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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孫自荺]太平公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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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9:06:5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知母莫若女


  
  她知道母皇除了那張禦椅外還想什麼,于是張昌宗、張易之……都經她引見入宮,從而結成一團永遠也理不清的情愛的亂麻。

  今天太平公主府里空氣十分緊張。公主從後花園書房怒氣沖沖走到前廳,一路上碰上什麼砸什麼,一口氣砸了五只茶壺,六只茶碗,七個大花瓶,邊砸邊罵。侍女們把她扶進客廳椅子上坐下,給她打扇、遞手巾、泡茶。半個時辰過去了,氣都沒有消。
  “非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可,看這小賤人是誰?查出來殺了她,連那個不要臉的一起殺。”太平公主不停地吼著,又對身邊侍女說:
  “快去門口看看,武攸暨回來沒有,回來了馬上叫他來見我。”
  一個侍女飛也地似跑出客廳,去大門口打聽去了。其余侍女都靜靜地站立兩旁,大氣都不敢出。
  “你們都下去!”
  五、六個侍女向公主躬身行禮後退下。
  “冬梅,留下!”
  冬梅,一個長得粉嘟嘟水靈靈的侍女,聽公主叫她的名字,不覺一驚,立刻站住。
  “你過來!”
  冬梅低頭,移步走向公主。
  “把頭抬起來!”
  冬梅慢慢抬起頭。
  “果然如花似玉,逗人憐愛。今年十幾了?”
  “奴婢十六。”
  正在此時,只聽外面傳話:
  “駙馬爺到!”
  立刻,武攸暨便進了客廳,見了公主笑眯咪地拱手叫一聲:“公主。”
  公主也不理他,只對冬梅說:
  “你先下去。”
  武攸暨見冬梅低著頭走出去,滿臉愁容;又見公主翹著二郎腿坐在那里,一臉烏云。心想壞了,暴風雨來了。“是禍躲不過,躲過不是禍”,由它吧。想著,便無可奈何,很不自在地坐下來。
  公主盯住他,用審問的口氣說:
  “我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現在想著的那件事。”
  武攸暨明白她要問的是哪件事,但他決定不到最後不說。他笑道:
  “望公主指點迷津,不要跟我猜謎了。”
  “好,你看這是什麼?”公主從袖子里取出一張似手絹的東西,緊緊攥著,只露一角在武攸暨面前晃了晃。
  武攸暨略有些臉紅,說道:
  “公主請原諒,那是我去平康里應酬朋友時,楚兒硬塞到我荷包里的。”
  “楚兒,大名鼎鼎的妓女,把你給看上了?”公主笑著又說,“你細看,這會是她的?”
  公主把手放開,一張白手絹展開了。那手絹中間,有一團鮮紅的血,像一朵盛開的花。
  武攸暨頓時臉紅一陣白一陣,椅子上像有刺似的,坐不住,只把屁股不停地挪來挪去。這該死的母夜叉,我藏得那麼緊,怎麼會讓她翻著的。
  “你說,這是你跟誰干的?”公主把那手絹送到武攸暨的鼻子尖上說。
  武攸暨看清楚了,就是那晚跟冬梅留下的那塊。手一伸,想奪過來,可公主比他更快,手一縮,便把它收到袖子里去了,還說:“想搶回去?沒那麼容易,快說,是跟誰干的?”
  “你不都知道”。武攸暨無可奈何地說。
  其實公主還不知道,只是懷疑他與冬梅,本想把她留下來拷問,不巧剛剛被他回來打斷了;而武攸暨見公主單獨找冬梅問話,心就虛了。
  “我要你自己說出來。”太平公主還拿不實在,便這樣問。
  “冬梅。”武攸暨像漏了氣的皮球,有氣無力地說出這兩個字。
  “我知道就是她。那你把你們什麼時候勾搭上的,往來了多少次,一一給我從實講來。”
  武攸暨無從抵賴,便一五一十仔細講了,想以此息了公主的雌威。
  不想公主聽了不但怒氣未消,反倒火冒三丈,罵了一陣“小賤人”之後,便叫人把她捆了丟到山里喂狼。武攸暨一聽,馬上給公主跪下求情:
  “公主開恩,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願任打任罰,請你給她一條生路,攆她走就是了。”
  “那太便宜她了,不行!”
  說罷,便命家丁將冬梅綁了,先押到後院關起來,待天晚時丟到後山谷里去。
  聽到冬梅救命的呼喊,武攸暨心如刀割,又向太平公主叩了個頭,哭著懇求道。
  “那冬梅再錯,也犯不上死罪,請公主手下留情,以後。我武攸暨願做你的奴仆牛馬,任你驅使,請開開恩饒了她吧。”
  太平公只是坐在那里冷笑,不理他。
  武攸暨感到絕望了。他想,當初與太平公主結婚,也算恩愛,她為我生了二子:武崇敏、武崇行;二女:武豔、武麗。可是近年來脾氣越來越乖張,而且還帶些狗男女回府,徹夜尋歡作樂。因為她是公主,不敢得罪于她。只是自己也背地干些尋花問柳的勾當,也算求得心理平衡。這與冬梅的事,就算自己不對,也不該非要殺人不可。只要她不殺冬梅,放她一條生路,我挨打受氣,戴綠頭巾,都忍氣吞聲,勾著頭走路就是了,誰叫我瞎了眼娶公主做老婆的呢?可今天這潑婦一點不通商量,硬要把人往絕路上逼,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哩。為了能救冬梅,他也不顧了。站了起來,提高了聲調,用強硬的語氣對太平公主說:
  “公主也不要欺人太甚,你與那柳三在丹房的事……”
  還沒聽完,太平公主就哈哈一笑說:
  “你說我與柳三丹房幽會之事嗎,不假,我敢做敢當,不像你羞羞答答,吞吞吐吐的。我才不怕哩。看你們男人,三妻四妾,花街柳巷,無所顧忌。我堂堂一國公主,養個把小厮,能算什麼?你就說開去,也損不了我半根毫毛。”
  沒想到這雌物如此臉厚。武攸暨救人要緊,一著不靈,又拿出一著。
  “公主,我也有個物件,請你一觀。”說著,武攸暨從懷中取出一個鮮紅的琥珀扇墜。
  太平公主見了,心一緊,馬上去抓,但武攸暨手疾眼快,把扇墜仍放進懷里,說道:
  “這物件公主是認得的,它本是聖神皇帝心愛之物,賜給了張昌宗的,可怎麼會到你的手中,最後又到了我的手中?這中間的情由你清楚,我就不說了。公主,我本不想讓你難堪,只是你太過分,太狠毒,不得已,只有請出它,大概只有它才能救冬梅。如果你不依,那我只有拿著它去見陛下。咱們拼個魚死網破,同歸于盡。”
  太平公主沒想到武攸暨竟握有這樣的殺手锏,立刻軟了下來。她不敢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張宗昌本是太平公主獻給母皇武則天的男寵,但他們之間有一段舊情,太平公主時時找機會進宮與他相會,那扇墜就是在一次相會時張昌宗送給她的。這事要是被母皇知道,後果難以設想。記得不久前,母皇發現上官婉兒與張昌宗幽會,順手便將一把小刀向婉兒甩去。幸好她躲得快,只傷了額頭。母皇氣得要殺她,多虧張昌宗跪下求情,才免她一死。不過為了處罰她,便在她額頭受傷處刺了個印記,要她永遠記住這個教訓。婉兒只得用一絡頭發遮住那塊恥辱的印記。試想,這扇墜的事真的讓母皇知道了,那還了得。
  太平公主只得說:“好,我饒冬梅一條狗命,叫她滾。不過這扇墜要還我。”
  “當然還你,但那手絹也要還我。”
  于是,兩人換回了各自的物件。經過談判,兩人還進一步達成今後雙方互不干涉的協議。只是武攸暨多一個請求:希望以後公主不要帶著柳三到處招搖,給他點面子。公主笑了,但未置可否。
  如此逞強的太平公主竟在一個小小的扇墜面前屈服了,這中間當然還有更多的故事。
  武則天登上皇帝寶座後,白天處理朝政,急匆匆就過去了,惟獨晚上的日子不好打發。什麼樣的歌舞表演都激不起她的興趣。她想到薛懷義,但他經常出入禁宮引起不少議論,禦史王求禮就寫了奏章,專門諫阻這件事。她還記得那奏章是這樣寫的:
  “太宗時,有琴師名羅黑黑者,欲令入宮教授宮女彈琵琶,太宗將其去勢後,方准入宮。陛下欣賞薛懷義的才能,欲留在身邊,臣請先將他去勢之後,再召入宮中,以免紊亂後宮,貽笑朝野。”
  武則天看了只覺得好笑,笑這個王求禮太不懂事了。
  為了堵臣下的嘴,便把薛懷義調去修明堂,任命他為總監督。
  身邊沒有男人陪伴,這皇帝當起來也沒味道。
  這時有個禦醫叫沈南璆的,常為武後看病。她終于找到了個陪伴她的人。
  然而,在太平公主看來,薛懷義太粗魯,沈南璆太斯文,兩個都不可能使母皇滿意。
  太平公主自覺為母親登基所作貢獻不大,現在想來彌補一下,但母親貴為皇帝,富有天下,還缺什麼呢?但她作為女人,當然曉得母親缺什麼,便暗地為母親尋找起來。
  這日,太平公主在府中坐得悶倦,便換了男裝,書生打扮,帶了隨從去雞坊看斗雞。唐時,民間流行斗雞游戲,一般紈绔子弟最愛參與玩耍。
  太平公主坐在看台上,見那些斗雞者興致勃勃,成百上千地賭輸贏,為自己的雞呐喊助威,吆喝使勁,鬧成一團。
  另一處有馴雞表演。但見一老者,趕一群雞過來,清一色的金黃毛羽大紅冠,圍老者站一圈。老者喊一個名字,就有一只雞叫著答應。圍觀的人一圈又一圈,水泄不通。
  這時,太平公主眼前一亮,見一少年,面如傅粉,唇若塗脂,美麗出奇。忙叫身邊人去打聽,這美少年姓張,名昌宗,因排行第六,稱六郎。當即,太平公主就把他帶回府中。
  這張昌宗原為官宦富家子弟,整日游手好閑,斗雞走狗,不務正業。因臉蛋長得漂亮,引得不少貴室婦女青睞。養得白白嫩嫩,專會偷情做愛,討女人們的歡心。
  他進了公主府,只見剛才帶自己進來的那位書生,換下男裝,穿上裙據,原來是個美婦人。經引見,才知道她便是太平公主。張昌宗忙跪下叩頭謝罪,罵自己有眼無珠。太平公主把他扶了起來,就近一看,真乃絕色男子也。但見他眉清目秀,面如滿月,肌膚細膩,粉豔欲滴,如出水荷花,似秋日芙蓉。與之交談,那口中的香氣漫過來,令人迷醉。張昌宗見太平公主用一雙媚眼不停地看他,也難以自持,當晚,便留宿公主府。二人如魚得水,歡愉無比。
  歡樂的日子過得快。不覺,張昌宗已在公主府中住了月余。這時太平公主才想起她原本是為母皇物色的,盡管再舍不得,也只有忍痛將他送給母皇。
  這天晚上,太平公主准備了一桌豐盛的酒席,與張昌宗對飲。酒至半酣,太平公主才說話:
  “張郎,你我恩愛一場,我很不忍離開你,但更不忍耽誤你的前程。明日,我把你舉薦給我的母親當今聖神皇帝。只要你能討得她老人家的歡心,你一輩子的榮華宮貴、高官厚祿就都不愁了。”
  張昌宗在公主府過著神仙般的日子,本不想離開,但聽說有高官厚祿,榮華宮貴的好處,便動了心,但口中仍說:
  “公主待我如此之好,我實在離不開你。”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進宮之後,我們仍有機會相見,千萬不要為了我而誤了你的前程。”公主說著,眼圈也紅了。
  因為明朝就要分離,二人早早安歇。當晚,更是說不盡的恩愛,海枯石爛,永不相忘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
  為了感謝公主的知遇之恩,張昌宗也向太平公主推薦了一個人。他說:
  “公主對我,恩重如山。為報答公主,我向你舉薦我的哥哥五郎張易之。他年輕美貌,不亞潘安。最要緊的是他會制春藥,又對采補之術很有造詣,你如與他相交,定能青春長駐,長生不老。明日,我修書與他,叫他到你府上與你相見。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太平公主聽說張易之有這許多好處,恨不得馬上與他相見,忙說道:
  “你快快修書,明日我派人把他接過府來,給他撥所院落,便于起居。你兄弟相見,只管到我這里來便是。”
  第二天,太平公主把張昌宗帶進宮去,舉薦給母皇。那武則天見了這豔若蓮花的美男子,又驚又喜,驚的是人間竟有這麼美的男人,簡直通身找不到一絲缺點;喜的是他即將陪伴自己歡度良宵。真是說不出的高興,把女兒太平公主著實嘉獎一番。
  是晚,張昌宗陪聖神皇帝武則天枕席,伺候得她滿意,當夜就封為飛旗將軍。從此,張昌宗日陪飲,夜陪宿,雙宿雙飛,歡愛無比。武則天自覺年輕了許多。
  眾臣僚見聖神皇帝對張昌宗如此寵愛,也紛紛拍他的馬庇,當人們齊聲贊賞他的粉臉美得像蓮花時,內史楊再思馬上糾正說。
  “你們都沒說對,不是六郎似蓮花,而是蓮花似六郎。”
  聽說自己的小情人有如此這般的美貌,武則天大喜,忙命左右取出二百疋絹來,獎給楊再思。
  話分兩頭。且說當天太平公主派人,拿上張昌宗的信,不到一個時辰,便把張易之接進府來。太平公主抬眼看去,那張易之眉如彎月,目如秋水,肌膚白里透紅,細嫩無比。較之其弟,別是一番風韻。是夜與之共眠,果如張昌宗所言,其妙無比。
  且說武則天登上帝位後,最高興的除了她自己以外,就要算武承同和武三思了。他倆是武則天的侄兒。他們想,現在是武家的天下了,有了武家的皇帝,能沒有武家的太子?如果立武家的太子,那首先當然是我們了。于是他二人爭著向武則天討好。
  長壽二年九月,武承嗣發動五千人上表,請武則天接受“金輪聖神皇帝”的尊號;第二年,武承嗣發動二萬人上表,請武則天接受“越古金輪聖神皇帝”的尊號。“金輪”指佛教中的轉輪聖王,“越古”,即古今未有的意思。把武則天抬得高高的,她當然高興,但她覺得還不夠,又在前面加上“慈氏”二字,這就面面俱到了。于是便成了“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念起來乎有點別扭,但武則天喜歡。
  見武承嗣邀功博得武則天欣賞,武三思不甘落後,他的計劃更妙。他把四夷的酋長都發動起來,共同鑄造一根粗大的鐵“天樞,”立于洛陽皇城正南門,上面銘記聖神皇帝廢唐興周的功德,以傳之後世。武則天對此興趣更大,她下令造九州銅鼎,與“天樞”對應,用銅五十六萬零七百斤,上面鑄的是各種吉祥的花紋圖樣,以顯示國威和皇權。
  當武承嗣。武三思為爭當皇太子挖空心思向聖神皇帝武則天邀功討好時,太平公主正與張易之在情愛的春夢中沉睡。一覺醒來,才發現自己又慢了一步,不過她認為,如果立武姓皇嗣,只有她最有資格。她是聖神皇帝的女兒,母親把帝位傳給女兒,是順理成章的事。而且,她覺得她最有把握,你武承嗣尊上“金輪”也罷,你武三思鑄造“天樞”也罷,都是虛名,于母皇有多大好處?太平公主要使母皇得到實實在在的好處,她決定把能使母皇得到歡樂、得到青春的張易之奉獻出來。盡管,她很舍不得,但為了從母皇那里得到更有價值的東西,她再一次忍痛割愛。
  還是在一個晚上,她擺好了酒宴,與張易之對酌,把過去對張昌宗說的話大同小異地說了一遍。張易之與他兄弟一樣,也是個利祿鬼,只要能發達,什麼樣的事都可以干,何況是為當朝女皇待寢呢?不過,他較張昌宗腦子更機靈,臨別的話說得意味深長。他說:
  “公主,您是個孝順女兒,一定會有好報,會得到皇上的喜愛。將來我會再來伺候您,一輩子伺候您。”
  太平公主當然聽懂了他的意思,對他也意味深長的一笑,說道:
  “我相信會有那一天。”
  第二天,太平公主把張易之送進宮中,附耳對母親說了他的許多好處。母親笑著在女兒臉上擰了一把。她對女兒的體貼關心很感動,深情地說:“也算我沒有白疼你一場。”她還想說一句“知母莫若女”的心里話。但一想到自己的皇帝身份,便打住了。
  張易之確實有他的好處,他不僅使武則天心滿意足,而且在她69歲時又長了牙齒,在她76歲時又重生了眉毛,眼睛視力大增,高興得她把年號改為“久視”。張易之回春有術,使武則天感到自己似乎回到了“昭儀”的年齡。當她左擁右抱張氏兄弟,盡情享受情愛之樂時,甚至比年輕時代更熱烈。
  後宮里突然間有兩個年青貌美的小伙子活動,必然招致朝廷上下的議論,武則天聽了很頭痛,便把太平公主找來。
  母女間講話從來都是坦誠的,不用拐彎抹角。她說:
  “你看,這些文武大臣們多無聊,吃飽飯撐的。其他什麼事不好管,偏要管朕的私事。對你送來的張氏兄弟,他們怎麼都看不順眼。長期在宮里,有人說閑話;叫他們住外面,進進出出又不方便。我想修個廟……”
  “陛下不可,”太平公主把話搶過來說:“想當初陛下對馮小寶不就是這麼辦的麼?你看他現在已鬧成什麼樣子了?”
  “唉——”武則天聽了,歎了口氣,說:“不要提起那禿驢,提起叫我七竅生煙。今天不說他。你說這張氏兄弟如何安置為好?”
  “依女兒看,那張氏兄弟讀過些書,不如就在宮內設一個什麼衙門,給他們任命個官職,讓他們研究古典經書。這樣可以隨喚隨到,也堵了那般愛管閑事大臣們的嘴。”
  武則天覺得女兒的建議可行,母女倆經過一番商議,便在宮牆內新設了個“控鶴府。”為了這機構的名稱,太平公主還頗費了一番心思,她向母皇解釋說:
  “鶴,乃道家成仙飛升之鳥。乘之飛往仙山,永隔塵囂,與天地造化共存。鶴是仙鳥,清高潔雅,脫盡世慮,遠離名利,自由灑脫。任命張氏兄弟為府監,以研究儒、釋、道三家學問為主要任務。這樣,他們的工作也不會很繁重,也沒有案牘的辛苦,有時間和精力陪陛下。”
  太平公主當過道士,對道家這套讀得滾瓜爛熱,侃侃而讀,頭頭是道。聽得武則天連聲說好。
  于是,以張易之為首的“控鶴府”便在宮里掛牌成立,一批年輕漂亮、略知詩書的男子被召入府為“供奉。”在張氏兄弟主持下,很快編出了集孔、佛、道三教名言精義的《三教珠英》,全國刊行。聖神皇帝武則天很是滿意。
  更使她滿意的還在于“控鶴府”內美男如云,可供她盡情享受淫樂。她又撥巨款擴大控鶴府面積,修建了長寬各一里的禦花園,里面有池塘,塘內有兩個小島,由彩繪精雕的游廊相連。園內四時花草樹木茂密繁盛,恰如仙山洞府。既為“控鶴府,”當然少不了有仙鶴棲息,匠人們做了許多木鶴,供觀賞和踩騎。那張昌宗頭戴華陽巾,身披鶴髦衣,手執洞蕭,騎在木鶴上,一邊吹出動聽的曲調,一邊在園中輕盈漫步。其他年輕供奉,也在府監的帶領下,邊歌邊舞。有時,則天皇帝和太平公主也參與其間,君臣共舞,其樂融融。這時的則天皇帝已忘記是在人間,還是在天上。她覺得只有這樣,才算不虛度人生,才算不在為帝王。
  可是,名為“控鶴府”,實際上那些“鶴”是控制不住的。一群美少年飽食終日,無所事事,除了飲酒賭博,尋歡作樂,還想著花樣玩耍,乃至不男不女,同性相戀,鬧得穢聲四起。聖神皇帝武則天對此不聞不問,裝聾作啞。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有一個名叫魏侯祥的年青人,聽說“控鶴府”如此美好,便向武後上了奏折推薦自己,不僅說自己長得如何漂亮,還把自己的私處也大大美化一番,說自己完全有資格在“控鶴府”中當個“供奉。”
  朝廷官員聽說有人寫了這樣的奏折,都捧腹大笑,唯獨大臣朱敬則怒發沖冠,拍案而起,向聖神皇帝武則天上書道:
  “竊以為陛下有張氏兄弟亦可自娛矣。陛下豈以二臣為不足必欲美少年那?滿朝之中已人言嘖嘖矣。竊聞有魏侯祥者,以精力過人自炫,公然自請位列宿衛,並尚有……”
  則天皇帝看了禦筆批道:
  “愛卿為國勤勞,殊可嘉勉。但此事朕並不知悉!”
  朱敬則雖然觸到則天皇帝的痛處,使她難堪。但幸好她那兩天心情好,加上又是正大光明朝堂上的議論,不便追究。可另外在背後議論說這些事的人結局便慘了。
  廬陵王李哲之子李元亨,是武則天的孫兒,年二十,對祖母在“控鶴府”里的表演極為不滿。有天他到姐丈、武承嗣之子武延基家玩耍,姐弟間談及祖母之事,皆搖頭歎息。武則天聽到密報後大怒,立刻下令把皇孫和孫女打死,還不解氣,又令武延基自縊。幾句議論,就斷送了三個年輕人的性命。但他們至死都沒想到,姐弟間說的幾句家常話竟被姑母太平公主向則天皇上告了密。
  太平公主原本也無心用侄兒侄女的閑話去向母皇邀功,實在是母皇相逼,她非說不可。
  那天,武則天問太平公主:
  “有人上表要我把太子旦廢了,立武氏的人為皇嗣,你看誰好?”
  太平公主聽了,心頭一陣發熱。她想,這一向自己對母皇盡心盡力,她很滿意,給我好處的時候到了。她當然不能自我推薦,便說:
  “陛下,皇嗣是將來繼承您的大業的人,一定要選一心向著您、靠得住的人。”
  “有人向我舉薦武承嗣,你看如何?”
  太平公主的心一下就涼了。沒想到,母親竟沒有想到自己,還不把我當武家的人,可我已經改姓武了呀!她很傷心,但並不灰心,這等大事,要慢慢來。不過,武承嗣確實是個強勁的對手,不把他扳倒,自己的目的是達不到的。她想起了一件事,便借機說:
  “承嗣表兄人倒可以,只是對子女疏于管教。子女都管不好,怎能管好百姓?”
  “你這是指什麼事?”武則天急著問。
  這時,太平公主一下就跪下了,顫抖著聲音說:
  “兒臣該死,脫口而言,請陛下恕罪。”
  武則天越發奇怪了,追問道:
  “恕兒無罪,你大膽說來。”
  太平公主裝出無奈的樣子,小聲說:
  “啟奏陛下,兒臣將張氏兄弟送進宮來,是讓陛下歡度天年,這也是當皇帝應該享受的。可是一般嚼舌根的人都說個不休。別人家說,倒不奇怪,可表兄武承嗣的兒子媳婦也參與其間,還編了許多難聽的話,聽了真叫人氣憤……”
  武則天聽了,把桌子拍得山響,罵道:
  “好孽種,竟敢說到朕的頭上來了!我叫他們一個個都死!”
  就這樣,輕輕便把武承嗣扳倒了,雖然沒把他牽扯進去,但立他為嗣的議論便就此停了下來。只可憐他的兒子、兒媳,以及兒媳的兄弟,都作了犧牲品。只是他們至死都不知道。
  太平公主也覺得母親的心狠了些,但不狠,她能清清靜靜地當皇帝嗎?
  殺了人,而且殺的還是皇孫、皇孫女、皇孫女婿,可見“禍從口出”的結局是多麼可怕。于是朝野鴉雀無聲了。
  “控鶴府”的節目照常演出,只是有一天太平公主對則天皇帝說:
  “母皇陛下,兒臣覺得‘控鶴府’名不符實,似有心虛膽怯之嫌。這大可不必。想曆朝皇帝都是男人,他們三宮六院,嬪妃上千,可從來無人議論。陛下雖為女身,也是皇帝,多有幾個男人伺奉,理所當然。一些大驚小怪的言詞,多出于男人之口,當然不會公平,不值得去理睬它。兒臣覺得,不如將‘控鶴府’改為‘奉宸府’,光明正大,理直氣壯;遮遮掩掩,含含糊糊,反倒被人說來說去。就像陛下來登基前,‘牝雞司晨’的議論不絕于耳。而今,陛下坐了龍椅,這種議論反而沒了。”
  武則天覺得女兒的一番話有理,很合自己的口胃,便立即下詔:改“控鶴府”為“奉宸府”,宸,本指帝王宮殿,引申為帝王。奉宸意為辛勤伺奉皇帝的意思,算是再明白清楚不過了。
  至于張易之、張昌宗,由拄鶴府監改為奉宸令,級別待遇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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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言傳身教


  
  武則天有八子二女,除一個早死,她親手害死了六個;尚有二子,一個放逐在外,一個軟禁在後宮,身邊只剩下一個太平公主。她便成了當然的接班人。

  “唉!”武則天半睡在床上,長長地歎了口氣。
  母親有病,在一旁伺候湯藥的太平公主勸慰道:
  “俗話說,吃五谷,生百病。母皇不過偶染風寒,吃兩劑藥就好了。外面的事有一幫大臣哩,您老人家何必著急。”
  “為娘不是為了自己的病,也不是掛記朝廷上的事,只是一想到那禿驢我就傷心。我一手提拔他起來的,現在竟……”
  “母皇少去想他,他那種下三爛,為他慪氣值不得。”
  “可是他處處惹是生非,狀子都告到我這里來了,能不管嗎。你看,這兩、三天就收到這麼多。”說著,武則天隨手從枕邊摸出一疊交給太平公主。
  都是告薛懷義的。
  一張是左台禦史馮思晟寫的,上面說薛懷義橫行不法,常騎馬上街,帶一幫和尚,任意欺壓百姓,士民見了避之如虎,躲避不及的就被打得頭破血流,然後揚長而去。他曾當面指摘薛懷義,可有一次在路上與他相逢,被他指揮幾個和尚打得半死。馮思晟寫奏章請聖神皇帝對他嚴懲。
  一張是許多道士聯名寫的,說薛懷義領著一幫和尚,在大街上見道士就打,並一一將頭發剃了,強迫他們當和尚。狀子寫得哀哀戚戚,請皇上替他們做主。
  看到這里,太平公主“卟哧”一聲笑了起來。
  聽了笑聲,武則天說:
  “你這個丫頭,老娘氣都氣不過來,你還笑。”
  太平公主便把狀紙上告薛懷義強迫道士削發為僧的事說了,武則天也覺得好笑。
  “那禿賊蠻橫無理,忘乎所以,鬧的笑話何止一、兩件。那天竟跑到朝堂上吆五喝六地擺威風,讓中書令蘇良嗣碰見,命左右把他按住打了幾十巴掌。他還好意思向我哭訴。我說,你以後少到宰相議事的地方去,不是就不會挨打了?”武則天邊說邊忍不住笑。
  又一張狀子是告薛懷義利用每月一次無遮會的機會,召集善男信女到寺中,見稍有姿色的,就留在禪房,縱情取樂。許多人的妻女被淫,因畏他權勢,只有忍氣吞聲。洛陽女兒,不知被他糟踏了多少。
  太平公主看了,對母後說:
  “怪不得人們罵和尚是‘一字僧,二字和尚,三字好淫徒,四字色中餓鬼’,這禿賊就是這種貨。”
  武則天聽了說:
  “對他,我早就有疑惑。以前,我每次召他,一召就來;現在召他,推三阻四,十次也來不了二三次。我想他一定在外面有什麼不軌之事,果不其然。現在他住在白馬寺,越發約束不住了。”
  這時,太平公主又翻出一張。這是侍禦史周矩寫的,說薛懷義在白馬寺擅自招募了一千多無賴之徒,剃了頭發,偽裝僧人,整日弄刀耍棍,練功習武,恐有圖謀不軌,請皇上下旨追究。
  看罷,太平公主說:
  “母後陛下,這周矩寫的奏折,您看了沒有?”
  “看過,這禿賊想找死了,竟干起招兵買馬的勾當了。”
  太平公主知道母皇最恨的是造反,便乘機慫恿說:
  “我看這禿賊也該活夠了。”
  “我也有這個打算。”
  太平公主明白母親的心意,究竟與他舊情難斷,一時間不忍心下手。再者,母皇封他為鄂國公,還有什麼輔國大將軍之類的,都是至尊至高的官位,一下子把他問罪、拉下來,豈不說明自己用人不當?
  這太平公主還沒想出個頭緒,只聽母皇說道:
  “我打算任命他為行軍大總管,去遠征突厥。”
  “誰?”太平公主以為聽錯了,問道:“母皇是說派薛懷義?”
  “是的,是他。”
  “母皇,我不明白,他有了兵權,不更麻煩嗎?”
  “邊境來報,突厥新可汗默啜率兵犯境。我派薛懷義為行軍大總管,帶兵北征。這樣,他可以少在洛陽惹禍,他手下那些僧徒也有用武之地。要是打勝了,是朕知人善任;若是他戰死疆場,也算除了後患;即使不死,打了敗仗回來,我也有理由對他治罪。”
  太平公主聽了這番話,連說母皇英明。她內心里也確實佩服母親的計謀,自歎不如。
  這薛懷義領了行軍大總管之職,不知是計,只當是皇上陛下對自己的恩寵,便威風凜凜地帶上二十萬大軍向突厥殺去。
  新繼位的突厥可汗默吸,有勇有謀,一把七十斤重的大刀,使得風車斗轉,曾多次侵犯唐朝邊關,都被羽林將軍程務挺打敗,再不敢輕易犯邊。後聽說程務挺被殺,默啜大喜,擺宴慶賀。接著,興兵深入唐境,連陷十余城,如入無人之境。正得意時,忽聽探馬來報,說唐朝女皇武則天派了個胖大和尚為統帥前來征討,又聽說那胖大和尚是個法力無邊的有道高僧,嚇得默啜急令撤軍。
  薛懷義不戰而勝,趾高氣揚地班師回朝。從此氣焰更加囂張,武則天一時間也奈何他不得。
  薛懷義是個瘋野慣了的人,回朝以後,卸去將軍盔甲,仍舊穿上袈裟當他的白馬寺主,一心一意借佛行樂。回想當年修建明堂博得武則天喜歡,賜號為萬象神宮,自己也受重賞,他看出她是個好大喜功的人,便建議在明堂旁邊建一座叫天堂的佛殿。天堂內塑一大佛像,碩大無比,一個小指頭上就可以站幾十個人。他又故弄玄虛,在明堂前挖一個五丈深的大坑,趁做無遮法會時,突然從坑中拉出一幅高二百尺的佛像來。他吹噓說這佛像是刺他膝蓋上的血畫成的。佛像在皇城掛出後,引動八方信徒去參拜觀看,人山人海,擁擠無比。薛懷義在佛像下舉行大法會,會後大施錢財,把一車車錢幣拋到空中,引得人們瘋狂地去搶,當天就踩死踩傷數百人之多。
  同時,薛懷義又放縱他手下的僧徒四處滋事,強取豪奪,奸淫婦女,無所不為。
  侍禦史周矩面奏則天皇帝查辦。武則天也對薛懷義的作為十分氣憤,但想到與他的舊情,便軟了下來,只對周矩說:
  “你且退下,朕立即派人去查。”
  沒想到周矩剛回到禦史衙門,薛懷義就騎著馬趕來了。下馬後,脫掉衣衫,直奔禦史台公案上,袒胸露腹,長條條睡下,還對周矩說:
  “你不是要查辦我嗎?來吧!”
  周矩被氣得半死,命令僚屬把他抓起來,先辦他個無禮之罪。但還未等到抓他的人近身,他一躍而起,翻身上馬,連抽幾鞭,飛快出了禦史衙門,轉眼就消失在大街上了。
  周矩無奈,只好又去報告皇上,武則天對他說:
  “這個和尚是個瘋子,不去理他。他手下那些和尚,你可以查辦。”
  周矩得了聖旨,立即把白馬寺的千余和尚逮來,一一審間,把他們大部分判了流放,送邊地服苦役去了。
  但薛懷義的權勢未倒,又招些人馬,耀武揚威,惡習不改。他發覺武則天對他不滿,便想出一些法子與她疏通。
  證聖元年正月,薛懷義在明堂舉行無遮法會,恭請聖神皇帝駕臨,並設計了一個精彩的節目:讓武則天扮成活佛,坐在金光閃閃的神龕里,說是聖神皇帝將顯現佛身,接受朝拜。一切准備停當,只等皇上光臨了。這樣,可以給他薛懷義臉上增光,說明他並未失寵。哪知道,時間到了,左等右等,皇上竟沒有來。暗地使人打聽,原來武則天有了新歡,正在興頭上,哪有時間來看這老一套的節目。
  薛懷義老羞成怒,決定報複。
  正月十五,整個洛陽一片燈海,百姓傾城而出。十字街口,洛水河邊,擠滿了觀燈的人群。但人最多的還是明堂和天堂,那里搭有高大的燈架,各式各樣的燈都在那里集中。明堂大門,懸掛著那幅高二百尺的大佛像;里面供奉著新塑的大佛。都在燈火照耀下,閃閃發光。
  臨近子時,忽然從天堂後院竄出一道火光。初時,人們以為又是什麼新花樣的燈光,歡呼雀躍,拍手稱奇。接著,只見火光沖天,越燒越大,整個天堂很快淹沒在火海之中。又一陣北風,相距不遠的明堂也被大火引燃。火勢熊熊,濃煙滾滾,把全城百姓看得驚呆了。
  也有一般觀眾,指手畫腳,大呼小叫:
  “佛的鼻子著火了!”
  “眉毛點燃了!”
  只見那高大的佛像,一片片,一塊塊,燃燒著滿天飛舞;那殿中的大佛塑像,里面全是紵麻,外面糊的石灰,遇火點著,突然嘭地一聲,爆炸開來,火星四濺……
  一夜之間,兩座輝煌的宮殿被燒成一堆黑炭,幾百萬兩銀子付之一炬。
  全城百姓,滿朝文武,盡皆陷入驚懼與憤怒之中。
  只有一個人高興,那就是薛懷義。因為這一場大火是他放的。他感到報複的滿足,他躲在遠處,縱聲大笑,心隨著那沖天大火燃燒了個痛快。
  過了幾天,聖旨下,宣白馬寺主持薛懷義大和尚進宮。
  薛懷義著實緊張了一陣,但轉而一想,我一個人干的,誰知道?再說,就算查出點什麼,怕也不敢輕易治罪。我既然敢燒宮殿,什麼事干不出來?我只是個和尚,你可是皇帝,要是審判我,我就把我們之間的關系抖出來……這樣一想,膽量陡增,騎上馬進了宮。
  召見安排在便殿,氣氛隨和。薛懷義見了皇帝要行大禮;武則天叫免了,而且賜座、賜茶。她還先說明那次沒有出席無遮大會實在因為抽不開身。在談到火燒明堂時,武則天說:
  “起火原因朕已命人查清,原來是施工的工匠不小心造成。已經燒了,也就算了。朕決定照樣再修,還是任命你全權負責。望立即安排施工。所需銀兩,朕已命府庫做了准備,隨你支用。”
  薛懷義聽了,大喜過望,立即跪拜謝恩。
  武則天又命設宴款待薛懷義,當晚留他侍寢。
  薛懷義原以為凶多吉少,不想武則天不但不追究明堂失火的責任,反而把再建的任務交給自己,今晚又設宴,又侍寢。可見,女人就是賤,你不給她點顏色看看,她不知道厲害。因二人久未相聚,當晚盡情歡樂,一如當初。
  聖神皇帝把重修明堂的任務交給薛懷義的第二天,滿朝議論紛紛,武則天也不理睬。
  晚上,太平公主匆匆進宮,見到母皇第一句話便問:
  “聽說陛下把再建明堂的任務又交給薛懷義了?”
  “不可以嗎?”武則天笑著說。
  “人們謠傳說那把火是他放的,陛下難道沒聽說嗎?”
  “不是謠傳!”武則天糾正女兒。
  “那?”太平公主眨著眼睛,不知母親悶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武則天望著女兒,只是微笑。
  太平公主從母親的微笑中立即悟到她的用意,也點頭回報母親一個微笑。說:
  “那以後的事情陛下就不用操心了,統統交給兒臣吧。”
  薛懷義有些感動了,沒想到武則天還是對他那麼好,他懷著贖罪的心情,把精力全部投入到新明堂的再建工程中。在他的嚴厲督促下,整個工程提前竣工。
  新明堂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完全按原先的樣式,拱壁飛簷,高大豪華。大殿頂上立有貼金箔的一對鳳凰,展翅欲飛;沿屋脊是兩條銅鑄的巨龍,口銜寶珠,昂首相向。宮殿內部,金碧輝煌,五彩繽紛。
  落成典禮那天,武則天親臨,鼓樂齊鳴,盛況空前。高興之中,武則天下令改年號為“萬歲通天”。並獎勵薛懷義等有功人員。慶典後大擺筵席,盡歡而散。
  這天,薛懷義正在白馬寺作樂,忽然接到太平公主遣使送來的信,拆開一看,信中寫道:
  
  明堂重建,再創奇功,應為季父慶賀;時值女四十生日,望有高僧祈福,亦非季父不可,特在敞府設宴,敬請光臨。
                義女 太平公主 拜

  接到信後,薛懷義大喜。他早就垂誕太平公主的美麗,苦于機會難找,這次主動相邀,也許能了卻這個心願。只是想到武則天,便有幾分顧忌;不過轉而一想,武氏本是太宗才人,卻為高宗皇後;高宗與韓同夫人有染,又與其女魏國夫人私通。那種砍竹子掰筍子的事他們干少了?我,一個花花和尚,百無禁忌。
  是日,薛懷義帶了隨行僧眾十數人,前去太平公主府上赴宴。行前,牽馬和尚向薛懷義稟告說:
  “那太平公主心地狠毒,詭計多端,望主持不去為好。”
  薛懷義見這個平時不說話的邋遢和尚竟來打擾自己的興致,心中大怒,罵一聲“放屁!”便舉鞭向他打去。這牽馬和尚也不言語,在去公主府的半道上,借口出恭,不辭而別。
  這牽馬和尚便是烏龜韓。他自那日在宮中與兒子相見,本想領兒子出宮,逃出樊籠,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但兒子不從。無奈,只有暫在白馬寺混碗飯吃。他見薛懷義胡作非為,早想離他而去,又苦于尚無棲身之地。今日見他自投羅網,諫他不聽,便離他而去。仍然當他的化緣和尚。
  太平公主自大半年前從母皇那里領了處置薛懷義的任務後,便精心准備起來。她知道這禿驢曾為無賴,有些花花腸子。何況體力強壯,有一身蠻氣力,還帶過兵,手下有一批惡僧,不大好對付。
  小時,太平公主有一奶娘,姓張,出身武術世家,曾教過太平公主幾手拳腳,至今仍在府上,闔府稱為張夫人。公主讓她訓練出一百多名女兵,作為保鏢。這天,公主把這一百多女兵一一做了布置。又叫武攸暨之兄武攸甯派幾十名羽林軍衛士,隱蔽在公主府內外。一切布置停當,專等薛懷義的到來。
  薛懷義領著一幫僧徒,騎著高頭大馬,到了公主府大門。管家開門相迎,引他們繞過一個大池塘,又轉過兩個回廊。一路上都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侍女笑臉相迎。薛懷義心中很是舒暢。前面不遠處已是正廳大門,只見太平公主在門口招手。薛懷義見了,便叫身後隨從停步,由公主府管家引路,大步流星向公主走去。只聽公主用悅耳的聲音喊道:
  “季父駕到,未能遠迎,乞望恕罪。”
  接著,說一聲“請”。
  一個侍女將門簾一掀,太平公主伸手相讓,薛懷義笑眯眯地跨進門去。
  剛剛落腳,只聽“哎喲”一聲大叫,薛懷義便掉進門里的一個深坑里。頓時,兩旁上來十數名膀大腰粗的女兵,拿張大網向他頭上一撒,裝進網里,拖了上來。那薛懷義力氣再大,也無從施展。
  此時,太平公主喊一聲:“升堂!”便在大廳正中椅子上坐下。又叫一聲:“把那禿驢帶上來!”眾女兵把捆得結結實實的薛懷義押到堂前,按他跪下。
  太平公主將驚堂木一拍,說道:
  “馮小寶,你知罪嗎?”
  “聖神皇帝陛下賜我姓薛,名懷義。你犯下違旨欺君之罪,你可知罪?”
  “這禿驢嘴硬,先掌他一百嘴巴。”
  兩邊女兵過來,不由分說,劈頭蓋臉打了他一百嘴巴。只打得血流滿面,嘴斜臉歪。
  “我再問你,馮小寶,你知罪嗎?”
  “公主饒命。馮小寶尚不知罪。”薛懷義好漢不吃眼前虧,立刻軟了下來。
  “把公子和小姐請出來!”公主喊畢,兩個讀書郎和一個小姐從里屋出來。公主對他們說:
  “崇訓、崇簡,還有美兒,你們看,這就是你們的殺父仇人。”
  說完,轉過臉對薛懷義說:
  “馮小寶,你將如何害死薛駙馬的事,細細招來。”
  “那薛紹本有謀逆之罪……”
  薛懷義尚未說完,崇訓、崇簡兄弟,手執早就准備好的木棒,向他亂棒打去。
  “好個禿驢,看來,你是屬核桃的。來人,大刑伺候!”公主一聲令下,左右立刻擺出一大套刑具。
  為了免受皮肉之苦,薛懷義只得把因薛紹不願喊他季父而懷恨在心,在他關進監獄時,暗使周興對他用刑,打爛他的下肢,十來天不送飯吃,致使他餓死獄中的經過,一一做了交待。
  “那你說,害死駙馬,該當何罪?”公主問。
  薛懷義不願就范,便豁了出去,反問道:
  “這公報私仇,私設公堂,刑訊逼供當朝國公、白馬寺主持,又該當何罪?”
  “你問得好,今天叫你死個明白。”太平公主說後,大聲喊道:
  “馮小寶,你且聽聖旨。”
  這時,從後堂走出一位穿官服的婦女,薛懷義一見,先自軟做一團。原來進來的是專為聖神皇帝武則天擬詔書的上官婉兒。只見她手捧聖旨,對跪著的薛懷義吼道:
  “薛懷義聽旨。”
  接著,便宜讀道:
  “薛懷義者,原本市井無賴,蒙聖恩授以白馬寺主等職。本應恪盡職守,敬佛向善,造福百姓,以報朝廷;然自恃恩寵,放縱僧徒,橫行鄉里,無惡不作。又私藏武器,訓練僧兵,圖謀不軌。竟至縱火燒毀明堂,仇視上蒼神祗,實乃罪大惡極。著令杖殺!欽此。”
  薛懷義聽了,聲嘶力竭地吼道:
  “想那武氏,與我有枕席之交,竟然如此狠毒……”
  太平公主早就安排好、對付他的辦法,喊一聲:
  “快把特意為他准備的東西抬上來!”
  頓時,兩個家丁抬進一只桶,從中舀出糞便,朝薛懷義嘴里灌去。
  估計灌得差不多了,太平公主才喊聲停,然後接著說:
  “馮小寶,你本是一個下賤的賣藥小販,全靠當今聖上提攜,十幾年間,位極人臣,享盡榮華。叵奈你這厮惡習不改,欲壑難填。更為囂張者,竟敢與皇上作對。現在,你知道厲害了吧!你身為白馬寺主,全無向善之心,今日你去陰司報到,著能悔過自新,還能修個好來世;若執迷不悟,將落入十八層地獄,萬劫不複……”
  那薛懷義已被屎尿灌得憋不過氣來,只有嗯嗯哼叫。
  這時,太平公主又一次狠拍驚堂木,喊道:
  “執行!”
  但見兩旁幾十個女兵,手執木棍、掃帚、糞杓,向他一陣亂打,眼看沒了氣。這時,崇訓、崇簡各自抽出劍來,齊齊向他胸口刺去。
  當晚,薛懷義的尸體運回白馬寺,說是寺主因酒醉墜馬而亡,命立刻火化,讓他早升天界。
  第二天,太平公主進宮複命,武則天聽了,長長舒了口氣;但接著,她又長長歎了口氣。
  聖神皇帝遇到了更大的難題。
  武承嗣想當太子已達到失去理智的程度,他要害死皇太子旦,便與來俊臣勾結,酷刑逼供太子旦身邊的人。誰知道一個普普通通的仆人安金藏竟以剖腹的舉動來自明心跡,說明太子無反意。武則天感動了,她感到從來沒有過的內疚。堂堂母親還不如一個奴仆對兒子的了解。從這件事情後,她開始對武承嗣反感。
  但武承嗣不知趣,又暗使王慶之等人上表,請求皇上立武承嗣為太子。武則天明知是武承嗣的花樣,就交給大臣們討論。大臣們齊聲反對。武承嗣又勾結來俊臣,以謀反罪誣陷反對立他為太子的人,接連又殺了幾十人,但他的立嗣願望仍未能實現。他又想起王慶之,要他去向武則天糾纏,結果被杖死在官廷門外。武承嗣這才有所收斂。
  武則天要想武氏江山永存,當然想立武姓的人為皇嗣。武承嗣不行,她想到武三思,當然,她也想到太平公主。
  隨著年齡的增大,武則天越發焦急。
  初春的一天,她把武承嗣、武三思、太平公主都叫上,一起去游禦花園。她想測試測試他們。
  偌大一個花園,竟沒有看到一朵花。武則天說了:
  “這幾天天氣晴和,為什麼花竟未開呢?”
  武承嗣說:“恐怕還沒到時候吧。”
  武三思說:“不是沒到時候,是沒有接到皇上的聖旨,如果陛下降旨,花神也許是要聽命的。”
  武承嗣說:“恐怕未必吧。”
  這時太平公主卻說道:
  “什麼‘恐怕未必’,什麼‘也許’,我看只要聖上降旨,百花一定會開。皇上乃上界彌勒佛轉世,小小花神,敢不遵旨。”
  武則天聽了,心中高興,說一聲取筆來,立即提詩一首。詩曰:
  
  明早游上苑,火速報春知。
  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

  寫好交給太平公主,說:“這就是聖旨!”
  太平公主接了,命取高梯,將詩懸掛在花蕾最多的高枝上。
  這太平公主敢于在皇上面前這樣說,她心里是有底的。
  太平公主最愛看雜耍。有天,她在洛陽城外閑逛,見一賣藝者在城牆根下用手刨土,從懷中取出一粒棗核植入土中,舀瓢水淋了。須臾間,發芽、生枝、開花、結果,滿滿結了一樹紅棗。老者摘下招待觀眾,吃起來與一般棗子無二。
  太平公主想起了這個老者,命家人立刻找了來,賜以重金,要他使法讓禦花園的花開放。老者得了錢,說道:“請公主明早去禦花園驗看。”
  第二天,太平公主去看,果然滿園鮮花,異香撲鼻,忙命人報知母皇。武則天聽了大喜,下令今日免朝,大家都在禦花園賞花。屆時,武則天率眾大臣到了禦花園,見那花開得無比鮮豔繁茂,看得個個笑逐眼開,爭相頌揚聖神皇帝的威德,也把太平公主大大誇耀一番。
  武承嗣因說了那句“恐怕未必”的話,武則天對他更是反感。不久,免了他宰相職務。他見皇太子當不成,宰相也被免了,一氣之下,絕命而去。
  太平公主暗暗高興,她又少了一個對手。
  武則天共生了八個兒子,兩個女兒。其中,一個早死,她自己害死了五子一女,還剩下二子一女。二子中,一個被流放在外,一個被軟禁在後宮,只有太平公主在身邊。她想立武三思,雖姓武,卻是侄兒;想立太平公主,雖是親生,卻是個女兒,都有難處。
  太平公主完全看透了母親的心思:她舉棋不定,左右為難。她要促使母親早下決心,而且讓天平向自己方面傾斜。
  有事沒事她都朝宮里跑,去請安、問候、獻殷勤、講笑話,讓母皇開心,加重自己在她心中天平上的分量。
  “哈,哈,啥……”太平公主的一串笑聲在她還沒有進門前就傳進了母親的寢宮。
  “死丫頭,你又有什麼好事,這樣高興?快說給為娘聽聽。”這一向武則天對女兒說話都很親熱。
  “哈,哈,哈……”太平公主還沒講,就又笑了起來。
  “快講,快講,講遲了我就不聽了。”
  “母皇陛下,您先等我緩過氣來呀。”太平公主在母親身邊坐下,緩了一陣氣,才說:
  “今天,我換了男裝,去南市書場聽書,說的那故事叫《鵝籠變幻》,笑的人肚子疼。”
  “不准笑,講了再笑。”武則天見女兒又要笑,趕快制止她。
  太平公主講了:
  “說東晉時有個叫許彥的人,販鵝為生。在路上遇一書生,那書生十八、九歲,倒臥在路旁。許彥問他:‘你怎麼了?’書生說:‘我的腳痛,走不動,你能不能把你背上的鵝籠打開。讓我進去歇歇?’許彥心想,你這不是開玩笑嗎,小小鵝籠能裝下你嗎?但他還是打開了。沒想到,那書生居然進去了,與里面的兩只鵝並排而坐,相安無事。那書生對許彥說:‘麻煩你,捎個腳吧。’許彥背起鵝籠,盡管里面增加了書生,但重量一點沒增加。過了幾道山梁,許彥累了,把鵝籠放在路旁樹下休息。書生出了鵝籠,對許彥說:‘這一路勞累你了,待我弄點酒飯來給仁兄吃。’許彥說:‘那當然好。’只見書生一張嘴,吐出個大盤子,盤子里有個盒子,里面裝有山珍海味,酒肉飯菜。書生與許彥便在樹下大吃起來。酒過三巡,書生說:‘小弟外出,隨身帶著婦人,我想讓她出來坐坐,仁兄休怪。’只見他嘴一張,一個十五、六歲的絕色女子便出來了,一起坐下,共同進餐……”
  太平公主偷眼看母親,見她聽得起勁,手里端碗茶都忘了喝。那旁邊伺候她的婉兒,也聽得入神。于是繼續講道:
  “書生貪杯,竟喝醉了,仰身倒在草叢中。女子望了望書生,對許彥說:‘不怕相公見笑,奴家雖與他相好多時,可實在又有外心,也偷偷帶了個男子。書生睡覺了,我且叫他出來,請你不要講啊。’許彥說:‘不會。’那女子嘴一張,吐出一個男子,約二十出頭,端莊可愛。見了許彥,拱手問好。這時,那書生翻身,似要醒來。這女子急忙口一張,吐出一圍帳,把書生遮起來。書生順手把女子拉進圍帳共寢。外面男子對許彥說:‘這女子雖對我不錯,我心中還有另外一個婦人,現在我想見見她,望仁兄莫與外人言。’男子一張口,吐出一個二十左右的美貌女郎,二人飲酒調情,旁若無人……”
  聽到這里,武則天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那婉兒,卻紅著臉退下去了。
  “過了好一會,圍帳里傳出書生睡醒的聲音。男子道:‘他們二人已經醒了。’于是把女郎吞入口中,那婦人從圍帳中出來,忙把那男子吞入口中。然後與許彥閑談,如無事一般。這時書生從圍帳里出來,對許彥說:‘本想稍事休息,沒想到睡這麼久。今天天色不早,你我就此作別吧。’口一張,把女子吞進腹中,接著把裝酒菜的碗盤壺杯吞入口中,最後剩下那只大銅盤,他雙手捧起對許彥說:‘今天多有打擾,無以回報,就送你這個盤子做紀念吧。’”
  太平公主說完,又哈哈大笑起來。她本想這個故事一定會使母親聽了高興,怎麼她沒笑呢?抬眼一看,她竟然哭了,正在用手絹擦眼淚哩。太平公主嚇得立刻跪下,說道:
  “是兒臣講的故事冒犯了陛下?”
  “唉!”武則天先歎了口氣,才說,“你的故事很有意思,只是我想,那神仙都有找個相好的自由,你看,我這當皇帝的,偏偏被人管得緊緊的。”
  “誰又嚼什麼舌根啦?”
  “還不是奉宸府張氏兄弟那些事情。”
  太平公主腦子一轉,說:
  “母皇,您不是在龍門山修了個好去處興泰宮嗎?”
  “是呀,已修好快半年了。”
  “那您不如帶上張氏兄弟,搬到那里去住幾日,離得遠了,耳根子不就清靜了。”
  “我也想過,只是朝廷這一攤子……”
  “母後陛下您盡管放心,隔三差五的我去龍門山看您,向您奏報不就行了。”
  武則天想了想,說道:
  “那好,有你,我倒也放心。這樣,還是給你個名分。”
  太平公主立即跪下說:
  “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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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天使(八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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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9:07: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監國三年——失敗的實習


  
  她急不可耐地望著母親的那張寶座。母皇看透了她的心思,便封她為皇太公主,命狄仁傑和上官婉兒輔佐她監國。但她玩不轉,三年毫無建樹。

  上官婉兒從武則天寢宮退出來之後,忍不住熱淚盈眶。她想找個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她覺得上蒼對自己太不公平了。怎麼碰到的女人一個比一個陰險。那太平公主在講那女子從嘴里吐出個男人時,連連看我幾眼。不就那次跟他被你們逮住了嗎。可你們呢?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都七十好幾了,夜夜摟著男人睡,還盡選年輕漂亮的;小的更壞,男人死了換一個就是了,又平白無故地害死了一個女人。家里養著小厮,又到奉宸府里鬼混,都四十出頭的人了,還那麼妖……可是,你們想過沒有,我,都快三十了。女人一過三十,還有什麼?
  也不怪婉兒背地里怨這怨那,她的命運也實在太慘了。
  上官婉兒的祖父上官儀,是高宗時的宰相,又是著名詩人。一次,因高宗忍不住武後的專橫,要廢了她,召上官儀擬詔書。這事很快被武後知道了。當她氣勢洶洶地質問高宗時,高宗嚇得屁滾尿流,語無倫次地說:“我本來不想廢你的,都是他。”上官儀被皇上出賣了,當了替罪羊,其後果是他和他的兒子上官庭芝都被牽進一件謀反案中,死于冤獄。家口也被藉沒了,上官婉兒入宮當了侍女。那時她才十二歲。
  算來,在宮中已整整十八年了,她不知道這麼長的時間是怎麼過來的,整日提心吊膽,真叫做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總算熬到現在這個地步,則天女皇不再用仇視的目光看她了,宮內詔書皆交她擬定,也算是個受人仰慕的人物。但至今孤身一人。女皇啊女皇,公主啊公主,作為女人,你們太不了解女人了。
  不過轉而一想,怎麼說這日子總得過,本來就夠苦的了,偏偏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何苦呢?不覺間,她竟朗誦起祖父輕快的詩句來:
  
  脈脈廣川流,驅馬入長洲。
  鵲飛山月曙,蟬噪野風秋。

  讀著讀著,她自己也感到瀟灑起來,得意起來。
  一陣風過,吹響了飛簷上掛著的鈴鐺;遠遠的,又吹過來一陣悠揚的樂聲。她聽出來了,是奉宸府那個方向吹過來的。聽,那蕭聲,回腸蕩氣,婉轉動人。明明是他在吹啊!張昌宗啊張昌宗,你不要再用那銷魂的蕭聲撓我了,有膽量,你來找我。
  “上官姐姐。”
  聽人叫,上宮婉兒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用手把嘴捂起來,把自己的心思堵在嘴里。
  “上官姐姐,你原來在這兒,把我好找。”一個宮女向她跑過來說。
  上官婉兒是正四品的職位,但她不讓宮女們呼她的官名,她叫她們喊自己為姐姐。皇宮,是個最險惡的地方,稍不注意得罪一個那怕是最低等級的宮女,她也有報複你的手段。因此要做得平易近人,一點不擺架子,見了誰都輕言細語,笑臉相迎。宮廷上下,讓她哄得滴溜轉。
  “上官姐姐,快去,皇上叫哩。”小宮女挽起她就走。
  進了武則天寢宮,見她母女還在那里嘻嘻哈哈交談。她先叩見了皇上:“給萬歲請安。”再給公主施禮:“給太平公主請安。”
  “今後稱呼改了,叫皇太公主。”武則天笑道,“我叫你來,就是委你擬個詔命,封太平公主為皇太公主;命你和狄仁傑輔助她監國。選個日子我要去興泰宮避暑。”
  “臣遵命。”上官婉兒含笑答應著,但內心里卻酸甜苦辣什麼滋味都有。封她皇太公主,又讓她監國。大權不就交給她了?這女人不更難伺候了?今後等著受她的氣就是了。更傷心的是女皇去興泰宮,少不了要帶上他,這今後想見面就更難了。想來想去,唯一一點安慰是任命我輔助她監國。也算皇上沒忘記我。她趕快向武則天跪下:“臣叩謝皇上。”又向太平公主屈膝:“向皇太公主賀喜。”
  “就別客氣了,快起來。”太平公主笑吟吟地扶起上官婉兒。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高興,終于向皇位跨了關鍵的一步。皇太公主,跟皇太子簡直沒有區別了,我要是個男子,不就是皇太子嗎。還讓監國,這監國不就是代行皇帝的職位嗎。她記得母皇講過她當年監國的前前後後經過,那可是很榮耀很威風的事,只要再走一小步,她就可以像母皇那樣坐在禦椅上號令天下了。只是二張要跟母皇去龍門山,見面機會少了。可是,不暫時舍棄他們,將來怎麼可能永遠擁有他們?不過將來,將來比他們更如意的美男子還會少嗎?然而,一想起他們,就有一股特有的氣息漫過來,她肯定這種特有的氣息是其他任何男子身上所沒有的。她努力克制自己,但卻很難擺脫。這實在是一次犧牲啊!
  唯一感到一無所失的是武則天,三十多年聽政,十多年親政,自古未有的一代女皇,坐在皇位指揮那些自命不凡的男人們,治得他們一個個服服貼貼,太過癮了。不過,也實在太緊張,太危險,日積夜憂,絞盡腦汁,費盡心機。而今,已七十有七,什麼都有了,唯有一點使她永難滿足的,是男人的愛。她自從擁有二張,也算心滿意足,但這兩個小子用情不專,與婉兒……,她親自逮住;聽說還與她……她不願意再想下去。她也想過,把他兩個攆了,在奉宸府或其它什麼地方另找。她試了下,可不行,沒有一個能替代。只有跟他們在一起,才有那種心情和感覺,才有那種情趣,那種滿足。就像案頭的那支筆,用慣了,離了它字也寫不好,文章也寫不順手;好比那張床,離了它就睡不著覺……她實在不能沒有他們,她要讓他們專心一意地陪伴自己……
  三個女人一台戲,這三個在曆史上大有名氣的女人,她們懷著各自複雜的心態,走進了自己的角色。
  然而,比這三個女人心態更複雜的是一個男人。他就是狄仁傑。
  狄仁傑接到輔助太平公主監國的詔命後第一個感覺是他好像掉進泥沼里。
  他覺得自己在演戲:一會兒身穿紫袍,頭戴烏紗,堂堂一品大員;一會兒身著囚服,頸架木枷,分明一名欽犯;一會兒是國家大臣,坐在大理寺審案;一會兒是朝廷反賊,跪在大堂上受審。他最難忘的是從大理寺卿的高位上以謀反罪送進監獄的那次,簡直精彩透頂,幾乎每個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來俊臣坐在他前天才坐的那個位置上,一臉得意:
  “狄仁傑,你有罪嗎?”
  “我自認有罪。大周奉天承運,革命肇興,我乃唐臣,謀反屬實,甘願受死……”如連珠炮一般,從狄仁傑口中吐出。
  來俊臣大喜:“好,敢作敢當,像個男子漢,押下去!”
  狄仁傑身為大理寺大法官,對武則天制定的法律條款倒背如流:只要主動認罪,不但可以免去苦刑,就是死罪也可改判。他知道來俊臣酷刑的厲害,硬頂下去,皮肉受苦不說,弄不好一命嗚乎,死無對證,這罪名就坐定了。現姑且保全性命,再作計較。
  其他幾位受誣大臣都采取這種辦法。
  唯一的例外是禦史中承魏元中,他至死不招。來俊臣將他倒掛起來,問他如何?他卻說:“我有一種從驢背上摔下來,腳掛在鐙上,被驢拖著走的感覺。”來俊臣大怒,命用酷刑。魏元中罵道:“來俊臣!若要我的頭,盡管來割;若要我自供謀反,任你用刑,我也不會承認。”
  狄仁傑自歎不如,但自問無愧。
  他寫了伸冤的血書,設法送到武則天面前。武則天把“謀反”的大臣叫來問道:
  “要是沒有罪,你們為什麼要招供?”
  狄仁傑奏道:“陛下,若不招供,早就活不到現在了,今天那還能見到陛下?”
  “那魏元中呢?”武則天不饒人地問。
  跪在下面的魏元中尚未回答,狄仁傑搶過來說:
  “陛下,嚴刑之下,能忍痛者不吐實,而不能忍痛者吐不實,臣懼痛,臣犯有欺君之罪。”
  “恕你無罪。”武則天說。
  雖然無罪,仍要流放,因為皇帝的面子要緊。
  不過沒過多久,又召回京都,還任命為宰相。脫掉囚服換蟒袍,一個角色還未適應過來,又換了一個。
  這給武則天當宰相可是個通身是戲的角色。女皇男寵無數,還不斷充實奉宸府,其他大臣聲嘶力竭,叩頭出血地諫阻,狄仁傑卻笑笑說,這是皇上的私事,咱們少管;女皇好大喜功,鋪張浪費,耗費國庫,大臣們一再上表勸阻,狄仁傑卻覺得多余。其實,他心里更著急,更難受,但表面上卻做出漠不關心的樣子。這不是演戲是什麼?
  不過有一出戲演得狄仁傑很難堪。
  他有個姨媽,住在南郊,多年守寡,只有一個兒子,生活很是拮據。狄仁傑常去看望,給一些資助。
  一日,狄仁傑去姨媽家,坐了一會,見其子打獵回來,對他輕慢地拱個手就走了。狄仁傑對姨媽說:“我現在為相,表弟如要當官,我可以盡力。”不想姨媽卻說:“當官自然富貴,不過,我止此一子,不願讓他去服侍女人。”說得狄仁傑臉紅到耳根。
  姨媽的一句話,害得狄仁傑幾個晚上都沒睡好覺。
  而現在,女皇下旨,封太平公主為“皇太公主”,命狄仁傑輔佐她監國,服侍了一個女人,還要服侍一個。這太平公主才四十歲,狄仁傑已六十好幾,他想,難道這把老骨頭就全交給她了?這戲實在無法再演下去了。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是掉在泥沼里了。聽人說,掉在泥沼里的人最好的辦法是不要動,越動,越沉得快。
  太平公主、狄仁傑和上官婉兒組成的三套馬車,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啟動的。
  每遇事,太平公主就說:
  “請狄公拿個主意。”
  狄仁傑便說:“皇太公主監國,還是請公主指示。”
  她問上官婉兒,上官婉兒說:“卑臣只會擬詔。”
  太平公主想了想,拿出個辦法,問道:“狄公以為如何?”
  狄仁傑卻說:“去興泰宮請示皇上,請她聖裁。”
  她問上官婉兒:“你說呢?”
  上官婉兒答道:“狄相國所言極是。”
  圈子就這麼繞了又繞,繞得很圓,但太平公主感到玩不轉。
  她感到狄仁傑很難對付,要是有這個權,她非罷了他的官不可。可是在他面前,重話都不能說,連母皇都讓著他,早朝也不讓他跪拜。
  國事玩不轉,家事她倒玩得滴溜圓。
  一兩年間,更為豪華的皇太公主府修好了,田莊、房舍、領地,成倍地擴大。她還公開賣官,按職級定價,搜刮的金銀錢財,珍寶器玩無可數計。
  轉得最快最圓的還是她情愛生活的那一環。
  府里雖有柳三等一批小厮陪伴,但遠遠不夠。她把母皇走後幾近癱瘓的奉宸府重新恢複運轉,在里面物色了貌似張昌宗的書生宗云,並把他帶回公主府。她又戀上了張昌宗的弟弟張昌儀,情熱之際,把他提拔為洛陽令,完全把駙馬爺武攸暨涼在一邊。
  論年紀,武攸暨較太平公主略小,但因他酒色無度,精力衰竭,骨瘦如柴,形同骷髏,太平公主對他興趣全無,視如敝屣。加之太平公主與張昌儀、宗云和柳三等出雙入對,形影不離,甚至白日宣淫,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恨得他咬牙切齒,卻一籌莫展。氣傷肝,怒損脾,武攸暨為此百病叢生,身體更加衰弱。而公主府上雖然丫環、使女、家丁、侍從多如牛毛,哪一個不看皇太公主眼色行事?都視他為多余;就是他的兩雙兒女,也在母親教唆下,把他當作路人。
  連氣加病,駙馬爺一病不起。不久,便滿懷一腔憤恨,撒手而去了。
  武攸暨死後,太平公主草草辦了喪事,從此再無一點約束,隨心所欲地在情海愛河中放浪。她身為皇太公主,又掌監國大權,她的任何要求,都可以輕易得到滿足。然而,最後她發覺,最難忘卻的還是張昌宗、張易之兩弟兄。特別是張昌宗,他那潔白細滑的肌體,他那令人銷魂的眼神,他那如蘭似桂的氣息……叫她怎麼也擺脫不了。
  這天傳來女皇龍體欠安的消息,太平公主立刻趕到興泰官。恰恰母皇剛剛入睡,張昌宗把她接住。因礙于人多眼雜,母皇又睡在里屋,二人只有眉目傳情,表達相互的思戀之意。兩人作了意味深長的交談。
  “聖上病體究竟如何?”太平公主問。
  “禦醫說了,主要是氣血不足,老年人常有的病,不關事。”
  “不關事就好。只是她老人家已快八十,還望你盡心伺候,讓聖體早日康複。只是,你自己也要保重身子……”太平公主說著,向張昌宗投去深情的一瞥。
  “謝皇太公主的關懷,我一定為您保重好身體,將來伺候您一輩子。”
  太平公主聽了這話,如喝口蜜糖,一直甜到心里,忍不住把手伸過去,緊緊壓住張昌宗的手。
  “外面,是誰在講話呀?”里屋傳來武則天的問話。
  二人慌忙縮回手。太平公主急步走進里屋,跪在母親床前,說道:
  “是兒臣前來看望母皇。”
  武則天在迷迷糊糊中聽有人講話,一聽便知是太平公主與張昌宗,因隔得較遠,只聽張昌宗說了“一輩子”三字,其它再也聽不清。她覺得這話中似乎有話,便使全力問一聲,打斷他們的交談。她見太平公主跪在床前,說道:
  “我的兒,好久沒見到你了,好想,快把手伸過來讓娘摸摸。怎麼?你的手這麼冷?”
  太平公主把剛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說:
  “剛從外面來,外面風大著哩。”
  “啊。新公主府修造好了嗎?”母皇問。
  “修好了,只是翻修了一下。”雖說天氣有些涼,太平公主額頭上卻在冒汗。
  “聽說規模很大哩。不要過分鋪張才是。”
  “是,陛下。”
  “朝內有什麼大事嗎?”武則天轉了話頭。
  “沒有什麼大事,請聖上放心。”
  “雖說沒什麼大事,朝廷上沒人,朕也不放心。你吃完飯就趕回去吧。”
  太平公主本想住一晚,再找機會與張昌宗、張易之相會,聽母皇這麼一說,只有應道:
  “是,母皇,兒臣吃罷飯就走。”
  在回洛陽的馬車上,太平公主覺得車子抖得特別厲害;從車窗向外看,一望無際的原野,灰灰蒙蒙的,沒有一點色彩。就像她的心情一樣。
  在軟塌塌、暖乎乎的龍床上躺著的女皇武則天,今晚又失眠,她老在猜那“一輩子”三個字的含義。她不敢肯定他們倒底指的什麼,但從太平公主臉發紅、手發涼,從張昌宗舉止有些失措的情形看,可以肯定這話與我有關,而且不是什麼好話。是的,她是自己親生的女兒,難道太子弘、太子旦、太子哲不是嗎?他們可是對我懷著二心啊。越想越睡不著,越睡不著越想。她長長地歎口氣,自言自語地說:“快八十歲了,對一個皇帝來說,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年齡啊!”不過她不悲觀。自從學了張易之的采補之術後,她的身體、她的精神,都明顯增進。她認為至少她還可以再活十年,但是張易之說,他保證皇上至少能活到一百歲,說不定還多。她想,我既然能創造一個女人當皇帝的奇跡,也能夠創造一個長壽的奇跡。只要我活著,只要我在龍椅上坐著,我就不允許絲毫的背叛,不論你是誰,都不允許!
  剛回到洛陽,太平公主就碰上一件棘手的事:突厥默啜可汗派來和親使團,要招太子旦為駙馬。
  突厥默啜可汗自恃兵力強盛,常興兵犯邊,武則天派大軍征討,他便跑到草原深處,無影無蹤;大軍一撤,他又跟蹤而至,侵擾邊境,搶掠財物。有時,還伺機進攻,造成許多傷亡。特別是他們往往與契丹等配合,對中原威脅更大。
  武則天聖曆元年,突厥默啜可汗派和親使到東都洛陽,要把可汗之女嫁給皇太子旦,要他去突厥迎親。
  這可是個大事情,怎麼辦?
  太平公主把大臣召來商議,她首先問狄仁傑:“狄公,你看此事怎麼辦好?”
  “此乃大事,老臣拿不准,請皇太公主定奪。”狄仁傑一腳把球踢回去。
  “你的意見呢?”太平公主望著上官婉兒。
  “此等大事,小臣拿不出主見。”
  “在座諸位大臣,有什麼主意,請講。”太平公主有些氣惱,但又不好發作,只有把企求的目光轉而對著其他大臣。
  大臣們沉默著,眼睛看著腳尖。
  看大家半天不說話,太平公主心里想,你們不外乎是瞧不起我,認為我拿不出主意,那你們聽著。只聽她清了清嗓子,慢條斯理地說道:
  “我看那默啜可汗用心險惡,他們是想把皇太子騙去,然後打著他的旗號,搞滅周興唐的陰謀。因此,我認為皇太子絕對不能去。但是,默啜派人來和親,主動與我們交好,如果不答應,他們就會以此為借口惹事。所以,還得想個妥善的辦法來應付他們。”
  太平公主剛講完,許多大臣紛紛發言,說公主判斷准確,不愧為監國,是聖神皇帝陛下慧眼識英,有其母必有其女,實在是我大周朝的幸事……
  但在談到采取什麼辦法去應付時,大家又沉默了。
  良久,內史楊再思向太平公主深深一揖後說:
  “皇太公主對默啜可汗之詭計,一語道破,見解高妙,所以不以皇太子和親,決斷英明;然如若拒絕,默啜必將以此為興兵理由,亂我邊庭,故應以計謀對之。依臣愚見,莫如找一與皇太子長相相同者,冒充皇太子去和親,豈不兩全?妥否,請皇太公主定奪。”
  這楊再思是有名的諛臣,專干見風使舵,吹牛拍馬,討好賣乖的勾當。因此有人寫了一篇《兩腳狐賦》專門諷刺他。
  幾句奉承話一說,太平公主不免有點暈乎乎的了,她沒細想楊再思的建議有什麼不妥,只覺得這個辦法有趣,很有點刺激性,便表態說:
  “楊內史之見亦合我意,不妨一試。”但她覺得還是聽聽狄仁傑的意見為好,他倒底是首席宰相,便轉過頭來問道:
  “狄公以為如何?”
  狄仁傑一直沒發言,他也不准備發言,但公主問起來了,便說:
  “公主所言極是,只是楊內史的辦法應向皇上奏明,方好行事。”
  太平公主一聽,又是向皇上奏明,心里就有些不高興。只要不是皇太子去,也就算不了什麼大事。我皇太公主這點事都做不了主,還監什麼國?便說:
  “此事很急,突厥和親代表等著回話,再耽誤下去,恐有變化。現在就這麼定下來,皇上那里,由我去說。今日就把人選定了,明天就送他們走路。”
  狄仁傑只有暗暗發笑。
  一切由太平公主決定:派武承嗣的兒子、淮陰王武延秀冒充皇太子旦去突厥成親,娶默啜女兒為妻。令春官尚書閻知微等帶上黃金萬兩,綿緞萬尺,以及各種禮品,陪武延秀同行。
  到了突厥,默啜先把閻知微召來,看了禮單,收了禮品後,臉一變說:
  “你現在有兩條路可走:你把你們這次和親的內幕說出來,我可以讓你在這里當南面可汗,享不完的榮華富貴;你要是不說,你就不要想活著回去!”
  閻知微聽了,嚇得面色如上,忙跪下求饒命,便將如何以武延秀冒充皇太子旦等情由,一一講了出來。
  默啜也不食言,讓閻知微當了可汗,將武延秀拘押起來,然後寫一封責問信,交人帶給武則天。信上說,可汗貴女,當嫁太子,武氏乃小姓,門戶不相當,休想成親;所送禮品中,錦緞全是假貨,所有金銀都是劣等品,所送的谷種全都是蒸過了的,種下也不發芽。最後說,要興兵攻打河北,並南下勤王,反周為唐等等。
  看得太平公主大汗淋漓,看得武則天七竅生煙,她決定,立即下山回朝,免了太平公主的監國,連夜召集眾大臣商量對策。
  一切都在狄仁傑的意料之中。
  其實,武則天要免去太平公主的監國是老早就決定的了,只是在等待時機而已。
  事情的起因就在那天她病中聽到“一輩子”三個字。
  第二天,武則天龍體康複,精神煥發,吃過早飯,便乘玉輦去禦云殿接受朝拜。
  女皇駕臨興泰宮本以玩樂休養為主,帶了一大批專門伺候保衛她的宮女太監衛隊和男妃。每天,這些人都要去興泰宮正殿禦云殿,向皇上跪拜請安,聆聽她的教諭。如果她有事有病不來,大伙站一陣各自散去。今天,武則天小恙初愈,一則因幾日未上朝,心里想著那把龍椅;再則,她要借這個莊嚴的地方,以便問清那件事。
  臣僚、衛隊、太監、宮女們依次朝拜,山呼萬歲,恭請聖安後,武則天一揮手,叫一聲“散”,專留張昌宗在殿上,近前只有一兩個心腹太監。
  張昌宗站在一旁,不知何事,但偷眼一看武則天板著臉,便知道情況不妙。
  武則天咳了兩聲,慢吞吞地拖著腔問道:
  “張昌宗,你把那天‘一輩子’三個字解釋一下。”
  張宗昌腿一軟便跪下了。怪不得這兩天眼皮跳,原來是這件事。但他心想,那天說話聲音很低,她哪會聽見?只是,有個宮女從門前走過,難道……他還沒理出個頭緒,武則天又問了:
  “俗話說,牆有風,壁有耳,何況,我也聽得清楚……”
  “是說了,我說伺候陛下一輩子……”
  “你再想,是說伺候朕,還是她?”武則天的語氣很嚴厲。不計其數的人就在她嚴厲的語氣下喪了命。
  “是陛下,還有她……”在緊張與恐怖中,張昌宗說漏了嘴。說完,他後悔不迭,恨不得掌自己的嘴。
  “那你就把如何伺候朕,如何伺候她,從實說來。”
  這圈子怎麼挽也挽不圓了。在武則天閃著凶光的雙目逼視下,張昌宗只有直說了。
  說完,張昌宗心想這下完了,從此失寵,攆出宮門,收監,發配,甚至……他不敢想下去。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武則天不但沒有生氣,反倒口氣柔和地問:
  “你說,是你伺候她一輩好,還是她伺候你一輩子好?”
  張昌宗迷惑了。他不懂:
  “小臣愚蠢,不懂陛下的意思。”
  “話說明了,也就沒有意思了。你是個聰明人,你自己細細想吧。”
  “臣遵旨。”張昌宗還沒懂,只有這樣回答了。
  “好,你起來,快扶我回寢宮。”
  張昌宗急忙上前,雙手扶聖神皇帝下殿。
  武則天十分傷心,她沒想到自己疼愛的女兒心眼這麼壞,巴望母親早死,她好早登王位;她更沒有想到女兒連母親的情人都要接過去……想到這里,心底陡然升起一種莫名的恐怖,她不是在走高宗的老路嗎?這難道就叫報應?但是,她絕不能讓這個報應落在自己頭上。于是,她徹底修改了原來的計劃。
  她把一切都做得天衣無縫。
  免了太平公主監國之後,她把太平公主召進宮對她說:
  “你看你,捅了多大個漏子。只免了你的監國,其他就不追究了。”
  “謝母皇開恩。”太平公主哽咽著聲音說。
  “我原打算你先監國,然後順理成章……可是……”
  “母親,您的心意我知道,兒臣有負于陛下……”太平公主兩肩聳動著,似在抽泣。
  “你看,由于你一著失誤,引起突厥默啜可汗借口勤王,發兵犯境,連破我十幾座州城,說要興唐滅周。這一著很有煽動性,我實在沒法,只得接受狄仁傑的建議,把廬陵王召回京都,立他為太子,並任命他為河北道元帥,領兵征討突厥……”
  “母皇英明,兒臣該死。”太平公主說著,一頭便紮進母親懷里。
  武則天撫摩著女兒的頭發,深情地問:
  “我的兒,你感到委屈了麼?”
  太平公主沒有回答。
  她已經泣不成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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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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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9:08: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情人?親人?敵人?


  
  為那禦座,情人反目為仇,親人互不相容;而敵人,頃刻問卻能盡釋前仇,相擁言歡。太平公主能應付裕如地扮演著這些角色。

  張昌宗自那日武則天給他說了那句含含糊糊的話以後,晚上就睡不好覺了。但身旁睡的是大周女皇,再不好睡也得睡,稍動,驚了聖駕,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哪怕她的大腿把自己的腰壓斷,她的手臂把自己的胸口壓憋氣,他都不敢動。
  他靜靜地等著她醒來,在她對自己最高興最滿意的時候再去問她。
  好容易,她有了動靜,沉重的臂膀終于從胸口上取了下來。他長長舒了回氣。可是,她的手膀立刻更大弧度地圍了上來,把他緊緊摟住。他趕快把身子側過來面向她,讓她能摟得更緊。然而她沒有摟,卻把頭拱到他胸口上。
  開始時,由于腰部和胸部的壓力解除,他感到一陣輕松。可是,過了一會,從她鼻孔中或急或緩出來的那股氣息,像一只蚯蚓,在他胸口不停地爬來爬去,似癢非癢,說痛不痛,那滋味比壓一只腿在腰上,擱一條胳膊在胸口上更難受。
  他只有忍耐著。他想,只要不像昨晚那樣瘋狂,他都能忍住。
  誰知,他剛剛這樣想,比昨晚更大的瘋狂就開始了。
  她的指甲深深掐進他的肉里,她的牙齒換著地方亂咬,她的拳頭沒頭沒腦朝他打去……張昌宗想,來俊臣的酷刑大概也不過如此。
  如是者連續三夜。
  第四天,他實在受不住了,便去找哥哥張易之。
  張易之看了他周身的牙齒印後卻笑道:
  “恭喜你呀,六弟。”
  “都把人痛死了,你還開玩笑。”
  “因為你太討皇上喜歡,她才會這樣。”
  “我覺得不是,以往,她對我高興了,就大把地賞賜我,給我封官晉爵。”
  張易之聽了,沉思片刻,說道:
  “說不定有比那更大的好處。”
  “你把我說糊塗了,比那更大的好處,那除非把皇帝讓我……”
  張昌宗還沒說完,就被張易之伸過來的手堵住了嘴,他又扭頭朝門口看看,沒有人,才說道:“六弟,說話要謹慎。”接著,他輕聲細語地把武則天的反常表現向弟弟做了分析:
  他說,皇上眼看就八十了,她的基業交給誰是她最焦心的。兩個兒子,她不喜歡;武三思,大臣們反對;太平公主,因監國失誤,力不勝任。她在走投無路時,便會想到你,因為你是她最喜歡的男人。可是,你既不姓武,又不姓李,你想,她不恨你嗎?恨你,當然就要咬你。他咬你,要你痛,但又不把你咬傷,只是咬些牙齒印而已。要是真恨你,真咬你,她有那麼多老牙,又長了那麼多新牙,你經得住她咬嗎?
  聽了兄長一番話,張昌宗似有所悟,便想起那日禦云殿上女皇講的話,他向張易之說了一遍。
  張易之一聽,急著問:
  “你聽清楚了嗎?”
  “聽得清清楚楚。”
  “那你再說一遍。”
  “皇上說:‘是你伺候她一輩子好,還是她伺候你一輩子好?’我說:‘小臣愚蠢,不懂陛下的意思。’皇上說:‘話說明了,也就沒有意思了。你是個聰明人,你自己細細想吧。’”
  張易之仔細聽了,說道:
  “這話再明白不過了。既然皇上都有這個意思,就有一半希望了。”
  “要是皇上真是這個意思,寫個詔書,把皇位讓給我不就行了,怎麼才一半希望?”
  “六弟,你整日陪皇上玩樂,對朝野之事知之不多。你聽說了嗎,大臣們對你我是什麼評價?宋璟當面叫我‘夫人’,張柬之叫我們為‘男娼’,魏元中罵我們是‘小人’。他們把你奈何不得,把你的家人逮去殺了。七弟昌期的大門上每晚都有人寫‘看你橫行到幾時,’擦了又寫。洛陽街頭常有罵我們的帖子,還編些歌唱著罵……你想,就算皇上下了詔,底下大臣百姓們不擁戴,能成嗎?”
  “依你這麼說來,這事就難辦到了。”
  “也不,只要計劃周密,各方面都做周到了,也易如反掌。那時六弟當了皇上,為兄當個宰相就是。”
  “那是當然,封你當宰相兼兵馬大元帥,大權都交給你。”張昌宗似已當了皇帝,大方地許諾著。
  “謝陛下。”張易之躬腰彎腿,對張昌宗笑道,“不過現在還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我想了,此事應分幾步走……”
  且不說張氏兄弟密室策劃,單說太平公主自被罷了監國以後,心中甚是不快,她覺得僅僅為了突厥和親那檔子事,母親就把原來讓我繼承皇位的計劃都改變了,似乎有些小題大作,何況這事我還請示過她。她總覺得其中還有其原因,想來想去想到張昌宗。果然,讓她打聽到一些消息。
  很湊巧,那天她與張昌宗在宮里不期而遇。
  “給公主請安。”張昌宗回避不及,只有硬著頭皮向公主彎腰,作了個揖。
  “張昌宗,我問你,那日在禦云殿你向母皇陛下怎麼嚼舌根的?”太平公主一反往日對他親昵的態度,碼著臉問。
  “我,我沒說……”
  “是嗎?”太平公主杏眼圓睜,滿臉怒氣。
  “我,我只是按實說,伺候皇上和公主一輩子……”
  “我問你,我什麼時候叫你伺候一輩子了?你說!”
  “你,你沒說,是我說的……”
  “那你為什麼血口噴人?”
  要是平日,張昌宗遇太平公主發怒,便會一再認罪認錯,不停地說:“請公主恕罪。”可今天,他自覺有半個屁股已坐上禦座,底氣陡增,說話也就大膽起來:
  “公主何必生這麼大的氣,氣壞了身子,我張昌宗今後去伺候誰?”
  “好大膽張昌宗,你是什麼東西,誰希罕你伺候?”
  “不過,公主,到時候,誰伺候誰……”張昌宗自覺說漏了嘴,趕快打住。但太平公主已聽出話音,跨前兩步,准備先打他一巴掌,然後揪他去見母皇。但他身子一閃,像泥鰍似地溜掉了。
  太平公主轉了幾個圈也沒找到他,便氣喘籲籲地直奔母皇寢宮,准備向她告狀。
  跨進母皇寢官一看,張昌宗正在給母皇捶背。她給母皇請了安,正准備開口說話。只見張昌宗跨前一步,向武則天跪下說:
  “啟奏聖神皇帝陛下,術士金峭給卑臣相面,說我有天子相,勸我在定州修建佛寺,可以求神保祐。此事前已奏明陛下,請陛下聖裁。”
  張昌宗說完,還故意朝太平公主看了一眼。
  武則天聽了,淡淡地說了聲:“朕知道了。”
  太平公主聽了,大吃一驚。原來這厮剛才的話,事出有因。他們早就串通一氣了,怪不得他敢說“誰伺候誰”的話。好呀,張昌宗,你野心不小,你看本公主怎麼收拾你,叫你不得好死。
  “太平,你有何事呀?”武則天問。
  “母皇,兒臣專來給陛下請安,沒有什麼事。”
  說罷,又說了幾句閑話,便告退。
  太平公主出了宮門,對轎夫說:
  “去梁王府。”
  武則天之侄武三思,任夏官尚書,封梁王。武承嗣死後,武則天曾多次向大臣透露擬立他為太子。但她沒有明說,只是試探性地了解一下大臣們的意見。有一次,她問狄仁傑,她做夢時常輸棋,不知何故。狄仁傑說道:“棋者即棋子也,陛下輸棋是因為沒有棋子,沒有棋子焉能不輸?”武則天尚有二子,但一個流放外地,一個監禁後宮,等于沒有兒子。
  又一次,武則天對狄仁傑說:“朕夢見鸚鵡的一對翅膀斷了,是什麼意思呢?”狄仁傑說:“陛下姓武,雙翼是陛下的二位皇子,如果陛下能啟用他們,不就飛起來了?”
  武則天向狄仁傑一會兒說“輸棋”,一會兒說“斷了翅膀”,無外乎希望他支持另立皇太子;而狄仁傑偏偏借題發揮,說應起用自己的兒子,完全與她的想法相反。後來,她覺得閃爍其詞不如直截了當,便對狄仁傑說:
  “朕欲立武三思為皇太子。”
  狄仁傑也就直截了當地說:
  “陛下必須立親生兒子為皇太子,武三思只是陛下的侄兒,陛下試想,侄與子誰更親?陛下乃一國之君,千秋萬歲後立廟,享受祭祀。如果武三思立廟,只是以侄祀姑,情理不通;如果親子立廟,則為子祭母,于情于理都說得過去。即使以後兒子不肖,背叛了父母,母子終歸是母子。”
  武則天最迷信,聽說死後無人祭祀,豈不成了餓鬼?立武三思的決心動搖了。但她還沒有完全轉過彎來,便說:
  “這是我的家事,以後再說吧。”
  可是狄仁傑不等以後,立即進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國家屬于皇室,朝廷上的大小事,都是皇家之事。立皇太子乃繼承大統的大事,是皇家的事,更是國家的事。”
  武則天聽了,不想反駁,她知道狄仁傑那張嘴厲害,反駁也說不過他,便說:
  “今天就議到這里,以後再議。”
  事情又擱置了下來。
  正在母皇在當皇帝的母親,還是當皇帝的姑媽之間猶豫不決時,怎麼又鑽出來個張昌宗?要把皇位讓給他。難道母皇當皇帝當膩了,又想當皇後了?
  太平公主氣呼呼地來到梁王府。
  較之武承嗣,武三思機靈得多,他很會討武則天的歡心,所以高官顯爵,成為權傾朝野的重臣。而今,又聽說要立他為太子,那就是將來的皇帝,朝廷上下對他都刮目相看,而他也上下討好,左右逢源,以求得支持。
  武三思聽說太平公主登門,慌忙大開中門迎接。
  敘禮畢,武三思問道:
  “今日公主殿下光臨,不知有何見教?”
  太平公主說道:
  “有一消息奉告。”
  武三思聽說消息二字,心中一喜,因為他知道這幾天正在議論他的立嗣問題,太平公主是核心人物,一定知道內情。今天匆匆趕來,一定是要把好消息先一步通知我。想到這里,不覺笑盈盈地向太平公主作一揖,說:
  “謝公主殿下關心,武某有什麼好事,定當厚報公主。”
  “不過,我的消息使你失望。皇太子事,母皇已另有安排。”接著,太平公主便把張昌宗請術士金峭相面,說有天子之相,以及母皇對此表示認可的情況,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武三思聽了,怒不可遏地說道:
  “張昌宗,他是個什麼東西,竟如此膽大妄為,圖謀不軌,想當皇帝。豈能讓他陰謀得逞?”
  太平公主卻冷靜地說:
  “盡管他是個奸佞小人,因為他得到母皇的默允,說不定下一道詔書,把皇位禪讓給他也未可知。此事事關重大,特來相告。為我大周江山著想,也為表兄今後著想,得想出辦法立即制止。”
  兩人經過一番謀劃,想出幾條致張昌宗于死地的手段。議畢,已是深夜。武三思設酒宴款待,杯來盞去,甚是融洽。武三思見太平公主雖是中年,已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又喝了些酒,那臉紅得可愛,加之眉目間飽含溫情,說話聲悅耳迷人,聽得他精神恍惚,難以自持。太平公主見武三思一雙興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自己,心想他是母皇親侄,正在議立太子,說不定成功有望,也就順水推舟,雙雙攜手進入內室,共享魚水之歡。
  第二天一早,他們難舍難分地告別,按計劃分頭活動。
  兩個在皇帝夢中酣睡的人聯合起來去攪醒另一個人的皇帝夢的行動開始了。
  按二人商量好的計劃,武三思應先到宋璟那里去報告張昌宗的情況。因為一則宋璟身為禦史中丞,事關他的職責,再則,他對張昌宗特別反感,經常當面譏刺挖苦他。宋璟個性剛烈,辦事認真,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對張昌宗絕不寬貸。
  但是,武三思出門後卻直奔皇宮。他要去找上官婉兒。
  武三思早就野心勃勃地盯著武則天的禦座了。只是他不像武承嗣做得那麼露骨,引起滿朝文武的反對。他首先討好的是姑媽武則天,同時對武則天周圍的人也視其需要,投其所好加以拉攏。上官婉兒是他拉攏的第一個目標。她,獨居宮中,什麼都不缺,惟一缺少的是男性的溫存。他便以此為突破口,不斷向她獻殷勤。雖然上官婉兒心中屬意的是張昌宗,然而在武則天的嚴密監視之下,很難有機會相聚。她見武三思是皇上的侄兒,一旦立為皇太子,將來便是皇帝,說不定自己的未來要落在這個人身上。而自己又正處于獨守空房的苦悶中,有他來填補寂寞的情懷,再恰當不過,于是二人一拍即合。
  今天武三思急急忙忙趕到皇宮去見上官婉兒,並不是為了去幽會,他要去核實一下太平公主的消息。太平公主可是個渾身都長心眼的女人,他摸不透,萬一消息不實,我豈不中了她的離間之計。我與六郎關系向來不錯,不能因此引起他、特別是他身後的聖神皇帝對我的惱怒。想到此,他更覺得非先去找上官婉兒不可。但見她,也得小心,她與張昌宗的關系非同一般。
  上官婉兒見武三思主動上門,心中十分歡喜。她正有個消息要告訴他。
  二人相見,立刻攜手摟肩,相擁走入內室。服伺上官婉兒的宮女太監,也都知趣,紛紛退去。
  這些宮中的太監宮女,個個是武則天的耳目,難道他們不去向皇上奏報?其實,他們早就不止一次地奏報過了,但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少管閑事。”
  武則天的想法很簡單,上官婉兒移情別戀正合她的心意。免得她去勾引張昌宗。至于她與侄兒武三思,那更好。我若不反對他倆相好,他倆豈不對我更忠誠?
  可是今天兩人的相會卻正醞釀著背叛。
  “我正有件事要告訴你。”上官婉兒從情愛的快樂中蘇醒過來後,第一件事便是把她曉得的張昌宗找金峭看相,說他有帝王之福,女皇有把皇位讓給他的打算講給了武三思。武三思一聽,使勁親了她幾口,立即整衣,說聲有件急事要辦,握手而別。
  上官婉兒本是在與張昌宗幽會時聽他講的,當他講到皇上有意讓位給他時,眉飛色舞,忘乎所以,並信誓旦旦地說將來要立她為皇後,終身共享榮華。上官婉兒聽了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感到似乎有點滑稽。那位子是人都能坐嗎?漢高祖劉邦靠的是才能坐上去的,秦二世胡亥靠的是根基坐上去的。你張昌宗一無才能,二無根基,僅憑一張小白臉就妄想位列九五之尊,真是自不量力。可是聖神皇帝呢?難道真是老糊塗了?上官婉兒在作了冷靜判斷。肯定張昌宗的結局之後,她毅然決定倒向武三思。
  她一口氣向武三思講了她曉得的那個消息後,感到如釋重負地暢快。可是,當她整衣起床,坐在床沿上細想,又覺得不無危險。“難哪!”她自言自語地歎道。
  一場由太平公主策動。武三思積極奔走、朝中大臣參與的“倒張”運動,頗有規模和聲勢地開展起來了。
  其實,在此之前,已有不少大臣要把張昌宗、張易之等繩之以法了。他們依仗女皇的寵幸,霸占農田,貪汙受賄,橫行不法,受害者把狀子告到女皇的禦案上了。武則天只好交大臣們審理。審理結果,依法判處罰錢免官。
  朝堂上在議論這件案子時,武則天說:
  “不管怎麼說,張昌宗對朕有功,保留他的官位吧。”
  禦史中丞宋璟問道。
  “他有什麼功勞?”
  武則天指殿下站著的“兩腳狐”內史楊再思說:
  “你說他有什麼功勞?”
  楊再思立刻回奏道:
  “昌宗為陛下制丹藥,服後得享上壽,可算有功。”
  其他大臣聽了都掩口暗笑。
  武則天便說:
  “那就罰他的錢,官就不免了。”
  還有人不服,上表彈劾張昌宗,武則天耍個手腕把上表的大臣調外地辦案去了。
  事情不了了之。
  可這次有些不同。
  左台禦史中丞宋璟得到武三思告之的情況後,馬上把術士金峭捕獲,審問中,金峭滿口承認,並堅持說張昌宗命理顯純陽之象,其相貌鼻端口方,兩耳下垂,唇若點朱,龍眉鳳目,怎麼看也是個帝王之相。
  宋璟立刻上書聖神皇帝。一貫對謀反恨之入骨的武則天這時卻說:
  “張昌宗他早已向朕奏明,並未隱瞞,罪應當赦。”還交下一紙張昌宗的自白材料,以證明他確已認罪。
  宋璟上書說,為什麼張昌宗不早奏明,到案發後才寫自白奏明?此種大逆之罪不治究,何以服眾?
  武則天拖著不理。
  宋璟再上書催問,請逮捕張昌宗交他審問。
  武則天回答宋璟的是一紙調令:調他去揚州辦案。宋璟使出犟驢脾氣來,說:“不去,看她怎樣?”武則天無奈,又派他出幽州公干。他還是不去,還上表說:
  “臣有職在京,無法受君命。依法,禦史中丞無大事不外使,如調查案件,亦必案件中涉及品級較高的地方官員,如屬品級較低者,亦必為監察禦史。今無大事,臣不能前往。”
  宋璟敢不服從君命,這還了得?但武則天沒有追究他。她雖然很老了,但頭腦很清醒,她認為如果為此事去查辦宋璟,問題便更複雜了。她采取了拖的辦法。
  武則天不把張昌宗交出來,誰也不敢進宮去抓。但宋璟有辦法,他搞了個“缺席審判”,根據金峭的供詞和張昌宗的自白,判了他死罪。
  宋璟拿著禦史台的判決書去找女皇說:
  “這是禦史台的判決,請陛下將被告交出審問。臣明知已開罪陛下,但雖死不悔。”
  武則天不知所措,情急中咬咬牙說:
  “好,就把他交給你!”
  宋璟把張昌宗帶回禦史台,看天色已晚,對左右說:“把他先關押起來,明日細細審問。”
  二更時分,門上來報,太平公主要見禦史中丞。
  宋璟早聽說太平公主與張昌宗有染,還曾上書皇上請封他為王,今晚登門,一定是說情來了。既然來了,我自有打發她的辦法。
  說聲“請”,便把太平公主迎進中堂。
  太平公主開門見山說:
  “深夜拜訪,實有一要事相告。”
  “公主殿下請講。”
  “聽說張昌宗已押在禦史台?”
  “不錯。”
  “不知何時審判?”
  “明日”。
  “恕我直言,能把張昌宗從宮中要出來,實非易事。如不連夜審判,便宜處置,恐有變故。”
  宋璟聽了,大吃一驚。便宜處置,這不是叫我殺了他嗎?恐有變故,已關進禦史台監獄,還會有何變故?人說太平公主心眼多,野心大,對她不能不防。便說:
  “公主殿下,張昌宗乃謀逆重犯,當以國法處置,如果草率從事,不合律令。臣不遵命。”
  太平公主又將恐有變故,放虎歸山之類的話講了幾遍,那宋璟是個倔性子,一根腸子通屁眼,就是不信。
  太平公主見說他不動,站起來指著宋璟的鼻子道:
  “宋璟老兒,你不聽我的話,一定後悔。”
  說罷,拂袖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禦史台開庭。宋璟主審,大理寺卿懷素副審。
  只聽驚堂木一響,宋璟喊道:
  “把罪犯帶上來!”
  衙役一陣吆喝,把張昌宗押了上來。
  見了這陣勢,張昌宗先自酥了一半。他沒想到女皇會把他交出來。這一交出來,必死無疑。為免皮肉吃苦,沒等叫跪,便撲通一聲跪下。
  “下跪何人?”宋璟的審問開始了。今天他有幾分得意,望著堂下跪著的張昌宗,心想,你到底也有今天。
  “張昌宗。”張昌宗低頭回答。
  “快把你如何找術士金峭相面,圖謀篡位的罪行如實招來。”
  “我……”
  正在此時,一騎馬飛快而來。原來是宮里來的特使。他下馬後,手舉聖旨高喊。
  “宋璟聽旨。”
  宋璟呆了,但很快走下堂來跪拜接旨。
  只聽特使念道:
  “皇上手諭:著令宋璟立即放張昌宗回官,不得有誤。欽此。”
  聖旨豈敢違反,宋璟只得立刻放人。眼看張昌宗跟著特使出了禦史台衙門,大搖大擺地走了。
  宋璟氣得直跺腳,歎道:
  “悔不該不聽太平公主的活。真該昨晚連夜審判,把這個賊鞭死!”
  懷素在一旁說:
  “真是知母莫若女呀!”
  宋璟則說:“不對,應當是知女莫若女。”
  這句話讓他說對了,但說遲了。
  武則天在朝堂上當著滿朝文武一時沖動,把張昌宗交給了宋璟,回到寢宮後立刻就後悔了。回想他入宮十多年來,日夜相陪,給了自己多少歡樂與愛撫……但轉而又想,朕乃堂堂一國之君,豈能為這點兒女情而自毀國法?
  恰恰這時張易之求見。她知道他要說什麼,沒等他開口,便說: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為何而來,只是他做事太張狂,我不能無視滿朝大臣的意見,也不能蔑視由朕親自制定的國法。他這叫做‘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下去吧。”
  張易之幾乎是哭著離開女皇的寢官的。
  但張易之剛走,武則天又後悔了。他與我恩愛有年,又教我采補長生之術,應該給他些面子。想喊住他,他已走遠了。
  最難熬的是晚上,實在太冷清,太孤獨。起初,她想命太監去叫張易之或其他人來侍寢,轉而一想,就一晚上,難道就捱不過去?
  這麼多年來第一次一人擁裳而眠,因為是單獨一人,想的也就更遠。從太宗、高宗,想到馮小寶、郭道士,想到張易之、張昌宗……就在張昌宗這里卡住了,眼前出現的是他通體雪豔、完美無瑕的肌膚,鮮細柔潤的嘴唇。他那如舞蹈般的舉止,如音樂般的話聲,他那滲透到全身乃至毛發中的魅力,還有他那……難道從此再不能擁有?我已八十有一,來日屈指可數,身為帝王,這點及時行樂的權利都沒有?
  她感到很奇怪,怎麼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就那麼難舍難分,在眼里就那麼完美無缺,甚至明明是缺點和罪孽也都看不出來?看出來了,也覺得情有可原。她想了很久沒想通。不過,當她突然想到當初高宗對待自己的那份愛時,她想通了。當年,自己在宮中也算作惡多端,光殺人案就好多起,難道他不知道?不懷疑?然而他全部原諒了我,寬宥了我,因為他太愛我,他缺少不了我;正如我太愛他,缺少不了他……
  想到這里,她不願再想,她只盼天快亮。天一亮,她將親寫手諭,命特使去救他回來。
  武三思親眼見到張昌宗被宋璟帶去禦史台,心中暗喜。但第二天,又聽說武則天下旨把他救回宮了,不免大驚。當晚,他便來找太平公主。但門上說,公主一早就出去了,至今未回府。問什麼時候回來,說不知道。他只得快快回府。
  其實,太平公主並未出門,她正在家中陪一個情人。為了不讓人打攪她,便叫門上回絕一切來訪者,一律說公主不在家,什麼地方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不知道。
  這個情人是司禮丞高戩。太平公主與他有多年的交情,她不僅迷上他的一表人才,更迷上他的儒雅文才。與他一起,吟詩唱曲,下棋作畫,你唱我隨,琴瑟和諧,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愉悅與暢快。但是今天高戩興趣全無,他是來求公主一件事的。
  “公主救我。”高戩一進門,就這樣對太平公主說。
  “你看把你急的,什麼大不了的事,坐下歇歇再說。”
  太平公主使個眼色,侍女們全部退下。兩人相擁而坐。高戩便把所求之事細細說了。
  太平公主聽了笑道:“我原以為天塌下來了呢,原來小事一樁。包在我身上了。”
  說完,雙手拉著高戩走進內室,邊走邊說道:“今晚,就完全屬于我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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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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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9:08: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第十九般武藝


  
  在宮廷政治斗爭中,十八般武藝是不夠的,于是太平公主熟練地使出她女性特有的十九般武藝。她運用自如,處處得手。

  太平公主府上有一個丫環叫甯懷棠,小名秋棠,年方十六,長得白里透紅,細嫩無比。那一雙眼睛,如兩潭秋水,那一雙眉毛,如兩彎新月,眉目間隱藏著千種柔情,萬種風流。那日上街買針線,因遇淨街,突然擠過一群人,把她的鞋子踩掉一只。待平靜後去找,卻見一書生模樣的人正拿著那只鞋呆著。因光著一只腳,她也顧不得羞怯,上前向那書生道了萬福,說道:“相公手上那鞋是我的,請還給我。”說著抬眼一看,那相公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對,各自都愣住了。
  那相公二十七八年紀,頭戴紫紅巾,身著藍綢衫,濃眉鳳眼,雙目有神,鼻正口闊,臉方額寬,眉宇間英氣逼人,實在是個英俊無比的書生。那書生見眼前這個美若天仙般的小姑娘,不覺一驚,哪方風水養得如此好美人?見她向自己討鞋,便雙手捧上。
  秋棠伸出纖纖玉手,輕輕從他手上取了過來,道了聲謝,便忙著躬身穿鞋。
  那書生見小姑娘一雙小手靈巧地翻動著,把那只小巧玲瓏的腳穿進鞋里。又見她那微微聳起的臀部,豐滿圓滾,實在誘人,便胡思亂想起來。等她穿好鞋,便大膽開了玩笑說:
  “小生為小姐拾了鞋,不知小姐有什麼酬勞?”
  秋棠見那書生不像歹人,也就大著膽子回答道:
  “剛才不是已給相公行禮道謝了嗎?”
  那書生卻說;
  “剛才小姐雖然行了禮,在下也還了禮。你不是還欠我一個拾鞋的人情嗎?”
  秋棠見這書生說話很有意思,便問:
  “不知相公要討個什麼樣的人情?”
  “我只問一聲小姐芳名,家住何處?”
  “我姓甯,名懷棠,小名秋棠,在太平公主府上當丫環。”秋棠一口氣說完,又補上一句:“這算把人情還了吧?”
  “你更欠的多了。”那書生笑著說。
  秋棠不解地望著他說:
  “怎麼這帳越還越多?”
  “我問了你,你還沒問我啦,不是多了一筆?”
  “那好,我還你。”秋棠便一本正經地問起來:“請問相公尊姓大名?仙鄉何處?在哪個衙門當官啦?”問了,又加一句:“我問的比你還多,這帳能還清了吧?”
  “小生姓張,名道濟,單名一個說字,因進京趕考,等候放榜。家住洛陽東鄉張家莊,出東門,往西,再向南……”
  “好了好了,你又說了這麼多;這帳怕一輩子也還不清了……”
  也許,這是秋棠無意間說漏了嘴;也許,這是她有意發出的什麼信號。她說完後便臉紅著把頭扭到一邊去了。
  這張道濟是何等聰慧之人,聽了此話,心頭一熱,便說:
  “這輩子還不清,下輩子還。”
  聽來平平常常的兩句話,在這個時候講出來就非同一般了。好像兩個人討論一個什麼問題,突然間找到了正確答案。
  然而,答案找到了,雙方都無話可說了。
  張道濟也不知道往下面說什麼好,便從頭到腳把秋棠看了一遍又一遍。她實在太美了,太迷人了。今生今世,只要有了她,哪怕是月里嫦娥下凡,我也不會動心。就是與她有一夜相聚便立即死去,也心甘情願。
  秋棠把頭微微低著,看著自己的腳,看著那只被他雙手捧過的那只鞋;但她的眼光卻不時彎過去彎過來。她知道他還在仔細看自己,她感到從未有過的興奮,心好像快從胸膛里跳出來似的。
  “甯懷棠……”張道濟輕聲呼喚著。
  秋棠從來沒有聽到過有人這麼親切溫馨地叫她的名字,特別是一個男子這樣叫她。她感動了,也輕輕叫了一聲:
  “張公子……”
  兩聲勾魂攝魄地呼叫,便成了他倆初識相戀的定情之物。
  考試發榜了,張道濟高中,被任命為鳳閣舍人。
  他沒事就去曾與秋棠相識的地方游轉,試圖再與她相逢,以圓那個揪心的夢。官場朋友都笑他的癡迷。
  張道濟一表人材,談鋒銳利,文思機敏,胸懷大志,朝中官員雖願與他交往,卻又嫌他官級太低。他為此憤憤不平,常有懷才不遇的言辭透露出來。
  “道濟兄,我有個升官的機會,不知你願意不願意要。”這天,張昌宗對他說。
  “先謝過昌宗兄的提攜,不知這機會在何處?”張道濟很感興趣地望著張昌宗說。
  “你附耳過來……”
  聽完張昌宗的耳語,他很高興,但又很猶豫。原來是要他作證,只要在殿上證明聽見肅政中丞魏元忠與司禮監高戩議論說武氏年老,不如依附太子,可保長久。立保官升三級。誰不知道張昌宗是皇上身邊的人,枕頭風一吹,想當什麼官都行。遇上張昌宗,這升官的道路就暢通無阻了。一時官迷心竅,張道濟便答應了下來。
  這高戩聽說張昌宗在皇上面前告自己與魏丞相議論皇上年老等語,又收買張道濟作偽證,甚是惶恐,便去找情人太平公主相救,又特別把張道濟暗戀公主府上丫環甯懷棠的事說了,如將她送與張道濟,再曉之以理,動之以利,要他不去作偽證,張昌宗的誣告便不能成立。
  這對太平公主來說,自然是小事一樁。
  顛鳳倒駕,一夜風流後,高戩依依而別。
  太平公主流洗畢,傳喚秋棠前來問話。
  公主府里丫環使女有數百之多,平時,太平公主也沒有注意到一個叫秋棠的。她正在努力想她的模樣時,一個小丫頭過來向她請安。一看,果然美麗出眾,難怪張道濟的相思害得那麼苦。
  秋棠向公主請安後,靜候問話。
  公主說了:
  “秋棠,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
  “什麼時候進府的?”
  “前年七月初七。”
  “家里還有些什麼人?”
  “家中有老母和弟弟。”
  “你想他們嗎?”
  “想,只是當初把我抵押到府上時說得清楚,三年後才能回家。”說著,秋棠眼角濕了。
  太平公主也不管她,繼續問道:
  “你認識一個叫張道濟的人嗎?”
  雖然公主語氣很平淡,但一聽到張道濟三字,秋棠心一下就緊了。自那日與他一見,怎麼就把他死死記在心上了,怎麼抹也不去。人都說太平公主是仙人轉世,她果真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我問你哩。”太平公主又問了一遍。
  “我,我與他見過一面。”
  “見面次數不在多少,有的天天見面,記不住;有的見過一次,終身難忘。那張道濟對你可是終身難忘了。……”
  秋棠聽了,心更緊了,沒想到,他也跟我一樣。
  “我對你直說吧,那張道濟托人來說,要娶你,你願意不?”
  聽到這,秋棠既緊張,又甜蜜。沒想到,那環繞心頭難以消散的苦思愁緒,頃刻間就將云開日朗。
  “你願意不?”太平公主又耐心地問一句。
  “奴婢是府上的人,聽憑公主做主。”秋棠羞怯地說。
  “那好,我就給你做主,把你嫁給他。你家欠的銀子,全免了。我還給你豐豐厚厚地辦一筆嫁妝。”
  “謝公主厚恩。”秋棠雙膝下跪,聲音嗚咽著說。
  “你起來,我還有一事對你說。”
  “公主恩重如山,是再生父母,無論什麼事,只要公主吩咐的,奴婢赴湯蹈火也要去。”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要你時刻提醒他,莫忘對他的好處。只要聽我的,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奴婢做得到,請公主放心。”
  “好,那你先下去准備一下,等一會我叫他來,你們好見面。”
  張道濟聽太平公主相邀,心頭一驚。他想與太平公主素無交往,她怎麼知道我這個才入仕的五品小官?當然,他更想到公主府上的那個叫甯懷棠的小丫頭,她那美麗無比的臉龐和她那臨別時意味無窮的一笑,至今銘刻在心,難以忘懷。難道與她有什麼關系?是不是她在公主面前告了我調戲她?今天要拿我去問罪?不至于吧。不過,女人是難以捉摸的。
  在猶豫不安中,他被請進了公主府派來的馬車。
  跨進公主府的客廳,見太平公主笑吟吟地站在門口相迎,張道濟一切顧忌全部消失乾淨。以前,只是聽說太平公主長得美麗動人,從未見過,今日一見,果不虛傳。已是四十幾歲年紀,卻細嫩如少女。雖說已微微發胖,但身段勻稱,舉止婀娜,一雙迷人的眼睛左顧右盼,一對小小的酒窩時隱時現。看得張道濟也有些兒銷魂。
  太平公主只聽說過張道濟的文才,也未見其人。但見他氣宇軒昂地邁著有力的步伐走進客廳,又聲如洪鍾地致了問候。舉止進退有度,談吐不卑不亢,看來是個精明能干的人。如網羅在自己門下,將來定是個得力的助手。
  坐定之後,說了幾句客套話,立刻轉入正題。
  太平公說道:“今日有請張大人到敞府,有一事相問。聽說你看上我府中的一個丫頭,為其所苦。我有意成全你們,不知你意下如何?”
  張道濟一聽,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竟有這等好事?半年來魂牽夢繞的那段情緣,竟這麼輕易地如願以償。他實在抑制不住內心的高興。但轉而一想,這事太平公主何以知道的?啊,他想起來了,朋友間相聚,酒後吐真言。這倒不奇,奇的是太平公主與我非親非故,何以對我如此眷顧?她,可是個難以對付的女人。她是皇上的女兒,還監過國,難道還會有什麼事情需要我辦?或者以此對我拉攏?不管她,為了甯懷棠那丫頭,我就豁出去了。忙起身下座,恭恭敬敬向太平公主一揖到地,說:
  “晚生與府上甯懷棠一見鍾情,時刻縈繞在心,如蒙公主垂憐,成全好事,鄙人沒齒不忘。”
  “好,秋棠我已問過,既然你也是這個心事,那本公主就做一次大媒,讓你們了卻心願,永結百年。”說罷命侍女去叫秋棠。
  頃刻間,收拾打扮得煥然一新的秋棠低頭走進客廳,恭恭敬敬向太平公主跪下請安。太平公主拉起她說:
  “來來來,你看看,這位是不是你說的那個張道濟。”她又對張道濟說:“張大人,你也看看,這位是不是你的甯懷棠?”
  二人相見,四目相對,真有說不出的歡喜與激動。那秋棠先向張道濟屈膝行禮,說道:
  “向張相公請安。”
  張道濟忙起身還禮,也說道:
  “向小姐問好。別來無恙。”
  公主插話說道:
  “好了好了,你們倆已經是一家人了,就別再客套。我已查過皇曆,明日是黃道吉日,把婚事辦了。我已給秋棠准備好了一份嫁妝;至于張大人處,因你初到神都,尚無宅院,我已給你准備了一套,就算送你的賀禮。願你們夫妻和睦相處,永享歡樂。”
  張道濟與秋棠雙雙向公主施禮道謝。
  這張道濟半天之內又有了嬌妻,又有了房舍,當然喜不自勝。不過他想,好事來得太容易了,怕不一定是好事。太平公主能白白送我這些好處嗎?肯定不能。他想問個明白,便說:
  “公主于我恩重如山,鄙人定當銘記在心。不知公主有何吩咐,但講無妨。”
  太平公主笑道:“你就一心一意地當你的新郎官吧,有什麼事,我會找你。”
  待張道濟與秋棠樂融融地辦了喜事。第三天,借他們夫妻登門拜謝之機,太平公主單獨叫上張道濟問道:
  “我有一事相問,聽說有人告魏丞相與高戩私下議論皇上之事,說是你親耳所聞並准備作證,此事當真?”
  張道濟知道今天太平公主要問此事,因為在新婚當晚,他就問秋棠,公主對我們如此關照,不知是何用意。秋棠便把臨別前公主交待要向他轉達,切不能幫張昌宗作偽證,那是遭人唾罵的事;如果為了官爵,她那里更容易辦到。張道濟聽了,實在佩服太平公主的用心良苦和計劃周密。不過,他也感到不解,太平公主與張昌宗不是十分相好嗎?怎麼又反目為仇了呢?他也知道她與高戩的關系也非同一般,然而比較起來,高戩的權勢遠不及張昌宗,她既然傾向高戩,定然有她的道理。跟她母皇一樣,她可是個有頭腦有野心的女人。張道濟原來對張昌宗許以高位要他去作證就猶豫不決,現在太平公主是這樣的態度,也就放心了許多,決定不去作證,不過對太平公主的問話,他卻是這樣回答的:
  “請公主殿下明示。”
  “那張氏兄弟擾亂朝綱,上下憤恨,天怒人怨;張昌宗更懷有篡位野心,他既不姓武,又不姓李,如其陰謀得逞,豈不又要改朝換代?我朝已由大唐改為大周,難道還要改?張昌宗一心誣陷魏、高二位,就是為了掃除他篡國的障礙。今張昌宗要置二人于死地,許以高官利用你作證。此事關系到天地良心,國法情理。望三思。”
  張道濟聽了這番話,臉上一陣發燒,忙回道:
  “聽公主教諭,茅塞頓開。我將按公主的吩咐去做,但請放心。我張道濟乃堂堂五尺漢子,自幼熟讀經書,不去做那種于良心有愧的事。”
  太平公主聽了,點頭道:
  “我相信。”
  武則天年已八十,卻最忌諱人家說她老,一聽說魏元忠與高戩在背後議論她老了,要讓位于太子,心頭便一陣怒火,下令對魏元忠進行公開審判,要張昌宗與他對質,張昌宗找到張道濟,許以高位,要他作證,他也滿口應允。
  審判由聖神皇帝武則天親自主持,朝內大臣都參加。她要殺雞給猴看,哪怕就是當朝宰相,敢于背後議論我,也要治罪。頭天晚上,張昌宗又把魏元忠如何議論,張道濟親自聽見並願作證等等,向武則天吹了半夜枕頭風。她越想越氣,這魏元忠,我都貶過他幾次了,還不怕。她坐在去朝堂的肩輿里,不住地跺腳,叫快些,再走快些。
  大臣們陸陸續續走向朝堂。
  禦史中丞宋璟一眼看到張道濟,攆上幾步對他說:“你要助桀為惡,陷害忠良,就不算人。我問你,你有什麼可怕的?怕那兩個姓張的‘巾幗夫人’嗎?你要主持公道,堂堂正正做人,天下人都會支持你。即使因此受貶,你是光榮的。”
  著名史學家著作郎劉知幾在一旁說道:“死有重于泰山,有輕于鴻毛。你善自選擇吧。”
  魏元忠擠過來,指著張道濟的鼻子罵道:“你這個畜牲,竟要來陷害我?”
  張道濟只有說:“大人不要這樣說話,請相信下官。”
  開庭的鍾聲響了,大臣們排列兩旁。老態龍鍾的武則天被扶上禦座,坐穩之後,她開始問了:
  “張道濟,你說,你聽見魏元忠跟高戩說了些什麼?”
  張道濟正要回答,在一旁的張昌宗急不可耐地催道:
  “你快說。”
  張道濟說了:
  “回奏陛下,在陛下面前,張昌宗竟敢逼迫臣,說他要我說的話,他在外面就可想而知了。如今,在陛下面前,當著各位大臣的面,臣要鄭重聲明,臣從來沒有聽見魏大人向高戩說什麼反對陛下的話。張昌宗要臣按他的話,去說的那些話,純系他的捏造,不是事實。”
  張昌宗一聽,頓時呆了,接著大怒道:
  “張道濟與魏元忠本是一黨,同謀造反!”
  武則天說道:
  “這種話沒有根據,不能隨便亂說。”
  “我有根據。”張昌宗說。
  “你有什麼根據?”武則天問。
  “有一次我親耳聽見,張道濟向魏元忠說他像周公。”
  堂上大臣們一聽,都樂了。
  周公輔佐成王,是著名的賢臣,孔夫子都尊敬他為完人。張宗昌本意是說魏元忠懷有野心,想做周公,其結果恰恰相反。
  張道濟笑道:“張昌宗不學無術,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實為可笑。試問,魏大人鎮邊回朝,臣前往致賀,不以周公為榜樣作比,當效法何人呢?”
  整個朝堂一片笑聲。
  張昌宗尷尬至極,老羞成怒,便向武則天耳語數句。只見武則天龍顏大變,怒道:
  “張道濟,你這個朝秦暮楚的小人!”
  說畢喊退朝,改日再審。
  再審,張道濟還是那些話。
  為了安慰張昌宗,武則天判魏元忠貶出京城,高戩降職。朝廷大臣嘩然。
  張昌宗沒有殺掉魏元忠,還是不解恨,又化名“蔡明”向武則天告密,說魏元忠離京之日,有不少朝臣以送別的名義商量謀反。武則天將密信交大理寺卿懷素查辦。懷素故意拖著不辦。武則天聽了張昌宗的枕頭狀,把懷素找來問道:
  “交給你的案子為何遲遲不辦?”
  “陛下,這‘蔡明’不知是誰,沒有原告,怎麼審判?”
  “根據信里的話就可以判,何必去找原告。”
  “陛下,臣不能以一封無名信作憑據去判罪。”
  武則天怒了,說:
  “難道你就讓那些叛國賊逍遙法外嗎?”
  懷素也不畏懼,說道:
  “臣不敢,只是魏元忠為陛下大臣,他離京時有幾個朋友為他餞行,也是人之常情。臣沒有依據判他們叛國。陛下要判他們,只要下道聖旨就行了。如果要臣以大理寺卿的名義判他們謀反,那是叫臣不按法律辦事。臣不敢遵命。”
  “你這麼說來,他們都無罪了。”
  “回陛下,臣愚鈍,實在看不出他們有什麼罪。”
  武則天氣沖沖地回到寢官,還未坐定,太平公主來請安。武則天見了,喊一聲女兒,便氣急敗壞地說道:
  “你說我這皇帝當得窩囊不窩囊,底下大臣們一個勁地跟我唱對台戲,你指東,他往西,你說殺鴨子,他逮雞。這還成什麼體統?我非殺他們幾個不可……”
  聽說殺人,太平公主忙問:
  “母皇陛下,誰又惹您老人家生氣了?”
  “那還有誰,還不是宋璟、懷素,還有……”
  太平公主一聽,這些人對自己都是有用的,殺不得。便走到母皇背後,一邊給她捶背,一邊說:
  “母皇陛下息怒,不就是那幾個老兒惹您老人家生氣嗎?您不必理他們,您越理,他們越來勁。何況,他們有時敢跟陛下頂嘴,還不是因為陛下是開明之君嗎。想祖父太宗時,魏征等幾個老兒也不是愛唱唱對台戲嗎?祖父有時氣得也想殺他們,但都沒殺。朝廷中有人敢跟皇帝陛下唱對台戲,正是太平盛世才有的。這是好事,您老人家不必為此生氣……”
  一席話,把武則天的怒氣全說消了,不僅沒有再說殺人,就連那件“聚眾謀反案”也再沒有去過問。
  對張道濟的臨陣倒戈,在朝堂之上公開揭露張昌宗,大臣們一片誇獎;當後來得知太平公主在幕後所起的作用時,群臣對她的印象大為改觀。當人們得知她又在武則天面前進諫,勸母皇效法太宗開明納諫時,對她可以說是很有好感了。
  太平公主取得人們的好感,不是想得到支持去謀取皇位,她知道那是辦不到的。明知辦不到的事何必去白白耗費心機和精力?她的目的第一步是制止母皇把皇位讓給張昌宗。她知道,現在去母皇那里彈劾張昌宗不管什麼罪名都不起作用,因為母皇已把最後的日子全都交給了他。就是發動滿朝文武一起上書彈劾,也動不了他半根汗毛。
  在打不倒對方時,最好的辦法是讓他自己打倒自己。太平公主就想好了這麼一個辦法。
  這天,她把奉宸府的舊情人宗云召來公主府。
  宗云,一個酷似張昌宗的奉宸府供奉,雖然他面貌似張昌宗,但卻缺乏張昌宗那套本事,武則天在他身上找不到一點如張昌宗的感覺,只臨幸過一兩次,便把他忘了。後來,太平公主又與他熱和了一陣,也很快冷淡下來。他感到悲哀,論長相,可與張昌宗媲美,論年紀,還比張昌宗小兩歲,怎麼就不能像他那樣打動聖上呢?他聽說張昌宗有許多討好女人的訣竅,便主動登門,送上厚禮,虛心討教。張昌宗不好拒絕,也皮毛地教他兩招,今日,他突然得到太平公主的召喚,心頭好不喜歡,慶幸所學有了用武之地。
  當他匆匆趕到公主府時,太平公主已在後花園的密室里擺好一桌酒席等他了。
  二人見面,攜手入席。席間相互調笑,逗趣玩樂,情急間,太平公主屏退侍從,讓宗云抱入內室床上,任他揉搓擠壓,盡情尋歡。半個多時辰後,複又起床,洗手更衣,重新擺宴,繼續飲宴。
  此時,外面急急走來一個侍從躬身說道:
  “公主殿下,皇宮來人,說有要緊事見公主。”
  太平公主聽了,對宗云說:
  “外面有事,我去去就來,如果你累了,就在里間先歇息。”
  說罷,隨侍從走了。
  這宗云獨酌一會,覺得無味,便走進里間,准備休息。
  里間看來是太平公主的書房,只是靠牆處多一張雕花大床。其余,全被書架占滿。靠窗處有個大書案,文房四寶齊備,案頭擺了些零星書籍,書案正中,端端地擺著一疊案卷,出于好奇,他翻開一卷,隨手從中取出一張紙來,就著燈光看。不看則已,看了大吃一驚。原來是張寫好的奏折,只見上面寫道:
  “啟奏聖神皇帝陛下,兒臣家宅附近牆上,發現寫有‘殺二張’的帖子,家役已揭有十數張,現隨奏折呈上數張,恭請陛下禦閱。太平公主謹上。”
  下面,果然有巴掌大的帖子數張,上面寫的是:
  
  殺二張,清君側,明月夜,莫遲延。

  細看,背面還有漿糊,明顯是從牆上揭下來的。宗云順手取一張折了揣進懷里。
  又等了一會,還不見太平公主回來,他便獨自脫衣上床就寢。
  剛剛睡下不久,太平公主就匆匆趕回來。見宗云已睡,也急急忙忙脫了衣衫,鑽進被窩里去了。宗云把從張昌宗那里學到的本事,盡情發揮。太平公主如癡如醉,幾次昏暈過去。醒來後嬌聲細語問道:
  “宗郎,許久沒見,你長進真快。你這套本事哪里學來的?”
  宗云不敢隱瞞,如實說道:
  “是從昌宗兄那里學的。”
  “我說哩,只有他才精于此道。你應向他多學幾招,也好來陪我玩。”
  “殿下說的是,我一定不負所望。”
  說罷,又使出些手段,極力奉承,直至公主連稱滿意,方才稍歇。
  第二天天亮,宗云起床,見公主還在睡,不好驚動她,就自個兒走出大門,去奉宸府點卯去了。
  宗云剛剛出門,太平公主便翻身起床,大聲喊道:
  “快,快准備車馬,我要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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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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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9:09: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把母皇轟下台


  
  一場“神龍革命”,武則天的心腹和情人張昌宗、張易之被殺,女皇宣告退位。而那張以聖神皇帝武則天名義發布的“傳位詔”,卻是她的愛女太平公主指示上官婉兒擬定的。

  張昌宗。張易之垂頭喪氣,焦頭爛額地坐在奉宸府的府衙里,連連碰壁之後,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走了。
  “總不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斃呀!”張昌宗拿不出辦法,只有歎氣。
  “俗話說,大丈夫能屈能伸。”張易之有主見,他說道,“聖上既然讓位于你有難處,立武三思又遭群臣反對;而議立廬陵王李顯為太子的呼聲又很高,我們不如隨大流,也勸皇上立廬陵王,這樣我們將來兔受禍害,可保富貴,這是第一;第二,你去宋璟府上謝罪,求得他的諒解;這第三,去把太平公主那根線接上,雖然以前對她有所得罪,但女人的心究竟要軟得多,對她敘敘舊情,也許可以盡釋前嫌,舊夢重圓哩。”
  張昌宗也覺得只有這樣。
  第一件事是大事,但辦得很順利,張昌宗幾次枕頭風一吹,武則天下決心把廬陵王李顯召回,立他為太子,原太子李旦改封為相王。從此,皇嗣之爭告一段落。
  第二件,第三件事是小事,辦起來卻棘手。張昌宗帶了厚禮去宋璟府上賠罪,人家閉門謝客;去公主府敘舊情,女主人倒是見著了,但諷刺挖苦一番後,被一陣“送客”聲攆了出來。
  恰在兄弟二人心意煩亂。束手無策時,宗云懷揣那張偷來的“帖子”興致勃勃地來求見頂頭上司,他要用這個東西向張氏兄弟表忠心,讓他們再傳授幾手,好去討太平公主的歡心。
  他剛跨進門檻,一看張氏兄弟臉色,就覺得今天來的不是時候,但已經來了,又不便退出去。
  “宗云,你急急匆匆地,有什麼事?”張昌宗板著面孔問。
  “我,我有一件東西呈給二位大人。”既然來了,就硬著頭皮回答,並把懷里揣的那張帖子取出來,雙手呈上。
  張易之接過來看了,馬上遞給張昌宗。立刻,兩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張易之顯得更沉得住氣,他問道:
  “你這帖子是從哪兒來的?”
  宗云當然不敢說從太平公主府里偷出來的,便說:
  “我來奉宸府的路上抬得的。”
  “是哪條路上?”
  “是東大街……”宗云一想昨晚住在太平公主府,路經東大衙。但從自己家出來應該經過的是西大街,就改口說:“不對,是西大街……”
  “到底是哪條街?”張昌宗聽得心煩,追問道。因為他長相像自己,還到皇上那里去邀寵,張昌宗對他有些反感。說話的語氣當然不會很客氣。
  “東,西,西大街……”見張昌宗聲嚴厲色,宗云嚇得語無倫次。
  張昌宗今天心情本不好,又見到那帖子,更是火上加油,看宗云說話吞吞吐吐,前後矛盾,便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領,叭叭左右開弓,響響地打了兩記耳光,而後用力推出門去,還罵道:“滾!哪里拾來的帖子,謠言惑眾。念你平日無大錯,否則送衙門治罪!”
  宗云本想拿了帖子來討好,不想馬屁拍在馬蹄上,反被踢了一腳,心中很是氣惱。他在奉宸府時間也不短了,對張氏兄弟的劣跡了如指掌,今日見他兄弟神色驚惶,情緒反常,必定遇上什麼不稱心的事情。他忍住痛,揉了揉挨打的臉,按住怒火。難道我被你白打了?此仇不報非君子!
  “你發瘋了嗎?你嫌我們得罪的人還少了嗎?”宗云剛出門,張易之便對張昌宗責怪起來。
  “心里正煩著哩,偏偏他又拿拾來的破紙氣人。”
  “你不要小看那破紙,說不定正預示著我們的災難。這一向,太平公主、武三思、張柬之、李多祚等等,活動頻繁,看來都是針對我們的。你還在那里做夢!”
  “可是我們有皇上哩!”
  “要是皇上駕崩了呢?”
  “她答應要給我們安排好的。”
  “答應了也是白紙一張。”
  “你這麼說來,只有死路一條啰!”
  “活路有,那只有先下手為強。告訴你,我早已與左羽林將軍武攸宜取得聯絡,伺機行動。先殺了太子李顯,然後逼女皇讓位,由你繼承,建立一個張姓新朝……”
  “沒想到兄長計劃如此周密,這樣看來是穩操勝券了。”
  “只要抓住時機,成功自然有望。你現在快去迎仙宮,陪伴皇上,察看動靜,穩住她,我出去一趟,待武攸宜領兵到來,立即起事。”
  聽了兄長張易之的安排,張昌宗心里一下就踏實了,他又有了禦座就在眼前,挪挪屁股就可以坐上去的感覺。
  往日,太平公主出門總是一個人,帶上兩三個隨從,輕車簡從,行動方便;可今天,帶上薛崇簡、武崇行兩個兒子,薛美、武麗兩個女兒,再加上隨從,浩浩蕩蕩一大幫。
  往日,太平公主出門,不論坐車、乘轎,還是騎馬,總是慢慢悠悠,不慌不忙,一路瀟灑流連,東瞧西望;可今天,她上車以後,不停地叫快。急促的馬蹄聲把洛陽甯靜的清晨踏得粉碎。
  一行人在禦史中丞宋璟的府第門口停下。
  剛剛起床的宋璟聽說太平公主來訪,忙命大開中門,親自出門迎接。
  太平公主帶了薛崇簡進了中堂,坐定後說道。
  “一大早登門,攪了大人清夢,甚是不恭,只因事情緊急,尚請鑒諒。”
  宋璟因上次沒有聽太平公主勸告,失去懲處張昌宗的良機,很是抱愧;又因她策劃張道濟倒戈,救了懷素等人性命,開始對她有了幾分敬重,便一改往日的孤傲,十分熱情地說:
  “公主殿下駕臨敝府,未能遠迎,甚是失禮,尚請公主恕罪。不知今日有何見教?”他見公主欲言又止,立刻屏退左右。
  “宋大人,我今日登門,特送上一張帖子,請大人一觀。”太平公主說罷,從袖子里取出一張紙,交給宋璟。
  宋璟看了,也不知太平公主是何用意,便說:
  “這些帖子也不知何人所為。想那張氏兄弟,作惡多端,天人共憤,人人得而誅之,只是滿街上貼這種傳單,蠱惑人心,制造事端,也是犯法的事。待下官查問明白,按律治罪。”
  太平公主聽著聽著,便忍不住說道:
  “宋大人,人人都知道您老一生謹慎,按部就班,可是現在是什麼時候?雖說太子已複位,但並不受信任。母皇年事已高,張氏兄弟整日陪伴左右,蒙蔽聖聰,干了許多倒行逆施的勾當,引起天下共憤,故有這類‘殺二張,清君側’的帖子出現。依我所見,與其讓這些群龍無首的烏合之眾在下面胡鬧,惹是生非,擾亂社稷,不如由朝廷大臣請出太子,帶羽林軍入宮,當著皇上的面,列出二張罪行,就此誅殺,除去禍害,豈不簡單,也免得驚動百姓,擾亂民心……”
  宋璟聽了不覺大吃一驚,心想這太平公主確非平庸之輩,竟與我們不謀而合。不過,對她的話,尚不能輕易相信,便做出驚慌的樣子,又從袖子里取出手絹擦擦額頭,這才說:
  “此事實在突然,待卑職細細思量。”
  太平公主急了,說。
  “等你思量好了,你的人頭早沒了。當初就是推三阻四,放了張昌宗,結果貽害至今。你還不吸取教訓?”
  “下官不是膽小,這辦事總得依理依法。”
  太平公主聽了,幾乎笑出聲來,說道:
  “你知道嗎?二張正在奉宸府里秘密策劃起事,如果成了氣候,第一個殺的就是你。到那時,容得你去跟他們講理講法?”
  宋璟聽了,似乎有些開竅,說道:
  “公主所言極是,街頭傳聞二張欲造反,如果有其事,謀反乃第一大罪,按律當斬……”
  太平公主聽得不耐煩了,就說:
  “宋大人,今日事情緊急,容不得你依什麼法,按什麼律了。你覺得我說得對,你就聽;覺得不對,你就不聽;甚至你還可以去奉宸府二張那里告我一狀,待他們成功後可以討個封賞……”
  宋璟聽罷,又氣又急,忙申辯道:
  “公主殿下,你把宋璟看成什麼人了?前不久張昌宗帶了禮物登門謝罪,我讓他吃了閉門羹。我會跟那種小人坑瀣一氣嗎?”
  “好了,宋大人,我也不多說了,反正為了江山社稷,為了黎民百姓,也為了你宋大人的全家性命,本公主也算盡到一份心了。你好自為之吧!告辭了。”
  太平公主說罷,大步走出客廳。宋璟忙上前躬身挽留,說道:
  “請公主留步,聽下官說完一句話:宋璟為朝廷基業,為社稷安全,當萬死不辭。”
  太平公主聽了回過頭來,指著身後的兒子說:
  “既如此,有什麼事,由犬子薛崇簡與你們通消息。”
  說完快步出了大門,上車走了。
  “公主殿下及公子慢走。”
  宋璟叫人家慢走,自己卻急忙吩咐備轎,連早飯也沒吃,就趕往宰相張柬之府上去了。
  太平公主等一行來到第二站:武三思的梁王府。
  自從武則天重新立廬陵工李顯為太子後,武三思慢慢從皇帝夢中蘇醒過來,他感到李唐江山實難動搖,何必去冒那個險,不如安安心心當他的粱王。然而他老安不下心來,朝廷上下不時傳來張氏謀篡的謠言。他比較了一下,太子李顯是個平庸無能的人,如果女皇駕崩後他繼位,自己高官厚祿不會受影響;如果張氏兄弟謀位得逞,自己的命運就不堪設想了。這幾天,外面謠言紛紛,說二張謀反。又聽說皇上病重,身邊只有二張侍候,要是趁她臨危昏迷之際,立下個傳位于張昌宗的詔書,這不就麻煩了……
  武三思正憂慮間,忽聞太平公主來訪,好像久旱逢甘露,忙走出大門外接住。見跟公主來的還有她的兒女,也殷勤相邀。但太平公主說事急,就讓他們在門外等候片刻,只帶武崇行進府。
  因是老交情,兔了許多客套。太平公主直接進入內客廳,剛坐下,茶都不及喝,便把二張的動靜及朝廷上下對皇上病危的諸多反映對武三思作了分析,要他去與太子李顯、丞相張柬之、羽林將軍李多祚等文武大臣處取得聯絡,一定要搶在二張前動手。她說:
  “張昌宗乃無能之輩,不足為慮。只有那個張易之,雖說不上足智多謀,都也算詭計多端。他們日夜守候在母皇身邊,見女皇病危,一旦駕崩,就失去靠山,便會狗急跳牆作垂死掙紮。如果僅僅二張,也不足慮,可慮的是他們在朝中多年,也有一些勢力,要是與軍中什麼人們掛上了,結成死黨,那就危險了。上有皇上遺詔,下有死黨相助,江山社稷就會落入他們手中……”
  太平公主一席話,說得武三思不住點頭,忙說:
  “公主殿下英明高見,我武三思願聽公主驅使。”
  “好,事不宜遲,你就抓緊去辦,有什麼事,我會派武崇行與你通消息。”說了,指著身後的英俊少年道:“你記住,這與武表叔的聯系就交給你了。”
  “是,母親放心。”武崇行站得畢挺地說。
  張柬之原是荊州長史,是個很有才干的人。當初,武則天要狄仁傑推薦一個宰相,狄仁傑便把他推了出來,武則天立即調任他為洛陽司馬。過一段時間,武則天又要狄仁傑推宰相,狄仁傑說,我不是已推薦了張柬之嗎?武則天說已任命他為洛陽司馬了。狄仁傑說道:“我舉薦他是當宰相的,不是當司馬的。”武則天立刻委任他為宰相。
  武則天對狄仁傑言聽計從,凡他推薦的人,她都重用,如宋璟、姚崇、崔玄諱、敬暉等等。
  武則天很會用人,她重用狄仁傑,狄仁傑里里外外替她分憂,為鞏固她的統治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但可歎的是她還不夠了解人,那狄仁傑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物,但說他“深藏不露”也似乎不恰當,因為武承嗣、來俊臣誣他謀反時,他就供認不諱:“大周革命,萬物一新,我為唐室舊臣,謀反是實。”這本是一句可以從正反兩方面理解的話,所以把精明的武則天都哄過去了。
  狄仁傑早武則天幾年去世,在狄仁傑的靈堂上,武則天痛哭流涕地說:
  “我的朝堂空了,我的朝堂空了。我失去了一位多麼忠誠的大臣啊!”
  但她並不知道,就在兩個時辰前,狄仁傑彌留之際,握著張柬之的手說了許多話,因為左右的人都回避了,沒人聽見只有一個送藥的小丫環聽到最後一句:“一切,都拜托你了!”說罷就閉上眼睛,再也沒睜開。
  張柬之正在按狄仁傑的臨終囑托,一步步地去做。
  他團結了一批志同道合在朝中握有實權的大臣,目標是:滅周興唐。
  這一向,他們之間的聯系更緊密了,因為從各個方面得到的消息都說明,皇上確有讓位給張昌宗再廢太子的意圖。皇上整日與張氏兄弟鬼混,要利用人生最後的時間盡情歡樂。一老二少間的桃色新聞傳遍朝廷上上下下,叫人啼笑皆非。因為迷戀在聲色之中,一連幾個月不與群臣見面,連當宰相的都難見到她一面。這中間到底有些什麼文章?為試探虛實,張柬之與幾個大臣聯名上了個奏折,上面寫道:
  
  “聞陛下龍體欠安,已數月矣。臣等欲進宮請安,並奏事,卻不得入。然聞有異姓者在身邊侍候。臣等以為,陛下因病需靜養,有皇太子和相王服侍湯藥已足夠矣。宮禁事重,以不讓異姓者隨意出入為好。”

  滿以為寫了這樣的奏折會得到召見,好去禁宮看個究竟。但皇上只讓太監傳了個口信:“謝謝卿等的好意。”就算完了。
  張柬之越想越覺得不妙,與幾個心腹商量好了辦法,只要時機一到便立即行動。
  一早聞說禦史中丞宋璟來訪,張柬之立即起身迎入內室。
  二人是歃血盟誓的生死相交,沒有多余的客套。宋璟見面就說:
  “今天一清早,太平公主來訪,交給我這張帖子,還坐了一會才走。來,你先看看這帖子。”
  張柬之看罷帖子,又聽他講了太平公主對他說的那番話,張柬之說了:
  “皇上已八十有一,又疾病纏身,二張自覺末日來臨,若騙得皇上詔書,再得到野心之徒的簇擁,那就危險了。太平公主雖然有繼大統的野心,但她審時度勢,不敢輕易動作,即使她有意挑起事端,讓我們與二張相斗,她只會助我等成功。她究竟是李家的血脈,是太子的親妹妹;如果去助二張,于她何益?難道張昌宗還會立她為後?何況她已與張氏兄弟恩絕情斷。她是個精明人,不可能去幫助那兩個聲名狼藉的‘夫人’的。再說,從她這一向表現看,在許多方面與我們是一致的。”
  宋璟贊同張柬之的分析,他又問道:
  “還有那武三思,他與太平公主關系非同一般,張兄以為如何對待?”
  “武三思本意是想當太子,曾與太平公主爭風,但另立太子後,他便采取退守觀望態度。但在反對二張上,又與太平公主利害一致,故關系重又密切。他既反二張,就與我們滅周興唐的目標一致,故目前對他不宜排斥。”
  宋璟聽了說:“你如此這般一說,我也看出頭緒來了。只是我想,二張再凶,若單單依恃皇上庇蔭,沒有其他同謀,也成不了氣候。這同謀者……”
  兩人扳著指頭數出宋之問、宋之遜……都是興不起大浪的文人,“那還有誰呢?”
  兩人正在根據情報分析排隊時,門上匆匆來報:
  “有人求見宋大人,有急事稟告。”
  宋璟說:“快叫他進來!”
  太平公主出了武三思的梁王府,帶領兒女進宮去給母皇請安,一行車馬進了禁城後,她突然想到該先到皇宮邊的奉宸府去看看,然後再入宮。主意打定後,便令車夫轉彎拐進奉宸府。
  下得車來,太平公主在兒女攙扶、隨從簇擁中進了奉宸府。
  大概因為好幾個月女皇害病沒有駕臨,府內有些冷清,除了門房兩個看門老頭跪接公主外,進了內院,只有少數幾個供奉相迎。當日熱鬧嬉戲,笙歌齊天的景象,已無處可尋。連張易之、張昌宗兩個奉宸令一個也不見,問哪兒去了,說是剛才還在,大概是侍駕去了。因為未見到宗云,太平公主感到奇怪,但不便問。
  一行人在客廳略事休息後,便從後門去迎仙宮。
  迎仙宮是武則天晚年常往的地方,與奉宸府一牆之隔。為了來住方便,專辟了一道門。太平公主一行緩緩而行。這時,已是初春天氣,冰化雪消,大地複蘇。道路兩旁一排排柳樹吐出了嫩芽,常青的松柏,在春風里搖搖晃晃,一叢叢低矮的。經過修剪的灌木,星羅棋布地擺了滿園。幾只仙鶴見有生人,長伸著頸子哇哇亂叫。太平公主無心看這些景致,她關心的是二張今天的行蹤。
  正走間,前邊樹叢中有人影一晃,薛崇簡眼尖,跑上前去一看,原來是供奉宗云,他說有要事要見公主。
  太平公主感到奇怪,昨天還瀟瀟灑灑英姿勃勃的宗云,今天怎麼變得萎萎縮縮神情恍惚了?問他何事,他從懷中取出一紙,迅速交給太平公主,只說了一句:“看了便知。”就穿過路邊樹叢,不見了。
  太平公主越發感到奇怪,忙展開紙一看,上面只寫了三個字:武攸宜。
  武攸宜乃太平公主丈夫武攸暨的隔房兄弟,現為左羽林大將軍,手中握有兵權。
  一看這三個字,太平公主一切都明白了;再看那宗云躲躲閃閃緊緊張張的行動,知道事情的緊迫和嚴重。她把薛崇簡、武崇行兄弟叫到身邊,低聲交待幾句後,要他們分頭去宋璟和武三思府上,當面把消息告訴他們,還一再叮嚀道:
  “記住,無論如何要見到他們,當面說。越快越好!”
  兄弟二人領命後,上馬飛奔而去。
  太平公主帶著兩個女兒和幾個侍女,穿過宮牆,快步朝迎仙宮走去。
  走進母皇寬大的臥室,見母皇平躺在床上,張昌宗斜坐在床沿,雙手緊緊握住母皇的手。見太平公主母女進來,也沒有放開的意思。他與太平公主互看了一眼,冷冷地,誰也沒有招呼誰。
  太平公主領著兩個女兒,給母皇跪下請安。
  “起來吧,快過來讓我看看。”武則天有氣無力地說。
  比前幾天,母皇更老了,又在病中,稀疏的白發散亂著。幸好她比較胖,臉上的皺紋還不顯多;但胖了,肉又松弛地往下掉,把臉型都拉變了。
  太平公主又偷看了看張昌宗,他把握著母皇的手抽出了一只,另一只卻被母皇死死抓住,抽不出。不過看來他也不想取出,好在太平公主面前炫耀一下女皇對他的寵愛。再看他那臉,一臉傲氣,頭微微點著,嘴角邊上掛了半絲笑意。太平公主見到,心想不好,張昌宗這個人,喜怒形于色,看他那得意洋洋的神情,一定心里藏著什麼喜事。難道母皇給他立了禪讓詔?難道他篡位圖謀有了進展?怎麼沒見到張易之,不是說到這邊來了嗎?不在此,又在何處?
  “你多大了?”武則天問薛美。
  “陛下,孫女兒已二十四歲了。”
  “你呢?”她又問武麗。
  “剛滿十五。”
  “真是花樣的年紀呀,想當年我十五歲,剛剛進宮不久,太宗皇上可喜歡我啦。他頭一次叫我侍寢的那情景,我還記得清清楚楚。他的氣力可大哩,又一臉的大胡子,紮得我呀,又癢又疼……”
  武則天沉迷在回憶里,嘮嘮叨叨不停地說,一只手,還緊緊抓住張昌宗。張昌宗卻沒有心思聽她嘮叨,但又不得不連連點頭表示在專注地聽,而他的目光,卻不停地在太平公主、薛美、武豔身上瞟來瞟去。他在比較這三個女人,真是一個模子壓出來的:那太平公主,年紀雖然大了,可胖乎乎白嫩嫩的,臉上並不見多少皺紋,真叫一胖遮百丑呀!何況她一點不丑。薛美,正如她的名字,美不勝收,雖說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一點不像,看那身段,哪像生過孩子的,簡直就是個水靈靈的大姑娘。那武麗,小巧玲瓏,嬌豔無比,像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我一旦登基,把她們都收進後宮,不,太平公主除外,年紀大是一回事,主要是她太厲害,留著後患無窮……怎麼,易之兄還沒有領兵來?
  “母皇陛下,女兒今天路上吹了風,頭有些昏,我先去休息一下,等會再來陪您。”
  “好,你去。不過不能走遠。我想看到你,多跟你講講話……”武則天有氣無力地說。
  “是,陛下,我過會兒就來。”
  太平公主帶上兩個女兒,出了母親的臥室。走出門了又忍不住回頭看看,母親還緊緊抓住張昌宗的手不放,而那張昌宗明明在向她冷笑。
  太平公主突然感到一股涼意。
  加快腳步,來到上官婉兒住的小院。她叫兩個女兒在門口看著,但見兩個哥哥,馬上領他們進來。
  按她的計劃,薛崇簡去通知宋璟,說二張與武攸宜勾結,正在行動,叫他馬上轉告張柬之,立即帶兵進宮;武崇行去通知武三思,先把武攸宜穩住,不行就拘禁起來。她計算著時間,張柬之的兵馬也該進宮了,怎麼還沒有來呢?她有些心神不定。
  “公主殿下,婉兒給您請安。”聽到婉兒的聲音,太平公主從沉思中醒來,隨她進了客廳。
  太平公主剛剛坐定,但見兩個女兒領著兩個兒子朝自己走來。她迫不及待地問。
  “怎麼樣?”
  “一切順利。”兩個兒子同時回答。
  在一旁的上官婉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想問又不便問。
  一小會兒後,腳步聲。刀劍碰撞聲傳了進來,上官婉兒有些驚奇,說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說著,她站起來准備出門去看,太平公主把她按在椅子上,說:
  “那場面你我最好都不去看。你坐下,給我擬個詔書。”
  此時,外面急慌慌跑進來一個人,剛進院子,就被薛崇簡、武崇行扭住。太平公主見了,原來是他,真叫做不是冤家不聚頭。喊一聲:
  “把他押進來!”
  原來是張昌宗,見了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雙膝跪下便拜,口里不住地喊:
  “公主救命,婉兒救命……”
  “下跪何人啦?”太平公主冷笑兩聲後看著他,故意拖長著聲音問。
  “罪臣張昌宗,請公主饒命,看在我們以前的……”
  “住嘴!剛才,你不是在向我冷笑嗎?”
  “小人該死,請公主開恩……”
  “崇簡、崇行,快把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押到那邊去,交張丞相處置。”
  張昌宗被拖出大門時,還不斷喊“公主救命!”
  “別管他,我們來做更要緊的事,婉兒,快擬詔書。”
  太平公主話說得很平靜,可是心思卻一點平靜不下來。她可以想象到不遠處的迎仙宮里這時在上演一出什麼樣的戲:一代女皇被迫讓位下野,她的兩個情人同時被殺。她很想去看看那場面,可又怕去。她怕見到母親那憤怒的、哀怨的、悔恨的目光。她要是知道我參與了推翻她的活動,她會怎樣想呢?她為了登上皇位,是毒辣了些,可對我,從來是慈愛的。她還想過要我去繼承她的帝位,可我卻叫人擬詔書要她退位……
  上官婉兒不愧是擬詔書的能手,廢呀立,立呀廢,勸退呀,勸進呀,那一套她熟悉得很,不到半個時辰,太平公主要她擬的詔書就寫成了。這時,外面的鬧聲漸漸平息,只見宮中老太監牛光保急急忙忙跑過來說:“公主殿下,陛下宣您去,她老人家要見您。”
  太平公主立即起身,隨牛光保走進迎仙宮。在宮門一側,擺著兩具無頭尸,旁邊樹上掛著兩顆人頭。一看便知,那便是張氏兄弟。
  走進母皇寢宮,見有許多士兵把寢宮包圍著。太平公主來了,都退身讓路。再走進臥室,里面圍滿了人,丞相張柬之,崔玄諱,禦史中丞宋璟,司刑少卿恒彥范、禁衛軍首領李多祚、右羽林將軍楊元琰、駙馬都尉王同皎,還有太子李顯等等,都在,他們團團圍住那張床,床上平臥著微微閉著眼的聖神皇帝武則天。
  見太平公主進來,武則天坐了起來,一把抓過她的手,說道:
  “你看看,他們、他們、他們殺了張易之、張昌宗,還要我讓位。你看他們當中誰不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可一個個都背叛了我。更有這個太子李顯,我剛從外地把他接回來,立他為太子,他就等不及了,領頭叛亂。太平,我的乖女兒,從小我就那麼愛你,那麼疼你,你就是我心頭的一塊肉,你,你該不會跟他們一起謀反吧?你說,你說……”
  周圍的人都很尷尬,有的甚至感到羞愧。
  太平公主也有這種感覺,但她深深地藏在心里。她輕輕地從母皇手中把手抽出來,伸進懷里,摸出那張詔書,平平靜靜地說:
  “母皇陛下,這是剛剛擬好的傳位詔書,您老年事已高,把皇位傳給太子顯,改周為唐,這是順應天下的大好事。陛下,我想您一定會首肯的……”
  “什麼?”武則天大叫一聲,立刻倒了下去。
  “媽——”太平公主忍不住一頭紮進武則天懷里。
  武則天愛改年號,這一年又改為“神龍”,是龍不算,還是神龍,照說該大吉大利了,可是才用一、兩個月,這“龍”就被趕出龍廷,神光褪盡,六神無主地癱倒在上陽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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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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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9:09: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太皇太公主千歲!千千歲!


  
  因參與打倒母皇的“神龍革命”有功,太平公主被加封為鎮國太平公主,她的幾個兒子都封王。人們對她高呼“千歲!”而她,只冷冷一笑。

  武則天聖神大皇帝下野,太子李顯即位,為中宗。然後下詔收捕張氏兄弟黨羽和宗室,殺頭的殺頭,沒殺頭的流放邊疆;再然後,根據貢獻大小,論功行賞:皇弟相王李旦,加號安國相王。皇妹太平公主,加號鎮國太平公主。張柬之等五大功臣,加官晉爵。其他有功人員,都各有升賞。就連武則天,也因讓位有功,封為則天大聖皇帝。把她請回上陽宮,派專人保衛,好讓她安靜休養,頤養天年。中宗皇上、相王李旦、太平公主,定期輪流去請安。她的日子過得從來沒有這麼清閑,只因為沒有臣僚的朝拜,沒有二張的陪伴,也感到從未有過的暗淡和枯索。
  最得意的當然是中宗皇帝李顯。回想二十年前,一句話丟掉了皇位,被幽禁在外。還算命大,熬到現在,居然又坐了龍椅,真如做夢一般。坐上龍椅後,再立韋氏為皇後,她要中宗封已故的父親韋玄貞為王,中宗滿口應承,也不顧朝臣反對,封了他個上洛王。
  只有武三思,雖然對“神龍革命”有所貢獻,但因為他是武則天的侄兒,還議過他是否可當太子,對他不放心,什麼封賞也沒撈著。他心中感到很不平衡。
  他首先想到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因立新朝有功,被加封為鎮國太平公主不說,四個兒子都被封為異姓王,掌握著朝廷大權,凡軍國大事,她都參與裁定。中宗對她恭維畢至。朝中大臣有事奏報,中宗都說,你請示過太平公主沒有?太平公主府車馬如云,達官貴人進進出出,比朝堂還熱鬧。
  她覺得從來沒有過的舒心,哪怕是以前的“監國”,也沒有現在痛快。監國那陣,上有母皇管著,下有狄仁傑等一批大臣牽著,手腳被捆得緊緊的;而如今,中宗皇上把一大半權力交給自己,威風凜凜,惟我獨尊。權力的欲望滿足了,惟一感到不足的是身邊少一個稱心的男人。府中雖有不少孌童,卻不中用,寂寞時聊可充數,然沒有一個中意的。
  她首先想到的是武三思。雖然相貌一般,可對付女人的手段非同一般。她曾把他與張昌宗做過比較,張昌宗太女人化了,他溫存,卻屬于女人那種和風細雨、柔情似水的溫存,缺乏力度;她要的是大幅度、大力度的愛。只有他,才算是真正的男人,而跟他,才感到自己是個真正的女人。
  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想到武三思,門上就報說“武大人到!”
  太平公主無比高興地把他接入內廳,兩人久未見面,喜笑顏開,知心話說個不休。
  “三思,這一陣是不是又有什麼豔遇?竟忘了過府來敘敘。”太平公主先對他開個玩笑。
  “公主殿下不要拿下官取笑了,我倒是想,自今上登基以來,公主倍受重用,比當年監國還顯耀,有的是人侍候,怕早就把武三思給忘了。”
  太平公主聽了心里好笑。恰巧堂前掛了一籠小鳥叫得正歡,她便指著那鳥籠問武三思:
  “那鳥兒叫得好聽嗎?”
  武三思覺得奇怪,這太平公主怎麼把話題又扯到鳥兒上去了?她既然問了,就只得回答:
  “叫得太好聽了。”
  “你能認出哪只是雌,哪只是雄嗎?”
  今天她怎麼啦?話越扯越遠。但他還是站起來,走近鳥籠細看,兩只鳥一模一樣,難分雌雄,只是有只頭上多絡黃毛的,不住地圍住另一只跳來跳去,唱得更歡。他便斷定出雌雄了,說道:
  “我看那只頭上有絡黃毛的是雄鳥。”
  “因為它頭上有絡黃毛嗎?”太平公主問。
  “不是。是因為它老是圍著那只跳來跳去地叫。”
  太平公主嫣然一笑說:“好了,余下的話,我就不說了。”
  這時,武三思才陡然明白太平公主問話的用意,也不顧白天晚上,猛地撲向太平公主,用力把她抱起,轉了一圈,看看客廳,除了椅子、茶幾,再無可放的地方。在他懷里的太平公主嗔聲道:“看把你急的,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書房就在你身後,一腳踢開門就是……”
  太平公主為了淫樂的方便,府內遍設書房,房內,除了書案書架外,床椅桌凳一應家具齊。床上鋪的波斯毯,放的香羅被,掛的羅蚊帳,擺的銷魂枕。屋里彌漫著迷人的香氣。
  武三思把房門踢開進屋後,腳一勾,又把門反踢上。接著,便是一片歡笑和喘息。
  二人盡興方休。整衣時,太平公主問道:
  “這麼久沒來,你今日來定有什麼事情求我。”
  武三思也不隱瞞,便把“神龍革命”時他如何遵照公主吩咐,穩住武攸宜,又如何冒險給太子李顯通消息等經過,陳述一遍。望公主勿忘他的功勞。
  太平公主聽了,安慰道:
  “大概是皇兄貴人多忘事,把你的封賞給忘了。此事你就交給我,過幾日你來,定有佳音相告。”
  武三思聽了,滿意而去。
  其實,關于武三思的封賞,早已議過,因為他是武氏親族,武則天退位後,大臣們怕武氏勢力再起,都反對對他的封賞。今天他上門求,太平公主如果有意為他力爭,也是不難辦到的。但她沒有這樣做。以後,武三思一連幾次登門,二人歡愉一番後,問及此事,太平公主不是說沒有機會,就是說還有個要緊位置沒騰出來,叫他再等幾日。轉眼,一、兩個月過去了,武三思便起了疑心。
  太平公主當然有她的打算,她覺得現在朝堂上,除了皇上就是她,權力已達極頂;而在情欲上她卻是個空白,沒有一個如意郎君陪伴,這空虛的“權”有何用?然而要有如意的男人又非得有“權”不可。比如她很滿意的武三思,他能隔三差五地來,就因為她有幫他升官的權,一旦他升大了,他還會經常來嗎?張昌宗就是個例子,當初是我推他上去的,後來呢,反目成仇。因此,她對武三思采取拖延戰術。讓他來不斷地求我吧,什麼時候我覺得可以了,再說……這大概就叫做玩之于股掌吧?這個玩法還很有意思。
  武三思可不是任人玩弄的人,當他意識到太平公主在有意延宕時,他又另辟了條路。
  這其實是條老路。
  今晚皇宮的一所院落里張燈結彩,從清早開始就有樂隊在演奏歡快喜慶的音樂。門窗上、大廳里,貼著耀眼的紅喜字。一頂八人抬的大花轎,在一對紅綠燈的指引下不斷地在宮里兜圈子,抬進那座張燈結彩的大院里去了。
  原來今天中宗皇上結婚。
  其實,皇上結婚,除了正式的原配皇後和納皇妃外,都是很隨便的。後宮佳麗三千,看上哪個就跟哪個結婚。而今皇上有了韋氏皇後,也早就有了不少正式接進宮的皇妃,怎麼又在辦喜事呢?而且接來的轎子不出宮門,就在宮里就把新娘抬過來了,這豈不有些怪嗎?說穿了一點不怪,因為今天皇上接的是從小在宮中長大的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今天坐在花轎里,在吹吹打打的樂聲中被抬著在宮中轉游時,她全然沒有當新娘的那種喜悅心情。照說她應該笑,因為嫁給了皇上,可她笑不出來;那她該哭?三十多了總算有了歸宿有了名分,也算是件好事,為什麼要哭?她是個詩人,但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兒來形容自己這時的心情。最後她選擇了“沒有勁。”
  也真太沒勁,沒想到自己的終身竟落在他身上。她甯願給武三思做第十房、第二十房妾,也不願嫁給他。可有什麼辦法,他是皇上,是個昏昏庸庸中氣不足的皇上。年紀大倒沒什麼,就沒點男人味,哪像張昌宗那樣溫柔?哪像武三思那樣勇猛。簡直就是團破棉絮。盡管皇上冊封她為婕妤,還封她母親鄭氏為沛國夫人,那又頂什麼用?然而她只有順從。
  可是中宗皇上對她一點也不計較,盡管新婚之夜他就發覺她不是處女,也無所謂,就算她與先父高宗,也沒關系,母皇不是先祖父太宗的才人嗎?他覺得追究起來大家都沒意思,裝著不知道,豈不省心?
  就憑這,婉兒就看他不起,盡管他是皇上。
  婉兒思念著武三思。瞅著中宗去別處歇息的機會,她與武三思常常相聚。要是多幾日沒見到,她便不知道這日子怎麼過。好在他們做得機密,中宗又大嗤嗤的像個大傻瓜,故未露出破綻。但韋氏是個機靈鬼,宮中又布滿她的耳目,久了能瞞過她?最好的辦法是把她拉下水。婉兒在宮中多年,什麼計謀什麼手段沒見過,便投其所好地選用了一個。
  韋氏所好是什麼?作為女人,作為共同一個男人的女人,婉兒最清楚。
  她先討好韋氏,把她哄得團團轉轉,已經達到見面不叫皇後,只准叫姐姐的程度。姊妹間當然無話不說。女人,又是同一個男人的女人,說的最多的當然是自己的男人。
  “妹子,你對我說實話,你覺得皇上的滋味如何?”
  “姐,我對你實說。聽人說也好,在書上看到的也好,都說那事怎麼怎麼美,怎麼我跟皇上就嘗不出那種滋味呢?不知道姐是什麼滋味?”
  “什麼滋味?就像家鄉荒年吃的厚皮梨,不吃吧,餓;吃吧,沒味道。”
  聽韋氏的話,也不是個安分的女人。婉兒膽子便大了。她說:
  “姐跟皇上同患難二十年,現應共享安樂,可是他複位後,今天選妃子,明天收嬪女,誰也不敢說半個不字,皇上可以行樂,姐就不可以嗎?”
  “好呀,妹子,你叫姐去偷野男人呀?”
  “姐姐此言差矣,想則天大聖皇帝,一生男寵無數,都八十多了,還天天晚上摟著三十幾的張昌宗睡呢!”
  這麼久了,婉兒嘴里都沒念過這個人,怎麼今天嘴一滑就出來了,臉上頓時冒出兩朵紅云。
  韋氏一聽張昌宗,便想到婉兒額上的那個傷疤,問道:
  “聽說你額上那傷疤是因為張昌宗?”
  觸動了她的傷疤,她有點傷心地點點頭。
  韋氏把她挽到身邊,輕輕抹開她額上的那絡頭發,摸著那像朵梅花的傷疤,同情且又深情地說:
  “值得。是我麼,紮個窟窿都不後悔。”
  “姐,如此說來你不怕嘍?”
  “妹子,你給我找個如意的,我重謝你。”
  “好,今晚就來。”
  “真的?”
  “哄你我是小狗。”
  當晚,趁中宗另宿他處,婉兒把武三思引見給了韋氏。
  第二天,當婉兒問她的滋味時,她說:
  “我這才算做了一夜真正的女人。”
  從此,武三思常常深夜入宮,讓婉兒和韋氏做真正的女人。
  在韋氏和婉兒的雙股枕頭風的夾擊之下,中宗皇上任武三思為司空,已是相當于宰相的高位了。
  接著,韋氏又躥掇中宗,把女兒安樂公主嫁給武三思的兒子武崇訓。兩家成了親家,武三思出入皇宮更為方便了。宮中都知道他與韋氏與婉兒的關系,就瞞著皇上一個人。
  起初,武三思一連好久沒登門,太平公主也不覺得太奇怪,男人都是這個德性,總是又纏上誰了。後來聽說他在宮中與婉兒幽會,雖有些吃醋,也還情有可原,他們到底也算老交情了。可是後來中宗不顧大臣們反對,硬要任命武三思為司空,太平公主這才發覺問題不那麼簡單,單單是婉兒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能耐。很自然,她想到韋氏。而當武三思之子要娶安樂公主為妻的消息傳開後,太平公主把一切看清楚了。及至中宗允許在他的座旁掛上一塊紫紗,後面安一張椅子,讓韋氏皇後與他一起聽政時,太平公主才覺得大事不妙,難道那段戲要重演?
  事實上,一切都在重演。
  當初,高宗還是太子時,武則天冒險順從他,給他以歡樂;而中宗在流放時,韋氏給他以安慰,他才活了下來。雖然情況有些區別,但女人的付出都是一樣。既有付出,當然就有討還。
  認真說,韋氏的付出要多得多。中宗是個膽小懦弱的人,許多事都靠韋氏給他撐腰。那時在流放地,每聽說宮廷派人來,都以為是要殺他了,恐懼得要自殺。幸好韋氏勸道:“是禍是福,聽天由命,何必這般惶恐?”他這才沒有去尋短見。中宗非常感激韋氏,對她說:“將來如果我重登皇位,天下一半屬于你。”
  現在,她要向中宗要那一半江山了。中宗一諾千金,讓她參與政事。在他看來,不就旁邊多擺把椅子嗎。
  朝廷大臣們震驚了,這不是第二個武則天嗎?
  張柬之、桓彥范、崔玄諱等輔助中宗登基的老臣紛紛上書:“牝雞司晨,有害無利。”並提出削韋氏權柄,以安內外的建議。這時的中宗已完全為韋氏、婉兒、武三思所左右,先給那些提意見的大臣們封個空頭銜的王位,打發他們到外地去做官。然後,一個個安了罪名賜死。
  朝廷的權力中心朝韋氏方面轉移;而且,又有聰明人說她有天子之命了,她自己也在野心勃勃地盤算著,什麼時候把中宗擠下皇位。
  無獨有偶,中宗與韋氏有一女安樂公主,以母後無子為借口,鬧著要立她為皇太女,還公開說祖母武則天可以當天子,我這個天子之女就不能當太子嗎?中宗覺得女兒言之有理,竟有允許的意思。
  太平公主見她母女如此明目張膽,朝中竟也沒有多少人反對。大概這些年人們已習慣了女人統治,沒有女人管著還過不得。如果這樣,我比她母女哪些不如?為什麼這現成的皇位要讓她們白白揀去?
  她後悔錯過了好多次機會,比如“監國”那陣,又比如“神龍革命”剛成功那陣,大權在握,拿出母皇的手段,說不定早就君臨天下了。可是現在也不遲,中宗皇上是個糊塗蟲,很容易對付:相王李旦是個逍遙派,與世無爭。除了他們,我是嫡傳,只待積蓄力量,等待時機,到時候,振臂一呼,誰不響應?
  太平公主決定行動了。
  她采取的第一步是去上陽宮給則天大聖皇帝請安。
  太平公主的玉輦在上陽宮門外停下。在女兒們的攙扶下,太平公主一行緩步朝母親的寢殿走去。這中間要經過一個長廊,長廊的兩旁種的四季花卉,邊走邊看。隔遠還有個小亭,里面石桌石凳,供走累了休息。每走到一個亭子,太平公主都要坐坐,她不是累,而是觸景生情,坐在石凳上向女兒們講她的童年,因為她的童年很多時光是在這里度過的。講得津津有味,聽得哈哈大笑。
  “娘,原來您小時候跟我們一樣調皮呀?”女兒們問。
  “比你們更調皮。”
  一路說說笑笑。兩旁鋤草修枝掃地的太監見公主過來,都跪下高呼:
  “給皇太公主請安,皇太公主千歲!千千歲!”
  這些,她已聽膩了,毫不在意。她沉醉在童年的美好回憶里。
  陡然,眼前一亮,一個與眾不同的身影,他跪著,兩手高高抬起,手里捧著那塊手形的板子。
  一陣驚恐,一陣惶惑。他還在?算來,已有二十幾年沒看見過他了。雖然他勾著頭,看不清他的臉,但他那平坦實在的背,他那粗壯有力的胳膊,他那大而細滑的手……她都沒忘記。
  走近了,已經走到他面前了。
  “娘,這太監呈上來的是什麼東西?”女兒們好奇地問。
  太平公主沒有回答,只是從那太監手上取過那手形板子,翻來覆去瞧了瞧,然後舉著它,朝那太監頭上輕輕敲了幾下,放下便走了。幾個女兒覺得很好玩,也學母親那樣,每個人都拿起那板子向那太監頭上敲幾下。一陣篤篤的響聲伴著一串串笑聲在長廊中驟起,又漸漸消散在四周的樹叢
  從敲那太監的頭直到走進母親的臥室,這長長一段路太平公主不知道是怎麼走過來的,她也說不出心頭是個什麼味道,羞怯,慚愧,悔恨,懷念,厭惡……好像樣樣都有一點。
  “還我張昌宗!”剛進門,武則天就認出來的是太平公主。沒等她問安,便怒氣沖沖地向她呐喊。
  太平公主帶著女兒們給則天大聖皇帝請安之後,支女兒們走開,她要單獨跟母親談談。
  “還我張昌宗!”武則天重複著。
  要是以往,太平公主就把話給岔開了。而今天,她卻接下去問道:
  “母皇,像張昌宗那種小人,您怎麼對他那麼難忘?”
  “一個女人當皇帝,沒有幾個心腹男人行嗎?你看,滿朝文武,哪個不是想從我身上得到好處?可是他們一旦發現在我身上得不到新的好處時,就背叛我;但是張昌宗、張易之,他們陪我多年,把整個少年風流都給了我這個老太婆,直到最後,他們也沒有背叛。人們都說他們給了我情欲享受,還有什麼房中術,采補術之類,這不假,我喜歡;不過我更看重的是他們對我的忠誠……”
  太平公主十分佩服母親的頭腦清醒,她需要母親在清醒時對她多說些話。
  “可是母皇,你究竟沒有保護住他們……”太平公主又出了個挑逗性的題目。
  要是平日,她在皇位上時,絕不會接著這個話茬說下去的。可現在,人更老了,話更多了,加之在這冷清的宮里,說話的人很少。有了女兒太平公主在,話匣子一打開便收不住,什麼都想說。
  “現在想來,朕最大的失策是不該廢唐興周。一個女人能當皇帝已經不易,還要另立新朝,豈不樹下更多敵人。要是我不改國號為周,還是用唐朝名號,說不定現在我還在那龍椅上坐著哩,誰想動也動不了……”
  聽了這話,太平公主不光是佩服母親的清醒了,她更佩服她的政治意識。而這對她很重要,她正在想將來改個什麼朝代的主意頓時打消了。
  “太平,你過來,靠近我。你看你額廣頤寬,長得多像我;你的聰明,也像我,但我希望你的野心不要像我。人無欲則退,欲過則危。李斯顯赫一時,後來斬于市曹時方歎做個販夫走卒而不得。為娘較李斯,又不知顯赫多少,而今雖沒有落得他那樣下場,但宮牆內外有禦林軍把守,我出不去,別人進不來。白天孤獨而坐,夜晚擁衾而眠,找個講話的人都沒有。要是一般百姓家,像我這把年紀,兒孫繞膝,天倫之樂,成天奶奶婆婆叫個不停,那該有多熱和、多風光……”
  知足常樂,這是年老人常勸下輩人的話,太平公主聽了不以為然。您老人家六十六歲還登基,現在八十多了還留戀那寶座,我才四十多歲,風華正茂的年紀,不干番驚天地的事來,不把人生吃得更透,嚼得更香,不在自來人生一遭嗎?不有負于您老人家生養疼愛我一場嗎?這些,當然都是太平公主心里話,沒敢講出來。
  看看天色不早,太平公主准備告辭,便問道:“母皇,你還差什麼嗎?”
  聽口氣女兒要走,武則天有些難受。她沒有回答,只搖搖頭。
  太平公主看她臥室四壁空空,連一幅畫都沒有掛,就問道:
  “下次我來,給您帶幅吳道子畫的彌勒佛像,掛在這牆上好嗎?”
  一提起神像,武則天又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我成也在它,敗也在它……”
  “怎麼說?”太平公主感到奇怪,急著問。
  “你聽我說。”武則天揮揮手,示意不要打斷她,“過去我信神、佛、道,什麼都信。我一信,大家都信,說我是什麼菩薩轉世,我也真的相信自己是什麼神仙下凡了,鬧了不少笑話。後來我才悟出,這神,只能讓人家信,你自己千萬不能信。古話說:國將興,聽于人;國將亡,聽于神。此話千真萬確。所以現在,我什麼都不信了,就讓那牆空著吧……”
  當太平公主帶著女兒告別母親時,她覺得實在不虛此行。以往幾次那種敷衍塞責例行公事的感覺一點也沒有。
  除了太平公主,一心想去坐中宗那張龍椅,而且比她更有資格的是太子重俊。他是中宗的親兒子,但非韋氏所生,所以在宮中倍受冷落。他怪他父親太懦弱無能,對宮中一派烏煙瘴氣熟視無睹,常有不滿情緒流露出來。韋氏、安樂公主、武三思、上官婉兒,都把他當作眼中釘。
  太子重俊眼看他們抱成一團,把個官廷搞得穢氣沖天,心中好不難受。
  那韋氏皇後與武三思勾勾扯扯,竟毫不避人,中宗視而不見。兩個人擲骰子眉來眼去動手動腳,中宗還幫他們點籌碼;韋氏與光祿卿楊均、中書令宗楚客,甚至與一個叫慧苑的和尚都明來暗去,發生了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鬧出許多花里胡哨的桃色新聞,宮廷上下傳遍了,中宗卻不知。不過據宮里人說,中宗每次去韋氏住處,老遠就咳嗽,讓該回避的人回避,免得碰上了尷尬。還有那個安樂公主,也是個不安分的主兒.與才從番邦回來的小叔子武延秀打得火熱,氣得夫君武崇訓要自殺。
  貪得無厭地搜刮民財也是他們的特長,其中賣官的收入最為可觀,一個五品官要一千兩銀子,按品論價,公開拍賣,一時間衙門人滿為患。十羊九牧,官多民少。老百姓把這種不經過考試用錢買來的官稱“斜封官”。他們還利用“老母節”把全國成千上萬“斜封官”召集到京城,由皇上親自頒發任命書。以示鄭重。“斜封官”們一睹龍顏後手捧任命書叩頭謝恩。賣官封爵成了批量成交的無本買賣。武三思等則乘機廣攬心腹,培植親信,一批奸佞之徒如楊再思、周利用、宗楚客、紀處納、宋之問等等都成了他的羽翼和爪牙。
  可歎的是中宗皇上對他們言聽計從,有求必應。愛女安樂公主要修定昆池,張口就要上千畝土地,皇上立批同意,害得百戶農民流離失所……
  “姑媽,還是請你出面去勸勸父皇吧!”太子重俊向太平公主哭訴著,懇求著。
  “好侄兒,你一片苦心我知道,我去勸告皇兄陛下就是了。”
  太平公主嘴里這樣講,心里卻是另外的想法。她始終相信自己打倒自己的這個理。她幸災樂禍地作壁上觀。
  她也覺得作為皇妹,作壁上觀心眼未免太壞。但有什麼辦法,他已經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誰去救他誰倒黴,哪怕我是他的皇妹。
  不久前才發生過兩件事:
  韋月將,一介書生,向皇上寫信列舉武三思種種罪行,請皇上查辦治罪。皇上交禦史台法辦,禦筆批的是將韋月將立即斬首。衙史中承宋璟道:“外人對武三思也有議論,說他私通中宮,陛下應查究才對,不應濫殺無辜。”皇上不許,這宋璟的倔脾氣上來了,竟當面抗議道:“要殺,先殺我!”皇上也是欺軟怕硬,犟不過他,改判韋月將一百杖刑,流放嶺南。但半道上就被武三思派人殺了。
  王同皎,還是為中宗登基,出過大力的駙馬都尉,因背後議論了幾句武三思與韋後私通的事,被無恥文人宋之問、宋之遜弟兄告了密,中宗皇上交“兩腳狐”楊再思查辦,嚴刑逼供,株連親朋,最後殺了一批。而宋之問等卻借此平步青云,當了朝散大夫。
  韋月將、王同皎,他們只不過出于義憤,可是太平公主卻還不止于此。那韋氏奪去了她的權勢,奪去了她的情人,而且把手伸得長長的要奪取李唐江山,想把本應屬于她的皇位搶走,她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但她容忍了,不僅容忍,還要退讓,還要為他們捧場,讓他們把路走到盡頭。
  可憐的是中宗皇兄,被韋氏、婉兒、武三思等玩于股掌還不知,還自鳴得意,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他是勸不住的,病入膏肓,無藥可醫。就像一個要跳崖的人,你去拉他,說不定他先把你反搡下去。自作多情,反受其害,何苦!
  那就讓他自己毀掉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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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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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9:09: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盛唐濁流流不盡


  
  後世史家論史,有“唐烏龜”之說,言唐朝宮廷淫亂成風,汙穢不堪。太平公主添上了濃豔的一筆。

  東城清化坊有一處清幽寬敞的府第,從正門看去,說不上豪華別致,只是門上有塊寫著“詩禮傳家”的大匾特別引人注目,每個字都是用金箔貼成的,閃閃發亮,耀眼奪目。如果仔細看落款,會使每個人都大吃一驚,進而對這府第的主人肅然起敬。因為那是前朝太宗皇帝李世民的親筆,寫明是賜給中書令崔玄的。現在,這個府第的主人,崔玄的兒子崔挹,是當朝禮部侍郎。崔挹有三個兒子,長子崔湜、次子崔液進士及第後,一個任吏部員外郎,一個任戶部侍郎,只有第三子崔滌年方十六,也才華出眾,尚未應考。崔挹及其子崔湜、崔液,一家三侍郎,這是稀有的,稱為京城一絕。
  然而,崔家不僅因在官場上地位突出被人稱道,還有一點被人稱道的是,一家三兄弟個個風流倜儻,美貌絕倫,大半個京城為之傾倒。
  太平公主對崔氏公子早有所聞,只是尚未找到機會見面。
  有一次,她去兄長相王李旦府上赴宴,席間,離席淨手去後花廳。正走著,忽被迎面慌慌張張跑過來的年輕女子撞個滿懷。太平公主正要發作,只見那女子身後跟著走出來相王三子臨淄王李隆基,見了姑媽,一臉笑容地說:
  “姑媽請息怒。”說了,轉身對那女子道,“快過來見過太皇太公主殿下。”
  那女子聽說是太平公主,慌忙上前跪下說:
  “賤妾不小心冒犯公主殿下,乞求恕罪。”
  太平公主聽了這銀鈴般的聲音,再低頭一看她的面容,心頭一顫。這世界上竟有這般姣美的女子。只見她身段豐滿勻稱,線條優美動人,臉色微紅,雙目含羞,低頭跪在那里,煞是可憐,忙伸手相扶問道:
  “好一個美人兒,這是哪家寶眷?”
  那女子還未答話,李隆基就說:
  “她是吏部員外郎崔湜的夫人唐氏。”
  “啊,原來是早已聞名的才貌雙全的崔湜夫人,真是天作一對,地造一雙。怎麼,你們早就認識了?”太平公主最後這句話把那崔夫人的臉問得更紅了。李隆基在一旁也不自在,解釋說:
  “早就認識,今日偶然碰見。”
  那太平公主乃情場老手,一看便知兩人剛才干什麼去了,立刻又觸發她一個念頭,便問道:
  “夫人既然在這里,想必夫君也在相王府吧?”
  “啟奏公主殿下,妾夫因公干外出未歸,未能前來。”
  “啊,”太平公主不免有些失望,轉而接著說,“待他公干回來後,請你們夫婦到我那邊坐坐。我還要向崔相公請教學問呢。”
  崔夫人忙回答:“崔湜學識淺陋,還望公主殿下教誨提攜,待他回來,定到府上給公主殿下請安。”
  李隆基則說:“姑媽要召見崔湜,待他回京後我立刻帶他來。”
  “那好。”太平公主說。
  “公主殿下,賤妾告退,改日給公主請安。”崔湜夫人說罷,屈膝行禮而退。
  “姑媽,我那邊還有幾個朋友要陪,侄兒也告退了。”李隆基向太平公主行禮後准備走。
  “慢著。”太平公主故作認真地說:“你干得好事,趁人家夫君不在,勾引人家娘子,成何體統?”
  “姑媽誤會了,剛才,我是碰巧遇上的。”
  “還嘴硬,看你,帽子戴正了沒有?臉上胭脂擦乾淨了沒有?能把我哄過去了?”
  李隆基一摸,帽子果然沒戴正。臉上,他看不見,只有取出手絹在臉上亂擦。
  “鼻子左邊,使勁……”太平公主忍不住笑著說:“怎麼樣,人贓俱獲吧?”
  李隆基趕快一揖到地,連連賠罪,說道:
  “望姑媽大人恕罪……”
  “念你初犯,暫不追究,下次要是再碰到我手上,定將你送官治究,判你個誘騙良家婦女的罪名。”公主說罷,掩口而笑。
  李隆基也掩口笑道。
  “姑媽大人寬宏大量,小侄再次謝過。這該放我走了吧?”
  “走吧。”說了,太平公主又補上一句,“莫忘了帶崔湜來見我。”
  “是,姑媽,此事包在小侄身上。”
  中宗皇上之弟相王李旦,共生有五子:長子成器,曾立過太子,後改封為壽春王;次子成義,封衡陽王;四子隆范,封歧王;五子隆業,封彭城王。李隆基系三子,官為右衛郎將,封臨淄王,曾出任外地,回來後,便住在新修的臨淄王府里斗雞走馬,縱情聲色。但這只是他用來迷惑別人的韜晦之計。
  自韋氏與武三思相互勾結,狼狽為奸,朝綱敗壞,國事日亂。中宗昏庸,無所作為,眼看大唐江山又有傾覆的危險。李隆基胸懷大志,一心要重振唐室,再造輝煌。他利用在京城的機會,廣交四方朋友,團結有志之上,以圖發展。崔氏兄弟便是他回京後不久結識的好友。
  一個寒冬之夜,漫天大雪下個不停。在崔府的小客廳里,紅紅地架著兩盆大火,把飲酒劃拳猜謎賦詩的臨淄王李隆基和崔氏兄弟四人的臉烤得通紅。看來,大家都已有五七分醉意了,但奴婢們還在不斷地上菜斟酒。
  上首,坐的是臨淄王李隆基,他二十五六年紀,身材魁偉,臉方口闊,濃眉大眼,閃爍有神。只是因為多喝了些酒,眼神有些迷蒙,說話也不免有失分寸。他說:
  “今日承諸位兄弟盛情相邀,開懷暢飲,實乃人生一大樂事,只是美酒有了,尚缺美人,早聞崔湜兄夫人有傾國傾城之貌,稱天下第一美人,不知可否請出讓小弟一睹風采……”崔湜聽了,忙上前道:“殿下今晚光臨寒舍,實乃三生有幸。內人乃一普通女子,能為殿下敬一杯酒,也是她的福分。”說罷對待女說:“快去請夫人。”
  其實,夫人正在里屋門簾後窺看,聽一聲喚,便輕移碎步,走向席前,對臨淄王雙膝一屈,道一聲:
  “給殿下請安。”
  朦朧中的李隆斟見一絕色美女出現在眼前,不覺一驚,酒也醒了一大半。忙起身拱手相迎,諸她入座。崔夫人叫婢女送過一壺溫熱的酒,親自給李隆基斟上。李隆基借機對她細細打量。只見她雪白細嫩的皮膚,圓潤豐滿的臉頰,微笑時兩個小酒窩時隱時現,說話間一排整齊的玉齒閃閃發光;還有那雙靈巧的纖纖玉手,斟酒的動作如舞蹈般優美。酒還未飲,便有了幾分醉意。
  李隆基連飲三大杯,顯示了男子漢的豪壯之氣。
  再加上崔氏兄弟的熱情相勸,李隆基快要醉了。
  此時,崔液、崔滌因不勝酒力告辭,侍女丫環也都散去,只剩下崔湜夫婦相陪。最後,崔湜也向夫人使個眼色後暗自退去。席上,只剩下李隆基和崔夫人。見左右無人,便放肆起來。李隆基把一杯酒喝了一半,遞給崔夫人道:
  “你我今生有緣,如有意,請喝下這半杯。”
  崔夫人接過酒來,嫣然一笑,一飲而盡,酒杯一擲,便趁勢倒在李隆基懷中,嬌嬌滴滴地說:
  “早聞殿下大名,恨不能相見,今得相識,乃前世之造化。既蒙不棄,妾身今晚就交托給殿下了。”
  說罷,扶起醉暈暈的李隆基,翻開門簾,進了內室。
  今晚這一切,都是崔湜精心安排的。
  崔湜二十歲進士及第,在吏部員外郎任上已十來年,眼看一批同僚靠蠅營狗苟手段爬了上去,便發出許多懷才不遇的感慨。他認定在這亂世之時,靠真才實學勤懇踏實是很難發達的,便改弦更張,以張昌宗、楊再思、武三思等為榜樣,只要能升官發財,可以不顧廉恥,不講信義,不擇手段。因而不惜以自己的老婆施美人計,用以巴結臨淄王李隆基。
  自那個難忘的雪夜之後,李隆基成了崔府的常客。凡遇李隆基來,崔湜便借口回避,讓夫人專心接待,務使臨淄王高興而來,滿意而去;有時,但李隆基召喚,崔夫人立即動身,送上府去。你來我往、打得火熱。
  李隆基對崔湜把嬌妻讓給自己的目的十分清楚;但他此時手中無權,要報答他只有求助姑媽太平公主。他正在尋找一個恰當的時機。
  正在他尋找時機時,時機卻陡然降臨。
  “崔湜兄,恭喜恭喜。”李隆基這天對崔湜說。
  “喜從何來?”崔湜摸不著頭腦地問。
  “你附耳過來。”
  崔湜聽了,喜笑顏開地跟著李隆基去了一個地方。
  太平公主剛剛搬進她在興道坊的新府。她本不想搬,結婚時就在銅駝坊老房子里住,已這麼多年,那里留有許多美好的回憶。但可惱的是韋氏心腹、宰相宗楚客,有意將他的府第挨著她修,而且有一幢修得特別高,站在上面能把她家每個角落都看清楚。一氣之下她要中宗撥款給她新修府第。中宗對皇妹的要求立刻答應,馬上撥款。不到半年,新府便落成。較之舊府,新府更寬大,更豪華。特別是花園,小橋流水,奇石假山,曲徑通幽,精致絕倫;還有寬闊的池塘,茂密的樹叢,奇花異草,樣樣齊備。但因為心情不好,再美的景致,她都無心觀賞。
  這天,她換上短打衣裝,去後院草坪上舞劍。舞著舞著,心緒煩亂起來,便朝花叢樹木砍去,直砍得殘花飛舞,樹枝滿地。
  “公主殿下,您息怒,身子要緊……”其他侍女都不敢來勸,只有她的奶媽張夫人走過來,接過公主手上的劍,細聲勸慰著。
  “殿下,您不必計較那班小人,俗話說,多行不義必自斃……”
  奶媽張夫人知道公主氣的是武三思。這武三思自從與韋氏皇後勾搭上之後,再也不登公主府,就連這次慶祝新府落成,還給他發了請帖,他都借故不來。
  但張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最希望見到的崔湜也未來。李隆基明明說好要帶他來的,可到時候連李隆基的影子也未見到。難怪她生氣。
  按她的設想,武三思來了後,她就把崔湜介紹給他,讓他看看比他年輕得多的京城美男子也在她的麾下,也算給他點顏色看看。但兩個都沒來,她便把一腔怒火發到樹木花草上。
  “公主,我去叫才從江南來的那幾個小戲子來陪陪您,好嗎?”張夫人問。
  “不要。”
  府內這麼多年少美貌的孌童,怎麼就沒有一個她如意的。張夫人感到不可思議,為此她很焦急。
  正在這時,府內總監來報:
  “臨淄王和崔員外郎求見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聽了,一陣驚喜,忙說:
  “快把他們請到內廳,我立刻就來。”
  臉上的愁云一下悄敝了,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快活了。張夫人心頭的焦急隨之消失,不過她更感到不可思議了。
  太平公主重新洗漱收拾一番後,打扮得雍容華貴而又楚楚動人。雖然她年紀已四十有余,卻因善于保養和化妝,又經張易之傳授青春不老術,臉上沒有一絲皺紋,頭上沒有一根白發;皮膚潔白細嫩,面目姣好媚人。當崔湜頭一眼看到她時,怎麼也不相信她已是四十幾歲、七八個孩子的媽媽。只當是二十八九的少婦。行前的那種要去陪一個皺巴巴老女人的憂慮,已蕩然無存。
  “姑媽大人,侄兒給您請安。侄兒給您帶來一個客人,就是我以前多次提起的吏部員外郎崔湜。”李隆基笑嘻嘻地對太平公主說。
  “太皇大公主殿下,下官崔湜給您請安。”崔湜十分恭敬地向公主行禮。
  多日想見而不得見的美男子終于站在她的面前,本想責問李隆基的那番話早已忘記。她把他跟想象中的做了比較,身材、氣度、眉毛、眼神、臉……沒想到會比想象中的還好,簡直找不到一絲缺點。身段適中,線條勻稱。既有文人的懦雅,又有將軍的英武,眉宇間透露出勃勃生機,具有一種不可抗拒的男人魅力。特別是那張臉,每個部位都在最恰當的位置上,猶如一座精美的雕像……太平公主驚喜萬狀,心在激烈地跳動,呼吸也急促起來。半晌,她才想起該請客人坐。
  “快坐下,快坐下。”
  又急急吩咐看茶、上點心、准備設宴。
  “久聞崔員外郎才華橫溢,風流倜儻,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崔湜聽公主當面誇獎,不免臉紅,謙虛說:“謝公主殿下誇獎,小臣實在徒有虛名。”
  李隆基卻在一旁說:“崔兄你就不要過謙了。你寫的詩,公主早就拜讀過了。邊讀邊說好,贊不絕口。”
  “崔員外郎文思機敏,勝過曹植;品貌端美,超過潘安。這上天也太不公,竟把所有的優點都給與你了。”太平公主還不停地誇獎。
  “過獎過獎,不敢當不敢當。”崔湜受寵若驚,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太平公主又說:“今日崔員外郎到府,我還要問些經書的事,請不吝賜教。”
  “哪里哪里,小臣當聽公主殿下教誨。”
  李隆基見他倆你言我語,說得入港,自覺已是多余,便向公主一揖說:
  “啟稟姑媽,侄兒今日還有緊要的聚會,不能奉陪了。”說著又轉向崔湜道:“只有請崔兄代勞,多陪公主殿下敘話。夜宴時,亦請代我多敬殿下兩杯酒。”
  太平公主聽了,也不挽留;崔湜也不便說什麼,任李隆基告辭而去。
  走了多余的人,二人談話就更隨便了。
  太平公主見崔湜還是有些拘束,便說:
  “員外郎休要拘束,我雖是當朝太皇太公主,但從不以勢壓人,特別是對你們這些書生,一向隨和親切,當自己人看待,何況今天只有你我兩人,更不必拘禮,盡管隨便。”
  崔湜十分感動地說:“難得公主這般平易近人。下官能見公主玉顏,相對而坐,實在是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我看不如叫三生有緣。我慕名已久,幾次都錯過機會,今日相見,了卻夙願,豈不是三生有緣嗎?”
  對公主的話,崔湜心領神會,連連點頭稱是。
  說話問,酒宴已擺好,二人先後相對入席。
  太平公主召來一隊歌童舞女,伴以吹彈拉唱,輕歌曼舞,侑酒佐歡。無外乎先讓崔湜看看公主府的排場;半個時辰後,命他們退下。二人對飲對斟,細細談心。公主專揀那好吃的山珍海味,熊掌燕窩之類希罕菜肴,不斷朝崔湜碗里夾。又是相互碰杯,又是相互交杯,開懷痛飲,不覺酒至半酣,雙方都覺得難以自持。太平公主起身,作頭暈狀。崔湜怕她跌倒,忙去挽扶,被她趁勢攬入懷中,搖搖晃晃走進里屋。因為兩人都是情場老手,不用言語便心領神會,達到默契,在了無聲息中完成了各自的心願。
  事畢,二人重整衣冠,攜手入席。
  男女間無論地位、年齡、等級、權力以及財富相距多大,一旦發生了這種關系,一種親密無間的平等觀念便自然形成。相互說話、交往,也就免去了許多客套和繁文縟節。
  “崔郎,”太平公主立刻改變了稱呼,說話也隨便多了,“早聽說你是個風流仙子,一定遇到不少年輕美貌的女人,對我這樣比你年紀大的女子,你不會感到不快吧?”
  “公主,你說哪里話。這愛情是世上最難說清楚的。愛情愛情,情由愛生,愛因情濃。殿下比我長幾歲不假,但因為我內心里對殿下愛慕多年,而今一旦如願,其情韻遠非年輕女子可比。”崔湜雖然說的不完全是心里話,但因說得通情理,太平公主聽了自然高興,也說道:
  “此話不假,想那張昌宗,比母皇要小四十多歲,但他長期相伴,情濃意深,難舍難分,叫年輕男女都羨慕。”
  “其實,依小臣看,女子大些更好,既同樣有女人的韻味,又多一份如母親般的慈愛,豈不兩全其美。”崔湜淨揀太平公主喜歡聽的話說。
  “可是有人說張昌宗對母皇根本無愛情可言,完全是為了從她那里得到什麼好處。”
  “下官認為,這個說法也不錯。試問,一般人家嫁娶,誰不講求對方的家財和地位?找個男人再相當,窮得沒飯吃,那就不如找個有飯吃的,哪怕不相當也不在乎。這個理在男人身上也一樣。不知公主以為如何?”
  “看來你真稱得上是才思敏捷,說理透辟,能言善辯的奇才。可惜你這麼好的學識,怎麼這麼多年才是個員外郎?”
  崔湜一聽話入了正題,便說道:
  “古有伯樂相馬、伯牙聽琴的故事。下官多年來盡管兢兢業業,勤于王事,才能學識不弱于人,但卻未能遇到知音。但願今後能遇見像公主殿下這般耳聰目慧的上司。”
  太平公主一笑說:
  “這有何難?你說,你想當個什麼官?”
  “臣現為考功員外郎,如能補為員內,也就很好了。”
  太平公主大笑道:
  “原來你只有這點要求,也太低了。我馬上補你為吏部侍郎。以後,我還可以補你為尚書,乃至宰相。”
  崔湜知道公主說話的分量,立即雙膝跪下,彎腰拱手謝道:
  “謝太皇太公主骰下栽培,小臣沒齒不忘。”
  “不僅你,聽說你還有兩個弟弟,我都可以提拔重用他們,你叫他們只管來找我。”
  “那我先替我的兩個弟弟謝公主殿下。”
  崔湜一連在太平公主府上住了幾個晚上,樂不思家,兩人整日飲酒作樂,想著花樣玩,真是如膠似漆,難解難分。直到第五天,崔三公子崔滌前來尋找哥哥,他方與太平公主依依惜別。不過崔滌卻被留了下來。
  這崔滌年方十六,如玉琢的一般,太平公主見了,哪里舍得放走,一住又是四五天;等二兄崔液來找弟弟,才放他回去;不過崔液又被留了下來。
  較之崔滌,崔液更長于詩文,進士出身不說,文章、書畫堪稱一絕。太平公主從小也讀了不少詩書,寫字作畫也略知一、二,因此二人誦詩唱曲,作書繪畫,琴瑟和諧,意趣相投。又住了好幾天才回,也與他的兄弟一樣,帶著太平公主升官的許諾和整車的珍寶賞賜滿載而歸。
  在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里,太平公主連連把崔氏三兄弟弄到手,既滿足了情欲,又網羅了人才。半個多月前胸中莫名的煩躁與氣惱,通通消釋乾淨。她覺得這日子過得從來沒有過的滋潤。
  這日子過得最不滋潤的要算上官婉兒。
  嫁給中宗,她覺得好像嫁了床破棉絮,然而就是這破棉絮也難有相會的時候,今天這個宮,明天那個院,幾個月也難與他相聚一次。正處于如火如荼年齡又與不止一個男人往來過的上官婉兒,怎耐得住獨守空房的寂寞?她本來有個武三思,但為討好韋氏,他對她的光顧越來越少。她感到後悔,早知如此,又何必去牽那根線?而今覆水難收,武三思已被有權勢的韋氏全部占據,自己只有另起爐灶了。
  她突然想起控鶴府,雖然撤銷,但可以搞個類似的機構,把一些文人學士集中起來,吟詩作詞,寫字作畫。文人中的風流佳客最多,盡可以從中物色可意人兒。恰中宗、韋氏、安樂公主都愛附庸風雅,又愛熱鬧。投其所好,他們准保支持。她便向中宗建議戌立修文館,把那些能文會詩的公卿大臣、學士文人,定期集中,品茶喝酒,吟詩作賦,既可為朝廷歌功頌德,讓他們干些正事,又避免他們在下面妄議朝政。中宗覺得有理,便立即批准成立。每月初一、十五兩次例會,參加者要交詩作,評定等級後皇上頒獎。一時間報名參加的人多如牛毛,寫的詩成百上千。中宗、韋氏、安樂公主常由婉兒捉刀代筆,不斷有新作問世。都說上官婉兒出生時,其母夢見天神交付她一把秤,並說:“汝女將來文才冠天下,這把秤就交給你,要她稱天下士。”故而,皇上命婉兒詳定等級,中宗、韋氏、安樂公主的詩每次都能奪冠,群臣紛紛稱賀,說他們乃天下第一流的詩人,甚至超過屈原和三曹。這樣一來,他們的積極性更加高漲,修文館的評詩活動搞得熱火朝天。
  還有一個每次都能評為一等獎的人是崔湜,這時他已升任為兵部侍郎。他的詩本也不錯,但更主要的是他的羨貌打動了上官婉兒的芳心。幾次一等評下來,二人成了知交,常借研究詩藝在修文館相聚,由研究作詩技巧逐漸變為研究其它方面技巧。郎貌女才,風流天成,二人的桃色新聞如一場漫天大雪灑遍了京城。
  好哇婉兒,你這個賤人,看來是跟我作對定了:我的張昌宗,你偷;我的武三思,你偷;我的崔湜,你又偷。天下男子這麼多,你為什麼偏偏揀我愛的偷?
  太平公主心里罵著,手舞著雪亮鋒快的日月寶劍橫殺豎砍,眼看一片才長起來的小樹林被她砍得一片狼藉,嚇得來向她報告消息的宗云趕快躲到一邊。他生怕公主砍順了手,把他也給砍了。
  她砍累了,丟下寶劍,坐在草地上喘氣。一大幫侍女都遠遠站著,不敢靠近。
  “宗云,你過來。”太平公主向宗云招手。
  宗云小心翼翼走了過來。他想壞了,今天這馬屁難道又拍到馬蹄上了?上次因為去討張昌宗的好,被打了兩巴掌,雖然立馬就報了仇,但那陰影還在。可是今天,公主問起崔湜,我只說了人人都說過的那幾句,怎麼又錯了?
  “你把崔湜這段時間去修文館的情況詳細給我講講,我非治治他不可。”
  宗云見太平公主氣已消了許多,膽子大些了,走近兩步,細聲講了一遍,然後關心地勸慰道:
  “公主殿下,那崔湜看起來衣冠楚楚,文質彬彬,只不過小人一個。公主殿下是干大事的大人物,何必跟他那樣的小人計較?”
  太平公主聽了,心中稍覺受活,笑道:
  “你越來越會說話了。”
  “謝公主殿下誇獎。”
  “你們過來,”公主指著站在遠處的侍女們說道:“去告訴總管,叫他從庫里選一百尺好級子,准備好車馬,送宗侍郎回府。”
  宗云聽了忙恭身打拱說:“謝公主殿下賞賜。”賞一百尺緞子,自然高興,但沒讓他飲宴侍寢,又不免懊喪。
  宗云的長像酷似張昌宗,太平公主與他一起,能勾起以往與張昌宗的許多美妙有趣的回憶。要是平日.她一定會留住他,可今天不能。
  因為今天丹房里還有個年輕道士等著她。
  太平公主的私生活也確實夠浪漫的。唐代是個較為開放的社會,男女之情的約束不像宋以後那麼嚴格,然而就以當時的觀念看,太平公主也算得上是非常糜爛和混亂了。她除了正式的兩任丈夫外,未婚前就有過多次與男性的性游戲。以後,家中養著數以百計的孌童供其取樂不算,還與一些三教九流的低賤之徒、頗有知名度的顯赫人物保持著關系,其中尤以與張昌宗、張易之的關系最為可歎。二張本為她所發現,而後供奉給母親武則天。母女同寵,相安無事。她與武三思、崔氏兄弟以及張氏兄弟等人的關系,延伸下去,與武則天、韋氏、上官婉兒,以及朝中許多政要共同織成一個以政治為經、以情愛為緯的密匝的網,太平公主正握住那網頭。
  這或許是太平公主家庭的“傳統”。她的祖父太宗李世民,在奪取政權後就把弟媳元吉之妻楊氏納入後官;高宗更是色膽包天,敢偷父皇的才人武則天,“父子同妃”,竟造就了一個中國曆史上惟一的女皇;高宗又最無所顧忌,他既與武後之姊韓國夫人相好,又與其女魏國夫人私通;後來武則天當政,把高宗的把戲反過來玩,與女兒太平公主同時愛著一個或幾個男人;中宗皇後韋氏,不僅與武三思、馬秦客、宗楚客等有密切的情愛關系,甚至看上了女兒安樂公主之夫即自己的女婿武延秀,強迫他侍寢。韋氏創造了唐宮廷淫亂史的紀錄,但比起太平公主的作為,她又還略遜一籌。
  且說太平公主打發宗云走後,沐浴更衣,准備去丹房接受道士傳授青春不老術。剛剛移步,忽聞門上報:“太子衛王求見。”
  “快請。”太平公主忙說。
  她決定不去丹房了。
  太子衛重俊是中宗的兒子,叫太平公主為姑媽。可這位姑媽不知怎的卻愛上了自己的侄兒。日夜思念,心癢難熬。不久前議立皇太子,太平公主為他力爭,成了太子,他去公主府表示感謝:
  “姑媽,侄兒能立為太子,全靠您老人家栽培。侄兒給姑媽叩頭。”說罷,磕了三個響頭。
  “你這太子的位子實在來之不易,我不知費了多少口舌。難道你磕三個頭就算報答了嗎?”
  “姑媽在上,侄兒能有今日,全靠您老,您說要什麼,只要侄兒有的,都孝敬您。”
  “此話當真?”
  “當真!”
  “那好,你過來。”
  太子重俊上前兩步,走近姑媽。
  “再靠近些。”
  他感到奇怪,什麼事要說悄悄話呢?何況,這兒又沒有另外的人。但他還是更靠近了。
  “今晚要你陪我。”太平公主說得小聲,但說得很清楚。
  他知道姑媽淫亂成性,但沒有想到竟打起侄兒的主意來了。他猶豫了。
  “重俊,我雖是你的姑媽,也比你大不了幾歲,你……”
  太子重俊想到今後要登基,無論如何少不了她的支持。心一橫,也就同意了。只是事後他說:“姑媽,下不為例。”
  可是,太平公主她無法控制自己,她從重俊身上嘗到了從未有過的甜頭,時時盼望重俊回心轉意,破例再來。
  今天,他果然來了。
  重俊進屋後,太平公主發現他神色有些慌張,便問道: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姑媽!”喊一聲後,重俊便握著太平公主的雙手向她跪下了。
  太平公主把他扶起來,拉他坐下,自己順勢坐在他的懷里,說道:
  “天大的事,有我哩!你說,誰又給你氣受了?”
  重俊放低聲向她說了一陣。
  太平公主聽了,先是一驚,後來咬了牙說道:
  “我的乖乖,好,就是死,我也陪著你!”
  說罷,太平公主一口氣吹滅了蠟燭,正准備拉著重俊上床,忽見外面一晃,一個黑影閃了過去。
  “誰?”太平公主提劍攆出去,外面空無一人。
  難道我眼花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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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天使(八級)

天使v.s.惡魔 天魔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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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9:10: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縱橫捭闔 左右逢源


  
  在一次失敗的政變中,她失去了兩個情人,差點連自己都搭了進去;但她卻是個勝利者。

  太平公主眼睛並沒有花。
  半個多月前,嵩山南麓荒山野嶺間的一個破爛道院里,老道金峭對他的兩個徒弟作臨別訓誡。
  坐在八卦蒲團上的金峭,從滿頭白發和長長的銀須看,當在八十歲以上;從他紅潤的皮膚和明亮的目光看,卻不過四十左右。他用鏗鏘果斷的語氣對站立在階下的一僧一道說:
  “你兩個這次下山,雖各自使命不同,但都應嚴守為師對你們訂的戒規,若有違犯,所學之奇術就會失靈。切記切記。”
  “謹遵師命。”兩個弟子同聲回答。
  “李十三,你上前一步。”金峭說。
  一個四十開外滿臉胡須的道士,上前稽首侍立,說道:“小徒在!”
  “因唐室諸王起事造反案,你被通緝,雖然已過多年,也不能大意。我把你的名字改為李石山,石頭的石,大山的山,這樣可以少些麻煩,又與你本名一個音。你的使命是藥殺韋氏和太平,當然也可以采取其它手段,只要能致這兩個禍國殃民的妖婦于死地就行。這里有一瓶藥,名青春不老丹,服之對房事有奇效。此藥瓶有兩個蓋,蓋黃蓋服了無毒;蓋紅蓋,服後一、二個時辰內斃命,無藥可解。切記不要弄錯。”
  金峭說罷,遞給他一個蓋著黃蓋的藥瓶,又遞給他一個布袋,金峭打開給他看,里面裝著個紅瓶蓋。
  李石山接過藥瓶,揣進懷里,畢恭畢敬地站立在老師面前。金峭看了看他,又說:
  “看你胡髯滿腮,一臉皺紋,老氣橫秋的模樣,像賣青春不老丹的嗎?憑你這樣子,能靠近韋氏和太平公主嗎?快過來,我給你治治。”
  李石山上前,挨近師父。只見金峭微閉雙目.口中念念有詞,一雙手不斷地在他臉上撫摩。不一會兒,奇跡出現了:李石山臉上的皺紋如被熨斗熨過一般,全沒了。就連胡須,也變得色澤鮮亮,並無一根雜毛。
  站立在一旁的和尚看得呆了,上前一步向金峭拱手說:
  “師父,請您也給我摸一摸。”
  金峭板著面孔說:
  “等會兒叫你時再說。”
  那和尚羞赧地退下一步。
  “李石山,你這次下山,使命重大。縱觀世事,不出三年,當有大變。也許那時能出一個力挽狂瀾的賢明君主,一掃大唐汙穢,重振國威,再造盛世。但願你審度時勢,相機而動,為國立功,為民造福,也不在我們師徒一場。”
  “謝師父教導,小徒牢記在心。”李石山回答道。
  金峭又對那和尚喊道:
  “烏龜韓過來。”
  和尚上前一步,侍立恭聽。
  “把你的名字也改改,這麼多年你都沒玩烏龜了,還舍不得丟掉那個名字。你先學佛,後學道,兩教合一,就叫韓合一吧。”
  “謝師父賜名。”和尚雙手合十躬身感謝。
  “你這次下山,一則協助師兄李石山完成使命。再者你要看你的兒子,要把他救出來。只是你兒子性情倔,要是實在不願,不要勉為其難。何況,他現在年紀已大,那身子更是無法還原的了。你要順其自然。見了面,他願意,就帶他出來;不願,也就算了。人,怎麼都過一輩子。”
  “你剛才見我給李石山做了返童術,你也想做,可見你凡心還是太重,何況,于你去救兒子無一用處,他要是見了面認不得你,豈不是更不會跟你走了嗎?所以你就不必做了。再說即使做了,也不可能永葆青春,只是短時間能騙過人去。人,還是用本來面目好。”
  韓合一聽了,似覺茅塞頓開,忙說:
  “謹遵師父教誨。”
  “好,為師就講這些,你們還有何事要問?”
  李石山問道:“師父剛才教導審度時勢,相機而動,弟子感到最難。這時勢變化,難以預料,如何把握准確,實非易事。早聞師父為鏟除張昌宗。張易之,促動‘神龍革命’,恢複大唐基業,建有奇功,弟子冒昧相問,請告之一二,也讓我們學些見識,好用來為國效力。以前弟子也曾相問,師父閉口不說。今日弟子即將下山,懇請師父撥開疑團,不吝賜教。”
  道長沉思良久,微微一笑,說道:
  “你們要聽,去端個蒲團,坐下讓我細講。”
  “那武氏妖婦專權時代,何等凶惡,何等張狂,但凡稍有不滿,便殺之于市;甚至連好言相勸者,也交周興、來俊臣等酷吏查辦,定要把你折磨得家彼人亡方才罷休。李敬業起兵,諸王反抗,白白送死。靠外力,難以把她掀翻。幸好有個張昌宗,是她須臾離不開的面首,從他身上用計謀,最能見效;可是他權重位尊,富可敵國,沒有可以打動他的。據情勢看,武氏年老多病,張氏兄弟作惡多端自覺難保,定生謀國篡位野心;而武氏為色所述,也有意禪位于張昌宗。我便利用替他看相的機會,說他生有天子之相,使之心亂神迷,一意孤行。又勸他在定州營造佛寺,求上蒼保佑,使天下歸心。就是公堂之上我也這樣說,盡管明知自己將獲罪,也顧不上那麼許多了……”
  “啊!”李石山,韓合一齊齊發出一聲驚歎,韓合一接著問道:
  “那師父後來是用什麼法術跑掉的?”
  “我沒用法術,也不用跑。二張被殺,武氏退位後,禦史中丞宋璟親自到獄中接我出獄,還說我為李唐王朝立了大功哩。哈哈哈……”
  聽了金峭的故事,兩個徒弟欽佩不已,稱贊一番後,告別下山,直奔洛陽。
  李石山走街穿巷賣藥,因藥效顯著,眾口相傳,不幾日便被太平公主府上家丁打聽得詳細,稟報了公主。
  李石山被請進公主府。太平公主問道:
  “聽說你的藥很神奇,願聞其詳。”
  李石山說:“此藥乃華山頂峰仙草、東瀛深海龍涎等數十種稀有藥物配合,用吐納術采天地之精氣煉就而成。有病者服之,可法百病;無病者服之,能增壽強身。此藥尤對房事有奇效,男女皆然……”
  太平公主當晚服後一試,果然其妙無比。始信道士之言不虛。
  李石山又說他還有一種服後可還處女之身的藥,只是要服藥與修煉同時進行。太平公主聽了,求之不得,決定一試。
  李石山從懷里摸出小布袋,解開,從中取出那個紅色的瓶蓋,要把它換在藥瓶上。他覺得自己正在完成一項莊嚴神聖的使命。他旋開黃瓶蓋,換上紅瓶蓋,蓋好,擰緊……每個哪怕是很細微的動作,都與大唐江山社稷休戚相關。他似乎看到她服藥後慢慢癱倒,口流血,掙紮著死去……他還想好如何從容而出,安全地逃出公主府。……
  做好這一切後,他微閉雙目,坐在練丹房的蒲團上,靜靜地等候太平公主的到來。
  一個時辰過去了,又一個時辰過去了,從下午等到天黑,等到二更、三更……難道她有所察覺?難道出了什麼意外?他坐不住了,便輕啟窗門,跳了出去。他要探個究竟。
  太平公主與太子重俊的一切,他都一一看在眼里了。他們的交談,盡管聲音很小,但對練過各種奇異神功的李石山來說,都聽得清清楚楚。他氣得幾乎要爆炸。
  “好呀你這兩個狗男女,姑侄通奸,謀劃造反。”他對太子重俊的崇敬瞬間被粉碎,他要擁戴的立刻變為他要打倒的。他決定把這個消息捅給皇上。時間緊急,一刻也不能耽誤。
  當他從太平公主臥室的窗下縱身跳上屋頂時,那聲驚懼的“誰?!”他聽得清清楚楚。
  兵部尚書魏元忠摸著自己的光頭在廳堂里走來走去,神色疑懼,腳步零亂,老于政治斗爭的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中宗繼位後,流放外地的魏元忠被召回,擔任兵部尚書之職。他年已七十有八,在曆經生活磨難後,已完全失去當年的銳氣,正如他那顆光頭,毛發脫盡,渾圓溜光,只圖最後的歲月平安無事足矣。他又納了房小妾,紅顏白發,又是一番情趣。他沉醉在溫柔之鄉里。
  可是今天太子重俊與將軍李多祚來訪後,太子說話開門見山,一切平靜都被打破。
  “魏大人,您是前朝老臣,一向正直,滿朝敬佩。韋氏母女淫亂,上官婉兒弄權,武三恩與她們勾結,欺父皇軟弱,宮廷之內穢氣沖天,一片狼藉,眼看大唐江山又將落入他人之手。今日我約李將軍一起來府上拜謁,商議共討,保衛我大唐基業……”
  “啊,嗯……”魏元忠吞吞吐吐。
  “魏大人,”李多祚接著說,“滿朝文武中,我最敬佩您。想當初武氏專權,二張氣焰囂張,您敢于與之對簿公堂,真是大快人心。而今,朝廷有難,還望您老出面,為重振唐室,再立新功……”
  “李將軍輔助太子除逆,可敬可事,只是那韋氏、武氏合流後,其勢不可低估……”
  李多祚說:“魏大人不必多慮,韋武淫惡,天人共怒。想前年討伐二張,如風掃落葉。今討韋氏和武三恩,亦易如反掌……朝廷大臣對他們怨聲不絕,只要魏大人振臂一呼,當應者云集。你我配合,定會一舉成功。”
  魏元忠聽了,中氣不足地說:“只是吾已老矣,力不從心。在一旁助助威還可以,其它很難有所作為……”
  就這麼幾句話說了,魏元忠還後悔不迭。
  李多祚見魏元忠態度曖昧,便說:“那好,只要魏大人不出賣我們就行,也不指望您做得更多。”
  說罷,便與太子重俊出門,分頭活動,准備立即起事。
  太平公主雖然對重俊太子說什麼“就是死,我也陪著你”,那只是興頭上沖口而出的話。她覺得支持他起事,即使奪得皇位自己也坐不成。中宗皇兄不是她扶起來的嗎?可是現在,他聽韋氏的,聽武三思的。好在他尚念手足之情,性格懦弱,對我有許多遷就照顧;可是重俊野心勃勃,性情剛強,一旦上台,他會聽我的?加上剛才窗外那可疑的人影,如果真的有人聽了什麼去,那就麻煩了。所以,當太子重俊告辭時,她便說道:
  “此事我當鼎力相助,但不便出面,望你與李多祚密切配合,他忠勇雙全,可以依賴。我這里也會幫助你做許多事,你放心去吧。”
  第二天,聽說那道士不辭而別,太平公主心中更增加了幾分疑懼,派出幾個心腹家丁外出打聽消息後,便心神不安地在府里悶坐。
  一個白天,太平公主都在驚惶不安中度過。
  晚上二更時分,心腹家丁來報說,見一彪人馬在李多祚將軍帶領下,擁著太子重俊,殺入武三思府第。只聽見里面厮殺聲,情況不明。
  第一個家丁剛走,第二個家丁來報說,李多祚和太子帶兵入武三思府內,見人就殺,武三思及其嬌妻美妾,還有駙馬武崇訓,皆被誅殺。安樂公主因去宮中未回,得以幸免。現在李多祚與太子帶著兵馬正向皇宮殺去。
  太平公主起初聽了,不覺有些傷感,那武三思與自己有多年恩愛關系,死得可惜;然而一想,他忘恩負情,助韋氏、婉兒專與自己作對,也算死有余辜。當她想到武三思既死,韋氏孤掌難鳴,看來重俊奪位有望。此時不動,還待何時?想到此處,太平公主便立刻召集府中衛兵、家丁及她的貼身女兵,一共也有二、三百人之多,個個穿紮整齊,帶上武器,在廳前聽候命令。
  這時,太平公主披一身銀色鎧甲,頭戴金盔,腰掛日月寶劍,騎在一頭棗紅馬上,儼然一員女將。她對府內兵丁說道:
  “韋氏與武三思淫亂朝廷,謀帝位,作惡多端,太子重俊興兵討伐,已把武三思誅殺。你們隨我殺進宮去,剿滅韋氏及其同黨,為朝廷建功立業。事成後論功行賞,望大家勇敢向前。有後退者,立斬不貸。快,隨我來!”
  太平公主正率兵丁向皇宮進發時,探馬來報,說李多祚將軍已殺進肅章門,入了禁宮。太平公主呼一聲:“快!”快馬加鞭,領著隊伍向肅章門而去。
  過一會兒.探馬又報,說中宗皇上、韋氏、上官婉兒等,均在玄武門城樓上,李多祚率人馬正在攻城。太平公主又命向玄武門進發。
  沒跑幾步,前面傳來消息說,李多祚因兵馬太少,寡不敵眾,被宮闈令楊思勖殺于城下。隨他攻城的人馬,被殺死不少。太子生死不明。
  太平公主一聽,暗自叫苦,但她腦子一轉,向兵丁下令道:
  “快去玄武門救駕,遇有李多祚的叛軍,格殺勿論。”
  太平公主帶著兵馬,殺了幾個李多祚的敗兵,到達玄武門城樓下,抬頭望去,只見中宗、韋氏、婉兒、安樂公主、宗楚客等都在城樓上,她便大聲喊道:
  “皇兄、皇嫂勿驚,小妹卒兵前來救駕。”
  城樓上中宗見了,高興說道:
  “多謝皇妹關心,不辭兵馬勞頓,前來救駕。叛賊李多祚已被誅,逆子重俊逃脫,朕已派禁軍追拿去了。”
  “既然叛賊已誅,皇兄皇嫂回宮休息吧,明日,小妹來請安。”
  說罷,掉轉馬頭,帶著兵丁疾駛回府,而後關了府門,太平公主對隨行兵丁厲聲說道:
  “今日之事,誰要說了出去,我立即結果了他!要想到,你已參與此事,再也無法洗清,要是告密,到頭來也難免一死。只有眾口一詞說去救駕,方得無慮。今晚大家辛苦,每人發十兩銀子、作為犒賞。”
  眾兵丁聽了都說:
  “公主殿下對我們恩如父母,我等發誓忠于殿下,若有告密者,共同誅之。”
  但是太平公主還是不放心,因為太子重俊逃脫,要是逮了回來,豈不壞事?幸好,當晚就聽說,太子逃到荒山,被左右所殺,首級已懸于玄武門。沒有想到,昨晚還與他溫存,今夜他就做了刀下之鬼。太平公主心里有說不出的苦楚。
  叛亂平定後,論功行賞,加封楊思勖為光祿大夫,楊再思為中書令,宗楚客為中丞;反過來,宗楚客等上表,稱中宗為應夭神龍皇帝,韋氏為順天翊聖皇後,就連那個玄武門也改稱為神武門,玄武樓改稱為制勝樓。君臣皆大歡喜。韋氏因失去情夫武三思,安樂公主失去駙馬武崇訓,扭著中宗,中宗下令厚葬他們,還封武三思為太梁宜王。但韋氏母女不以此為滿足,她們要求追查余黨。
  魏元忠是第一個被追查的對象,雖未抓到真贓實據,因他的兒子魏升被脅參與,牽連進去,他又被貶出京城。
  太平公主知道要輪到自己頭上來了,但她一點也不怕。
  平叛勝利,皇宮擺宴慶賀,太平公主應邀進宮。她明白,今天是去赴鴻門宴。她穿了緊身軟甲,藏了鋒利短劍,帶上幾個女兵,毫無畏懼地進了皇宮。
  今天的宴會擺在含元殿,警衛森嚴,氣氛與往日大不一樣。
  殿正中是中宗、韋氏的席位,左手是相王李旦,右手是太平公主,依次下來的是上官婉兒、安樂公主,以及宗楚客、楊再思、楊思勖等十幾位朝中大臣。
  宴會開始,重複老一套的程式,只不過換上粉碎叛亂、皇上洪福齊天、天下永享平安之類的內容。酒過數巡後,禦史冉祖雍見安樂公主遞過來眼色,便從座位後面站出來,向中宗奏道:
  “吾皇萬歲,萬萬歲,臣冉祖雍奏陛下,重俊、李多祚謀逆雖被粉碎,然其余黨尚未清除。臣奏請陛下,為社稷計,應除惡務盡,以免後患。”
  中宗尚未開口,韋氏便說:
  “冉卿所言極是,俗話說,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次太子謀亂,同謀者仍在朝堂之上,今後必為大患。”
  中書令楊再思馬上接話道:
  “順天翊聖皇後聖諭極是,太子謀亂,絕非偶然,請皇上下旨,務必查出主謀,以保我大唐江山之永固。”
  在這些人講話時,太平公主注意到殿堂上下目光都朝自己集中,情知今天必有一場好戲,她裝著若無其事地問道:
  “楊大人,請問今天是元宵節嗎?”
  楊再思被問得發懵,回道:
  “不是。”
  “既不是元宵節,為何各位出燈謎叫大家猜?什麼同謀呀,主謀呀,余黨呀,真叫人猜不透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請你們干脆把謎底拿出來,也兔得大家費心思。”
  太平公主這一說,半晌無人回話,大殿上鴉雀無聲。
  只見安樂公主在坐位上氣得直跺腳,連給宗楚客遞了幾個眼色。宗楚客似有幾分無奈地走到大殿中央,向中宗皇上奏道:
  “啟奏陛下,剛才太平公主殿下所言極是,今日朝堂之上,當著皇上皇後,有話明講,臣聽說太平公主和相王都與太子謀反案有些牽連哩!”
  坐在中宗旁邊的相玉,一聽牽扯到自己,嚇得慌忙走下座位,匍匐在中宗面前,只是痛哭流涕。
  坐在韋氏旁邊的太平公主聽說把相王也牽扯了進來,心中大喜,不覺哈哈大笑道:
  “啟奏皇兄陛下,相王兄及小妹我都被告謀反,今天在這大殿上,請宗大人把證據拿出來。如果拿不出來,這誣告皇上宗親謀反之罪,可不是兒戲。宗大人,請當面拿出證據!”
  宗楚客平日只聽說太平公主厲害,尚未與之交過鋒,今見她聲色俱厲,說話寸步不讓,便有幾分膽怯,後悔不該受安樂公主指使惹這母老虎,便把求救的目光望著安樂公主。
  今天這場戲,全由韋氏和安樂公主策劃。事已至此,安樂公主只有硬著頭皮站出來了。她離座走到殿前,向中宗叩拜行禮後說道:
  “啟奏父皇母後,兒臣曾把幾張寫有相王和太平公主與太子重俊合謀造反的帖子呈給父皇,不就是見了這帖子,才有了准備,反賊才未得手麼?”
  中宗聽了點頭說:
  “這倒是實,還全靠那帖子透了消息,要知道寫帖的人,朕要重賞。”
  太平公主忙說:
  “啟奏皇兄,小妹就知道那帖子是誰寫的,請皇上賞賜。”
  “誰?”中宗急切地問。
  “安樂公主。請皇上賞賜她。”太平公主不慌不忙,意味深長地說。
  安樂公主愣住了,當她醒悟過來時,聲明說:
  “那帖子不是我寫的,那是無頭帖子。”
  太平公主說道:
  “既是無頭帖子,那定是好人所寫,意在挑撥皇兄與弟妹的關系,只是碰巧遇上太子謀逆罷了。”
  “皇妹所言有理。”中宗一向沒有主張,說話又偏向太平公主。
  其他許多大臣也點頭稱是。
  這冉祖雍有所不甘,說道:
  “陛下,臣以為,對這種碰巧的事也應查個水落石出才對。”
  太平公主看了他一眼說道:
  “這位大臣,怎麼越看越眼生。從其衣著緋色看,不上三品,沒有資格參加今天的皇家飲宴。我要問,你是受誰的邀請和指使,在這個大殿上發難的?”
  一句話提醒了中宗,便問宮闈令楊思勖:
  “今日宴飲名單是誰定的?”
  楊思勖很為難,半天才說:
  “啟奏陛下,是太後定的。”
  一聽是太後,中宗便打住了,不再追究,只對冉祖雍吼道:
  “還不快退下!”
  “慢!”太平公主說:“陛下,這冉祖雍為首發難誣告相王兄及小妹,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對此,先皇早有聖旨。”說著,太平公主從懷中拘出一張聖旨念道:
  “聖曆二年武則天聖神皇帝詔曰:太子顯、相王旦,太平公主,共立誓文如下:情同手足,不得相殘,有離間者,格殺勿論。銘之鐵券,藏于史館。”
  念罷,又取出一張聖旨說道:“此乃中宗皇兄親擬的詔書,上面寫道:‘朕與相王旦、太平公主,乃手足之情,應相互扶助,共興國運,永不背叛。如有離間者,立即賜死。欽此。神龍元年五月。’大家都聽清了,兩道聖旨,都有規定,要對挑撥皇上兄妹關系的人格殺無論。請陛下按聖旨對冉祖雍治罪!”
  太平公主用鏗鏘有力的聲音,念罷兩道聖旨,嚇得冉祖雍心驚肉跳,伏地不敢抬頭。就連宗楚客、楊再思也跪在殿下不再開口。安樂公主則低頭跪在那里,不知所措。甚至高高在上的韋氏,也六神無主,不知該說什麼好。
  中宗只感到頭暈。
  這時,禦史中承肅至忠走到殿前,向中宗跪奏道:
  “陛下乃一國之主,富有天下,統治萬民,難道容不下一弟一妹嗎?如被奸人利用羅織成罪,無端究治相王和太平公主,豈不貽笑朝野?想當年相王由則天聖神皇帝立嗣,他數日不食,堅辭不受,定要讓給陛下,這是天下共知的;太平公主助陛下誅滅二張,奉陛下登基,也是有目共睹的。陛下不應聽冉祖雍一面之詞,而應給誣告者以嚴厲的懲治。否則,此風一長,朝廷必亂。”
  中宗聽了,覺得有理,正准備下旨對冉祖雍治罪,身旁的韋氏見了,慌忙踢了他一腳,中宗便改變主意說:
  “冉祖雍先行退出含元殿。今日之事容朕想好後再辦。”
  說罷,趕快下座扶起相王,又對太平公主舉杯說:“皇妹,今日之事,不必計較,請皇妹開懷暢飲……”
  太平公主怒目掃視韋氏、安樂公主和殿下的宗楚客、楊冉思等一眼後,說道:
  “皇兄陛下,今日之事明顯有人預謀,如不查個水落石出,按先皇及皇兄的聖旨嚴懲誣告者,相王和我,定然不依!”
  說罷離席,拂袖而去。所有殿上的人想挽留,她都不聽,頭也不回地走出含元殿。
  太平公主回府的路上,不停地打噴嚏。原因是在殿堂上她的內衣全都被汗濕透,出來冷風一吹,便感冒了。
  她騎在馬上,睥睨著一切。韋氏、安樂公主、宗楚客、楊再思,統統不在話下。還有那個婉兒,躲在角落里,簡直不敢說一句話。
  她又打了兩個噴嚏,真的感冒了。
  感冒,不過是小毛病,她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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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天使(八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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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19:11: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一曲悲歌《郁輪袍》


  
  太平公主愛色,更愛才,著名詩人王維,就是在她極力推薦下當上狀元的。一曲“紅豆生南國,”唱盡人間相思苦。

  長安城東南角新修了一座十分寬敞豪華的山莊,其規格品級之高,可以與皇宮比美。大門,就像一座皇城的城門,上面同樣有城樓和箭垛。進門後,便是一個長寬各數十丈的廣場,專為停駐車馬和操演之用。正對廣場是大殿,幾乎與皇宮里的大殿一般大小。左右兩邊,是大大小小的院落和房舍,好似皇宮里的東官西宮。向後,則是龐大無比的花園,樓台亭閣,書齋畫室,戲台繡樓,星羅棋布地分布在曲江池的岸邊和水中。那曲江池占地千畝有余,中間還有幾個小島,都有彎彎曲曲的石橋相連。園中樹木花草,茂密繁盛;池中野鴨天鵝,嬉戲其間;林中麋鹿黃羊,奔跑跳躍。專供游獵和觀賞。曲江池中有游船來往,船中桌椅齊備。擺上酒撰,飲宴蕩舟,神仙過的日子也不過如此。
  誰敢修如此大規模高規格的山莊?
  除了太平公主,還有誰?
  武則天皇帝死後,唐國都隨著她的靈柩從洛陽搬回長安,太平公主嫌城里的公主府太狹窄,便選了曲江邊修了這座山莊,專供她居住和享樂之用。
  武三思被殺後,韋氏勢力有所減弱,權力的天平又向太平公主方面傾斜。雖然曲江池邊的這所山莊離長安城中心地帶較遠,但因為這里住的是掌握著朝廷大半個權力的太平公主,一年四季山莊門口車水馬龍,比趕集還熱鬧。
  到山莊來的人中最多的是赴宴。太平公主最愛熱鬧,招賢納士,廣交朋友,一口小宴,三日大宴,多時幾百人,少時也有好幾十。如果加上家眷隨從,隊伍更是龐大;其次是來求官謀職的,他們帶來成車成馱的厚禮,獻給公主,討得她的歡心。只要她點了頭,哪怕是你想當宰相,她也能辦到。朝中不少大官都出自她的舉薦;還有是來商討朝政的。中宗是個平庸貪耍的皇帝,遇事拿不出主意,又懶得動腦筋拿主意。他對來請示政事的大臣說:“你們先去問問太平公主。”于是他們便來到太平公主的山莊,議論一番後,太平公主說:“就這麼辦。”便一錘定音;再有一種是來求功名的,他們多是些書生,帶些薄禮,然後向公主呈上自己的著作,請她批評指正,目的是望她對主考官說句話。只要她點了頭,高中就沒有問題,哪怕是狀元,也是她說了算。
  太平公主住在寬大豪華風景如畫的山莊里,在許多美貌男寵的陪伴下,過著神仙般的生活,又手握軍國大權,按說,她應當心滿意足了吧?可是不,她還想要當皇帝,坐禦座,威儀四海,號今天下。
  她的皇帝夢醒了做,做了醒,已反複過好多次了。有一次,她甚至已完全打消要當皇帝的想法了。
  那是神龍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則天大聖皇帝生命的最後一天。她把什麼事都交待後,專門把太平公主叫到身邊,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道。
  “我的遺詔說得清楚:去帝號,稱則天大聖皇後。太平,我的乖女兒,你的名字是我取的,願你太太平平,也願天下太太平平……”
  這是太平公主永遠也忘不掉的,像母親那樣雄才大略,堅強果敢的女人她沒見過,沒聽說過,可以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就是她,已經當了十幾年皇帝的她,臨終時竟要削去帝號,改稱皇後。可見,作為女人,那皇帝的寶座是多麼不好坐。
  她覺得就這樣也不錯,有個中宗這樣完全聽命于自己的懦弱皇帝,比自己當皇上也差不了多少,還少操好多心。早朝,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在家睡覺。一個冬天,一個夏天,雖說殿上有火爐,有冰塊,凍不著也熱不著,可在路上那冷、那熱,也是夠受的。再說,真的當了皇上,那些諫議大夫們,這個說你這樣不對,那個說你那樣欠妥。又是祖制,又是律令,把你管得死死的;還有一幫專揀好聽的說,什麼皇上英明啦,萬歲遠見啦,陛下一言如撥烏云見青天啦,等等,聽得你暈暈乎乎,也不知道他們肚里到底是什麼打算,說不定正在算計你搗鼓你,要從你那里撈到點什麼哩!
  她決定不去花心思冒風險去爭什麼皇位了。
  然而,宮里一連串出現幾件怪事,又勾起了她的雄心,而且使她想登基的念頭比任何時候都強烈,都急不可耐。
  說起來,這也是唐朝曆史上的一樁笑話。
  這天,宮女們在收拾韋氏皇後的衣服時,發現裙子上有一團跡印。那裙子是淺紅色的綢子做的,因為那時染色工藝比較落後,大概不注意漏下幾滴水或鼻涕或口痰或其他什麼液體,漫開去變成了深深淺淺的圖案。幾個宮女見了便你一言我一語議論開了:
  “像張樹葉。”
  “不,像朵花。”
  “都不像,五顏六色的,還鑲了邊,明明像朵云。”
  “那簡直就是一朵云,一朵五彩祥云。”
  “皇後裙子上出現五彩祥云”的消息便在宮里傳開了。
  這是象征吉祥的大事,中宗皇上下旨:馬上呈上來他過目。
  宮女把裙子疊得平平展展,把有五色祥云的那面放在上面,又把裙子放在供盤里,恭恭敬敬,舉案齊眉,端給皇上禦覽。
  中宗皇上忽遠忽近,遠遠近近,看了個仔細。他總覺得這如五色祥云的一團跡印很眼熟,有時也在皇後皇妃和其他宮女的裙子上看見過。啊,他想起來了,昨晚他在皇後那里過夜,迫不及待留下的一團穢跡,怎麼又成了五彩祥云了?他感到實在可笑,但又實在不敢笑。一向胡里胡塗優柔寡斷的他,第一次表現出非凡的聰明,非凡的果斷:既然都說是祥云,那就是祥云吧。並立即傳來宮中的太監畫師,叫他畫出來。
  宮中的太監個個都是些看風使舵油光水滑的貨色,經過這些大手筆,即使是皇後屙的一泡屎,也會畫得金光閃閃,香氣撲鼻。果然,在他們的藝術處理下,一幅冉冉欲飛的“五色祥云圖”便畫出來了。皇上看了很高興,上朝時把圖掛在殿上,讓文武百官瞻仰。
  一聽說是皇後裙子上出現的祥云,群臣紛紛圍上來觀看。
  “啊,真是吉祥的預兆呀,明年定是一個大豐收年。”
  “啊,這是皇上皇後洪福齊天,是臣民百姓的莫大幸福。”
  “我都快八十了,從沒見過這種奇事,都說人見稀奇事,必定壽誕長。我也算沾皇後的光了。”
  一陣贊不絕口的恭維話後,便動起真格的來了。
  侍中韋巨源奏道:
  “皇帝陛下,皇後衣裙上有五色祥云凝聚,實在是我朝非同一般的祥瑞,請皇上下旨,布告天下,讓萬民都分享這個好消息。”
  宰相宗楚客接著說:
  “皇帝陛下,有如此好的祥瑞,該大赦天下,讓萬民受福。”
  中書令楊再思說:
  “皇後衣裙上出現祥云,是天下女子的福音,可以對五品以上官員的母親、妻子加封,對百姓中八十歲以上的婦女授群縣鄉君的稱號。以示慶賀。”
  中宗一律准奏,命上官婉兒擬詔,布告天下。
  于是臣民百姓,皆大歡喜,衷心希望皇後的裙子上多出現幾次“祥云”。
  “祥云”余波繼續向外擴散:有人獻歌,稱頌皇後;有人獻詞,贊美皇後;有人說皇後的偉大賢惠連黃帝妃螺祖、周文王妃太姒都比不上,“德容美備,千古第一。”
  中宗聽了,滿心歡喜,沒想到無意中留下的那點痕跡,竟產生這麼大的轟動效果。他自己也覺得當初決策的英明。
  當然更滿心歡喜的是韋氏皇後,一個荒謬絕頂的開始,竟會炒到這樣一個莊嚴肅穆的結局。這是一次考察,看來這批人沒有白養。他們就是我將來當女皇的忠實可靠的臣僚。
  這一切,都被太平公主看在眼里,記在心上。
  當初,母皇武則天登基前不是也頻頻出現祥瑞嗎?什麼三腳烏鴉,五腳龜,什麼洛水“寶圖”,汜水“瑞石”,還有什麼大明宮頂上黃昏的五彩云,夜半的流星雨……那裙子上的祥云只不過是當年母皇把戲的翻版,是更拙劣、更低級的翻版。
  然而拙劣也好,低級也好,卻有那麼多人幫她玩,而且玩得那麼起勁,就連崔湜也參與其間幫閑湊熱鬧。
  一想到崔湜,太平公主就滿腔怒火。昨天才聽說,他不僅在修文館里與上官婉兒混上了,還與韋氏混上了,甚至還跟安樂公主混上了,怪不得這麼久也見不到他的人影哩。想想,當初那些山盟海誓全都是欺人之談。原以為他知書識禮,但知書識禮更把世事看得透,做起事來更寡廉鮮恥。
  大概這種人在官場上混得太久,學壞了。真正的心腹,真正的知音要在年輕純潔的書生中去找。
  太平公主把目光盯在那些來京應考的書生身上。
  果然有個書生正在找上門來。
  書生王維,山西祁縣人。他自幼喜歡音樂。繪畫,九歲時便能寫詩,十五歲寫《過秦王墓行》,十六歲作《洛陽女兒行》,十七歲那年寫出有名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詩曰:
  
  獨在異鄉為異容,每逢佳節倍思親。
  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播茱萸少一人。

  千余年來,為人傳誦。
  因為王維具有很深的文學藝術造詣,京城的王孫公子,文人墨客多與他有交往。其中,與相王四子歧王李隆范關系尤為親密。
  這天,王維對李隆范說:
  “進士考試臨近,聽說考生張九臬托人走太平公主的門子,請她寫信給主考官舉薦他為第一名狀元。不知可否請隆范兄幫我去找找太平公主,寫信舉薦一下?”
  李隆范聽了,沉思片刻道:
  “此事不難,但姑媽太平公主脾氣有些倔,直接去找她,可能要碰壁,不如這樣:你抄上你的詩作十篇,准備好琵琶一曲,過三天到我家來,我自會設法幫你。”
  王維照辦,如期而至。
  李隆范對他說:
  “今天要委屈你一下,你穿上隨從的衣裳,抱上琵琶,帶著你的詩卷,隨我到太平公主的山莊,一切聽我安排。”
  王維點頭稱是,隨即上了李隆范的馬車,一路說說笑笑,到了太平公主的南山山莊。
  今天太平公主宴請賓客,王維隨李隆范進了宴會廳。
  宴會開始了,樂妓奏起迎賓曲,唱起勸酒歌,舞伎跳起了羽衣舞。賓主在歌舞聲中杯盞交碰,飲酒作樂。
  太平公主眼尖,見侄兒歧王李隆范身後站著一個風度翩翩面目姣美的少年,便問道:
  “侄兒,你身後站的這位少年是誰呀?以前像沒見過。”
  李隆范起身道:
  “姑媽殿下,他是一個樂手,彈一手好琵琶,我讓他彈一曲您聽。”
  說罷,示意王維。王維從身上取下琵琶向太平公主一揖,說道:
  “公主殿下,在下獻丑了。”
  說完,手弄琴弦,調好音階,一片哀婉淒切之聲便從他那靈巧的手指間傳出。
  起初,滿座客人尚未注意,有的勸酒,有的交談。突然間,一陣悠揚說耳的琴聲如春風徐徐吹來,扣人心扉,動人心弦,把所有的客人全都鎮住了。彈到後來,如泣如訴,如歌如吟,似長聲哀歎,像籲嘻悲嗚。在座客人個個聽得如癡如醉。及至琴聲戛然而止時,人們才似乎從一場美妙的夢中醒來。即使醒來,都還在回味和品咂。
  太平公主聽罷,感歎不已,贊道:“這等美妙的音樂,只應天上才有。不知叫什麼曲名?”
  王維道:“曲名《郁輪袍》。”
  太平公主又問:“請問你的姓名?”
  “在下王維。”
  李隆范又說:
  “這王維不僅彈的好琴,還寫的好詩。據我看,眼下長安城還沒有能超過他的。”
  太平公主很有興趣地問道:
  “今日帶的有嗎?”
  王維答道:“帶得有。”說罷,便把所抄之詩呈上。
  太平公主展開詩卷,第一首便是《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這不是‘陽關三迭’嗎?我還以為是位老先生寫的呢。”說了,太平公主繼續往下看,是首五言絕句《相思》: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勸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看得太平公主不住地點頭稱贊:
  “好詩呀,好詩。”
  她見王維站在那里,穿的又是隨從的衣服,吩咐總管道:
  “快,帶上王相公把衣服換了,就在我身邊安個座。”
  俗話說,人是衣冠馬是鞍。
  當王維換了衣服,重新出現在宴會廳時,把人們都驚得呆了,都暗暗歎道:
  “好一個美貌少年。”
  太平公主把他從頭看到腳:淺藍色的帽子把那張如滿月的圓臉襯托得如粉似玉。細而長的眉毛下,閃的著青春火熱的目光,熱烈、深沉而又單純,恰似一彎湖水,一會兒深不見底,一會兒又清澈透明。圍在頸上的白色紗巾把臉的下半部襯得白里透紅。微笑時,也像姑娘一樣有對淺淺的酒窩在臉頰上跳躍。身著藍色長袍,與頸項間的白紗巾層次分明地捧出那張書生特有的文雅而略帶孤傲的臉。
  他向太平公主走過來了,淺淺地笑著,不卑不亢。走到面前時,微微點頭。太平公主長輩般地拉他坐下,他有禮貌地說一聲:“謝公主殿下。”而後大方地坐下。飲酒,既豪爽又注意分寸;說話,既詼諧又不低俗。身邊的太平公主異常高興,不斷給他夾菜,招來四周一束束企羨的目光。
  太平公主雖凶狠毒辣,但也多愁善感,柔情似水。她對詩有特別的愛好,因而對詩人王維便有一種特別的崇敬。
  “剛才看了你的那些詩,許多都是我平時愛讀的。我還以為是古人所寫,原來是你寫的。你說說,你是怎樣構思、怎樣用韻的?”
  王維侃侃而談,全無一點拘束:
  “寫詩少不了靈感,但靈感總得有所依托。比如我那首《相思》,如果沒有一個生動的故事做依托,是寫不出來的。”
  太平公主說:“什麼故事,你不妨說說。”
  “相傳,古時一男子出征,死在邊地。其妻日夜思念,哭于樹下。淚哭干了,流出來的是粒粒鮮紅的血滴。血滴化為紅豆,紅豆生根發芽,長成大樹,結滿了一樹紅豆,人們稱之為相思豆。夫妻恩愛,相思至泣血,可見其愛之深,其情之熾。我用這粒小小的紅豆作為一個象征,讓它包容了人間男女相思相愛的全部歡愛與深情。”
  “啊!”聽的人不約而同地發出驚歎聲。
  “啊!”太平公主不覺拊掌叫絕。
  歧王李隆范見時機已到,便對太平公主說:
  “像王維這樣有才華的人,如果能成為進士第一名,實在為國增光不少。”
  太平公主說:“那為什麼不讓他去應考?”
  李隆范說:“他表示,如果不以第一名推薦,他絕不應試。聽說姑媽已向主考官推薦了張九臬了?”
  “倒是有人托我,但我還沒有答應。”太平公主說著,轉對王維說:“你要是參考,我一定推薦你為第一名。”
  王維聽了,立即離席,向太平公主躬身致謝。
  太平公主忙拉著他說:“事尚未成,待你當了狀元,再謝不遲。”
  說罷,大家飲酒猜謎,盡興而散。
  散席後,太平公主要王維留下教公主府內的樂伎演奏《郁輪袍》。
  傍晚,在後花廳設宴,單請王維。
  王維對太平公主的風流韻事早有所聞,但他成竹在胸。席間,與太平公主飲宴談笑,極有分寸。對太平公主的挑逗、引誘,不是裝著不懂,便是借故閃開,顧左右而言它。太平公主見了,沒想到這世界上竟有在權勢、女色面前不為所動的人。她想,也許是自己年紀大了。但張昌宗比母後小四十幾歲,崔湜不是比我也小很多嗎?
  越是不容易得到的東西,越是想得到。面對一個如此風流倜儻、才華橫溢的美貌男子,她絕不放過。王維不是詩人嗎?詩人總是多情的,詩人的情還是要用詩才能打動。她便問他的詩。
  “你的情詩寫得最動人,在那麼多的情詩中,你最滿意的是哪一首?”
  “比較而言,那首《息夫人》自覺寫得還不錯。”
  “就是那首‘莫以今日寵’?……”太平公主問。
  “正是。”
  “那首詩我很愛讀,聽說寫的一個什麼故事?”
  “還不止一個。”
  “啊!講給我聽聽。”
  “有一次,我們在甯王李憲府上聚會,他給我們講他的故事:他看上一個燒餅師傅的美麗妻子,弄到手後十分寵愛她,可是她終日悶悶不樂。一年多以後,他問她:‘你還想你的燒餅大郎嗎?’她仍然悶不作聲,一連問幾次都這樣。他便把那個燒餅師傅召來。她見了,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甯王講完後,對我們說:‘你們都是詩人,請就此賦詩一首,如何?’我便寫道:
  
  莫以今日寵,忘卻舊時恩。
  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宮。

  寫畢,我為詩標題為《息夫人》。”
  “息夫人?這與息夫人何干?”太平公主問。
  “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王維說,“春秋時,息侯夫人美貌無比。楚文王滅息後,將她占為己有,帶回楚國。可她一直不說話。楚文王問她:‘你為什麼不說話呢?’息夫人搖頭泣道:‘像我這樣,又有什麼說的呢?’”
  太平公主聽了,贊不絕口說:
  “構思太巧妙了。兩個女人都以沉默的方式表示不忘舊情。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誇獎的話剛講罷,太平公主覺得不對,王維講這兩個故事似有所指,不覺臉也紅了。但她並不灰心,便接著問道:
  “王學士是否也有舊情?”
  王維回答道:
  “王維來京前,與同村易氏女有約,她非我不嫁,我非她不娶……”
  太平公主見用詩打不動他,便又生一計,說道:
  “聽說王學士是丹青妙手,我有個畫室,里面藏有許多珍貴字畫,一則請你去鑒賞,再則也請你留下墨寶。”
  一聽說名畫,王維興致就來了,急著想去看。
  太平公主引王維去她的書畫珍藏室。這是一個大院落,門口寫著“曲江畫樓”四個大字。正廳一溜三間,兩邊廂房是畫室和臥室。院內綠樹蔭蔭,花香陣陣。
  打開第一道門,里面全是曆代名畫,有顧愷之的《女史箴》,戴達的山水,閻立本的曆代帝王圖卷,吳道子的佛道畫……看得王維眼花繚亂,歎為觀止。第二道、第三道門內,都是珍奇字畫,還有雕塑、古玩、玉器等。
  太平公主拉著王維的衣袖進了第四個門,里面全是春宮圖。王維專注地看掛在牆上的畫;太平公主卻專注地看著王維。然而王維並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在那些裸體男女面前心亂神迷不能自持。他慢條斯理地一一瀏覽,就像欣賞佛道畫,山水畫,仕女圖一樣從容自然,臉上看不出一絲邪念。太平公主見他那認真嚴肅凜然不可犯的神情,不覺有了幾分肅然起敬。霎時,她覺得自己也變得崇高起來。
  走進廂房畫室,牆上掛滿當代著名和不著名畫家的作品,其中也包括太平公主的。
  太平公主親自從櫃子里取出一卷畫紙,鋪在寬大的畫桌上,請王維作畫。
  筆、墨都是現成的,王維提起了筆。
  當他正准備落筆時,卻停下了,他發現那畫紙潔白如玉,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的紙,忍不住提起來對著光細看。
  “這紙是特制的,”太平公主解釋說,“里面有一層細絲隱約可見,可以保存千年不破不碎;紙色白中透藍,柔潤無比,吸墨性能極好。是真正的‘蔡侯紙’。只可惜此技藝已失傳。這已是最後的一卷了。”
  王維聽了,把提起的筆放下說道:
  “聽公主殿下這麼一說,這紙如此貴重,讓我這個無名之輩糟踏了豈不可惜?請留給配用它的高手畫吧。”
  “王學士何必自謙,你的畫,你的詩,堪稱雙絕,請動筆。”
  王維猶豫再三,說道:
  “公主殿下,容學生細細構思後再畫,以免辱沒了它。”
  “那好,今天你也累了,歇息一晚,明日再畫不遲。”
  當晚,安排他在曲江畫樓臥室休息。
  太平公主回去後,翻來覆去睡不著。
  “來人,快來人。”她大聲喊著。
  “在,”門外值班侍從立即答應,“殿下有何吩咐?”
  “快去叫王學士來,說我有請。”
  “是。”侍從應罷,走下台階,傳來開大門聲。
  “慢!”她覺得不妥,要是他不來呢,豈不難堪?喝住侍從後,想了想決定親自去,便說:“准備好燈,扶我過去。”
  “是。”只聽外面一陣忙亂。
  貼身侍女聽說公主要夜半出門,趕快為她穿衣、梳洗。
  太平公主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去俯就他,豈不失掉我的身份?再說,我去找他,他若不從,不是更難堪?這種事女人是無法強迫男人的。她越想越氣,為什麼母後不把我生成個男孩呢?不要說女人當皇帝困難,就連這種事,也困難……想著想著,興味漸漸淡了,馬上改變主意,喊道:
  “睡覺,都去睡覺,哪兒都不去了。”
  太平公主哪里睡得著?
  他太聰明、太深邃了。他講那詩,用意根深,也很明顯:他在婉拒我,就連他拒絕畫畫,也是婉拒我。不過那很隱晦,難道他把自己比做那高貴的畫紙?那我不就成了那無名的畫家了?好個王維,你也太膽大了……
  第二天天剛亮,太平公主就叫人去看王維起來沒有。回來說,他天不亮就走了。
  “這個不識抬舉的東西!”太平公主罵著,便朝曲江畫樓趕去。因相距不遠,須臾便到。進院一看,果然人去樓空,那淡藍色的帽子和深藍色的長袍,整整齊齊疊好放在床上。她又去畫室,見那張畫紙還原封不動地鋪在畫案上。
  太平公主感到羞辱,感到憤怒,扯過那紙,幾把撕得粉碎,又順手抓過桌上的筆筒、硯台、鎮紙……一陣亂摔亂打,直至精疲力盡。
  “王維,你這小子,一定要讓你嘗嘗拒絕我的味道!”
  太平公主咬牙切齒說。
  王維跌跌撞撞跑了一個清早,現在正坐在歧王李隆范府上客廳的椅子上喘氣。歧王還未起床,他要等他起來討個主意。
  他很後悔,不就為那個狀元嗎,怎麼自己竟那麼下賤?遞行卷走門子,獻媚討好套近乎,還化裝成下人去公主府獻殷勤。他對她的每句話,每個動作,每個眼神,都懂。只要眼睛一閉,隨了,什麼好處都會滾滾而來。而他實在也險些被她征服。她長得媚態橫生,快五十了,還那麼流光溢彩,擾人心扉,令人難以自恃。可是,他知道人們是怎麼罵張昌宗、罵崔湜,罵崔滌,罵……。他也罵過他們。但一經接觸,她的風度,她的魅力,她的威儀,都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他陷于極度矛盾之中。他害怕明天,明天如果見到她,甚至不要她暗示,自己就會主動投入她的懷抱……于是他選擇了跑。
  現在,他坐在歧王府的客廳里,心里忐忑不安。到底這話怎樣對歧王講呢?
  當李隆范剛走進客廳時,王維便忍不住跨前半步,說出的第一句話竟是:
  “歧王救我。”
  “什麼事?”歧王很奇怪。
  “我得罪了公主。”
  “什麼,你得罪了公主?我早就對你說過,她老人家的脾氣大著哩,你得罪了她,可不是鬧著玩的。”歧王也覺得問題有點嚴重,他問道:“什麼事得罪了她?”
  王維與李隆范是知心朋友,便毫不隱瞞地把一切都告訴了他。
  李隆范聽了也不知該怎麼辦了。
  對姑媽的風流,李隆范是很清楚的,他之所以向她推薦王維,一則為了朋友之情,幫他一把;另一方面,也有向姑媽討好的意思。她老人家在朝堂上說一不二,給她送去才貌雙全的王維,她一定喜歡。只要討得她老人家的歡心,什麼事辦不到?說不定,將來大唐江山……可是現在,這個不知好歹的王維……
  正在這時,門上來報,太平公主府上的管家要見歧王。
  王維一聽,說聲壞了,定是捉拿他來了。歧王叫他到後面暫避。
  公主府管家見了歧玉,呈上一個包袱說:
  “奉公主殿下之命,將這包袱呈交歧王。公主叫奴才傳話說,包袱里有王相公喜愛的畫兩幅,還有白銀二百兩,都是送給王相公的;另有一封向主考大人推薦他當狀元的信。因不知王相公下榻何處,便呈交歧王殿下,請轉交。”
  歧王聽了,接過包袱,懸著的心頓時放了下來,轉身大喊:“王維賢弟快出來。”
  王維在里間聽了喊他,心中一驚,以為歧王出賣了他,不知什麼地方可藏身,正想翻窗逃跑,歧王進來一把抓住他拉上客廳。
  見了公主的推薦信和贈金贈畫,王維感動非常,雙手抱著向管家道歉,請他轉致公主的謝意:
  “小可不明事理,不辭而別,有負公主厚愛,待以後應試考上狀元,再登門拜謝。”
  果然,王維經過苦讀,加上太平公主的舉薦,然後應考,列為榜首,當了狀元。
  然而,當他正准備去太平公主府上拜謝時,太平公主卻因參加反對唐玄宗李隆基的政變,失敗被殺了。
  王維不負前約,用心畫了幅畫,寫了首悼念的詩,祭奠在太平公主的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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