男人尚美男,要跟一個未婚,但是身材普普名叫郝俊女的好女人求婚,請問,您說好不好?YESorNO?

  有幾分鐘,她的大腦沒辦法運作,她退後幾步就著床鋪坐下來,捂著嘴巴的手還在發抖。

  慢慢,畫面又換,切成了往單一方向移動的字串跑馬燈,寫著大大的:YESorNO?YESorNO?YESorNO?

  有無數個YESorNO……

  是因為太感動,所以不知所措,她就這麼呆了好久,才意識到該作答,但是電腦上並沒有提供她作答的功能啊!

  難道……

  像是有人喚著她似的,她頭一回,共同時望進一列帶笑的眼眸裡。

  是那個被她怨了好多天的尚美男,他在門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居然一點都沒發現!

  「我……」站了起來,她的臉愈來愈熱,在他問了她這個問題之後,喔!不!在她在電腦上看到這個問題之後。

  可是,她不是一直等他問她的嗎?不時,她還幫自己做過好幾次模擬的,怎麼……

  「你回來了。」

  「對……對,剛剛。」嘴巴不受控制,但眼睛卻不曾從他臉上移開。

  「累不累?」

  「還……還好。」她現在就好像站在雲端一樣,輕飄飄。

  「如果還不累……能不能幫我看一樣東西,我煩惱了好久的。」他一步步走近她,手背在身後。

  「……喔!好……好哇!」她的心不停撲撲跳。

  看她點頭,他直接從身後拿出一隻小四方蘭紫色的絨布盒,遞給她,並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打開它。

  裡面,是一隻鑲了小水鑽的戒指,樣式很簡約,很大方,很適合她。

  抬起水氣濛濛的眼,她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說他為了這個煩惱很久,是代表他早有向她求婚的意思,只是一直無法開口嗎?而他們的最後一通國際電話,就是促使他下定決心的原因嗎?而剛剛那個測驗,也縣因為他不好奇思自己開口而設計的嗎?

  這個男人不跟她說,卻故佈疑陣,讓她這麼意外,真是……

  她又驚又喜,又感動,連笑聲都激動得變調。

  「我……哈呵……」

  唇角微微斜勾,他突然面露懊惱地迸出一句:「我就知道!」

  「知道什麼?」手裡捧著小盒子,她滿臉期待地等他親口說些什麼,因為人說的比起電腦可實際多了。

  「嘖!我就知道我一定買到了假貨;難怪會這麼便宜,你別哭啊!該哭的是我!來來來,還給我,我去跟那賣我假貨的傢伙幹架去!」

  「什麼?」手裡的戒指突然被抽走,她的心情頓時掉了一半,他不是要跟她求婚的嗎?怎麼變成要她幫他分辨戒指真假!

  如果是這樣!她可會放聲大哭的!

  只是她還來不及問,拿走戒指的尚美男就拉著她往外面走。「來,我打架,你好歹也來幫我加油。」

  「加油?什麼啦!美男……你不會是說真的?」

  而等她被拉進大廳,他便將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大盒子塞進她懷裡。

  「什麼東西?」

  「讓我變得更有力氣一點的東西。」

  他替她拿開蓋子,裡頭的東西沒了壓迫,立即膨彈出來。

  「美……美男?」是……是……頭紗!「怎麼會有……」

  只見剛剛還一臉橫肉的人,已換上了絕對的認真。「我去找的,跑了好多家,還是覺得這款白紗最適合你……我幫你戴上。」

  「美男……」

  輕霧似的柔紗罩上她頭髮,一種幸福的感覺,不必刻意營造,已經瀰漫。

  透過白白的紗,她可以看見他的臉,他的臉上滿是驚艷,一如她夢中的騎上,所有讚歎的眼神祇為她。

  輕掀她的頭紗,他對她說了:「你在國外一天,我想你一天,你在國外一個小時,我想你一個小時,你在國外一分一秒,我想你一分一秒,電話裡說不清楚,只好等你回來再說,這些花樣……從電影裡面學來的,我是想彌補我的緩頓,不過真的很怕東施效顰。」

  他對自己會想用這些東西來取悅她,也覺得不可思議,因為他畢竟不是一個喜歡花俏的人類。

  「不……不會,我很高興,真的。」粉紅撲上她的臉,彷彿她真是新嫁娘。

  「那……再借我兩樣東西好嗎?第一樣,手。」他拉起手,將從盒子裡拿出來的戒指,套上了她的手指。

  「再過來,嘴。」

  在他親上她的唇之前,她依稀瞧見,他那張和她一樣,紅得像秋柿的臉……

  結婚進行曲

  尚家出得一美男

  都府配上一俊女

  橫批:上好姻緣

  不知道哪個前來賀喜的客人,送來這樣一對平仄不壓的喜聯,讀來古里古怪,不過幸好紅紅的粘金紙貼在尚美男重新裝潢過的屋子裡,還算順眼應景。

  今天,是他們兩個人的大喜之日,一如幾千年來的新人,兩人是既高興,又疲累。

  一堆繁文縟節,從文定之日到現在真的結婚,就一直進行著,不累才怪。

  而能稍微輕鬆一下的,卻是古代所說的洞房花燭夜,現代人說的新婚之夜,這是真正屬於他們小倆口的。

  才從宴會的飯店回來,換上便服的郝俊女,就已經先不支躺平在床上了。

  「美男,我一直有個問題,你讓我問好不好?」盯住天花板,她對著浴室裡頭的人喊道。

  「好,問吧。」悶悶的聲音穿過短短的走廊,傳進房裡來。

  「我回國的那天,你到底躲在哪裡,為什麼我把房子翻了一遍,都沒看到人。」真的很詭異,連她這麼聰明的人類居然都猜不出來,她反身趴著。

  水聲「嘩啦啦」一陣,停下後,他從浴室走出來,進了喜氣洋洋的新房,看見她懶洋洋地趴在床上。

  「你進我屋子之前,有往上看嗎?」他就站在她那層的樓梯間,只是她卻沒注意到。嗯……應該說他太聰明,肯定她會被他的故有疑陣給先吸引去。「要記得,以後冉有這神情況要先檢查樓梯間。」

  不經人事,不長一智,那次的經驗,讓他對居家安全有意外的心得,也不錯。

  「原來是這樣,哈!我怎麼沒想到。」恍然大悟。

  那天,她光看到他門戶洞開就已經緊張得要命了,哪會想到要上樓。不過要不是她擔心他甚於自己那困得要命的身子,說不定他早就穿幫了!

  感覺到他在床上坐下的下陷感,她忽然緊張地跳了起來,跟著下了床。

  「該……該我洗了。」嘿!要讓她今晚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不敢看她的……「丈夫」,她捧著自己的換洗衣物,便想要從他身邊溜過去。

  想當然,他一把樓住她的腰,將臉埋進她的小腹,而後悶悶地說:「你問完了,那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

  「……嗯。」他熱熱的呼吸,惹得她腹間搔癢。

  「請問我親愛的老婆大人,今晚……你要穿什麼顏色的underwear?我個人覺得琥珀色那一套不錯,讓我頗有感覺,如果今天不穿,我看它還要不見天日很久,依台北這種天氣,不發霉也……」

  「ㄕㄞ!尚美男——」

  哈哈哈……

  明亮的星空下,笑聲溢滿愛的小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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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12:3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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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完街,進了餐廳,郝俊女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她看著服務生遞過來的菜單。

  「怎麼樣?價格不貴吧!排餐裡的酥皮濃場味道很好,要不要試試看?」介紹人津津樂道,彷彿收過餐廳主人的賄賂。

  「大姐,你來這裡吃過幾次?」點了一客魚排,她看著桌前抱著掌的人。

  「一次。」

  「和誰來?」

  「我老公。」

  「那一天是什麼日子?他是不是送了什麼大禮?」

  人會對一個地方印象深刻,無非是因為那個地方真的有特色,或者是當時發生了什麼難忘的事,再多就是陪在身邊的人意義不同。

  因為現在這個用餐時間,在這家餐廳裡用餐的人卻不多,三三兩兩,稀稀落落,且多躲在角落裡,一點也沒有東西會很好吃的感覺。

  「ㄟ?怎麼這麼問,不信任我啊?」雖然被她說中,上次來時,剛好是他們夫妻的結婚紀念日,而且他送了她一件她很喜歡,卻一直捨不得花錢買的羊毛披肩。

  或許真的因為那樣,心情一好,什麼都好吃。

  「不是啦!我只是好奇。」微笑,喝了一口白開水,她瞥向身邊裝著東西的紙袋。

  「不過你也說對一半,也許是心情好,所以吃什麼都好。等一下東西送來,你吃吃看,好吃再帶你的男人一起來。」她笑得賊賊,掩飾尷尬。「對了。你剛剛挑的那件牛仔褲,是不是和他喜歡的同一個牌子?」

  逛街時,瞧她很專心地找著專賣店。

  「誰?」

  「就你的他咩!」學著現下年輕人的口頭禪。「說真的,兩個人在一起愈久,習慣就會出現愈來愈多的相似處,這叫潛移默化;平心而論,這也是感情增進的好現象。」

  「咳……就一條褲子,哪來那麼多理由。」她頗為心虛。

  嘴裡這麼說,心裡卻極贊同,像他抽煙的習慣,就因為她的呼吸道不好,而慢慢地在戒。最近,連他房裡的煙灰缸都愈來愈乾淨了。

  「嫌我囉唆呀?快做媽的人,都是這樣的,以後你也會,就別嫌了。」笑臉盈盈,福態的臉往旁邊一轉,想著

  東西怎麼一樣都沒上,正嘀咕著慢時……

  「喂!噓噓,俊女看看!」突然,她像發現新大陸似的,高興地吱著。

  「什麼?」轉頭看,視線剛好被一盆室內植物擋住,只好又掃興地正回臉。「不會是什麼明星正在幽會吧!」

  她開玩笑,因為眼前這個主婦除了Keyin資料一把罩,對影藝新聞更是如數家珍,好像發生緋聞的就是她家隔壁的阿珠阿花。

  「不是啦!如果是,哪還輪得到我們看熱鬧,早被狗仔隊追跑了。」她以眼神再瞥瞥相同的方向。「剛剛進來時沒注意到那裡坐了一男一女,我現在才看到,喔哦……好羅曼蒂克,到這裡來求婚,看!連戒指都擺在桌上了!」

  她看得津津有味,卻苦無人分享,乾脆出了個餿主意:

  「俊女,你腦袋後面那盆花是塑料做的啦!只要挪開一點點,就可以參觀參觀了。」

  人家又不是企鵝、無尾熊,還參觀咧!「服務生端來綜合沙拉,上面的青菜水果看起來挺新鮮,她忍不住叉來吃。「大姐,東西來了。」

  「哎呀!這麼沒情調,感染一下氣氛也好啊!」她佯裝生氣。

  「喔,好好好,大姐說得是,孕婦別正氣,小妹這就看。」嘴裡還嚼著一顆聖女蕃茄,她換了個順手的姿勢,慢慢將假盆栽移了個縫。

  什麼場景這麼好看?

  一定是可以讓結婚的人想起還沒結婚時幸福的狀況啦!

  遠遠看去,角落裡有一對婦女,女的背對著她們,而男的因為背抵著椅子,坐得比較後面,所以剛好隱在光線微弱的死角下,沒辦法看得清楚。

  「看到沒?」

  「一男一女。」

  「還有呢?」

  「女的背影很漂亮,男的臉看不清楚,女的正打開裝著裡面應該有戒指的盒子,然後把戒指往手上套。」

  這麼遠,看戲等於看默劇,要不是她好奇心強加想像力豐富,可能會捧不下場了。

  「我猜,她現在嘴巴裡一定在碎碎念,這款戒指不太好看,你要不要去換掉,最好換個五克拉的來。」

  斜著眼。「哪是?我想,她一定是說,這個戒指是我很喜歡的耶!什麼時候去挑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不知不覺,她想起尚美男,如果是他,可不可能也去偷偷買了個戒指,只等適當時機,然後……

  「是這樣嗎?我覺得我說得對,因為你看,她又把戒指放回盒子裡去了,ㄟㄟㄟ……還推回給男的咧!」一副薑是老的辣。

  「嗯?」回頭仔細看,那在燈光投射下,彷彿罩了層光圈的紅絨盒,果真被推到男人的面前。

  這個時候,那個男的該會怎麼做?迫不及待,她也給吸引住了。

  「我猜,男的會將戒指拿出來,看一看,說一句,我覺得當訂婚戒指滿不錯的,結婚時我再送你更好的,然後又將戒指交到女的的手中。」

  「是嗎?怎麼結過婚和沒結過婚的想法會差這麼多?我猜,男的會拿起戒指說,如果不要,那我拿去送別人,後來女的就把戒指搶回去。」

  「大姐,你想的怎麼都那麼現實啊!」

  「不是我現實,是你太過夢幻。結了婚,或多或少會變得稍微實際的,啊……快看,男的真的拿起戒指來看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喊得太大聲,那女主角微微偏過頭來探視。

  「『夭壽』,我喊得太大聲了。」縮著頭,偷笑,等人回過頭去,她才又問:「看到沒?這個女的長得挺不錯,是很容易吸引男人注意力的那一種,一定很會欲擒故縱。」

  她逕自下著評語,沒注意到另一個人的異狀。

  這個人好面熟,她是不是看錯了,要不然怎會將她看做是「她」;如果是她,那麼她對面的男人不就是……

  郝俊女心猛跳一下,暗想;怎麼每次都這麼巧,吃飯都挑上同一家?

  然而,當她聚精會神想確定男方身份時,那暗影下的人也碰巧坐直身,然後將戒指遞向女方。

  「什麼?我有沒有看錯!」這時,OP大姐忍不住叫了一聲,她眨了眨眼睛,把男人看個仔細,確定答案後,小小聲向郝俊女說:「俊女……我不知道是他,要是早知道,我也就不會叫你看了。」

  出於愧疚的安慰,反倒更容易引人加深誤會;只是眼前所見,也真的很難讓人往其它方面想,郝俊女僵住了。

  美男和她?怎麼會?看樣子他們肯定很熟,可是卻從來沒聽他對她提起過。

  但為什麼要隱瞞?為什麼要單單隱瞞這一項?他的背景、他的過去,難道不包括這一樣嗎?

  還是……「她」根本才是他的未來?亦或是,他們之間從頭到尾皆有著什麼樣的計劃?

  一大堆古怪、犀利的問題,幾秒鐘全擠進她的腦子裡,害她發冷汗。

  有人說,別跟現在交往的對象提起你以前的豐功偉業。就某方面,她是贊成的;但是,等到自己真的碰上,那種一觸即發的胡思亂想、鑽牛角尖,卻是完全不受控制的呀!

  她雖然不脆弱,但遇上兩次可也會功力大失的,因為她是那麼地喜歡他。

  「俊女,或許情況不是我們所想的這樣,乾脆……過去問個明白好了!」

  拉住蠢蠢欲動的人,她無力說:「很有可能,不過我相信他有他的原因,等回去我再問他,在這裡不大方便。」

  「這……這樣嗎?但我還是覺得……」

  「沒關係,我回去一定會記得問。」

  「喔!那……千萬別忘記!」千叮囑萬交代。

  千萬別忘記……

  當晚,她忍耐著坐在原位將東西吞完,只是,早她離開餐廳的他,卻晚她回到公寓。

  吃完飯後,他和她又去哪裡了?

  坐在公寓裡三、四樓中間的階梯上,她盯著手錶,十點多一點,雖然有他屋子的鑰匙,卻沒打算進去,有他的行動電話號碼,卻每每接進語音信箱。

  一個語音信箱,或許裝得完她的一句問話——今天晚上,和你一起吃飯的女人是誰?

  但,卻裝不完此刻她腦子裡所有的疑問。

  他為什麼認識她?他為什麼送她戒指?他為什麼知道她和她曾是敵對,卻不打算避開?

  一個個問號泡泡似的冒出來,又泡泡似的瞬間消失,因為她又犯了老毛病,自我安慰。

  只是,這治標不治本,一切還是得當面問清才算,但是,能讓她問清楚的人呢?

  當人出現,她已經回到自己的屋子,悶在被窩裡,輾轉反側了兩個小時了。

  接起電話——

  「喂?」濃濃的鼻音不是哭來的,而是坐在樓梯間,凍了一個小時又四十三分鐘,鼻子過敏又犯。

  「是我,你睡了嗎?」在他說話的同時,一聲嗡嗡聲響起,隨即消失,他打的是公用電話,投幣的那一種。

  「用天要早起,睡了一下了。」她睡得著才怪。

  「睡了就好,我現在人還在外面。」

  「我知道,為什麼?」簡單三個字,期望他自己先提起。

  像在想什麼,聲春消失幾秒。

  「因為一個朋友,她有事,現在在醫院。」但再度出現時,卻還是他貫有的平靜。

  她多希望,這個時候的他能夠有那麼一點點……不一樣,起碼,能讓她不會那麼心慌。

  「醫院?人怎麼了?」覺得自己像在套話,她討厭這種感覺。

  「身體不舒服,我可能會在這裡待到明天早上,本來答應帶你去機場,可能……

  「喔!我……知道了。」不知怎麼搞的,她的耳塞突然變得更嚴重了。

  「你的鼻音很重,該不會是一個晚上沒見到我,準備想我垂淚到天明吧?」

  聽著他開玩笑的聲音,她居然有立刻找到他,將他擁抱入懷,然後宣佈所有權的衝動。

  但是,這怎麼可能?

  靜了一下。「呵……少來!」

  她,終究還是沒問,因為電話裡肯定說不清了。

  掛上電話後,她只能活該地在床上又翻了幾個小時,然後隔天滿懷著不安,上了飛機。

  ☆     ☆     ☆

  是誰說過,兩人世界裡突然少了一個,生活便會失色好多的?

  嗯……沒研究,不過是實話。

  今天,是她出國的第二天,他卻仍沒接到她報平安的電話,是存心讓他擔心,還是刻意想營造「小別勝新婚」的效果?

  這問題的答案是哪個,他也不曉得。

  只是,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黏人,竟一點也沒自覺,四十幾個小時沒聽到她、看到她,竟然就坐立不安了。

  手裡敲的是鍵盤,尚美男腦子裡想著的卻都是郝俊女,時有時無的噠噠單音,讓電腦桌前的他顯得更寂寞。

  停下手,呆呆盯著桌上一張團體行程住宿表,上面交代了這幾天團體用餐、住宿飯店的詳細電話住址及資料;美其名,是她留給他的一道安心符,可是卻半點安心的作用都沒有,可能是他因為心裡惦著一件事吧!

  她離開前的那一夜,電話裡的她似乎有點「郁卒」。雖然這種「郁卒」可以解釋為行前焦慮,或者壓力症狀,但是,他就是說不出哪裡不對。

  終於,受不了強烈莫名感的驅使,他忍不住撥了通國際漫遊給她。

  「喂?」

  「是我。」隔了大半個地球,她的聲音能這麼清楚,還得感謝電信的發達,才兩天沒見,他是真的想她。

  頓了一下,「喔。」電話裡有吵雜的人聲。

  「在忙嗎?」他問了一句廢話,因為現在台灣是晚上七點多,荷蘭則是中午用餐時間,不忙才怪。

  「我正帶團員吃飯。」

  「那你忙,我……沒什麼事。」傻笑,其實他聽到她的聲音就已經很滿足,以前他肯定會取笑諸如此類沒志氣的人,光聽幾句話,吭個幾聲,就能笑得這麼呆。

  但是他現在學乖了,笑人者,人恆笑之,現世報。

  愣了一會兒。「你真的沒事跟我說?」

  想了一想。「沒有,找只是奇怪,都出去兩天一通電話也沒有,所以……」

  「飛機舒服,遊覽車司機沒迷路,團員很合作,東西還能吃,風景很漂亮,我還健在。」不知道是在怎樣的心情下,她冒出這串話,或許是開著玩笑,不過聽起來更像在埋怨。

  「俊女……」他覺得怪怪。

  「如果真的沒事,那我要去忙了。」

  也許前一秒還覺得光聽到她的聲音就能滿足,但收了線,他的心卻更是不舒服。

  怎麼了?她要出國之前不是已經吃了藥延經期,現在該不會無故躁鬱!根據他男人的直覺,她肯定有事,怎麼看怎麼像在跟他冷戰。

  只是,所為何來?

  沒辦法忍受這種七上八下,於是當天凌晨五點整,他又撥了通電話給她。

  「喂?」阿姆斯特丹當地時間晚上十點整,她已經安頓好團員,正坐在自己的床鋪上整理著一天下來及明天行程的資料。

  「是我。」

  「喔。」仍舊冷淡。

  「你不喜歡我在你工作的時候打電話過來?」他說的工作,指的自然是帶團。只要她人在國外一天,團員還沒安全到家,她都是在工作,而不是在玩。

  這是她對他說過的活,他很欣賞,因為公私分明,責任感強。

  「不是。」

  她承認,她是用了一點小陰謀,電話裡的無精打采,的確容易引起對方的緊張。這是她從一本「教戰」手冊裡學來的,今天第一次用,而且是不小心用上。

  思索一會兒。「那麼,你願意跟我說,是什麼引起你情緒低落……如果原因是我,我很願意聽你說。」

  「我……」他這麼問,她實在很難再將話藏在心底,一股傾盡心事的衝動湧至喉間,卻不知怎麼開頭。

  「是因為你出國的前一晚,我去向不明的關係嗎?」這是最有可能的,儘管他並非真的去向不明。

  開頭,他給了,於是,她釋放似的接了下去。

  「對,也不對,因為你已經告訴過我,你人在醫院,陪一個朋友。」氣氛像回到當晚,此刻,她是那個等不到尚美男的郝俊女……

  「你不怕我騙你?」果真讓他猜對了,他釋懷地笑。

  「你會騙我嗎?」他不是個會說謊的人,即是說了,該也是善意的。

  「不會,那天晚上,我人真的在醫院,因為朋友人不舒服。」也許,她想知道的,是那個朋友的正確身份。

  「我能知道,那一天你陪的是誰嗎?」她猜,是「她」。

  「是我的一個老朋友,從高中就認識了。」

  「高中?」一段光陰硬是塞進她對兩人的猜測裡,她驚訝,因為高中到現在,少說也有近十年。

  「對,我和她……很熟,是互相瞭解的那種熟。」

  「是……是嗎?」說不吃味,是騙人的,在他加上這麼樣親暱的形容詞後。

  「對,想知道嗎?」他問,但她沒回應,於是他主動想解釋。「如果說完能讓你有一點點寬心,那我就說給你聽,那天我和她一起吃了晚餐……」

  「等等!」她忽然緊張地怪叫一聲。

  「怎麼了,有蟑螂?」如果是,她現在肯定張牙舞爪。

  「不……不是,只是你先等等,在你說出來之前,我……我有事想先跟你說。」

  「什麼事?」

  「其實那天我跟你選了同一家餐廳吃飯,所以你跟你的朋友……呃……你們做什麼,找都知道……不……不是,是你們在一起吃飯我有看到。」

  怪了,平常鬥嘴時,嘴巴可以像彈簧片似的久久不停,怎麼現在到了緊要關頭卜卻像刮壞的CD,一句話硬跳成十幾句。

  跳成好幾句也就算了,還講得跟抓奸似的。抓……抓什麼?這什麼形容詞,哇!

  才問完,她的臉竟僵得跟千年冰屍一樣。

  「你也在同一家西餐廳吃飯?」有點意外。

  「我和同事一起,她說好吃又便宜。」可悲,怎麼說實話都有點像撒謊的感覺,想理直氣壯,卻偏偏提不大起氣。

  每次吃飯都能碰到大事,真是衰星附身!

  「很巧,那你都看到了什麼?」沒懷疑意思,只想知道她的煩惱從哪裡開始。

  「我看到……」嘖!這有什麼不好說,雖然再想起來會有點心給它酸酸的。「我看到你送了戒指給她,而她就是……」

  「介入你感情的第三者。嗯!這我也是在幹架的那一個晚上才確定,原來我們四個人之間還有這一層關係。」

  這說複雜其實也不複雜,就兩對男女拆了再重組,很妙,但感情這事誰又說得準。就像她一開始對他反感,但是現在卻喜歡他是一樣的道理。

  那麼?」她著急。

  「戒指嗎?」

  「她還給你,你卻又交到她手中,你的意思是?」

  「沒什麼意思。」

  「啊?」他還有心情跟她開玩笑,咬牙!

  「真的沒什麼意思,如果有,那也是幾年前的事了。你要從頭開始聽嗎?如果要,我挑重點說。」

  過去?重點?這麼涉入他的一切,而且是屬於過去的感情,是好還是不好?郝俊女正考慮該給什麼答案,偏在這時門被敲了幾聲。

  「你等我一下。」

  跑到門口,拉開門鎖,打開門,外面是她的團員之一——帶老婆出國散心的老先生。

  見到人像見到救星,老先生開始僻哩啪啦:

  「領隊,我太太不知道怎麼搞的,可能是腸胃不好吃這裡的東西不習慣.從剛剛吃完……ㄟ……那個魚排風味餐就一直拉肚子拉到現在;雖然說明會的時候有交代團員要帶一些自己習慣吃的藥,但是可能是我們太高興,結果就忘記帶了,所以才想過來問問看,你這邊是不是有治拉肚子的藥?」

  退休後的公務員,依舊笑容可掬,靦腆又親切,一串話說完,頭也點了幾十下。

  「好好,腸胃藥我這裡有,等一下拿過去給你,5O3那一間對哦?」記憶力好,當領隊會事半功倍,雖然她馬馬虎虎,但先前作的功課不少,人記得很牢。

  送走人,她拿起手機往腦門一貼。

  「要忙了?」老先生的報告,他也聽到了。

  「嗯。」但是她的疑問才剛要開始解開而已。

  「那麼……」

  遲疑,她接著說;『我想聽,你明天再打給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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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12:0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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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俊女舉起的拳頭,因為一聲突來的開門聲而懸舉在空中,爭執中的兩個人同時往打開的鐵門看,一個人影就這麼慢慢地走出來。

  是尚美男,他手上還提著一桶水,不知道要做什麼用的滿滿一桶水。而等鐵門內側傳出一聲掃把掉到地上的聲響,那看起來有點威脅性的水,用途才趨於明顯,原來是提來清理鐵門後公用大垃圾桶用的。

  不過,他是那種有可能拿水幫人降火氣的人,她曉得。

  有點失神地看著不大有表情的他,跟著才又發現自己的腰上還環著兩條手臂,這……不會讓他產生誤會了吧?

  郝俊女心一慌。

  「放……放開!」她推了他一把,終於擺脫糾纏,跟著困窘地捧著醬油往公寓裡頭竄。

  「俊俊!」想當然,男人又想跟上來,只是卻被擋在門外。「你……做什麼?」

  「這裡不歡迎死纏爛打的人。」可想而知,剛剛外頭發生的事和兩個人的對話,他在裡頭都聽得一清二楚。

  「什麼?」居然說他死纏爛打?

  「很抱歉,為了不讓你打擾到我的住戶,這裡不歡迎你。」其實他的口氣很平穩,但或許是他的長相本來就帶點挑釁味,所以對方聽得很不服氣。

  「原來是管理員,我找的是她,不是你,請別擋著我。」他曉得她應該還沒上樓,所以又想擠進門。

  尚美男硬底子,當然讓他擠不動。「她是我的住戶,先生危及小姐的安全,我不能放行,很抱歉。」

  許是情急,他斯文的臉頓時兇惡了起來。「危及?呵!我有事找她,你要再擋,小心我不客氣!」

  「你不客氣,我也不會對你客氣。」他瞇起來的眼睛的確有些嚇人。一聽,他更是激動,他找他的女人,干他管理員屁事!愈想愈氣,跟著使力推了眼前人一把,使尚美男背抵上鐵門,發出好大一聲巨響。

  「啊」地一聲,郝俊女由樓梯間站了出來,臉色慌張。

  「俊俊!」男人又想進入;但卻被一隻強力的手臂拉住,才眨眼,他人已經被甩出門外。穩住腳步,才不至於在濕漉漉的地板上跌個狗吃屎,但昂貴的西裝已經沾上一些泥水。「Shit!你這個王八蛋,管這麼多做什麼?」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站了出來。

  「她是我的女人!」

  「她說過了,她是她自己的。」

  「你!」怒氣勃發,卻忍在牙間,他開始猜忌:「你管這麼多……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你說呢?」三個字,空間很大,大到足以讓一個男人的雄性嗜斗性格展露。「原來!」哼了一聲,發怒的眼看向鐵門內的人。「俊俊,原米你就是跟了他,所以才不回來,呵!無下的女人都是一個樣,水性……」他的話來不及說完,就被一記拳頭揮退了好幾步,嘴唇破了,流出血。

  「美男!」郝俊女沒想到他會出手,嚇得叫著,但眼前男人與男人的對話,顯然沒她能插得上嘴的餘地。

  「別把所有的人都想成跟你一樣,有了一個不珍惜,還要另外一個,等沒辦法享齊人之福,再來鬼叫!」他明顯不爽。

  像是被說中了什麼,男人呆一下,但仍是因為丟不了面子,最後又將拳頭揮了回去。

  「去你的,我輪不到你來教訓!」

  轉眼,兩個男人扭打成一團,他們跌在馬路中間,你一拳我一拳,你一句我一句,看得郝俊女提心吊膽。

  實在好諷刺,幾個月前她才喊著沒人要,現在居然會有人因為她而大打出手?

  嘖嘖!真是熬出頭了,只是,時間不對!

  抱著醬油,她急,但卻想不出辦法來。如果摻一腳,到時候送醫院的可能是她;在一邊喊,可能喊到破聲,都沒人理,那麼……

  忽然,她看見門邊的那一桶水。

  想都沒想,她提起水,對準兩隻野獸,「嘩啦」一聲就給潑了下去,而想當然,兩人因為突來的冰水澆身,便靜了下來。

  巷子裡,眨眼間靜悄悄,有的只剩狂喘,坐在地上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望向鐵門前的人。

  她放下水桶,然後又捧起走了一段長路買回來的醬油:

  「你們……打夠了沒?」她的手是抖著的。「如果打夠了,恕我不奉陪。」轉過身,她往公寓裡頭跑去。

  又好長一段時間,才交鋒完的兩個男人沒再出聲,等天空再飄起薄薄的小雨,尚美男這才先開口:

  「與其一直追著不可能再回來的心,不如好好把握眼前,回去吧!別錯過了在家裡等著你的人。送你一句話,男人給男人的話——想要女人愛你就別太貪心,一個就夠了。」

  俊女出門後,他的玫瑰曾來了通電話,但他以有事為由,沒多談,只知道她正在眼前這個男人的家中,準備再談孩子的事。

  只是,她的男人卻還在這裡……

  ☆     ☆     ☆

  公寓內,郝俊女跑上樓,原本想回自己屋裡,卻在三、四樓樓梯間停下來,她回跨了幾階,在梯上坐了下來。

  兩隻眼睛盯著三樓沒關上的門,異常晶亮。

  此刻,她的心是激動的,是狂跳不已的!因為對一個男人的絕望、氣憤;也因為對另一個男人的期望與驚喜,只是驚喜明顯大於失望。

  剛剛,他是單純為她打抱不平,還是別有意思呢?

  如此的對比,在她看來是意義非常。

  因為雖然他們兩個接過吻、牽過手也擁抱過,但那些肢體上的接觸,卻遠遠比不上這種被人保護著的實在感呀!

  只要是人,都會經過喜歡作夢的年齡,很沒創意地,她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希望某年某月某一天,會出現一個騎著白馬嗟嗟而來的王子,拯救正被衰星纏上的她。

  不過,很可惜,夢想總是隨真時間而淡化、斑駁;年紀一大,那一籮筐的玫麗遐想,就也成了偶爾想起時的那一聲噗味呆笑。

  但是,大概是衰星今天放假,剛剛那種情況下,她居然有種夢想成真的感覺!

  試問,有人是這樣怪胎的嗎?不該高興卻興奮地跟什麼一樣,這出英雄救美的戲碼,扮演壞人的是自己的前男友那!該要難過的,不是嗎?

  抱緊胸前的醬油瓶,她彷彿將它當成了激流中的浮木,渴望能從它那裡獲得一些讓自己釐清情緒的助力。

  整理思緒的過程中,十幾分鐘悄悄溜過,她忘了樓下被自己拋下的兩個人,直到樓下的鐵門被關上,而尚美男出現在三樓門口。狼狽的他沒立即進門,只是下意識抬頭往上瞅,自然,他發現她,可是在四目交接的一刻,他又馬上將臉轉回他家的褐色鐵門。

  像在彆扭什麼,他把手插進濕透的口袋,久久,說了:「人走了,我想短時間不會再來找你,你……」

  在階梯上猛然站起,她像個在司令台上準備朗誦比賽的菜鳥學生,生硬念了:「他罵我,我已經不難過了。倒是你,謝謝你,為了聊表謝意,我要拿著這瓶新買的醬油鹵白菜去了。」

  說完,她下了樓梯,大步大步從他眼前晃過,只是人才進了門,就被他從身後一把摟住。

  「啊!」嚇掉了手中的醬油,她被他扳過身,背抵著牆。

  「砰」地一聲,鐵門在他長腳的襲擊下,哀嚎合上。

  「你……」劇情好像又倒回她還沒出門的那一刻,氣氛雖然曖昧不清,但她的心卻踏實了好多。

  她順著心底的感覺,緩緩閉上眼。

  「噓!你仔細地……感覺我……」愛語呢噥,話聲落,唇瓣緊緊相貼,他給了她一個深入卻草率的吻,跟著放開她。

  腦袋中浮現一個大問號,她立即睜開眼,開始懷疑是自己先前的拒絕對他造成了影響,只是一切的懷疑,僅止於尚美男的一個大噴嚏。

  「怎麼回了?是剛才打傷哪裡?」她忐忑,上前一扶,竟發現事實和自己所想的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原來他是在笑,而且是捧腹悶笑。

  「哈哈!剛剛那桶水可冰死我了,我感冒了,你怎麼可以沒事,吃吃口水,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啊!尚美男——」

  瞬時,追殺聲四起。

  ☆     ☆     ☆

  就是經過那一夜保護欲強烈的經驗,他才肯定,他是真的愛上她了。而也是從那天,他和她才真正進入交往期,順順利利至今五個多月。雖然之間穿插了一些情侶常有的小彆扭,但都只是錦上添花,增加情趣。

  說實在,一般人談戀愛,哪來那麼多誤會呀?

  今天午餐時間,尚美男破例沒和公司其他職員出去吃,他作在公司的樓梯間,享受溫習著愛情的甜蜜。

  呵!他總覺得她很有意思,表面上看起來很大而化之,內心卻細膩如發,他對她說過的話,她總能咀嚼再三,而後放在心底。

  比如他的過去,他的家庭背景,和一些想法……

  「原來是這樣,難怪你長得很像角頭老大,知不知道我到公寓的第一天為什麼拿行李扁你?……因為你實在很有威脅感,不玩電腦,或許你可以考慮當演員或討債的,哈哈哈……」

  這句話,是她在他說完他少年時代輝煌戰績後,所給的評語。很無厘頭,卻入木三分。不過,他還是咬了她脖子一口,以示薄懲,因為這樣椰愉他的,她是第一人。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路,背景固然不是自己所能決定,但前景卻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像我爸,當初從軍全是因為家裡環境太差,不過我也從沒聽過他抱怨過當軍人不自由什麼的,呃……不過有一句倒常聽他說,他常嘮叨我媽,要將女兒養得像女兒,這樣黑乾瘦加脾氣壞,丟給非洲土著人家也不要!哈……他很愛面子的,但是仍以有我們一家子為傲。」

  調侃自己,是她安慰人的方法,這招果然很有效。

  因為在他向她提起他是非婚生子,身份證上的母親其實是他姨媽時,他的心情是那麼地苦澀;但就在她呱啦一串之後,他的抑鬱也就消散了一半。

  與她一起,他常有一種被太陽光包圍的溫暖感,很想緊緊抱著,永遠不放。但或許是心底有個淵藪,他偶爾會出現一種跟不上她的感覺。

  「喂!不要跟我說你大姨媽來了,臉色不太好喔!我幫你買杯熱巧克力去……」某夫,她這麼對著正想心事的他說。

  巧克力,一種可以讓人心愉悅的玩意,她當真買來,他也就仰頭喝了。

  只是,她卻忘了這種味道濃郁的食物,也可以是種催情劑。

  「我……我媽告訴我,女孩子最好將初……晤……要不然這樣好了,我的腰部以上可以……呃……當我沒說。」

  他怎會不知道她對這件事的想法,愛她,就是不要勉強她,不過他信得過自己,他絕對可以撐到新婚之夜。

  而說到結婚,曾幾何時,一直習慣獨身的他,居然有了想結婚的念頭。雖然他們兩個在一起算算也不過才幾個月,但如同一般交往中的男女,如果對眼,便可帶給雙方家長「過目」、「驗身」。

  想當然,他姨媽很喜歡她,唯一有點小失望的,是覺得她的屁股不夠大。「這種東西能用就好,不必太在意外表。』那天,他這麼幫她解圍,可是卻換來一整天的白眼。

  這個可愛的女人,害羞也要板起臉來偽裝,真忍不住要被她逗笑。

  而郝家這一邊,昨天他又過去了一趟,一家子就跟她形容的一樣——不熟,感覺就像集中營,但要能有辦法突破冷場,她爸媽以及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都會是很好討好的。雖然他不善於討好人。當晚,他以被她訓練出來的反應,意外地融進這個家庭,雖然不可能會有相逢恨晚的誇張結果,但起碼他們初步接受了他。

  郝家爸爸冷臉孔熱心腸,雖然問話像發口令一板一眼,但聽得出來處處都是為自家女兒著想。

  慶幸的,在言談中,他對他白手努力的現況還算滿意,「人不怕出身低,只怕志窮」,這就是一餐飯下來,他說過次數最的一句格言。郝家媽媽,典型家庭主婦,模樣親切,俊女的圓臉想必就是遺傳自母親。

  夾心餅的那兩塊餅乾,和他同年的大哥,與小她兩歲的弟弟,和他都很談得來,因為兩個都是愛玩電腦的同好。

  以後別拿電腦來聯盟,她會吃醋。吃完飯,回公寓的半路上,她亦真亦假地威脅他。

  她會吃他的醋嗎?如果會,他會很高興,這代表她在乎他。

  如果美好的狀態能夠一直保持下去,他倆結婚,應該不會太久的。「喂!小尚,還在這裡呀?」

  被打開的安全門後,一顆頭探了出來,是坐在他隔壁綽號「168先生」的傢伙。踩熄最近愈來愈失寵的煙,他看了下手錶,剩兩分鐘上班。「時間還沒到。」

  「沒人會催你,是裡面有你的電話,女的打來的喔!」神經兮兮地狼嚎一聲,然後縮回他瀏海漿成麥當勞的頭。

  回到座位上,尚美男帶疑地接起電話,電話的對頭自然不是郝俊女,因為如果有事她該會打他的行動。

  「喂!是我,還沒上班吧?」意外地,是幾個月沒消息的「她」。

  「還沒。」事實上,跑去下午茶的一幫人已經陸續回到座位,只差還在東摸摸西摸摸,沒進入情況。

  「你的手機號碼應該很久前就換過了,而目前我只知道你房裡和公司的電話,所以……」欲言又止。

  「怎麼了?」這麼問,很容易給人疏遠的錯覺,要不是兩人已有默契。「我……今天晚上離開台灣。」

  停頓了一下,語氣依然持平。「為什麼要離開,他……難道沒為你打算?」自從打架那一天的一通電話後,他和她也就沒再聯絡;沒消息等於好消息,他原本想,那男人該會死心,回去給她一個交代的。

  「現在,只有我能為自己打算,不關他的事了。」一句不關他的事,藏了太多幾個月以來的辛酸,不想也罷,不提也罷。

  而電話對頭的他,如果主動詢問,或許她會衝著那一份還有人關心著的感覺,而全盤說出,只是……他從來不會。

  「你……幾個月了?」

  「七個多月……你知道嗎?原本有一段時間,我真的很想放棄這孩子,但只要一想起他的父親,我又覺得不甘心。或許一開始是我自己太任性,明明知道他要的不是我,卻還是一個勁兒往他懷裡鑽,但是……他卻從沒想過,那種冷落的感覺遠比要我上婦產科更殘忍。」

  女聲從頭到尾皆顯平靜,彷彿正陳述著一項毫不關己的事實;而這在他聽來,不知該算好,還是堪憂。

  原來那男人給她的,竟比斷除關係更決絕!他是準備將她捏在手裡,然後一步步荒蕪她的心嗎?

  再怎樣耐旱的玫瑰,都不可能忍受如此的劣鏡呀!

  「不過他的殘忍歸殘忍,肚子裡的孩子一天一天大,他的命運就不再屬於我們大人的了。這一陣子,他在我肚子裡頭不停地動,像伸懶腰,像和我玩遊戲,一下子躲左邊,一下子躲右邊……呵!以後出來一定是個很好動的小男生。」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居然聽到她罕見的開心笑聲。

  「胎動?」』他問。

  「嗯!我好想好想現在就將他生出來,抱在手中,捏他紅通通的臉頰。」她滿帶期盼的一番話,讓他剛才的陰霾一掃而空。

  原來這孩子不是一個結束,而是一個開始,雖然不知道未來的情況將會怎麼改變。

  「幾點的飛機?」

  「明天早上九點多,從香港轉到舊金山。到了那裡,我會在我姑媽家待產。」

  「都安排好了?」

  「嗯,不過……如果可以、今晚我……想再見你一面。」可想而知,這是她打這通電話的主要目的。

  「今天晚上?」

  平常下班後,如果雙方沒有特別的事,他總是會到旅行社按下去接郝俊女,但是今天晚上碰巧不用。

  因為明天一早她就要帶團到荷蘭,今晚是她將該準備的東西再finall一次的關鍵時間。這一團歐洲團是她在這家旅行社待了這麼多年,第一次帶上的長程團,一定得讓她的客人高興出門,平安回家。讓自己在未來的九天裡,保持最佳狀態,就是她團員開心旅遊的基本保障。昨天晚餐下麵條時,她還握著攪拌的筷子這樣對他演說。

  「可以嗎?我很希望……你說好。」

  和俊女約好今天各吃各的,應該不會有其它事。

  「OK!哪裡見?」

  ☆     ☆     ☆

  同一時間旅行社。

  「00西餐,新開的呀?」

  手裡拿著團員名單,郝俊女正對著上頭密密麻麻的資料做最後歸整。二十多人裡頭就有三對新婚夫婦,呵!真令人羨慕。

  「對呀!那裡的套餐正在特價,吃過的都說不錯,等一下我陪你補貨完畢,可以去吃看看,怎麼樣?」一名團控OP手裡正忙著和她自doublecheck,一如每次出團前和領隊所做的例行公事。

  「真的好吃嗎?」Op大姐抬起頭,瞇起眼睛看著她。如果說她的心思像個細目篩子,那麼跟前人的想法就像溜不過她孔眼的細菌。「東西好不好吃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和你一起吃飯的人不對,對不對呀?」

  放下手上的名單,「大姐,你在糗我呀?」她調皮反問。

  旅行社這一行流動律大,三、五個月員工就會來一次大換血,這個OP算是長老級,她還沒進來這大姐就已經在了。

  所以,她曉得她的男朋友已經換了一個。

  「我怎麼敢喔!瞧瞧我這一顆肚子這麼大,要跑也跑不快。」她常拿對尚美男的第一印象來開玩笑。「他人不壞啦!」

  「我知道,如果人壞恐怕也追不到你。不過說真的,我看他對你好像還不錯,你們……有沒想要結婚了?到時候我包個大紅包。」她飄了她一個笑眼。「現在的男女想結婚,說快倒是很快,不過要慢也是很慢,常考慮東考慮西,等該考慮的都考慮了,不該考慮的也考慮完了,結果卻不結了。」

  將一疊機票遞給郝俊女,要她逐一核對上面的名字。

  看著機票上頭的紅色複印字,她不知不覺聯想到那個自古至今辦喜事都會出現的大紅喜字。

  其實,她是有些想「婚」了。昨天晚上,她和他在家裡吃完飯,她老媽就趁著洗碗的時候問她——

  「這個男人看起來雖然沒另外一個斯文,可是應該會顧家。他……會不會打人?」

  「媽!他脾氣很好啦!」

  「是嗎?嗯……再看幾眼好像真的不會那麼凶,還有點像你爸年輕的時候咧!自以為很帥,又常耍酷。」

  「爸會耍酷?」

  「怎麼不會!別看他一臉惡霸的樣子……嗯……他會疼你嗎?」

  「嗯……」

  「我想應該會!不過都是偷偷地疼對不對?就跟你爸一樣,愛在心裡口難開,呵!」

  「媽你在臉紅哦?」

  「哪有?對了,其實你爸剛剛也偷偷跟我講,他說這個看起來還不錯,跟他很像;而且你年紀也不小,如果想要結婚什麼的,我們不會有太多意見。」

  「結婚?」

  「對啦!你哥你弟是男生,慢一點沒關係,我和你爸也不是什麼很舊思想的人,如果你自己喜歡,我們不會反對……」

  而那一夜的討論結果,就是一切看她自己了。

  「大姐,結婚和沒結婚有什麼差別?」心血來潮,她問。

  「差了一個字。」

  「啊?」

  「我沒開玩笑喔!結了婚,原本兩個個體就變成共同體,意思相等於同林鳥呀連理枝什麼的;說實在點,就是一起吃、一起睡、一起住、帳單一起付、孩子—起養、父母一起供,但是沒結婚呢……」

  「怎樣?」

  「那個沒就是不的意思,把剛剛說的全加上一個不,就差不了太遠了。想來也很矛盾,那一張結婚證書雖然限制了兩個人的自由,但是卻給了結了婚的人一個保障,尤其是女人。」

  「這樣……」

  「你問完了嗎?那換大姐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那個他,有沒有跟你求過婚?」很犀利的問題。

  「求婚……」不得已,她開始搜尋著記憶,他是個不多話的人,想法總以行動表示,只是……

  「那我換個方式問,他有沒有給過你暗示?莫名其妙扔來一個戒指,節省點的送一朵花,或有時候突然迸出一句;『……這家婚紗店的生意很好,應該拍得不錯,以後可以試試看』,還是『最近花太多,要省一點留著用』,『最近房價跌了,可以問問看』之類的話?」過多的字塞進她不算遲鈍的腦子裡,居然意外出現不能立即反應的現象。

  她在猶豫什麼?是猶豫該怎麼回答大姐,還是猶豫這一大串的字拼湊起來後,對她起了什麼影響?

  不論答案是哪一個,她的心都是忐忑的,因為這是愛一個人的正常反應,最後,她選擇這麼回覆:

  「……這個,我一時也想不起來,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剛剛說到哪裡了,那家店聽起來還不錯,等買完東西,我請你吃一頓嘍!」

  跟著,她又將注意力丟進一堆數據、字母和大頭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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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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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餐飯,換一場釋懷,很值得。

  那天燒烤店的巧遇,讓他擱置心底已久的一份掛意,終於沉澱了。

  從那男人對她的態度,他可以看出他對她並不是毫無感情。

  怎樣的男人最是鄙劣、無情?答案是蓄意欺騙女人的心,和玩弄女人的身體,視她為無物。

  他雖然口口聲聲說不要孩子,但一談及她的身體,憂慮仍是看得出來的。反推回去,若他根本打心底漠視她、輕看她,就根本不會去在意她以後還能不能生育了。

  感情固然不是百分百,在意卻有九成九,他心裡肯定有她,縱使結果沒辦法立即,但起碼還能往樂觀的方向去想。

  那麼,他自己呢?

  一個從分手後,就一直經由時有時無的聯繫,獲得某種心情上慰藉的男人,現在又該如何?

  人如果能適時適地,徹底將過時、褪色的情緒拋除,那麼你就有資格掛名聖人。

  只是……他不是聖人,而是個普通人;雖然對她早激情不再,但對她的擔心,卻也間接影響他對愛情的期許。

  而今,擔心已去,那他也該放心去愛了吧?

  坐在電腦桌前,尚美男指頭敲著他新接的case,程式一滴滴累聚,他的答案也就愈來愈是明顯。

  五分鐘後——

  「Yes!」

  「嚓」地敲下最後一個按鍵,他所寫出來的電腦程式開始成功執行,而他的戀愛方程式……也由這一刻,從遲滯的觀察,直接跳到前景無量。

  「No……Yes……」

  忽然,他的房門外傳來一聲有氣無力的呻吟,是郝俊女,她從下班就待在他這裡了。

  「還是不成功?」轉過電腦椅,他面對那個手上還滴著水的人。

  他臉上很嚴肅,因為取笑一個非常認真的人,是非常不道德的。固然站在門口的她,模樣真的根想讓人抱著她大笑,順便勸她放棄三天來的堅持。

  光就她拚命想挽回牛仔褲的精神,他便該頒給她一個不屈不撓獎,獎品是——他的香吻一個。

  「我很不想承認,它已經沒救了。」如果承認,她的肚子就得犧牲好幾天吃飽的機會。

  見她仍沒打算走進房間,於是他只好站起來接近她。

  「沒這麼嚴重,不成功就讓它成仁吧!你沒得吃,若不嫌棄,我冰箱裡的存貨你可以拿出來湊一湊,想湊多少,隨你。」

  其實她已經在他家吃過了幾餐,有時他下廚,有時她動手。有時從外面買現成,雖然她聲稱是想看他家的電視才來與他共餐。

  站到她身前,他伸手撥開她因為彎腰洗衣而稍微散亂的頭髮。

  而這個動作,也讓他再次看到那道刻意藏到瀏海後面的小疤,三天前他吻她時就發現的那道。

  想深入瞭解一個人,得從她的過去著手,既然一個小疤代表一個故事,那麼他可有傾聽的榮幸?

  「俊女,你這個疤從哪裡來的?」他輕輕摸著,像在探尋她的記憶,也感覺到她因他親暱的動作,而打了個輕顫。「?發抖?該不回是和人互砍來的?告訴我,那次倒了誰?」

  他斜著嘴角,刻意逗弄。

  抬起眼,瞧他一副不是很正經的表情,郝俊女便回他一記猛抓,順便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泡沫水漬。

  她「嘿嘿」乾笑兩聲,轉身回到浴室;而他跟著她後面,然後杵在門口看著她正將牛仔褲沖乾淨的身影。

  水「嘩啦啦」撤了一陣,才聽到她慢慢說:「這個疤是以前我和鄰居小孩子搶玩具時,被K的。」

  「喔!我就說。」

  「說什麼?」她手邊的動作未停。

  「依你的脾氣,可能會有很多罹難者。」

  「例如你?」她想起他在她搬進來不久時,就被她刮了一巴掌,哈!想想還真對不起他。

  他笑,聳聳肩。「那是我自找的。」

  聽他的回應,她停頓了下,到現在,他好像還是沒怪她的意思,這樣的一個人真是……

  不覺,她愛戀的種子更深埋。

  「你還沒說,被什麼K的?」他的聲音裡有點笑意,顯然正幻想看她跟人搶東西的潑辣模樣。

  「無敵鐵金剛,鐵做的那一種。」越過他,她將牛仔褲放進外面的洗衣機,轉了幾轉,整著屋子開始迴盪機器的嗡嗡聲。

  「無敵鐵金剛?你是女孩子跟人家搶那個做什麼?」悶笑。

  「誰規定女生就不能玩?」瞪了他一眼,站在洗衣機前,她臉向著屋外,沒準備進屋。

  見她神情變了些,他也跟著靜下來,如同前幾天一樣,等她再開口談自己。

  「其實我小時候就跟現在一樣,脾氣不太好,常哭鬧,所以爸媽也不時給籐條吃。」

  瞄了他一眼,發現他非常專在,就跟這幾天她跟他說自己家裡的事時,表情是如出一轍的。

  他的態度,讓她有被尊重的感覺。

  「你以前會不會經常想,自己不是父母親生,而是外頭抱來的?」這是正常小孩子的嫉妒空虛感,怕被冷落。

  在兩人的對話中,他的過去,還來不及開頭,所以他只「嗯」了一聲——

  她接著說:「三個小孩我排中間,總覺得爹不疼娘不愛。尤其我從小到大都長得一副乾癟癟沒營養偽樣子,如果說,乾癟癟卻體弱多病那還好,還能多分到一點經意。偏偏我瘦是瘦,卻偏偏健康得像條牛。你知道嗎,有一回我家那附近的小孩流行長水痘、大人都不准小孩子出門,怕被感染,結果我一個人在東家西家串過來串過去,卻連顆豆苗都沒長。」

  「那很好啊!」他笑。

  「好才怪!」她吐舌。「我沒長水痘還不是躺了兩天。」

  「為什麼?」

  「被扁的。」說到這個,她居然不好意思起來。「我爸是軍人出身,一個命令一個動作,我不聽話偷偷跑出去,還四處傳播細菌,害得左鄰右舍的小孩小從兩歲大到讀中學的哥哥姐姐無一倖免,所以……唉!」她想起那時被籐條抽得麻辣辣的屁股,嗚呼哀哉哩!

  他又笑,但笑聲一貫地不張揚。

  「所以我說嘛!我這個人要見閻王可能很難,不過衰星卻當得上我的朋友。」

  「人沒有永遠衰的,來!給我。」看著她從洗衣機裡拿出脫過水的牛仔褲,他伸手要。

  交給他,然後跟著他後面進了屋內,盯著他寬闊、可靠的背影,她居然產生幻覺,幻想她和他已是老夫老妻,聊天像吃飯一樣的老夫老妻。

  「是真的嗎?」很懷疑。

  尚美男將褲子丟進他日前購進的烘衣機裡,眼睛盯著運作的機器,沒回應,他知道她正想著某事。

  一會兒,烘衣機嗡嗡的聲響中,才繼續混過她像囈語一般的說話聲。

  「知道那一次之後,我學到了什麼?我學到乖一點的小孩惹人疼。」

  沒聽真切,他抬頭看她,卻見她低頭看著烘衣機。

  「漸漸,等我上了高中,讀完大學,出了社會,我都將這個領悟奉行不悖,也因為這樣,大家都認為我是個死讀書的乖乖牌學生,脾氣好的不得了的同事,還有……」

  「還有?」

  「還有明明知道男友另有一個她,卻得等到親眼見到兩人有了孩子才肯死心的女人,唉!你說……我呆不呆?」

  問完,等著他那該算是很重要的回答,但是卻落空。

  而臉抬起來,她看見他又在笑,不禁奇怪。「美男你……在笑什麼?」

  彎腰拿出烘乾的褲子,他折起來。「你猜。」

  其實,他是在笑,這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和愛的人?呆得可愛!

  拋下楞著的她,他走進那個屬於他個人世界的房間,但郝俊女當然不會就此罷休,她自然也跟了過去,她湊近他身邊,看著他將牛仔褲堆進衣櫃裡。

  眼睛瞪著衣櫃一角的清一色牛仔褲,她的注意力轉移。「你……買這麼多牛仔褲做什麼?」

  「好穿。」

  「那也犯不著買同一款還同一色哩!」除非買一批便宜些。

  「上班的衣服整潔,下班後的衣服舒服,這款的牛仔褲是我穿過最舒服,又最合我味道的,多買沒損失。而且這些都已經報廢,準備挪做其它用途。」

  「什麼用途?」

  「可以剪成塊,當抹布,拿牛仔布擦鏡子、螢幕,很乾淨又可以預防靜電產生,另外就是……晤!」

  他瞥了下門口。

  視線由門口的門簾轉回他身上。「你不當主婦真是可惜。」

  原以為他應該是個邋遢的傢伙,但自從進了他的屋子之後,她便瞭解他的邋遢是源自於他的忙碌,情有可原!

  「是嗎?我覺得我當男人還可以造福更多人,比如……你。」

  「我?」

  突然,她發現他的瞼靠她好近,輕擦著她臉頰的呼吸,有點轉快。說實在,她喜歡他的吻,他的吻不會讓人有窒息的感覺。腮幫子左右廝磨著她的,隱隱地,有一股熱流經由他的膚觸,傳到她的身,乃至她的心。

  恍惚中,與他鬥嘴的記憶都朦朧了,剩下的,唯有她為眼前這人悸動的感官,與……悄然竄升的慾望。

  而他,想吻她,卻遲遲不動作,撩亂她知覺,是刻意的試探。

  那一晚在車上,是他對她主動,那麼今天呢?她可會換被動為主動,為他,為他倆羞澀的感情。

  微微的體溫,和臉側酥麻的騷擾,引她從低垂的眼簾窺見他性感的嘴唇和起伏不定的胸膛,這個時候隱忍著慾望的他,可是在試探她?

  如果是,那她該回應嗎?

  心,悄悄說……yes!不覺,她的唇輕貼上他的。

  在她的唇主動貼上他的時,他的心臟奮力狂跳了下,他知道這是心動的徵兆;或許,自從他遇上她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已為她淪陷,只是不自知罷了!

  不自知……

  渴望的唇循著天性,找尋能解渴的水源地,兩人相濡以沫。

  「俊女……」在她的唇間,他微啞的嗓音低回,像在懇求。

  「嗚……」他在忍耐,她怎會不知,只是……

  貼在他胸前的手,下意識輕推了下。

  細膩如他,當然能察覺她的抗拒是什麼原因,他停了下來。

  「……怎麼了?」

  「不……不知道。」一句為什麼,問得她糊塗了,因為她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排斥。

  是因為她一直堅持著的初夜信條?還是「哈尼」帶給她的困擾?亦或是兩者參半?

  沒有強迫人的先例,他的手退離了她的胸前,滿盈渴望的眼睛則緊鎖著她,怕她因他的索求而受到一絲傷害。

  雙手補償似的環上他的腰,她的臉偎著他的胸,說了:「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但這絕對不是你的緣故,我這麼說,你能瞭解嗎?」

  「嗚!」

  那是一聲仍帶情慾的回應,這令也才從渾沌中清醒的郝俊女有些……難為情。

  她鬆開手臂,背過身,軟軟地丟下一句:

  「晚上還沒吃,你冰箱裡有一些大白菜和白煮蛋,缺醬油來鹵,我……去買醬油。」

  說完,她飛也似的跑出門。

  ☆     ☆     ☆

  走了將近二十分鐘,她到達一家離公寓最近的「便利」商店,買了一瓶有手把可提的醬油後,她又步上回途。

  而後的空氣涼涼冰冰的,洗熄不少她心裡頭因尚美男而萌生的熱情。是熱情!她確定。

  有多久沒這樣了?這幾年,她雖然和個男人湊成對,但那種感覺卻從未像和他一起時一樣,熾熱且期待。

  她在戀愛喝?才失戀近四個月的她,又掉入戀愛的網子裡了嗎?走在行人不多的人行道上,她的腳步聲愉悅地響著。

  不知道是回程本來就比較短,還是她的心情很好的緣故,從商店走回公寓她只花了十五分鐘,那兩、三分鐘的時差,可能被她想早點回去的私心吞了吧!

  轉進只有一盞路燈駐守的小巷,她捧著醬油抵著胸,剛剛出門時她心律不整,現在回來她還是心律不整,但卻有心慌和雀躍的差別。

  現在捧著醬油的她,像不像個主婦呀?而樓上的那個傢伙……呵!

  買一瓶醬油能讓她的心境有這麼大的改變,想想,還真呆哩!而剛剛,他一定也是在笑她樂,只是沒說出來罷了!她唇角微微揚起。

  走到大門前,她才發現出門時沒將鑰匙帶出來,鐵門前一陣子已經找人修好了,只好按對講機讓上面的人幫她開門了。

  只是她才伸出手,卻讓身後一陣急步聲給嚇住,她回頭看的同時.一個背對著路燈的黑影就這麼湊了上來。

  他的手抓上她準備接鈴的手。

  「俊俊……」

  「你……」眼前人的出現過於突然,她有些措愕。「你……怎麼會來這裡?」

  公寓的地址除了她的家人、就只有她公司裡的幾個同事知道。不過日前她已經將和他分手的事告訴了家人,並以想安靜的理由拜託他們,若無經過她的同意別告訴別人,包括他。

  「我想跟你談談。」

  他給的答案,還是同樣一個。但她不認為還有什麼漏了談的,在她經過送回項鏈的那一次,和燒烤店的巧合之後。

  此刻,她的思緒是無比地清晰與堅強。

  「好,我們談談,如果你不介意就在這裡的話。」一切好像又回到前一回,哪裡中斷的,就從哪裡重新談起。

  捧著醬油,她盯著他緊抓她不放的手;而像察覺自己舉動的迫人感,他鬆開手,退了一步。

  他拾頭望了一下外型斑駁的老舊公寓,選了一句開場白:「這裡環境不算好,為什麼選這裡?」

  迂迴的問法,意在壓低他一貫的大男人氣焰。

  「這裡離我工作的地點雖遠了一點,不過有公車可以直達,還算方便;而它從外面看起來是老舊一些,但是裡面住起來也還舒服,該有的都有。」

  「該有的是都有,只是連買瓶醬油都得走上一大段路。」

  不禁,她懷疑他是不是從她出門時就在這裡了。

  這時,他笑,但努力釋出善意的嘴巴,卻對比著鏡片下冷峻的眼睛。「以前的地方比這裡便利上數十倍,舒服上數十倍,沒必要這麼折磨自己。」

  垂下眼睫,她看著潮濕地面上映著的銀色燈光,那一片中,有少部分是屬於三樓的,隱隱,她感覺到一股力量支持著她。

  「我不覺得這樣算折磨,你可以將我原先住的那層樓退租了,省下那些錢,你可以做更多的事。」比如,好好照顧一對母子,不無小補。

  「為什麼?如果你考慮的是我的經濟情況,那你大可放心,這次的景氣低迷沒影響我多少。」

  他是個很會賺錢的男人,她不否認。「不是因為這樣。」

  聽了,他笑得很無奈。「那我想不出你有什麼理由不回來,你不知道沒有你的這段日子我有多難受。」

  「你還有她,假使真難受,也不會太久。」她的眼睛異常晶亮。

  她眼裡的鋒芒象從教堂屋頂射下的聖光,逼得他不得不挪開視線,求暫時的躲藏。「她?你說誰?」

  「如果不想談,那就沒再說下去的必要,外面很冷,我要進去了。」說完,她轉身就要按鈴。

  「等一下!」他挫敗地喊,並暗罵為何連溫性的她都轉了性,他都快不認得她了!

  「好,我等你說。」

  思忖了好一下,他才開口:「我先向你道歉,那一天我不該那樣對你。」道歉就是低頭,在他來說,已是很大的讓步。

  「我接受,而我……也要跟你道歉,其實我的脾氣、個性並不是像你所瞭解的那麼溫柔、女性,很抱歉讓你將我美化那麼多年。」

  「美化?你在說什麼?你怎麼變都還是我的俊俊!」

  「我不是任何入的,我是自己的,而真的屬於你的,你才該去珍惜。」

  「屬於我的?」

  「小孩。」她看著他,很專注地。「再過幾個月你就要當爸爸了,那才是屬於你的幸福。」

  聽完她的話,他楞住,意外在她平靜的語氣下,說得居然是他瞞著她的秘密!只是……她不該能這麼平靜的。

  莫非?

  他的臉立即垮下。「俊俊,我問你,你是不是有了其他男人?」

  「男人?」皺起眉,她不得不歎他的故步自封和固執不通。「感情失敗我們兩個都有份,但那絕對不源於我的變心。」

  「沒有其他對象,那你為什麼不回到我身邊?我能供你衣食無虞,還有房子。」

  「沒錯,只是很可惜你給不起我對感情的安全訴求。我很難過你這麼看我,既然如此,我也沒必要給你機會看輕我……我該進去了。」

  「俊俊!」跨上一步,他抓住她。

  「別拉我,我們能談的都談了,再多說也於事無補,你要再這樣,我……」

  忽然,他摟住她。「我知道你心裡還有我,別賭氣了,如果你要我跟她做個了結,我……」

  「別說會讓自己後悔的話!」她推他,並大聲斥責。

  他訝異地望著她,但沒放手。

  「你說這句話,以後一定會後悔。人都是自私的,雖然我不希望受傷害的人是我,但我更不希望看到一個小孩沒有爸爸。」

  「俊俊!」

  她又要推他,但他只曉得緊抓不放,她是他的,是依附他而生的附屬物,缺了他,她根本不可能快樂。

  「別拉我,你再拉我,我就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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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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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叫做巧?這就是了!

  分隔板對邊的一桌,剛來了一對男女,男的白白的臉上掛了副金邊眼鏡,樣子挺斯文乾淨,女的則捲著小波浪的淺褐色頭髮,很靚。

  只是外表看來賞心悅目的~對,表情卻不搭。

  拿下紅紫色的喀什米爾大羊毛披肩,女子優雅地先坐了下來。「我吃一樣的。」

  線形分明的嘴唇開合,有點寒意通人,她沒抬眼看壓力的來源,那站著的男人。

  男人看著她一會兒,好像想說話,但最後還是先轉過頭叫來服務生。他嘴裡念了一串,要不是點了滿多東西,就是交代一些料理上的偏好,很老馬識途。

  他坐了下來,有一段時間沒再開口,因為店裡禁煙,所以他摸摸袋口,又殺風景地擱下手,之後將手機掏出來,關了機擺在桌上。

  當點來的食物陸續上桌後,他才對著她問:

  「為什麼騙我?」聲音壓得很小,但聽得出來蘊藏著的低氣壓。

  「一定要在吃飯的時候說這個嗎?」嗓音好聽,像廣播裡的女聲,有迷惑人的魅力。

  可惜男人已有免疫力。

  「哈!」挫敗地哼了一聲,他背靠著椅,兩肩一垂,未久,他盯住對方,又挺腰坐直。

  驀地,他伸手捉住她正夾著生肉片的手,而生肉片也因他的突然,離了筷,親上桌。

  「你做什麼呀?」人很多,她不敢大聲,只用她暈了淺紫眼影的美眸瞪住他。

  「我是很不想挑這個時候說,但你一躲再躲,連從疹所出來都躲著我、檢查結果呢?」

  「……」

  「我不笨,我知道你沒拿掉。」

  「嚇!」

  說完話,他似乎聽到附近傳來一聲抽氣聲,敏感地回望了一下,四周沸湯如常,於是他又轉回臉。

  其實男人再怎麼遲鈍,在發現他的女人時常臉色不佳,聞到食物味道即產生反胄現象,就該知道她懷孕了。

  而她……這現象仍持續,也就該曉得她肚子裡的小孩還在!「我的身體不堪再動第二次手術,再拿,會影響我的生育能力。」她沒說謊,而他也曉得。

  男人愣了一下,沉著臉說:「這個在你懷孕之前,就得要有心理準備,你現在還跟我說這些。」

  他拳頭抓得緊緊,似乎隱忍著什麼。

  彷彿瞧出男人情緒上的破綻,她肯定他一定是不忍,因為再怎麼說,她跟著他也有一段日子了。

  憑直覺,她信自己的推斷。

  「防範措施都做了,會有或沒有,誰能控制?」

  這個時代的女人如果沒有心機,那麼就等於少了一項籌碼、一樣致勝的武器。

  而事實上,懷孕正是她的詭計,她想挽留他的詭計。

  一直以來,她認為自己勝算很大的,就算他和另一個「她」相處的時間長過於她。

  「先說了,即使你沒拿掉,我也不會因為這樣而給你承諾。」垂下眼皮,情緒藏到鏡片後。

  時間是看透人性的最好方法,他瞭解眼前這個女人,是她想要的,再怎麼不可能得手也會想盡辦法。

  歎只歎,她的積極,卻是他迷戀她的最大因素。

  「為什麼?」她不認為他對另外一個女人有這麼深的感情!

  女子放聲問話時,週遭又傳來一聲碟子落地聲,令她不得不心虛地環顧身邊,沒瞧見側目的人,於是便又將精明的眼神轉回對桌的男人身上。

  「不為什麼,因為我想要結婚的對象原本就不是你,這是我們交往的前提,你忘了嗎?還是……故意忽略了?」手指摳著手機前衛造型的弧邊,以安撫想抽煙解決煩躁的慾望。

  「她真有那麼好?」出自心底,她沒將對方列入強敵名單。

  在她認識這個男人不久,她就瞧見過郝俊女。論外表,她自是不及自己;論交際手腕和討好男人的手段,單純的她當然更不及她。難道,他要她而不要她的原因是因為……她聽話、她可以軟土深掘?

  呵!男人的貪心呀!

  「沒有誰好不好。」他臉色凝重。

  「你連比都不想讓我比,公平嗎?難道我對你而言,一點價值都沒有?即使我已經有了你的孩子?」

  「你這是……」

  爭風吃醋的女人總威力驚人,雖然他不是無法招架,但是卻不想在這個時候正面回答。

  他承認,他這個人是犯賤,不到最後他絕不放掉腳踏兩船的機會,因為一邊能給他需要的激情,一邊卻能給他家庭的安定。說實在,過了這麼多年,他仍是僥倖於齊人之福的。

  他還是貪戀著兩份溫暖,她倆……在他的心底皆有著不能割除的重要性。

  也由於這樣,今天他會這麼氣。因為她的身孕,會提前將他的美夢打碎,縱使他相信,他與其中之一結婚,另一者仍有當情婦的可能。

  「你是不知道怎麼回答,還是根本不想回答?」見他躊躇,於是想趁勝追擊。

  僵了好一下,他終於盯著她。並推了下眼鏡。「先吃東西,這些等一下再說吧。」

  「等一下再說?」

  「還是你想在這裡講給不認識的人聽?」最先挑起烽火的,卻先臨陣脫逃,他不顧她又想追問,逕自拿起手機作了撥號動作。

  「喂!你?」

  「噓!快吃。」將頭轉向摩砂的玻璃隔板,他聽著耳朵邊響起連線撥號聲。

  知道沒機會接續話題,女子只好悻悻然拿起筷夾肉塞進不情願的嘴巴,她瞪著一桌的菜,沒去想男子正打電話給誰。

  而他,正試著今天特地從旅行社哈啦來的一組數字——郝俊女的新手機號碼。

  「嘟……」

  珠圓玉潤的鈴聲在背包裡頭響起,郝俊女猛然一嚇,趕緊拉開拉鏈,伸手進去想按停它。

  她縮著頭,抵著隔板,好不容易完成手邊的困難任務,但心臟還是亂七八糟地跳。

  這是哪門子的「麼壽」情況?哪裡不碰卻在這裡碰上他,而且還外加個她?偏偏他還不知道從哪個大嘴巴嘴裡套出她的新號碼,還挑在這個時間打?

  哈!要逼得她吐血嗎?

  只是才從混亂裡抽身,她抬眼一看,居然發現剛才還和她有說有笑的尚美男,正以怪異的眼神看著她。

  他這麼看她,她不覺得訝異,因為她剛剛的動作確實可笑,十成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只是……他看就看,幹嘛也把身體壓得低低的,莫非他有債主在這裡不成?

  嗯……很有可能,因為剛才抽氣的雖然是她,但掉了碟子的卻是他。他現在臉上的表情,根本就像被流彈打中哩!

  等隔板另一頭的人因電話無人接聽,無趣地轉回臉吃他的東西後,這邊縮著脖子的兩人,才慢慢回復到比較舒服的坐姿。

  「……你在做什麼?」讓後腦勺盡量對著玻璃板,郝俊女忍不住問對面那個表情古怪的男人。

  她不記得他有這麼搞笑!

  「問你。」他瞇眼,跟著丟出一句耐人尋味的話。

  「問……問我?」

  剛才先不說話的是他,所以她才會跟著安靜下來看別的地方,也才會去發現不該發現的情景。

  只是前一秒她的反應固然神經了點,可也遵不至於讓他發現什麼吧?

  「我……最近欠了很多債,躲債主,所以必須關機。」他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可能知道方纔她」竊聽」的對象,就是她的薄悻郎。

  「你如果欠錢怕被砍,我倒可以考慮放你高利貸,很可惜我現在說得不是這個。」他手放到桌下,然後對她使了個眼神,要她看一看。

  於是,她很合作地往下一看,而才看了一眼.她卻不禁咳笑出未。

  「哈哈!這怎麼回事?你……呃……」

  發現自己太大聲,忙將音量再吞一點回去。

  「那是怎麼回事?」「她小聲問,並忍不住又看了讓她發笑的來源一眼。桌下,尚美男的大腿上貼了兩片生牛肉,左右各一片,而兩腿中間……呃……兩腿中間則淋了一大片醬油色。

  看著他慢條斯理地將兩片肉片拈上桌,她的頭也跟著慢慢浮上檯面,這時她也才看見自己闖下的禍,桌面上是證據確鑿。

  她什麼時候幹下的偉大事跡,怎一點自覺都沒有?

  眼前。她用餐的煤子抵著一個湯碗,湯碗搭著一盤接一盤,而最後一個盤子邊圍則圈著一灘醬漬,醬漬迤邐了幾公分,終點是一小個覆著醬料的小碟子。

  這個碟子……可能就是剛才親上地板的那一塊連環車禍的最後犧牲者。

  而那個肇事人……

  「哈……歹勢!」現行犯逃逸的機會很低,自首是不是能無罪,就得看堂上的大人了。

  不過看情況,大概不可能!見他靜了一下,像在想什麼,惹得她心底癢癢,有點怕被戳破什麼似的微懼。

  「你……吃飽了嗎?」現在的她,如坐針氈。

  「差不多了,怎樣?你不吃了嗎?我不認為你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他的姿勢還是有點不自然,可能是因為重要部位被「醃漬」的關係。

  「說得對,那我再吃幾口。」

  ☆     ☆     ☆

  脖子上掛著金蔥墜穗絲巾,絲中的下擺溜出皮衣蓋著重要部位,尚美男無事人一樣地走出燒烤店,轉入停車的小巷。

  他回頭看著那出了這個餿主意的郝俊女。她還在替她剛才的狼吞虎嚥付出代價。

  「鳴嗯!咳……」

  從店裡一直打隔打出門的她,忽然被口水嗆住,她一邊咳一邊打隔,就快斷了氣似的紅透了臉。

  到了車邊,她扶住車門,難受地彎下腰。「美……美……呃!」

  「叫我?」

  「嗚!呃……咳!」點頭,眼眶逼出眼淚,小巷燈光由頭頂打下,她因為電影哭腫的眼線還有些浮泡,襯著她肉肉的臉,有點像「哆啦A夢」。

  「你可以要求店員打包,吃這麼猛,想噎死自己嗎?」拍著她的背,再次感覺她瘦不啦嘰的身材實在跟福氣的臉不搭,看她為了荷包這麼虐待身體,他還真有每天下廚開伙供她飽肚的衝動。

  「呃……你笑我!」她都快噎死了,居然還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沒有。」開了車門,他拿出記憶中一瓶遺忘在車上的礦泉水。「要不要試著先閉氣幾秒,治打隔,等好一點再喝幾口水。」

  「有……有用……呃……」她是問他有用嗎?她都快沒氣了還叫她閉氣。

  「我的偏方。」他嘴角上揚。

  看了他一眼,沒遲疑就照著做,幾次閉氣,打隔的次數也降低了下來,證明他的偏方真的有效。

  「喝水吧!」幫她旋開了瓶蓋,遞給她,看著她喝了幾口。

  「呼!差點死掉。」他上車發動引擎,她也跟著坐了進去,冷颶颼的冬天還是躲在車內暖和些。

  只是剛才一陣折騰,流了冷汗吹了風,又加上怕冷的脖子沒絲巾保暖,她現在可以說是冰棒一報了。

  「死?呵!要不要告訴我,閻王長怎樣?」她的臉色恢復正常。

  「閻王?呃!我沒見過,不過衰星……呃!倒……倒是見過好幾次,而且剛剛還打了招呼」對!就是衰,才會每次都不順!嘴巴仍打著隔。

  「哦?那她長怎樣?」

  「長怎樣……」

  不就長一副讓人想躲模樣嘛!沒將回答說出口,因為掠過眼前的霓虹燈、車燈已經閃得她頭昏昏,一下子又墜入沉思。

  剛剛離開燒烤店,「他」……沒發現她吧?光憑她的背影!

  遲疑一會兒,她又駁回這個想法。

  她跟他一起五年,他從來都是走在她前面多的,又怎會熟悉她的背影呢?因為他總是看到自己比看別人多呀!

  她無奈輕笑。

  現在,他們連孩子都有了,她跟他的這一段更該斬得一乾二淨,不能再有牽拖。她給了自己一記強心針,預防心軟再來纏……

  而以眼角注意看郝俊女的尚美男雖然不太明白,她為什麼一下子露出無奈,又一下子像作了什麼大決定一樣地堅決表情;但直覺告訴他,剛剛在燒烤店裡,她該也碰上了讓自己意外的事了。

  因為,也只有這樣,人的表情才會那麼誇張。除了喜怒不形於色的他之外。

  而或許他就是這麼地深沉,不夠互動,所以嚮往刺激、渴望受多於施的「她」,才會選擇分手。

  眼睛轉回前方,他的思緒飄回那一次的雨夜,分手後,她第一次再踏進他房子的那一夜。

  那一天,他曾當著她的面,說了一句自己都覺小小訝異的話。他說,他不僅對俊女有意思,還很喜歡,以後說不定會愛上……

  愛上?他這個愛從不輕言出口的人,居然會在舊情人面前,許下了愛人的宏願!這真的很難得。

  車子轉過另一條雙向的街道,將思緒拉回,尚美男的餘光又飄向旁邊的郝俊女,雖然她的嘴利得跟刀片一樣,但是豆腐般的柔軟心地卻能輕易感受。

  這樣的女孩,他怎能輕易錯過?

  他一向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該怎麼做;就如同他放開手,讓手中的玫瑰花瓣隨佩飛……

  看著她放在大腿上猛搓的雙手,他騰出一隻手,將還掛在自己脖子上的絲巾拿了下來。

  「會冷怎麼不早點說?」發現她的嘴唇抿得緊緊地。

  「還……還好啦!絲巾已經派任務給它……呃……那個……美男,你的褲子可能沒救了,我賠你一條好了。」拿過絲巾,讓它再貼上她頸間敏感的肌膚,動作間,一股屬於他的溫度漸漸滲進她的身體,很快,她便覺得暖和多了。

  「你從剛才都一直在想這個?」

  「不是,我在想……」她剛才在想,和「哈尼」斷得乾淨之後,她的生活便要接著另一段開始,而身邊的這個男人,或許就是陪她重新跨步的最佳人選。

  最佳人選?這……她在想啥呀?忽然意識到不對,她趕緊閉嘴。瞇起眼,感覺她在憋著什麼,但想想,沒必要點破,他又將注意力挪回前方。

  「你現在經濟拮据,一條褲子就抵上好幾餐,捨得嗎?」

  「捨不得,非常!」這是當然,要不然她今天也不用像餓鬼一樣,將吃的往嘴巴猛塞。

  他輕笑一聲,笑她的直接。

  「不過……」

  「怎樣?」他猜她又有了餿主意,例如補個補丁在他的褲襠上。

  「漂白水確定不能用……不知道這個辦法有沒有效,書上都說醋是萬能,我回去幫你泡一泡,洗洗看好了。」

  「你……要幫我洗褲子?」雖然這並不代表什麼,而他也不一定真要她這麼做,但從他中學畢業離開他姨媽的庇護,他的生活便一向自理,就算有異性接觸,卻也沒這麼貼近他步調的……

  包括他的玫瑰。

  彎過頭,對他尷尬地笑。「『唔魚蝦嘛好』,我雖然不是專業洗衣,可還是很厲害的,起碼能幫你把醬油的痕跡搓淡一點。如果你覺得這樣還不夠,大不了我……我再幫你倒幾天垃圾,煮幾頓飯好了。」

  奇怪;不就弄髒一條牛仔褲,她做什麼一個勁兒地想補償;難道是……私心作祟!

  又更尷尬了。「呃……當我沒說,我還是幫你洗……」

  突然,她住了嘴,接著,她的臉上慢慢感覺到一團燥熱,因為那個開車的人,居然以一副「深情」的眼神看著她。

  不……不不是深情,應該更像是……獸性大發?

  「干……幹嘛這樣看我?要是不接受,我還是可以『考慮』還你一條的。」避開是示弱,從她遇上他的那一天,她就決定不再拿屁股或後腦勺對著人,尤其他現在一副想吞了她的樣子。

  她不就是弄髒他一條褲子嘛!

  「如果找說,我現在想吻你,你會不會躲?」他黑晶晶的眼睛在窗外頻頻一閃而逝的燈光照射下,顯得格外迷離、誘人。

  「什……什麼?」吻?一條褲子拿一個吻來換?

  倘若有人的眼睛能同時擁有神秘和清澈,那麼跟前的地就是了!

  瞪大眼睛,她叫他的問題給迷惑了,等她感覺到車速放慢,最後停下來時,他的嘴巴已經貼上她的。

  「喂!」反射動作,她縮了一些。

  「噓……」大大厚厚的手掌貼上她的臉頰,穿過她的頭髮,勾住她裹在絲巾裡暖呼呼的脖子,將她的臉拉了回來。

  四片唇交纏,兩雙眼對望,從輕觸、試探,漸至適應彼此氣味,接著放手一搏。五年,她沒跟「哈尼」以外的人親吻過,除了上上上個月她在她媽媽臉頰上親下的祝壽之吻,和前天旅行社同事帶來的那只灰色波絲貓……

  眼珠子像死不瞑目的魚眼,直勾勾盯著鼻樑前他長長的睫毛,郝俊女的心就快跳出喉頭了。

  「眼睛……閉上,還是你認為這樣……比較刺激?」鼻子因為左右移動而輕碰著她的,尚美男低吟。

  刺激?這個男人,佔她便宜還說風涼話!

  「嗚嗚……」抗議聲即起,她想掙脫他銷魂的接吻技術,但卻逃不出他對她撤下的情網。也許是好感早生,所以這時她唇間的堅持,才會猶如冬雪春融……

  如果我說,我現在想吻你,你會不會躲?大概……不會吧!剛剛的問題,她在心底悄悄回答了。

  「俊女……」好久,他的嘴終於捨得離開她的。

  「……」

  「可以睜開眼睛了。」他肯定這不是她的初吻,但是她卻緊張得可以,是因為對象是他的關係嗎?忍不住,他往自己臉上貼金。

  眼皮可笑地抖了數下,好不容易睜開一道細縫……

  啊咧!他笑什麼?近在咫尺的那張笑臉揚起的線條有點誇張,這是她頭一次看他有這麼明顯的笑容那!

  不過說實在,不難看,呃……好啦!好啦!是不錯啦!

  「青蛙變王子,我現在一定很帥。」他自滿,因為她讚美的眼神。

  帥?

  「!好厚的臉皮。」有點困窘,她乾脆損人。

  在她扮粉酡的額上,他看見她對他的反應,頓時他的心情是無比地愉快,本想再偷親一下,卻發現她額際有一道淡疤。

  有人說,一道傷痕就是一個故事,那麼她這道粉粉的疤痕,又是她哪一段時間和誰留下的?他也很想知道。

  張開嘴巴,他本來想問,但興致卻被窗外突來的情景打斷。

  他對著窗外的人點個頭打招呼,跟著將窗戶降下,而郝俊女也懷疑地回頭看;窗外,居然站了個交通警察!

  今天究竟是什麼日子?如果又被開單,就可以定個紀念了。她等著辨識來人的口氣,以確定能不能躲過破財的可能。

  「知不知道這裡禁止停車?」頭探著車內。

  來人果然很有魄力,因為他手上拿著罰單簿,脫了蓋子的筆則已經對準上面表格。

  「對不起,大哥,我馬上開走。因為剛才我女朋友發燒有點想吐,所以我才停下來看看,拜託別開單,抱歉抱歉!」

  由尚美男老道的語氣和真的很像在愧疚的表情,郝俊女確定他們八成躲得過。

  只是,他剛剛說了什麼來著,女朋友?她的心猛跳了一下!

  「想吐?」警察先生銳利的眼神鎖住她,而她則反應地往他一看。

  觀察完,警察體諒地說:「嗯!臉紅得像紅蠕,她好像真的在發燒,好吧!不過記得下次別在公車專用停車附近停車,非常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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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10: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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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幾個禮拜,天氣還是一樣地冷,台灣經常性的暖冬現象,這一陣子竟意外地不復見。

  而坐在辦公桌前,郝俊女外表看來雖然也是僥倖於室內溫暖,但望著桌上一個個的檔案夾,手邊是一疊要整理寄給客人的行程資料,她腦子理想著的卻是一個下著雨的夜晚,她跟尚美男借藥的那一晚。

  在回到四樓之前,她在窗邊,似乎看到了什麼……

  在那個寒冷的冬夜,靜謐的小巷內,一名女子仁立在雨中,她迎向從屋內走出來的男子懷抱,而男子也不吝於給予紮實的攙扶。

  兩人未曾交談,只有若有似無的眼神交換,男子便將女子帶進了自己的住所,接下來……

  接下來?哈!接下來關她什麼事!

  按理來說,那名女子是誰,和頹廢男是什麼關係,跟她是一點緊要都沒有;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去猜測。

  只是,她這個「忍不住」既不是出自八卦,也不是無聊,更不是雞婆,那麼她這樣注意這件事,是因為……

  是因為她對尚美男這個男人有其它看法嗎?

  曾幾何時,她對這個外表不討她好,態度有時很惡劣的男人,竟有了那麼一點好感,她居然不知道?

  也許是他默默付出關心的個性打動她吧!

  不過,換個角度來看,現在不就沒人和她同病相憐了?唉;小小的嫉妒摻雜一點失落,她無奈笑笑。

  將一疊疊資料個別歸進寫好客戶姓名地址的信封,郝俊女準備拿到收發處,但她才一站立,桌上的電話便響了起來。這個時間,同組的sales不是出門收件,就是還在外面和同業哈啦,放眼望去,留著的人就只剩她一個耳朵是空著。

  「OO旅遊您好,敝姓郝。」接起那嚎叫不停的電話。她的聲音是經過ISO認證的專業。

  「郝?」那人停頓一下,問了:「……俊俊嗎?」

  「嗯?」一下子被喊出名字,郝俊女有點反應不過來。

  「是我,我有話想跟你談。」

  這下她認出來了,是他,只是聲音啞了點。「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經過那一天晚上,她對他的感覺已經不復以往,或許他從不曾給過她想要的安定感,但現在卻連朋友最基本的信任都構不上了。

  她想將電話掛上。

  「俊俊……別掛我電話!」預料到她將有的反應,他喊住。「你知不知道你不接我電話,故意避開我,我有多難受?」

  「難受?」這兩個字像跑錯跑道的食物,一下子梗進她的呼吸道,令她吸吐瞬時不順。

  「你的手機換了號碼,PUB的工作也辭了,就連現在住的地方也沒讓家裡知道,知不知道這樣我會有多擔心?你爸媽會有多著急?」

  「擔心?」為什麼她總覺得,在逃避現實的是他;難道他會不知道,連著發生的事,對她有著多麼大的影響?「我爸媽那裡我自己會去說,你別忙了。」

  除了搬家,和兩人關係的惡化暫時沒讓家人知道,其實她和家裡的聯繫仍是正常的。雖然家裡終會知道,但那也是在她將自己的心情處理好了之後。

  「俊俊……」

  五年裡,他好歹也見過郝家兩老幾次,而他們也有將他當成未來女婿的默契了,他不認為她回這麼說斷就斷,

  起碼依她念舊的個性,絕對不會。這時,桌上同一線的電話又響起。

  看著其他仍在電話中的sales,他們正以不一的眼神盯著她,因為她站著講電話很醒目,於是她坐了下來,手邊開始做著將信封排開又重整的無意義動作。

  「我要工作了,你……」

  「我現在到你公司去,你下來,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沒有必要。」

  「那你告訴我你現在住哪裡,我下班過去。」

  她不是個絕情的人,能說斷就斷,五年的時間裡,他肯定抓住了她的這項特質,所以現在會窮追不捨。

  只是這麼窮追不捨,有何意義呢?

  「我……問你,你還在意我嗎。」不知怎地,她突然問了一句平常自己不會問的話。

  遲疑一會兒。「……當然在意。」

  「如果在意,那麼就請讓我自己想想,其它的事,再說吧。」

  在他驚訝的餘音裡,她將電話掛了回去,吐了口氣,怕他再打過來;但過了好幾分鐘,除了辦公室裡慣有的交談聲、機械聲,電話沒再響起。

  對這個男人,她似乎從沒如此決絕過,也許,加強她今天拒絕他的決心,是因為昨天的一場偶遇——

  昨天下午,她依約到一名客戶家收護照,收完護照,她想順道到另一家同業核對一些並團的資料,但就在她到達那家旅行社樓下時,她遠遠看見那輛再熟悉不過的酒紅色進口房車。

  它就停在一家婦產科的斜對面,而裡頭的人,因為開著窗戶抽煙,所以她才能清楚分辨他所注意的方向。

  診所裡,人影雜動,不過想必有一個令他掛心的她;而那個她……自然不是站在旁邊人行道,與他一起過了五年的她。

  人,一旦碰上這種事,應該是氣憤多於理性,可是實在想不通,那個時候她的心情,居然會平靜地像無風的海面,無濤無浪。

  可能是因為她頓悟了一句話,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但後來想想、她又覺得自己沒那麼有慧根……

  結果,她終於得到了另一個結論——

  原來,這五年的感情只是習慣多於愛,安於現狀強過不停尋尋覓覓呀!

  「發什麼呆呀?」

  剛從外面近來的一名sales丟了一隻信封在郝俊女面前,她才從沉思中抽離。

  「什麼東西?」她拿起信封,掏出裡面的東西,是兩張電影優待票,戲碼傾向催淚,女主角是冰島的歌手。

  「今天收件時客戶送的,兩張給你,感謝一個月裡有十天你幫我打的上班卡。」短髮女孩在她耳邊賊笑。

  「兩張?」她盯著票上的期限。

  「不夠嗎?除了你那五年不膩的他,還有別人對不對?哈!我就知道。」說完煞有其事地掏著皮包。

  「夠……夠了,其它你自己留著吧。」兩張,期限到月底,還有十三天,沒伴可找,還她一張又會招懷疑,還是先收下的好。

  聽了,對方又賊笑。「嘻!我想也夠了,咱們公司的乖乖牌,哪會像我亂槍打鳥咧!」原來她是在開她玩笑。

  「謝謝啦!」郝俊女跟著乾笑兩聲,將票隨手收進抽屜裡。

  而不覺,等那兩張電影票再重見天日,已經是十天後的事了。

  ☆     ☆     ☆

  這天,郝俊女下班後回到公寓,便想將那再過三天就過期的電影票,塞進尚美男的門縫裡。

  她不想看,那就便宜他好了。

  可是就像提款機塞了金融卡會開蓋吐鈔一樣,她才將票推進了一些,眼前就這麼無預警地打了開來。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這樣偷偷摸摸塞東西,是很沒禮貌的?」

  被嚇了一小跳,正彎著腰的郝俊女盯著那蓋在牛仔褲下的大腳掌。「那有沒有人跟你說過,隨便監視人是很惡劣的?」

  她手撥了撥,示意他站旁邊一點,那票已經讓門掃到後頭去了,不撿是暴殄天物,於是她乾脆進門,將夾破了一小角的票拈了起來。

  「我什麼時候監視你了?」似笑非笑,他看著正將紙上破洞摳平的她。

  「每次我回來,你不都『剛好』開門迎接我。」將票遞給他。

  「那是你回來的時間『剛好』是我倒垃圾的時間。」瞟了票上的印刷一眼。又將目光飄向她。

  他發現她剪了頭髮,長短不會差很多,但輕薄了一些,置在她圓圓的臉上,看起來很舒服,很順眼。

  是不是失了戀的人都喜歡在外表上做一些改變,以期心情跟著改變?這個……他沒興趣,但她不再「死氣沉沉」倒是真的。

  「喔!那我以後開門會盡量大聲一點,以免你忘了倒,熏昏自己。」這樣的對話,似乎已成固定模式,說不上調侃,卻是一種化解某種氣氛的有效方式。「票你拿去吧!」

  轉過身,她就要往上爬。

  「這裡……有兩張那?」揉開兩張重疊的紙,他的語氣顯得納悶。

  「不好嗎?」怪!

  「很好,但是不對。」他瞧她偏過臉,以狐疑的表情注意他。「你認為給一個人兩張票對嗎?」

  「那你認為送了你免費票,我還得附贈女伴給你嗎?」

  說這男人弔詭真不差,盡問廢話!

  可是……她怎麼看得出來,他的答案是肯定的?那麼那一夜讓他帶進屋裡的她呢?該不會只是N號備胎吧?

  又一次,她不自覺猜測兩人的關係。

  「懷疑嗎?我這三天不會有伴。」票再過三天過期,他以有點期待的眼神看著她。

  「我……幹嘛懷疑。」他這麼問她,讓她覺得有些飄飄然,好像她就是他女伴的唯一選擇……

  「那……」盯著她背過去的身影,他幾乎要有回到青春期的錯覺,那種害怕被人拒絕的錯覺。

  站在階梯上好久,她被那餘音逼得有些不耐煩。

  「那什麼那!要我一起去就說,不過先講好,劇情要是很感人,你不准笑!」說完便將一臉糊塗的他丟在原地,上了樓。

  ☆     ☆     ☆

  劇情感人不准「笑」?原來她指的是這個!哈!

  隔天晚上,兩人從電影院走出來,尚美男的視線一直鎖住郝俊女那腫成泡狀的眼睛。

  她在電影院裡已經用掉三包面紙外帶他一條手帕,在女廁裡待了近十分鐘,出來還是抽咽不停。

  真懷疑她的眼淚是不是流不完,鼻涕是不是得不完?前幾次的特殊狀況下,也沒看過她這麼脆弱。

  不過說實話,他覺得這樣的她,真實得多,可愛得緊,他喜歡。

  「喂!會不會口渴?我買瓶1500C.C礦泉水幫你補補?」

  要是以前學生時代的他,可能會趁機安慰傷心中的女孩,以博取溫柔體貼的好印象;但現在已年近三十,雖然浪漫還殘存,但對像……

  「喂什麼喂?我有名字的廣明顯不很配合。

  本來還沉浸在劇情裡不能自拔,但一瞧見身邊那一張想笑又裝酷的臉,郝俊女就忍不住頭頂冒煙。

  今天,她不曉得他是來看電影還是來看她笑話?因為前面大銀幕播映是播映著,但他的眼睛卻始終掛在她身上,那個樣子就好像把她當成木棚動物園裡的國王企鵝,新奇得很。

  如果不是現場一片黑暗,而且還不時響著其他人的啜泣聲,她真要以為自己有毛病了!

  「那麼,請問一下需不需要1500C.C的礦泉水呢,俊女?」他的嘴角又蠢蠢欲動。

  皺眉,瞪人。「現在不需要,謝謝你啦!美男。」

  頓了兩秒,笑開了。

  「頭一次聽你喊我的名字,很順耳,以後我們就這樣喊吧!喂來喂去的,很怪。」兩人走出電影院,他跟在她身後說了。

  除去那象正好逮著機會的愉悅語氣,這句話聽來十分誠懇,誠懇到郝俊女以為他是在跟她求和。

  只是……求和?

  對人凶的,好像不是他,而是……

  她不禁覺得慚愧,因為這一陣子他對她該算很好,無論是房東對房客,或者朋友對朋友都是,而她卻連說話都不給好語氣。

  可,曾幾何時,她已經暗自將他當成朋友,但態度卻一直停留在彆扭?也許她對他已經不再那麼有敵意,卻每每以鬥嘴掩飾?

  這種如同遮羞似的反常,可能……可能是因為他屢次瞧見她的落魄吧!她猜。那麼現在落魄期過了,也該回復正常了!

  遲疑好久,轉過身對著他,看他頗近的臉,終於蠕動嘴:「其實我……」

  「等等。」打斷她,他瞇眼看她,跟著拿手指比比她,再點點他自己的臉頰。

  「嗯?」

  「睫毛,猜猜哪邊,猜對了可以許願。」虧他還記得這個小女孩玩的把戲,他……只是想化解眼前那稍微尷尬的氣氛。

  「喔!」原來是這個,她扯嘴笑開,並指著自己左頗。「在這邊,對不對?」』

  「答對了,拿下來吹吧!吹越遠,許的願望愈容易實現。」

  半信半疑,她開始食指拇指往左頰上摳,但是怎麼拿都沒有東西。

  「在哪邊?」換摳右瞼,井狐疑地看著帶笑的地,又摳回左臉。「沒有啊……真的有掉嗎?」飄了下視線,發現旁邊有一對小情侶正觀察著他們。

  是覺得他們兩個很無聊,都幾歲人還玩這遊戲嗎。

  「有,我幫你。」沒等她說好,他的兩指使往她瞼上摸去,大概很精準,他一下就捏了下來。

  「給我。」不知道是重心未氓,還是他的表情很引人,她的一顆心居然真為一個願望而撲撲跳。

  「會掉,我幫你拿著,你許願吧!兩根毛緊緊捏在她眼前。

  在戲弄她嗎?又瞥了他一眼,見他沒玩笑的意思,於是她想一想,並開始默禱。

  幾秒鐘後,她的表情驟然放鬆,唇邊更有一抹淺淺的釋懷。「許完了,給我,我吹掉它。」

  「真許完了?」瞧她點頭,他逕自吹了。

  「喂!那是我的睫毛那!」緊張地盯著他,不過當然瞧不見什麼渣渣,抬起頭,她瞧見剛剛那對小情侶正在竊笑。

  男學生學尚美男在女伴臉上摳摳,而後親密地蹭了下她的臉頰,逗得她哈哈笑,轉眼兩人小孩子似的玩了起來。

  禁不住,郝俊女覺得兩頰發熱。「……你唬弄我?」她懷疑根本沒什麼睫毛。

  「沒。」

  「那你……」

  「有沒有睫毛沒關係,許了個讓自己開心的願望才重要。肚子餓了嗎?我記得這附近有一家日本燒烤味道還不錯,應該是在這個方向,走吧!」對著她訝異的表情,他只是微微一笑,並輕推她邁步。

  有沒有睫毛沒關係,許了個讓自己開心的願望才重要?走出電影院,擠在人群中,郝俊女跟在尚美男的旁邊仍不停思索這句話。

  他是故意的,她知道,而她剛剛許願的時候是開心的,她也肯定,因為她祝自己衰運快點過,守得雲開見月明。

  只是,他這句話的涵義……

  一直到他們步行到燒烤店,進了門,坐下來點了餐,她已將這句話在腦中覆湧過幾百遍。

  他該是要告訴她,人要懂得自我解壓,有時太在乎形外的人、事、物,反而會忽略了最重要的部分——自己的感受!

  「咳!咳!」

  尚美男裝咳幾聲,想將她的注意力引回眼前送來的食物上。「你不吃牛,我幫你點了豬肉。」

  抬起眼瞼,她的眼神仍舊朦朧,在室內柔和的燈光下,隔著桌面的那個男人,好像鍍了層光圈。她發昏了嗎?要不怎覺得他有內涵極了,連開個小玩笑都這麼富有「禪意」?

  即使他今天頭髮稍微整齊,臉上的鬍髭刮得比較乾淨,穿著皮衣、牛仔褲很對型,那也不代表……

  「你這個眼神?」瞇起睫毛頗長的眼睛,「……千萬別跟我說,今天十五你吃素。」一桌的肉他一個人可消耗不完。

  聽了,她莞爾。「沒有,我只是在想,我對面怎麼會坐了個『一休』。」不諱言,今晚她看他特……「不礙眼」。

  「一休?」她是在調侃他剛剛對她的暗喻?

  卸下脖子上會沾到醬汁的墜穗絲中,拿起筷子,她沒搭理他的皺眉,逕自夾起豬肉片放上烤肉網,「滋」地一聲,香味頓時迷亂了她的味覺和食慾。

  肉燒好,她又一夾,將肉汁鮮美的食物呼了呼送進嘴裡,也將剛剛突然迸出的想法藏進偷笑裡。

  說到日本國師一休,那可是她的偶像呀!雖然她是看了卡通才認識了這位偉大的人物,哈哈!

  而這個不多話悶騷型的男人,雖然當不上她每日心靈膜拜的偶像,可也已經某程度地虜獲她的青睞。

  「謝謝你的抬舉。」嘴角抽續幾下。

  「不客氣,你的炸豆腐吃不吃?不吃給我。」她覬覦他小盤子裡的黃金方塊,並伸手要拿。

  自從她這個怨女撞上他這個曠男,此時此刻該算是氣氛最和諧的一次了。

  他雖沒阻止,卻好笑連連。「可以,但是等一下帳單……」

  突然;他的話自動截斷,原因不明;而仍沉浸在鬥嘴樂趣裡的郝俊女並未立即發現怪異,她接過他的盤中饗,樂悠悠地開用。

  美味入喉,她一滿足,不覺恢復往日碎碎念的習慣。「好吃,衝著這盤豆腐和入味的燒肉,這家燒烤值得再來!可是就不知道消費貴不貴,我經濟拮据,還是得省一點,今天就當我們兩個和好的慶祝,以後要再來的話,美男你……嗯?」

  嘴裡吃著熱食,怕燙又喳呼得緊,只是等她發覺對面的人好像一直沒接話,抬眼想瞧個究竟時,尚美男卻已經調回眼神。

  但還是因為表情有些微變化,讓郝俊女有了忍不住糗他的機會。

  「做啥?現在裝斯文已經來不及了!再裝也不能改變等一下你付賬的事實。」

  一餐補過一餐,這一餐吃好一點,後面幾餐隨便解決也沒關係了。這叫窮人有窮人的度日法!

  只是她說她的,她的「金主」卻仍舊半聲不吭,縱使他的眼睛看著她。

  嗯……不會!這個男人、聽到要付帳就變臉?

  「喂!靈魂出竅嗎?如果是,也別挑在這個時候,因為我背不動你呀!」她的手在他面前揮呀揮地,聲音也大了點。

  「俊女……」

  「什麼?」他嫌她說話大聲?但店裡本來就不靜呀?

  難道他正在注意什麼,怕她說話打擾他?下意識,她往四周東張西望,而就在她視線越過身邊區隔座位的木座玻璃板時,她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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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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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猴子偷桃?

  哈哈!

  若是平常,他可能會當下大力稱讚她頭腦冷靜、反應靈敏。方法高竿,徒手制服一個犯罪慾望強烈的歹男……

  但是因為昨天的情況不允許,所以他只能將笑意忍到一天後才發作、電腦前,尚美男手邊正修改著一個月後要交出的軟體,腦子裡部轉著郝俊女昨天對他說過的話。

  他笑,笑得無聲,還差點內傷。

  其實,他姨媽根本多慮了,這樣個性的她,哪可能想不開,還要他當保母,更是多餘!情緒不佳時,找個管道讓她洩洩氣,就也撥雲見日了。

  柔中帶剛,馴服中見潑辣,環境愈是困難,她的韌性就愈是增強,就像物競天擇,最後被留下來的其中一支,可能就是她這種能夠自我解嘲的人。

  嗯……只不過,防禦心若能因人而異,或許會更好。摸著嘴角仍微腫的地方,他不自覺盤算著郝俊文對他態度「友善」一點的機率。

  「叩叩!」

  說人人到,不按門鈴單敲兩聲門的,只有樓上的她。她說那鳥鈴都叫啞了,所以她不虐待它。

  「找我嗎?」開了門,手臂杵上門邊,剛剛的笑意還殘留在他不修邊幅的臉上,看得門外的郝俊女心頭毛毛。

  那種笑意在她看來,叫做皮笑肉不笑,肯定剛做完什麼虧心事。

  「我不找你,找誰?這裡還住別人嗎?」

  「別人?」瞧她嫌惡的臉他突然有捉弄的慾望。「我這裡當然還住著別人,只是流動率大,你要是好奇,我可以列個清單給你。」

  「沒興趣。」潑冷水,是杜絕被人開玩笑的最好方法。

  「嘖嘖!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很沒幽默感。」他好像開始習慣她「暫時」的敵意,偽裝自己,是避免再受傷的良方。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的嘴巴很毒?」下意識,她的目光飄過他的下巴,其實,他要是將那礙眼的鬍渣修一修,應該會讓人「順眼」點的。

  「再毒也毒不過婦人心。」他知她正瞧著他的嘴,所以刻意摸摸還腫著的唇角。

  自知理虧,但就是不想讓他在口頭上得逞。「你……話少說一點會消腫的比較決。」

  看她戰鬥力頗強,他寬慰地一笑。「是你來敲我的門,要不然我的嘴巴剛剛還休息的正爽快。」手摸著褲袋,掏出煙盒、打火機,他又席席地叼上一支煙。「說吧!什麼事?不是好事我不幫。」

  「咳!」他才一燃煙,郝俊女就咳了起來,原本她就是來向他借藥的,昨天淋了一場雨,她現在正發燒,頭腦渾沌。

  見她猛吞口水想消減咳意,他自動將煙熄了。

  「謝……謝謝。」她又吞了口口水。「你有沒有感冒成藥,我想先跟你借,如果沒有,我自己去買。」

  屋裡,不知哪個鐘響了報時聲,現在是十一點整,晚上。

  下意識皺眉,手一下子摸上她的額頭,有點燙。「……也不早說,現在出門太晚了,便利商店在三條街外,二十四小時的藥局也在另外一區,我看我還是帶你到醫院掛急診好了。」

  他轉頭就想進門拿車鑰匙,但郝俊女卻因他的熱心與慇勤而感到不自在。

  「不……不用了!現在時間太晚,不太方便,你……還是先找找屋子裡有沒有藥,我先吃,明天早上再請半天假去看病。」

  回頭盯著她。思忖她現在還在完全抗拒期,任何異性的示好,對她而言都猶如洪水猛獸……

  也罷!在戀愛場上受過重創的人總是這樣,不就像她一樣,另一種則是如同行屍走肉,心頭空虛,甚至對異性來者不拒。她的症狀起碼好過後者,因為……他就曾經當過第二種。

  「你堅持,我也不勉強。」他走進門,而郝俊女則打算在門外等,但一會兒意聽他叫了。「喂!想吃藥的人是你、不幫忙找?」

  「我?」對不對呀?屋子是他的,裡面的螞蟻蚊子長在哪裡也只有他知道,要她幫忙找?真是怪人!

  不過,人要是頹廢如此,裡頭的豬窩大概也乾淨不到哪裡去。以前國中上生物課的心得,要知道某種物種的長相如何來,且看它棲啟地可得知一二。

  不消想,裡面一定是凌亂不……

  「?」可是才走近門,眼前的景象讓她徹底翻案了。

  這屋子明顯是受寵的,因為那兒一角一隅都是花了心思、點子堆砌出來的。它不算華麗,卻很有人性,一看就曉得住了會很舒適。

  顏色舒爽、裝設簡單的藝術陶板牆,是室內不感潮濕的原因;緊貼天花板的頂燈,是屋內明亮無死角的照明來源;屋角堆高的灰色水泥磚上,擺著兩隻玻璃瓶,從瓶中攀爬出來的籐類翠綠植物,是空間裡最富生氣的點綴;客廳和房間的隔閡不是那道木門,而是由門框上垂下來的,有點像報廢牛仔褲裁成的布條簾;還有房間裡,隱約看得見的一張深藍色低床和電腦桌……

  「Madam!Pleasedonotjudgeamanbyhislooks,thankyou。」

  同美男從房間走出來,臉上椰榆的表情與他嘴巴裡抑揚頓挫的客氣話完全不搭,他肯定聽到她那一聲「」,也知道她做了以貌取人的蠢事。

  或許,他早知道她會以貌取人,所以才要她進來幫忙找藥,印證「事實勝於雄辯」、「眼見為憑」這兩句箴言。

  「咳!」試圖以咳嗽掩飾尷尬。「你家……倒是挺乾淨的。」眼睛溜呀溜,又溜回那獨一無二的牛仔褲布簾上。

  突然,她有了新發現。

  她發現這個男人除了」表裡不一」之外,還「公」「私」分明。因為客廳是用來招待客人的,所以佈置得很舒適;而充當工作室的房間才是他的世界,要進去得由他「胯下」過,裡頭他是老大。

  「雖然算不上稱讚,但是還可以勉強接受。」他走進廚房,出來時手上多了杯白開水。「剩下這一顆,不知道有沒有過期,拿去吃吧!」

  前有過期泡麵的經驗,她知道他又跟她開玩笑,接過手,她不遲疑就和水吞下了藥錠。

  「謝謝。」將杯子遞還給他。

  她信任他!他有點驚訝,也有點……高興。「你不怕我在水裡下毒?」

  「怕什麼?吃死了,你被關而已。」一副不以為然。這個人關心不溢於言表,善良不長在臉上的特性,她已經感受到。「那我……先回去了。」

  他看著她,點頭。

  「喂!」只是當她走到門口,他又像不太放心地喊:「你……沒事了吧?」

  腳下停住,她的心間隱隱流過一道溫熱,她知道他指得是什麼,是昨天她所遇上的事,只是他不知道想侵犯她的是曾經和她極親密的人。

  如果他曉得,不知道反應會是怎樣?

  而這個世界上,有三種人會關心陌生人——一是無聊,二是八卦,三是雞婆。

  與其說他雞婆,倒不如說他這個人雖然有張閻羅臉,卻有顆熱心腸,是不是真關心,她看得出來的。

  而她也謝謝他昨天的犧牲,那扎扎實實的一巴掌,整整讓她愧疚了一天一夜,也讓她忘了該胡思亂想。

  然而當她正想開口回應時,尚美男房裡卻傳來電話鈴聲。

  以以為她不想回答,他只好自圓:「我只是想確定,明天這裡不會擠滿警察、記者。」這傢伙!她才剛對他稍微改觀,他又來烏鴉嘴!郝俊女回頭一睹,但後面的人卻已經溜了。

  「喂,電腦工作室……是你。」

  他走進房間接電話,講電話的聲調,是她沒聽過的低柔。

  該是他的她吧?不知怎麼地,心頭悵悵然。

  ☆     ☆     ☆

  聽見外頭門被關起來的聲音,尚美男知道郝俊女已經回樓上去了。

  「我聽到關門的聲音,你那裡有誰在嗎?」電話彼端的女人,耳朵很尖,或許說她已經習慣他地方的每種聲響,所以一動一靜,她幾乎都能透過話筒分辨。

  「剛剛有,現在沒有。」在人體工學設計的椅子上坐下,他又開始玩他的滑鼠。

  「女的?」

  停下手邊的動作、他意外她的關心。自從各過各的以後,通電話的目的都是為了替她紓解苦悶,為他延續慣性,而今天……反常。

  「你對她有好感?」她又問。

  「為什麼這麼說?」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

  「因為你現在的語氣比以往都輕鬆,和我說電話,你總是很平靜。」或許該說冷淡。

  雖然當初提分手、不顧他感覺說走就走的是她,要求不當情人當朋友的也是她,而他還願意當她的垃圾筒,她似乎就該偷笑。但今天的他,聽來確實不同。

  「我是心情不錯。」沒否認也沒承認,他坦率表達剛才的情緒。剛開始,郝俊女不過是他幫他姨媽「照顧」的新房客,但現在,她卻是他無聊日子的趣味來源。

  那感覺,就好像他是曠男而她是怨女,雖然彼此的曠與怨毫不相干,卻可以從偶爾的短兵相接,獲得對感情失望的釋然。

  這種替補作用,和從同性之間得來的純安慰,是絕然不同的!

  「那恭喜你。」話裡帶酸,雖然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吃醋,難道是因為他曾經是那麼愛她,而今他又因另一個女人而打開心方嗎?

  她不確定,但心頭的彷徨卻是肯定的。

  「你今天有事?」他指得不是那些讓人心煩的蒜皮小事。

  不覺,她苦笑。「每次都瞞不過你,你可以當我肚子裡的蛔蟲了。」

  他沒繼續追問,因為他不想破壞當個旁觀者的身份和他等著她自己說。

  安靜了一秒。「哈!要你當我肚子裡的蛔蟲,可能也沒地方裝,因為我的身體裡還有個傢伙。」也許是天氣太寒,她的笑話冷颼颼。

  傢伙?「他答應了?」

  答應?何其艱澀的兩個字,要那男人負責,對她來說根本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求人不如求己。「我要這個小孩,即使他不要,我也要將他生下來。」

  還在肚子裡可以耍賴,生下來她就不信他不心軟!

  隔著線路,尚美男可以聽出她的不平、她的怨尤。

  「一直以來,我做的決定似乎都只是為他,他高興我就做,他不高興我就做……或許我可以遷就這種自古以來就被人墨守著的規條,但惟獨我肚子裡的這一塊肉,我不會再依他了!」

  「你想當單親媽媽?」

  「怎麼,連你也懷疑我的能力?」近似歇斯底里地反問。

  「沒所謂懷疑,我只是擔心你肚裡的小孩,他的未來不會是快樂的。」這一點,他何以這麼篤定?因為他自己就是個非婚生子。

  縱使此一時彼一時,且情況微有差異,但同理可證。

  二十七年前,他年僅十六的母親在鄉下和同村的有婦之夫生下了他。

  由於當時民風純樸,未婚媽媽承受的異樣眼光更勝於今,在不能忍之下,他滿週歲時,他母親就丟下他,另尋未來去了。

  現在的大姨媽,是大了他母親十餘歲的親姐姐,她的名字就填在他身份證上的雙親欄,背負著他母親應負的責任。

  在他進入中學後,大概是心理壓力,那將他視如己出的大姨媽認為他有知道自己身世的權利,於是便告訴了他,那出於善意隱瞞的一個童年真相。

  剛開始,他無措,再過來,他不平,不平為何同儕皆有父有母,為何他偏就要出生在一個不能完整的家庭?雖然父母都仍在世上,但是卻有形同無呀!

  或許是年少氣盛,這些讓當時的他視為污點的身世,無形中迫他走向自暴自棄。

  他曾經經歷過逃學、蹺課、一再轉學的日子,記過和留級如同家常便飯,有一度還誇張到差點被退學,若不是他姨媽四處奔走找人懇求校方,他到最後根本不可能有機會留校察看,甚至連延畢的機會都很小。

  若說他現在擁有安定,該都是他大姨媽給的。有她才有他,有樂天、熱心的她,才有今天不再將背景當借口來

  逃避現實的他。

  他能在命運的歧路愈走愈偏之前做回自己,是他至今的最大好運。

  「不會快樂?」她失落,因為她認同他話裡的一部分,但骨子裡的倔卻還是迫使她忍不住反駁:「如果他真的不要這個孩子,而我……而我在未來的某一天真的沒辦法再一個人養這個孩子,頂多再找個男人就也解決了。」

  負氣的話未出口,她就已經開始後悔有這個想法;等字句吐了出去,她更是開始瞧不起自己。

  要那個男人,剛開始是為了他的優渥經濟,但漸漸,她卻發現自己愈陷愈深。

  早在和他一起之前,他就已經言明自己已經有了對象,未來和他結婚的絕不是她;但為了賭一口氣,為了證明她的魅力,她仍是孤注一擲……

  人不信邪死得比較快,但她卻偏偏徹底不信邪。夜路走多遲早一天碰上鬼,可她卻寧願走慣走的夜路,即使已經與鬼同行。

  若真要歸咎誰,那就歸咎於她的反傳統,她的反骨吧!

  「你愛他,對不對?」

  直到尚美男一矢中的;話筒對方的人才被迫面對她一直無法肯定的事實。只是她卻歎,歎瞭解她的竟不是她孩子的父親,現在她愛著的那個男人。

  這是命運故意的捉弄嗎?還是對她不信邪的懲罰?

  心頭悸動,卻拉不下面子,她佯裝不在意:「我愛他呵?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麼說,可見那幾年的相處,你對我的瞭解仍然不夠,難怪……」

  「難怪你會每每傷了自己。」她低語,像在歎氣。

  「什麼?」

  「你和我一樣,並不瞭解自己,所以才會將自己傷得遍體鱗傷。」耳邊傳來雨滴打在窗框上的聲音,他抬頭看向外面。

  窗外有著孤獨的路燈一盞,昏黃的光線下,是寒夜裡錯落而下的雨絲。

  「還記得一次無聊的聖誕夜,我們做過的一件無聊事。」他提。

  她嘴邊哼笑,沒回應。

  他繼續說:「那一次我們做了雜誌裡的一個性向測驗,題目是:『你(妳)的她(他),是屬於如何愛人的人?』你……還記得我們兩個分別測出來的答案嗎?」

  其實答案早在嘴邊,但卻經過了好幾秒的沉默,她才飄渺地說出來:「我們兩個答案是一樣的,書上說,你(妳)的她(他)是個能為愛犧牲一切,甚至自己生命的人。看完、我們還異口同聲笑說,這是什麼狗屁答案,一點都不准!生命是無價的耶!為了你(妳)而犧牲?!」

  聽完,尚美男輕笑:「你沒忘記嘛!」

  「因為答案實在呆,所以記得特別牢。」她椰榆。「不過這麼無聊的事,你還提它做什麼?」

  「不做什麼,只是想說,這個答案並不是全錯,錯只錯在當時我們愛著的,並非就是那個能讓彼此付出生命的那個人。」

  答案沒錯,錯只錯在他們當時愛的,並非就是那個能讓彼此付出生命的那個人。

  當時的不是,那麼現在的呢?她會肯為那個男人丟了性命嗎?她真的已經愛到不可退的地步了嗎?

  尚美男的話,簡潔卻寓意深遠地傳進她的耳裡,今原本讓雨淋得發抖的她,更覺冬意沁人。

  路燈下,她抬眼眺向頭頂那在上樓高的窗口,想像裡頭的人是不是也像她現在一樣,感觸良多。

  想著想著,不覺刮來一陣冷風,她鼻子一受寒,打了個噴嚏。意外發現電話對頭的她打了個噴嚏,尚美男狐疑地問:「怎麼了?」

  「沒……」

  「小心身體,這波寒流很強,又下雨,很容易感冒。」他曉得目前的她肯定想保住孩子,有身孕的女人抵抗力總會差一點。

  又抬眼,他發現屋子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連……電話裡都傳來沙沙的雨聲。

  發現雨愈下愈大,屋外的人也想先躲進騎樓再說。

  「你等我一下。」她看了下四周,眼前也只有公寓大門前那個小屋簷下能躲人,她快速往那裡移動腳步,但雨卻模糊她的視線,讓她沒注意到柏油路上有個坑洞,她一腳踩了進去。

  「哎呦!「絆了一下,她哀嚎一聲。

  「喂!你怎麼了?」尚美男問,但對頭只傳來呼痛的細聲,於是他懷疑:「你現在在哪裡?」

  她的腳似乎扭了,想爬起來,腳踝處卻傳來疼痛,一時之間,身體的不適加上心理上的空虛,她哽咽起來。

  這個時候,她好想有個肩膀可以靠,固然她明白尚美男的肩膀已經不屬於她。

  「你現在在哪裡?」說不上擔心,他總覺得她就在附近。

  「我沒事,剛剛東西掉下來砸在我腳上,很痛!」現在的她,是狼狽的,她不想讓他瞧見。一向,她在他眼中是個像女神般完美的女人,她左手拿的是從容,右手捧的是自信嗎!

  靜了幾秒鐘,話筒中他的聲音再度傳來。「你站在那裡別動,我下去。」

  「你?」抬頭看,三樓窗邊閃過一道人影,而電話也在這時候被掛斷了。

  不一會兒,他出現在公寓門口,盯著雨中的她,他並未開口,但最後仍因考慮雨有逐漸下大的可能,只好將身上全濕的她,暫時先帶進自己的屋子。

  「這是我離開後,第一次再回這間屋子,它……似乎更有你的味道了。」進了屋內,一在椅子上坐下,她說了。

  這話聽似話中有話,那意思,就好像在埋怨他,為什麼要將她的影子清除得如此乾淨。

  「我一個人住,當然只有我一個人的味道。」回答得很冷淡,與手中斟給她的熱茶明顯成了對比。

  「不歡迎我?」美眸裡沒有大情緒,但明顯在刺探。

  「如果不歡迎,就不會要你進來了。」沒安全感的她素來如此,現在連他也成了她必須刺探的一個,在他和她生疏一段時間之後。

  「是啊!如果不讓我進來,我現在應該還在淋雨……」她苦澀地笑。

  眼前,她是讓他「營救」進來了,只是這男人已不再屬於她,她看著那雙比以前更湛然的眼睛,它們也曾為她而激情過,但卻已不再……

  說罷,兩人就這麼一站一坐,沉默了良久,彷彿已無話可說。

  呵!原來,除了電話裡的制式應答,他們兩人的關係竟然已經走到這麼貧乏的地步,連一個共通的話題,都找不到。

  在他情緒不明的注視下,她不自在地想改變姿勢。

  「嘶!」只是捱不住痛,她倒吸一口氣。

  寒冷的雨夜,她腳上的傷是加倍地刺骨,而那一抽一抽的疼痛,優彷彿正嘲笑著她的貪心不足一般。

  「你的腳扭傷了,明天記得找醫生看看,我這裡有乾衣服,你換下來後不必還給我了。」意思是默許她穿過就丟。

  說完,他真去找來一套衣褲,和一條乾毛巾。

  「我……」接過留有他味道的衣物,她居然有撲進他懷裡的妄想,但一道覺悟劈腦,她立即忍了回去。

  「換好衣服,我載你回去。」

  將她暫時的矛盾看在眼裡,他曉得她的確愛另一個男人很深,所以,他的懷抱才會變成純粹的吸引。

  沒再多留一分鐘的理由,換完衣服,她在他的扶持下,跛著腳走出了門口。而反應地,她瞥著往上層的樓梯,問:

  「你……對樓上的女孩有意思嗎?」從外面,看得見整棟公寓的樓梯間,那落地氣窗,剛才曾閃過了一個女人的身影,瘦瘦的,頭髮中長……

  而就在那一刻,讓她禁不住懷疑,是不是男人喜歡的都是這種類型的女人,而不是像她這麼有『女人味」的?

  這是一般人的觀念錯誤,或是她的想法過於死板?還是白開水根本就比加了滋味的花茶來的「回甘」?

  呵!真矛盾。

  拿了車鑰匙,他也跟著出了門,發現窗外雨已經轉小,想著她的問題,他的嘴邊出現一絲淺淺的笑。

  「不止有意思,是很喜歡,以後……說不定會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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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09: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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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那個讓她頻頻出糗、腦筋打結的頹廢尚美男之外,現在的住處,她一直沒跟熟人或家人提起過,所以她可以說是「安安靜靜」地過了兩個禮拜的療傷期。

  療傷?

  如果當時的難過是因為受了心傷所引起的,那麼這過去的十四天半稱為療傷期並不為過。

  星期六,將在旅行社的正職半天班上完,郝俊女開始一個人在公司附近的街道上亂晃。

  PUB兼職的假日調酒師工作,她已經做了六年,從大三那一年,認識「哈尼」的前一年就開始;但是卻在她發現他另有對象後的隔一天,便已打電話口頭辭去。為什麼?因為那裡是她和他認識的地方,也因為他還有可能會再到那裡去。

  或許知道事情的人會說她只是在逃避現實,但是她卻寧可相信,那是因為她是個不會虐待自己的人,所以選擇離開那裡。

  不愛自己的人,又如何希望別人來愛你?這是她這次經驗的領悟。

  抬頭望著要雨不雨的灰色天空,覺得那正和自己現在的心情吻合。灰色是中庸的,是有點壓抑又渴望發洩的,真的跟她現在好像。

  走過一家金飾店的櫥窗,她不自覺停下腳步,看著裡頭一條和自己脖子上同樣式的K金項鏈。

  難怪!難怪她總覺得還欠著他什麼,以前他買給她的一些貴重飾品,她全在離開的那一個晚上留在公寓,可是卻唯獨漏掉了脖子上的這一條。

  唉!戴久都成了習慣,幾乎以為它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了。低頭看著在手指撫弄下發著微亮的金貝殼墜子。

  不遲疑,她開步往以前的公寓去。

  到了那裡,她搭了電梯直接上了他住的十二樓,星期六的下午,位階經理,但卻同樣休假的他總是不在,因為——

  犧牲自己的時間拓展客戶是他給她的理由。為了不干擾他,她始終甚少詢問;而今,真正的原因似乎也不那麼重要了。

  他想愛別人,或早就愛上別人,都是他的自由。

  雖然她沒法神聖到祝福他,但起碼她的默默離去,還能間接成全他。

  站在深檀色的雕花鐵門前,那一天的情景又自動浮現眼前,不過不知怎地,她好像有那麼一點釋懷了。

  解下脖子上的項鏈,郝俊女在隨身的包包裡摸了一下,最後因為找不到像樣點的呈裝器皿,所以撕了張便條紙,將項鏈裹著,從門縫推進去。

  項鏈呀項鏈!就別怪我無情,這只是物歸原主,遲早一天,你該也會再次找到歸宿的。雖然不曉得是某個人的脖子,或是抽屜角落,甚至是熔金的機器……

  拜拜!過去小鳥依人的郝俊女,今天開始,她將要做個全新的自己,真正的郝俊女!

  對著門,她做了最後決心,正轉身想離開。

  「俊俊!」

  好死不死,身後的門在這個時候開了,而鑽出來的人也在她即將拔腿開溜之前,將她緊緊抓住。

  被扳過身,瞪住眼前一張白皙且戴著金絲細框眼睛的臉,她驚訝。「你……你在呀?」

  「俊俊,這兩個星期你究竟跑到哪裡去了,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

  垂下眼,不想在這個時候再看到他。「我不知道你在,如果知道,今天我就不會……」

  其實除了PUB,白天上班的旅行社離這裡也不過十分鐘車程,他是找昏頭漏掉了?還是沒認真找?還是……根本就沒找?

  那一天,出現在他屋子裡的女子,驚愕的程度好像也不下於她,或許……是那個女子比她更難處理,所以他才選擇先安撫她。

  也因此,她會那麼順利就收好行李,離開了這裡。

  「就不會過來?這裡是你住的地方,你不回來,又該到哪裡去?別說我聽不懂的話了!」兩手猛地抓緊,郝俊女細長的手臂立刻鑲進他頗寬大的掌中。

  聽了他像是氣急敗壞的話,她只是靜靜抬眼,看著他。

  被盯了好一會兒,男人頗不是滋味。

  「……跟我進來!」他一貫的大男人又再度顯露,不過郝俊女自然是拒絕。

  她的雙腳堅決,縱使是因為他的拉扯而移動,卻始終不進門。

  「你別拉我,我不想進去。」

  她眼底透出的冷靜與一絲違逆,是男人前所未見的;以往,她都像只小綿羊,對他事事服從,溫柔到毫無脾氣的呀!怎麼今天?

  「我知道你還在生氣,但只要是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你怎這麼小心眼起來了?」挑剔的語氣,配上斯文的面皮,現在的他只顯內外不搭。

  「很抱歉,我不是聖人,感情的事,我必須小心眼。」

  「俊俊?」

  她的堅定,令他不安,他從來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天……應該說,他根本沒料到她的反應竟會這麼強烈。

  原本,他還以為她氣過了就會回來,只要他再花點時間哄她一哄,一切就跟沒發生過一樣。

  她脾氣不壞,耳根子也該很軟,人更是節儉,平常一些有點價值的東西除非他買,她是絕對不捨得花的。

  所以為了一點小插曲,浪費掉自己在兩人身上一點一點積存起來的時間、心血,之於她,是根本不可能。

  五年的觀察、他是這麼看她。

  兩眼無比地專注,她板開他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指頭,平靜說:「我得走了。」

  「走?」又抓了回去,「你的東西都還在樓下,說什麼傻話!來,跟我進去,你有什麼想知道的,我都說給你聽,我不對的,我道歉。」他又想拉她進門。

  不惜被拉痛,她扯回無辜的手。「要說就在這裡說,說完我就走。」

  「你?」瞪大眼,這真是他頭一次見她這麼拗。不得已,他只好退求其次,他的手暫且松放。「好,就在這裡說。」

  暫且有了自由,郝俊女退離了他幾步,兩人就這麼各據一方,並沉默了好久。就在男人不太沉得住氣,準備開口時,她才說了:

  「我想問,我們五年的感情,是真還是假?」這是她唯一想知道的。

  他立即露出挫敗的表情。「又來了,這傻話虧你還問得出口,存心想挖苦我是不是?你想,一個男人會甘願被一段沒有感情的感情拴住,還整整拴了五年嗎?這麼沒有自由,你以為我會甘願嗎?最近我花在你身上的時間是少了,但那也是為了我們的未來著想呀!你這麼無理取鬧,要我怎麼辦?」

  字面上,他憤慨的回覆聽似毫無破綻,但同樣是局中人的她,卻一下識破。

  「我……沒掛你,也不曾抱怨過什麼,我一直就只是……相信你。」

  或許是她太過遷就,每有疑問,就只會自己想答案搪塞自己。

  但,反過來想,感情若是真的,他又何須她來拴?感情要真存在,他也就不會再在這個時候,反過來指控她妨礙了他的自由,不說他為她犧牲了什麼,這……情何以堪?

  像是說錯了什麼,他急忙為自己辯解;「我……沒說你拴我,我的意思你可別誤會,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呀!俊俊。」

  很明顯,他是說錯了話。

  因為她的服從,正是他喜歡她的原因;她的無異議,正是他一直沒想和她分手的理由;而她的單純和勤儉,更是他相中她的主因。現在目中無男人、自作聰明的大女人滿街都是,和她一樣的,幾乎是少數民族了!

  這麼好的妻子人選,他怎麼能能放過,更何況他已經半供半養了她五年,即使感情並非那麼濃,但習慣卻早已養成。

  或許他就是犯賤,有了乖巧的她,卻還不滿足,有了安定,卻還奢望自由。

  但是縱使如此,她將成為他的妻子,而他也將成為她的丈夫。就算眼前他無法將另一個女人完全剔除,這一點仍是無法改變的。

  「我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她看著他,沒表情。

  沉默、再沉默,看她心意似乎已決,他逼不得已出下下策。

  「有!我還有要補充的,跟我進來!」

  他使力將她拉進門,並將鐵門一腳踢上。

  郝俊女的不安感就這麼冒上來,她不記得他是這樣會使蠻力的人。「我不想待在這裡,你讓我出去。」」

  但他左閃右閃,就是讓她完全無法接近出口。『』俊俊,你真不肯聽我的解釋?」眼底,是一道愈燒愈旺的佔有慾。

  「該聽的我都聽了,除非將我關在這裡,是你的另外一個解釋。」她將瘦高的他推開,一手摸上門把。

  「如果你不接受我的解釋,那我只好這麼做了。」

  在郝俊女將門拉出一道小縫時,男人大掌往門板一推,門迅速又卡緊、他粗魯地將她拉至大廳,並推她跌坐沙發,身軀更立即壓了上去。

  「你……你做什麼!」他該不會是要對她用強吧?她兩手臂硬抵在兩人之間,企圖撐開。

  「既然我的解釋你不聽,那麼我只好這樣留下你。」這是自私,卻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對他而言。

  她面露驚懼。「不,你不是這樣的人,這太誇……嗚!」

  瞬時,她的話被他強霸的吻堵了去,他咬著她的嘴唇,並同時強扯著她的衣服,領間的鈕扣「嗾」地飛迸到旁的地毯上。

  「嗚……啊!不要!住手!快住手!」

  事實證明一切,他用強的意圖明顯,只是,她想推他卻推不開,臉慌亂地狂擺,卻只是讓男人更順利地攻佔她頸間。

  「俊俊,別怕!我會好好待你的,嫁給我,嫁給我……」他的呼吸紊亂,眼神渾濁。

  五年來,在她堅持「初夜留給新婚夜」之下保有的純真,正以巨大的誘引呼喚著他的獸性,這次他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

  被壓在下方的郝俊女,腦子就向被轟炸機炸過一樣,滿目瘡痍。

  她完全沒料到一向斯文的地,居然會想出這種方法來傷害她!曾經疼過她的他,居然會對她使出這麼齷齪的手段!

  天哪!誰來告訴她,這五年,她是徹底白過了,她是徹底當了個笨蛋了,自以為已經將他的個性摸了八成清,結果卻還是通人不淑!

  她拚命抵抗、掙扎,但男人卻憑著他優勢的力道,又將她制服了回去,一會兒,他開始解褲扣。

  「別這樣對我,否則……我會恨你,你也會後悔!」緊咬牙根,期盼他會被她這一句話打醒,但結果卻讓她失望。

  「不……不會,我不會後悔,而你也……也不會恨我。」喘著氣,他抬起上半身,正準備最後一擊,可是卻偏偏在這個關頭看見她複雜的表情。

  她在笑,那笑是失望、懊惱……和冷靜的混合體。

  在他回答她的一瞬間,她開通了,她完完全全將他這個人瞧輕了,包括他的應變能力。

  因為她的笑容來得太突然,所以男人愣了一下。

  「不後悔是你說的,一反手,她對著他幾乎得逞的武器,給予致命、無敵、用盡全力的一抓……

  「啊——」

  趁著這機會,郝俊女一躍而起,她抓起掉在一邊的背包,而後逃難似的飛奔出門。

  在電梯裡,她整理著儀容,除了襯衫的第一顆扣子被扯掉,就外表,應該看不出什麼異樣吧?

  出了公寓大樓,外頭竟然下著會淋濕人的雨。

  路上,她沒想要抬手招車,因為那澆得人冰冷冷的雨水,竟好像能平衡她情緒的混亂般,讓她稍微冷卻下來。

  沿著路,她走了好一下,才在一處公車停靠站停下來,時間碰巧,一輛能通到她新住處的公車駛了過來,但由於她站得太靠近,公車濺起的水又噴了她一身。

  「司機先生,你的車噴到小姐了。」一個老太太上車時,以台灣國語對著駕駛座上的人說。

  「是嗎?抱歉抱歉!小姐,這給你,你擦擦……」司機遞來一盒加油贈送的面紙,頻道歉。

  算是倒楣中的好運吧?這個時候嘗到人間溫暖!

  由於這場小意外,郝俊女一路慢慢淋雨走到公車站的疑問給湮蓋了去,在別人眼裡,現在她身上的狼狽,是這輛公車造成的,而不是一個男人,和一段歷時五年的荒謬。

  該慶幸嗎?

  星期六下午,這一路的公車乘客少,郝俊女就近在博愛座坐下,她拿著面紙,卻沒動作,直到快下車又將面紙原封不動地送給司機。

  「謝謝。」

  一段說短不短的路程裡,幾個媽媽、嬸嬸、婆婆關注的視線下,她說了唯一的一句話。

  ☆     ☆     ☆

  公寓樓下傳來開門的聲音,剛好出門丟垃圾的尚美男下意識往樓梯處探。

  自從郝俊女搬來的第一天被他扔出的垃圾擊中,他就將那「不出門,垃圾進筒」的習慣改掉了,現在他扔個垃圾必定走出門。

  想想,她搬來後的這兩個星期,他這個「副房東」改掉或增加的習慣還真多的過頭。

  第一,扔垃圾;第二,在她想探買較多的日常用品時,充當她的司機;第三,在她要洗澡卻沒水時,去幫她修理樓頂的古老水塔;這些不另外加費也就罷了,還有第四……

  這個第四,是他親切、熱心、可愛的大姨媽硬逼出來的,說什麼怕她情場失意會想不開,要他在她作息不大常時,多注意她。

  所謂的作息不正常,就是太早或太晚出門,太早或太晚回來……

  天!他不過是個早上得上班,下班又得將工作帶回家的電腦軟體程式設計師,又不是什麼落魄女的保母,何況就他觀察結果,她的韌性可能比什麼都要強。

  他既沒看她哭過,更沒看她愁眉苦臉過,甚至……他好像連聲歎氣都沒聽過。

  這種人會想不開?他搖頭輕笑。

  一分鐘過去,尚美男終於看見一顆頭顱慢慢出現。

  走上樓來的,自然只有她,因為四樓是最後一層了。

  「喂!你大姨媽又來了?要不然怎走這麼慢,又忘了把門關上?雖然自動鎖是壞的,但你也得顧顧其它樓層的居家安全。」他習慣這麼開她玩笑,用冷淡的語氣。

  自從那一天他以一碗豬肝湯收買了她的心。她現在起碼不再將他當變態看。

  但,今天她的回應卻比他更冷淡,她一聲也沒吭。

  終於她以龜爬的速度走上來,經過尚美男面前,又慢慢跨出腳……

  「喂!怎麼了?」她的頭低低的,衣服濕透又有點髒,看起來很像被人欺侮似的。

  「……」繼續往上爬。

  感覺不對,他拉住她。「你不理我沒關係,但我姨媽卻怕你情場失意想不開,如果沒事說一聲,我好交差。」

  沉默好久。「是嗎?如果我想不開,你姨媽要你怎麼辦?」』

  聽她類似還擊的回答,他稍微鬆口氣。「我怎麼辦?當然是趁你什麼都還來不及做之前,先將你趕……」

  不禁,他停了口,因為她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是令他疑惑的。

  她哭過嗎?不像!因為眼白沒紅、眼袋沒腫,但是,神情卻空洞的可以。

  接著,他的目光往下移動,不禁,他皺了眉。

  她衣服的糧鈕扣掉了,鎖骨間還有「可疑的」紅色痕跡,他的視線再度快速回到她臉上,而望進的則是她略帶狼狽的表情。

  像是被發現了不堪,郝俊女的手馬上往領間一抓,轉過頭,並急著想甩開他抓在她手臂上的手。

  「是誰幹的?」不知不覺,他竟問出口,就好像他若得知,就會馬上和答案所指的人拚命去似的。

  雖然他明白這樣對不知受過什麼委屈的她,可能是第二度的傷害。

  「不干你的事,放開!」她感覺他抓得她好緊,於是她甩得更用力,腳下又努力往階梯踏。

  「……」她說得對,這是不干他的事,他充其量不過是她的房東,這比私事還要私事,根本沒有他追問的份。

  不過,發自心底,他就是不想放,因為現在的他真相信他姨媽的話,只要他一放手,這女人有可能去尋短,因為她的側臉看來是那麼地……悲!

  「你到底放不放?」掙扎暫停,她的背卻因激動而顫動。

  「抱歉,現在不行。」他肯定。

  郝俊女猛咬本來就凍得發白的下唇。

  什麼跟什麼?她的事關他屁事,他不過是幫他親戚管理公寓的頹廢男,犯不著連房客的私事也管,即使……即使現在她真的難過到想尋短,也不會選在他的房子裡的!

  為什麼……為什麼讓她遇上的男人都這麼欠扁?

  激動加難過,困窘加一個笨男人聽不懂她的話,郝俊女心頭的火是愈燒愈烈,現在的她,好想揍人,誰都好,只要讓她揍一拳,一拳就好!

  人選不做他想。「你再不放手,我要揍人了!」

  她很有道德,先警告他,只是身後的人似乎將她的話當耳邊風。

  牙根咬緊。「這是你——自、找、的!」

  一說完,她立刻回身,而集中全身所有力氣的手,也刮上他的臉。

  「欠一丫!」

  光聽迴盪在樓梯間的響亮巴掌聲,就能夠想像她的力道驚人;而也因為被打的人沒閃躲,所以血手印才幾秒鐘就浮上他的臉頰。

  也許是力氣已隨著怒氣由這一掌徹底釋放出去,又或許今天已經過於疲憊,甩完這一巴掌,郝俊女幾乎是同時往前踉蹌。

  幸好尚美男反應快,他將她緊緊抱住,而後自己順勢也在階梯上坐下,就這樣,全身濕透的她在他懷裡安靜了好久,沒再掙扎。

  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你……抱夠了沒?」她的聲音在他的胸前響起,啞啞的。

  「還沒,在確定你不會再打我之前,我不會放。」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低低的。

  「我警告你了。」

  「我聽到了。」

  「那你為什麼不閃?」在她倒下的一瞬間,她看見他的眼神,他是擔心她嗎?還是她看錯了?

  「因為我閃了,這棟公寓明天肯定會上頭條。」

  「你?」猛然將他推開,郝俊女跌到一邊,但仍不出他手臂圈圍。「……我已經夠背了,你還咒我!」不禁,她要懷疑是不是只有碰上他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她才會頻頻失控,變得如此暴力?她苦笑。

  「我沒咒你。」他盯著她,覺得生氣的表情還是較適合她。

  「哈!那我多謝你的祝福!」雖是謝話,但卻是從齒縫間迸出來,銳利的。

  力道適中地抱著她從臉推測不太出來這麼骨感的身體,尚美男不自覺望住她頭頂的髮絲,他發現那一整片都是烏黑柔細的。

  老一輩的人說過,頭髮黑又細的人會好命,她這個有好命運的傢伙,現在不過是碰上生命中的某段小不順罷了。人遇到不順,總是會那麼暴躁一點,那麼一點……看什麼什麼都不順眼,他……就算行個善吧!

  「喂!」他在她耳邊大聲喊。

  「幹嘛?」她反應一拳又要揮過來。

  這一次他閃開了。「沒想到你瘦歸瘦,倒是挺有料。」

  「料?」真的推開他,她詫異他的眼光,也詫異他的百無禁忌。

  他是不是不曉得她剛碰過什麼事?才差點遇上性侵害,又馬上碰上性騷擾的女人可是什麼事都可能做得出來。

  比如,拿把尖刀將對兩人份的恨一起發洩在他身上。

  看著她恨恨的眼睛,他笑說:「別想砍我,因為我說的料,是你那福氣的臉。」

  福氣?說什麼呆話!這一段時間,她只知道什麼叫做背,什麼叫做衰,早忘了形容好運的詞有哪些了!

  知道他這又是另一個想引她腦子開通的點子,郝俊女聽在耳裡,卻感受在心裡。

  她兩手往後撐,想站起來,但最後仍是有賴尚美男幫她,他還「好心地」幫她走了二十幾階。

  一直到走回四樓門前,她始終沒抬頭看他;因為他剛剛沒躲開她的巴掌,若是看見那巴掌印,她將會開始自責。

  而現在,她恐怕是連自責的力氣都沒有了。

  開了門,兩人杵在門口,沒進去。「你回樓下吧。」沒想讓他進門,她對他說。

  「我就站在門口,等你真的沒事,我才回去。」他在和她殺價。

  「有賴那一巴掌,我不會想不開。」

  這是實話,她的鬱悶的確因為那一下而有了某程度的釋放,縱使由以前的公寓回來的一路上,她真有不好的想法,然而這一刻,皆已消散了。

  「你做你的,換衣服我不會偷看,可以走了,我自然會走。」應該說,他放心了自然會走。

  「你這個人……」她終於抬頭看他,也終於看見她的怒氣在他臉上留下的遺跡,不覺,她別過頭。「……真煩!」

  聽了,他不怒反輕笑,也放開了她。

  得了自由,郝俊女行動緩慢地到臥室拿出乾衣服,而後進入浴室沖洗,好久,她出來,而他也真的還在那裡,他該不會是想等她睡著才走吧?

  她又踱回到臥室門口,跟著以餘光瞄他。「還沒想走?」

  「要走了。」

  果真,他背過身,順便將反鎖的門帶上。

  「喂!」在門半掩的時候,她叫住他。

  他停住,然後往後看,前一秒還以眼角偷瞄他的人已經背過身,她舉起右手。

  「我……沒事,有事的是它。」她亮亮她的手。

  的確,除了傷心,今天被奪走清白的,是她的這隻手。

  很意外她會肯說,就算只是個小小回應,他的擔心似乎就能減去大半。「它……怎樣?」

  「它今天沒了清白。」

  「為什麼?」皺眉,懷疑她還有心情跟他開玩笑。

  猶豫一下,她朝臥室走進去。「因為猴子偷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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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19 00:09: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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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問,什麼時候,怎麼樣的情況下,會讓一個原本逍遙自在,精力旺盛又魅力十足的男人,變成顧人怨的變態男?

  答案是:半夜,下著大雨,天氣寒冷,工作趕了三天三夜趕不完,加上又被人以淫威逼迫,非要他等到四樓新住戶來報到才能睡覺的時候!

  回到屋內,尚美男又坐回他的電腦桌前。

  昨天傍晚之後,他原本就不大順遂的日子,似乎又多了一個攪局的,因為他的大姨媽來襲。

  大姨媽,媽媽的姐姐,這棟老公寓的主人,住戶口中的房東太太,也就是提供他這層免費住處的人,昨天傍晚打了一通電話,跟他交代了近一小時。

  他不知道女人到了可以抱孫的年紀,是不是都一樣這麼多話?三「姑」六「婆」,姑婆姑婆,大姨媽也屬這一輩,就算是吧!

  應該是出於關心,一通電話,他那姨媽便將樓上新住戶的背景資料,矩細靡遺地交付給他。

  她說她很惹人憐,和交往了五年的男友剛分手,因為他雙腳踏雙船,欺騙了她的感情,所以她要她這個外甥多多幫忙、照顧,以下點點點……

  其實,這些只要一分鐘就能描述完畢,但是他卻得再多花個數十分鐘,才能如願將電話掛上。

  為何?

  因為他那親切可愛,熱心助人,並且打算競選下一屆民意代表的大姨媽,又趁了這個機會將她「自助者人恆助之,人助者天恆助之」的政見、理念發表了一遍,為了繼續在這個住了好幾年的窩待下去,所以他忍了!

  而她,那個「惹人憐」的女入,現在應該正悠哉地泡著面吧?抬頭盯著天花板,他自認倒楣地臆度著。

  昨晚,他在她紊亂的呼吸裡嗅到淡淡的小麥發酵味,也許是太無助,所以才會將私事毫無防備地對話筒另一方的人傾吐;不過,也幸好她運氣好,接收的一方是他善良的大姨媽,和他這個……沒安壞心眼的男人。

  拿起租賃契約,他再將上頭新簽上的名字看了一遍。

  「郝俊女……」俊女?

  好巧,和他的名字交錯排列,就成了人人喜歡的形容詞。只是,擁有這樣美意的名字,感情卻都不順利。

  他,更巧地也跟她一樣,都曾和交往甚久的對象分手,狹邃的眼盯住面前慘白的電腦螢幕,思緒飛到了以前。

  玫瑰,帶刺的玫瑰,從高二那一年他一眼瞧中還是新生的她以來,他都是這麼形容她的。

  她不算極美,但卻滿帶女人特有的魅力,是男人非常難以拒絕的那一類型。

  男人是視覺的動物,這句話說得不差。

  論外表,她和他的契合度達百分之九十,人人投以欽羨的目光時,他是驕傲、虛榮的,這一點他並不否認,因為這是人性。

  再說個性,她的長袖善舞,也和他的內斂相吻相契。他喜歡她帶給他的多變化,也喜歡她帶給他的新鮮刺激,只是,在這相輔相成的表相下,他卻完全忽略了一點——她那日益勃發的野。

  高中畢業,他們先後成為同一所大學的學生,而大學畢業後,她選擇立即就業。

  在大公司的公關部門任職,她似乎如魚得水,或許是視野漸廣,原就處世圓滑的她,更顯八面玲瓏。

  這與繼續進入研究所讀書的他,不僅生活習慣相悖,就連先前謀合的觀念也漸漸遠離。

  高中兩年,大學四年,加上兩人選擇歧路後的一年半,七年多的感情他又怎能說放就放?

  事實上,分手是誰提的,對他而言並不重要,他只希望兩人都能為這一段感情擔一份責任,畢竟雙方都付出了時間、精神。

  愛到濃時,可以血乳交融;情到淡時,將兩個人緊緊栓鎖,卻已無意義。在他準備跟她求婚,也是兩個人正式告吹的那個晚上,她這麼對他說。

  字面說來,他無異議,而就兩人逐漸膠著的狀況,他更不想多說什麼,既然她想飛,那他也就放她飛了。

  但離了巢的鳥兒都能一切順利嗎?而將鳥兒放飛的人,也能一點也不掛心嗎?這個問題,他到現在依舊是理不清。

  「嘟……」

  手邊的電話響起,截斷了他的思緒,放下把玩中的滑鼠,拿起無線話筒。

  「喂!電腦工作室。」一貫的低音,有沉澱人心的作用,至少對話筒彼端的人是的。

  「是我。」有鼻音。

  是他的玫瑰。「怎樣?」

  「沒怎樣,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陪我說說話,好嗎?」

  「想說就說吧。」分手兩年多來,她打來的電話,只要他在,就無一不接。

  有人會問,分手後的戀人作不作得成朋友?這答案,他不予否定,但他卻可以確定,他們兩人的關係已不再是朋友。

  因為朋友沒事時可以噓寒問暖,可以偶爾見個面敘敘舊,而他們倆自各奔東西之後,這些動作就不曾再出現過。唯一有的,是她主動打過來的電話,在某些特定情況下會打過來的電話。

  所以,兩人之間的交流,充其量只能算是慣性。

  「你最近……好吧?」距離上一次談話,已經過了兩個月。

  「有吃有喝,死不了。」修長的指頭又摸上滑鼠,眼睛盯著畫面上閒晃的箭頭。

  輕笑了聲。「你還是一個樣。」

  他給她的印象,始終是外冷內熱的,瞭解他的人,總會被他的外表和說話的語氣給騙了。

  「我就是我,當然一樣。」將視窗一個一個關掉,他準備關機休息。「那你呢?」

  兩個月理發生的事情可多也可少,問候也算是種慣性。

  只是他問完話,話筒裡卻空檔了好久,女音終於才憂鬱地傳來:「我……懷孕了。」

  「是他的?」眉頭下意識皺起。

  今天的情況,是他認定為特殊狀況裡最糟糕的一個,而他所指的「他」,就是她交往了近兩年的男人。

  雖然她不定時打來的電話,能讓他大體瞭解她的狀況,但除了她自己願意透露的部分以外,他從不會想主動探知更多。

  多問只會增加無謂的困擾,而既然不會再回頭,又何苦互擾?

  掛掉電話,他仍是和她分手的他,而她還是那個為求更優渥環境而離開他的她,這是兩人共通的默契。

  「除了他,還會有誰。」與尚美男分手後的第156天,她和現在的他認識,她自許是個堅貞的女人,絕不同時進行兩段感情,所以只會是他!

  「我沒別的意思,你別想太多。」聽得出她情緒不佳,他柔聲安慰,拿下只在工作時戴的眼鏡,他揉揉酸痛的眼睛。

  「我知道。」有點哭腔。

  「想怎麼做?」

  「我……我不知道。」她的聲音模糊了一下,該是將話筒拿偏做著其它事,五秒鐘,吸鼻涕的聲音隱隱傳來。

  「……」沒追問,因為他瞭解她的個性,她向來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該走哪一步。

  吸吸鼻子,聲音有些顫抖。「他不要……該死的!他還是不要我的孩子!」

  這是她的第二次了!

  「孩子是你們兩個的,不單是你一個人的事。」

  「這我當然知道。」

  「那他知道嗎?」既然不作防備,當然要有懷孕的打算。有過一次經驗,他認為同樣身為男人的他,該會不齒再讓一個女人自己去承擔後果。

  「他……很忙。」

  聽了,不覺歎氣。「我認為你該多愛自己一點。」

  「我……」欲言又止。「……我是很想多愛自己一點,但是,如果多愛自己會讓我失去他,那我……」

  「你好傻。」螢幕停在選擇關機的畫面,他沒去按,就讓它停格在那裡。

  其實,她目前的情況,就和眼前的電腦畫面一樣,可以選擇暫停、關機、或重新開機,這三個選擇都遠遠比選擇取消,再次跳進一堆混亂的好。

  但他知道,她絕對不會選擇能夠脫身的這三個。因為,她是他印象中的玫瑰,既野又始終偏好孤注一擲!

  「我是很傻……但是,我能有選擇嗎?」

  電話裡的回應很微弱,像在喃喃自語,尚美男知道她又在發呆了。

  每當她有這種徵狀出現,他便只有更與她疏遠的感覺,因為這是當她彷徨時才會有的反應,而能讓聰明的她彷徨的,就只有……

  「啾——」

  屋內,迴盪起一長聲鳥鳴,那是他屋子的們鈴,因為有點歷史,所以是啞的,像感了冒。

  「有人按鈴嗎?」穿過話筒,怪怪的鈴聲傳至彼端,也拉回她不集中的意志。

  「對,你等我一下。」放下電話,他離開房間。

  因為公寓下面的大門自動鎖故障,所以進來的人已經來到他的門口,應付完門外的人,一會兒,他再拿起電話。

  「是我叫的瓦斯送來了,我得幫忙。」瓦斯是給四樓的落魄女的,他還順便訂了一具熱水器,就當造福她以後的各屆房客。

  沉默一下,她酸酸地說:「你去忙吧!我……沒什麼事了,需要你的時候再call你。」

  需要?聽了,尚美男心裡頭猛地不是滋味。雖然他曉得她只是無心之失,只是不喜歡由他主動結束對話,但這句話卻讓他覺得自己可有可無,被忽略得難受,一如既往。

  渾然間,一股抗議的慾望在他的腦子裡醞釀,不知不覺,他作了反擊。

  「OK!等你有『需要』的時候再call我,現在的我要趕快去滿足另一個『需要』我的女人了,拜!」

  「喀!」他掛她電話,有史以來第一次。

  ☆     ☆     ☆

  未久,四樓——

  看著安裝熱水器的瓦斯工人離開,郝俊女將注意力再度移回廚房外面探頭探腦的那個人……

  呃……是不太放心又將瓦斯開關再檢查一次的頹廢男身上。

  「我得付你多少錢?」一分鐘後,他走進來,她對著他問。

  從她身邊走過,他有點意外她竟沒像之前避瘟疫似的往後退。「熱水器是租房子附贈的,瓦斯費則加在這個月房租裡。」

  「附贈?」哪有這麼好的事?她覺得怪怪,一會兒,她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啊了一聲。「對了!我的押金好像還沒給,對不起,我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出門,身上現金又不夠,等一下出去領了再拿給你,一萬塊……還差四千,等一下再多提幾千,要吃飯……」

  在空蕩蕩的客廳裡站著,他回過頭盯著喃喃自語的她。「喂!你的口袋裡有六千塊是吧?」

  臉色丕變。「你……你怎麼知道?」

  天哪!這個頹廢男該不會又打她什麼主意了?昨天想劫色,今天想謀財嗎?斜眼望了下尚美男身後的唯一逃生路線,她刻意不關上的大門。

  知道她腦子裡正轉著什麼,他冷淡哼了聲:「我對你口袋裡的錢沒興趣,不過若不改掉碎碎念的習慣,你遲早有一天會上社會版。」瞥了眼她攪手指的動作。

  攪手指、碎碎念是一個人緊張時的反射動作,加上她對他處處防範,還有點……「以貌取人」?他便可以推測出她個性上的一些特色。

  她眼睛睜得圓圓的。

  「我沒咒你。」嘴角出現微笑,但一瞬即逝。

  不是咒她,是嘲笑!很不巧,他那自認沒人會發現的笑容正好被她瞄到,郝俊女心頭像被什麼絆到一樣,思緒踉蹌了下。

  昨天之前的她,或許會認為別人的嘲笑、椰榆都是藉以改進自己的機會,但今天開始,她將不再一味為別人改變自己,她要多為自己活!

  「你……」

  「鈴……」

  突然,一陣不識趣的電話鈴聲充塞在空空如也的屋內,打斷了她報復的絕佳機會。她雖非常懊惱,但卻更不知所措。

  因為她才搬進來不到一天,那電話肯定不是找她的,那她移是不接?嗯……不接!

  很合作,那電話鈴聲就在她默喊不接的同時,靜了下來。只是當她鬆口氣,正準備將剛剛嘲笑自己的頹廢男「請」出門之際,那電話鈴聲又再度響起。

  「去接吧!可能是我姨媽打給你的,麻煩順便跟她說我在這裡,謝謝!」

  麻煩?謝謝?剛剛還嘲笑她,怎麼一下子這麼禮貌起來了?狐疑地瞪了他一眼,郝俊女走進房間接電話。

  未久,她探出頭看看尚美男還在不在。

  「喂!你家大姨媽找你。」

  他正倚在門邊,像早料到她會叫他。

  待他進去後,郝俊女在客廳揀了個地方杵著,不禁,她想起房東太太剛剛對她說的,她說她應該很適合她的外甥,還說她的外甥會好好照顧她,要她安心往下。

  適合?照顧?真怪!雖然和房東太太的對話頗愉快,也大概能分辨出她是個熱心、善良的人,但是……

  哈!雖然以貌取人實在差勁,但這情況真的很難不讓人聯想到,頹廢男應該是長得太有「脅迫感」,所以至今仍無對象,所以才會需要家人的強力推銷,還有呀……

  「噗!」忍不住,她笑出聲。

  還有那房東太太實在堪稱topsales,五句話裡頭就夾雜了三聲「我們美男」!

  嗯……與其要她將「美男」這個名字和他「痞痞」的長相湊在一起,她還情願是房東太太自己為了美化「產品」,而自行添加上去的。

  這房東太太還真是可愛!

  搖搖頭,郝俊女只專注於自己的天馬行空,而忘了繼續注意房裡那個人的動靜。

  房裡,尚美男已講完電話,而當他正想出門時,卻發現彈簧床墊上睡袋旁的「異狀」。

  雖然窺探人隱私實在差勁,但它們就擺在那裡,要他不注意也難!

  那裡,一件「琥珀金色」的襯棉內衣,加一件「琥珀金色」的中腰束褲,被攤成人型擺在上頭,旁邊還放了幾包女子衛生用品,日用、夜用加護整一字排開。

  這個?忍不住,他笑出聲。

  由大概的情況看來,這套underwear應該還沒被使用過,因為上頭的標籤還在,落魄女是拿它來欣賞的?還是正準備將它開用?

  嗯……先不想她真正的用途,大學時候他參加的社團,社團老師曾在課堂上拿顏色分析過人的個性。

  琥珀色?

  喜歡琥珀色的人天生熱情,活力十足,遇感情不順遂時,有可能會產生強烈的警戒心,處事也會較平常失去圓滑,甚至變得暴躁。

  也許,她對他過度的防備是因此而來吧?因為他和傷她的人一樣,是個男人!他猜。

  「你在看什麼?」

  好不巧,就在他腦袋瓜自行想分析下去的時候,郝俊女那驚訝摻著不悅的聲音就從身後傳來。

  「我什麼也沒看到。」轉過身,尚美男的表情是一級的冷靜,彷彿真沒瞧見什麼一樣,他悠哉地走出門。

  「你真的什麼也沒看到?」將秘密迅速收進行李袋裡,郝俊女緊張兮兮地跟出。

  琥珀色是她喜歡的顏色,買下這顏色特殊的機能內衣褲也是一時衝動,但至今她仍沒穿過,因為她曾旁敲側擊地試探過她的上屆男友。

  「你覺得……穿琥珀色內衣褲的女人,該是怎麼樣的個性?」她問。

  「琥珀色?」他露出奇怪的表情,而後不以為然地回答:「這個女人應該有點怪癖。」

  「怪……怪癖?」她的心推了一下。「那……如果那琥珀色的內衣墊了厚棉墊,內褲加強了腹臀提高修飾咧?」

  「少無聊了,你們女人最喜歡操心這些東西,其實衣服底下的身材怎麼樣,聰明一點的男人一看就曉得,再怎麼掩飾,都是換湯不換藥。」

  「那……」

  「嗯?你該小會告訴我,買了那套內衣褲的人就是你吧?」

  「不……不是,怎麼會,我怎麼會有……」

  怪癖?哈!就因為這個讓人聞之卻步的回答,所以她到現在仍將它當作秘密,連動都沒動過地壓在箱底。

  要不是她捲鋪蓋,今天她的秘密可能還是個秘密。

  尚美男盯著發怔的她。「要不然你希望我看到什麼?」

  「我……」

  扯扯唇角。「剛剛我只和我姨媽講電話,其它的什麼都沒做,你可以放心。」

  呆了一下。「……喔。』」管他說得是真是假,只要他不大肆宣揚,她就姑且信之了。

  「喂!」走到門邊,他又回頭喊她。

  「做什麼?』

  「我姨媽逼我帶新房客熟悉環境,你去不去?」

  「我?」新房客指得不就是她,而且他說的還是「逼」,既然這麼不情願……

  「怎樣?除了上班,平常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過這次帶你,我可以不另外收費。」從緊繃的後褲袋摸出一盒稍微壓扁的煙,再掏出打火機,他點了抽了。

  不喜歡看人抽煙,更不喜歡聞煙味的郝俊女不覺皺起眉。

  不過,她仔細想想,昨天晚上搭計程車來這裡,一路上好像不怎麼熱鬧,如果要添一點日常用品肯定還要走上一段路;但現在的她捉襟見肘,沒那能力再應付多餘支出,既然他要讓她「利用」,那麼……

  「咳!如果你把煙熄了,並保證不對我怎樣,我就跟你去。」待會兒,她會記得把所有防狼的用具個都帶齊。

  二話不說,熄了煙。「走吧!」

  二十分鐘後,兩人在中型的超市繞了一圈;再過十五分鐘兩個人將各自添購的東西先擺在尚美男的車裡,然後一前一後走進巷子型的小夜市。

  因為才下午三點多,大多數的攤販都剛開始整理,說真的,中午那一碗泡麵雖然體積小,但熱量卻足以讓她撐到晚上,現在又吃,好像太早了。

  何況她生理期才第二天,下腹還是不舒服地影響她的食慾,再加上軟囊羞澀,現在吃晚一點一定又會餓,那到時候不是又得消耗掉一碗泡麵?

  嘖!一碗泡麵的錢也是錢,省下來也能積少成多哩!

  郝俊女望著走在前頭的背影,思忖著現在吃東西的好處與壞處,而後邊走邊掏著皮包,想將裡面值錢的東西清點個大概。

  在一處攤販前站定,尚美男和老闆很像頗熟地哈啦了幾句,一下子,冒著熱氣的食物就被擺上小桌。

  他自顧自地拿來椅子坐下,開始進攻碗裡頭的當歸鴨麵線,幾乎忘了後面還有個郝俊女杵著。

  一直等到老闆又將另一碗熱呼呼的食物端上桌,他才回頭理她。

  「過來坐吧!」他將吃的推到桌子對邊。

  狐疑地皺起眉。「我不餓。」她又低頭將皮包扒開了點,清兵點將。

  瞇起眼,他盯著她幾秒鐘,將頭轉回去。「這碗不是讓你用來吃飽的,還有,老闆可以保證設下藥。」

  聞言,她終於肯抬起頭,並看到那小攤老闆笑著對她點了下頭。

  東西不用來吃飽,那要用來做什麼?

  沒下藥?哈!老闆的證明似乎強過他的!

  沒搭理那繼續解決當歸鴨麵線的尚美男,郝俊女只好奇地將脖子伸長,往桌子對面的碗裡一探,忽然,她臉色一僵。

  天!在公寓時,他還說他什麼都沒看到?碗裡,是十分「補血」的豬肝湯耶!

  看得失神,她撥著皮包開口的手一滑,那放在最容易得手地方的東西全數掉了出來。

  聽到嘩啦啦東西灑落的聲音,尚美男反應回頭。

  「咳!」但地上躺著的東西卻惹得他被麵線嗆到。

  「……」在兩個男人怪異的目光注視下,郝俊女將地上的東西一一拾回皮包內。

  先是一瓶防狼噴霧劑,再來一小把防狼電擊器,還有一把瑞士刀,一把已經將銼刀掏出來的指甲刀,加上一個哨子,一隻沒套上筆蓋的原子筆,最後……一小截磚塊?

  「這個不是!」她故作鎮定地將磚塊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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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22 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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