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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孫自荺]太平公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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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8:53:4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4
她是大唐帝國中最受寵愛的女人——太平公主。夢回唐朝,大明宮風云際會,江山美人,千古英雄盡折腰。
   太平公主是我國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她不僅僅因為是中國曆史上第一個女皇武則天的女兒,而且幾乎真的成了“武則天第二”。
   其實,太平公主一生很不太平,她的血管里流動著的是她那極不安分的母親的血液。從小,她驕橫放縱,長大後變得凶狠毒辣,野心勃勃地覬覦著那高高在上的皇位,夢想像她母親那樣登上禦座,君臨天下。然而,正如一位哲人所言,曆史往往會發生驚人的重複,但如果第一次是以喜劇面目出現,第二次則以悲劇結局告終。太平公主雖不乏心機和才干,也曾縱橫捭闔得意于一時,但終未能承傳母志,位列九五,只是在史書上留下許多五顏六色的斑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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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天使(八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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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8:54: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烏龜疊羅漢


  
  唐時,民間流傳一種精奇絕妙的龜戲表演,太平公主小時最愛看,從而拉開她緊張激烈且戲劇性一生的序幕。

  這兩年的長安城非常熱鬧,就好像發得一盆特別旺的面,鼓鼓囊囊,蓬蓬松松,脹得越出面盆橫流四溢。莫說那些繁華的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流如潮,就連以前一些僻靜的背街小巷,也是人群如織,川流不斷:做生意的肩挑小販,包醫百病的江湖郎中,耍把式,變魔術,賣春藥,問卦算命,斗雞玩鳥等等行當,在大街鬧市實在找不到立足之地,便向僻靜的地方擠過來。他們靠一條板凳,或一張桌子,或一幅布幌,甚至只消掃出一塊乾淨地方,便就地設攤。兩通鑼鼓,幾聲吆喝,人們就被吸引了過來,于是在街巷兩邊便畫出許多人的圓圈。直到日落黃昏,燕雀歸巢,攤主們開始清點他們或鼓或癟的錢包,發出笑聲或歎息時,人群才漸漸散去。
  這兩年長安城非常熱鬧固然是因為連年太平,風調雨順,老百姓日子好過些;還有更主要的原因是這兩年朝廷不斷采取寬恩措施:大赦天下,減免糧稅,放賑救貧……使百姓得益不少。
  可知道,朝廷這兩年為什麼一再“皇恩浩蕩”澤被天下嗎?也就是說,那盆發得特別旺的面是誰撒下的酵母呢?人人心里都明白,這應歸功于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便是曆史上大名鼎鼎的武則天。
  這個武則天在宮廷斗爭中,依靠自己的美麗嫵媚和陰狠毒辣,連連得手,由昭儀而皇後而天後,後來竟與唐高宗並稱為“二聖”。這在中國曆史上已是絕無僅有的了。但她並不滿足,她還要創造一個更驚人的奇跡:要當女皇。于是她在宮廷內廣用計謀的同時,對宮廷外的百姓普施恩惠,以收攬民心。甚至連域外的異國他邦,也從她那里得到比以往更多的好處,引得外國使臣商賈云集京都。中國人加外國人,把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塞得滿滿的。
  比如今天,就有父子二人從鄉下趕到長安城,找一塊街邊空地,兒子拿出掃帚細細打掃乾淨;父親從肩上取下一個包袱,慢慢解開,從里面取出只木箱,小心翼翼放在面前。然後取過包袱皮,從頭到腳撣去塵土。撣罷,又對掃地的兒子喊道:
  “二龜,過來我給你禪撣。”
  這二龜今年七歲,長得眉清目秀,聰明伶俐。聽父親叫,放下掃帚走過來,站在父親面前,把身子轉來轉去,讓他渾身上下撣個遍。
  這時,已漸漸有人圍了過來,都好奇地望著這對父子和那木箱,七嘴八舌地猜測著,議論著。有的說是賣藥的,有的說是變魔術的,而其中一位年歲大的人大聲糾正他們說:“你們都沒猜對,他們是表演烏龜戲的,那中年漢子就是有名的烏龜韓,那孩子是他的兒子,叫韓二龜。”
  依今天的人看,說誰誰是烏龜,那是絕對罵人的話,可那中年漢子聽人叫他“烏龜韓”,不但不生氣,還笑了笑表示認可。他還給自己的兒子取名“二龜”。這豈不很奇怪嗎?
  其實,把烏龜用來罵人,是宋以後的事,那以前可不是。因為龜主壽,唐代人用龜作名字的人多的是,如陳龜齡、陸龜蒙等還都是著名人物。影響所及,來中國留學的日本人也以龜為名。至今,日本人中還有取名用龜的,如龜田、龜山等。如果遠溯曆史,早在戰國時代,統軍大將軍的旗幟上多半畫個烏龜,用以象征吉祥和勝利。可見烏龜在中國曆史上也曾榮耀一時,只是到後來,人類更加進化了,思維更加發達了,聯想也更加豐富了,因烏龜頭一伸一縮,與男性某個器官頗為相似,于是聯想下去,“龜兒”、“龜孫”等等罵人之詞便流傳至今。
  閑話休絮,且說烏龜韓撣罷土,撿塊爛磚頭靠牆根坐下,取出煙袋,美美吸了兩袋煙。隨著最後那縷嫋嫋上升的青煙,舉頭看看天空,時候已經不早,便向身邊的兒子仰了仰下巴,說一聲:“干唄。”
  二龜聽到父命,麻利地從布袋里取出一面銅鑼,隨著當當當一陣鑼響,便是一陣稚聲嫩氣的吆喝:
  “喂,大家都來看,烏龜疊羅漢。疊了寶塔尖又尖,疊個陀螺滴溜轉。小孩看了長得快,老人看了老得慢。不老不少看一遍,好運跟著你屁股轉……”
  兩遍鑼聲後,人已圍得水泄不通。但見那烏龜韓輕輕打開木箱,取出一面小鼓,提出一個竹兜。而後,扣好木箱,從竹兜里取出大小七只烏龜,隨手放在木箱蓋上。
  那些烏龜大的如飯碗,小的如雞蛋,一個個老老實實在、箱蓋上趴著,絕不亂爬亂動,只是伸頭縮腦,睜著閃亮的小眼睛東瞧西望。
  這時,烏龜韓敲起了小鼓,或重或輕,或快或慢,抑揚頓挫,節奏分明。
  隨著鼓聲,木箱上的烏龜開始爬動了,最大的那只首先占據中央,面向觀眾把頭高高揚起,其余六只,依大小順序,圍著大烏龜爬成一圈,也都把頭高高揚起。來了個“集體亮相”。
  少許,鼓聲轉換,第二大的那只烏龜便爬上中間那只大烏龜的背上。隨著鼓聲加快,烏龜們自動以自身大小為序,依次爬到前一只的背上。最後,那只最小的烏龜,爬過層層龜背到了最上層。這時鼓聲由急促陡然變得緩慢,只見那只小烏龜後腿一蹬,以頭和兩只前爪為支點,把身子堅了起來,小尾巴直立朝天。
  人們看到這稀奇精彩的烏龜表演,突然爆發出一陣掌聲,加上叫好聲。口哨聲,響成一片。
  這聲音傳開去,驚動了一位整個長安城都惹不起的大人物;但這個大人物還只是個六歲大小的孩子。這孩子此時正騎在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的脖子上,兩只白嫩的小手一邊牽一只耳朵,叫他向東就向東,叫他向西就向西。因為兩個耳朵被牽得太緊,痛得那胖乎乎的圓臉皺成一團,口中不住地喊道:“小爺輕點,小爺輕點。”這“小爺”一點不聽,照樣死拉硬拽。
  原來,這“小爺”不是別人,乃是當今“二聖”則天皇後的女兒太平公主,她的胯下是個宮中的太監。今天,太平公主在母親面前撒嬌放潑,一定要出宮玩玩,恰遇則天皇後心情暢快,便叫上幾個心腹太監,把小公主背出宮去玩耍。
  這太平公主雖是女孩,從小卻穿的是男孩衣服。她為何這般打扮呢?說起來話就長了。
  唐初太宗年間,荊州都督武士彠,娶妻相里氏,生有二子,名元慶、元爽;後又娶繼室楊氏,生有三女:長女嫁賀蘭氏,青年守寡,史稱賀蘭夫人;次女乳名媚娘,即後來的女皇武則天;三女嫁郭郎為妻。
  單說二女媚娘,尚在娘肚皮里時就表現異常。她長得特別大,還常在母腹中拳打腳踢,胎音很強,身邊侍女們都說准保是個男孩,全家深信不疑,所准備的衣服全是男孩的;再者,武士彠夫婦頭胎是個女孩,巴望生個男孩,准備了男孩衣服,心想,造成既成事實,菩薩也只有遷就。不過他們也有退一步的打算,如果菩薩不給面子,讓生個女孩,也沒有關系,反正他們家鄉有女孩著男裝的風俗,認為這樣更好撫養。所以武則天小時穿的全是男孩子的衣服,使那些不明就里的人都以為是個男孩,這其中還包括一位當時著名的相士袁天綱。
  有一次,武士彠請袁天綱給孩子們看相,當看到媚娘時,他說道。
  “小公子神采不凡,龍睛鳳額,地角天顏,此乃伏羲之相也。只可惜是個男孩,若果是女孩,將來必定位尊九五,貴為天子……”
  袁天綱的話把武士彠的魂都嚇沒了,他趕快重金打發了袁天綱,叫他不要再說。不過,袁天綱走後他並不相信,心想是男是女你都沒看出來,其它哪談得上?可是這話被長大後的武則天牢記在心,深信不疑,結果還真的應驗了。
  所以,太平公主從小便是一身男裝。
  今天,太平公主出了宮門,見外面橫一條街,豎一條街,街兩旁店鋪林立,賣什麼的都有。太監們專揀那些好吃好玩的東西買來討好公主,可是她這樣嘗嘗丟了,那樣看看撂了,都不中意。太監們一逗耳朵,把小公主背到西校場。
  這西校場原本是演兵場,因年久未用,便成了玩蛇斗雞,跑馬馴象,耍把戲,唱小曲,算命打卦三教九流的活動場地。每天人山人海,游客如云。
  太平公主到了西校場,見到許多在宮中難以見到的新奇玩藝兒。看得眼花繚亂,好不開心。正東瞧西望間,忽見那邊有個長鼻子大耳朵的特大家伙在表演什麼節目,快叫太監背她去看。她從來沒見過那個大東西,但知道它叫大象,因為從小她就聽了很多關于大象的有趣故事。
  唐時,每年都接受藩國外邦貢獻的大象,累計有三四十頭之多,每遇朝廷大典,便把這些經過訓練的大象放出來,使朝典更為吉祥壯觀。那些大象先是在宮門外悠閑地吃草,朝鍾一響,立即聞聲而動,各就各位,一對對相向而立,待百官入朝後,便將長鼻子互相扭結在一起,形成一道道欄杆,再不許任何人入宮。那些大象與朝官一樣,各有等級,因而朝班時所站的位置也不一樣。象的紀律也特別嚴明,假如哪一頭象誤了朝班時間,或者走錯了位置,甚至無故傷人,便有兩只象過來,用鼻子絞住它的腳,將它放倒,讓手持鞭子的象奴過來抽打它。受處罰後,它還得爬起來向象奴俯首致意,感謝他的“教誨”。有一年,外國進貢了一只象,通身雪白,無一根雜毛,長得又特別高大。每逢朝廷盛典,便給它打扮一番,在背上安放五彩屏風。七寶座床,幾十名武士手執兵器坐在上面,真是威風凜凜,令人肅然起敬。
  後來,大概為了節約開支的原因,這些大象都被釋放了,一名朝廷大臣還特地寫了一篇《放馴象賦》,記述把這些大象放歸自然的經過。
  太平公主出生後沒見過大象,只是從太監,侍女口里聽了滿腦子的大象故事。今天,她看到大象了,而且還摸了它的長鼻子。
  大象可是最聰明不過的動物了,它好像敏感到今天的觀眾里有位不尋常的貴人,表演得特別賣力。它用鼻子敲打鑼鼓,打得有板有限。它還會吹一種叫觱篥的樂,吚吚呀呀,委婉動聽。表演完了,便伸著長鼻子肉觀眾要錢。那象也學得很勢利,錢給得多的,又是點頭又是下跪;錢給得太少,就丟在地上不要,或者根本不接。不過奇怪的是每次在太平公主面前它都表現得很有禮貌,不論賞錢多少,都照樣點頭下跪,一再拜謝,做出十分親善的樣子。
  這太平公主舍不得大象了。她要太監們把它帶回去玩,太監們說,那東西太大,抱不動。可她不依,又叫又鬧,非要不可。太監們怕鬧久了暴露身份,也不管小公主願不願意,把她架在脖子上就走。
  這下她胯下的那個太監就倒黴了,帽子被抓掉,頭發被抓亂,臉上還留下若干條血道道。正當他的耳朵都快被扯掉時,忽然那邊傳來一陣喝彩聲,小公主聽了,掉轉“馬”頭,尋聲追去。胯下的太監沒命地朝那街邊人堆跑去,才算保住了耳朵。
  這時,烏龜韓已指揮那七只烏龜表演了好幾套節目,現在正在表演“轉陀螺”。但見烏龜們在鼓聲指揮下秩序井然地爬動著:最大那只烏龜穩穩伏在下面,其余烏龜紛紛朝它身上爬,最後壘成一個中間小兩頭大的“陀螺”。接著,鼓聲一變,中間那只小烏龜四只腳用力一蹬,上面的烏龜都隨之轉動起來。漸漸地,越轉越快,恰如一個飛旋的陀螺。看得人們又是一陣喝彩。
  喧鬧中,一個小腦袋從人群的腋下鑽進來,看到這稀奇的表演,也手舞足蹈地吆喝起來,當烏龜陀螺停止轉動時,便伸手去摸那可愛的小烏龜。
  “不許摸!”二龜伸手去擋。
  “我們要摸!”
  “偏不准你摸!”
  “小公子,”烏龜韓笑道:“這東西生人是摸不得的。”
  “我不光要摸,我還要要!”太平公主雙手叉腰說。
  看到那趾高氣揚的樣子,二龜也不相讓,上前半步說:“你憑什麼要要?快走開!”
  太平公主從來沒有聽見過有人敢在她面前這樣講話,便眼一瞪,抬手就給二龜一巴掌。但聽“叭”的一聲,打得實在,二龜臉上頓時就出現五道指印。打了還不解氣,順手把那烏龜搭成的“陀螺”掀翻,抓住那只中間的小烏龜就往懷里揣。
  二龜雖是窮人家的孩子,卻是父親的獨苗苗,從來也舍不得打一下。今天忽地鑽出個野孩子,打了他耳光不說,還搶了烏龜,他氣得大叫一聲,也瞄准對方的臉,重重地還了一耳光。
  如果二龜能預見這一耳光的嚴重後果,他無論如何也是不會去打的,他為這一耳光付出的代價太大太大,從此開始了他悲痛恥辱的一生。
  太平公主沒想到這世界上除了母後以外還有人敢打她,一時間竟愣住了。當她感到左臉上火燒火燎地發痛時,她才相信真的被打了,而且打她的就是站在面前的這個衣衫破爛的小叫化子。她忍住痛,忍住淚,她要報複:先是對准那些烏龜亂踢一通,而後抓住二龜又打又抓又咬又撕。二龜正待還手,卻被父親過來制止了,還連聲向打他的孩子賠不是。二龜委屈地望著父親,他想不通。
  正在這時,兩個太監擠進人群,見公主正在起勁地打一個孩子,不問情由,也揮拳向二龜劈頭蓋臉打去。烏龜韓見兒子挨打,忙轉身來護著,又苦著臉求告道:“二位老爺饒了他吧,孩子小,不懂事。”
  見是孩子的父親,兩個太監便罵道:“好狗日的,原來是你的支使,那就連你一起打。”罵完,拳打腳踢,疾如雨點。烏龜韓也不還手,只緊緊地護著自己的孩子。
  而這時的太平公主卻像沒事一樣,一只只把地上亂爬的烏龜拾起來,牽起圍裙往里裝,准備拿回宮中慢慢玩。
  二龜見那孩子要拿走烏龜,便從父親懷里掙脫出來去奪,你爭我搶,互不相讓。兩個太監見了,放下烏龜韓,轉向二龜,一人提手,一人提腿,把他朝地上一摔。不想二龜的額頭與木箱碰個正著,頓時血流如注,染紅了半個臉。烏龜韓大叫一聲:“我的兒呀!”就撲在兒子身上。
  兩個太監全不把這些放在眼里,轉身幫小公主收撿好烏龜,吆喝圍觀的人讓道,准備回宮。
  這時,人群中走出幾個抱打不平的漢子擋住去路,氣憤地說:“你們光天化日之下,搶了東西又打人,就這麼走了?”
  兩個太監又拉出打人的架勢說:“識相點,少管閑事。”
  幾個漢子道:“這閑事我們管定了。”
  圍觀的人也七嘴八舌地附和說:“這還有王法嗎?”“天子腳下,能容你們這些無賴橫行?”有的還吼道:“打,打死這些不講理的狗東西!”
  正鬧得不可開交時,人群中走出一個笑容可掬的胖老頭。兩個太監見了他,忙垂手侍立一旁。胖老頭對他們說:“快向這幾位客官陪禮。”兩個太監立即滿面笑容,向眾人拱手陪禮。胖老頭又說:“還不快把受傷的孩子送去包紮。”兩個太監趕快過去扶二龜。二龜撥開來人的手,扶著箱子站起來說:“我不要你們扶!”
  正在驚慌中的太平公主見了胖老頭,便一頭栽進他的懷里,不再說話。胖老頭一面護衛著她,一面向眾人打拱道:“我家兩個奴才不知事理,在下這里向各位陪不是,請各位多多包涵。”他又轉向烏龜韓說:“我家小公子既然喜歡你這幾只烏龜,你就開個價,賣給我們好嗎?”
  烏龜韓聽了,長長歎口氣。他跑江湖時間雖不長,遇到的倒黴事情不少。心想,與其帶著兒子在外面過這種挨打受氣的日子,不如把烏龜賣幾個錢,贖回押出去的地,安安穩穩在家鄉做莊稼算了。打定了主意,便說:“你家公子要要,隨您老賞幾兩銀子便了。”胖老頭說:“你的東西,還是你開個價。”烏龜韓說道:“本來這幾只烏龜不值多少錢,因為它們會這套本事,就值錢了。您老給二十兩銀子如何?”胖老頭笑道:“我給你三十兩。只是今日走得倉促,身上未帶足銀子,請到寒舍去取;順便也給你兒子頭上上點藥。”
  圍觀群眾見這胖老頭對人謙和,說話通情理,也都抱息事甯人態度從旁勸解說:“古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不打不相識嘛。”“七只烏龜三十兩銀子,值,快去取了銀子回家罷!”
  說話間,兩個太監一個用竹兜提上烏龜,一個背著太平公主前面走了。烏龜韓父子背著空木箱跟在胖老頭身後,很快消失在街頭。
  轉過幾條大街,胖老頭在一所大宅子門前停下,叫開紅漆大門,帶著烏龜韓父子走了進去。轉過幾道回廊,又進了幾道小門,便被引進一間房子里。胖老頭笑眯眯地說:“你們父子倆先在此坐片刻,我去叫廚子給你們送些飯食來,吃飽了拿上銀子好趕路。”烏龜韓忙說不必客氣,但話未說完,胖老頭就笑著走出門外了。
  父子倆相對看看,無奈地坐下。
  二龜從來沒見過這麼又好又大的房子。他記得很清楚,剛才已經走過三個大院,每個院子里的院壩,都比自己村里那個最大的打麥場還大;還有那房子,門上窗上都刻著花,漆得通紅透亮。廊簷下擺滿了花,開得紅紅綠綠,看得人眼花。房子這麼大卻沒有什麼人,冷冷清清的,有些瘆人。
  “爸,這是啥地方?”二龜偏著頭問。
  “大戶人家唄。”爸回答說。
  “我看像個廟。”
  “不是,是廟你看見一個和尚嗎?”
  是的,二龜沒看見有和尚,只見到幾個長得胖乎乎,說話細聲細氣的男人。他又問了:
  “爸,你說,這些人怎麼都長得胖?”
  “吃得好唄。”
  “怎麼說話都女聲女腔的?”
  “什麼女聲女腔的?”爸爸瞪了二龜一眼,又偷眼朝外看看,幸好沒人聽見,接著說道:“大戶人家,知書識禮的,哪像我們鄉下人,粗聲大氣地說話慣了。”
  父子說話間,又一個胖乎乎的老頭進屋,手捧食盤,里面是熱氣騰騰的饅頭和兩碗葷菜。那人把食物擺上桌後,輕聲細語地說:
  “剛才管家吩咐了,請你們先吃飯,他馬上便把銀子送來。”
  父子倆折騰了大半天,本也餓了,又因多日未見葷腥,抵不住那肉香味直朝鼻里鑽。二龜看看饅頭大肉,又看看爸爸。
  烏龜韓看看兒子,又看看桌上的飯菜,遲疑了一下,便拿起筷子對兒子說:“吃。”父子倆便狼吞虎咽起來。可是,沒吃多久,便都頭暈腦脹,四肢癱軟,支撐不住,倒在桌子下昏昏睡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二龜被一陣劇烈的疼痛驚醒。他漸漸恢複了記憶。他想起來了,那痛來自頭部,額頭被箱子邊碰了個口子。他用手摸了摸,爸爸為他包紮的那塊布還緊緊貼在傷口上;但他覺得那更痛的地方不在頭上,似乎在肚皮上。他慢慢移動著手往下摸,沒有傷口。他糊塗了,沒有傷口怎麼又這麼痛呢?
  “爸爸,我疼。”二龜從小失去了媽媽,遇事就喊爸。他記得他跟爸爸一起吃飯,怎麼又喊不應?睜開眼看看,除了空蕩蕩的房子,什麼也沒有。爸爸,爸爸哪兒去了呢?
  一陣巨痛襲來,他又昏過去了。
  他在做夢,夢見在村里與幾個小伙伴比尿尿,看誰尿得高。以往,幾乎每次都他第一。今天,幾個小伙伴又比試,可剛一尿,一股鑽心的痛由下而上,從胸口直竄腦門。他被痛醒了,便用手去摸那尿尿的小雞雞,幾次都沒摸到。怎麼,雞雞沒有了?他恐怖地大叫道:“我的雞雞,我的雞雞哪里去了?”
  沒有人回答。
  從此,宮中多了個小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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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擲繩上青天


  
  把繩子朝天上一拋,它便直立起來,玩繩戲的人抓住它朝天上爬去,直到無影無蹤。烏龜韓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越獄逃跑了。

  烏龜韓醒來第一個感覺是今天睡過了頭。他好久都沒有睡得這麼沉了,已經醒了,眼皮還沉得睜不開。
  他想起來了,大概因為是吃了肉——他記得昨天確實是吃了肉,人們都說吃了肉睡覺特別香,果然不錯。不過他沒覺著香,只覺得睡得太久,頭暈腦脹,朦朦朧朧中好像天已大亮。
  天亮第一件事是要叫醒兒子,他用腳蹬了蹬炕那頭,空空的。兒子已經起來了,他很高興。兒子漸漸長大,開始懂事了,起床再不要爸爸叫了。他這時大概正在做飯,吃了好去趕市。沒娘的孩子早當家,這話不假。再過幾年,給他娶個媳婦,自己就當老太爺了,有個什麼病痛,又多一個人端茶送水。
  怎麼一想到病痛就真的有了病痛,四肢無力,周身酸痛,口干舌燥,連下炕的氣力都沒有。
  “二龜,水,水。”他吃力地喊著。
  果然一碗水送到他的唇邊。
  喝了水,他的精神好了許多,慢慢睜開了眼睛。
  當他逐漸看清給他喂水的不是二龜,竟是一個滿臉長毛的漢子時,他嚇得驚叫起來。
  那人忙伸手捂住他的嘴說:“老哥子,這里是不准大聲喊叫的。你要不聽,你這一輩子就休想再喊叫了。”
  “這。這是哪兒?”烏龜韓見這漢子並無惡意,便問道。
  “告訴你嚇你一跳!這是監牢。”漢子冷冷地說。
  “什麼,這是監牢?我犯了什麼事?”
  “你犯什麼事我怎麼知道。老哥子,我說你既然來了,就安心待著吧。”漢子說完,竟毫不在乎地笑了起來。
  “那,那我的二龜呢?”
  “二龜是誰?”
  “我的兒子。”
  “沒見過。昨晚他們只拖著你一人進來。”
  “什麼?你沒見過?”烏龜韓猛地坐了起來,一把抓住那漢子的手,不停地喊:“我的兒子,我的兒子!”似乎要向他討回自己的兒子。
  那漢子掙脫被緊緊抓住的手,奇怪地問道:“你把兒子交給過我了嗎?”
  烏龜韓呆呆地望著那漢子,搖了搖頭。
  他終于想起來了,這與眼前這個漢子確實不相干。
  那漢子看著烏龜韓那雙發愣的眼睛,安慰道:“你先別急,好好想想,你兒子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走掉的。”
  烏龜韓想了想,說道:“在一座像廟的大院子里,一個胖老頭給我們送來紅燒大肉,白面饅頭,我跟二龜放開肚子海吃,吃著吃著,怎麼就睡著了。醒過來,就睡在這炕上……”他用手拍拍睡覺的地方,才發現不是炕,立刻改口說:“就睡在這草鋪上了。”
  “那吃飯以前呢?”
  “那以前,那以前我帶著二龜在街上表演烏龜戲……”
  那漢子聽了,一陣興奮,問道:“這麼說來你就是烏龜韓了?”
  “是呀!”回答以後,烏龜韓驚奇地望著那漢子說:“你怎麼知道的?”
  “你先別問,接著說下去。”那漢子十分親熱地拍著烏龜韓的肩膀說。
  烏龜韓便把父子倆如何表演烏龜戲,如何遇見一富家公子,發生爭執,二龜挨打,幸遇胖管家欲買烏龜,隨他去取銀兩,在他家吃飯等經過,細細講了一遍。
  剛剛講完,那漢子便跺腳道:“壞了,你遇上老妖婆那幫賊類了!”
  烏龜韓莫名其妙地望著那漢子,只見他咬牙切齒,怒目圓睜,雙手握拳,像要與誰拼命。便越發感到不可理解,問道:“你說的老妖婆是誰?”
  “妖後武則天!”那漢子聲如洪鍾地說。
  烏龜韓聽了,嚇得忙去捂那漢子的嘴,又朝前後看看。幸好,監房里只有他倆,監欄外,也未發現獄卒的影子。他這才出了口大氣說:“大哥,你我素不相識,說這等株連九族的話,你不怕嗎?”
  那漢子哈哈一笑道:“提著腦袋走四方的人,有什麼可怕?再說,我相信我師父金峭,他絕不會收孬種做徒弟。”
  “什麼?金峭也是你師父?”
  “是的,他是去年才收下我這個徒弟的。我跟他跑了大半年江湖,學了幾套吃飯的本事。他對我說,在我之前,收留過家遇不幸,生活無著的韓姓父子,教他們一套馴龜的技藝。想來,你一定就是了。算起來,你還是我的師兄,咱倆竟在這里面相會,也是三生有幸。來來來,師兄在上,請受小弟一拜。”說罷,納頭便拜。
  烏龜韓忙扶起他道:“不敢當,不敢當,我還未請教師弟尊姓大名。”
  “小弟姓李,名十三,因隨師父學得一手馴猴的技藝,江猢人稱猴兒李。”
  正說著,只聽監牢大門哐啷幾聲響,猴兒李說道:“外出下苦力的犯人回來了。師兄,恕小弟多嘴,你才進監獄,不知里面的規矩,千萬不要哭鬧,最好裝瓜賣傻少說話,一切聽我安排,自會逢凶化吉。還有你兒子的事,我會幫你打聽他的下落。請師兄牢記。”
  說罷,在一陣吆喝聲中,獄卒打開牢門,做苦工的犯人回到監室,紛紛尋找自己那方安身之地。混亂中,猴兒李又給烏龜韓遞過一個眼色,示意他保持安靜。
  這猴兒李雖是個江湖藝人,卻有一段非同一般的經曆。他原本不姓李,因父母早亡,不知姓氏。一年冬天,凍餓在長安街頭,幸遇太子弘相救,收為奴仆。只因他誠實乖巧,太子很喜愛,便賜李姓;因為是冬天收留的,取名李冬。
  李弘太子是唐高宗皇上與武則天的親生兒子,二十三歲那年被立為太子。高宗臥病時,令他監理國政。看來,准備要他接班當皇帝。可是母後武則天對他卻不滿意,因為他太有個性。
  還在年少時,李弘就表現出非凡的見解。有一次,老臣教他讀《春秋》,讀到楚世子商臣弑君時,他很吃驚,要求換別的書讀。大臣郭瑜說道:“孔子作《春秋》,如實記錄,善惡皆書,為的是褒揚善行,勸人效法;貶斥惡行,警醒後世。故有一字之褒,榮于華袞,一字之貶,重于斧鉞之說。殿下讀了,熟悉曆史,明辨善惡,對今後治國大有好處。”太子卻說:“記有這類犯上作亂,滅絕人倫的史書,我讀起來惡心。換一本吧。”
  太子李弘在監國主政時,寬厚仁愛,深得民心。他了解到士兵生活很苦,便加大撥款,增加薪餉;發現軍糧里有樹皮草籽石粒,立刻追查,把倉庫里的好米分發下去。當時規定,凡逃兵的妻子,一律沒為官奴,他便奏請父皇廢除這些苛刻的條例。他又奏請父皇下旨,將大片閑置的土地無償分給貧民耕種,以解救他們的饑荒。
  太子李弘特別愛好文學和曆史,他搜集曆代典籍中的優秀文章五百篇,編成一本書叫做《瑤山玉彩》。高宗看了很滿意,賜他錦緞三萬匹。高宗皇上對他特別喜愛,當著大臣們的面表揚他是“仁孝有德的彬彬君子”。
  然而武後對兒子當“君子”毫不感興趣。因為兒子真的成了“君子”,那就不免要冒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果然,冒犯的事一件接一件地發生了。
  有一次,太子李弘發現被母後害死的蕭淑妃的兩個女兒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幽禁在後宮,已被遺忘,都三十好幾了還沒嫁人。這實在是皇室的大丑聞。便向武則天奏道:“母後,依聖人的話說,女大當嫁;可兩個姐姐在後宮關到三十好幾了都不出嫁,有違聖人的教誨,請母後做主把她們嫁出去吧。”
  對這種正當的意見,武則天實在無法拒絕,便說:“是我事情太多,給忘記了。你的意見很好,我馬上做主把她們嫁了。”第二天,武則天便准備把兩個公主許配給殿前衛士權毅和王遂古。李弘知道後,對母親的這種做法很是氣憤。
  接著,又發生了一件更使他氣憤的事:他的嫂嫂,周王李原之妃趙氏,被母後害死在後宮。
  那趙妃不是別人,她是太宗皇上之女長樂公主的女兒。長樂公主常到宮中走動,二來為了拜見皇兄高宗,一則也為看看女兒。這本是人之常情,可武後偏看不慣。她先把長樂公主和她的丈夫調去外地,並下旨禁止她入宮,然後把趙妃禁閉起來,還不許送飯。十余天後打開門一看,早已餓死在後宮。
  太子弘再也忍不住了,去見武則天說:“兒臣記得母後寫過一部《列女傳》,現在一個很賢慧的兒媳餓死在您的家里,人家不說嗎?”
  武則天聽兒子這樣對自己講話,大怒道:“放肆!竟敢大膽越禮教訓起我來了,哼!”
  太子弘也不相讓,回道:“並非兒臣越禮,記得母後曾上表父皇,讓他廣開言路,多聽百姓意見。我只不過遵照母後的教誨學著去做而已,沒有半點教訓母後的意思。”
  武則天這時已完全失望,對這種兒子,還有什麼辦法呢?她馬上換了口氣說:“吾兒作為皇太子,能這樣明辨事理,心懷寬闊,敢于直言,大唐江山可保無慮了。作為母後,我今後注意就是了。”
  聽母後這樣表示,太子弘心中好不歡喜,趁今天這個機會,一吐為快,把梗在心里的活全說出來:
  “母後實在英明,兒臣還有一事相奏。前幾日聽說母親擬將義陽、宣城兩位公主下嫁,實是宮里一大喜事,只是聽說要嫁給殿下衛士,兒臣感到不甚恰當。想兩位公主姐姐乃父王親生女兒,金枝玉葉之體,豈能嫁給仆役;如果嫁給世代書香之家,不是更好嗎?”
  武後聽了,牙咬得嗞嗞響,拳頭幾乎捏出水來,心里罵道:“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可口里說出來的卻是:“好,我的兒.我都聽見了,你退下去吧。”
  大概半個月後,高宗和武後駕臨合壁宮,太子弘隨駕伺候。席間,太子弘又向母後懇求將兩位公主嫁給門第相當的人家,母後當即表示同意,並說正在選擇中。宴會上,為獎賞太子對國事的辛苦操勞,母後特賜酒一杯。太子弘謝過母後,一飲而盡。
  可是太子回到寢宮,便感覺腹痛難忍,禦醫還沒有趕到,太子弘便一命嗚呼了。
  作為太子弘的貼身侍從,李冬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在太子靈前伏地痛哭時,他發誓要為太子報仇。但這個仇向誰報呢?毒死太子的正是他的母後啊!
  他終于找到一個報仇的對象。
  太子弘死後,武後的第二個兒子李賢被冊立為太子,他早就從兄長那里知道李冬的忠誠老實,便要來做貼身待從。
  這李賢與他哥哥一樣,也是個頭腦清醒、處世寬厚的人,對母後害哥哥立自己為太子不僅不感激,還滿懷憤懣。他想迎合母後,做個像父親那樣怯儒的人,于心不干;想去規勸母後卻不敢,生怕又落得哥哥那種下場。無奈中,便寫了《黃台瓜辭》一首,命樂工誦唱。歌詞曰:
  
  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
  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
  三摘猶尚可,四摘抱蔓歸。

  詩中,用瓜比喻武後生的幾個兒子,如果把兒子都一一處死,最後只會收獲一些瓜藤而已。哀婉的歌詞譜以哀婉的曲調,唱得宮牆內外一片低沉與惶然。
  武後是個善于舞文弄墨的女人,當然能聽出歌詞的弦外之音,但她並不因此而動心,反倒對李賢耿耿于懷。加之李賢太子在監國期間辦事果斷,政聲蜚然,高宗皇上說他“治事勤敏沉毅,寬仁有王者風”。一點不像他父親那樣柔弱寡斷沒有主見,武後想,要是他將來當了皇帝,哪里還有我的份,便產生廢李賢,另立新太子的打算。
  察言觀色,見縫插針的人有的是。
  有一個叫明崇儼的妖人,靠畫符念咒被封了個諫議大夫的官。這天,武後叫他為兒子相命,明崇儼故作神秘兮兮他說:“天後陛下,恕為臣直言,臣下看太子骨骼顯露,眉目分明,乃福薄壽短之相,怕不能繼承大業。英王(李哲)面貌很像太宗,相王(李旦)的長相也主貴。請天後陛下細察。”聽了這番話,武後廢太子李賢的決心更大了。
  武則天做事總是計劃周詳有條不紊,她先命手下的文人寫下《少陽正范》、《孝子經》兩本書,專賜給太子讀;又寫信給太子,指責他的過錯。太子就心慌了,武後又使人散布流言說太子不是武後親生,他的親生母是武後的姐姐韓國夫人。這樣一來太子就更心慌了。整日誠惶誠恐,疑懼不安,但他不甘心束手待斃。對母後,當然不敢有什麼動作,便把目標對准母後身邊的小人。首先,當然是那個唆使母後要廢掉自己的明崇儼。
  太子李賢的計劃也很周密。
  這天,他把李冬單獨叫到面前,如此這般吩咐一番。李冬聽了,立刻跪下說,他就等這一天為太子效命,並對天發誓,一定不負太子的重托。
  當晚,太子李賢找了李冬一個錯處,當著眾家奴的面,狠打了他一頓,並交有司嚴辦。不過沒幾天,李冬便從監獄逃脫,從此了無蹤影。
  李冬逃出長安,流落他鄉。因紀念太子李弘的死期,改名李十三,拜術士金峭為師,學得幾手技藝,其中以馴猴為最精。他常以賣藝為掩護,暗中與太子賢派來的人聯絡,接受打探消息、網絡義士、暗殺權奸之類的任務。
  這一天,太子賢派來的人告訴他,明崇儼要去洛陽辦事,命他在半道上尋機下手,把他殺掉。
  這明崇儼原本是個不學無術的道士,靠甜言蜜語、阿諛奉承取得武後信任,據傳他與武後還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有次他與武後單獨在密室相會,被高宗得知,龍顏大怒,要武氏說清楚。這武氏反倒理直氣壯地說:“我只不過讓他幫我潛心修煉,為陛下求福增壽,這難道也錯了?”高宗無言以對,只英雄氣短地說了句:“下不為例。”便草草了結。
  明崇儼既當了諫議大夫,又有武則天撐腰,趾高氣揚,威風八面。這次去洛陽公干,坐上八抬大轎,前後左右,隨從侍衛。沿途官員,接風送駕。一路張揚,招搖過市。
  這日走進一個小集鎮上,前面道路被堵,差役吆喝一陣,也未喊通。原來是一群猴子擋道,明崇儼只得叫暫停。
  那些猴子似喝醉了酒,搖搖晃晃,東斜西歪,跌倒在街心。一個穿破爛衣服的漢子過去扶它們起來,它們翻個身又倒下了,扶了這個那個倒,三番五次都這樣,真像喝醉了酒一樣。那漢子假裝無奈,大喝一聲:“街使來了!”猴子們滿不在乎,照樣趴著不動。那漢子又喝道:“禦史中丞來了!”猴子們照樣不理,睡著不動。最後,那漢子只輕聲說了句:“諫議大夫明大人來了!”話音剛落,猴兒們個個都從地上竄了起來,東張西望,慌慌張張,做出很惶恐的樣子,分兩邊垂手恭立,給明大人讓出道來。逗得圍觀的人捧腹大笑。
  明崇儼在轎中看得清楚,也忍不住拊掌大笑,說道:“好乖巧的猴子。”說罷,掀開轎簾,丟出一錠銀子。
  銀子尚未落地,只見那破衣漢子蛇一樣靈巧地穿過侍衛,直竄轎前,從袖中抽出把明晃晃的尖刀,對准明崇儼心窩刺去。但聽轎內哎喲一聲,再無聲息。只見一汪鮮血從轎里漫出。
  當侍衛們明白過來喊捉刺客時,那破衣漢子已混進入群中跑了。那群猴子也趁亂四散逃得無影無蹤。
  當今天後的寵臣被暗殺,那還了得。一聲令下,凡耍猴的都被逮進大牢細細審問。
  李十三早就料到有這一著,那天刺殺了明崇儼,逃回棲身的山間破廟,待猴子全數歸來後,便一個個與它們依依告別,放它們回歸山林去了。
  可是他還是栽在猴子身上。
  這天,他正趕路,對面過來兩個公差模樣的人,二話不說,一根鏈子把他緊緊套住。他正要分辯,轉身一看,身後跟只猴子。那只猴子平日與他最為親密,舍不得離開,已暗暗跟了他幾天,今天被公差發現,闖了大禍。
  那猴子見主人被鏈子鎖了,跳起來對兩個公差又抓又咬,李十三對它擠眉瞪眼發出信號,它才吱吱叫了幾聲悻悻地落荒而去。
  李十三入獄時,一副蓬頭垢面的乞丐打扮,說話侉聲侉調,憨頭呆腦,問了幾堂全無眉目。縣衙便備了文書,上報長安府,聽候發落。因為有太子那邊的人暗中打點,雖是坐監,並未受苦。不久,又巧遇師兄烏龜韓,多一個說知心話的人,日子也倒好過。只有烏龜韓整日想念兒子,唉聲歎氣,痛不欲生。
  因為從李十三那里聽來的那些話實在太可怕了。老天不長眼,那天偏偏碰上當今聖上的公主。要是知道她是公主,把烏龜送給她不就結了,可該死的二龜還出手打了公主一已掌。李十三說就是那一巴掌打壞了,那公主是能隨便打的嗎?誰不知道她還有個腳一跺整個長安城都發抖的媽,那是個躲都來不及的女人,可偏巧碰在她手上,二龜的小命能不凶多吉少嗎?
  他怪那天出門太早,路邊草叢里竄出只狐狸看了他好幾眼,還順著進城的路跟了半里地,人們背地都說當朝的那個婦人是狐狸精變的……想到這里,烏龜韓心里一緊,說聲不好,那年他在山里放夾子,就夾住過一只狐狸,那張皮還賣了一錢銀子。“報應呀,報應!”烏龜韓嘴里不住地念叨著,眼淚奪眶而出。
  但他有時也不相信李十二“凶多吉少”的說法。就算兒子不該犯上作亂打了公主,可是他不知道呀,不是說不知者不為罪嗎?何況,他還是個七、八歲的孩子。弄到宮里,教訓教訓他,讓公主親手打他二百嘴巴,再把那烏龜戲的節目通通表演一番,讓公主看個夠,等她看膩了,氣消了,不就把他放出來了。想著想著,好像二龜真的被放了出來,現在正在什麼地方伸著脖子喊爸哩。烏龜韓不覺破涕為笑了。
  “怎麼,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也會笑呀?”
  當他聽完烏龜韓講他發笑的原因後,也禁不住笑了,笑罷便低聲說道:
  “不是小弟掃兄長的興,你想想,那武氏是何等樣的人,連自己親生兒女都敢下毒手,掐的掐死,毒的毒死,你這小百姓的孩子算什麼。還有那個太平公主,別看她小小年紀,渾身都長的毒心眼,跟她媽一個模子倒出來的。她是武氏的心肝寶貝,她一句話也能定你二龜的生死。”說到這里,李十三停了停,接著說:“你以為他們沒殺你是讓你父子團圓?別做夢娶媳婦盡想好事了。他們是看你還有個好身板,現在修昆明湖正差人,還有征東、征西也差人,你不正合式嗎?我勸你還是聽小弟我的,錯不了。”
  聽著聽著,烏龜韓嘴角上的最後一絲笑意消失了,但他沒有哭,只是反反複複地說:“我要找回我的兒子,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這天夜里,李十三突然被叫了出去,兩個多時辰才進來。瞅了個空子,對烏龜韓說,剛才出去,看見了師父金峭,他說有個很好的逃跑機會,當時還教了一套逃跑的法術。他聽說你也在獄里,便叫我帶上你一齊跑。他還說等你出去後,幫你去尋找二龜。說著,拿出一個物件交給烏龜韓。烏龜韓接過來一看,原來是塊銅錢大小的龜片,是吊在煙袋上做裝飾用的,與自己煙袋上的那塊一模一樣。看著它,便想起與金師父告別時他所說的見物如見人的那番話。當他再次把那極平常的龜片摩革一遍後,眼里便發出奇異的光,說話的聲音也剛強了許多。他說:“有了師父的這個,我聽你的!”
  第二天,監牢里與往常不一樣,往日外出勞動的犯人一律不出工。開罷早飯,管獄的頭目走進獄中的大院,大聲喊叫道:
  “罪犯們聽著,當今皇上有旨,詔今天下各州縣郡府,于正月十五舉行賽藝大會,本縣司縣與司監要在這次大會上以百戲雜技作賭,誰拿出的節目獲得皇上皇後的喜歡,誰就是贏家。我們司監大人下了手諭,特告訴你們這些罪犯,誰要是出的節目能在賽技大會上露臉,勝過司縣,罪減一等,還有重獎。若是比不過司縣,你我臉上無光,還要受到重責。罪犯們聽著,拿出你們的看家本事來,也好減罪得獎。有願獻技的趕快報名,切勿失去良機。”
  一連喊了幾遍,都無人報名。獄頭急了,便罵道:“我操你們奶奶,平日你們一個個吃鐵吐火,吞金吐銀,干起壞事來一套一套的,真叫你們干點正經事,就都成了熊包。真他媽的狗肉上不了席,馬尾穿豆腐——提不起來……”
  又罵了兩遍,才有一個犯人應道:“稟告獄官,我有一技獻上。”
  獄頭一看,原來是那個耍猴的,便說:“猴戲不要。”
  “不是猴戲,是繩戲。”李十三分辨說。
  “繩戲,那不是很平常的嗎?你有什麼奇異之處?”
  “我的繩戲與別人大不相同。”
  “什麼不同,你快講來。”
  “別人的繩戲,是將繩子兩頭系住,踩上去耍點花樣。我的繩戲只用一根長繩,不用拴系,只要一個助手,就可以變幻無窮,無所不能。”
  獄頭聽了,忙打開監門,叫李十三出來。李十三順便叫上烏龜韓做幫手。二人出得監門,走到院壩中央站定,獄頭立即交給李十三一根兩、三丈長的棕繩,叫他表演。
  李十三接過繩子,口中念念有詞,對它哈了口氣便丟到地上。只聽李十三說一聲“轉”,那繩子就慢慢活動起來,越來越快,盤旋上下,宛如一條活鮮鮮的蛇。那李十三指著身邊的烏龜韓對棕繩說:“捆起來!”那繩子便立刻朝烏龜韓身上一圈圈地纏,也不顧烏龜韓嚇得叫喚,把他捆個結實。過會兒,李十三對繩子說一聲“松”,那繩子便自動一圈圈松下來。李十三叫聲“停”,繩子落地,再也不動。
  司監得知獄中有犯人表演奇特的絕技,忙過來看,連聲叫好,還問李十三有什麼更精彩的,李十三回稟道:“這棕繩起舞,繩捆活人,算是平常的,更精彩的莫過于擲繩上天。”司監命他快快演來。
  只見李十三將那根棕繩捉住一頭,朝天上一拋,那繩就像天上有人牽引一般,筆直朝上而去,至一人半左右,便停了下來。李十三這時運足底氣,縱身一跳,抓住繩頭,輕輕爬了上去,在繩上翻滾打旋,如飛鳥凌空;上下跳躍,如猴子上樹。那繩懸在半空,任隨怎麼拉拽,也掉不下來,如同在天上生了根一般。李十三身輕如燕,一會抱著繩子豎蜻蜓,一會抓住繩子蕩秋千。看得司監。獄頭獄卒和眾多犯人眼花繚亂,目瞪口呆。
  少時,李十三又換了花樣,他雙手拉繩爬上高處,一個倒栽蔥,雙腳勾繩,然後一松,從天上直沖下來,眼看就要觸地,又在烏龜韓頭頂上空尺余處嘎然而停。眾人先是一緊,頓時放下心來,報以掌聲和喝彩。那李十三在烏龜韓頭頂上喊一聲:“伸過手來!”便緊緊抓住他的雙手拉離地面。先是慢悠悠地轉圈,後來越轉越快,越轉越高,看得人們又是一陣喝彩。烏龜韓被拉至半空,又不住地旋轉,嚇得他緊閉雙眼,只覺得耳邊的風聲一陣緊過一陣。
  下面司監、獄頭見二人順著繩子旋轉著飛離地面,好不高興,心想這下與司縣較量,必然穩操勝券。但見二人越飛越高,越來越小,已看不見時,才覺得不對勁。兩個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再抬頭看看天空,晴空萬里,連一只飛鳥也沒有。這時,他們才醒悟過來,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究竟司監官高一級,遇亂不驚,急中生智,命左右取弓箭射。但聽嗖嗖一陣箭響,無數枝箭朝天上飛去。
  過了一會兒,果然有被射中的東西從天上掉下來,等落下地一看,原來是那根棕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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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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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8:57: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我要打他一輩子” (上)


  
  太平公主死死記住那個打她一巴掌的小男孩,他便成了她終身的仇人和仆人;然而後來,他們之間的關系又發生了神奇微妙的變化。

  太平公主得意洋洋地騎在太監脖子上,就像打了勝仗凱旋回朝的將軍。不,她覺得比打勝仗回朝的將軍更得意,因為打勝仗回朝的將軍也只能遠遠地跪在宮殿下向父皇和母後叩拜,這種情景,她曾多次躲在母後身邊透過那薄薄的紫紗看見過。可自己卻能坐在母後懷里,還可以去摸父皇的胡子,向他們講今天看了大象表演,看了跑馬賣解,看了烏龜表演疊羅漢,還可以把這個節目當場對父皇和母後表演,肯定會得到他們的誇獎。于是她兩腿一夾,小手不停地在太監頭上搖,叫他快些,再快些。
  但是太平公主今天也有另一種感覺:像丟了什麼東西。她想了好久都沒想起,直到進了蓬萊宮,一片樹葉飄下來無意間打在她臉上,觸動了她的痛處,她才想起今天挨了打。從她記事起,就從來沒有挨過打,除了母後有時揚揚巴掌做出要打她的樣子,很少真的落在身上。至于父皇,反倒挨過她的巴掌,可父皇不在意,打了左臉還送右臉過來讓她打著玩。至于其他的宮女太監甚至太子公主皇親國戚,誰也不敢碰她一根汗毛,她倒是想打誰的巴掌就打誰巴掌,想扯誰的胡子就扯誰的胡子,誰被打了扯了,還笑眯眯地說感謝公主賞光。可今天怎麼了?一個野叫化子,居然敢打她,而且還打得這麼實在,大半個時辰過去了臉上還發燒發痛。
  小公主終于弄清楚不是丟掉了什麼而是增加了點什麼時,她幾乎瘋了起來。
  她使勁踢打胯下的太監,揪他的頭發,命令他快些,嘴里還不斷地咒罵、哭喊,越臨近武後的寢宮,她的哭喊聲越大,把伺候她的太監們嚇得半死,向她陪禮作揖,小姑奶奶,小祖宗,公主爺爺,老祖宗的叫個不停,請她不要哭叫,求她放小聲些;可是她反倒叫得更加起勁了。
  也不知怎的,武後陪高宗上朝時高高興興的,可散朝回到寢宮後好心情一下就沒了,她想想有什麼不遂心的事,想了半天,沒有。她讓宮女卸了頭上的鳳冠,解去袍服緩帶,喝了半碗參湯,慢慢走出臥室,下了台階,在庭院花叢間信步游走,讓自己放松放松;可老放不松,連平日她最喜歡的牡丹花,看著都不順眼。
  忽然,她想起了女兒。
  “秋月,快去把公主接過來。”
  秋月上前兩步跪下說:“啟奏娘娘,公主蒙娘娘准許早出宮玩去了。”
  這時武後才想起,上朝前是自己親口允許她出去玩玩的,怎麼就忘了。但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承認自己忘了,便毫不經意地問道:“現在還沒回來?”
  “還沒有,剛才奴才還去看過。”
  武後這下才算找著原因了。往常,一下朝回來,女兒就又蹦又跳地撲過來,抱住自己親個不夠,可今天,雖然朝堂上的事務件件處理得順手,回到寢宮役見到女兒,心里空蕩蕩得像丟了魂似的。原因找到了,但胸中的那塊空洞卻更大了,因為女兒出宮玩耍至今未回,這不更叫人焦急嗎?萬一有個閃失,怎麼了得。她立刻吩咐身邊侍女:“快叫牛光保來。”
  牛光保是武後的心腹太監,已在殿下伺候,聽到呼喚,立刻來到武後面前跪下領旨。
  “你帶上七八個手下,分頭出宮去接公主。”
  牛光保應聲而下。
  “回來”,剛走幾步,武後又把他叫住,十分認真地說:“順路去羽林軍武都尉衙門,傳我的口諭,叫他做好准備,候旨行動。”
  “是!”牛光保答應了,但遲疑未動,他從武後雜亂的腳步聲中,聽出她的心情煩亂。奇怪,一向沉著冷靜的武後,今天怎麼啦,沒聽說公主出什麼事呀?
  “聽見沒有?”武後見牛光保沒動,厲聲喝斥道。
  “奴才聽見了,這就去。”說罷轉身,飛也似地去了。
  牛光保走後,武後在庭院中的那棵桂花樹下站了片刻,做了兩個深呼吸,心情漸漸平靜下來。這時,她才感到剛才那麼興師動眾似乎有點小題大作。
  她對自己今天在下人面前亂了方寸有失威儀的表現很不滿意。怎麼我堂堂武則天會在這麼點小事面前就六神無主舉止失態呢?
  這其中有她一段隱衷。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時,武後還只是個“昭儀”,雖然她深得高宗寵愛,但究竟地位低下,又受到王皇後的妒嫉,日子過得很不輕松。她時刻思慮著如何致對方以死地,然後取而代之。
  那年,武昭儀生了一女,王皇後出于禮儀前去賀喜,恰恰武昭儀不在,屋里也沒有另外的人,只見床上睡著個可愛的嬰兒。王皇後因為自己沒有生育,見了孩子分外喜歡,抱起來又親又逗。因過了好一會兒未見人來,便把孩子仍放在床上,掖好被子就出去了。走前,還在小孩臉上美美親了一口。
  高宗下朝回寢宮的路上,武昭儀半道跪接聖駕,奏道:“臣妾為皇上生的小公主快滿一百天了,見人就笑,乖巧可愛。請陛下給她取個名字。”
  高宗與武昭儀有著特殊的關系,還在當太子時,就背著太宗父皇與她多次偷情,而今自己當了皇帝,把她正式納入後宮,二人回憶往日的甜蜜,另有一番情趣。加上去年武昭儀生了一子,今年又生一女,高宗對她更是百般寵愛。今天下朝,正想去與她相會,不想她半道上來接,心中自然分外高興,忙彎腰把她扶起來,手挽手走迸武昭儀的住處。
  一路上,武昭儀又把女兒“鼻子像陛下,眼睛似臣妾”的形容一番,樂得高宗喜笑顏開,剛進屋,就迫不及待地要去看女兒。武昭儀走前半步,一邊談笑,一邊將被子掀開,抱起女兒一看,只見她雙目緊閉,通身冰涼,再摸鼻子下面,無半點氣息。
  武昭儀頓時腿一軟,暈倒在地。高宗及眾宮女把她扶上床,又掐人中,又灌姜湯,好容易醒了過來,便哇地叫一聲“我的女兒”,接著就嚎啕大哭起來,邊哭邊訴說道:“我的女兒死得好冤啊。我來迎候聖駕前,孩子還睡得好好的,怎麼不到半個時辰,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請陛下做主……”
  高宗立刻傳喚保姆、侍女們來問,她們眾口一詞說剛才只有皇後到過這里。
  “哼,自己生不出孩子,還嫉恨別人,我一定饒不了她!”高宗恨恨地說。
  其實,這事純粹是武昭儀一手策劃操作的。此後,她又用了一些手段,促使高宗廢了王皇後,把自己立為皇後。
  不過為此事武後心中也常常感到內疚,那畢竟是自己親生的女兒。為了扳倒對手,連名字都還沒有取,便死在自己手中。有幾天晚上接連做惡夢,有次夢見親手掐死女兒,女兒的脖子在手中不停地掙紮擺動,只聽大叫一聲,原來掐著的是高宗的大腿,他忍不住痛叫了起來。武後驚醒過來後高宗問她,被她幾句話掩飾了過去。
  武則天信佛,有次到廟里上香,暗地向菩薩許願:
  “大唐高宗皇後武氏祈禱上蒼,請再賜給我一個女兒吧,我將會對她傾注我全部母愛,以彌補我對死去女兒的罪過。如果菩薩有眼,遂我心願,我一定重修廟宇,再造金身……”
  果然不久她又懷上了。
  這天晚上,她腆著肚子對高宗說:“你聽聽,是男還是女。”
  高宗摸著那圓滾滾的肚皮,把耳朵貼在肚臍眼上聽了又聽說:“是個兒子。”
  “為什麼?”武後問。
  “胎音很強。”
  “我在娘肚里胎音就很強。我看是個女兒。”
  “那我們打個賭。”
  事事在武則天面前都輸一著的大唐皇帝高宗,這次卻贏了。生下來的是個兒子。
  但武後很不甘心,見孩子生得清秀嫵媚,便叫他“假公主”,還給他取了個女孩的名字:李旦。其用意誠如一般老百姓一樣,想生個男孩偏是個女孩,便名叫“招弟”,好叫她招個弟弟來。
  武則天耐心地等待著,直到她三十八歲那年,果然生下一女兒。為了她一生太太平平,也為天下有了她而太太平平,便取名為太平公主。
  一則因為那段不可告人的隱情,二來因為老來得女,她對太平公主的疼愛遠遠超過她那些將未可繼承王位的太子。武則天對自己的兒子毫不留情,她貶李旦,廢李賢,殺子弘,全不念母子之情,只有對太平公主格外寬厚,從不動她一根汗毛;而太平公主也很乖巧,從小就會察言觀色,討好賣乖。還在一、兩歲時,每逢高宗與武後下棋,她都在一旁“觀戰”。起初,只要看到父皇急得抓耳撓腮時,她便伸出小手把棋局抓亂,高宗高興得抱著女兒直樂;稍稍長大,她變了,一見母後皺眉,便伸手把棋局抓亂,而且至到現在一直都這樣。她太會討好母親了。長大以後,更是事事順著母後的意思,是母親的心腹和幫手,凡母後所欲,她都盡心盡力去辦,甚至連自己的情人,她都慷慨地奉獻給母親。母女倆把大唐江山塗抹得花般妖豔,為曆史留下許多歡聲笑語。當然,這都是後話。
  且說武後半日未見著太平公主,派出去接的人也還未回,正在擔心怕出意外時,忽聽牆外女兒哭喊,一時,竟忘了國母的尊嚴,尋聲朝大門跑去,把身邊的一群侍女遠遠拋在後面。
  正在太監背上撒潑的太平公主,遠遠見到母親,竟忘了平日規矩,叫一聲“媽”,從太監背上掙脫下來,一頭向武後懷里紮去。母女像久別重逢似的,摟抱在一起。也許是見到女兒太高興,也許是看到女兒哭得可憐,鐵石心腸的武則天這時也長長地流下兩行眼淚。
  她把女兒抱起來,從袖子里掏出手絹,給女兒擦了,又給自己擦了。身邊宮娥侍女見了,也都拿出手絹在自己臉上擦。
  只有幾個太監,自知今天闖了大禍,一溜兒跪在階前,把頭埋得低低的,聽候發落。
  武則天把眼睛死死盯著那些太監,摟著還在抽泣的女兒說:“小心肝,快說,誰欺負了你?”
  太平公主指著宮牆外面說:“他打我……”
  “什麼?誰打了你?打在什麼地方?”
  “一個野孩子,打我這兒。”太平公主指著自己的臉。
  武後捧著女兒的臉,仔細端詳一番說:“怪不得我一看就發現左臉比右臉大,原來是被人打的。這簡直反了,打起公主來了。你們這些畜牲,是干什麼吃的?”
  階前跪的那排太監,聽罵“畜牲”,便知指的自己,齊刷刷伏地叩頭請罪:“奴才該死!”
  “死了便宜了你們。你們快說,把今天公主被犯上作亂的刁民打了的經過從頭講來。”武則天一字一句地吐出這些話,早把那些太監嚇得魂飛天外。半晌,也沒有一個敢回話。
  這時,太平公主從母後的懷中跳下來,指著伏地發抖的太監說:“我挨打的時候,他們一個也不在,要是有他們,那野孩子敢打我?”
  “那,我要問,你們一個個都死到哪兒去了?”武則天厲聲問道。
  一個膽大的太監心想就是死,也死個明白,便說道:“啟奏娘娘,公主鑽到人堆里去了,我們在外面沒看見。”
  “那我問你,是公主力氣大,還是你們力氣大?她一個小小的女孩子都就鑽進去,你們一個個五大三粗的能鑽不進去?”
  那太監本想說:“公主身子小,從人縫中一鑽就鑽進去了,我們大人可不容易。”但聽了武後那番話,不敢再說,只叩頭如搗蒜,連稱“奴才死罪”。
  “伺候公主不周,全不把我的吩咐放在心上,還要狡賴卸責。左右,給我掌嘴!”
  武後話音剛落,便上來兩個太監,架住那“狡辯”的太監,左右開弓,照臉上一陣猛打,直打得鮮血長流。直到牙齒也打掉幾顆,武後才命暫歇。
  自武後掌管後宮,流血、掌嘴、動刑,乃至殺人,已司空見慣,就連小小的太平公主也見慣不驚,所以她看到不但不怕,還在一旁叫使勁打。武後還為自己有這樣膽大潑野的女兒而十分得意。
  這時,那領烏龜韓父子進宮的胖老頭慌慌張張跑進庭院,在台階前跪下說:“奴才王伏勝給娘娘叩頭。”
  看王伏勝如此卑躬屈膝的樣子,武後胸中掠過一絲快意。不過她想,哼,你已經晚了。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
  “那父子倆現在哪兒?你看,該定個什麼罪?”
  “啟奏娘娘陛下,那兩個該死的東西在外院睡著哩……”關于下面的問題他感到很難回答。他在宮中多年,跟了幾茬主子,惟有她難伺候,特別是因為那次他發現她與郭道士整夜在秘室的事向高宗奏知後,她就處處找岔子,盡管自己再小心謹慎,也難免得咎。……
  “我問你呐,王伏勝。”武後見他不接著說下去,便慢吞吞地一字一句說話,給他點壓力。
  王伏勝明知武後的提問是個圈套,不管你怎麼回答,她都可以挑你個不是,便說道:“奴才愚蠢,還望娘娘明示。”輕輕把問題推了回去。
  玉伏勝的估計不錯,武後因他向高宗告密,惹怒高宗,險些廢掉自己,早就想除掉他了。因為他是高宗親信,又是宮中老太監,不是等閑之輩,不能操之過急,但一時又難消這口氣,便在醞釀實行一個除掉他和他的同黨的大計劃之前,讓他先嘗嘗敢與皇後作對的滋味。今天派他保護公主出宮游玩的差事,表面上看,是對他的信任,骨子里卻讓他疲于奔命,擔驚受怕,吃了苦頭還落個不是。
  果然,王伏勝勞累了一天,現在卻在這里跪著等候宣布對別人、也包括對自己的處罰。
  其時,武後對他們已經一一定了罪,作出了處分決定:那父子倆,犯上行凶,殺!幾個太監,保護公主不力,各打一百,罰苦役三月。玉伏勝嘛,只在于羞辱他、警告他,罰俸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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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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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8:58: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我要打他一輩子”(下)



事又湊巧,武後正在宣示時,被太監提回的籠子突然翻倒,里面大大小小的烏龜紛紛爬了出來。太平公主忙從母親身邊跑過去,從太監提回的布兜里取出小鼓敲起來。那烏龜果然訓練有素,聽見鼓聲就依大小順序排列整齊,准備表演。但因公主的鼓聲雜亂無章,烏龜們無所適從,一個個伸出小腦袋東張西望不知所措。
  太平公主見烏龜不壘塔,也不轉圈,更使勁敲鼓,那些烏龜則更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便都伏在那里不動。氣得太平公主把鼓一撂,跑到王伏勝身邊,叫他把那玩龜的人叫來。
  武後也被那些小生靈呆頭傻腦的樣子所吸引,感到很有趣味,不免動了惻隱之心,便問王伏勝:
  “那孩子有多大啦?”
  “啟奏娘娘,那孩子說他屬豬的,剛滿八歲。”王伏勝聽武後問話的口氣變得柔和些了,不覺松了口氣。
  “那好,把他去勢閹割後,留在宮中,交給你調教……”
  “交給我調教,他打過我,我要天天打他,打他一輩子。”太平公主跑回母親身邊,搖著母親的大腿說。
  “好。”武後很欣賞女兒這種有仇必報的個性,撫摩著女兒的頭發說,“先讓王伏勝教他些規矩,收收野性,然後就讓他伺候你。”說罷,繼續宣示說:“那孩子的爸,教子無方,流放千里以外,永世不得與其子相見;至于你們幾個嘛,姑念初犯,從寬處罰,各各責打二十;還有你,王伏勝,念你年紀大了,這次暫免處分,從此要謹言慎行,多積點口德,以修來世好報。聽見了嗎?”
  下面一片謝恩之聲。惟獨王伏勝覺得武後對他說的這番話,比打他二十板子還厲害。
  此後,盡管王伏勝“謹言慎行”,處處小心,還是被牽進一樁謀反附逆的案件中,判了死罪,斬于市曹。其時間離他跪在階前聆聽武後教訓不過半年光景。
  不過這半年他做事實在認真賣力,這從二龜的飛快長進可以證明。
  韓二龜成為小太監後被改名為韓二桂,也許因為宮里的伙食好,也許是因為他被閹割以後的生理變化,半年間長高了一頭。濃目大眼,面如滿月,只是說話做事細聲細氣低眉順眼,以前的野性全無。他第一次去見太平公主,按照王伏勝反複教導的那樣,匍匐在地,口中不斷念道:“奴才有眼無珠,冒犯公主,罪該萬死。”
  太平公主見了他,馬上跳下座位,對准他的臉,左右開弓,噼噼啪啪不停地打,直打到手痛發麻舉不起來,方才歇下。二桂跪在下面像個木頭人,任隨怎麼打,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二桂練得這般忍耐功夫也實在不易。剛開始時也不知道挨過多少打,渾身青一塊紫一塊。但王伏勝見他雖來自鄉野,卻頗有一些靈氣,便多方開導他。他不止一次地張開只剩下幾顆牙齒的嘴巴對二桂說:
  “小子你看,我滿口牙只剩下這幾顆了,但舌頭還在。你想想什麼緣故?”
  二桂搖搖頭,不知道。
  王伏勝接著說:“這牙壞就壞在硬字上,太硬,結果沒了;而舌頭呢?柔軟自如,你看,到現在還好好的。”
  對二桂印象最深的還是他說的另一個發生在當朝的故事。
  王伏勝說:“當朝監察禦史婁師德,位極人臣,但事事以忍為先。他弟弟出京到外地做官前一再叮囑他要善于忍耐。弟弟一再表示謹遵兄長教導,什麼事都忍字當頭,哪怕有人把口水吐在臉上,也不發火,自己揩了,這總算可以了吧?婁師德說,那還不行,人家吐你口水要等自干,你要去揩了,人家吐口水的人還會高興?弟弟聽了,佩服兄長見解果然高一籌。二桂小子你想想,那婁師德出將入相,當朝一品,尚且有這般器量,你算什麼?你想,當初你要是忍了那口氣,現在不是還自由自在地在外面跑江湖嗎?現在已到了這步田地,你還茅廁里的石頭又臭又硬,不想活了!”王伏勝見二桂低頭不語,戳戳他的腦袋問道:“我給你說了這麼多,你這榆木疙瘩聽見了沒?”
  二桂點點頭。
  “聽見就好,”玉伏勝繼續說,“不是我啰嗦,看你小子就是當太監一輩子伺候人的料。你看人家婁大人就不一樣,幼年擔柴賣,養家活口。有次乘船過江,遇上大風浪,眾人皆驚,惟有他坦然處之,穩坐不動。同船相士袁天綱之子袁客師見船上眾人鼻子下都有股黑氣,獨他神色高朗,氣宇軒昂,便對同行的人說:‘有貴人在此,今天准保無事。’少許風浪平息,大家平安。那天我看你,就一臉晦氣,果然闖下大禍,還牽連我們也跟著倒楣。如今,你保得狗命已是萬幸。你要認命。我說二桂,你傻里巴幾地站著,聽見沒有?”
  二桂點點頭。
  “再說我自己吧,”王伏勝接著講下去,“從小因家貧被賣到宮中當太監,當初我也不願意,可不由你呀。你看,”他撩起衣褲把傷疤顯示給二桂,“渾身沒有一處不是傷。以後,才學乖了。天大的委屈,都裝在肚里。你看,我小心翼翼幾十年,現在也算熬到這個份上,宮里太監一半歸我管……”其實,王伏勝的職權這時已被武後剝奪得只管二桂一個了。
  在王伏勝開導下,二桂腦筋開始開竅,長進很快。他頭次被太平公主左右開弓打幾十巴掌,竟然感覺到不是自己的臉痛,而是公主的手痛。于是他連夜趕制了一個木頭的小手掌,上面按上把子。第二次去見公主時,雙手呈上說:“公主賞奴才的耳光,是奴才的福分,只是怕傷了公主的手,奴才獻上這個物件,請公主使用。奴才罪該萬死,請公主使勁打。”
  太平公主接過那做得小巧精致、手掌似的板子,便照二桂臉上打去。果然又省勁,又不痛手。她揮動那木頭不停地打,至到手發酸為止。
  以後,每次見公主,二桂就帶上那手掌形的物件,雙手呈上。
  兩人便在打與被打中漸漸長大。
  太平公主說過,要打他一輩子。如果不是因為發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倒楣的小太監的兩片臉頰恐怕早就被打沒了。
  原來武後采用斬斷手足,投入酒甕的殘酷手段害死王皇後和蕭淑妃之後,常常在夢中看到她們披頭散發、鮮血淋漓地向自己索命,便從大明宮里搬到新修的蓬萊宮居住。但兩宮相距不足五十步,王皇後和蕭淑妃的鬼魂還是經常來找她。她決定搬遠些,搬到東都洛陽去住。當然,她向高宗不能說因為她怕鬼魂的糾纏,她的理由是洛陽交通方便,糧草充足,氣候又更適于皇上養病。高宗一貫畏懼武氏,又聽她講出這麼多好處,便下詔命太子監國,他與武後等一行離開長安,准備到洛陽長住。太平公主是武後的寶貝疙瘩,自然隨父母同去。于是,浩浩蕩蕩的搬家隊伍從長安東門出發,拖拖拉拉地向洛陽進發。
  洛陽離長安有好幾百里路,交通工具主要是馬車。那時太平公主已有十來歲,有自己單獨的馬車,上面裝滿了各種她喜愛的小玩具、小動物。當然,有時也去坐坐父皇和母後的龍輦,那上面雖然寬大,但在父母親面前總沒有單獨一個人自由自在,所以多數時間是在自己的車上玩耍。
  那些馬車都很高,太平公主過去人小,由太監宮女抱上抱下。現在長大許多,便自己上下。不過這對她仍然困難,于是便有太監趴在地下讓她踩著背上去。這個任務自然就落在二桂身上了。
  不過二桂更主要的任務是替公主跑腿,干些打雜的粗活,車前馬後,跑來跑去,忙個不停。但他干得很歡,臉上還偶爾露出些笑容,這是他入宮以來少見的。
  說起來也不奇怪,二桂自入宮以來,已有四、五個年頭沒有外出了,這一下回到野外,真是如魚得水,如鳥出籠。雖然大路兩旁都是成隊成行的衛隊,但隔車駕有一定距離。就是說,他的活動范圍還是比較寬的。他像回到了鄉野,又干起掏鳥逮蟲、摘果采花的營生了。大隊人馬過處,驚起許多小生靈。二桂逮到一只小鳥,編了個籠子,逗它叫著玩。公主見了要要,他便隔著車窗送上。二桂采得許多紅鮮鮮的酸棗,公主要要,他立刻送上,酸得公主吐他一臉,他笑眯眯地擦都不擦。二桂捉到兩只黑甲蟲,把它們穿在一截草莖上,中間安個軸,兩只甲蟲飛起來像推磨似的不停地轉,把公主樂得哈哈大笑。
  一路上,公主笑聲不斷,二桂心里也很快活。
  照例,他天天還是呈上那支手掌形狀的板子,公主執著地實現著她的誓言,只是漸漸打得輕了,打得少了。有時,只揚了揚板子,似乎在完成一件例行公事。
  不過,真正取得公主對他的信任和理解,不再把他當作仇人,而當作朋友和知心人的,那還在以後的另一次活動中。
  武則天是個不安分的權力欲望極強的女人。到了洛陽後,使她恐懼的那些鬼魂再沒有追來,這件心事算漸漸沉下去了,可另外的心事又浮了上來,她上表高宗要求:泰山封禪。
  “泰山封撣”是指天子親赴泰山,向天神地袛報告天下統一,萬民平安,祈求上天永保國家安泰的大規模隆重儀式。從曆代看,只有文治武功有卓越貢獻的天子,才有資格封禪。如第一個舉行封禪大典的是秦始皇,以後有漢武帝和漢光武帝,此後至唐,再沒有誰搞這種儀式了。
  唐太宗有過封禪的打算,但因政務繁忙和考慮到儀式繁瑣花費巨大,議論了多次,終未能付諸實現。
  可是文治武功遠不及創下“貞觀之治”唐太宗的高宗和他的皇後武氏,卻要去泰山封禪,其主要原因是武則天想要借此機會顯示她垂簾聽政以來的政績和威儀。不過那幾年也算國泰民安,財力豐潤。特別是討倭戰績輝煌,破突厥戰果赫赫,百官臣僚也都上表支持。高宗于是下詔,決定封禪。然而,在儀式安排上,武後提出要破除不讓皇後參加的舊例,她提出“皇帝初獻,皇後亞獻,太宗生母燕氏終獻”的主張,高宗完全采納。朝廷百官看了如此安排,雖覺于禮法不合,但誰也不敢說個不字。
  初冬,封禪的隊伍從洛陽出發,千乘萬騎,浩浩蕩蕩。其中有隨行文武百官、武士兵弁、歌舞儀仗隊,還有來自高麗、波斯等國的使節、觀禮代表團。馬匹、駱駝、牛羊、車輛組成的隊伍,前後有數百里長。一到傍晚宿營時,漫山遍野的帳幕,多如繁星的燈火,頓時把大地裝扮成一座喧鬧的城市,好一派熱氣騰騰的景象。恰好那幾年豐收,一斗米才賣五錢銀子。市場上豆麥雜糧,魚肉禽蛋堆積如山,更使封撣典禮大增異彩。
  武後的愛女太平公主是這支龐大封禪隊伍里的當然明星。她的美麗,她的儀態,她的“方額廣頤”酷似其母的長像,使那些有幸一睹她芳容的人永久難忘。但她的價值遠不止此,更主要的是她那至尊至貴的身份。人們努力找借口去接近她,都明白巴結討好她就等于巴結討好當朝皇後。這樣一來,作為太平公主貼身太監的二桂,也就身價陡增,整日車前馬後忙得團團轉。
  由于上一次由長安到洛陽的愉快旅行,太平公主和二桂都在尋找自己的感覺,都感到這次封禪之行雖然也快樂,但快樂中卻增了許多難以言說的神秘。比如說太平公主上下馬車,在踩二桂那富有彈性的背脊時,感覺就與那次大不一樣;又比如有時因二桂事務太多,一兩個時辰不見人,她就感到莫名其妙地心煩意亂……
  可二桂的感覺又不一樣,他已十四五歲年紀,開始懂得更多的事了。因此,上次由長安到洛陽一路的天真與野趣,已完全沒有了,代之的是有不少人向他陪笑臉,使他陡然產生的“人”的感覺,原來自己也有價值,也有人向我陪笑,向我獻殷勤。他感到虛榮心的極大滿足。
  不過這種情緒沒有維持多久,就被另一種情緒所替代了。
  那是封禪隊伍路過山東壽張縣的時候,因有一個九世同堂的家族,老者張公藝已一百三十歲,高宗特地到他家去看望。在問及張家如何維持九世共居的秘訣時,張公藝指著一幅他親手寫的《百忍圖》說:“這就是我的秘訣。”高宗很受啟發,命賜絹百疋以示鼓勵。
  當時二桂在一旁看得真切,不禁聯想道:“我韓二龜這輩子就因為這個字。”他看到張公藝家子孫繞膝,好不熱鬧;而自己身子已毀,不男不女,這人生還有什麼味道?想下去,便把一腔委屈指向太平公主。
  這太平公主自小生活在宮中,耳濡目染宮中許多豔事,刺激她早熟,雖然她比二桂小兩歲,卻對異性分外敏感。但在宮中所接觸的異性多是太監;太監雖是被做過手術,但終究是男人。她上下馬車腳踏著二桂的背,手扶著二桂的臂,柔軟光滑卻又實在堅韌,使她產生一種直透心脾的眩暈。有一次,她故意失足,在二桂背上滑了一跤,兩腿便騎在二桂的脖子上。嚇得二桂魂飛魄散,又不得不用手緊緊握住公主的雙腳。頓時,他感到心跳加快,四肢無力。幸好旁邊有個力氣大的宮女扶住,公主方未跌倒。如果在以前,這可算二桂一次嚴重過失。但這次公主卻一笑了之,並不追究。
  如這類“失手”、“失足”的事,每天都要發生一兩次。二桂漸漸悟出其中的奧妙,也就有意無意地給以逢迎和配合,還巧妙地示意太平公主,使她明白他只是個不中用的男人,也讓她感到些許遺憾。這時,他感受到報複的暢快。
  他們這種“游戲”一路玩到泰山腳下。這時,已是十二月,有關官員已在泰山山頂築好登封台,在山南築圓壇,在社首山築方壇。第二年正月,高宗登泰山祭天地。高宗首獻,武後率後宮眷屬亞獻。先獻豪華禮物,再唱歌跳舞,搞得很隆重。可大臣們覺得滑稽,因為從來沒有女人出席過這種典儀。
  封禪的最後議程是高宗登朝覲台,接受百官朝賀,宣布大赦,改元乾封,文武官員都得到晉升。全朝上下,皆大歡喜。而其中最歡喜的要數武後,因為她參與封禪大典是自古以來共七次中皇帝帶著皇後參加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其次快樂的就算太平公主了,因為父皇母後忙于慶典,完全放松了對她的管教,她便放心大膽地與二桂做游戲,她覺得比上次逗鳥逮蟈蟈好玩得多。
  最不開心的當數二桂,在正值當男人的年紀才發現自己並不是一個完整的男人。他很悲哀,他盼望有人能解救他。誰呢?他首先想到的是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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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宮里多了個小道士


  
  吐蕃國王向大唐王求親,要娶“中國小仙女”太平公主為媳。武後說:“她已出家了。”頓時,宮牆邊就多了座道觀,一個小道士跪在八卦蒲團上心不在焉地誦讀經文。

  東都洛陽的城市建設規模、皇宮的豪華高大程度都遠不及西京長安,但洛陽的好處在于它有條洛水河,河水穿城而過,它的支流流進皇宮,彎彎曲曲在禦花園里繞圈子,不僅為皇宮增添了許多迷人的景色,也為宮牆內外增添了許多迷人的故事。
  最迷人的莫過于書生于佑的愛情故事了。
  一天傍晚,進京趕考的青年書生于佑在禦河邊散步,洗手時拾得一片寫有詩句的桐葉。詩曰:
  
  一入深宮里,年年不見春。
  聊題一片葉,寄與有情人。

  于佑是個風流浪漫小有名氣的詩人,他估計這詩一定是位長期幽閉深宮的佳麗所寫。詩人總是愛幻想的,他想象她的美麗,她的風韻,她的才情,想著想著,不能自己,便大膽地和詩一首,也寫在桐葉上,把它放在禦河上游,使其流入宮中。詩曰:
  
  鶯啼柳絮飛,佳人斷腸時。
  葉上寫紅怨,題詩寄與誰?

  放了詩葉,于佑有空就到下游禦河邊徘徊,盼望那位不知名佳麗的回音。
  回音果然被他盼到了,大概十多天後,于佑在禦河邊拾到一張題有詩句的桐葉,上面寫道:
  
  一葉題詩出禁城,誰人酬和獨含情。
  自嗟不及波中葉,蕩漾乘春取次行。

  讀了這首詩後,于佑一片癡情地在禦河邊轉游,他盼望還有什麼奇跡出現。
  奇跡果然又被他盼望到了。
  那年,禁宮中開銷出數十名宮女,“使各適人”。其中一郝姓女子因無家可歸,便暫住格陽同姓郝冰家。于佑因被紅葉詩相思所苦,連年考場失利,也依附在郝冰家。郝冰見二人才貌相當,便從中撮合,使他們成了夫妻。
  婚後,于佑偶然發現郝氏珍藏的一片題詩桐葉,正是自己當年從禦河上游放下的那片,便取出自己珍藏的兩張示與郝氏,郝氏一見便認出是自己所寫。兩人面對詩葉感慨萬端,從此夫妻倍加恩愛。
  這個浪漫的紅葉題詩愛情故事,在宮牆內外暗地里流傳著,二桂聽了卻從中受到啟發。
  這天,他找了片桐葉,上面畫了個小小的烏龜,悄悄放進禦花園的河水中,任其向外流去。那葉片飄走了,他心底卻留下一片希望。
  他天天借故到禦花園的小河邊去,盼望能拾到一片隱藏著他想得到的那個信息的樹葉。
  皇天不負有心人。那天,他拾到一片畫有一只大烏龜的樹葉,一看,便知道是父親畫的。他忙把它揣在懷里,連夜在大烏龜旁畫個小烏龜,還歪歪斜斜寫了一行字:“初三三更月亭救兒。”第二天,他把那片樹葉放入河中,便滿懷信心地等待著,他相信父親一定會去找金術士,他們一定會想出救自己的辦法。
  當二桂再次在河里撈出一片畫有大烏龜的樹葉後,他已醞釀成熟了一個可怕的計劃:他不僅要跑,永遠擺脫這不人不鬼的痛苦生活,他還要報複,要殺人,殺掉那個毀了他一生的壞丫頭。
  他計算著日子,初三越來越近,他細心地准備著,察看進出的通道,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畫在心里。
  初三這天晚上,天氣晴朗,星光燦爛,一彎新月在天邊露了下臉,就害羞似地隱去了。偌大一座皇宮漸漸安靜下來,除了遠處的更鼓聲外,萬籟俱寂,偶爾也有一、兩聲蛙叫蟲鳴,反倒把這世界襯托得更加寂靜了。
  快到三更時分,二桂悄悄起床,穿好衣裳,緊了鞋腳,把一根早就准備好的繩子從枕頭底下摸出來,抓緊兩頭用力拉了拉,確信它結實得足以勒死他的仇人時,便將它縮在腰間。這時,他的嘴角邊露出一絲冷酷的笑。這笑,是他臉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他輕輕開了門,輕輕走出去,返身輕輕把門掩好,順著牆根轉了兩道拐角,到了公主睡覺的院落。然後拿出小時爬樹的本領,扭上樹,翻過牆,輕輕來到公主的臥室門口。
  對公主的臥室,他是再熟悉不過了,不費吹灰之力就挑開了門,一步步向公主的睡床靠近。近了,很近了,連公主的鼻息聲他都聽見了。他再走上一步,一只腳已踩上那雕花大床的踏板。忽然,他看見公主那白淨的小臉泛著紅光,他驚了一跳,以為眼花了,揉了揉眼再看,原來枕邊那串夜明珠閃爍發光,照亮了公主的臉龐。他咬了咬牙,把另一只腳踩上踏板,然後雙手伸到腰間去解那根繩子。他要用這根繩子勒死她,然後去月亭見父親,與他一起逃到天涯海角,逃到永遠也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腰間的繩子快要解下來了,他的身軀開始向公主傾斜。只要一伸手,把繩子往她脖子上一套,再綰一個圈使勁一拉,她就完了。
  可就在這最後時刻,他突然停住了。他這才發現,公主太美了,他實在不忍心下手。平日伺候她,總是低頭彎腰,從不敢仰視。今晚,面對面,相距不過一尺,把她看了個真切:圓圓的臉盤,雪白豐滿。兩彎眉毛,又黑又密,里面藏的一粒黑痣也看得分明。端直而微尖的鼻子下面,是兩片厚薄適度紅潤鮮豔的嘴唇;嘴唇輕啟,隱約露出一排糯米細牙。看她,夢里都在笑,兩個小酒窩一深一淺地變化著。
  看著看著,二桂伸去腰間解繩子的手停下了。一閃念間,他改變了計劃,他既不跑,更不殺她,他要占有她!這才是最狠毒的報複。
  這時,外面傳來三更的鼓聲,他立刻輕輕退出公主的臥室,翻牆離開小院落,大步向月亭奔去。
  遠遠地,他就見到兩個人影,在淺藍色的星空背景的映襯下,分明是一僧一道。
  話說烏龜韓在李十三幫助下,靠“擲繩上天”術逃出監獄後,烏龜韓堅持要找兒子。他先流落長安,後尾隨皇宮搬家隊伍到了洛陽。無奈宮門森嚴,哪里打聽得到半點消息?何況,自己又是“欽犯”,改名換姓,東躲西藏,挨凍受餓,潦倒不堪。幸好遇上一位有德高憎,收他為徒,當個化緣和尚,常借機在皇宮附近走動,暗中打聽兒子的下落。
  這李十三逃出牢獄後,一心要輔佐太子李賢,重振唐室,但事態的發展使他十分失望。因為明崇儼被刺殺後,武後懷疑為太子賢所為,命黃門侍郎裴炎等追查審理此案,結果查出一個叫趙道生的嫌疑犯,嚴刑拷問,供出是太子賢命令他去殺的;繼而,又在太子住的東宮馬棚里搜查出數百領盔甲,說是准備謀反。于是兩罪並罰,太子賢被廢為庶人,關在洛陽城中一個秘密地方。李十三思念太子舊情,從長安趕到洛陽,途中恰遇金術士,正式拜他為師,成了道人,又學得幾套本事,以便打探太子下落,取得聯系,助太子再起。
  一個為了尋找兒子,一個為了尋找太子,烏龜韓與李十三在洛陽不期而遇。當烏龜韓那天在禦河邊洗手無意間撈起一片樹葉,上面畫了一只小烏龜,一看,便知是兒子尋找自己的信號。與李十三商量後,並再次與兒子取得聯系,便按樹葉上寫的時間,准時于初三三更時分,趕到宮中禦花園的月亭。
  二桂望著那一僧一道的人影正在猶豫時,只聽其中一人道:
  “二龜還不快過來,為父想死你了。”
  一聽父親那熟悉的聲音,二桂忙跨前兩步,跪在那和尚面前,雙手抱著他的腿,喊一聲“老爸”便泣不成聲地哭了起來。烏龜韓也忍耐不住,扶著兒子抽泣起來。
  “這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允許你們這般模樣?”那道士冷靜地發話道。
  “快,二龜,快來叩見你李叔。”烏龜韓止住了眼淚,說道。
  “拜見李叔。”二桂向李十三叩頭行禮。
  “免了免了,快起來,今日時間不多。你不是說要救你嗎,准備好,拽著你爸的手,把眼睛閉上……”
  “我不走了。”二桂堅定地說。
  “為什麼?”烏龜韓、李十三同時問。
  “我現在不男不女,成了廢人,出去又有何益?”
  “這不怕,你李叔本事大著哩,他說過,你這毛病很快就能醫好。”烏龜韓急著說。
  “那我就先給李叔叩頭了。請給我醫吧!”
  “醫好才走?”李十三奇怪地問。
  “醫好我就更不走了。”二桂固執地說。
  “兒啊,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呢?”烏龜韓困惑了,痛苦地問。
  “為一個人。”二桂說。
  “誰?”
  “父親,恕兒子不孝,我現在不能告訴你,也許你以後會知道。”
  “唉!”烏龜韓見兒子長大了,心里高興;但長大了他就不聽話了,不免歎息起來。
  盼望已久的父子會面,這時竟沉默起來,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李十三耐不住了,說道:“二龜現在已經長大,既然他不願走,那總有他的打算,人各有志,你就不要勉強他啦。這樣,二龜,你過來,李叔給你一瓶藥,算是見面禮。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麼事。你想到那事,就把瓶蓋打開聞聞,自然藥到病除,精神煥發,一切如願。不過,我警誡你,切勿濫用,濫則不靈。切記切記!”
  烏龜韓這時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使勁頓足道:“二龜呀,二龜,你是在宮里面呀,這不是找死嗎?”
  “死,也是我願意。”二桂說得很輕松,“父親,請您恕兒子的罪過。您就當沒有生我這個孽種。”
  “二龜呀,你怎麼變成這樣啦……”
  噹、噹……遠處巡更查夜的太監漸漸走近。二桂慌忙跪下給父親和李叔叩了個頭,說一聲:“二位老人家保重!”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烏龜韓和李十三眼見他消失在黑暗中,各自都長歎一聲。而後,李十三拉著還在癡望遠處黑暗中的烏龜韓,說一聲“走吧”!話音剛落,兩條黑影立地而起,很快消失在空中了。
  二桂手里緊緊攥著那個小藥瓶,緊張、興奮,卻又悲傷萬分地朝自己住處跑去。剛轉過一棵大樹,只聽見後面急促而嚴厲地叫一聲:
  “站住!”
  像一聲響雷在二桂頭頂上炸開,嚇得他心髒要跳出來。他明白,跑是沒有用的,只有老老實實地站住不動。
  太平公主早熟,除了在宮中過早過多地看見聽見那些男女情欲的事情外,還與她母親有關。
  大概是在兩三年前的一天,母後要去感業寺燒香還願,太平公主鬧著要去,母後不但不讓她去,還叫她躲在表妹姊臥室里的一個大衣櫥里,不准吱聲,不准出來,但聽外面有什麼動靜,待母後回來後如實報告。對諸如此類的任務,母後交辦的不止一次,她都完成得很好,每次都得到母後的誇獎和賞賜。她覺得這種任務很新奇,有刺激性。她樂意去完成。
  不過,當她真的躲進表姊姊的那個大衣櫥里時,她又感到不解了。表姊姊的媽媽是韓國夫人,她叫她姨媽,死了有幾年了,留下的女兒被封為魏國夫人,比自己長好幾歲,常在一塊兒玩耍。她又怎麼惹惱了母後?她覺得大人間的事太複雜,老是一個勁地用心思。她想想沒想通,便不再去想,只靜靜地躲在大衣櫥里,聞那衣服上的香味。以前跟表姊姊玩藏貓,她在里面躲過,既寬大,又舒適。
  忽然,她聽見門響,外面有人講話,是表姊。過一會兒,又有人進來,一聽聲音就知道是父皇。她並不覺得奇怪,父皇很喜歡表姊姊,常跟她在一起玩。他們在一起寫字,念詩,畫畫,嘻嘻哈哈高興極了。可此時他們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難道他們到外面玩去了?她把衣櫥門推開一條縫。外面怎麼這麼暗,離天黑還早哇?原來,是關了門窗。他們真的到外面去了?
  這時,一陣歡笑聲從那床的厚厚的幃帳中傳過來。她明白了,原來是父皇與表姊姊在那里面做大人愛做的那種游戲。看那床踏板上的兩雙鞋,一雙是父皇的大頭深腰高靴,一雙是表姊姊的小巧玲瓏紅繡花鞋,橫豎零亂地撂在那里,有一只鞋底還朝上。
  對大人們愛做的游戲,她早就看見過,比如父皇與母後,父皇與大姨娘韓國夫人,還有母後跟誰,但只偷看一、兩眼就走開了;可是今天不行,母後交待不准離開這衣櫥,只有堅持看下去了。不過今天他們都在帳幔里,看不見,只聽見里面說話、歡笑、喘息,還有使勁地搖床,帳幔抖得好厲害。
  她曾和表姊姊在那張床上瘋過,唱戲、打架、翻筋斗,那床結實著呢,一點沒有響動,可見他們今天打得很認真,不過真的打起來,表姊姊一定不是父皇的對手,但表姊姊沒有哭叫,可見不是真打……
  過了好半晌,父皇和表姊姊才雙雙起床,穿好衣服鞋襪,手拉手出門去了。
  下午,母後回宮,問太平公主今日見聞,她一五一十講了個清楚。母後尚未聽完,便把手中的茶碗使勁朝地下砸去,把身邊的太平公主嚇了一大跳。
  後來,便見到表姊姊經常獨自哭泣,見了自己頭扭到一邊,再不搭理;又後來,表姊妹去什麼地方吃飯,回來就得急病死了。母後很生氣,還殺了兩個請她去吃飯的表叔,說就是他們下的毒。
  但後來太平公主長大了,才知道這一切全是母後安排的,她覺得自己也似乎有參與這樁謀殺的嫌疑,不過她不後悔,也不內疚。她能原諒母親,要不那樣,她能有現在嗎?她能坐上那高高在上的龍椅嗎?這自是後話。
  太平公主自幼生活在後宮,而唐代後宮是著名的淫亂大本營,多次偷看到大人們的那種游戲。起初,她感到新奇,甚至不可思議。大人們真怪,平時說話做事,正而八經,斯斯文文,可是一玩起那種游戲來,就什麼也不顧了,臉皮也厚了,力氣也大了,簡直無所顧忌。真是多余。可後來她長大些了,漸漸有了那種膝朧的需要了,她才發覺不是大人們多余,而是自己替他們擔憂才是多余。大半年前的那次泰山封禪之行,沿途與二桂的那些接觸,就是從大人們的游戲中學到的,那感覺就比與宮女們藏貓貓捉蜻蜓好。
  回洛陽後,母後見她漸漸成人,便在合壁宮里單獨撥給她一個小院落。她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當然更自由了,但卻又更寂寞了。伺候她的人雖然有一大群,只有二桂她看著順眼,要他常跟在左右,以便繼續玩他們在去泰山路上玩的那些游戲;遺憾的是他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盡管如此,也有他的可取之處。多少能平息一下她那躁動的心。
  那天晚上不知怎的特別興奮,輾轉反側也不能入睡。拿出母後賞賜的那串夜明珠,開初還覺得有些意思,愛不釋手,玩一會兒,便就膩了,枕邊一丟,又胡思亂想起來。她想到昨天來宮中的表弟武攸暨:他年紀比我小,個頭卻比我大,舉止文雅,眉清目秀,站在姨母身後兩眼不住朝我這邊看,看得我連姨母問話都沒聽清……她又想到去年躲在母親身後偷看百官上朝,老老少少一大幫,三跪九叩,山呼萬歲,然後分文武兩班站立。她專找那年輕貌美的,卻又站得很遠,眼都看累了,一個都沒看清楚。說沒看清楚,眼前卻出現了一個十分清楚的面孔:濃眉大眼,紅唇皓齒,還有那粗壯的胳臂和靈巧的大手,怎麼又是他,二桂,老攆不走。唉,這麼美貌的男子為什麼偏偏是個太監……她越想越睡不著,越睡不著越想。都半夜了,還睜著一雙美麗的大眼望著窗外的星空。
  忽然,她覺著有個黑影在窗外晃了一下,接著,門被一點點地撬開。太平公主雖然膽大,也嚇得毛發倒立。但當她斷定來人是二桂後,便馬上松弛下來,她記得,今天上午他來請安,雙手呈上那手形的板子時,她取過來並沒有打他,只在他臉上輕輕刮了三下。
  她半眯著眼,見他小心翼翼地步步走近,而且雙手伸進腰間。她閉上眼,止不住地興奮,微笑著去迎接他的狂風暴雨。
  可是,他怎麼後退了,竟然轉身走了?
  她感到奇怪,便迅速穿衣起床,尾隨在他身後,一直到禦花園里的月亭,隱約見亭上有人,身子一閃躲進樹叢中,把他們的秘密看個透徹,聽個仔細。
  二桂站穩腳步恢複些平靜後,才想到剛才喊站住的聲音是個很熟悉的女音,便大膽轉過頭來一看,果然是她。
  她講話了:
  “二桂,你好大膽,竟敢私自會見外人,該當何罪?”
  “那不是外人。”二桂從來沒有這麼平靜,這麼嘴硬地對公主講話。
  “一切我都聽見了,你休要抵賴。”
  “公主既然聽見了,那就聽憑發落。”二桂今天豁出去了,一點也不口軟。
  “那好,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隨我來。”
  二桂心想壞了,她一進院,喊起宮女太監,自己便凶多吉少了。然而,在公主威逼下,反抗的結局將會更糟。他壯著膽,隨公主進了院子,又被帶進她的臥室。她不僅沒有喊人,連燈都沒有點。
  二桂迷惑了,他站在那里不敢動。
  黑暗中,太平公主猛地轉過身來,張開雙臂緊緊地抱著他,用柔和甜蜜的聲音說:
  “二桂,把你手中那個小瓶快打開吧……”
  二桂明白,今晚之事對她已無秘密可言,只要遂了她的心願就不會再加害于我;二桂又特別高興,他沒想到他的複仇計劃實現得這麼順利,這麼快。他勇敢地打開了手中小瓶的瓶蓋。頓時,一股奇異的芳香鑽進他的鼻腔,很快又變成一股熱氣,漸漸漫向全身,松軟的筋骨一下繃緊了,而緊張的精神卻立刻消解了。他與她,都感到進入到生命的不可言說的奇妙境界。直到金雞唱曉,他們才相約今夜,依依惜別。
  二桂犯下的最大錯誤在于忘記了李叔拿藥瓶給他時“切勿濫用”的警告。他第一次嘗到“複仇”的甜頭後便夜夜去與公主幽會,豈知那小瓶中裝的只是一種術士的幻藥,不可能讓去勢之人恢複真身。幾次用了下來,功能消失,感覺全無。特別是太平公主,除了頭兩次有一種如走進幻境般的舒暢快活外,以後的幾次相會,完全是場空白。她發現自己不僅毫無所得甚至毫無所失,只是憑空增加了莫名的煩躁和傷感。如渴了夢見喝水,餓了夢見吃飯,醒來,則更饑更渴。
  所以,當最後一次二桂走進她的臥室,意欲向她靠近時,她對他惡狠狠地罵道:“快滾開,你這個騙子!”他正低頭轉身准備退出時,又被公主喝住:“站住,你聽著,下次來時不要忘記帶上那塊板子。”她見二桂沒吱聲,厲聲問道:“你聽見沒有?”
  “奴才聽見了。”二桂低聲回道。
  于是,生活又回到往日的軌道。
  然而,經過了這麼一次折騰,他們都無法在往日的生活軌道上平靜運行了:二桂不甘心自己的失敗,一心要做一個真正的男人;太平公主因為這次的行動,春情大發,心猿意馬。因不堪忍受,便常常用二桂呈上來的板子對他沒頭沒臉地亂打,直打得挨打的和打人的都淚流滿面為止。看得宮娥侍女個個瞠目結舌。
  正當宮牆內太平公主用折磨他人的辦法來折磨自己試圖解除內心的情愛尷尬時,宮牆外的大唐帝國也遇上了一次惱人的尷尬:要以太平公主為籌碼,去平息、化解一場危機。
  唐朝本是個國力強盛的國家,唐太宗南征北戰,揚威四海,天下臣服,萬邦來朝。但至高宗時,因武後弄權,時有內訌,國勢顯弱,于是邊患又起。高宗上元年間,吐蕃國王任命欽陵為相,修國強兵,勢力大振。欽陵命其弟贊婆、悉多等率兵犯唐,連破西域十八城。高宗下詔派右衛大將軍薛仁貴、左衛大將郭待封為正副行軍大總管,率二十萬大軍西征吐蕃。開初,連打幾個勝仗,殺敵上萬,奪得牛羊無數。後因副帥郭待封不受薛仁貴節度,麻痹輕敵,被吐著發兵截擊,盡劫糧食輜重而去。薛仁貴見失了後勤保障,遠在邊地十分危險,立刻下令退兵。不想又被欽陵親率的四十萬大軍包圍。薛仁貴憑一支鐵戟,左沖右突,總算殺出重圍,但檢點身後殘兵,十成已不足一、二。欽陵也未窮追,只派人捎信說,如果同意把吐谷渾一帶劃為吐著勢力范圍,便可休兵。薛仁貴只得權且答應。
  薛仁貴兵敗回朝,送有司按問,被貶為庶人。想當年征東征西,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貴,而今落得這般下場,甚為痛惜。不過後來他又被起用,為破突厥立下戰功,也算生命的最後時刻還發了道耀眼的光亮。
  吐善國王得了土地還不滿足,聽說高宗女兒太平公主長得美麗,便硬要來打個親家,娶她做兒媳,說是這樣一來吐善便成了女婿國,可以保證今後永不犯唐。為了要討太平公主,還派了專門的使臣到洛陽辦理此事。
  高宗和武後聽了這個消息大為吃驚,特別是武後,只此一個愛女,豈能將她遠嫁異域。但吐蕃此時國力強盛,鋒不可擋,又不能一口拒絕,便想好了一個計策對高宗說了。高宗對武後一向言聽計從,欣然同意。
  這天,武後專程來到太平公主的小院,進門就把跪接的太平公主拉入懷中,叫一聲“我的乖乖”,親個不夠。而後說道:“怎麼幾天不見就瘦了一圈。聽說你有事沒事哭哭鬧鬧,到底有什麼心事,不妨對為娘講。”
  那太平公主從小在母親面前撤嬌慣了,拱在武後懷里不說也不笑,只把武後胸前那串珠子一顆顆數著玩。
  “你不說娘也知道。娘知道你長大了,只是為娘實在忙不過來,誤了你的終身大事,不過,也實在還沒找到與你相當的。”
  太平公主一聽,母親竟一語中的,說到自己心坎上了,便搖了搖身子,長長地叫了一聲:“媽——看您說到哪兒去了?”
  武後知道她說的是假話,但為了達到今天來這一趟的目的,便順著說:“不是為這個那就好,究竟你還小。”
  太平公主搶一句說:“還有幾個月就是十四了。”沖口說出後,自覺失言,臉上一陣發燒,便把頭埋在媽懷里,忍不住吃吃暗笑。
  武後也被女兒的話逗笑了,便說:“你是我生的,我還不知道?”
  母女笑一陣,武後便把話轉入正題說:
  “女兒,為娘今天來,有一事要你辦。”
  “母後,請吩咐。”
  “我跟你父皇商議了,叫你當一回女道士。”
  “誰又死了?”
  “什麼誰又死了?死丫頭,滿口胡言。”
  “媽——”太平公主把聲音拖得長長地喊了一聲後,笑著兌:“您忘了,前年姥姥仙逝,您不是叫我當女道士,說是為了悼念她老人家嗎?”
  武後想起來了,果有此事。想母親當年撫養我幾姊妹受盡苦楚,而今我當了大唐皇後,養育之情深似大海,便采納郭道士的建議,在她老人家仙逝後讓女兒去當了女冠。不過那只是走走過場,有那麼點意思而已。武後說:
  “你不提起我倒忘了,不過那次是假的,這次是要當真的。”
  太平公主一聽說要當真,便撲通一聲給母親跪下了,哽咽著聲音說道:
  “請母後恕罪,女兒不願出家。”
  武後知道女兒領會錯了自己的意思,便解釋道:
  “我說當真,也不是叫你真的出家,一輩子獨守青燈黃卷;只是要你穿戴真的道冠道袍去道觀里住幾天,認認真真跪在蒲團上念念經就行了。”
  雖然不是一輩子,但一想到要去那鬼影都見不到幾個的廟里住幾天,還要跪在那里念經,她也不願意,便伏在母後膝上不開腔。
  武後又哄著她說:“兒呀,就只短短幾天,把那吐蕃國派來的使臣哄走便算了。我還命人專修了個‘太平觀’,任命你為觀主,派些宮娥待女去當小道士,專門伺候你。那太平觀就修在永福門.離這兒沒多遠。出門就是大街,大街對面就是百行百業的市場,可熱鬧哩……”
  太平公主一聽,果然心動了,母親剛一說完,她就接著說:
  “兒臣聽了母後教諭,方知這當女冠非同一般。為了大唐社稷,莫說當幾天女道士,就是叫兒臣當一輩子,也是願意的。”
  武後高興自己有這麼個美麗乖巧又懂事理的女兒,歡喜得把她緊緊摟在懷里,說道:“為娘代表大唐帝國感謝你了,事過之後,為娘一定叫你父皇重重封賞你,待你將來出嫁,我會傾其所有給你辦嫁妝。辦得鋪鋪張張,讓天下人都羨慕。”
  太平公主聽了,也忘了羞怯,立刻跪下叩頭說:
  “女兒先謝過母後。”
  果然不久,永福門附近就出現了一座精致豪華的嶄新建築,門額上是當朝太後親筆題寫的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太平觀。一早一晚,有個美麗非凡的女道士坐在八卦蒲團上誦讀經文。一傳十,十傳百,長安。洛陽東西兩京都知道那小女道士便是當朝皇帝的女兒太平公主。
  沒多久,吐番派來的使臣到了洛陽,聽說太平公主已經出家,便問原因。接待的官員按武後指示解釋道:
  “太平公主出生時,一片祥云在大明宮上方久聚不散。出生後長得面若桃花,遍體清香,聰俊異常,讀書識字過目不忘。有高僧高道為她看相算命,說是上天仙女下凡,投胎帝王之家。如果出家,可以長住人間;如不出家,凡塵汙染,將觸怒上蒼,短她陽壽,且禍及他人。故早去太平觀出家為道士去了。”
  那吐蕃使臣聽了,將信將疑,接待官員便帶他去太平觀察看。
  聽侍從來報,說吐蕃使臣已到街口,太平公主便趕緊攆走觀內閑雜人等,洗淨臉上脂粉唇膏,換上道袍,戴上道冠,腳踏云靴,手持拂麈等待;再報說使臣已到太平觀大門,她才不慌不忙跪在軟塌塌的蒲團上,微閉雙目,口中念念有詞,裝得十分專注地在誦讀經文。
  那吐蕃人乃中國少數民族,雖有些野蠻,但生性耿直。沒有多少彎彎腸子,見公主端跪念經,虔誠之至,便信以為真,對一心修煉的中國公主欽佩萬分。臨走,還捐了許多珍貴禮品,便回吐著如此這般複命去了。
  吐著使臣走後,高宗武後松了一口氣,想女兒這一陣實在吃苦了,便派人去太平觀接她回宮。可是接的人回來說,太平公主正在為大唐帝國祈福,為父皇母後祈壽,還要七七四十九天哩。
  高宗一聽,樂了:“我女兒真的長大了。”
  可武後卻不以為然地蹙著眉頭說:“我看這里面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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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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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9:04: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宮里多了個小道士


  
  吐蕃國王向大唐王求親,要娶“中國小仙女”太平公主為媳。武後說:“她已出家了。”頓時,宮牆邊就多了座道觀,一個小道士跪在八卦蒲團上心不在焉地誦讀經文。

  東都洛陽的城市建設規模、皇宮的豪華高大程度都遠不及西京長安,但洛陽的好處在于它有條洛水河,河水穿城而過,它的支流流進皇宮,彎彎曲曲在禦花園里繞圈子,不僅為皇宮增添了許多迷人的景色,也為宮牆內外增添了許多迷人的故事。
  最迷人的莫過于書生于佑的愛情故事了。
  一天傍晚,進京趕考的青年書生于佑在禦河邊散步,洗手時拾得一片寫有詩句的桐葉。詩曰:
  
  一入深宮里,年年不見春。
  聊題一片葉,寄與有情人。

  于佑是個風流浪漫小有名氣的詩人,他估計這詩一定是位長期幽閉深宮的佳麗所寫。詩人總是愛幻想的,他想象她的美麗,她的風韻,她的才情,想著想著,不能自己,便大膽地和詩一首,也寫在桐葉上,把它放在禦河上游,使其流入宮中。詩曰:
  
  鶯啼柳絮飛,佳人斷腸時。
  葉上寫紅怨,題詩寄與誰?

  放了詩葉,于佑有空就到下游禦河邊徘徊,盼望那位不知名佳麗的回音。
  回音果然被他盼到了,大概十多天後,于佑在禦河邊拾到一張題有詩句的桐葉,上面寫道:
  
  一葉題詩出禁城,誰人酬和獨含情。
  自嗟不及波中葉,蕩漾乘春取次行。

  讀了這首詩後,于佑一片癡情地在禦河邊轉游,他盼望還有什麼奇跡出現。
  奇跡果然又被他盼望到了。
  那年,禁宮中開銷出數十名宮女,“使各適人”。其中一郝姓女子因無家可歸,便暫住格陽同姓郝冰家。于佑因被紅葉詩相思所苦,連年考場失利,也依附在郝冰家。郝冰見二人才貌相當,便從中撮合,使他們成了夫妻。
  婚後,于佑偶然發現郝氏珍藏的一片題詩桐葉,正是自己當年從禦河上游放下的那片,便取出自己珍藏的兩張示與郝氏,郝氏一見便認出是自己所寫。兩人面對詩葉感慨萬端,從此夫妻倍加恩愛。
  這個浪漫的紅葉題詩愛情故事,在宮牆內外暗地里流傳著,二桂聽了卻從中受到啟發。
  這天,他找了片桐葉,上面畫了個小小的烏龜,悄悄放進禦花園的河水中,任其向外流去。那葉片飄走了,他心底卻留下一片希望。
  他天天借故到禦花園的小河邊去,盼望能拾到一片隱藏著他想得到的那個信息的樹葉。
  皇天不負有心人。那天,他拾到一片畫有一只大烏龜的樹葉,一看,便知道是父親畫的。他忙把它揣在懷里,連夜在大烏龜旁畫個小烏龜,還歪歪斜斜寫了一行字:“初三三更月亭救兒。”第二天,他把那片樹葉放入河中,便滿懷信心地等待著,他相信父親一定會去找金術士,他們一定會想出救自己的辦法。
  當二桂再次在河里撈出一片畫有大烏龜的樹葉後,他已醞釀成熟了一個可怕的計劃:他不僅要跑,永遠擺脫這不人不鬼的痛苦生活,他還要報複,要殺人,殺掉那個毀了他一生的壞丫頭。
  他計算著日子,初三越來越近,他細心地准備著,察看進出的通道,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畫在心里。
  初三這天晚上,天氣晴朗,星光燦爛,一彎新月在天邊露了下臉,就害羞似地隱去了。偌大一座皇宮漸漸安靜下來,除了遠處的更鼓聲外,萬籟俱寂,偶爾也有一、兩聲蛙叫蟲鳴,反倒把這世界襯托得更加寂靜了。
  快到三更時分,二桂悄悄起床,穿好衣裳,緊了鞋腳,把一根早就准備好的繩子從枕頭底下摸出來,抓緊兩頭用力拉了拉,確信它結實得足以勒死他的仇人時,便將它縮在腰間。這時,他的嘴角邊露出一絲冷酷的笑。這笑,是他臉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他輕輕開了門,輕輕走出去,返身輕輕把門掩好,順著牆根轉了兩道拐角,到了公主睡覺的院落。然後拿出小時爬樹的本領,扭上樹,翻過牆,輕輕來到公主的臥室門口。
  對公主的臥室,他是再熟悉不過了,不費吹灰之力就挑開了門,一步步向公主的睡床靠近。近了,很近了,連公主的鼻息聲他都聽見了。他再走上一步,一只腳已踩上那雕花大床的踏板。忽然,他看見公主那白淨的小臉泛著紅光,他驚了一跳,以為眼花了,揉了揉眼再看,原來枕邊那串夜明珠閃爍發光,照亮了公主的臉龐。他咬了咬牙,把另一只腳踩上踏板,然後雙手伸到腰間去解那根繩子。他要用這根繩子勒死她,然後去月亭見父親,與他一起逃到天涯海角,逃到永遠也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腰間的繩子快要解下來了,他的身軀開始向公主傾斜。只要一伸手,把繩子往她脖子上一套,再綰一個圈使勁一拉,她就完了。
  可就在這最後時刻,他突然停住了。他這才發現,公主太美了,他實在不忍心下手。平日伺候她,總是低頭彎腰,從不敢仰視。今晚,面對面,相距不過一尺,把她看了個真切:圓圓的臉盤,雪白豐滿。兩彎眉毛,又黑又密,里面藏的一粒黑痣也看得分明。端直而微尖的鼻子下面,是兩片厚薄適度紅潤鮮豔的嘴唇;嘴唇輕啟,隱約露出一排糯米細牙。看她,夢里都在笑,兩個小酒窩一深一淺地變化著。
  看著看著,二桂伸去腰間解繩子的手停下了。一閃念間,他改變了計劃,他既不跑,更不殺她,他要占有她!這才是最狠毒的報複。
  這時,外面傳來三更的鼓聲,他立刻輕輕退出公主的臥室,翻牆離開小院落,大步向月亭奔去。
  遠遠地,他就見到兩個人影,在淺藍色的星空背景的映襯下,分明是一僧一道。
  話說烏龜韓在李十三幫助下,靠“擲繩上天”術逃出監獄後,烏龜韓堅持要找兒子。他先流落長安,後尾隨皇宮搬家隊伍到了洛陽。無奈宮門森嚴,哪里打聽得到半點消息?何況,自己又是“欽犯”,改名換姓,東躲西藏,挨凍受餓,潦倒不堪。幸好遇上一位有德高憎,收他為徒,當個化緣和尚,常借機在皇宮附近走動,暗中打聽兒子的下落。
  這李十三逃出牢獄後,一心要輔佐太子李賢,重振唐室,但事態的發展使他十分失望。因為明崇儼被刺殺後,武後懷疑為太子賢所為,命黃門侍郎裴炎等追查審理此案,結果查出一個叫趙道生的嫌疑犯,嚴刑拷問,供出是太子賢命令他去殺的;繼而,又在太子住的東宮馬棚里搜查出數百領盔甲,說是准備謀反。于是兩罪並罰,太子賢被廢為庶人,關在洛陽城中一個秘密地方。李十三思念太子舊情,從長安趕到洛陽,途中恰遇金術士,正式拜他為師,成了道人,又學得幾套本事,以便打探太子下落,取得聯系,助太子再起。
  一個為了尋找兒子,一個為了尋找太子,烏龜韓與李十三在洛陽不期而遇。當烏龜韓那天在禦河邊洗手無意間撈起一片樹葉,上面畫了一只小烏龜,一看,便知是兒子尋找自己的信號。與李十三商量後,並再次與兒子取得聯系,便按樹葉上寫的時間,准時于初三三更時分,趕到宮中禦花園的月亭。
  二桂望著那一僧一道的人影正在猶豫時,只聽其中一人道:
  “二龜還不快過來,為父想死你了。”
  一聽父親那熟悉的聲音,二桂忙跨前兩步,跪在那和尚面前,雙手抱著他的腿,喊一聲“老爸”便泣不成聲地哭了起來。烏龜韓也忍耐不住,扶著兒子抽泣起來。
  “這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允許你們這般模樣?”那道士冷靜地發話道。
  “快,二龜,快來叩見你李叔。”烏龜韓止住了眼淚,說道。
  “拜見李叔。”二桂向李十三叩頭行禮。
  “免了免了,快起來,今日時間不多。你不是說要救你嗎,准備好,拽著你爸的手,把眼睛閉上……”
  “我不走了。”二桂堅定地說。
  “為什麼?”烏龜韓、李十三同時問。
  “我現在不男不女,成了廢人,出去又有何益?”
  “這不怕,你李叔本事大著哩,他說過,你這毛病很快就能醫好。”烏龜韓急著說。
  “那我就先給李叔叩頭了。請給我醫吧!”
  “醫好才走?”李十三奇怪地問。
  “醫好我就更不走了。”二桂固執地說。
  “兒啊,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呢?”烏龜韓困惑了,痛苦地問。
  “為一個人。”二桂說。
  “誰?”
  “父親,恕兒子不孝,我現在不能告訴你,也許你以後會知道。”
  “唉!”烏龜韓見兒子長大了,心里高興;但長大了他就不聽話了,不免歎息起來。
  盼望已久的父子會面,這時竟沉默起來,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李十三耐不住了,說道:“二龜現在已經長大,既然他不願走,那總有他的打算,人各有志,你就不要勉強他啦。這樣,二龜,你過來,李叔給你一瓶藥,算是見面禮。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麼事。你想到那事,就把瓶蓋打開聞聞,自然藥到病除,精神煥發,一切如願。不過,我警誡你,切勿濫用,濫則不靈。切記切記!”
  烏龜韓這時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使勁頓足道:“二龜呀,二龜,你是在宮里面呀,這不是找死嗎?”
  “死,也是我願意。”二桂說得很輕松,“父親,請您恕兒子的罪過。您就當沒有生我這個孽種。”
  “二龜呀,你怎麼變成這樣啦……”
  噹、噹……遠處巡更查夜的太監漸漸走近。二桂慌忙跪下給父親和李叔叩了個頭,說一聲:“二位老人家保重!”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烏龜韓和李十三眼見他消失在黑暗中,各自都長歎一聲。而後,李十三拉著還在癡望遠處黑暗中的烏龜韓,說一聲“走吧”!話音剛落,兩條黑影立地而起,很快消失在空中了。
  二桂手里緊緊攥著那個小藥瓶,緊張、興奮,卻又悲傷萬分地朝自己住處跑去。剛轉過一棵大樹,只聽見後面急促而嚴厲地叫一聲:
  “站住!”
  像一聲響雷在二桂頭頂上炸開,嚇得他心髒要跳出來。他明白,跑是沒有用的,只有老老實實地站住不動。
  太平公主早熟,除了在宮中過早過多地看見聽見那些男女情欲的事情外,還與她母親有關。
  大概是在兩三年前的一天,母後要去感業寺燒香還願,太平公主鬧著要去,母後不但不讓她去,還叫她躲在表妹姊臥室里的一個大衣櫥里,不准吱聲,不准出來,但聽外面有什麼動靜,待母後回來後如實報告。對諸如此類的任務,母後交辦的不止一次,她都完成得很好,每次都得到母後的誇獎和賞賜。她覺得這種任務很新奇,有刺激性。她樂意去完成。
  不過,當她真的躲進表姊姊的那個大衣櫥里時,她又感到不解了。表姊姊的媽媽是韓國夫人,她叫她姨媽,死了有幾年了,留下的女兒被封為魏國夫人,比自己長好幾歲,常在一塊兒玩耍。她又怎麼惹惱了母後?她覺得大人間的事太複雜,老是一個勁地用心思。她想想沒想通,便不再去想,只靜靜地躲在大衣櫥里,聞那衣服上的香味。以前跟表姊姊玩藏貓,她在里面躲過,既寬大,又舒適。
  忽然,她聽見門響,外面有人講話,是表姊。過一會兒,又有人進來,一聽聲音就知道是父皇。她並不覺得奇怪,父皇很喜歡表姊姊,常跟她在一起玩。他們在一起寫字,念詩,畫畫,嘻嘻哈哈高興極了。可此時他們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難道他們到外面玩去了?她把衣櫥門推開一條縫。外面怎麼這麼暗,離天黑還早哇?原來,是關了門窗。他們真的到外面去了?
  這時,一陣歡笑聲從那床的厚厚的幃帳中傳過來。她明白了,原來是父皇與表姊姊在那里面做大人愛做的那種游戲。看那床踏板上的兩雙鞋,一雙是父皇的大頭深腰高靴,一雙是表姊姊的小巧玲瓏紅繡花鞋,橫豎零亂地撂在那里,有一只鞋底還朝上。
  對大人們愛做的游戲,她早就看見過,比如父皇與母後,父皇與大姨娘韓國夫人,還有母後跟誰,但只偷看一、兩眼就走開了;可是今天不行,母後交待不准離開這衣櫥,只有堅持看下去了。不過今天他們都在帳幔里,看不見,只聽見里面說話、歡笑、喘息,還有使勁地搖床,帳幔抖得好厲害。
  她曾和表姊姊在那張床上瘋過,唱戲、打架、翻筋斗,那床結實著呢,一點沒有響動,可見他們今天打得很認真,不過真的打起來,表姊姊一定不是父皇的對手,但表姊姊沒有哭叫,可見不是真打……
  過了好半晌,父皇和表姊姊才雙雙起床,穿好衣服鞋襪,手拉手出門去了。
  下午,母後回宮,問太平公主今日見聞,她一五一十講了個清楚。母後尚未聽完,便把手中的茶碗使勁朝地下砸去,把身邊的太平公主嚇了一大跳。
  後來,便見到表姊姊經常獨自哭泣,見了自己頭扭到一邊,再不搭理;又後來,表姊妹去什麼地方吃飯,回來就得急病死了。母後很生氣,還殺了兩個請她去吃飯的表叔,說就是他們下的毒。
  但後來太平公主長大了,才知道這一切全是母後安排的,她覺得自己也似乎有參與這樁謀殺的嫌疑,不過她不後悔,也不內疚。她能原諒母親,要不那樣,她能有現在嗎?她能坐上那高高在上的龍椅嗎?這自是後話。
  太平公主自幼生活在後宮,而唐代後宮是著名的淫亂大本營,多次偷看到大人們的那種游戲。起初,她感到新奇,甚至不可思議。大人們真怪,平時說話做事,正而八經,斯斯文文,可是一玩起那種游戲來,就什麼也不顧了,臉皮也厚了,力氣也大了,簡直無所顧忌。真是多余。可後來她長大些了,漸漸有了那種膝朧的需要了,她才發覺不是大人們多余,而是自己替他們擔憂才是多余。大半年前的那次泰山封禪之行,沿途與二桂的那些接觸,就是從大人們的游戲中學到的,那感覺就比與宮女們藏貓貓捉蜻蜓好。
  回洛陽後,母後見她漸漸成人,便在合壁宮里單獨撥給她一個小院落。她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當然更自由了,但卻又更寂寞了。伺候她的人雖然有一大群,只有二桂她看著順眼,要他常跟在左右,以便繼續玩他們在去泰山路上玩的那些游戲;遺憾的是他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盡管如此,也有他的可取之處。多少能平息一下她那躁動的心。
  那天晚上不知怎的特別興奮,輾轉反側也不能入睡。拿出母後賞賜的那串夜明珠,開初還覺得有些意思,愛不釋手,玩一會兒,便就膩了,枕邊一丟,又胡思亂想起來。她想到昨天來宮中的表弟武攸暨:他年紀比我小,個頭卻比我大,舉止文雅,眉清目秀,站在姨母身後兩眼不住朝我這邊看,看得我連姨母問話都沒聽清……她又想到去年躲在母親身後偷看百官上朝,老老少少一大幫,三跪九叩,山呼萬歲,然後分文武兩班站立。她專找那年輕貌美的,卻又站得很遠,眼都看累了,一個都沒看清楚。說沒看清楚,眼前卻出現了一個十分清楚的面孔:濃眉大眼,紅唇皓齒,還有那粗壯的胳臂和靈巧的大手,怎麼又是他,二桂,老攆不走。唉,這麼美貌的男子為什麼偏偏是個太監……她越想越睡不著,越睡不著越想。都半夜了,還睜著一雙美麗的大眼望著窗外的星空。
  忽然,她覺著有個黑影在窗外晃了一下,接著,門被一點點地撬開。太平公主雖然膽大,也嚇得毛發倒立。但當她斷定來人是二桂後,便馬上松弛下來,她記得,今天上午他來請安,雙手呈上那手形的板子時,她取過來並沒有打他,只在他臉上輕輕刮了三下。
  她半眯著眼,見他小心翼翼地步步走近,而且雙手伸進腰間。她閉上眼,止不住地興奮,微笑著去迎接他的狂風暴雨。
  可是,他怎麼後退了,竟然轉身走了?
  她感到奇怪,便迅速穿衣起床,尾隨在他身後,一直到禦花園里的月亭,隱約見亭上有人,身子一閃躲進樹叢中,把他們的秘密看個透徹,聽個仔細。
  二桂站穩腳步恢複些平靜後,才想到剛才喊站住的聲音是個很熟悉的女音,便大膽轉過頭來一看,果然是她。
  她講話了:
  “二桂,你好大膽,竟敢私自會見外人,該當何罪?”
  “那不是外人。”二桂從來沒有這麼平靜,這麼嘴硬地對公主講話。
  “一切我都聽見了,你休要抵賴。”
  “公主既然聽見了,那就聽憑發落。”二桂今天豁出去了,一點也不口軟。
  “那好,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隨我來。”
  二桂心想壞了,她一進院,喊起宮女太監,自己便凶多吉少了。然而,在公主威逼下,反抗的結局將會更糟。他壯著膽,隨公主進了院子,又被帶進她的臥室。她不僅沒有喊人,連燈都沒有點。
  二桂迷惑了,他站在那里不敢動。
  黑暗中,太平公主猛地轉過身來,張開雙臂緊緊地抱著他,用柔和甜蜜的聲音說:
  “二桂,把你手中那個小瓶快打開吧……”
  二桂明白,今晚之事對她已無秘密可言,只要遂了她的心願就不會再加害于我;二桂又特別高興,他沒想到他的複仇計劃實現得這麼順利,這麼快。他勇敢地打開了手中小瓶的瓶蓋。頓時,一股奇異的芳香鑽進他的鼻腔,很快又變成一股熱氣,漸漸漫向全身,松軟的筋骨一下繃緊了,而緊張的精神卻立刻消解了。他與她,都感到進入到生命的不可言說的奇妙境界。直到金雞唱曉,他們才相約今夜,依依惜別。
  二桂犯下的最大錯誤在于忘記了李叔拿藥瓶給他時“切勿濫用”的警告。他第一次嘗到“複仇”的甜頭後便夜夜去與公主幽會,豈知那小瓶中裝的只是一種術士的幻藥,不可能讓去勢之人恢複真身。幾次用了下來,功能消失,感覺全無。特別是太平公主,除了頭兩次有一種如走進幻境般的舒暢快活外,以後的幾次相會,完全是場空白。她發現自己不僅毫無所得甚至毫無所失,只是憑空增加了莫名的煩躁和傷感。如渴了夢見喝水,餓了夢見吃飯,醒來,則更饑更渴。
  所以,當最後一次二桂走進她的臥室,意欲向她靠近時,她對他惡狠狠地罵道:“快滾開,你這個騙子!”他正低頭轉身准備退出時,又被公主喝住:“站住,你聽著,下次來時不要忘記帶上那塊板子。”她見二桂沒吱聲,厲聲問道:“你聽見沒有?”
  “奴才聽見了。”二桂低聲回道。
  于是,生活又回到往日的軌道。
  然而,經過了這麼一次折騰,他們都無法在往日的生活軌道上平靜運行了:二桂不甘心自己的失敗,一心要做一個真正的男人;太平公主因為這次的行動,春情大發,心猿意馬。因不堪忍受,便常常用二桂呈上來的板子對他沒頭沒臉地亂打,直打得挨打的和打人的都淚流滿面為止。看得宮娥侍女個個瞠目結舌。
  正當宮牆內太平公主用折磨他人的辦法來折磨自己試圖解除內心的情愛尷尬時,宮牆外的大唐帝國也遇上了一次惱人的尷尬:要以太平公主為籌碼,去平息、化解一場危機。
  唐朝本是個國力強盛的國家,唐太宗南征北戰,揚威四海,天下臣服,萬邦來朝。但至高宗時,因武後弄權,時有內訌,國勢顯弱,于是邊患又起。高宗上元年間,吐蕃國王任命欽陵為相,修國強兵,勢力大振。欽陵命其弟贊婆、悉多等率兵犯唐,連破西域十八城。高宗下詔派右衛大將軍薛仁貴、左衛大將郭待封為正副行軍大總管,率二十萬大軍西征吐蕃。開初,連打幾個勝仗,殺敵上萬,奪得牛羊無數。後因副帥郭待封不受薛仁貴節度,麻痹輕敵,被吐著發兵截擊,盡劫糧食輜重而去。薛仁貴見失了後勤保障,遠在邊地十分危險,立刻下令退兵。不想又被欽陵親率的四十萬大軍包圍。薛仁貴憑一支鐵戟,左沖右突,總算殺出重圍,但檢點身後殘兵,十成已不足一、二。欽陵也未窮追,只派人捎信說,如果同意把吐谷渾一帶劃為吐著勢力范圍,便可休兵。薛仁貴只得權且答應。
  薛仁貴兵敗回朝,送有司按問,被貶為庶人。想當年征東征西,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貴,而今落得這般下場,甚為痛惜。不過後來他又被起用,為破突厥立下戰功,也算生命的最後時刻還發了道耀眼的光亮。
  吐善國王得了土地還不滿足,聽說高宗女兒太平公主長得美麗,便硬要來打個親家,娶她做兒媳,說是這樣一來吐善便成了女婿國,可以保證今後永不犯唐。為了要討太平公主,還派了專門的使臣到洛陽辦理此事。
  高宗和武後聽了這個消息大為吃驚,特別是武後,只此一個愛女,豈能將她遠嫁異域。但吐蕃此時國力強盛,鋒不可擋,又不能一口拒絕,便想好了一個計策對高宗說了。高宗對武後一向言聽計從,欣然同意。
  這天,武後專程來到太平公主的小院,進門就把跪接的太平公主拉入懷中,叫一聲“我的乖乖”,親個不夠。而後說道:“怎麼幾天不見就瘦了一圈。聽說你有事沒事哭哭鬧鬧,到底有什麼心事,不妨對為娘講。”
  那太平公主從小在母親面前撤嬌慣了,拱在武後懷里不說也不笑,只把武後胸前那串珠子一顆顆數著玩。
  “你不說娘也知道。娘知道你長大了,只是為娘實在忙不過來,誤了你的終身大事,不過,也實在還沒找到與你相當的。”
  太平公主一聽,母親竟一語中的,說到自己心坎上了,便搖了搖身子,長長地叫了一聲:“媽——看您說到哪兒去了?”
  武後知道她說的是假話,但為了達到今天來這一趟的目的,便順著說:“不是為這個那就好,究竟你還小。”
  太平公主搶一句說:“還有幾個月就是十四了。”沖口說出後,自覺失言,臉上一陣發燒,便把頭埋在媽懷里,忍不住吃吃暗笑。
  武後也被女兒的話逗笑了,便說:“你是我生的,我還不知道?”
  母女笑一陣,武後便把話轉入正題說:
  “女兒,為娘今天來,有一事要你辦。”
  “母後,請吩咐。”
  “我跟你父皇商議了,叫你當一回女道士。”
  “誰又死了?”
  “什麼誰又死了?死丫頭,滿口胡言。”
  “媽——”太平公主把聲音拖得長長地喊了一聲後,笑著兌:“您忘了,前年姥姥仙逝,您不是叫我當女道士,說是為了悼念她老人家嗎?”
  武後想起來了,果有此事。想母親當年撫養我幾姊妹受盡苦楚,而今我當了大唐皇後,養育之情深似大海,便采納郭道士的建議,在她老人家仙逝後讓女兒去當了女冠。不過那只是走走過場,有那麼點意思而已。武後說:
  “你不提起我倒忘了,不過那次是假的,這次是要當真的。”
  太平公主一聽說要當真,便撲通一聲給母親跪下了,哽咽著聲音說道:
  “請母後恕罪,女兒不願出家。”
  武後知道女兒領會錯了自己的意思,便解釋道:
  “我說當真,也不是叫你真的出家,一輩子獨守青燈黃卷;只是要你穿戴真的道冠道袍去道觀里住幾天,認認真真跪在蒲團上念念經就行了。”
  雖然不是一輩子,但一想到要去那鬼影都見不到幾個的廟里住幾天,還要跪在那里念經,她也不願意,便伏在母後膝上不開腔。
  武後又哄著她說:“兒呀,就只短短幾天,把那吐蕃國派來的使臣哄走便算了。我還命人專修了個‘太平觀’,任命你為觀主,派些宮娥待女去當小道士,專門伺候你。那太平觀就修在永福門.離這兒沒多遠。出門就是大街,大街對面就是百行百業的市場,可熱鬧哩……”
  太平公主一聽,果然心動了,母親剛一說完,她就接著說:
  “兒臣聽了母後教諭,方知這當女冠非同一般。為了大唐社稷,莫說當幾天女道士,就是叫兒臣當一輩子,也是願意的。”
  武後高興自己有這麼個美麗乖巧又懂事理的女兒,歡喜得把她緊緊摟在懷里,說道:“為娘代表大唐帝國感謝你了,事過之後,為娘一定叫你父皇重重封賞你,待你將來出嫁,我會傾其所有給你辦嫁妝。辦得鋪鋪張張,讓天下人都羨慕。”
  太平公主聽了,也忘了羞怯,立刻跪下叩頭說:
  “女兒先謝過母後。”
  果然不久,永福門附近就出現了一座精致豪華的嶄新建築,門額上是當朝太後親筆題寫的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太平觀。一早一晚,有個美麗非凡的女道士坐在八卦蒲團上誦讀經文。一傳十,十傳百,長安。洛陽東西兩京都知道那小女道士便是當朝皇帝的女兒太平公主。
  沒多久,吐番派來的使臣到了洛陽,聽說太平公主已經出家,便問原因。接待的官員按武後指示解釋道:
  “太平公主出生時,一片祥云在大明宮上方久聚不散。出生後長得面若桃花,遍體清香,聰俊異常,讀書識字過目不忘。有高僧高道為她看相算命,說是上天仙女下凡,投胎帝王之家。如果出家,可以長住人間;如不出家,凡塵汙染,將觸怒上蒼,短她陽壽,且禍及他人。故早去太平觀出家為道士去了。”
  那吐蕃使臣聽了,將信將疑,接待官員便帶他去太平觀察看。
  聽侍從來報,說吐蕃使臣已到街口,太平公主便趕緊攆走觀內閑雜人等,洗淨臉上脂粉唇膏,換上道袍,戴上道冠,腳踏云靴,手持拂麈等待;再報說使臣已到太平觀大門,她才不慌不忙跪在軟塌塌的蒲團上,微閉雙目,口中念念有詞,裝得十分專注地在誦讀經文。
  那吐蕃人乃中國少數民族,雖有些野蠻,但生性耿直。沒有多少彎彎腸子,見公主端跪念經,虔誠之至,便信以為真,對一心修煉的中國公主欽佩萬分。臨走,還捐了許多珍貴禮品,便回吐著如此這般複命去了。
  吐著使臣走後,高宗武後松了一口氣,想女兒這一陣實在吃苦了,便派人去太平觀接她回宮。可是接的人回來說,太平公主正在為大唐帝國祈福,為父皇母後祈壽,還要七七四十九天哩。
  高宗一聽,樂了:“我女兒真的長大了。”
  可武後卻不以為然地蹙著眉頭說:“我看這里面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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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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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9:05:0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不愛紅妝愛武裝


  
  十四歲那年,太平公主借一套軍官衣甲穿上去拜見父母,高宗和武後吃驚道:“你想當武將嗎?”她低頭害羞地說:“請賜兒一個駙馬吧!”

  唐朝有兩座都城,一座是西京長安,一座是東都洛陽。那洛陽建都雖較遲,但由于高宗和武後對它的偏愛,舍得花錢投資,在短短十余年的時間內就建設成個像模像樣的大城市了。整個城市以洛水為界分為兩個區:北區為皇城和里坊,皇城是皇帝及其後妃家屬住的地方,由無數座宮殿院落組成。里坊是王侯勳貴文武官員的住地,由縱橫交錯的街道分割而成,共有四五十坊之多;南區是工商業區,較北區大得多,由上百條大小街道組成,街兩邊商店和作坊鱗次櫛比,繁華無比。為了交易的方便,城中還沒有兩個大市場,一為南市,一為西市,每日四方商賈云集,熱鬧非凡。更有那穿城而過的洛水,由于運河的開通而直達南北,蘇杭的稻米。絲綢等物資可以直運洛陽。白天黑夜,檣帆不斷,穿梭往來,日以千計。
  至于城外,另是一番風景。東南地區共十幾道城門,城門外的空曠地帶,是一處處自由集市。小商小販,擺攤設點;農夫農婦,有買有賣;各行各業的手藝人,肩挑背磨的苦力漢,加上跑江湖。走單幫的,各類人物如潮水般湧來湧去。
  城東南角永通門外,是專辟的游樂場地,戲曲、雜技、魔術、馬戲、武術等等,還有南方來的猴戲,北方來的熊戲,西域各國來的幻術和催眠術,應有盡有。
  離城再遠一點,好玩的去處也不少,如白馬寺拜佛,伊水河劃船,游龍門,爬香山,各有各的情趣。
  守著這麼大一座繁華的城市和那麼多好玩好耍的地方,跪在蒲團上念經的太平公主心里實在太平不下來。
  這天清早,她跪在蒲團上正准備翻開經書,忽聽樹上的麻雀叫得聒噪。抬頭望去,樹葉間好一片藍天,一絲云彩也看不見。她把經書一丟,叫來一個與自己一般大的宮女,脫下自己的道袍道冠叫她穿戴上,代她念經,自己則走進後院,把一個年紀很大的宮女叫到臥室,對她說:
  “秋鳳,今天你陪我到外面去玩玩,快准備一下。”
  秋鳳是個老宮女了,久在宮中,學得圓滑世故,回道:
  “公主吩咐,敢不從命,奴才這就去准備,只是怕……”
  “怕什麼,這觀里我當家,誰敢說出去?再說,萬一母後知道,有我咧,不關你的事。”
  半個時辰不到,道觀後門開處,出來兩個村姑模樣的人,手挽手向街上走去。
  太平公主雖身在洛陽,實在沒有出過幾次宮門,偶爾出來一次,也是隨父皇母後,坐在封閉嚴實的高大馬車里,外面的風景只從窗縫里一閃而過。那宮女秋鳳,入宮二十年,而今三十掛零,長年鎖在深宮,記得還是很小的時候拉著媽媽的手進過洛陽城,早想出來見見世面了。這次公主叫上街,口里說怕這怕那,都是假話。
  從太平觀上街,要過洛水橋。那橋十分高大,站在橋中間,但見大小船只從腳底下穿來穿去。有的掛帆,有的扯蓬,有的劃漿,有的搖櫓,每只船上不是裝滿了貨,就是坐滿了人。還有一種船,裝飾得輝煌漂亮,白天也點著燈,從里面傳來陣陣歌聲和笑聲。看得太平公主心花怒放,多日來憋在心頭的悶氣全都散得干乾淨淨。
  “公主您看,那船上還搭有戲台。”秋鳳指著一艘插滿彩旗的船說。
  走近一看,那船上真有一個戲台,上面還正演著一出戲哩,都是些孩子演員,唱唱打打,鑼鼓喧天地從腳下滑過去。
  “公主您說,這船也怪,有的搭上台子游著唱戲,專給街上人看;有的悶在艙里唱給自己聽,那誰給他們管飯?”秋鳳問道。
  太平公主解釋說:
  “那游著唱戲的船,是告訴人們今天晚上戲班在什麼地方演什麼節目,大家好去看;那躲在艙里唱戲的是歌妓,聽的人也都在里面躲著聽。”
  “那些人也真怪,這風和日麗的,不出來在太陽底下聽,躲在里面不憋得慌?”秋鳳對此很不理解。
  太平公主只有說:
  “那些躲著聽的都是些不學好的臭男人,怕老婆找著了。”
  說罷,兩人都笑了。
  過了橋,便是大街。那街足有兩三丈寬,兩邊一律是樓房,下面是門面,樓上是住房,一處比一處高大寬敞。各種各樣的貨物,碼在貨架上、櫃台上,任人選購。那街上的行人,有走路的,騎馬騎驢的,坐車坐轎的,把街道擠得水泄不通。
  太平公主抓緊秋鳳的手說:“千萬要記住來的路,記住過了幾道街口。別迷了路。”
  秋鳳連連點頭答應。
  太平公主感到奇怪,以前跟父皇母後坐在馬車里過大街,總是一哧溜就過去了,怎麼現在這麼擠?想著想著,只聽一陣鑼響,前面的人如潮水般退下來,趕快閃在街道兩旁。原來是有大官要經過,鳴鑼開道。但見幾十個衙役,有的敲鑼喊,有的揮鞭趕。那鞭子在人頭上噼噼啪啪響,碰上就掉一塊皮,敢不快讓。不一會,飛快跑過十幾匹高頭大馬,馬後有幾輛高大的馬車,轟轟隆隆從街中間開了過去。車馬隊伍過了,人們又擁向街面。這麼擁來擁去,把個公主擠得暈頭轉向,幸好她把秋鳳的手抓得牢,才沒有被沖散。
  兩人喘過氣來,手拉手,一路東張張西望望,在店鋪里,貨攤上,這里翻翻,那里找找,活像兩個頭次進城的村姑。那太平公主最愛新鮮,看了這樣想買,見了那樣想買,什麼泥人。瓷娃、香包、繡帕……買了一大包,把秋風臨走時抓的一把銀子用了一大半。
  在一家刀剪鋪門前,太平公主停下了。她看上一把小剪刀,要二兩八錢銀子。她拿過來翻來覆去地細細看了個遍,又挨近眼睛對著亮看了一眼。馬上說:買了,叫秋鳳快付銀子。秋鳳遲疑著說:“這剪刀一錢銀子能買兩把。”店家笑道:“你這位大姐不識貨,要這位姑娘才懂行。這是外國來的洋玩意兒。”
  “洋玩意兒也不該這麼貴!”秋鳳不敢冒犯公主,冒犯店家她是不怕的,便大聲頂去。
  “快給了銀子走。”公主說著便跨出店門。
  “這店家也太坑人了。”秋風給了錢出門時還在說。
  又過了幾道街口,太平公主問道:
  “一共走過多少街口了?”
  “我們走到第二個街口轉的彎,轉彎後又走了四個街口,一共六道了。”
  “我怎麼記著是八道呢。”太平公主一心想著那把剪刀,花的是二兩八錢銀子,便記住了個“八”。
  “那一定是奴才記錯了。”秋風在宮中多年,一向唯主子之命是從,順著公主說。
  這樣一來,回去的路就找不著了。轉上兩圈,就更糊塗了。
  秋鳳要找人間路,公主阻止她說:“你長期在宮中,說話口音早變了。我從小在長安長大,說話聲音也不一樣,隨便問路,遇上歹人,一聽我們是生人,就麻煩了。”
  還是公主點子多,她說:“我們不是從北邊來的嗎,往北邊走,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
  她倆便認定朝北走,剛過兩個街口,秋鳳便指著前面說:“公主快看,橋,那不是我們來時走過的橋嗎?”
  太平公主一看,果然是座橋,便說:“你看怎麼樣,往北走該不錯吧。”
  可是走近一看,橋倒是橋,不是來時那座。
  兩人坐在橋欄杆上,東瞧西望,不知所措。橋下的行船往來如梭,她們都沒有心思看。
  太平公主閉眼想了想出門後走過的路,漸漸理出頭緒,辨出了方向,確定這座橋是在先那座橋的東面。于是眼前一亮,轉身向西,踮腳一看,遠遠的果然有座橋。她高興地拉著秋鳳道:“你看,那上面不是我們來時走的橋嗎?順河走上去就是。好了,找到回去的路了。走,下橋去,找個地方歇歇腳,吃飽了好回。”
  兩人下橋後,找了家河邊的飯館,在一張臨窗的桌邊坐下。
  堂倌過來,送上茶水手中。然後“宮爆雞丁,紅燒活魚,糖醋里脊……”報了一長串,聽得公主不耐煩,說道:
  “揀好吃的送上來就是,少啰嗦。”
  說完,堂倌下去,公主便獨自走到窗前,摸出那把小剪刀,細細玩賞,還不時把它送到眼睛邊,對著天空細看,邊看邊忍不住笑。她心想,怪不得那年外國進貢給母後這樣一把小剪刀,她不用來剪指甲,沒事就拿出來看。我想看看她都不給,原來有這麼些機關。今天,好運道,我也有了一切
  秋鳳見公主拿出那把剪刀不停地看,覺著奇怪。不就是把剪刀嗎,有什麼稀奇,還那麼貴。她見公主看了一陣後把剪刀用手帕包了,揣在懷里。過了一會兒,大概怕它紮了肉,又取出來放在桌子邊。
  正在這時,那邊傳來鞭炮聲,只見一隊插滿紅綠彩旗的大小船只,在陣陣歡快的樂曲聲中緩緩前進。原來是一支迎親的船隊,船中坐著新郎新娘,大小船上擺滿了嫁奩,送親的隊伍吹吹唱唱敲敲打打,好不熱鬧。用船迎親,是這幾年洛陽城的時髦事,有錢人家都愛這樣操辦。沿河上下,一路風光,出盡風頭。
  秋鳳趁公主專心致志觀看河里船隊迎親之際,忙取過那小剪刀,細細察看,別無異處,只是剪刀把那里有個凸起的白點,像是鑲了一顆什麼珠子。她也學著把剪刀拿近眼睛,對著珠子往亮處看。起初看幾眼,未看真切。當她對准光線,看得真切後,立刻如觸電般抖著雙手,把剪刀放還原處。
  太平公主轉過臉來,見桌子上的剪刀已被動過,秋鳳的臉又紅一塊白一塊,心中不免一笑,臉上卻十分嚴肅地問:
  “剛才你動剪子了?”
  “奴才該死!”秋鳳說著就要跪下。
  公主低聲喝道:“這是什麼地方?坐下!”
  這時,伙計送上菜飯,公主邊吃邊問:
  “誰叫你偷看的?”
  “奴才見公主看,我也想看。”
  “看見了?”
  “看,看見了。”
  “看見什麼了?”公主逼著問。
  “看見兩個人。”
  這時,伙計送菜的腳步聲過來了。公主換了腔調說:
  “秋鳳,還不快吃飯?”
  秋鳳端起飯碗,可是吃飯的興趣全無。
  “看見兩個什麼人了?”公主接著問。
  “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在干什麼?”公主問了,自己都忍不住暗笑。
  “奴才,奴才實在不敢說。”
  “那你為什麼敢看?”
  “奴才不知道。”秋鳳端著碗,卻還沒有動筷子。她吃不下。
  今天公主的胃口很不錯,吃得津津有味,伙計每端一道菜來,她都夾兩筷子嘗嘗。見秋鳳還沒動筷子,命令道:
  “叫你吃,你就吃。”
  秋鳳剛刨一口飯進口,還沒咽下去,公主又問了:
  “那我問你,你看見的那一男一女穿的是什麼衣服?”
  秋鳳使勁把飯吞下去後,回道:
  “好像沒穿衣服。”
  太平公主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弄得來上菜的堂倌莫名其妙。
  聽公主笑了,秋鳳松了口氣,便開始吃起飯來。這時公主吃罷飯,擦著嘴說:
  “你進宮多年,該知道管閑事的結果。你看,今天又遇上了吧?以後,該說的說,該看的看,閑事少管。”
  “謹遵公主教誨。”
  秋鳳扒完一碗飯,正在揩嘴,可是堂倌又送上菜來,說是他店里的名菜:紅燒活魚。果然,那鯉魚已煮熟在盤子里,嘴還在張,尾也在擺。秋鳳看了說:“飯都吃完了,還送什麼菜?”那堂棺道:“剛才你們不是說揀好的上嗎?”話沒說完,另一個堂倌又送上一大盆“燒全景”,眼看擺滿一桌子。
  雙方正理論間,只見門簾一掀,從里屋出來一個四十開外的八字胡,手拿算盤,走到桌前,僻里啪拉一撥弄,說道:
  “一共十二兩六錢銀子,饒你們六錢,收十二兩整數。”
  秋鳳正待與他分辯,見公主使了個眼色,便不說話,忙去懷里摸銀子。壞了,出門帶的銀子不多,又買這買那,只剩下五、六兩,全部掏出來放在桌上。急得她直跺腳。
  “大姐,跺腳也沒用。這樣吧,你們先把這些銀子付了,剩下的,請回去取來。不過,你們要留下一個人在這里。”八字胡說著,看了一眼公主。
  “慢著”,太平公主說道,“你這個店也太坑人,我們才兩個人,你們送上一桌子菜,飯都吃完了,還送。筷子都未沾,還要收錢。試問還有規矩沒有?”
  “小姐息怒,”八字胡佯笑道,“這菜端上來了,就沒有再端回去的規矩,你們不吃也得付帳。”說罷,朝身後的伙計們看看,伙什們同聲說:“掌櫃的說得在理。”
  太平公主看了這架勢,好漢不吃眼前虧,便一抹袖子,從手腕上退出一只金鐲來,丟在桌子上說:“你看這個值多少?”
  八字胡見了一驚,看不出這鄉下姑娘,還戴有金鐲,一邊伸手去揀,一邊說:“我看看,該不是銅的吧?”
  “你把眼睛睜大點。”公主冷笑道。
  那八字胡聽了也不計較,拿過鐲子,放嘴里咬咬說:
  “倒不是銅的,只是成色不夠。”
  “開個價吧。”太平公主又冷笑一聲。
  “這樣吧,你那些散碎銀子我也不收了,算我今天倒楣,就用這鐲子抵這頓酒席吧。”
  秋鳳實在忍不住了,大聲說:“你這掌櫃的也太黑心,這鐲子二百銀子也值。你這麼坑人,還有良心沒有?”
  八字胡還是不生氣,只軟不拉嘰地說:
  “大姐,你說你這鐲子要值二百兩,那好,你去金店賣了,我只要十二兩銀子。不過,要留下一個人作押。”
  “別跟他多說,就把鐲子留下,咱們走!”太平公主說罷,從拉上秋鳳就走。
  正在這時,過來一位軍官模樣的少年,雙手一拱說:
  “請二位稍留一步。”
  說罷,懷里摸出一錠白銀,重重地桌上一放,對那八字胡說道:“你把這小姐的鐲子還了,我這是二十兩銀子,你看夠嗎?”
  公主看那少年軍官,十七、八歲年紀,臉寬耳闊,雙目如電,一臉英氣,說話聲音洪亮,舉止豪放不羈。又恰在危難中伸出援助之手,心中很是敬佩,不覺對他微笑點頭,以示感激。
  那八字胡見是位軍官,先自軟了一半,忙把手鐲奉還。太平公主並不去接,卻對秋鳳說:“你拿著吧。”說罷,再次向那年輕軍官致謝,並說:
  “請教尊姓大名,府上在哪里,以便改日奉還。”
  那軍官笑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既然軍爺不願留名,那我們就謝過了。”說罷,嫣然一笑,告辭出了店門,與秋鳳急急而去。
  兩人順著洛水,很快找到來時那座橋。過了橋,不遠就是太平觀。二人仍從後門進去,神不知鬼不覺,誰也不知道。
  晚上,太平公主想到今天有驚無險的經曆,很感激那位不露姓名的年輕軍官。當時,因急于脫身,也未對他細看,現在靜下來,才回想起他英氣勃勃的雙目中分明也含情脈脈,剛強洪亮的語氣里藏有幾許溫情,剛中帶柔,舉止有度。可惜的是只短短的瞬間,未及細看,特別是不知他的姓名和府第,真是遺憾……輾轉難以入夢時,又想起今天買的那把小剪刀,取出來對著燈光細看,越看越有意思,越看越想入非非,實在難以入眠。
  更難以入眠的還要算秋鳳,滿腦袋裝的是小剪刀。她奇怪,怎麼綠豆大小的地方能裝下一男一女兩個人?他們是怎麼進去的?一想到他們光著身子摟在一起就害臊。害臊還要想。她計算了一下,自己十三歲入宮,天天盼皇上臨幸,也許能留下個龍種,自己也可以當個嬪妃什麼的。可是二十多年,連皇上的面都難見到幾次。而今,正如自己的名字,人生已進入到秋天,來日也不多了。她本想就在宮中混下去,就此了卻一生。可是,看了那剪刀把里藏著的故事後,她的信念動搖了,把自己就這麼交給高牆深院的皇宮關一輩子也太虧了。大概就在她陪太平公主去逛洛陽城回道觀的第三天晚上,收拾了些衣物細軟,不辭而別了。
  在成千宮女的皇宮里,跑了個把宮女,也算不上什麼大事,只是在花名冊上少了個“秋鳳”的名字而已。
  且說那青年軍官目送兩位“村姑”走出店門後,轉身對八字胡說:
  “小心下一次不要碰在我手上。”
  說罷出門,也順著洛水河,遠遠跟在那兩位村姑身後。
  這年輕軍官說起來也是洛陽城里一個叫得響的人物,他名叫薛紹,其父乃朝廷光祿卿,其母是唐太宗之女城陽公主,今年剛滿十八歲,在禁軍里補了個校尉的軍職。他今天偶爾到這家飯館吃飯,目睹這件惡店欺客的事,便打了個抱不平。
  薛紹雖然年輕,頭腦甚是聰明。他見今天那年輕小姐雖村姑打扮,卻有大家氣質,美麗大方,談吐不凡。又看她那金鐲,定非一般人家所有。在一種好奇心的驅使下,便尾隨在後,要看個明白。一看他們上了橋,朝皇宮方向走去,他更奇了,便再跟一程,一直看見她們從後門進了太平觀,他才滿懷一肚皮疑問回到家里。
  薛紹家住洛陽城東北角的銅駝坊。那是一所大宅子,是當年太宗皇上給城陽公主的陪嫁禮之一,離皇宮也不遠。
  薛紹回家以後,便把今天如何在飯鋪遇見兩個“村姑”模樣的小姐,她們的年紀長相,說話行事,以及後來進了太平觀後門等,一一向母親講了,並說那年輕一位看來絕非出自一般人家,他總覺得與她有什麼緣分,求母親相助。
  城陽公主聽了兒子的一番形容,心中便有了幾分底。她說道:
  “依你說的情形看,那年輕小姐說不准就是太平公主。這一陣,她正在道觀里讀經,大概是耐不住了,帶上宮女外出游玩。幸好碰上了你,不然還會惹不少事。”
  薛紹聽了,更把母親扭得緊了,便說:
  “請母親明日帶我去太平觀看看如何?”
  母親聽出兒子的意思,笑著說:
  “你不要異想天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那太平公主心高氣傲,個性乖張,能看上你這個窩囊廢?”說著說著,忽然歎了一口氣。
  “好好的,您歎息什麼?”薛紹不解地問。
  城陽公主再歎一口氣說:
  “你不要以為娶公主為妻是什麼好事,當年你前父杜荷,莫名其妙地就被牽進一樁謀逆案中被殺了。”話未說完,眼淚已成串地掉下來。
  薛紹早就知道此事,但他覺得母親也太多慮太傷感了,挨不著邊的兩碼事,竟被她老人家綰在了一起。心中有幾分不悅,但還是安慰說:
  “母親,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再不要去想它了。再說,你還沒有見到是誰哩!話再說回來,就算見到了,是她,離成親也還有十萬八千里。我想去看看,只不過是為了好奇罷了。”
  架不住兒子再三相求,這天,准備了車馬,城陽公主便帶上薛紹去太平觀。
  這太平觀是皇家道觀,一般人是不准進出的,帷皇親國戚例外。這城陽公主是當今皇上的姐姐,自然可以自由出入。
  太平公主正因為那日見了那位不知名的青年軍官,引動許多莫名的遐想,心神不定,寢食難安,枯坐在蒲團上不知該怎樣打發這漫長的一天。忽聽來報,說姑媽城陽公主來道觀燒香,便懶洋洋地走出來迎接。當她舉目看去,姑媽身後竟跟著一位美少年,便心頭一熱,再看一眼,立刻眼睛發亮,那不正是他嗎。那日他軍人打扮,英氣逼人;今日書生裝束,儒雅迷人。
  薛紹第一眼就認出是她,只是那日村姑模樣,天真無邪;今日道袍加身,美麗莊重。
  兩個四目相對,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時在一旁的城陽公主說道:“怎麼,你們原來認識呀!”
  于是二人重新施禮見面。太平公主一再向表兄感謝,說欠下的十二兩銀子還不知道找誰還呢。薛紹則說,今天登門,就是來討銀子的。你一句我一句,說得開懷大笑,反倒把城陽公主冷落在一邊了。
  說起來難以置信,怎麼同在洛陽城居住的表兄妹竟不認識。其實,說穿了一點也不奇怪。想那太宗皇帝,三宮六院,嬪妃無數,因此子女眾多,光公主就有幾十位。試想,那麼多公主生育多少兒女?且當朝皇太子、公主,多住在禁宮之內,雖為表親,也少來往。互相不認識實屬平常。
  且說太平公主與薛紹相見之後,從此膠一樣粘在一起,整日在太平觀里尋歡作樂。
  這天深夜,薛紹回家,見母親秉燭坐在堂上,向前請了安後問道:
  “母親為何這麼晚了還不安歇?”
  “就等你回來,有話問你。”母親把燭芯剪得更亮了說。
  “兒謹聽母親教誨。”薛紹說罷,恭立一旁。
  “你是從太平觀回來?”母親問。
  “是。”
  “紹兒,我早就對你說過,與皇家結親並不是好事。宮廷之事,瞬息萬變。你要三思而行啊!”
  “謝母親教導,可是我實在再也離不開她。今後兒小心謹慎就是。”
  “可是,你知道嗎,那公主的脾氣……”
  “母親,我也知道。不過,您看皇太後的脾氣如何?皇上不是跟她很好嗎?”
  城陽公主聽兒子說話出了格,便佯怒道:
  “放肆,這是可以亂比的嗎?”
  薛紹也知自己一時失言,忙自責說:
  “兒一時糊塗,沖口而出,望母親原諒。”
  城陽公主望著長得英俊高大的兒子,想到他與太平公主已打得火熱,心里也很高興;然而不知怎的,又隱隱有一絲憂慮,無意間竟長長歎了口氣,望著兒子說:
  “為娘實在為你擔心哪。”
  這太平公主是個專找新鮮事玩的姑娘,她向薛紹要了一套軍官服穿上,女扮男裝,二人便從觀里玩出觀外,大膽地上街趕市,游山玩水。不幾日,便把洛陽城玩了個遍。甚至附近的香山、伊水、白馬寺、龍門石窟等處,都留下他們的腳跡。
  但是再好玩也有膩的時候。不過,善于揣摸太平公主心事的薛紹,還不等她膩,又想出新的玩法了。
  聽說臨淄王府上的“雞坊”五百小兒長“神雞童”賈昌從長安來,薛紹便主動與他相交,以重金為酬要他表演馴雞專場。賈昌欣然同意。
  這天,薛紹約了太平公主,雙雙穿上校尉軍官服,扮成兄弟,騎馬來到表演場。
  表演開始了。賈昌,一個三尺高的孩童,頭戴雕翠金華冠,身著錦袖繡花襦,手執一把大銅鈴,場中一站,輕拉一遍銅鈴,數百只頂著大紅肉冠,生有黃色羽毛,黑色利爪,紅色尖嘴的雄雞,從雞坊中整隊而出,一致排開;銅鈴二響,那雞如行軍士兵,整齊分為兩行,相對而立了;銅鈴三響,斗雞開始。兩隊雞各找對手,豎起羽毛,振動翅膀,磨著尖嘴,搓著利爪,打著旋兒互斗起來。這時賈昌手執竹鞭,臨場指揮,該進則進,該退則退;有單兵作戰,有集團拼殺。正斗得難解難分時,一聲鈴響,雙方停戰,聽賈昌裁決勝負。勝者走在前面,趾高氣揚,引項高唱;敗者走在後面,略顯沮喪。而後,隊形整齊地退場,各自回到雞坊。
  太平公主看過不少斗雞,但都是單個斗,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隊形整齊集團斗雞的陣勢,看得開懷大笑,誇獎薛紹安排得好。
  當母後派人接她回宮時,她與薛紹玩得正在興頭上,哪舍得離開,便借口說要做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場,以拖延時日。
  這天,兩人又玩到紅日西墜,回觀路過左掖門時太平公主說:
  “從這里到東宮最近,我回宮去了。”
  “怎麼,你不是說七七四十九天嗎?還有好幾天可玩呐。”薛紹驚奇不解地問。
  “不,用不著那麼久,功德已經完滿。你等著吧。”說罷,給他一個迷人的媚眼。
  薛紹有所悟,但看她還穿著一身軍裝,便喊道:
  “你看你,衣服都沒換。”
  “別管我,你回吧。”太平公主笑著跳著進宮去了。
  她一直走到父皇的寢宮,恰恰這時高宗、武後都在,見了女兒,好不高興,便問:
  “你不是說為國家祈福,為父母祈壽,專心誦經要七七四十九天嗎?算來時間還差幾天哩。”
  “父皇、母後,俗話說心誠則靈,不一定要那麼久。”
  武後見女兒今天穿紫袍,拴玉帶,頭上還戴個頭盔,一身武官打扮。便問道:
  “你想當武將嗎?”
  太平公主羞羞答答,半天才啟口說:
  “請賜女兒一個駙馬吧。”
  問她看上誰了,又半天才啟口說出“薛紹”兩個字。
  高宗、武後聽了,哈哈大笑道:
  “門當戶對,親上加親,好。”
  太平公主高興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多日未見的宮娥侍女和大小太監,都來給她請安。只見二桂手捧那塊手形板子也夾在人群中。太平公主皺了皺眉,叫來管事太監牛光保吩咐道:
  “你把那個叫二桂的太監領走,我再也不要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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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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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9:06:0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還是母後果斷


  
  她愛上了表弟武攸暨,可他早有妻室。武則天對哭泣著的女兒說:“這還不簡單,賜她自縊便了。”太平公主立刻破涕為笑。

  愛熱鬧愛新奇是武後的嗜好,女兒太平公主結婚,這可是件最值得熱鬧的事了,但如何辦得既熱鬧又新奇,別出心裁,與眾不同,叫天下人都覺得武則天就是不一樣,就連嫁女的平常事都能辦得叫人大吃一驚,感到皇後究竟不同一般呢?
  她首先想到的是擴大規模,盡量鋪張,比如詔告天下,知照四夷,大肆張揚一番,把全國老百姓都動員起來,慶賀上三天三夜;再比如大辦嫁妝,購盡天下綾羅綢緞,奇珍異玩。傾大內庫藏,金銀財寶,珍珠瑪瑙,有什麼送什麼,她要什麼給什麼。
  但她覺得這還是太一般,她要的是與眾不同。
  終于有了個機會:武後三太子李顯要納妃。她突然想到,把這兩件事放在一起辦,即嫁女接兒媳放在一天,而且選在明年正月十五鬧元宵的日子,這不就與眾不同,有別于一般了嗎!她把這個想法給高宗講了,高宗馬上同意,連稱這個主意好。于是立刻下詔,通知各州府道,提前准備,並賞賜長安、洛陽兩都市民每戶白銀十兩,作為喜慶之資。武後決心不惜財力物力定要把這場喜事辦滿意。
  老百姓拿到銀子,個個高興。想當年太平公主出生做滿月酒,皇上、太後每家發銀五兩。現在結婚,加倍發給,也算沾了公主的光。那時,米谷五錢銀子一斗,十兩銀子對百姓人家來說,已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有了錢,便有了積極性。全國上下都投入到為公主操辦婚典的熱潮之中。
  彈指間,佳期來臨。是日,天公作美,晴空萬里,陽光普照。因時值初春,天氣轉暖,臘梅盛開,柳枝吐綠,更襯托出一派喜慶氣氛。
  到了日高三丈時分,三聲炮響,皇宮迎親隊伍和銅駝坊薛家的迎親隊伍同時出發,一路吹吹打打,炮聲連天。兩支隊伍在皇宮左側的賓耀門相遇,兩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新郎在馬上相互拱手相慶,然後鑼鼓嗩呐,齊奏樂曲,一陣熱鬧後,各自分頭去接新人。
  單說這迎娶太平公主的薛家迎親隊伍,轉過賓耀門,經過左掖門,在宮城正中的端門停下。然後薛紹下馬,由勳戚官員迎入明德門,順著新鋪就的大紅地毯進入正殿。
  此時,宮中已做好一切准備,司儀官按程序高喊新郎新娘叩拜天地,跪謝皇父皇母,然後夫妻攜手而出。那太平公主自擇良婿,歡喜異常。但在與父皇母後告別時,不免一陣傷心,叫一聲“父皇、母後”,眼淚便刷刷掉下來。高宗和武後揩著眼淚笑道:
  “我的兒,好好去薛家過日子吧!”
  待太平公主走出端門,踏進大花轎時,前面的儀仗隊伍早已過橋進入大街。只聽從街市那邊不斷傳來鞭炮聲和鑼鼓聲。太平公主從轎簾縫中看出去,沿途旌旗招展,彩燈高掛。過了端門正對的禦河橋,轎子進入大街。為慶賀公主新婚,全城罷市放假。街道兩旁,家家披紅掛綠,街邊的每株樹上都張燈結彩,美侖美矣。
  太平公主被蒙上紅蓋頭,坐在顫悠悠的大轎里,心中好不激動。她不時撩開蓋頭,掀開轎窗簾子一角,偷眼向外,只見街兩邊家家貼著紅對聯。紅喜字,門上、簷下,乃至街道兩邊的柳樹槐樹上,都掛滿了寫有大紅喜字的燈籠。向轎的前方看去,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薛紹;頭戴金冠,身著紫袍,肩披紅綬帶,滿面紅光。看到有如此美貌的如意郎君陪伴自己,不覺心頭滾過一陣熱浪。再朝前看,彩旗翻飛,人潮湧動,各種樂隊一隊接一隊,衛隊侍從一排挨一排。向後張望,看不盡頭的人抬馬馱車拉的隊伍,全是陪嫁的妝奩。一路之上,鼓聲、鑼聲、鞭炮聲、歡笑聲不絕于耳。這時的太平公主感到,全城和全國都在為她而高興,她是一切歡樂的中心。
  迎親隊伍出皇城,過禦河,上大街,在洛陽城里兜了一個大圈子,然後從另一座橋上過洛水河,再走一程,便是銅駝坊光祿卿薛府。最前面的彩旗隊已到,最後面的押陣禮品隊才出發,前後十余里,走了兩、三個時辰。這次婚禮大游行又可說是亙古未有,使洛陽城的老百姓大炮了眼福;但也有那不識時務者,編些歌謠唾罵。歌曰:
  
  小小太平女,攪翻兩京城。
  萬民脂膏淚,換得一笑聲。

  送親隊伍到了薛家,一一卸下各式禮物:金錠銀錠,琥琅瑪瑙,珊瑚珍珠,絲綢絹紗,以及古玩字畫,奇珍異寶,一箱箱,一櫃櫃,把薛府房屋庭院所有空地都塞得滿滿的,有些大件禮物因院門狹窄,橫順抬不進來,只有暫時碼在門外里巷空地上。
  這時,太平公主正與薛紹拜天地、拜祖先、拜父母,夫妻對拜後進入洞房。太平公主偷眼一看,只見洞房內檀木八仙桌,鑲金太師椅,雕花象牙床,金絹綾羅帳,擺掛得整齊;床上香衾玉枕,異香撲鼻;又見滿屋的古玩盆景,珍貴字畫,琳琅滿目,金碧輝煌,一派豪華景觀。太平公主見了,滿心歡喜。這時,傳來外面的喧鬧聲,便問薛紹何事。薛紹說因院門狹窄,嫁妝中大物件搬不進來,大家正在議論辦法。太平公主聽了便說:“這有何難,把牆拆了就是。”薛紹一聽,果然好主意,急忙跑到外面說了。于是馬上拆牆,把大件嫁妝全都搬進了屋。
  太平公主進門第一句話,就為薛紹家解決一大難題,從此樹立了威信,全家大小都對她敬畏三分。
  是日夜,又是正月十五,整個洛陽城,不論官家與百姓,盡皆沉浸在歡樂之中。
  從黃昏時分起,通城就都點上了各種花燈,有龍燈、鳳燈、魚燈、兔燈、麒麟燈、走馬燈。有的成串,有的成圈;水中放有河燈,順洛水緩緩漂流;空中,飄著天燈,忽明忽暗,時走時停,混在眾星中,分不清哪是燈,哪是星,都在天上閃爍發亮。
  那高宗皇上和武後,今晚高坐在端門城樓上,俯視全城,但見天上地下,一片通亮。只聽武後向身邊太監說一聲“放!”傳下城去,頓時,從皇城各城樓向天空放射出無數朵煙花,有的像菊花,有的似桃花,還有的閃閃發亮,一會兒變成孔雀開屏,一會兒變成蛟龍戲水。變化萬端,不可捉摸。看得全城軍民驚心動魄,目瞪口呆。
  過了半個時辰,武後再說一聲:“點!”只見城門開處,幾隊士兵,舉火奔向市區,一路點燃掛在街邊槐樹上的火炬。高處看去,如一條條火龍在向前竄動:大街是條大火龍,小街是條小火龍,盤來盤去,把個洛陽城照得通體透亮。高宗皇上及眾皇親國戚,文武大臣,在城樓上觀賞,見此景象,都佩服武後的奇思妙想。只是到了第二天,街兩旁的樹木大部分被燒成了枯炭。
  如此熱鬧了三天三夜,才漸漸平息下來。
  婚後,小夫妻也算和睦恩愛。只是,曆來公主們所特有的驕傲、乖張,動輒使氣罵人,稍不如意就回娘家告禦狀等等小性子,太平公主樣樣具備;而曆來駙馬爺所具有的忍耐、小心、事事謙讓俯就,最善察言觀色,奉承陪話等等本事,薛紹一樣不少,直哄得太平公主團團轉。幾年以後,太平公主生了二男一女,取名薛崇訓、薛崇簡、薛美。太平公主仍得母後寵愛,駙馬爺又得提拔重用。小日子過得美滿甜蜜,蒸蒸日上。
  然而,自古就有“紅顏女子多薄命”之說,一場誰也沒有料到的橫禍下來,把薛紹卷了進去,最後竟死于非命。其母城陽公主早先的告誡不幸言中。于是太平公主的生活航船一度擱淺,而後,便偏離正常航道,她本性中那些不安分的因子膨脹發芽,使她在曆史上充當了多次正劇、笑劇、丑劇和悲劇的角色。
  薛紹是當朝高宗皇上的駙馬,他的父親是上朝太宗皇上的駙馬,父子駙馬的特殊身份決定了他與皇室特別密切的關系。其中,與皇子皇孫的交往成了他們社交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內容;而這種交往看來很榮耀,很風光,卻也很危險,很可怕。因為皇子皇孫中的任何一個,都可能是將來皇位的繼承人,而皇子皇孫那麼多,誰都想繼承皇位,這就免不了發生爭奪。李唐王朝的皇位爭奪從建國開始就很激烈殘酷,太宗李世民就是靠血濺玄武門,殺死親兄弟建成和元吉而坐上皇位的。高宗繼位後,武氏專權,她一心要當皇帝,對皇室親王太子的打擊迫害尤勝,動輒羅織罪名,殺頭、關監、流放,株連父母子弟,禍及親朋故舊。太平公主的駙馬薛紹,就是在一次武後清洗李唐諸王的運動中被殺的。
  武承嗣,是武則天的侄兒,他為了討好邀寵,把武後推上皇帝寶座,也讓自己順理成章地成為接班人,便使人在一塊石頭上刻了“聖母臨人,永昌帝業”八個字,染以紅色,叫一個名為唐國泰的人奉表獻給武後,說這塊石頭是在洛水發現的,是一個吉祥的預兆。武後見了很高興,立刻封唐國泰為游擊將軍,命名這塊石頭為“寶圖”,還親赴洛水去拜受“寶圖”,借機加封自己為“神母神皇”,為自己正式當皇帝造輿論。武則天當皇帝最大的障礙是分封在各地的李唐諸王,為了觀察他們的動靜,下令諸州都督、刺史及皇帝宗室等在洛陽集中,一齊去洛水拜天受聖圖。
  在外地的諸王接到通知後都不敢來,怕中了武後的圈套。恰恰這時又流傳武後將借洛水受圖的名義,召集宗室,一網打盡的說法。諸王聽了,更是惶惶然不可終日。
  這時,唐高宗之孫通州刺史李譔給諸王寫密信說:
  “內人疾病日重,應及早治療,否則將會變成不治之症了。”
  暗示諸王舉兵反抗,晚了就來不及了。
  李譔又偽造太子盧陵王李顯的敕書稱:“朕遭幽禁,渚王應發兵救我。”號召諸王行動。
  太宗之孫,博州刺史琅琊王李沖得到信息後首先舉兵響應。其他諸王也分別舉兵,准備攻打洛陽。
  諸王的這些舉動,正中武後下懷。她正苦于找不到消滅諸王的借口,現在他們公開反叛等于自己送上門來。武則天任命左金吾將軍丘神勣為清平道行軍大總管,發大軍討伐。才十多天功夫,就把准備不周,匆忙起事,缺乏統一指揮的諸王叛亂鎮壓了下去。這時,武則天的大清洗運動開始了,她利用酷吏周興,使用“突地吼”、“求破家”、“鳳凰曬翅”、“仙人獻果”等毒刑嚴刑逼供,牽扯上成千累萬與諸王有往來的人。濟州刺史薛顗便是其中之一。
  薛顗是薛紹長兄,與博州刺史琅琊王李沖交誼很深。李沖將舉兵討伐武後的行動計劃寫信告訴薛顗,希望他參加,共舉大業,匡扶唐室。薛顗出于對武氏篡國的義憤,積極打選兵器,招募兵勇,准備起事。同時,又派心腹給在京城的弟弟薛紹送去一封密信,要把弟弟也拉進來。
  這天,薛紹在禁軍營點了卯後,外出閑逛,在洛水河邊的柳蔭下觀看河中景色。忽然身邊過來一人,年約三十開外,一身道家裝扮,對薛紹雙手一拱,問道:
  “軍爺可是薛駙馬?”
  “在下正是。”薛紹看看來人,不認識。
  “貧道今日從洛州來,奉令兄薛大人之命,給駙馬爺帶來一封信。”說罷,看看左右無人,便從懷中取出一信交給薛紹。
  薛紹接過信後,正准備拆閱,那道士阻止道:“此乃刺史大人交給貧道的重要信件,請駙馬爺拿回家中無人時細看。”
  說罷,一揖到地,准備告辭。薛紹問他姓名,只聽他說了“李十三”三個字,又說一聲“後會有期”,便急急而去。
  薛紹把信揣好,拿回家中,趁太平公主不在,拆開細看,只見上面寫道:
  
  紹弟:
  武氏專權,野心勃勃,李氏社稷,將落入武氏之手。唐室危在旦夕。在外諸王,為匡扶大唐,共議立即起事,發兵洛都,不日即將會師城下。望弟認清大局,從中策應,以不負朝廷。
                 兄 薛顗手筆

  薛紹看了此信,大吃一驚。心想早聽說諸王要反,起兵討伐武氏,現在看來果有此事。但是他很不情願卷入這件事中去。
  薛紹與太平公主婚後,生活美滿平靜,突然接到哥哥這封信後頓時陷入痛苦的困境。從他本心講,對武後所為甚為不滿,但因與太平公主夫妻情深,太平公主與武後母子間關系特別親密,怎麼做他都感到為難。因此他采取了一個簡單的辦法,將哥哥來信一火焚之。
  信燒了,可是心中的疙瘩卻在,整日神不守舍,表現反常。太平公主見了問道:“你這幾天怎麼了,像掉了魂似的?”薛紹用話遮掩了過去。
  但很快,諸王叛亂被鎮壓了下去。薛顗被押回京師審問。這時,薛紹慌了。
  這天晚上,他撲通一聲向太平公主跪下,連聲說:
  “公主救命。”
  太平公主吃驚道:
  “什麼事?快講。”
  薛紹一五一十,照實講了。
  太平公主沉吟片刻後說道:
  “此事關系重大,我也無能為力。明日,你隨我進宮去見母後,或許可保你一命。”
  第二天,太平公主叫人把薛紹捆了,推進馬車,擁入宮中。見了母後,雙雙跪下,求母後開恩。
  武則天問明原委後說:
  “吾兒縛夫投案,大義滅親,至為可嘉;然薛紹之事,案情重大,朕雖為一國之主,亦不能循情,先交大理寺問清楚後再說。”
  經周興審理下來,薛紹以“知情不報”、“參與叛亂”的罪名被判死刑,但鑒于他是太平公主的駙馬,又自動投案,免了死罪,只處杖刑一百,暫時收監,待以後事態平息,准其出獄。然而,十天以後,太平公主去探監時,見薛紹慘狀,目不忍睹,而且餓得奄奄一息,即將斷氣了。她見薛紹下身被打得稀爛,因為天熱,蛆蟲滿身爬,薛紹已痛得麻木,毫無感覺;七、八天沒吃飯,已餓得無力呻吟。聽到公主呼喚,只微微睜開眼睛,作為應答。而後吃力地伸出三個指頭。太平公主明白,是要她照料好三個孩子,便連連點頭。薛紹見了,閉了眼睛,以後,再不睜開。鼻子處尚有一絲微弱的氣,喂他飯,他不張口,只等最後的解脫。
  薛紹死後,太平公主不免傷心一場。她奇怪,這一百杖刑為什麼會打得那麼重?而且為什麼一連七、八天沒人送飯?通過關節,暗中打聽明白,原來這些都與一個和尚有關。這個和尚現在正紅得發紫,衡量了一下,不是他的對手,便暗暗咬牙發誓,以後非讓他償命不可。
  而這時,這個被太平公主咬牙切齒咒罵並發誓要殺死他的和尚,正在宮中與她母親幽會。
  這個和尚就是大名鼎鼎臭名昭著的薛懷義。
  薛懷義,原名馮小寶,是洛陽城中一個賣跌打藥的小販,他常年在街頭巷尾扯個圈子、怪叫幾聲,耍幾路拳腳,把觀眾招來之後,便叫賣他的“回春丸”、“雄獅鞭”、“金槍不倒丹”等。某天,守寡的高宗女兒千金公主看到這位年輕力壯、膀大腰粗。肌肉發達的小伙子正在樓下賣藥,便把他叫上,當晚便與他做了夫妻。從此,他便終日陪伴千金公主取樂,再也不去街上賣藥了。
  高宗死後,千金公主見武後急于尋找男寵,為討好武後,便割愛將馮小寶送進宮去供武後享用。
  武則天對馮小寶十分滿意。但是,一個身強力壯的男子漢經常出入禁宮未免不引起議論。太後便叫他落發為僧,賜法名懷義。這樣,他就可以憑和尚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在宮中活動了。武則天信佛,一年到頭宮里都有法事道場可做。
  不過美中不足的是他出身低賤,在看重氏族門戶的唐代,出身低賤的人是很難有發達機會的。馮小寶因很會討好武後,使她歡愉無比,武後便想提拔他,但限于身份,難于辦到。于是找來太平公主,說:
  “女兒,為娘遇上一件難事,要你來幫我出點主意。”
  “母親請講,不管什麼事,只要母親吩咐了,兒臣一定效命。”太平公主最會討武後歡心,她是母親不可缺少的幫手。
  “那懷義伺候為娘有功,我想提拔他,只是他出身低微,怕有人反對,我想把他改姓薛。以後,你和駙馬都喊他‘季父’,你說好嗎?”
  武後說是找女兒商量,但實在沒有商量余地。太平公主心頭本不願意,但她不願蹈眾兄長的覆轍,便笑眯眯地說道:“謹遵母後的旨意,從今後喊他季父便是了。”
  可是太平公主回去給薛紹一說,這個平時對老婆百依百順的人今天竟第一次顯現出陽剛之氣,表示異議說:
  “那馮小寶本是一個市井無賴,他配姓薛?還叫我堂堂駙馬認他作父?恕難從命。”
  不管太平公主怎樣對他軟硬兼施,勸導加威脅,他就是不從。見了面不但不叫,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因此馮小寶對他懷恨在心,尋機報複。
  盡管如此,“薛懷義”的名字還是叫開了。不久,太後還封他為白馬寺寺主。他招了很多徒弟,借太後寵愛,成了京城一霸。
  這天,薛懷義應召,帶了跟班和尚騎馬入宮。下馬後,把馬交給一個馬夫和尚,叫他好好照料,出宮時要用。
  這和尚把馬喂了料,蹓了兩圈,拴在馬樁上後,便在宮牆內東瞧西看瞎轉游。當他發現有個太監獨自在那里掃地,細看了幾眼,確定是他想要找的那個人後,便走到那太監身邊,用很平和的口氣說:
  “阿彌陀佛,小施主,你還認識貧僧嗎?”
  這掃地的太監是二桂。
  二桂聽了話音,抬起頭來,先愣了一下,而後,掃把一丟,便淒慘地喊一聲:
  “父親……”
  二桂自被太平公主攆出內宮後,便被安排在禦馬房做雜活,一做就是七、八年。這七、八年間,他見到、聽到幾多宮牆內外的時事變遷:幾個太子,走馬燈似地立了廢,廢了立,攆的攆,死的死;那麼多的宗室親王。太子、公主、駙馬,被殺被貶被流放;那麼多的將軍大臣,不是做了刀下之鬼,便是成了籠中之囚;最可笑的是太平公主,當年招駙馬,全國同慶,何等榮耀;而今駙馬竟死無葬身之地,沒想到年紀輕輕的她就成了未亡人。他感到世事很奇怪,那些有本事有能力的健全人往往得不到善終;而自己,是個不中用的廢人,卻能保全性命,在宮中慢慢揮舞著掃帚掃地。雖然活得窩囊些,但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嘛。
  有一次,二桂把自己的想法講給一個有學問的老太監,那老太監就給他講了《莊子》中的一個故事:
  有一個叫支離疏的人,又矮又丑又有病。征兵,他不夠格;服勞役,攤不上他。但政府發救濟,他每次都能領到三升米,十捆柴。到頭來他還可以終其天年。比起健全的人來,他一輩子過得平安得多。
  聽了這個故事,二桂似有所悟。不過,他一想到過去那些日子,便取出那人手形的板子輕輕朝自己臉上打。
  “二桂,你愣著干什麼?”烏龜韓望著兒子那發呆的神情,忍不住掉下眼淚。
  “爸,這麼多年您在哪兒?”二桂看父親那樣,便把話引開。
  “自從那晚我與你李叔離開皇宮,他去了外地我就在洛陽城里化緣。後來到白馬寺掛塔,現在給寺主牽馬。我跟他進宮幾次,都沒見到你,還以為你不在哩!”
  “我一直在宮里,哪兒也沒去。”
  “現在總算找到你了,咱父子倆從此再不分開。我去找你李叔來救你出去,而後我們跑得遠遠的,種上二畝地,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不,我現在不想走。”二桂對父親的打算一點不感興趣,輕輕搖著頭說。
  “那你到底為了什麼?”烏龜韓急了。
  “我已成了廢人,出去又有何用?”
  “李叔說了,可以治好。”
  “那是哄人的話。老太監說過,從來沒有人能治好這種病。”二桂笑了,平靜得很。
  “那出去總比這里面好。”
  “不,我還有一樁心事未了。”
  “什麼心事?”
  二桂不想說,也來不及說,那邊有人過來,把他們的話打斷了。
  薛紹死後,太平公主哪里守得住寡,一心想找個如意郎君。恰恰武後異母弟元爽的兒子、新近被封為魏王的武承嗣喪妻,武後便想招他為婿。這樣一來,又是個親上加親。那武承嗣本是武後之侄,見武後誅盡李唐諸王,為自己當皇帝掃清障礙,一旦登基,這太子的位置不就是我的了。現在要是真的又成了她的女婿,加上一層關系,當太子的希望就越來越大了。聽說武後有這個打算,心中暗喜,有事沒事都找機會與太平公主套近乎,向她獻殷勤。
  然而太平公主對武承嗣卻無半點好感,一則,他其貌不揚,平庸猥瑣;二則,他品格卑下,恥于與他為伍。當初馮小寶剛得勢時,仗持武後的寵愛,對朝臣傲慢無禮,對百姓飛揚跋扈。而一些朝臣,趨炎附勢,對他畢恭畢敬,其中武承嗣、武三思兄弟,表現更為下賤,不僅經常對他跪迎跪送,還為他備馬執鞭,像仆人一樣伺候他。太平公主見了就惡心。
  對這種人,太平公主看得多了。但凡見了權貴就討好賣乖、卑躬屈膝,什麼下賤事都干得出來的人,一旦手中有了權柄,成了權貴,必定又是另一副面孔,要人家向自己卑躬屈膝,而且什麼壞事都干得出來。
  果然,武承嗣受到武後器重,當了宰相,便得隴望蜀,想廢了皇太子豫王李旦,自己取而代之。于是便使出許多卑劣手段,與武後貼身侍女團兒勾搭成奸,指使她誣告太子王妃劉氏、竇氏在背地里罵太後。武氏一聽有人罵自己,也不問情由,就將二妃處死。武承嗣又攛掇團兒誣告太子謀反,幾乎要了他的性命。太平公主見武承嗣如此狠毒,如與他做了夫妻,整日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實在太累。因而,雖然他深得母後信任,封為魏國公,又任職左相,權傾朝野,也不願意嫁給他。
  武後見女兒對武承嗣一無好感,也不勉強,便說道:
  “女兒,你既然不樂意為娘給你選的人,那你自己看上誰了,快給我說。”
  “武攸暨。”太平公主這時已是三個孩子的媽媽,害羞對她已是多余,也就毫不掩飾地說出她心上人的名字。
  武後一聽,原來女兒愛上的是那個白淨漂亮,新近才被封為群王的侄兒攸暨。他是先伯父的孫兒,是我武家的子弟,也算才貌相當,門當戶對。但他不是早就結婚了嗎?便說:
  “攸暨已有妻室,難道你願意給他做妾?”
  此話正中太平公主的心病,但她巧妙地回答道:
  “母後為天下之主,兒是母後之女,您看女兒給人當妾合適嗎?”
  武後聽了笑道:
  “你這丫頭,好厲害一張嘴。那你說,該怎麼辦?”
  太平公主說道:
  “女兒思忖,即使是百姓人家,富貴易妻也是平常事。此事只請母親說一句話,便就成全女兒了。”
  武後聽了心想,那武攸暨一向懼內,他老婆不好對付,如果明說要她退讓,她一定不願意,說不定鬧得神鬼不安,雞犬不甯,不如這樣……想到這里,她對太平公主說:
  “吾兒放心,些許小事,我自會安排,你靜候佳音吧。”
  “謝母親。”太平公主跪下給母親行了禮,便高高興興回到自己的公主府去了。
  當晚,武攸暨之妻正在家中閑坐,忽聽一聲:“接旨。”剛跨出門,只見送上一段白綾。她正待分辨,白綾便散開來絞住了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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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天使(八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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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9:06:2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聖神皇帝萬歲,萬萬歲!”


  
  武則天于公元690年自立為帝,改元“天授”,改唐為周,自稱“聖神皇帝”。太平公主懷著特別興奮的心情叩拜母皇,山呼萬歲。

  武後自從上次泰山封禪大出風頭以後,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她覺得這是一個保留節日,應當不斷重演。光是封了東岳泰山還不夠,還有西岳華山,南岳衡山,北岳黃山,中岳嵩山,都要封個遍。她向高宗建議,就近先封中岳嵩山,其它以後選定時間再說。高宗立即同意,並決定弘道元年(683年)十月祭祀嵩山,先命工部在山南建奉天官備用。
  十月,以高宗,武後和太子李哲為首的浩浩蕩蕩封山隊伍從洛陽出發,到達嵩山奉天宮。封山大典眼看就要開始了,卻下了道詔書宣布取消,原因是高宗病重,典禮無法進行。高宗這時自覺生命之路快要走到盡頭了,希望趕快回到長安。然而駕返洛陽時,已經不行了。
  他召來宰相裴炎,將擬好的遺詔及輔政之事全交給他,並說:“朕去之後,太子柩前即位,軍國大事有不決者,要請示太後決定。”說罷,最後看一眼與自己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武後,只見她仍然長得豐豐滿滿,白里透紅,還像當初那樣嫵媚動人。他實在舍不得她,舍不得這大好河山。但天不假年,奈何,奈何!在長長的悲歎聲中,高宗閉上了雙眼,時年56歲。
  武後與高宗同年,也是56歲。
  對任何人來說,56歲都是一個可怕的年齡,它預示人已進入老年,剩下的時間已不算太多了。可是武後不這樣想,因為高宗的死,她覺得自己的生命好像才開始,不論是政治生命或是情愛生命,都是這樣。
  雖然高宗未死前,她已實際上操縱了朝政,但究竟要用高宗的名義,不論稱她太後也好、天後也好,或是二聖也好,她總是在高宗之下,她不可能與高宗一起並排坐在龍椅上向全國發號施令,只能躲在簾子後面出謀劃策,指指點點。高宗雖然懦弱,也不是沒有一點個性,因此她也多少有點顧忌。
  這下好了,高宗死了,她獨攬大權的障礙消除了,她似乎可以放開手腳為所欲為了。其實不,武後心里很明白,禦座離她雖然只有咫尺,但她要走近它,平平穩穩地坐上去,不知還要走多少路。她要一步步地走,不能操之過急。“欲速則不達”,她時時這樣告誡自己。
  一切按高宗的遺詔行事:太子李哲即位為中宗,改名李顯,武後位尊皇太後,任命裴炎為中書令,劉仁軌為尚書左仆射。另外還任命了一大批官員,加封唐室諸王,把人心穩定下來。武後心里盤算,如果中宗聽話,一切聽我的,這局面不妨暫時維持下去再說。
  可是中宗是個愣頭青皇帝,他剛剛坐上皇位,冊封了愛妃韋氏為皇後,便提升皇後之父韋玄貞為刺史,還要任命他為侍中。侍中是位尊權重相當于宰相的高官。裴炎向他進言說,韋玄貞沒有什麼功勞,不應該一下子就登上高位。中宗冒火了,說道:“我是皇上,就是把天下交給韋玄貞,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何況一個侍中!”
  這話很快傳到武後的耳朵里。好小子,就連你父皇也不敢這樣說話。她把裴炎找來,密議一番,決定廢了中宗。
  二月的一天,武後把文武百官召集到乾元殿,中書令裴炎、中書侍郎劉偉云、羽林將軍程務挺等帶兵入宮,宣布武後敕令:
  “廢皇帝為廬陵王。”
  中宗大聲抗議道:“我犯了什麼罪?”
  武後說:“你要把天下交給韋玄貞,還說你沒有罪?”
  于是,中宗被拉下皇位,軟禁在後宮。後又把他流放到外地。
  這次,中宗一共坐了兩個月的龍椅。
  第二天,立武後第四子李旦為皇帝,稱睿宗,立妃劉氏為皇後,李旦長子李成器為皇太子。為了吸取中宗的教訓,武後安排李旦住在偏殿,不讓他參與政事;她自己則搬到紫宸殿,堂上掛著一張淺紫色的帳幕,接受百官朝拜,處理起政務來。
  大臣們對武後臨朝議政議論紛紛,卻無人敢講。剛被任命力長安留守的老臣劉仁軌,以漢朝呂太後臨朝被後代嗤笑的事,諫太後不要這樣做。武後解釋說:
  “現在皇帝年幼無知,我只有暫且代他;等他長大了,我自會退下來。”
  其時,李旦已二十三歲,早就過了“年幼無知”的年齡。
  為了證明自己忠于高宗遺志,武後還寫詩明志。詩曰:
  
  荷恩承顧托,執契恭臨撫。
  廟略靜邊荒,天兵曜神武。
  有截資先化,無為道舊矩。
  禎符降昊穹,大業光寰宇。

  意思是說,我接受高宗囑托,繼承他的遺志,臨朝執政治理天下,一切均按先帝的措施,遵守先帝的制規,因而必然會受到上天的護佑。偉大的事業必將成功,光照宇宙。
  說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朝臣再沒有異議了,因為她臨朝執行的是先帝的政策措施,是為了鞏固發展大唐王朝。就連原先向武後提意見的劉仁軌,也改變了態度,一心向著她。
  太後臨朝三年後,又聽有“牝雞司晨”的議論,便下詔說要還政于皇帝。李旦知道這是母後的手腕,如果不推辭,不僅連現在這個名義上的皇帝保不住,就連腦袋恐怕也保不住。于是奉表固辭,請太後繼續執政。太後也就順水推舟地繼續臨朝議政下去。
  然而她的目的不是臨朝,而是要當朝。她要掃清妨礙她達到目的的一切障礙,而且不擇手段。
  她善于用人,更善于殺人。
  中書令裴炎的例子最為典型。
  裴炎是朝廷重臣,在高宗死後協助武後卓有貢獻,但因為他反對武後為武氏祖宗立廟,便以他參與謀反定他死罪。許多大臣說:“如果裴炎謀反,那我們也是謀反的了!”武後說:“朕知道裴炎謀反,知道你們不會謀反。”還是有人不服,當初為廢中宗而盡力效命的羽林將軍程務挺,挺身為裴炎鳴冤。武後連他一起殺。
  這樣一來,誰敢反對?
  她鼓勵告密,誣告也不治罪。
  幾個參加趕中宗下台的羽林軍士兵在酒館喝酒,其中有個喝得醉醺醺後說:“早知道沒有賞,還不如擁立廬陵王當皇帝。”還未離開酒館,就被人密告武後,抓去殺了。密告人立刻授以五品官職。
  索元禮本是一個被叛了罪的詐騙犯,因告密而受到重用,太後還親自接見,提拔他當游擊將軍。周興、來俊臣等,都因善于告密,羅織人罪而當上大官。
  告密能當官,即使告密失實也不追究。其結果是造成一種人人自危,人心惶惶的恐怖氣氛。這正是武後需要的。武後明白,這種氣氛不能長久下去,待政敵一個個消滅了,降服了,自己的地位鞏固了,她便轉過來整治那些告密暴發戶。周興、來俊臣、索元禮,一個個“請君入甕”,以陷害忠良,濫殺無辜的罪名殺之于市。還把他們辦的案子一一複查,為不少人平反昭雪。于是人們齊聲歡呼,感謝太後為百姓申了冤,出了氣。
  武後發動的告密運動不知造成了多少悲劇,但也出現過一出笑劇,成了一件曆史上有趣的小插曲。
  有一個叫魚保家的人,投武後所好,設計了一種精巧的告密箱,箱子分四層,上面有小洞,可以把告密信投進去,但卻取不出來。因為箱子是銅做的,故叫“銅匭”。太後見了很滿意,還重獎了魚保家。不久,有人投書銅匭,告魚保家曾經教徐敬業制造弓箭武器,徐敬業謀反殺死許多官兵,不能說與他無關。魚保家因此被投進監獄,最後被押赴刑場。
  武後愛創新出奇,而且花樣百出。
  比如年號,一個皇帝一般只有一個年號,如唐太宗“貞觀”年號用了23年。可是高宗在位32年,在武後的指使下換了13個年號。武則天當了14年大周皇帝,年號換了13個,有時1年換3個年號。
  又比如衙門名稱,她也改來改去,尚書省改為文昌台,左、右仆射改為左、右相,六曹改為天、地、春、夏、秋、冬六官……不過一年,又都改過來。連官員的服色。儀仗隊的旗幟,也常常改來改去。
  改年號,改衙門名稱,改官員服色,都是一種政治謀略,改這樣改那樣,人們已經見慣不驚,乃至以後把大唐改為大周,把皇後改為皇帝,大家也不覺得奇怪。
  她還造了十幾個新字,如新造的“(明空)”字,就是她的名字。日月當空,普照天下,立意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但她覺得要堂而皇之地登上皇帝禦座,還有關鍵的一步要走,那就是轉變人的觀念。
  中國傳統重男輕女思想很重,曆史上還沒有一個女人當皇帝。“雌代雄鳴則家盡,婦奪夫政則國亡”,成了普遍認可的倫理原則。洛水“寶圖”出現雖然已做了些輿論鋪墊,但還遠遠不夠,她苦思冥想,終于想到可以利用佛經為自己服務。她把薛懷義找來,命他追查佛教經典,找出女人當皇帝的依據來。薛懷義不負重托,很快就找出了好多條。
  比如《大云經》中就有一段佛主如來的預言,佛主對淨光天女說:
  “汝將降生人間,成為女王,索管轉輪王統治的四分之一領地。那時,汝將成為菩薩,感化眾生。為此,汝現在天受女身。”
  佛經中還有這樣的記載:
  南天竺有一個無明國,國王名叫等乘,他有一個名叫增長的女兒。她容貌端麗,人人敬愛。國王突然死亡,諸大臣就請女兒繼承王位。那女兒繼承王位後,天下臣服。
  武後看了這些,無比興奮,忙叫薛懷義組織憎眾對《大云經》進行注釋,頌布天下。又在東西兩京和全國各地建大云寺,命和尚登座講解,貫穿當今太後是彌勒佛轉世的主題,向百姓宣傳。
  讀了《大云經》後,好多人才大夢初醒。以前,認為武後不過是想長期臨朝罷了,現在看來她是想自己當皇帝。
  投其所好的人有的是。
  武承嗣的把戲有人接著玩,刻有圖形文字的石頭又從汜水撈上來,說是天降瑞石。武後最信這類東西,馬上重獎發現瑞石的人,又組織一番祭祀,改祀水為廣武。
  還有人給太後送來三只腳的烏鴉,會走路的麻雀;有人報告說親眼目睹一片祥云在上陽宮上久聚不散,又看見鳳凰從明堂飛到上陽宮,聚集在梧桐樹上,停了很久才向東南方飛去。
  太後聽了自然高興無比,她覺得這皇帝是非當不可的了,這是天意,天意不可違啊!
  接著,侍禦史傅游藝率領關中百姓九百多人上表,請太後自立為皇帝,改國號為周,賜皇帝李旦為武姓。武後謙讓一番,沒有答應。
  不久,又有六萬多文武官員,皇親國戚,僧尼道士,乃至外邦使臣,集體簽名,上表太後為皇帝。群情激昂,請太後千萬不要再謙讓推辭了。
  在全國一片勸進聲中,許許多多人都向太後獻媚獻策,惟獨她最親近的女兒太平公主對此不甚熱衷。
  因為她也是一個很有心計的女人。
  父皇去世後,她覺得母後所走的每步都是險棋,她所走過的路布滿陷阱,只要踩虛一腳,後果就不堪設想。
  就拿那次廢中宗來說,如果那些武士真的被什麼人收買,恐怕那天被拉出大殿打入後宮流放外地的就不是中宗皇兄了。
  再比如徐敬業揚州謀反,振臂一呼,江南皆應。那駱賓王寫的《討武檄文》:“偽臨朝武氏者,昔充太宗下陳,曾以更衣入侍。泊乎晚節,穢亂春宮。”“殺子屠兄,弑君鴆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君之愛子,幽之于別宮。賊之宗盟,委之以重任。”“一壞土之未干,六尺之孤何托?”真是寫得太有鼓動性了,哪個讀了不感動?幸虧他們內部意見不統一,指揮失誤,才被派去的軍隊鎮壓了下去。
  還有殺元老重臣,殺王室子孫。永昌元年四月七日的一天,就殺掉王公、大臣、武將三十六人。有一次連殺九員大將、三位中書令。一位中書侍郎。殺得朝廷上的人都稀了。那一天,母後殺紅了眼,連她進宮見到母後都害怕。
  再說用那些酷吏,造成多少冤案?母後明明清楚,卻讓他們胡作非為。直到最後,才說自己不知道,責任全推到他們身上,把他們一個個殺了,又給以前被他們冤殺的人平反。
  盡管殺來殺去,人心也沒有被殺服。
  看那中書侍郎劉祎之,主張還政于太子而獲罪,審問他時,拿出母後的敕旨,他竟不承認,說沒有經過鳳閣鸞台,不合法。來俊臣逼他檢舉他人以減罪,他說他不做告密之徒。太後賜他自縊,他與家人從容就餐,視死如歸。
  還有那個詩人陳子昂,本為尚書省一員小吏,卻不顧一切後果向太後上書,反對大開詔獄。嚴刑逼供、濫殺無辜,“陛下不務玄默以救疲人,而反任威信以失民望”,請太後罷酷刑,施仁政。因為話說得實在,母後看了也不便追究。
  更有那不要命的郝象賢,本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一般官吏,竟被周興安了個謀反之罪;他不服,向上級法官申訴,上級法官認為他無罪,卻因此被免了法官之職。郝象賢被判了死罪後不服,在押往刑場的路上大喊大叫,把皇宮中的丑事抖了出來;又掙脫繩索,從路人手中奪過一根杠子,使行刑的人不敢靠攏。他便把馮小寶的故事從頭講來,是什麼人,什麼來曆,太後怎樣與他交往,一件件、一樁樁講個詳細。旁邊的路人以及行刑官吏、解差聽得津津有味把要殺他的任務都忘了……從此後殺犯人在押赴刑場前,都把嘴堵上,再不准他們有吼叫的可能。
  這些,使太平公主想到古語說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想到先祖父太宗皇帝的教誨:“水可以載舟亦可以覆舟。”
  她實在替母親捏把汗。
  更使她有想法的是駙馬薛紹的死。他完全是無辜的。只要母後一句話,他就得救了。偏偏送太理寺交給周興,誰不知道他那里是閻王殿有去無回?理由還很充分,不論什麼人,只要犯了法,一律從嚴追究。“王子犯法,與民同罪”,親侄兒,親女婿自然也不例外。自家人都這樣,你外姓人還敢不服?皇太後以身作則,其他人敢循私情?
  最使太平公主難受的是,那天是她把駙馬親自送給太後的,母後竟也不給女兒留點情面。早知如此,我又何必那樣做?讓人家罵我這個女人心太狠毒,親手把男人綁去送死。
  越想,太平公主心里越不是滋味;越想,越感到委屈;越想,對母後越有想法。
  大概母後也覺得做得太過分了,給我加封食邑三千戶。我不希罕,也懶得上表謝恩。至于母後那些事,也無心插手。可進可退,先觀望觀望再說。
  母後似有所察覺,那日進宮,母後板著面孔問:“你這一向很少進宮,在忙乎些什麼事呀?”
  太平公主忙跪下說:“啟奏母後,因與攸暨的事……”母後聽了,才轉怒為笑。
  現在看來,大局已定,母後將不日登基,如果自己不趕快攆幾步,就晚了。她見獻“瑞石”,獻“佛經”等大功都已被武承嗣、薛懷義等人搶去,便趕快進宮,向母後獻上改自己李姓為武姓的請求。還向母後報告了許多她親眼見到的“符瑞”吉祥的事情,請母後順應天意和民意,早登皇位。
  在皇妹的啟發帶動下,睿宗皇帝李旦也上表說自己缺乏德才,請求皇太後稱帝,自己改姓武。
  武後這時才感到一切已經成熟,做出實在難以拒絕,勉強依順輿情的架勢,接受了睿宗皇帝和百官大臣的請求,改國號稱帝。
  這年九月九日,太後戴上皇帝的冠冕,穿上龍袍,駕臨宮城則天門城樓上,宣布廢除唐王朝,建立大周朝,改年號為天授,自封為“聖神皇帝”。賜前皇帝睿宗李旦姓武,改稱為“皇嗣”,他的兒子皇太子李成器降格為皇孫。
  接著,女皇下詔,在洛陽神都建武氏廟,追祖先為皇帝,最早的祖先周文王為始祖父皇帝,追父武士彠為忠孝太皇,其他五代祖皆有皇帝封號;把唐宗廟改為享德廟,不再祭祀。對武氏宗族,封玉的封王,升官的升官。對文武官員,論功行賞。宗秦客最早勸太後登基,功勞最大,任命他為相當于宰相的內史。傅游藝一再率眾勸進,官升得最快,不到一年時間,由青衣(八、九品官服飾)、綠衣(六、七品)、緋衣(四、五品)升到紫衣(三品以上),故有人稱他為“四時仕宦”。
  武則天的皇帝夢終于如願以償地圓了,高興非凡,特地寫了幾首詩譜了曲讓人們傳唱。其中《迎送王公》一首寫道:
  
  千官肅事,萬國朝宗。
  載延百年,愛集三官。
  君臣德合,魚水斯同。
  睿圖方永,周厲長隆。

  歌詞通俗上口,曲調流暢明快。從宮廷唱到巷里,歌聲不絕于耳。朝廷出了個女皇帝,並不象人們想像的那樣會引起什麼災難。雖然宮廷斗爭余波未息,但對老百姓來說想得很簡單,只要吃得飽穿得暖,能過上太平日子,是男是女當皇帝他們都不在乎。
  這時,惟有太平公主心情最複雜。
  她親眼目睹了母親登上金鑾寶殿,接受百官朝拜的全過程。一個女人,單單獨獨坐在那高高在上的龍椅上,那麼多長胡子和不長胡子的男子漢,穿戴各式各色朝服朝冠,戰戰兢兢地跪在她面前,三跪九叩,山呼萬歲,那聲音把宮殿都震動得發抖。可是,母親穩穩地坐在上面,面帶得意的微笑,真是威風八面,榮耀無比。
  太平公主見、這般情景,才覺得母親冒那麼大的險很值得。
  忽然她又想,母親已六十有三,她以後,那把龍椅該誰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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