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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中米蟲嫁美男老闆(嫁米蟲2)[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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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7 00:18:35 |正序瀏覽 | x 2
中米蟲嫁美男老闆【嫁米蟲2】作者:簡瓔

單親家庭長大的夏寶寧生性樂觀,粗枝大葉又少根筋,
因為是母親的心頭寶,她做了兩年米蟲仍優哉遊哉,
不過她就要工作了,她非接下這份表姊介紹給她的工作不可!
實在是失去雙親的雙胞胎小姊妹太可憐了,需要人照顧,
她絕對不是因為貪戀僱主的男色、對人家一見鍾情,
才願意放下幼教老師的理想,屈就做一個保母兼幫傭的……
無奈,俊美無儔的夢中情人老闆個性自我、眼睛長在頭頂,
而她心術不正去工作,結果就是越想表現好越不斷的出糗──
腿開開騎著滿載重物的小五十又當女力士,被他看做怪胎;
半夜不小心看見他裸泳的屁股就狂噴鼻血,還自己嚇哭?!
唉,她就是這麼瞎,才入不了美男老闆的眼,只有暗戀的份。
之後,她為了父親過世傷心失神,誰知道他竟然也變得反常,
不僅難得表現僱主的體貼、沒責罵她的失職,還一直陪著她,
更怪的是,她休假日跟人去看個電影,他幹麼就大發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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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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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7 00:24:04
尾聲  

  兩個月後,寶寧這隻快樂的米蟲如願把自己嫁掉了。

  小恩、小惠是他們的花童,穿著一模一樣的小白紗,可愛的模樣引得賓客頻頻驚歎。

  她們不但多了一個疼愛她們的嬸嬸,而且,再也不必擔心會被送走了。

  展香是史上最俊美的新郎,他比新娘還要貌美,但繁瑣的婚禮過程讓他心浮氣躁,一直皺著眉,巴不得快點脫下身上可笑的白色燕尾服。

  新娘休息室裡,只有新娘母女倆獨處,姚文慧欣慰之餘,又有些擔心。

  「他不是說這輩子都不想結婚的嗎?如果結婚以後他後悔了怎麼辦?你要怎麼辦?會不會被他拋棄啊?」她自己被丈夫拋棄,最害怕女兒跟她命運一樣。

  「你放心吧,媽。」寶寧胸有成竹地說:「我會消除他對婚姻的不安全感,我會向他證明不是所有女人都跟他媽媽一樣會拋家棄子,我是很愛家的。」

  姚文蕙依舊憂心忡忡。「你要怎麼證明?難道要白紙黑字寫給他看?你這孩子就是讓媽放心不下。」

  寶寧笑嘻嘻的拍了拍自己還很平坦的肚皮。「再過七個月等孩子出生後,他就會知道,什麼叫做『我的家庭真可愛』了……」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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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7 00:23:43
第十章

  寶寧很不幸的又回到米蟲的行列。

  這次不但失去了工作,還失戀了,更慘。

  對於展香的絕情,她依然心痛,但她更掛心小恩跟小惠,她那樣走掉之後,誰來照顧她們?

  不過,那已經不是她有資格擔心的範圍了。

  七天後——

  叮咚!

  寶寧按了展家的門鈴。

  事隔一周,她又來到展香家,因為發現皮夾裡那張他給她使用的信用卡片,所以特地拿來還給他。

  沒錯,她是可以請快遞送還給他,但是,第一,她不放心,那是一張無限額度的信用卡,還可以提款,如果寄丟了怎麼辦?又或者,他簽收了卻不認帳怎麼辦?

  她必須要親自跑一趟,確保兩不相欠才行。

  第二,那天走得匆忙,她有些東西沒收拾到,今天正好過去把屬於她的東西全都帶走,以免被某人當成垃圾處理。

  第三,她沒有理由逃避他。不是她甩了他,而是他不要婚姻甩了她,怎麼看她都是受害者,受害者沒必要心虛躲避吧?

  基於以上理由,所以她事先傳簡訊告知他,她今天中午十二點會過來,請他在家裡等她。

  今天是星期天,小恩小惠不必上學,如果能看到她們那就更好了。

  她按了三次門鈴,足足在門外等了十五分鐘,雕花銅門才打開,展香緊鎖眉頭的俊顏出現在她面前。

  她微微一愣。

  他……是不是瘦了啊?

  「進來吧。」展香看了她一眼,率先往屋裡走。

  寶寧輕哼了一聲。進去就進去,反正她也要收自己的東西,不進去也不行。

  不過他是怎麼了?太熱天的竟穿著連帽運動外套,還連帽子都戴著,很不像他的作風。

  「小恩、小惠呢?」她張望著屋裡,沒見到她們的身影。

  他逕自走到冰箱前,打開冰箱拿出柳橙汁。「我得了重感冒,不太方便照顧她們,她們暫時借住在她們阿姨那裡。」

  都已經告訴她,他得了重感冒,就不信她還會不關心他?還會忍心不留下來照顧他?

  自從昨天收到她的簡訊之後,他就一直計劃到現在。

  七天了,這個沒良心的女人好不容易捎來一點訊息,卻是要還他提款卡,還要帶走她剩下的東西,讓他看了就火大。

  怎麼?傳一句「我想你,我想回去」有那麼難嗎?

  用卡片當借口,不就是想見他、放不下他嗎?

  今天他不會讓她離開的,他不想再折磨自己,她快把他搞瘋了。

  沒有她的屋子死氣沈沈,每天起床,睜開眼睛再也感受不到她的體溫,空虛感強烈撞擊著他的心。

  原來想念一個人是這種感覺,他總算嘗到了……

  「喏,卡片,拿去。」寶寧把提款卡拿出來遞給他,努力不讓自己關心的話脫口而出。

  他看起來很虛弱,都沒有看醫生嗎?

  不過這關她什麼事?他都那麼絕情了,她也……就不必問太多吧,以免自討沒趣,又被他傷到。

  「你有把你應得的薪水領走嗎?」展香臭臉收下卡片,問得很不爽。

  這個女人脾氣真的要這麼硬嗎?他都已經裝得這麼虛弱了,她就是不肯開口關心他半句?

  「當然有。」寶寧面無表情的仰起下巴。「免得你找借口要發我薪水,又把我叫過來。」

  他完全不能接受她的講法,一挑眉,不肯屈居下風地說:「你以為我是你,找借口要過來看我?」

  「我不是來看你的,我是來拿我剩下的東西,順便把卡片還你。因為覺得這張卡片很貴重,才會親自跑一趟,我馬上就走。」

  她說得倒心平氣和,但這態度卻讓展香更加不快。

  他氣結的看著她走進房間,用她帶來的大型旅行袋,把她剩下的東西全部丟進去,包括那顆籃球。

  他就站在原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惱怒的擰著眉,因為不知道怎麼拉下臉叫她留下來而惱怒。

  如果他說,他願意跟她結婚……

  該死!

  他竟然快要屈服於她的冷淡了?他就這麼無法忍受她對他滿不在意嗎?

  沒錯,他無法忍受,所以……

  他深吸了一口氣。

  認輸吧!

  才七天,他就已經受不了了,他無法想像如果失去她一個月會怎麼樣,他大概會七孔流血而亡。

  「夏寶寧——」他清了清喉嚨,正想開口說什麼,但整天沒說話,聲音嘶啞,導致音量變得有些模糊。

  寶寧拖著大旅行袋走出來,經過他身邊沒聽到他在叫她,倒是她的手機響了。

  那震耳欲聾的鈴響,嚇了展香一大跳。

  見鬼!她沒事把鈴聲調得那麼大想嚇誰?

  「哦,媽!」寶寧拖著旅行袋,面無表情的從他面前走過去。

  「幾點?明天下午兩點半在莫內飯店的露天咖啡座哦?離婚過,沒有孩子?我OK啊!好,你跟對方說沒問題,我會準時赴約……」收起手機,她看到某人不知何時站在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剛剛不是才經過他身邊的嗎?他什麼時候又跑到她前面來了?

  「你剛剛在說什麼?」展香直視她的眼睛,下巴緊繃,頰邊有一絲肌肉抽動。「你要去相親是不是?」

  他被她的話激起了澎湃狂瀾,心頭捲起暴風雨,全身的細胞跟神經都在瞬間著了火。

  他無法理解她在急什麼?就那麼想結婚,甚至連對方離過婚也無所謂?她就這麼不挑嗎?想老公想瘋了?

  想到會有另一個男人佔有她的身體,他就無法忍耐,這是他有生以來遇到的最大麻煩,沒有什麼比他竟會如此強烈的想要留住一個女人來得還要可怕。

  「對啊。」寶寧一臉平淡。「不可以嗎?」

  展香的臉色立刻沈下來。「我們才分手七天……」

  「幾天跟幾年有分別嗎?」她原本無所謂的神情,也蒙上一層陰影。「反正不管七天或七年,你都不想跟我結婚,你又不娶我,管我嫁給誰?」

  她的理論更激怒了他,他雙手攫住了她的肩膀。「該死的!你一定要這麼心急嗎?」

  碰到她的身子,勾起他一抹強烈的喜悅,但他卻拉不下臉來將她擁入懷中,拉不下臉來表達他對她的癡狂。

  「哀莫大於心死,你聽過吧?」她垂下眼睫,下一秒再揚起。「反正不是你,跟誰結婚都可以,我只想要盡快擺脫你給我的傷害,我應該有這點權利吧?」

  因為他的靠近,她的心猛烈跳動著,如果他現在承認他後悔了,她會再給他一次機會,如果他現在承認的話……

  「好,既然那麼想嫁,那你就去吧。」他霍然鬆開手,睥睨的看著她。「夏寶寧,你真膚淺!」

  他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了。

  也曾有女人想用嫁給別人脅迫他就範,他從來不曾在乎過,隨她們要嫁不嫁,反正不關他的事,只要不對他糾纏不休就好。

  但為什麼對像換成了她,就完全不一樣了?他沒辦法等閒視之,沒辦法滿不在乎,他氣這樣的自己。

  「對,我很膚淺、我很庸俗,我跟一般人一樣,渴望結婚生孩子。你最高尚,那你就好好一個人過吧!」

  寶寧強忍著淚水,打開門走了出去,真的決定要把自己給嫁了。

  ***

  好,很好,好極了!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週一下午展香自問。兩點半,他人在莫內飯店的露天咖啡座是想幹麼?

  他是來看看夏寶寧是否真的約了人在這裡相親的嗎?

  對,沒錯,他就是來看夏寶寧的相親對象的,而他也看到了一個年約三十但有些禿頭的男子,戴著金邊細框眼鏡,中等身材,白襯衫、深色西裝褲,一副工程師的土樣。

  夏寶寧剛剛才到,他就坐在他們座位後面,隔著一個盆栽,刻意戴著口罩和棒球帽,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夏小姐真的有二十四歲嗎?你看起來好年輕哦,好像只有二十歲。」男人一臉欣喜的說。

  「我是娃娃臉,所以看起來比較小,不過你放心,我很會做家事,也很會照顧小孩,把家交給我,絕對沒問題。」

  才聽沒兩句,展香就臉色一變。

  她幹什麼?這麼急於把自己推銷出去嗎?

  「我聽說了,夏小姐是讀幼教的,所以很會照顧孩子,也很喜歡孩子。」男人見了心喜地問:「這麼說來,夏小姐一定不會排斥生孩子嘍?」

  「當然不會,我喜歡孩子,也想要有自己的孩子。」

  男人喝了口飲料,靦腆地問:「那……夏小姐想要生幾個呢?我是想要一男一女,這樣孩子比較有伴。」

  「我跟你一樣,也想要一男一女。」她很踴躍的回答對方提出來的每個問題,就連生孩子的話題也不例外。

  展香開始覺得不是滋味了,他們的孩子?

  想到製造孩子的過程……一想到她得跟這個男人上床做愛才製造得出孩子來,一次沒中就要做第二次,二次沒有就要第三次……而這個男人會脫掉她的衣服,會用他的手和嘴愛撫她,會進入她……

  展香的手緊緊扣著桌角,強勁的力道簡直快要把桌子弄垮。

  不該是這樣的,他不該這麼的無法忍受,還感覺到突然無法呼吸,彷彿肺裡的空氣都被擠出去似的。

  「夏小姐平常都做什麼消遣?」

  「叫我寶寧就可以了,我可以叫你建成嗎?」她只是這麼說。

  「可以,當然可以。」男人高興得不得了。

  「建成,你在電子公司上班,壓力會不會很大啊?」她關心地問。

  「是有那麼一點,尤其是在產品測試階段的時候,我們幾乎是戰戰兢兢的監控著流程,有時還要睡在公司的宿舍裡,以防生產線故障。結婚之後,這點還要請你多體諒了。」

  她淺淺一笑。「你不必擔心,我很會安排時間,一個人獨處一點問題都沒有。老實說,現在工作不好找,我已經在家當了兩年米蟲了。」

  「沒關係,我還小有積蓄,婚後如果你不想上班,在家裡照顧孩子就好。我爸媽跟我大哥大嫂住,一個月會跟我們住兩天,這樣可以嗎?」

  展香越聽越不高興。

  說得好像他們已經計劃要結婚了一樣,今天不是才第一天見面嗎?

  「當然可以,你爸媽就是我爸媽。你放心吧,你爸媽來住時,我會好好孝順他們,煮他們愛吃的菜給他們吃的。」

  男人動容無比的凝視著她。「寶寧你……你真的很賢慧,時下的女孩子,很少像你這樣的了,你這麼好,怎麼可能會沒有人追而來相親呢?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你真的沒有男朋友嗎?」

  「我不想瞞你,我之前是個有交往對象,不過已經分手了。」寶寧有些黯然地說。

  「為什麼分手?」男人直覺地問:「是不是他劈腿?我們公司很多這種人。」

  她幽幽地搖搖頭。「他沒有劈腿,但他說他不想結婚,他是個單身主義者。」

  「什麼?」男人大聲了起來,「那個人在欺騙你的感情!」

  聞言,展香整個人震了一下,嘴唇不悅的抿成一直線。

  這個傢夥在胡說什麼?他從來不曾想過要欺騙她的感情。

  他只不過是排斥婚姻而已,有那麼大的罪嗎?

  「哦?建成,你為什麼會認為一個抱定獨身主義的人卻跟別人交往,是在欺騙他人的感情呢?」

  「一個男人跟你交往,而不想跟你結婚,這就是在欺騙你的感情。這不是很明顯嗎?只想佔你便宜卻不肯負責任,真的很不像個男人。那種沒有肩膀的爛男人,不要也罷。」

  什麼?爛男人?沒有肩膀?

  那傢夥是不是瘋了?他憑什麼來斷定他?展香更怒了。

  「所以我們分手了,也因為這樣,我才會遇到你……」寶寧振作了一下。「聽說你父母希望你今年就能結婚,那我們下個月就結婚,你覺得怎麼樣?」

  求婚?

  她竟然先開口向那傢夥求婚?

  他真的沒有聽錯嗎?

  所以,她是真的對他一點留戀都沒有了?

  展香緊抿著唇,開始覺得自己腸胃痙攣。

  「寶寧……」男人激動的握住了她扶著杯耳的手。「你真的願意嫁給我,不介意我曾離過一次婚嗎?」

  「我是不介意,不過,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離婚嗎?聽說你上一段婚姻只維持了一年。」

  「呃,關於這點,這實在有點難以啟齒……」男人搔了搔頭皮,有點得意又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我前妻身體很虛弱,而我那方面……就是性能力,太強了。她承受不住我每天都要,所以……所以就協議離婚了。」

  展香咬著牙,俊顏瞬間鐵青。

  混帳!

  這傢夥分明在對她性騷擾!

  「哦,是這樣啊……那,還真的滿特殊的。」她低頭啜了口飲料,表達自己無意繼續這個怪異的話題。

  男人興致勃勃的又說:「對啊,我的尺寸是很特殊,這附近有間汽車旅館還不錯,收費便宜,還有水床,你要不要先試用一下?如果你不能承受的話,還可以慢慢考慮我們的婚事。多半女人都對我的表現很滿意,我前妻算是個特例,是她自己身體不好,不能怪我……」

  展香忍無可忍的站了起來,再聽下去,難保他不會在這裡對那傢夥使用暴力。

  這頭色狼!這麼快就想拐她上床,當她是無知少女不成?

  而她,她是白癡、智障,還是理智被想嫁的心給蒙蔽?難道都聽不出來對方不懷好意嗎?

  展香又氣又急,之前不肯承認的感情,還有那死也不肯承認的失落,此刻都變得清楚明白。

  這幾天來,他的心情特別不好,做什麼都不順心,她走之後就音訊全無,堆積在胸中無處宣洩的情緒找不到出口,悶得他快瘋了。

  現在他明白了,他無法把她讓給別人,就算為此他得付出代價——走進婚姻的代價,他也必須認栽了!

  比起結婚這件事,失去她又無法把她從腦海裡趕走,更讓他困擾不已。

  打從她帶著一顆籃球闖入他的生活裡開始,她就已經在他心裡、腦裡佔據了一個大位子,只是他嘴硬的不想承認罷了。

  「起來!」展香怒氣騰騰的現身,把寶寧從座椅里拉起來。

  「你?你做什麼?」她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雖然她心中已經歎息的對今天的相親對像打了零分,但她也沒預期會看到展香出現。

  所以,昨天他聽到她跟母親講電話的內容了?

  所以,他是來堵她的?

  可既然不想跟她結婚,又來破壞她相親是為什麼?不讓她得到幸福嗎?她真的無法理解他。

  「寶、寶寧小姐,這是什麼人?要不要報警?」男人瞪大了眼睛,屁股牢牢的黏在座位裡,表現得驚恐不已,但一點也沒有要起來英雄救美的意思。

  「你放開我!我在相親耶!」寶寧不斷掙扎,亂打他的手。

  「出去再說!」展香的黑眸逼近,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帶了出去。

  寶寧以為展香要帶她離開飯店,沒想到他把她拉出露天咖啡座之後,竟又把她拉到櫃檯,明日張膽的辦了住宿。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在他掌心下的脈搏急速狂跳著,腦海裡除了混亂,還是混亂。

  「你幹麼?為什麼要住宿?誰要跟你住宿了?放開我,我要回去……」他不理她,逕自把她帶進電梯,按了樓層。

  這裡是公共場合,寶寧沒臉大吵大鬧,況且——她也想知道他葫蘆裡在賣什麼藥,所以後來也就安靜了。

  電梯門開了。展香依然緊緊扣著她的手,步履不停的走向他們的房間……

  不,不是啦,她是說他開的房間,他的啦……

  唉,她在幹麼?遇上他,她又語無倫次了。

  她就對他這麼沒有招架的餘力嗎?

  展香打開房門,插上門卡,房裡的燈亮了起來,空調也隨即啟動。

  氣氛瞬間變得曖昧,寶寧清楚聽到自己的心跳,才想開口叫他放開她的手,卻已經被他拉進懷裡。

  「你……」她愣愣的看著他,看他的黑瞳黯沈,整個人憤怒如火,奇怪的是,她竟然半點掙脫的想法都沒存,心還因為跳得太過猛烈而感到疼痛。

  「你來證明給我看,我對婚姻的排斥是多餘的。」他粗啞地說。

  寶寧迷惑的看著他。「什麼?」他講話幹麼文言文,害她都聽不懂……

  「該死的,一定要我說得那麼明白嗎?」展香對她此時的遲鈍咬牙不已。「我的意思是,我們結婚,結婚——聽懂了嗎?你這隻讓我又愛又恨的米蟲,誰也不能嫁,只能嫁給我!」

  「哦,為什麼?」她不自覺的屏住呼吸,聽到自己的心跳加快。

  求婚——展香在向她求婚耶!

  她是不是在作夢啊?好不真實……

  「為什麼?」他挑眉,額頭抵著她的。「這種時候,你就只會說『為什麼』嗎?你就不能說點別的,比如我願意之類的……」

  說著,他猛地低首吻了她。

  寶寧逸出一聲微弱的呻吟,感覺到他的嘴唇好冰涼,他的舌尖卻剛好相反,像火一般的熱燙。

  當他終於放過她的唇舌,她只能雙眼迷濛的輕喘著,看著他那雙帶著激昂情感的黑瞳。

  「為什麼?」她還是想知道為什麼,他不是打死不結婚的嗎?

  他暗咒了一聲,才悶聲道:「人是會變的。」

  她無法置信的眨了眨眼。「因為我而變嗎?」

  「廢話!」他惱火地承認。為什麼盡問些再明顯不過的事情?

  還是她想給他一個下馬威,先認輸的人注定要被壓落底?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確認這個事實後,她開心地摟住他的頸子,主動吻他的臉龐一下,笑容燦爛如夏日陽光。

  總算有點真實感了,可以開始冒喜悅的泡泡了。

  「什麼跟什麼?有人這樣回應求婚的嗎?真不害臊。」他笑罵著,俊美臉龐也浮現淡淡笑意,伸手圈住了她的腰。

  原來放開她的手,是這麼痛苦磨人的事,以後他絕不會再放開了,免得自己又被自己給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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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7 00:23:03
第九章

  暑假近尾聲的時候,小恩小惠被外公外婆接去南部住幾天,展香提議兩人到北海岸的飯店度假,他在那裡有工作要順便考察。

  寶寧當然一百個贊成。可以跟他單獨度假耶,就好像度蜜月一樣,她超級期待的,為此還準備了兩套美美的泳裝,想到海灘展現身材誘惑他,為他們首次的單獨外宿做暖身。

  其實,她是很期待自己可以不小心懷孕啦,只要懷孕了,就有結婚的希望。

  但是他一直把避孕措施做得滴水不漏,所以她要靠懷孕來變成展太太有技術上的困難,只能偷吃,用大膽的比基尼泳裝來誘惑他,希望他會一時慾火焚身忘了要避孕。

  他們在黃昏時抵達他訂的飯店,他一直沒說訂了什麼飯店,當車子駛進停車場時,她才知道他訂了北海岸最高級的溫泉度假飯店——涵月飯店。

  她老早就聽過涵月飯店了,這是間五星級的飯店,不但住房品質極優,風景極佳,就連餐飲也是一流的,請到法國米其林廚師長駐飯店掌廚。但房價通常是兩萬起跳,過去她是長期米蟲,根本住不起。

  想不到展香竟然訂了這麼高級的飯店,真像他的作風,他是個很懂得享受生活品質的人,連家裡的一個漱口杯都很講究,要他委屈自己,是絕不可能的事。

  飯店依山傍水,寶寧雀躍的跟著展香走進飯店兼具優雅與知性的大廳。

  一名西裝革履、經理模樣的男子立即迎了上來,胸前小小的名牌上果然別著大廳經理的字樣。

  「Boss,路上辛苦了,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您隨時可以入住。」

  他伸手要接展香手中的旅行袋,而展香也很自然的把旅行袋交給他。

  Boss?

  寶寧嚇了一跳,她震驚的看著他們。飯店經理為什麼也叫展香Boss。難道他跟她一樣,是被展香僱用的嗎?

  她滿腹疑慮的跟著他們,那位經理替他們按了電梯,一路領著他們到達房間。

  「這裡是九樓,也是飯店視野最好的總統套房,露天陽台有溫泉池,已經為您備好溫泉水了。柳橙汁也已準備好,隨時會為您補充。」

  寶寧又嚇到了。

  他連展香嗜喝柳橙汁也知道?

  只見經理用磁卡替他們開了房門,周到的把旅行袋提進去,才對展香頷首說:「您要用晚餐時,請撥電話給我。林副總明天會對您做業務簡報,如果需要召開幹部會議,請您通知我就可以了。祝您和小姐度假愉快。」

  離去前,經理也周到的對寶寧點頭致意,然後才輕輕關上了門。

  「他為什麼叫你Boss。」經理一走,寶寧馬上問。

  「不是跟你說要來巡視業務嗎?這間飯店是我的,你這個女人平常是不是都沒用心在聽我說話?」

  展香摘下墨鏡擱在桌上,立即去冰箱裡拿了罐柳橙汁出來,他的反應好像她問了個怪問題似的。

  「飯店是你的?什麼?你說飯店是你的?」寶寧的音調飆高八度,完全控制不了心中的詫異。

  他暢快的喝完一罐柳橙汁才說:「嚴格說起來,是我跟我哥共同擁有的,但我哥過世了,現在飯店變成我一個人要管,很煩。」

  「很煩?你說很煩?」她髮指地瞪視著他。

  多少人想擁有這樣一間賺錢的飯店,等於擁有一隻會下金蛋的母雞,而他竟然還嫌煩?

  厚,嫌煩不會給她啊?她也想要這樣一間飯店,沒事可以來度個假,放輕鬆,都不用付錢,真好!

  「飯店又不是我要開的,我對管理飯店一點興趣都沒有,當然會煩。」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立場有什麼不對,他是被迫接下飯店的,誰會對天外飛來的責任有興趣?

  「飯店本來是你哥的嗎?」如果不是他的,那她還可以理解,他本來就只專注於他的建築事業和室內設計。

  「是我叔叔的。但自從他丟下飯店跑去海外過流浪的生活之後,管理飯店的責任就落到我們兄弟身上。原本這間飯店是我哥在管理,他本來就在美國經營連鎖的小型精品旅館,對這行比較有興趣,他每天以視訊透過飯店副總瞭解飯店的經營情況,每個月也都會飛回來一次。」

  「那現在……你哥在國外的事業怎麼辦?」她就事論事的問,絕對沒有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意思。

  展香狠擰著眉,臉色更沈了。「也是落到我頭上!」

  寶寧連忙跑過去替他捶肩膀,還討好地笑了笑。「能者多勞嘛,都是自己人,你就不要計較那麼多了。」

  越認識他,她就越瞭解到他這個人只對自己的所學有興趣,那就是建築和室內設計。

  別人得到這麼大的一間飯店和幾家精品旅館,都會高興到作夢也會笑,但他不一樣,對於他不想分神去花時間精力的事,他只覺得煩擾透頂,巴不得沒有那些事業來佔用他的時間。

  「在哥的喪禮上,我已經告訴過我叔叔了,要他自己回來經營飯店,如果他不回來,那就留在美國管理那些精品旅館。但是他說什麼都不肯,還在喪禮結束後火速把飯店過到我名下,又換了手機號碼,刻意跟我失聯,現在,我完全找不到他的人。」展香惱怒的說。

  寶寧潤了潤嘴唇。既然他主動提起家人……

  「你叔叔對你真好,這麼大的飯店留給你,他沒有結婚嗎?沒有孩子?」

  「我們兄弟是叔叔養大的,我父親腦瘤過世後,那個女人也走了,留下我們兄弟,叔叔一直照顧我們,因此錯過了婚姻。」

  寶寧微微一愣。

  他說的「那個女人」……是指他的母親?

  「所以……你哥過世,你也沒通知你母親?」

  展香的聲音一冷。「她不配為人母,而且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裡,無法通知。」

  他站了起來,逕自走到落地窗前。

  寶寧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有點瞭解他為什麼排斥婚姻,又說不喜歡孩子了。

  他從拋棄他們兄弟的母親那裡受到了很大的傷害,因為沒辦法理解,所以無法原諒,久而久之就變成了排斥。

  「他們是戀愛結婚的,感情原本很好,可是當我父親因病長期臥床又情緒不穩後,她就變了,他一過世,她馬上頭也不回的走了,跟別的男人去國外。」

  寶寧看見他握起了拳頭,像在隱忍內心波動的情緒,她走過去,從身後抱住了他。

  「沒事了,都過去了……」她把頭靠在他背上,伸手摟住他的腰,給他無聲的安慰。

  她明白了,他之所以玩世不恭,都是下意識地在報復他無情的母親,也因為如此,他才會不珍視每一段感情,不信任女人,認為再好的感情都禁不起考驗,都是假的。

  好吧,她懂了,她不會再試圖提起結婚的事了,如果他不想定下來,那麼就讓她這樣一直陪著他吧。

  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就好,只要可以帶給他些許的安慰,那就好。

  「到我懷裡來。」他把她帶到自己胸前,她的體溫已經無法遏止他回想過去不好的記憶,他需要的是她的吻。

  他的唇緩慢覆蓋住她的,佔有地咬住她柔軟的唇瓣。「我愛你……」

  他的手臂收緊了,激烈的吻點燃了兩人的激情火苗。

  他要的正是像她這樣的女人,無慾無求的待在他身邊,不會向他乞討家庭,永遠不會向他期望婚姻。

  ***

  星期天,寶寧安排了下午帶小恩、小惠去看電影,她們想看一部偵探動畫,她跟展香當然要捨命陪君子了。

  比較痛苦的人應該是展香,因為她對那部動畫還滿有興趣的,而展香那個人,卻是對卡通片敬謝不敏,碰都不碰。

  因為昨晚是週末夜,又適逢他剛結束一件大工程,孩子們睡了之後,他們兩個便窩在視聽室裡喝紅酒、看影片,看到凌晨三點才回房睡覺。

  「攻其不備」真是部好片啊,她被感動得落了幾次淚水,是帶著滿腔的滿足睡去的。

  看了一部好電影跟看了一部爛電影,在心境上真是天壤之別,想到她與展香有共同的共鳴,她就開心不已。

  他明明也很感動,卻因為男人的尊嚴而強忍著動容的淚水,好像怕自己的感動被她看穿,會被她取笑似的。

  這男人真的是死要面子耶,偏偏只有在床上他會不顧面子,癲狂的對她做許多羞人的事。

  當他褪下傲慢的外衣,轉眼間就成了最溫柔的情人,當他呻吟著呼喚她的名字時,她甘願為他而融化。

  才在想他,他的氣息就靠近了她。

  他從身後擁住了她,輾轉吸吮她頸項細緻的肌膚,貪戀她肌膚上淡淡的沐浴乳花香。

  寶寧清楚感受到了他的晨起硬挺。

  昨晚他一直試圖挑逗她,但她實在太累了,加上喝了幾杯紅酒,頗有醉意,竟然就在他的指間愛撫裡舒適地沈沈睡去了。

  想到她就忍不住想笑,昨夜他興致高昂偏又不能把她叫起來繼續做愛,只能忍著滿腔慾火,等慾望退去才能睡,一定氣得跳腳了。

  哈哈哈,想不到她也有折磨人的本事,在感情上,她一直是被他折磨的那個,能折磨到他真好。

  「你這女人在想什麼?很不專心哦。」太不給面子了吧,居然還笑出聲?他懲罰地咬了下她的肩。

  她笑著躲開。「哎喲,你是野獸啊,還咬人?」

  凝視著懸在自己上方的他,他的黑髮有些凌亂,她著迷的看著那繒落在他額前的黑髮,不由得伸手撥了撥,誰會這樣迷戀自己的男朋友?她就會!

  「我就是野獸,現在才知道嗎?」展香攬過她的腰,半旋過她的身子,熱唇瞬間印上她柔嫩的頸間。

  「別咬了,別咬了啦。」她根本沒招架的餘力,只能任由他唇齒肆虐她敏感的耳垂、她的鎖骨、她的……

  叩叩叩——

  「是不是有人在敲門?」兩人火熱的喘息間,寶寧隱約聽到敲門聲,她本能的發揮了母性,稍稍推開他。「是不是小恩小惠起床肚子餓了,要吃早餐?」

  展香對於慾望被打斷很不滿,他不耐煩的說:「昨天不是跟她們交代了嗎?下午才要看電影,早上我們要睡晚一點,冰箱有牛奶,桌上有麵包,要她們起床自己去吃嗎?」

  她當然知道這點。「對,沒錯,但她們可能找不到牛奶……」

  某人挑眉,更不悅了。「你以為她們幾歲?三歲?」

  「可能有什麼意外……」

  俊顏倏然貼近了她的臉,他擰著眉,惱怒地說:「小恩很懂事,有事她會喊我們,不會只是敲門。」

  「說的也是……」

  寶寧正表示贊同,房門卻毫無預警的被打開了。「還在睡嗎?媽敲了半天,你這孩子在房裡,怎麼都不回答呢?」

  這聲音——這聲音——

  寶寧嚇了一跳。這不是她母親的聲音嗎?

  她火速擁被坐了起來,展香也驚恐的坐起來,向來注重隱私權的他,被那擅自闖入的中年美婦嚇傻了眼。

  當然,姚文蕙也好不到哪裡去,乍見她心目中乖巧的女兒跟一個男人滾在床上,還衣衫不整的……不,他們根本沒穿衣服!下半身不知道,至少她看到的上半身,是沒穿的。

  「你們在做什麼?」她無法置信的眼神在女兒跟男人之間打轉,然後她滿臉驚嚇,指著展香。「寶寧,你是不是被他……被這個壞傢夥給……給性侵了?」

  僱主性侵外傭時有所聞,雖然她的寶貝女兒不是外傭,但她來這裡當保姆兼幫傭,地位也跟外傭沒兩樣了。

  「媽,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是我男朋友啦。」寶寧看她母親一臉慘白,就知道「涉世未深」的母親在想些什麼。

  「男朋友?」姚文蕙一臉懷疑的看著他們。「可是……你從來沒說過你有男朋友啊……這太突然了。」

  展香感到一陣頭痛。向來以自我為中心的他,不耐煩應付這類的人際關係,在他心中,壓根沒有想過寶寧的母親。

  「兩位,我們不能稍後再談嗎?」他的聲音冷冰冰,俊顏更像罩著寒霜。

  任誰都不會高興自己的房間突然闖進一名不懂禮貌的陌生人,縱然她是寶寧的母親也一樣,對他而言,都是陌生人。

  「媽,你先出去一下,在客廳坐一下,我們馬上出去。」寶寧也不想讓母親再待在房裡,實在太尷尬了,她馬上附和展香的話,完全沒察覺他在不高興。

  母親總算出去了,寶寧連忙跳起來找衣服穿。

  唉,被母親撞見他們在親熱,事情恐怕是沒辦法簡單解決了。

  過一會,寶寧先從房間走出來,她倒了杯冰紅茶給母親壓壓驚,看到小恩小惠也在客廳裡。

  她們正在看卡通,一邊吃著她昨天為她們準備的早餐。

  「媽,是她們幫你開門的嗎?」

  「對啊,我說我是你母親,她們就幫我開門了。」姚文蕙有點不安的說:「那個……寶寧,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房裡有男人,我問她們你睡哪間房,她們說那間,說你還在睡覺,我就……」

  寶寧在心裡歎息一聲。還真巧,雙胞胎起來吃早餐,她沒起來,她母親就碰巧選這個時間來。

  在家裡,她們母女是沒有秘密的,她進她母親房間從來不敲門,她母親也是一樣,有時母女還會一起洗澡呢。

  所以,也不能怪她母親直接闖進房間了,她以為那是女兒的房間才會這樣。

  「小恩小惠,阿姨跟阿姨的媽媽有事要談,你們先去書房看昨天買的故事書好嗎?」

  「好。」

  兩個孩子乖巧地進書房了,她才看著母親問:「媽,你今天怎麼會來?有什麼事嗎?」

  看見母親手足無措得像個小孩子,她反而不忍心苛責了,而且說實在的,母親也沒錯,她不知道要責備些什麼。

  「就是……我打你手機,你一直沒接,我擔心嘛,又想到不知道你上班的地方是怎樣的地方,問了你慧俐表姐這裡的地址,就過來了——」姚文蕙沒再繼續說,因為她看到女兒的男朋友出來了。

  她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他穿著黑色襯衫、黑色長褲,整個人修長纖細,五官細緻出色得沒話說,有些距離感的氣質也無法形容。

  看完偶像般的男人,再看看一旁穿著卡通圖案連身裙的女兒,她很懷疑這個花美男怎麼會是她女兒的男朋友?

  「媽,我來介紹,他是展香,展開的展,很香的香。」寶寧一點也沒嗅到山雨欲來的氣息,嘴角甜蜜的笑容始終彎彎掛著,她其實很高興可以誤打誤撞讓母親認識展香。

  「伯母你好。」展香還算客氣,雖然他不太高興,但畢竟人家是寶寧的母親。

  「好、好。」姚文蕙頻頻點頭。「你這孩子長得真是好看……」

  「伯母過獎了。」他仍是用不帶任何感情的單音節說。

  寶寧暗自竊喜。

  看吧,連她母親也被展香出色的儀表迷住了,看來對他們的交往,也一定不會有意見的。

  「聽說你是建築師是吧?」姚文蕙端詳他,逕自盤算地說:「有份自己的事業,房子也有了,這樣很好,我們寶寧嫁給你,不至於吃苦,我也可以安心了。」

  「媽……」寶寧臉一紅。母親這樣也太直接了吧?雖然她個性大刺刺的,但提到結婚這件事,她還是會害羞。

  今天雖然不是她叫母親來提親的,不過,既然都已經提了,那她也不會反對就是了。

  不如就來個順手推舟吧,很多事,都是需要有人推一把的,像某人對婚姻大事這麼被動,如果有人推一把,他搞不好會積極起來。

  「我看,今天就把婚期定下來吧。籌備婚禮也需要一段時間,現在就預訂飯店比較容易,我認識幾個飯店的大廚,一定要十全十美才行,客人吃得開心,我們當主人的也才有面子,對不對?」姚文蕙喜悅的說完,看著準女婿。「你覺得呢?」

  「媽……」寶寧雙眸不禁燃放著燦爛的光芒。

  即使對母親今天就想敲定婚期很傻眼,但聽到母親篤定的談著喜宴菜色,她又有些喜悅期待,說不定,她和展香的婚期會就這麼敲定下來哦。

  世間的事,誰都說不准的,一個排斥婚姻、抱著單身主義的人,也可能在一瞬間改變想法啊。

  她期盼地看著展香,希望他能把幸福的回答帶給她。

  但是,她看到他蹙起了眉宇,聽到他低沈不帶感情的說:「伯母,我想您誤會了,我並沒有結婚的打算。」

  姚文蕙微微一愣。「哦?現在還沒有結婚的打算啊,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才要結婚?」

  他的話很難理解嗎?展香忍耐的閉了閉眼。「伯母,我沒有結婚的打算,一直都沒有。」

  她更錯愕了。「你的意思是你不想結婚?你是單身主義嗎?可是你跟我們寶寧的關係都已經進展到那樣了,不結婚……呃,說不過去吧?」

  展香皺起眉頭,冷下臉來。「我們在一起是出於你情我願,請您不要把兩者混為一談。」

  一時間,客廳裡空氣凍結,氣氛陷入了冰點。

  寶寧瞪視著他,感覺自己的喉嚨乾涸得發痛。

  不想結婚就不想結婚,他們可以私下再溝通,他有必要在她母親面前把話講得那麼直接嗎?

  那是她的母親耶,他有沒有想過,哪個母親會樂意聽到自己女兒的男人說出這種不想負責任的話?

  虧她還很高興有機會可以讓他們認識,他把話說得這麼不留情面,不但給她難看,也給她母親難看,況且,她要怎麼補救她母親對他的看法啊?

  或許,他傲慢到不在乎她母親對他的看法,但她在乎啊,就算不結婚,一輩子同居,她也希望她的同居人在她母親心目中是滿分的,是一個好的男人,而不是一個一開口就想把婚姻責任撇得一乾二淨的男人。

  姚文蕙表情幾近驚恐的問道。「寶寧啊……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他不打算跟你結婚嗎?」

  天下父母心,這是為人母的擔憂,看見女兒跟男人在床上,當然會擔心女兒被佔了便宜又被拋棄。

  雖然她的婚姻很失敗,但她從來沒有灌輸給寶寧不要婚姻的觀念,她希望女兒有個美滿的婚姻,彌補在單親家庭長大的遺憾。

  「是的,伯母,我們並沒有要結婚,永遠都不會結婚。」展香高擡著下巴,俊眼裡沒有一絲迂迴和隱瞞。

  「不要再說了!」寶寧氣急敗壞的站了起來,不知何時,她的拳頭已經緊緊握著,胸口也激烈的起伏著。

  為什麼?天殺的為什麼他要這樣?他不知道長輩們都很重視名分嗎?他就不能婉轉一點嗎?

  她看著受到打擊的母親,潤了潤嘴唇,努力挽回頹勢地說:「媽,他的意思是我們還年輕,沒必要這麼快就論及婚嫁,可以等我們感情穩定一點的時候再說。而且我也還不想結婚啊,我才二十四歲,不用這麼早就把自己綁死吧?」

  姚文蕙籲了口氣,稍微有些放心了。「所以,等你們交往再久一點,到時才會結婚,對吧?」

  寶寧正想點頭說「對」,展香卻又早一步開口。

  「不是的,伯母,我想我還是在這裡對您說清楚比較好。我對婚姻沒有任何憧憬,我不想要婚姻,也不想要孩子,甚至可以說,我厭惡婚姻,所以,不管我們在一起多久,都不會有婚禮。」

  她氣炸了,終於忍無可忍的喊道:「你住口!」

  太過分了!他真的太過分了!

  聽見她低吼,展香一雙眉頭聳得更高。「我不想欺騙你母親。」

  寶寧隱忍的瞪視著他。

  他不想欺騙,但他卻狠狠傷害了她!

  每個女人都期望會有個完美婚禮,穿著白紗與心愛的男人走進禮堂,在親友的見證下,結為夫妻。她也是。

  縱然她早就知道他有多麼排斥婚姻,但親耳聽他說出那些話還是刺痛了她,更何況,還是在她母親面前……

  他以為,只有他的自尊需要小心翼翼的維護,她就沒有自尊嗎?

  「寶寧,我想我聽得夠清楚了,媽不笨,知道這男人不會跟你結婚,也不會給你幸福。進去收拾東西,跟媽回去,你一直都渴望能結婚生子,如果跟他在一起,那你的夢想永遠都不可能會實現。」

  說完,姚文慧站了起來。「媽出去外面等你。」她打開大門走出去。

  等母親關上大門,寶寧馬上發作了,她怒火攻心的指責他,「我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一點體貼別人的心都沒有,我對你非常失望!」

  「我對你也很失望!」

  他的情緒也好不到哪去,慾火未消,屬於兩人的私密空間還被人闖進去,被撞見一絲不掛他還可以勉強忍受,但接著又莫名其妙被三堂會審似的逼婚?

  展香惱怒的吼著,「你現在就告訴我,你跟你母親的想法一樣嗎?時間久了,就要對我逼婚?你真的是這樣打算的嗎?」

  「如果我說是呢?如果我說我想結婚呢?」她豁出去了,索性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說出來。

  「你說什麼?你想結婚?」他的尾音陡然升高了,眼裡的怒火熊熊燃燒,表情危險至極。

  「對,我想結婚!」她握緊拳頭,拚命忍住淚水。「我媽說的沒錯,我很喜歡小孩子,所以才會去讀幼教。我一直渴望能結婚,想要擁有心愛男人的孩子,我的理想就是在家裡相夫教子,怎麼樣?」

  聞言,展香的臉色益發難看,他陰沈的看著她,狠聲問道:「原來你是這種女人,你真可怕,這麼久了,竟然都沒有把內心的想法說出來。如果今天你母親沒有來,你想隱瞞多久?你打算什麼時候向我逼婚?」

  聽他這麼說,寶寧心都冷了。一個人怎麼可以變化如此之大?

  在床上時,他溫柔得像想要把她揉進他的身體裡,但現在,他口中說出的話又惡毒到可以把她的心撕裂……

  她心如刀割的看著他,憋著氣,低啞地說:「我打算去跟別人結婚了,可以了嗎?」

  她挺直了胸膛,從他身邊走過,進房火速收拾了一袋行李出來。

  「我走了,你安全了,不必擔心被人設計逼婚了,再見!」她要快點走,她不想在他面前落淚。

  「夏寶寧——」他粗聲粗氣的叫住了她。

  她的心跳突地加速,帶著一絲渴望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他,倔強蒼白的臉上凝著寒冰。「還有事嗎?」

  展香緊閉著雙唇,狠狠咬著牙。「走出這個門,就不要想再回來。」他的眼光陰鬱,聲音僵硬。「你想清楚了再走出去。」

  此時此刻,他就只能講這種狠話嗎?

  寶寧的心情迅速跌到谷底,但她立即武裝起自己。

  「不必想了,我現在就走!」

  她真的走了。

  展香僵硬的瞪著她的背影。

  她真的走了……

  她天殺的真的走了?

  看著雕花銅門在面前被甩上,浮躁、惱怒的情緒瞬間狠狠浮現出來,他的內心似乎被根繩子緊緊的一抽,痛得令他的眉頭鎖成了一條線。

  過去對於向他要求婚姻的那些女人,他可以很果決的叫對方走人,事後也不會有半點後悔、不捨或難過。

  可是今天,為什麼他的心會感覺這麼不舒服?

  不,不舒服已經無法形容他的感受了,他的心就好像被挖了個大洞,空虛的懸在那裡。

  他是怎麼了?

  他有那麼在乎夏寶寧嗎?

  不,不會的……

  否認的同時,心中頓然浮起一張笑意燦爛的小臉,拆穿了他自欺欺人的謊言。

  這怎麼可能?他是展香,不會被任何女人所牽絆的展香,在他的世界裡,有他既定的規律,那就是婚姻免談。

  分手就分手吧,他就不相信自己沒有她不行。他不會有損失,絕對不會有任何損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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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7 00:22:28
第八章

  星期天,展香以為他們「一家四口」會像過去幾個星期的假日一樣,一起出遊--他單方面這麼認為,所以為了配合出遊的時間,他還設定了鬧鐘,九點就起床了。

  以前他沒有假日的概念,星期天一樣睡到中午醒,用過早午餐之後,若有比較趕的工作,他會進事務所,若有額外時間,他則會去健身房運動。

  但自從他們一起去過遊樂園之後,那小妮子就開始熱心的規劃每個假日的出遊行程,而他,通常扮演那個勉為其難一起去的角色。

  沒人知道事實上,他愛極了可以跟她們一起出遊,可以整天和她在一起,享受她崇拜他的眼光。

  她從來沒有掩飾過她在愛慕他,或者說她不懂得掩飾也可以,總之,他知道她愛慕著自己。

  其實那比較像是一種迷戀,她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偶像似的。雖然他不明白是為什麼,但被她那樣看著,他只有高興,沒有不高興。

  然而,她卻遲鈍到沒發現他對她也有相同的感覺,即使他不至於去迷戀她,但他喜歡她、在意她,這就是問題所在。

  難道要叫他向她告白嗎?

  過去他交女朋友的準則,向來都是他看得上眼的女人如果理念相同就同居,這樣可以徹底的佔有對方,在他的世界裡,沒有約會那一套。對方如果受不了他的,隨即打包走人,他絕對不會阻攔。

  事務所的員工,都已經習慣他一年換N個女朋友了,看起來像是不可缺少愛情的動物,只有他自己心底明白,這樣的他不是多情;而是不想負責任,是無情。

  他可以在瞬間翻臉不認人,有時對方甚至沒有提出想結婚的要求,僅僅是對他的員工擺出老闆娘的架子,就會被他請走。

  他更不介意監視著對方打包行李,許多過去的女人總因此對他產生了恨意。

  產生恨意,至少比糾纏來得好,他受不了糾纏不休的女人,分手之後如果能好聚好散,日後遇見了,還可以點個頭、打聲招呼,對方若有困難向他開口,他也會不吝於幫忙。

  但是糾纏他的,只會讓他更冷漠的對待而已。

  不過以上這些都沒有用,分析他過往的感情經驗,對他現在面臨的情況一點幫助都沒有。

  寶寧不是那些主動搬來跟他同居的眾多女人之一,他有過女人,卻糟糕的沒有戀愛經驗。

  面對這樣一個令他不知不覺間心動的對象,他要命的沒有對策,更別說兩人還同住一個屋簷下,她一直很沒有自覺的在撩撥他那顆早已為她火熱的心……

  「咦?你這麼早就起來啦?」

  寶寧走到客廳,感覺到灼熱爬上了她的臉,她努力假裝意想不到這個時間會看到坐在沙發裡的展香。

  她的演技還算可以吧?希望不要被他看穿了才好。

  展香看著她,眼裡不由自主流露出驚艷之色,他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好像有些缺氧,胸口一陣悸動。

  白色的膝上連身洋裝,裙子是花苞式的,圓領、公主袖,沒想到這樣夢幻的衣服竟然很適合她,合身的洋裝勾勒出她豐滿的胸部、細細的纖腰,也露出她修長粉嫩的雙腿。

  他緩緩的呼吸了一口氣,試著隱藏他男人的本能反應。

  今天她打扮得好正式,長髮柔順的垂在肩上,連包包都是淑女款式,不像之前總是紮個馬尾,牛仔褲、球鞋加大包包。

  今天他們要去哪裡?是要去逛百貨公司嗎?所以她才穿成這樣?

  他記得她提過,某間購物中心有所謂的小小職場體驗,可以讓小朋友們扮演消防員、空服員、模特兒、警察等職業,體驗各種大人工作的樂趣,雖然門票不便宜,但小朋友一定會喜歡。

  今天他們是要去那裡嗎?因為在室內,所以她的打扮也跟著淑女了起來?不然的話,就是要去參觀美術展。

  小恩有美術天分,她發現了這點後,便-直很興奮的在計劃要帶雙胞胎去參觀美術展,培養她們的藝術氣質,她認為她們可能遺傳了插畫家母親的天分,以後也可能成為插畫家。

  不管去哪裡都好,他很滿意她今天的裝扮,不同以往的輕便,有股小女人的氣息。

  她的身材本來就很好,只是平常都穿寬鬆的衣物遮掩住了,但同住一起,朝夕相處,他又是正常的男人,要發現她衣物下凹凸有致的身段不是太難的事。

  乾脆以後都叫她這麼穿好了,如果她沒多餘的預算買衣服,他可以送她……要命!他在想什麼?

  雖然展香視線根本無法從她臉上移開,但他努力的斥責著自己內心那離譜的想法,命令自己的心不許再騷動。

  「穿成這樣,今天要去哪裡?」他咳了一聲,假裝並不是很在意。

  寶寧嬌俏的臉龐堆滿陽光般燦爛的笑意。「今天我要跟謝子揚去看電影。」因為謝子揚一直約她啊,她也就推無可推的答應了。

  其實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展香到底是怎麼想的?所以她照星倩教的,故意答應謝子揚的邀請,想看看展香有什麼反應。

  誰教他實在是讓她猜不著也摸不透,對她那麼好,把她管得死死的,佔有慾超級強,卻什麼都沒表示。

  他常常無緣無故的看著她沈思,看得她雙頰都發燙,看得她內心深處那思春的女人心都跳出來大喊「吻我吻我」了,他卻又什麼都不說的走開,讓她的心充滿了歎息,也充滿了挫折,更害她夜裡輾轉難眠。

  這男人,怎麼這麼會折磨人啊……

  她覺得自己對他的感情,如今已像座快要洩洪的水庫,處在非常危險的境界,她常常產生想吻他的衝動,常常想要撲上去,從他的身後緊抱住他。

  唉,沒錯,她一定是瘋了!她好擔心自己有天會推開他的房門,義無反顧的走進去,侵犯他。

  「你說--你要跟謝子揚去看電影?」展香威脅地瞇緊了他那狹長、犀利的雙眸,順道丟出無數憤怒的火花。

  畫面好像靜止了,他彷彿被她揍了一拳,也彷彿被自己的一廂情願揍了一拳。

  他們不是要一起出遊嗎?怎麼?是他弄錯了,她要自己出去,而且是跟謝子揚出去?

  「嗯。」寶寧用力的點頭,還揚起一抹笑意。

  他這樣算是在生氣了嗎?跳動的青筋,猙獰的俊美面孔……呃,應該是在生氣沒錯。

  很好很好,星倩說就是要看到這種效果。

  如果他無動於衷,那她就可以死心了,沒希望了,就此撤退,不要再對他心存幻想,單純的把他當僱主來看就好,當然最好連保姆的工作也辭了,免得近水樓台更傷心。

  但如果他生氣了,那表示她還是有希望的,只要她能敲開他的心門,讓他對她表白就可以了。

  「你的意思是,你要休假?」展香霍地起身,擰眉問道,聲音倏地惱怒一沈,冷冽的眼光幾乎可以殺死人。

  寶寧呆呆的站在原地。「對……對啊。」她是想要知道他會不會在意,但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麼生氣,因此腦袋頓時一片空白。

  想到他對她的在乎程度有多高,才會這樣生氣,她的心跳瞬間加快了。

  「你出去,我跟孩子們怎麼辦?」他臉色一沈,橫眉豎目的瞪著她。「我們要吃什麼?」

  「不是說我一星期有一天假嗎?我以為不用事先報備……」寶寧瞪大了眼睛。

  展香眉間一皺。

  好,她有道理,找碴的是他。

  當初面試時,談好的條件確實是一星期休一天假,而且是休星期天,因為孩子們星期天不用上學,而他的事務所也放假,他可以在家裡照顧她們。

  但是,是她先破壞休假規則的,這三個月來,她哪一次休過假了?每個星期天都安排了活動一起出遊,他當然不會認為她今天要休假。

  可他天殺的竟然找不出話來反駁她,找不出理由不讓她出去。

  「時間差不多了,那我出門嘍?掰掰!」寶寧趕緊溜走了。

  展香瞇著寒氣逼人的雙眸,看著她那迫不及待出門的身影,他想把門踹了。

  該死!

  該死!

  該死!

  她竟然真的出去了?

  他來回不停的在客廳踱著步。

  當然,解決吃的不是問題,那只是他的借口,外面很多餐廳,還有很多外送服務,問題是,夏寶寧竟然真的丟下他去跟謝子揚約會?

  她跟那小子是什麼時候進展到約會的地步的?他不是禁止她再接受那小子的蛋糕了嗎?還是,那小子找了別的理由來親近她?

  所以現在她不迷戀他,改迷戀謝子揚了嗎?

  同樣是該死!

  該死!

  該死……

  一個小時後,展香終於忍不住打了她的手機,不管用什麼理由都好,他要叫她馬上回來!

  「對不起,您撥的號碼未開機……」

  她竟然--給他關機了!

  ***

  屋裡黑漆漆、靜悄悄的,大家都睡了嗎?

  寶寧進門之後,覺得很失望。

  看來他沒有很在意嘛,原本是夜貓子的人,還早早就睡了呢。唉,結果自己的這個策略是一敗塗地。

  她聽星倩的,一出門就把手機關了,然後以為越晚回來,他就會越在意、越著急,所以跟幼露、星倩她們混了好久,還回家陪她母親吃了晚餐,又陪母親看完週日晚上的黃金檔綜藝節目才回來。

  只可惜,一切都是白費。

  等待了一整天的期望落空,她心情好沈重、好低落,她從來沒有這麼迷亂、頹喪、苦惱過。

  她向來都是樂天開心的,好打抱不平,就算在單親家庭長大,也沒有影響過她樂觀的天性,縱使有煩惱,也總是很快就過去了。

  她想像中的戀愛,也是兩情相悅、甜甜蜜蜜的,從來沒想過真正的愛情原來這麼折磨人,這麼讓人不知所措。

  寶寧帶著極度失望的心情打開自己的房門,正想伸手開燈,卻冷不妨被人猛地拉進懷裡。

  「啊!」她被嚇到了,驚喘一聲。

  「是我。」展香伸手開了牆上的夜燈,危險的瞇起眼睛,額頭上的青筋還隱隱跳動。

  寶寧緊張得心跳都快要停了。

  是展香啊……他那聲音咬牙切齒的,害她心臟不受控制的卜通卜通跳。

  不過他怎麼會在她房間裡?在她房間做什麼?他是……在等她嗎?

  擡眸看見展香眼中泛著深沈的波光,還有濃得不可能會錯認的慾望,她的呼吸瞬間全梗在胸口。

  被他拉入懷中後,她整個人就被困在他強健的胸懷裡,身子緊緊貼在他胸前,動彈不得。

  再被他那對火眸給盯住,寶寧雙膝發軟,站也站不穩了,全賴被他抱著才沒滑下去。

  「為什麼不開手機?你跟那小子一直在一起嗎?」展香擡高下巴,怒火撞迸他的黑眸深處,飽含佔有慾。

  他終於還是失去自製了。

  寶寧的眼睛睜得好大好大。他真的在等她……她的心怦怦亂跳了起來。

  「以後再也不許你跟他出去!」他低吼。

  「你、你憑什麼?」她垂下眼睫,緊張的吞了口口水。

  展香緩緩深吸了口氣,手指輕撫她發燙的臉頰,額頭輕輕地貼著她的。「我輸了,我要你,可以了吧?」

  看見他的眼眸裡竟飽含著柔情,寶寧的心不禁狂跳了起來。

  只是好奇怪的告白,哪有人用「我輸了」這三個字當開頭的?

  不過不管是什麼都沒關係了,她覺得好甜蜜啊,心情跟剛剛進門前完全判若兩人。這樣待在他的懷裡,不會是夢吧?

  寶寧才在想而已,灼熱氣息就侵略地拂過了她的臉龐,他的手掌扶住了她的後頸,吻住了她的唇。

  她還沈溺在他的吻裡時,整個人又已經被他抱起,旋即被擺平在床上。

  展香的雙手撐在她臉龐兩側,健壯的胸膛激烈起伏著,深眸裡燃燒著對自己喜歡的女人最原始的慾望。

  寶寧瞪大了眼,心臟差點跳到喉嚨口。他是不是想--想要她?

  「我、我……沒經驗……」她結巴的說。

  她還以為自己會說「不要」,結果竟是向他表明自己沒經驗,可能會表現得很不好,請他見諒……

  「我一向不碰沒經驗的女人。」他盯著她的眉眼,心猛烈的跳動著,聲音因情慾而嘶啞,「可是今晚不碰你,我會瘋掉!」

  最後那句話,是含在他狂亂的擁吻中講的。俯下身捧著她的臉吻她,將舌尖探進她口中糾纏許久,直到她全身都忍不住因渴望而輕顫,他才猛地放開她。

  接下來的時間裡,寶寧整個人陷入一片火熱中。

  熱吻從唇間開始蔓延,燃向她的每一個細胞,當他的唇觸及她的身體時,她不停的顫抖。

  她的心跳一直加快,頭越來越暈眩,身體也越來越火熱,感覺到天在翻、地在轉。

  他熱度十足的唇探索著她,隨著他唇舌挑逗的巧勁,寶寧感覺自己全身的肌膚都焚燒了起來。

  「不要了。」她呻吟的拱起身子,貝齒陷入紅唇間,發出類似啜泣的喘息。

  他完全沒有停止的意思,大手罩著她的雙峰,持續不停挑逗著。「不行不要,我早就想這麼做了。」

  她領略到了他在床上的霸道、癲狂和溫柔,他不斷的用手、用唇愛撫著她,等待她的濕潤來臨後,他才猛地挺入她的身軀,突破了一直沒人佔領過的純潔禁地。

  他著迷於她對情慾的懵懂,緊擁她的身子,讓彼此的結合更加緊密。

  好痛。

  寶寧緊閉氣息,死命掐緊他的肩膀,她全身僵硬,腦袋混成了一團,只知道自己絕對沒辦法接納他的硬挺。

  「再忍耐一下,再一下下就好。」他導引著她的兩手環緊他,繼續吻著她,手指輕撫著她的鎖骨,用愛撫消彌她的緊張和恐懼。

  寶寧慢慢的放鬆下來了,被他火熱的體溫和心跳熨燙著,捲進一道又一道的快感海浪裡,直到他們貼合的身軀再也分不出彼此。

  當他最後一次挺入時,她忍不住擁緊了他,尖銳的快感似煙火在爆炸。

  ***

  寶寧傻眼的看著自己的房間。

  發生了什麼事?小偷來過嗎?

  從叫小恩小惠起床,到做早餐給她們吃、再送她們上學、然後順道彎去烘焙坊買了剛出爐的法國麵包、再回來——她不過是離開了一小時,怎麼她的東西都不見了,只剩下不屬於她的傢俱?

  最重要的是,連原本在她床上睡得很沈的展香也不見了!

  就算他要回他自己房間睡好了,為什麼要把她的東西也帶走?這太不合理了。

  她衝去他房間,結果還真的看到自己梳妝台上的瓶瓶罐罐和原本掛在衣櫥裡的衣服全在他房裡。

  房裡深藍色的窗簾阻隔了外面的陽光,製造出絕佳的睡眠環境,他同樣在床上睡得好端端的,好像從沒有起來換過房間一樣。

  「怎麼回事啊?」她爬上床,輕輕搖他,那俊美的眉目仍讓她一陣心跳加速。

  看不出他體力那麼驚人啊……

  他用手、用唇對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讓她臉紅,那兇猛的進出、那狂烈的搖晃,還有他快要高潮時的嘶吼……

  她以為自己會解體,卻得到了至高無上的快感。

  天啊,不要再想了,光是回想過程情節,她的身體竟然就有感覺了。

  「回來啦。」展香沒睜開眼,但精準的一把將她摟進自己懷裡,他吻著她的耳朵,在她耳邊呵氣地說:「以後你就睡這裡,我已經打電話訂了床,今天就會送過來。」

  他以往的戀情,都是從看對眼的一夜情開始,他從來沒為帶回來同居的女人花過半分心思,但她……不一樣。

  因為她跟過去所有女人都不一樣,他竟無法忍受她睡在這張自己跟無數女人歡愛過的床上,所以,他想都不想就決定換床。

  「為什麼?」寶寧被他吻得渾身泛起酥麻,自然而然的抱住了他的腰,任由他將她的T恤推高。

  「我要一張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床。」他停住了解開她內衣的動作,擡起頭看著她,傲然地說。

  「其實不用這麼麻煩的,我不介意……」他竟然為了她要換掉床,這張床很貴吧?這樣就不要太可惜了……

  說是這麼說,可是她整顆心馬上湧起了甜甜的感覺。

  「我介意。」他把她壓倒在枕被間,順利解開了她的內衣,吻她入目所及的每寸肌膚。「你好白。」

  他在吻哪裡啊?好羞人啊。

  她的臉慢慢熱燙了起來,聲音也漸漸小了。「因為在家當了兩年米蟲啊,很少出門。」

  說著,她的身子自然的接受了他的愛撫,接受了他的佔領,而他進入的那一剎那,她也不再像昨夜那麼痛了。

  真是奇妙,她已經習慣他存在她的身體裡了。



  就這樣,在他霸道的把她的物品搬進他房間之後,他們開始了一個屋簷下真正的同居生活。

  令她驚訝的是,這件她原本羞於向孩子們啟齒的事,小恩、小惠居然很快就接受了,對於她搬進展香的房間,也絲毫不感到奇怪。

  一問之下她才知道,原來她們本來就認為她是她們叔叔的女朋友,她的房間是用來放東西的——因為女生衣服太多,才會另外用一個房間來放東西。

  真是啼笑皆非啊,她都不知道孩子們早認為他們是一對了。

  是不是平常她看著他的眼神總是充滿了愛慕,所以她們才會那樣認定?

  在一起之後,她也才知道展香的佔有慾好強,還公私不分的換掉了謝子揚,不再讓他承包工程。

  謝子揚真是太冤枉了,儘管她一再解釋她只跟他看了一場電影後就分道揚鑣,但展香就是不信,反而因為她努力解釋,而更不願意讓謝子揚繼續承包他的工程。

  可憐的謝子揚,死得不明不白,如果知道自己是因為跟她看了場電影就被醋勁大發的展大建築師排拒在外,他一定會很想死吧?

  而展某人的佔有慾還不只如此,就算他人在樓上事務所裡,也常會對她突擊檢查,冷不防就回家裡來看看她在做什麼。

  有次她不在家,他馬上手機追蹤她的去向,她說自己在路口的超市,沒想到結帳後,竟然就看到他這位大建築師的車子停在馬路對面,看到她出現,他還若無其事咻地把車開走,好像他不是去驗證她行蹤似的,讓她哭笑不得。

  現在一到假日,他更必定前一天就監視她規劃出遊行程,不許她跟別人出去或單獨行動,一定要四個人一起出去玩才可以。

  他們也定期陪小惠看心理醫生,小惠的心理狀況已經好多了,醫生說,那是因為他們給了小惠安全感的緣故。

  小惠夜裡不再作惡夢,她當然很高興,而他也絕口不再提起要把她們送到外公外婆那裡了。他的轉變,她都看在眼裡,也感到很雀躍、很欣慰。

  唯一困擾她的,只剩下他們是以什麼前提在交往的這件事了,因為他,好像一點都沒有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意思。

  他說過我愛你,也曾在細碎的纏吻之間歎息,說自己栽在她身上,但卻從來沒有說過想與她組成一個家庭。

  是你破壞了共識,我想我們沒必要繼續在一起,我不想跟一個要婚姻的女人在一起。

  這是他對前女友、那位曾小姐說過的話,每每讓她想起來就很煩。

  她想要結婚,想要有孩子,想跟心愛的男人組成一個幸福的家庭,那是她的夢想。

  她以為自己對他來說會是不一樣的,因為他曾在激情過後深情地擁著她說,他從來沒有跟沒經驗的女人上過床,她是第一個,而身為唯一一個佔有過她身體的男人,這讓他覺得自己有義務對她負責。

  可儘管如此,他還是絕口不提婚姻啊!這讓她沮喪又很沒有安全感,不懂他所謂的負責是什麼?

  是給了她一張兼具信用卡功能的提款卡嗎?

  自從他們在一起之後,他就不匯薪水給她了,也收回了那張家用提款卡,取而代之的是一張額度不限的信用提款卡。

  那分明是老公才會給老婆的卡啊!代表著薪水交給她管,以及家用隨她處置,不是嗎?

  她相信他對她的感情是真的,但他的愛情和他在床上的濃情蜜意,好像並不等於他要婚姻以及他要天長地久。

  聽事務所裡的張姐說,他一年換好幾個女友,都是女人自己跑來跟他同居的,但只要那些女人說要結婚,或者端出老闆娘的架子,惹他不高興了,他就會叫那些女人走。

  厚,還真有個性!

  如果哪天,她不小心脫口而出她想結婚,那他是不是也會毫不留情的趕她走?

  每每想到這裡,寶寧的心情就會很鬱悶。

  如果一個女人,不能讓她的男人興起想向她求婚的心,那算什麼呢?她也會開始懷疑他是否真的愛她了。

  如果真的愛她,應該會想綁住她才對啊,應該會想跟她有愛的結晶吧……

  怎麼展香都不會想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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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7 00:21:57
第七章

  不太真實。

  寶寧一口一口的把不同口味的綿密冰淇淋送進嘴裡,奇怪自己此時怎麼會坐在這間色彩繽紛到可以說是花哨的美國連鎖冰淇淋店裡?

  外頭是六月底的驕陽,午後的陽光在林蔭間晃啊晃的,店裡冷氣很冷,她一邊吃著冰洪淋,驅散了所有暑氣。冰淇淋的天然果香,還讓她嘗到了幸福的味道。

  早上才送走了爸爸,此刻她就悠閒的坐在冰淇淋店裡,享用著一客要價三百元的進口冰淇淋,所以她一直覺得不太真實,好像作了一場夢,又好像現在坐在這裡的她,才是在作夢……

  真的……送走爸爸了嗎?

  先前到了靈堂,她原想上炷香就走,李怡靜卻為她拿來了女兒才能穿的孝服。

  她看著孝服,遲遲沒伸手去接,腦中千回百轉,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麼樣。

  她一向很樂觀,不會為難人,也不會為難自己,連當了兩年米蟲都可以當得很開心,是隻自我感覺良好的米蟲。可是,怎麼面對爸爸的事,一切竟變得那麼難?

  她沒辦法伸手去接那套孝服,也沒辦法轉身離開……

  「穿上吧,不要留下遺憾。」

  那時,展香的聲音在她耳邊揚起,還代她接下了孝服,為她穿上。

  她乖乖地讓他替她套上孝服。

  不是她自願要穿的,是展香要她穿的……她不斷的對自己強調這一點,彷彿穿上孝服就會白費過去那些年對爸爸的怨慰。

  人都已經走了啊,為什麼還要計較呢?她明明是爸爸的親生女兒,卻又像是個外人一樣。

  因此,在眾目睽睽下,她就是無法輕鬆的哭倒在靈堂前,連掉一滴眼淚都覺得對不起自己,對不起自己內心深處對父親多年的渴盼。

  所以她拚命咬著唇,拚命忍著,拚命的壓抑淚水。

  她以為展香把她送到靈堂就會走人,沒想到他一直陪著她,甚至連她在向爸爸叩首道別時,他也在她身邊。

  她沒有送到火葬場,就怕自己承受不住,而他什麼也沒說,像是知曉她的心意般,在送葬車隊一走,即火速把她帶進車裡。

  然後,她就被他帶來這間很美式的雙層冰淇淋店了。

  就因如此,她才會覺得早上的事好像一場夢般,她好像有去送行,又好像沒有去……

  總之,她會有這些衝突感都是因為展香,哪有人會把剛參加完至親告別式的人拖來這裡的?

  不過,幸好有過去,現在的她,已覺得不那麼難過了。

  她看到了同父異母的弟弟,他們跟她驚人的相像,跟李怡靜卻一點也不像。

  然後她也看到了那個女人,他父親現在的妻子,一個跟她想像中截然不同的女人。

  那是個很平凡、很居家的瘦小女人,身材外貌沒半點比得上她優雅的母親。

  她還以為,對方一定是個嬌艷很迷人的女性,所以爸爸才會為了她丟下她們母女一走了之。

  原來不是……

  「是寶寧吧?」

  那女人哀傷的走到她面前,淚眼婆娑的看著她,好像想執起她的手,又不敢造次。

  「你爸他一直很牽掛你,從你上幼稚園,到你上小學、上中學到大學,他經常偷偷去看你。你一定很怨他都沒去看你吧?其實是因為你母親……你母親她說,如果你爸爸敢出現在你面前,她就要帶著你去死,所以你爸才不敢跟你相認……」

  她聽了很詫異,都不知道總在維持優雅形象的母親,竟對爸爸撂過那種狠話?

  真的很不像母親會講的話,會不會是對方為了安慰她而編出來的啊?

  「這是你爸爸替你拍的照片,每一張都是他親自拍的,他常在看你的照片。」

  那女人把一本厚厚的相本交給她,她僵硬的接過手,心口一震,卻忍著不看。

  雖然看起來很善良,但那女人畢竟是破壞她家庭、害她母親變得如此孤獨的人啊,她怎麼可以接受對方釋出的善意?那會對不起母親的。

  那本相本沈甸甸的在她手中,一上車,才翻了幾頁,她就哭了。

  真的是她。

  照片時間從她讀幼稚園開始,有她在校門口向母親揮手再見、也有母親去接她的照片,然後是她進小學的第一天、她進國中、她高中畢業,手裡捧著阿姨們送的花,笑得很燦爛,然後是她進大學……

  照片忠實的記錄了她的成長,唯獨缺少了她畢業後這兩年的照片,想來是因為她窩在家裡當米蟲,所以拍不到的緣故。

  「知道為什麼要來這裡嗎?」

  展香的聲音在耳邊揚起,寶寧回過神來,看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她的心咚地一跳。

  她怔怔的看著他,覺得自己現在跟他這樣坐在冰洪淋店裡吃冰淇淋也很微妙。

  這陣子她什麼都沒做好,她以為他一定恨得牙癢癢,恨不得開除她了,可是卻不然。

  今天他做的事,就算是男朋友也未必做得到啊!

  她心裡很感動,明白他是個嘴壞心善的人,雖然看起來很冷漠,好像除了他的工作什麼都不關他的事,但其實並非如此。

  他怎麼對別人的,她不知道,起碼對她這個保姆,他很有人情味。

  用「人情味」來形容或許有點怪,可是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為她做的,當然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知道。」她根本沒費神去想答案,心跳兀自加快,眼裡只有他一人。他俊美的眉眼,無一不吸引著她。

  「因為你的嘴唇需要冰敷。」展香看她一眼,嘴角牽動了一下,然後低頭吃他的冰洪淋。

  雖然是他強迫她來的,但他居然會跟女人坐在這裡吃冰淇淋,這很不尋常。

  看她在告別式上失魂落魄的模樣,他認為不能讓她再沈溺在悲傷的情緒裡了,不過如果送她回家,她肯定會把自己埋進被子裡,又哭一個下午。

  所以他毅然決然的把她帶來這裡,地點是他臨時打電話叫助理替他找的,據說是間可以轉換心情的店。

  「嘴唇……冰敷?」寶寧微微一愣。好一會兒,她才想起自己在告別式上拚命地咬住下唇忍住不哭,用力到快把嘴唇都咬破了。

  原來他都看到了,還這麼體貼,帶她來吃冰淇淋幫嘴唇消腫……

  「謝謝。」她垂下眼眸,拚命壓抑自己狂奔的心跳,然後倏地擡起頭來,衝著他一笑。「我沒事了,你放心好了,以後我一定會努力工作來報答你。謝謝你這陣子對我的包容,真的很謝謝你。」

  展香不悅的皺起眉頭。

  見鬼!誰要她用努力工作來報答了?

  這個女人怎麼這麼遲鈍?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好嗎?

  對於這點,他發現她果然又跟別的女人不一樣。

  有些女人,只要看她一眼,她就會以為你對她有意思,而夏寶寧這個女人,就算他把家裡通往小學的路上都搭起遮雨棚來,為的就是替她遮風擋雨,她也不會發現他是為她而做的。

  哀啊,喜歡上這麼一個遲鈍的女人,他已經可以預見自己未來辛苦的愛情路了……

  一陣簡訊鈴聲響起,寶寧認出是自己的手機在響,她從包包裡拿出手機,看了眼那則廣告簡訊,按下刪除。

  展香看了眼她的手機。「怎麼沒有吊飾?你們女孩子不是都很喜歡用手機吊飾?」因為他的歷任女友,每個都有花哨繁複的手機吊飾。

  「閣下有所不知,我之前是隻超級無敵大米蟲,給我媽養的。有手機用就不錯了,沒有錢買吊飾。」

  寶寧臉上出現久違的笑意,心情也好像雨過天晴,煥然一新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的紅色手機,不知怎麼搞的,有個訊息催眠般的自動進入他的腦海裡——

  買個手機吊飾給她,買個手機吊飾給她,買個手機吊飾給她……

  ***

  展香真的買了個手機吊飾。

  下午,他在101跟客戶見面,離開時經過一間國際名品店,在櫥窗裡看到了一個水晶吊飾。水晶蘋果的造型,讓他一看就聯想到寶寧,於是他的雙腿自有意識的走了進去,買下,走人。

  上車之後,他越看那包裝越不順眼,覺得包裝太精緻了,會顯露他的心思,所以就把昂貴的包裝盒給拆掉丟了。

  因此現在,那個水晶吊飾就放在他的西裝外套口袋裡,冒充沒什麼價值的便宜貨。

  送給她一個便宜貨,這樣她應該就不會察覺到他的心意了吧?

  展香停好車,沒摘下墨鏡,一路漫步走向建築物,原本要先回事務所的他,卻在看見一個畫面後停下了腳步。

  他摘下墨鏡。她在做什麼?

  視線內,寶寧把無袖V領的長版T當連身裙穿,露出纖細的手臂和一雙白皙筆直的美腿,站在家裡大門口和謝子揚有說有笑,手裡還提著一個蛋糕。

  而那謝子揚看她的眼神,顯然是對她極有好感。

  他們兩個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謝子揚是承包裝潢的包商,和他的事務所配合很久了,品質穩定,為人也很殷實,從來不曾發生偷工減料的事。

  但現在——他認為自己過去對謝子揚的印象錯了,這個人明明很不老實,竟然在泡他的保姆?

  他壓抑著怒火,等到謝子揚走了才現身,在寶寧進門之後,他也隨即進去。

  該死!他竟然聽見她在哼歌?

  展香臭著臉往廚房走,看見她正愉快的把蛋糕拿出來,一副準備要好好品嚐的樣子。

  「你在幹麼?」他突如其來的現身,出其不意的問道。

  寶寧嚇了一跳,擡眸看到自己心儀的展香就站在幾步之遙,她心裡的火花砰的聲爆開了,悸動不已的心跳隨即加快。

  下午三點?

  他怎麼會這個時間回來?

  老天!她頭髮是不是很亂?嘴角有沒有沾到什麼奇怪的沾醬——中午她吃了一大盤沙拉,不知道沙拉醬有沒有留在嘴角?

  雖然同居生活已經堂堂邁入第三個月了,可是,她依然沒有絲毫減弱對他的迷戀,每一次看到他,她還是會小鹿亂撞;每次凝視著他,她就會好想吻他、好想被他擁入懷中接吻……

  要命!她又在胡思亂想了。寶寧趕緊打住。

  「沒有啊,有人送我一個蛋糕,所以就想切來吃——」

  展香立即打斷她,板著面孔,明知故問:「誰送的?」

  「你也認識,就是那個謝先生……」因為他的眼神殺氣騰騰,寶寧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什麼罪,在被他逼供。

  展香聞言皺起眉。

  好極了,她果然連人家姓名都知道,而他竟然被蒙在鼓裡?

  「你怎麼會認識謝子揚?」他寒霜罩臉,覺得心裡不舒服極了。

  寶寧錯愕了一下。「他不是你的包商嗎?」

  「對,他是我的包商,但關你什麼事?」展香沒好氣的問:「你一個保姆兼管家,有必要認識我的包商嗎?我還有很多包商,你要全部都認識嗎?」他沒發現自己不自覺把她的身份從幫傭提升為管家。

  事實上,他已經認為她是他的所有物了,所以發現她竟然和他的下遊廠商有說有笑,他才會那麼火。

  「我又不是故意要去認識他的。」她很無辜耶。「上星期我在澆花,絆到水管跌倒,好像是撞到石塊吧,膝蓋痛到爬不起來,結果他剛好要上去事務所,看見我痛得哀哀叫,就好心的順手扶我起來。」

  「只有這樣而已?」他瞇起眼眸逼視著她,非常的懷疑。「如果只有這樣,他為什麼要送你蛋糕?」

  「我還沒講完啊。」他可真是沒耐心。「後來,他每天都會送個六寸的小蛋糕過來給我品嚐看看,因為他說他妹妹是開蛋糕店的,最近才開業,需要有人給她意見,所以……」

  他瞪著她的臉,劍眉惡狠地擰起。「所以你就傻傻的上鉤了?」

  寶寧瞪大了眼睛。「什麼上鉤?難道我是魚?」

  而且奇怪了,她只是吃個蛋糕,分內的工作又沒有少做,不算摸魚吧?為什麼他要氣成這樣?

  「馬上把蛋糕拿出去丟掉,我對蛋糕過敏!」

  他快被這女人給氣死了,同一個屋簷下,他拚命壓抑自己對她的感情忍得都快瘋了,她卻呆呆去接受其他男人的愛慕?

  「啊?」寶寧又傻眼了。「你對蛋糕過敏?」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對蛋糕過敏?

  「對!」他深吸了口氣。「以後不許你再接受那傢夥的蛋糕,你這樣有圖利廠商的嫌疑。」

  寶寧驚跳起來。「什麼啊?我真的沒有啊,他又沒有拜託我什麼事,你這樣說太誇張了吧?」

  他獨裁地說道:「反正你不許接受就是了。」

  「……好啦。」原本每天都有自動送上門來的蛋糕,可以搭配英國紅茶或咖啡享用一下,她還很開心說,可惜以後沒這福利了。

  「這個拿去。」接著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吊飾,擺明了要她過來伸手接。

  「是什麼?」寶寧自然認同這裡他最大,她走過去,照他的期望,雙手闔攏向上呈半弧型。

  他像國王在賞賜臣子般,高傲的把吊飾放進她手中。「經過路邊攤,看擺攤阿婆可憐買的。」

  「哇!」她不由得驚呼一聲。「可是這個好漂亮哦,品質看起來很好耶,不像地攤貨。

  她母親有許多精品,又愛找她上精品店,看多了,她多少也有些鑒賞力。

  「我說地攤貨就是地攤貨,東西是我買的,難道我會不知道嗎?」他繃著臉瞪向她。

  她絕不能發現那是他特別買給她的,絕不能發現……

  她不是他招惹得起的女人,現在他對她付出的所有心思,都是在折磨他自己,這份感情一開始就不該發生,他對這狀況越來越惱怒。

  他從來不知道,愛情原來會如此不受控制。以前,他總能灑脫的單方面決定分手,現在,他卻無法決定自己不對夏寶寧動心,他快煩死了。

  如果把她趕走,再另外找一名保姆或許會比較好,他也不必費心掩飾感情,偏偏他根本做不到。

  他要她留在他身邊,哪裡都不許去。

  「我要上去了,你乖乖待在家裡不要亂跑。我晚上要吃烤牛排,六分熟,用心點做,不要再給我走出這個大門打混!」他發狠地指著家門口說。

  寶寧瞠目結舌的看他邊說邊發著脾氣走人。

  只是交代她怎麼做晚餐而已,他有必要那麼惡聲惡氣的嗎?

  他到底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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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7 00:21:28
第六章

  看完野生動物,小恩、小惠沒玩到的遊樂器材還有一大堆,但大部分都需要家長陪同。

  寶寧一次只能陪一個,陪完一個還得重新排隊輪另一個,隊伍又長得要命,因此非常的耗時間,而且在等的另一個,相對的也會很無聊。

  終於,在她帶著小恩要先去排海盜船的時候,展香站了起來。

  「你要去洗手間哦?」寶寧問。

  他微勾嘴角。「我跟小惠坐。」

  寶寧眼睛亮了起來。

  他要去玩,真是太好了,這樣可以省下不少時間,不過……

  「你不是很怕嗎?」

  「跟你說了我不怕,你聽不懂人話嗎?」展香沒好氣的皺起了眉頭。

  寶寧和小恩、小惠對看一眼,三個人很有默契,「喲厚」的歡呼了一聲。

  他肯「下海」再好不過了,不然她一個人玩兩次,浪費兩次排隊的時間不說,可能等人家要打烊了,她們想玩的還有一半沒玩到。

  從海盜船下來之後,看到面不改色的展香,寶寧總算相信他真的沒在怕了。

  接著是激流泛舟。

  寶寧有經驗,毫不考慮,立刻在商店買了四件輕便雨衣。

  展香本來拒穿那件醜玩意兒的,但寶寧一直恐嚇他會變成落湯雞,他才勉為其難的穿上。

  四個人坐上圓艇,隨著水道前進,途中的激流讓船身隨之旋轉,激起水花。

  激流泛舟的過程尖叫連連,他們果然免不了打濕褲子和布鞋的命運,因為有道瀑布直接從頭上灑了下來,不濕也難。

  寶寧和兩個孩子都笑得樂不可支,只有展香板著臭臉,像是對遊戲不甚完美的規劃很不滿意。

  然後,寶寧和兩個孩子對著販賣處的自動攝影機挑照片時,他又有意見了。

  「很醜,不准買。」

  「不會啊,我們都有入鏡,你看看小惠笑得多燦爛……」

  「總之不准買。」展香咬牙地說。他絕不允許自己穿著黃色雨衣、拉緊帽子,只露出一張臉來的醜陋照片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之內。

  「好吧,不買就不買……」這人也太注重形象了吧?寶寧決定先假裝妥協。

  可是她好想要那張四人同歡的照片哦……

  有他們四個人一起,最重要的是,有她和展香。

  路上,都是她拿著相機在替他和孩子們拍照,她也不好意思說她一樣想跟他拍,兩個孩子更不會想到這一點,沒有他們的合照,令她很遺憾。

  所以,只要回去買那張照片她就不會遺憾了……

  於是她大聲提議道:「衣服都濕了,洗手間有投幣式的吹風機,我們先去把衣服弄乾再繼續玩吧。」

  展香看了她一眼,不疑有他,走進了男廁。

  進入女廁之後,寶寧連忙把幾枚銅板交給小恩小惠,交代她們留在這裡吹乾衣服,自己則火速跑回激流泛舟那裡買下照片。

  幸好來得及,幸好還沒被刪除……

  寶寧帶著一臉滿足的笑容和小恩、小惠會合,誰也沒發現她偷藏了那張照片,有她也有他的照片。



  玩了一天,大家都累壞了,到家時,展香把回程在車上睡著的小恩、小惠輪流抱進房裡後,便又出門上樓去事務所了。

  寶寧訝異的看著他出門,不捨之情油然而生。

  今天他也夠累的了,她們都可以睡了,他竟然還要去工作?

  他挑燈夜戰的畫面徘徊不去,令她怎麼也睡不著,想到家蓉表姐送她的香氛蠟燭有安定神經跟助眠的效果,她就在展香房裡點了幾根,希望他會喜歡。

  回到房間,她還是睡不著,索性把相機裡今天拍的照片全部存進筆電裡,放大來看個夠。她還翻拍了激流泛舟偷買回來的那張,縮小列印出來,很滿意的放進皮夾裡。

  正看得津津有味時,她手機響了。

  晚上九點,一定是她母親打的。

  母親這個天天都要打給她才肯去睡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啊?

  以前,她以為是自己在依賴著母親,總是很羞愧自己這麼大了還窩在家裡當米蟲,但這次搬出來之後,她發現,原來母親才是超級依賴她的那個人。

  她一不在,母親就好像頓時失去了依靠,還經常叫她不要做了,回家給她養,她絕不會再開口叫她出去找工作等等的話。

  衝著這一點,她就絕不能回去。

  非但如此,她還要抽空去婚友社替母親報名,母親還年輕,也還風韻猶存,應該找個男朋友才對。

  「媽,我沒事,我很好,你快去睡吧。明天不必再打來了,我會找時間回去看你的,0K?」手機一接起來,她看也不看就像哄小孩似的說道。

  對方愣了一下才問:「請問……是夏寶寧小姐嗎?」

  寶寧微微一愣。不是她家的母親大人哦?「我是,你是哪一位?」

  「你好,我叫李怡靜,是夏世宗先生的繼女。」

  她疑惑的坐直身體。

  夏世宗先生?

  夏世宗……不就是她爸爸嗎?

  這名字她以為自己已經遺忘了,原來還記得那麼清楚。

  這女的說,她是爸爸的繼女,意思是爸爸已經再婚了?而對方還帶著孩子嫁給爸爸?

  因為顧慮到母親的心情,她從來不去問爸爸的事,縱然這麼多年了,她也隱約從眾多表姐妹口裡知道一些爸爸的事,但她從沒有細究過。

  如果她去找爸爸,她母親一定會很難過,而且爸爸從沒有來找過她,可見他並不想她,那麼,她又為什麼要去找他?

  可是,為什麼這一通突如其來的電話,會讓她的心跳得那麼快,連喉嚨也乾了起來?

  「有什麼事嗎?」房裡冷氣很充足,好端端的,她卻冒汗了。

  「寶寧,爸爸昨晚過世了。」

  對方叫她寶寧,好像跟她很熟似的,可是她根本就不認識對方啊。

  對,不是重點,那重點是什麼?

  爸爸過世了……

  那個人說,她爸爸過世了……

  「是肝癌。」李怡靜啞聲說道:「已經拖了半年,昨晚九點三十八分病逝在聖心醫院,走得還算安詳。我想……你有權利知道,所以通知你一聲。」

  寶寧感覺到房子在轉,腦袋暈眩,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昨晚九點三十八分……

  昨晚九點三十八分時,她在做什麼?

  她正喜孜孜的在設計今天出遊的便當菜色,開心的在準備食材。

  不是說父母子女之間會有心電感應嗎?怎麼她一點都沒感應到帶給她生命的父親已經走到他人生的盡頭,正在嚥下最後一口氣?

  「靈堂設在家裡,如果你想來上香的話,我會把我家的地址傳簡訊給你。有任何問題想要問,都可以打這支手機給我。」

  「好……謝謝。」

  好荒謬,她竟然對傳達她爸爸過世消息的人說謝謝?可除了這句,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電話掛了,寶寧原本以為自己會沒有任何感覺,畢竟都快二十年沒見?記憶也只停留在年幼時,甚至,很多記憶她根本模糊了,要靠照片才想得起來。

  可是當第一滴淚水滑出眼眶,接著更多的淚水湧出時,她知道,說沒有感覺只是自欺欺人。她不但有感覺,而且還很在乎。

  既然拖了半年,怎麼都沒想過要找她、見她一面呢?

  對爸爸而言,難道她這個女兒是那麼微不足道的存在嗎?

  在內心深處,她一直以為自己總有一天會再見到他……

  ***

  展香筋疲力竭的回到房間,房裡那些莫名其妙的香氛蠟燭馬上惹怒了他。

  毫無疑問,夏寶寧又在自作聰明了。

  她闖入了他的生活,成功引起他的注意,這點已經讓他很煩了,她現在還想怎麼樣?支配他的房間?

  今天從遊樂園回家的回程時,她坐在副駕駛座裡,也睡著了。

  他很不高興自己每隔幾分鐘就要看她一眼,她只是一個稍微有點手藝、稍微會照顧孩子的普通女人而已,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但就是這一點令他生氣——

  入不了他的眼,他卻不時把視線放在她身上。

  這種感覺很不對勁,與其說氣她,不如說他氣自己,氣自己為什麼要去在意她的言行舉止。

  她只是個保姆,他根本沒必要在乎的,不是嗎?

  他要改善,他必須要改善,他非改善這個情況不可!

  展香怒氣沖沖的走出自己飄著香味的房間,走到她房門口,用力拍她的房門。

  「夏寶寧!出來!你見鬼的在我房裡點了什麼鬼蠟燭?你想毒死我嗎?」

  今晚他就要告訴她,他是老闆,而她是保姆,她只要管好她自己和兩個孩子就好,他不許她再擅自碰觸他的地盤!

  「夏寶寧!你再不出來我要進去了!」

  當初設計這一層樓時,他從沒想過會有別人搬進來住,所以全部的房門都是沒有鎖的裝置。

  而現在,不但雙胞胎搬進來了,還來了愛管閒事的天才保姆夏寶寧,這就是所謂的人算不如天算嗎?

  等了許久,裡面半點動靜也沒有。

  他開始撂狠話,「夏寶寧,我數到三,如果你再不出來,我就要開門進去了,到時別怪我侵犯了你的隱私!」

  還是沒有任何反應,於是他開始數。

  「一——二——三——」

  好!既然她要把他的警告置之不理,那就不要怪他沒有禮貌了!

  他扭轉門把,房門一開,裡面的景象卻是他在開門之前完全沒預料到的。

  她不是滿臉陪小心的等著他,要向他道歉,而是在床上縮著身子、抱著自己的膝蓋,把面頰埋在曲起的膝蓋裡,悶悶地嗚咽著。

  如此蜷縮在大床上的她,看起來是如此的嬌小,好像就要被那張大床吞沒了似的。

  她的樣子,讓他的心莫名的感到不太舒服,原本想吼她兩句的怒火,也瞬間熄滅心軟了。

  他蹙起眉走到床邊,明明是關心,但嘴巴偏不聽使喚,只顧著掩飾自己心動的感覺,口氣略微不耐煩的問:「你又怎麼了?」

  是看了什麼感人的電視節目在哭嗎?

  他曾看過她和小恩、小惠在看一個千里尋母的卡通,三個人都哭得好傷心,尤其是她,幾乎用掉了半盒面紙。

  這個女人,平常一點小事就這麼愛哭,如果失戀了怎麼辦?

  要哭得多慘?

  「我爸……我爸過世了……」寶寧顫抖著肩膀。「都沒跟我說一聲,他就過世了……」

  他震驚的看著她,她雙手拚命的扯著被單,像是要借此止住內心深切的痛楚和悲傷。

  她說過,五歲那年,她父親就離家出走了,她是由母親帶大的。

  所以,在她五年那年丟下她和她母親、一走了之的那個男人過世了?她是怎麼知道的?

  看到這樣傷心的她,他又為什麼會為她感到心疼、不捨?

  「其實我沒怪過他……我……其實很想見見他……」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如果自己不安慰她一下,那就太沒有人情味了。

  但是,他向來不擅長好言好語,要安慰她,有些技術上的困難。

  他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攏住她細瘦的肩,這才感覺到她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她的悲痛遠比他想像的更為深切。

  他蹙起眉頭。蹙眉的原因不是因為不悅,而是不喜歡看到她這麼難過。

  「別哭了。」他扯了扯嘴角。「這種事沒什麼好哭的。」不太像安慰,不過這已經是他的極限。要叫他講出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的那類,不可能。

  「他已經忘記我了,忘記我這個女兒了……」她哽咽地說。

  展香的胸口莫名一抽。「他沒忘,他只是沒臉去找你而已。」

  這個回答,好像來自他的心底深處,他瞭解她的感受,因為他跟她一樣,都有個在這世上至親的、卻離得最遠的人……

  「真、真的嗎?」寶寧擡起頭來。

  她臉上佈滿淚痕,杏眸裡滿是淚水,長長的睫毛也沾著淚珠,嘴唇看起來濕潤柔軟極了,還無助又可憐兮兮的瞅著他。

  此刻,他好想吮掉她臉頰上的淚珠,一滴一滴的輕輕吮吻……

  見鬼!

  展香心驚的看著她。不明白自己那失序的心跳是怎麼回事?呼吸不順暢、渾身不對勁的症狀又是怎麼回事?

  還有,剛才自己那想要吻她的衝動又是怎麼一回事?

  該死了!怎麼會這樣?

  她太平凡了,平凡到他找不出自己會被她吸引的理由。

  凡事要有理由,要有憑有據、有條有理,有支撐的鋼架才會有高樓,學建築的他向來自喻理性驚人,也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可是她,夏寶寧,連名字都這麼土,半點美感都沒有,她是憑什麼吸引他的注意?憑什麼讓他想吻她?

  這沒道理,完全沒道理……

  「你……為什麼這樣看我?」他的眼神好恐怖!寶寧不自覺潤了潤嘴唇。

  該死!他胸口的騷動更強烈了。

  她剛剛那伸舌潤唇的舉動,讓他心情沒來由的更加浮躁,也對自己的反應感到生氣。

  既不能狠狠的吻她,那就最好離她遠一點,她是個危險人物,總讓他產生不該有的反應,太危險了。

  也許,自已是應該再去交個女朋友了?

  女人到處都有,好的保姆卻不是那麼容易找,他該讓她好好的留在保姆的位置上,不該動她……

  「嗚嗚……」

  「糟了,小惠在哭?可能是又作惡夢了,我去看看!」聽見聲音,寶寧忽然這麼說,勉強振作的抹去臉上的淚痕。

  看著她那急急奔出去的身影,展香鬆了口氣。

  警報解除,他得救了。

  但,是真的解除了嗎?

  為什麼他覺得警報才正要發佈,而起火點,就是他自己……

  ***

  把孩子送到學校之後,寶寧心情凝重的換上了一身黑色衣裙。

  今天是爸爸的告別式,她會去,可掙扎了一番,她最後還是沒把這消息告訴母親。

  這份傷心,她獨自承擔就好,母親的內心深處還像個小女孩,絕對沒辦法承受得知自己愛了一輩子的男人跟別的女人再婚後,過得那麼幸福。

  但她又何嘗能承受呢?

  後來她主動打給李怡靜,得知自己還有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當年為了李怡靜的母親而拋棄她們母女的爸爸,原來早跟母親離婚了。

  她一直都不知道,以為他們還有名義上的夫妻關係,父親只是離家出走而已。

  李怡靜告訴她,她父母的婚姻關係其實是透過法律訴訟結束的,也就是說,母親不願意離婚,但因為實在分居太久了,父親請了律師來解決,最後母親才不得不離婚。

  離婚後,他就和李怡靜的母親再婚了,陸續生下她那兩個未曾謀面的弟弟。她都不知道自己在這世上還有手足呢。

  李怡靜說,自己跟她同年,兩人只相差了兩個月,爸爸對她視如己出,很疼愛她。

  所以,當年爸爸拋棄她之後,反而去照顧一個跟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女孩,把她當自己女兒般的疼愛,而她什麼都不知道,還一直癡癡的等著爸爸回來……

  不要再想了,想到她的心都痛了。

  為什麼要通知她?如果她什麼都不知道,那該有多好……

  寶寧恍神的發動了車子,這才聽到有人在敲車窗。

  她轉頭看到展香人在車外,又是一陣失神。

  為什麼他也一身黑衣?黑色的襯衫、整套黑色的西裝,和黑色的皮鞋。

  他不是都睡到中午才會起床的嗎?現在還不到八點,他為什麼起來了?是不是要來罵她的啊?

  她這陣子一定失職了,常常哭著睡著,早上害小恩、小惠遲到不說,有時連做飯時間也忘了。地板沒拖,衣服曬了忘了收,還常把小恩、小惠穿制服和便服的日子弄錯。

  有時,她知道自己沒關燈就哭著睡著了,早上醒來時,燈卻是夜燈狀態,有人替她關了燈。那個替她關燈的人,當然是展香。

  她怠忽職守,表現得很差勁,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

  他忍了她半個月,現在一定是忍無可忍,要來找她算帳了,也有可能,是要叫她滾蛋……

  她垂頭喪氣的開了門下車,站在他面前,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被他看得口乾舌燥,侷促不安。

  「對不起,我知道我最近都沒有把分內的工作做好,明天開始不會了,拜託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誰要跟你說那些了?」展香拿走她手中的車鑰匙,他慣常開的昂貴跑車就停在她使用的那部歐洲小車旁邊,他打開車門。「進去,我送你過去。」

  「啊?」寶寧微微一愣,仰頭看著他。

  他怎麼知道她要去哪裡?

  似乎是看出了她眼中的疑闖,展香撇了撇唇。「我知道你要去哪裡。」

  這半個月來,她蒼白得像鬼,他看在眼裡,卻什麼也不能為她做。

  那種痛,需要時間去治療的,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看好她,讓她不離開他的視線,確定她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至於她的吃飯和睡眠品質都處在一個很差的狀態,他也只能任由她了。

  總要給她一個表達傷心的管道吧?不然她會悶瘋的。

  「你怎麼知道?」寶寧迎向他的目光,忽然心跳加速。

  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她竟感到他的目光在傳遞著無聲的安慰?沒有責備、沒有數落,反而是安慰?

  是她看錯了吧?她這陣子心不在焉的,什麼都沒做好,本身是個超完美主義者的他,一定很生氣。

  他不吭聲,不代表不生氣,或許只是在伺機叫她滾蛋罷了,也絕不會體諒她的心情……沒想到,這回跟她想的不一樣,他看來好像沒有生氣?

  「就是知道。」他把她推進車裡。「不要囉唆了,扣上安全帶。」

  對方給她寄了訃文來,他都看到了。

  「是我爸爸的告別式……」車子發動後,寶寧倒是自己說了,她低垂著眼眸,雙手平放在膝蓋上,好像這樣就能讓情緒安定一點。

  「不是說了我知道嗎?」他極度不悅的回話,因為他的自尊已經瀕臨瓦解的邊緣。

  他不想承認自己密切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就怕她恍神之下,切菜切到了自己的手指頭,或者泡澡哭到睡著,淹死自己。

  寶寧不再說話了,淚水一滴、兩滴,無聲無息的掉在她手背上。

  她哽咽的說道:「謝謝你。」

  展香猛然降下車窗,讓強烈的風灌進車裡,油門也不自覺的踩到底。

  他想抽根煙,他的心悶極了。

  這個女人為什麼老是讓他做出一些令他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很不像他會做的事情來?

  還有,這個女人為什麼老是讓他渾身不舒服?

  喏,就像現在,她的眼淚讓他心臟不舒服的縮緊了。

  時間再往前推一點,當她一身黑衣、看起來更瘦小的自己一個人坐在車裡準備發動車子時,也讓他的心痛到快痙攣。

  每夜,她都是哭到睡著的,而他總是在她睡著之後,開門進去,替她拭去滿臉淚痕,再替她關上燈、蓋上被子。

  對自幼就分離的父親,她感情那麼深,卻在得知父親的死訊後,苦苦的壓抑自己不去看最後一眼,這不可能。

  他估計,這半個月來她少說掉了三公斤,臉好像更小,黑眸更大更清麗了,還帶著我見猶憐的神韻。

  他更糟糕的認為,原本在他眼中相當平凡的她,現在已經完全不平凡了。

  他心繫於她,暗暗為她的健康著急,眼前也時常出現她那雙被淚水浸泡過的眼瞳,她那濕潤的長長睫毛,在在撩撥著他的心。

  慘的是,她至少是哭著睡著的,而他卻是根本不能睡。最近他老是神經質的在夜裡起來打開窗戶吹夜風,檢討自己究竟是哪一天愛上她的?

  他要回到那一天,他要扭轉情勢,他不可以先愛上她。

  從來都是女人愛上他,他沒有先愛上人的經驗。

  只可惜一切是亡羊補牢,他很焦慮,卻根本想不起自己是何時為她而心動?

  他害怕真正的愛情來臨,所以他的女友向來都是倒貼型的,看得對眼,而對方也玩得起,他就會樂意同居。不過如果對方一開始要求承諾,就會讓他很厭惡,也會成為分手的導火線。

  他其實害怕有個女人讓他付出了愛情後又狠狠的拋棄他,就像他母親拋棄他父親,拋棄他和哥哥一樣。

  可現在,他卻愛上了一個顯然玩不起的對象。

  他原以為,只要不理她就沒事,她自然就沒辦法擾亂他的心神。但是他錯了,還大錯特錯。

  他越是刻意不理她,她越是一直來入他的眼,弄到最後,他要命的發現自己無時無刻都在捕捉她的身影,就是想知道她在家裡都做些什麼。

  他一直是為自己而活的人,堅持要走自己的路,他淡化親情,是為了不讓自己受傷。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他母親的死訊絕不會像她一樣真情流露。

  他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安全,因為不愛而安全。

  然而現在,他不安全了。

  他竟然為了她一大早起來,要陪她參加告別式,就怕她自己一個人會昏倒在靈堂前?

  展香駕車疾駛,眉頭糾結,臉很臭,可是心……卻奇異的安定了下來。

  所以他老早就說過了,夏寶寧是個很奇怪的女人,她真的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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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7 00:20:54
第五章

  寶寧洗了澡,換了乾淨衣服,帶著羞愧的心情走出去。

  展香叫她換好衣服再出來,但他人沒在客廳裡。

  她往廚房去找,他果然已經服裝儀容整齊的坐在中島桌邊,喝他的玻璃瓶裝柳橙汁了,桌上還有未開封的一瓶。

  他用眼神指向那瓶還沒打開的柳橙汁。「喝吧。」

  寶寧瞬間感覺到受寵若驚。

  冰箱裡成排的柳橙汁是他禦用的,第一天他就告誡過她了,喝其他飲料都沒關係,就是不能動他的柳橙汁。

  事實上,前天她已經偷偷喝掉了一瓶。反正他又不會曉得,她只是想知道那種進口柳橙汁是什麼味道而已,能讓他變得如此小氣,連一瓶都不肯分給別人喝。

  喝完之後,她覺得確實有比市面上的柳橙汁好喝,不但果粒豐富,還有天然的柳橙果香。但是,也沒有好喝到死都不分給別人喝的境界啊!真不知道他在小氣什麼?大概是某種柳橙汁偏執吧?

  現在他竟然肯分她喝?難道是剛才的患難見真情,融化了他的鐵石心腸嗎?

  她一邊喝柳橙汁,一邊偷偷觀察他。

  怎麼會有人連喝飲料的動作都如此迷人?

  她又淪陷了,除了想一直這樣看著他,她腦中沒有其他想法了……

  不過,他顯然不是來給她參觀的——

  「你沒事不睡覺,三更半夜跑出去做什麼?」他是認定了那個時間只有他一個人醒著,所以才會裸泳的。

  而因為她這怪異的舉動,搞得他兵慌馬亂,讓這個他想平復煩躁情緒的夜晚變得更加不平靜。

  「是這樣的……」寶寧潤了潤嘴唇,陪小心的說:「我以為你在樓上,想去找你談一談。」

  真鬱悶啊,她不應該走出大門的,她的形象又重創了。

  可是,如果她沒走出去,又怎麼看得到那番「美景」呢?

  她無法昧著良心說她不想看,這實在很矛盾啦……

  「談什麼?」展香冷笑。「這麼快就想加薪了?」

  這種做沒幾天就覺得自己很重要、很厲害、要求加薪的員工,他看多了,通常他會直接叫對方走路,就算那個人再有才華,他都不想用。

  「不是啦!你這個人很市儈耶……」看見他射來的白眼,她連忙改口,「我是說,你的想法怎麼會那麼實在,一般人都會像你那麼想沒錯。」

  展香撇撇唇。「不必狗腿了。說吧,要談什麼?長話短說,我累了,要休息了,沒時間跟你瞎扯。」

  寶寧豪邁拍桌。「好!既然你快人快語,我也不跟你客氣了……」

  他瞪視著她。

  敢情他是雇了個活寶嗎?這個女人怎麼說話會像綠林大盜?

  「我想跟你談談小恩跟小惠,尤其是小惠,她對新環境適應不良,常常哭泣,下了課也不跟同學一起玩,我跟她們的班導師談過,我們都認為小惠應該要看心理醫生。」

  「你跟班導師談過?」他反感的蹙起眉峰。「誰叫你這麼做的?」

  她和孩子非親非故,還真是雞婆。

  他那不以為然的語氣讓寶寧有些火大。「沒有人叫我那麼做,是我自己想那麼做的,因為我覺得兩個孩子很可憐,你都不理她們。」

  「我不理她們?」聽見她這麼說,展香一雙眉頭聳得更高了。「她們現在穿誰的、住誰的?你又是誰請來照顧她們的?竟然說我不理她們?」

  「你以為給她們吃、給她們住就是盡了責任嗎?」寶寧對他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漠然很不能認同。「你有沒有想過她們需要的是什麼?她們的心裡又在想些什麼?她們在這裡快不快樂?難不難過?這些你想過沒有?」

  展香愣了好一會兒才說:「笑話,她們又不是我生的,她們擾亂了我的生活,我已經盡力在忍耐了,還想要我怎麼樣?」

  「所以你就想把她們推給她們年邁的外公外婆嗎?」寶寧使勁地瞪他。

  沒錯,她從學生時代就愛打抱不平,現在也一樣,雖然明知太雞婆會給自己招來麻煩,但她就是無法坐視不管那些不合理的事。

  「誰告訴你的?」展香瞬間板起了臉。雖然他本來就一直在擺臭臉,但聽她這麼沖的一問,他臉色更臭,口氣似乎也更心煩意亂。

  「你以為孩子們都不知道?」寶寧看著他那冷硬眼眸,雖然一股冷意爬上她背脊,但她還是硬著頭皮想為小恩小惠爭取些什麼。「她們知道,而且她們很不安,她們也從你的態度受到二度傷害了。那種不知道明天會被送去哪裡的恐懼……她們只是八歲的孩子,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殘忍……」

  她的眼眶不由得紅了。

  展香表情一僵,黑黝眸子直接瞪著她。「你幹麼哭?莫名其妙!」

  看來她把他塑造成冷酷無情的大魔王了,可惡。

  但儘管如此,他的視線卻不由自主的停格在她身上。

  「因為我想到我自己……」寶寧紅著眼眶,吸了吸鼻子,不等他問就逕自說:「五歲那年,我爸離家出走,沒再回來,我媽一個人扶養我,有時要去外地工作,只好把我托給阿姨照顧,有時候住在大阿姨家,有時候住二阿姨家,有時住三阿姨家或小阿姨家。因為緊張、因為不適應新環境,所以我常尿床,雖然阿姨她們的家人都沒說什麼,但我怕自己會被討厭,也怕媽媽不回來,我會被送到育幼院,再也看不到媽媽、看不到自己的親人……」

  說完,她以為毒舌派的他會冷冷反唇相稽、會嘲諷她、會譏笑她,但意外的,他竟然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她。

  他是不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

  打鐵要趁熱啊,於是她又鼓起勇氣說:「你有能力,也不是養不起她們,難道你就不能看在她們的爸爸是你親手足的份上,用心扶養她們嗎?」

  展香的目光仍停在她身上——

  眼睫還凝著淚珠,眼眶裡還有水霧,一下子在他面前不像話的狂噴鼻血,一下子又這樣感性,心腸柔軟得要命……

  「你這個女人還真是雞婆。」他扯扯嘴角,站了起來。

  就在寶寧沮喪的咬著下唇、以為沒希望說服他的時候,他開口了。

  「預約好了心理醫生再告訴我。」他面無表情的走出廚房。

  寶寧瞪大眼眸。

  慢慢的、慢慢的,她笑了。

  「耶!」

  她就知道他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她就知道!

  ***

  星期天,寶寧一大早就興匆匆起床準備了野餐盒,今天他們要去遊樂園玩,這是小恩、小惠的家庭作業。

  展香當然一百個不願意跟她們一起去,先不說他對遊樂園毫無興趣,他向來是中午才醒的人,怎麼可能早上起床?

  但雙胞胎的作業是「跟家人同遊」,不是「跟保姆同遊」,所以他也只能迫於無奈的跟她們一起去了,還要當司機。

  這是寶寧第一次坐上他的昂貴跑車,除了興奮的東摸摸西摸摸,她也很想試試駕駛的樂趣。

  不過她當然不會那麼過分,這種上千萬的跑車,今生有幸坐到已經很美滿了,如果她還提出要開的要求,那就太白目了。

  今天除了能坐展香的千萬名車,還由他本人擔任司機之外,更好運的是,因為昨夜的一場大雨,白天氣溫驟降了許多,買票進入園區之後,又發現有片大大的烏雲籠罩著園區,但雨一直沒滴下來。

  不必被曬得汗流浹背、帶著渾身汗酸味的玩,也免除了撐傘遮陽的麻煩,讓寶寧直想大聲的歡呼三聲老天爺萬歲!

  「裡面多得是餐廳,你真會自找麻煩。」看她帶著大包小包下車,展香不以為然地說。

  「你可能沒來過遊樂園,所以有所不知。」寶寧臉上流露著笑意。「假日遊客很多,用餐時間大家都往餐廳跑,非但會把餐廳擠爆了,更讓人排隊排到火大,而且,這種地方的餐廳都是賣給遊客吃的,吃不飽又貴,也不知道衛不衛生,當然還是自己帶比較安心啊。」她說了一堆,很想得到他的認同。

  但展香只是撇了撇唇。「你喜歡背就背吧。」

  看他沒要幫忙的意思,寶寧也就鼻子摸摸,自己一肩扛起背野餐袋的任務。

  反正也沒有很重,她是個健康寶寶,背幾個袋子不成問題。

  「我要玩火山探險。」小恩馬上就相中了目標,小惠一如往常,以姐姐的意見為意見,自己沒啥意見。

  「好!我們去玩火山探險!」寶寧也是一臉的躍躍欲試。

  「我不玩。」展香悶聲道,一副他跟她們三個是不同團體的樣子。

  「啊?」她傻眼的看著他。「你不玩,那你要去哪裡?」

  他低頭拉平袖口,置身事外地說:「我找地方坐著等你們。」

  被迫來這種鬼地方已經令他很煩躁了,他絕不坐上那些東西,聽上面的人鬼吼鬼叫。

  「這樣很怪耶。」寶寧看著他,潤了潤嘴唇,小心翼翼的問:「你是不是……不敢玩遊樂設施啊?」

  其實這沒什麼好丟臉的,她的死黨幼露,就是什麼都不敢玩的類型,一起來遊樂園的時候就負責拍照。只是她沒想到她所崇拜的展香也是這種類型,所以有點給他小小的失望。

  在她心中,展香應該要是無所不能才對,就算有懼怕的東西,也要是蓋達組織那種等級,怎麼會……怎麼會是小小的遊樂設施呢?

  「你不要亂說話。」展香聲音緊繃,冷著一張臉強調,「我是沒興趣。」

  寶寧很識相的閉嘴了,但心中還是很懷疑。

  見他頭也不回的走向露天咖啡座,真的不打算跟她們一起玩,她只好自己帶著雙胞胎去排隊。

  他一定是不敢玩,卻因為面子問題,所以不肯承認。

  難怪對於這次的出遊,他一開始就面有難色,不肯爽快的答應,原來是有這方面的障礙啊。

  早點告訴她不就好了?其實這是可以溝通的啊,若早知道他不敢玩遊樂設施,她就會選動物園了。

  大家一起逛動物園,看看各種野生動物也很有趣啊,還可以搭乘貓纜來個初體驗,這樣把他一個人丟著,真的很過意不去耶……

  就這樣,她陪孩子們玩了好幾種遊樂設施,每次她們去排隊的時候,展香就自己找地方等她們。

  雖然他不玩,但寶寧沒忘記要幫他們叔侄三人拍照,因為作業要附上出遊的照片,所以她很努力的找有特色的景給他們拍。

  「西瓜甜不甜?」按快門前,她都會來上這麼一問。

  「甜!」小恩、小惠很合作,說甜的同時也綻露了笑容。

  就只有一個人不合作,老是不肯笑,好像笑一笑會要了他的命似的。

  老師看到這種照片會怎麼想?會不會以為孩子們的叔叔顏面神經失調,所以笑不出來?不然,哪有人陪小孩子拍照連笑都不笑一下的?

  想到老師看照片時的表情,她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

  展香火速瞪著她。「你沒事在笑什麼?」

  「沒有啊,沒事。」見他目光充滿懷疑,為免在老虎嘴上拔毛,她趕緊掰道:「我想到一個笑話,所以才笑。」

  「什麼笑話?」這女人以為他是笨蛋嗎?她的表情分明是想到跟他有關的事才笑出來的,她以為他看不出來?

  「什麼笑話啊……」寶寧更想笑了。為什麼她會覺得他那副非知道不可的樣子很可愛、很迷人?

  這樣的氛圍,為什麼會讓她有種幸福感呢?

  哇,她真的覺得好幸福哦,這種幸福是過去兩年的米蟲生活沒有體會過的,也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經歷到。

  「你快說,是什麼笑話?」展香絲毫不放鬆的催促,非知道答案不可。

  寶寧嘴角揚起,笑意在眼中閃閃發亮。「小明問媽媽,為什麼稱呼先總統蔣公要加一個先字?媽媽說,先是對死去人的稱呼,於是小明說,那對死去的奶奶是不是要叫她鮮奶?」

  她腦中的笑話有幾百個,隨便說一個難不倒她。

  「哈哈!好好笑哦。」小恩、小惠都聽懂了,也都笑了。

  當然,又是只有一個人沒笑,不但如此,那男人還緊抿著嘴唇。

  寶寧懷疑的看著他,他實在俊美得驚人,但是——

  不好笑嗎?

  他沒笑耶,難道他的笑感神經真的有問題?

  仔細想想,自從認識他之後,她好像還真的沒看他笑過……

  「無聊。」展香沒好氣的說,表情突然變得十分奇怪。

  他是不是有毛病?剛剛夏寶寧在說笑話的時候,他的視線竟不由自主地,由她整張臉,凝注到她揚著淺淺笑意的唇瓣上。

  她的唇看起來好柔軟、好水嫩……

  停——

  不准再想,絕對不准再想了!

  「那我來唱歌給你們聽好了。」寶寧聳聳肩,不用太費勁就恢復開心的笑容,開始哼起了歌,小恩跟小惠都很捧場,熱烈的拍手。

  哈,某人是潑冷水大王,習慣就好,她才不會被他影響心情。

  中午,用餐時間到了,小恩、小惠也說她們肚子餓了,園區裡隨處都有附帶大遮陽傘的籐制座椅,他們坐下來休息兼吃午餐。

  展香依然如貴族般的坐著不動手,一切都是寶寧在張羅。

  他百無聊賴的放眼望去,看到每間餐廳都人滿為患,這正是他厭惡假日出門的原因。他也極為反感的看到有些肚子餓的小鬼拉著大人吵鬧不休。

  當看見夏寶寧從保溫袋拿出一個又一個的餐盒,裡面裝著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蒜味烤牛排、起司三明治、蜂蜜味的法式卷餅、壽司卷和蛋糕,還有從保冷水壺裡倒出冰涼的新鮮果汁時,這一切是多麼明顯的對比啊?

  他知道她的見解是對的,做法也是對的,但他就是拉不下臉來認同她,也不願像個居家男人似的幫她背那些野餐袋。

  「來,多吃一點,吃飽了下午才有力氣繼續玩哦!」

  看她笑吟吟的一下拿三明治給小恩、一下拿卷餅給小惠,眼裡流露的笑意,就像雙胞胎是她的女兒一樣。

  帶小惠去看心理醫生的時候也是這樣,他有些彆扭,她卻很專心的聽醫生分析小惠的情況,還很認真的做筆記。不知情的人,說不定會以為她是孩子的母親。

  他向來排斥婚姻,也不想有家庭,雖然是不婚主義,但他不會笨得去壓抑自己的慾望。女人方面,跟他理念相同的就在一起,不合就分開,他絕對不會戀棧。

  可惜女人很善變,有些女人一開始因為兩人都是單身主義才一拍即合,但同居沒幾個月之後,就開始要求承諾和婚姻,有些甚至要跟他生孩子。

  他從來不會去招惹那些想以結婚為前提跟男人交往的女人,他尊重那類的女人,至少她們很誠實,擺明了自己想婚。

  他不屑又不解的,是那種先擺出單身主義的假象,等到兩人感情穩定下來後,又忽然開始要求名分的女人。

  不過,為什麼看著夏寶寧會讓他想到這個?

  他蹙起眉心,不太高興自己那莫名其妙的聯想,完全沒道理。

  是因為她是第一個不是以他女友的身份、卻又跟他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女人嗎?

  如果不是他大哥大嫂突然撒手人寰,留下兩個需要人來照顧的小女生,他也不會僱用她,當然也不可能會跟她住在一起。

  在幫傭方面,他向來偏好年長的大嬸,她們對家務較有經驗,穩定性也比較高,至少他是那麼認為的。

  所以,在這個夏天之前,他完全沒想過會有個年輕女子闖進他的生活,而且,還是個性格與他格格不入、也與他歷任女友都截然不同的女人。

  他偏好冰山美人的類型,不喜歡腦袋不聰明的女孩子,顯然大刺刺的夏寶寧在他的標準之外。

  加上她連長相也入不了他的眼——可愛型,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雖然她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皮膚也很白皙,他也聽事務所裡的男職員談論過她,他們說她很嬌俏,但是在他眼中,她仍舊是不及格……

  見鬼了!他為什麼要評論她的及格與否?關他什麼事?

  下一秒,展香嚴厲的要求自己不許再想……不,已經是接近猙獰的要求自己不許再想了。



  吃飽之後,小恩小惠的玩興更高昂了。

  她們看到製作棉花糖的機器,一人做了一支棉花糖,接著便拿著攤開的地圖,小姐妹邊吃著自己做的棉花糖,邊不停研究要玩的設施在哪裡。

  「剛吃飽,最好不要馬上玩那些轉來飛去的東西,我們先去搭遊園巴士看野生動物吧。」寶寧提議。

  小恩小惠無異議,於是四個人坐上了遊園巴士,坐在最後一排。巴士依序進入猛獸區、草園區、猿猴區,小恩小惠對那些老虎獅子的都喜歡得不得了,頻頻貼在車窗上跟動物們招手。

  司機貼心的停下來讓遊客可以隔著車窗跟動物們拍照,大家都走動起來,寶寧馬上舉起相機,火速指揮雙胞胎在車窗前擺姿勢,卡嚓卡嚓的幫她們跟動物拍了一堆照片。

  「小恩、小惠,叫叔叔過來跟你們一起拍啊。」她其實已經偷偷拍了好多展香的獨照了,卻還是貪心的想要叫他跟孩子們一起入鏡,想要擁有更多他的照片。

  「我不想拍。」展香動也不動的坐著,表情很古怪。

  他怎麼看起來怪怪的?寶寧感到有點奇怪,走到他面前。

  他是車上唯一一個沒有起來走動的人。

  她彎身端詳著他,長睫眨了眨。「你怎麼了?」

  展香沒來由的感覺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莫名其妙!這女人做什麼把臉靠得這麼近?真是一點都沒有女人的自覺。

  「沒什麼。」他有些惱怒的回答。

  見他這樣,寶寧覺得一定有什麼,她不放棄,研究似的盯著他看,看了半天,得到一個結論。「你……中邪了?」

  「別鬼扯!」他陰沈的緊皺眉頭,不悅的希望她最好快點走開,不要再把她水蜜桃般的小臉靠過來。

  「哦——我懂了。」寶寧恍然大悟,非常訝然的看著他。「你怕動物?」

  「沒有那回事。」展香嘴硬地反駁。

  如果承認,一定會招來她的恥笑,他絕不會承認他怕動物。

  他只是不喜歡、以及對動物沒有好感,如此而已。沒想到,車子重新往前開之後,寶寧坐到他旁邊,還給了他一個微笑。

  「其實啊,我本來也很怕動物,小時候每次都被鄰居的狗嚇得哇哇叫,後來我爸買了一隻小狗給我,我才開始慢慢的不怕狗。但當我終於跟那隻狗變成好朋友的時候,我爸卻離開了我們,還把小狗也帶走了……」

  想到爸爸不但拋棄了她和媽媽,甚至,連狗都不留給她,她就鼻子好酸、好難過……

  「你幹麼又哭啊?」展香不爽的瞪視著她,他快抓狂了。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在他面前哭泣的女人,很多女人會用哭這一招想挽回他的感情,可是,夏寶寧的哭點和那些女人都不一樣。

  她為了小恩、小惠的遭遇哭就算了,現在哭的起因,竟然是因為他怕動物這件事?簡直是荒謬到了極點……

  「不要哭了。」他心煩意亂的命令道。

  幸好別人都在看動物,沒人注意到最末一排的他們。

  然而,小小的抽泣聲沒有因為他的命令就中止。

  莫非夏寶寧就是那個他所謂的天敵、剋星?

  他已經發現她越來越令他苦惱了,為什麼她總是會出人意表?到底是為什麼?

  「還哭?」他原本想教訓她,卻不由自主地在她傷心的哭泣聲中,伸手攏住了她肩膀,輕輕的拍撫。

  這奇怪的女人,她的肩膀怎麼這麼小?虧她第一天來上班時,居然還有辦法背起那麼多東西?真的是很奇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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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7 00:20:29
第四章

  寶寧如常地穿著運動型的小背心和小熱褲,在廚房為孩子們準備早餐。

  反正家裡只有她和小恩、小惠,而樓上的員工九點才會上班,就算他們來了,只要窗簾沒拉開,任誰也看不到裡面,所以她很放心。

  「夏寶寧,給我一杯咖啡。」

  人未到,聲先到,這聲音讓手裡拿著鍋鏟、蛋煎到一半的寶寧徹頭徹尾的呆住了。

  展香?

  他人竟然在家裡?

  天啊!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她不想讓他看到她這副不修邊幅的樣子啊。而且她沒穿內衣,這……這該怎麼辦?

  不管了,先躲起來再說,等他走了,她再衝回房裡換衣服,這樣就沒問題了。

  她連忙關掉爐火,整個人鑽進餐桌下。

  「夏寶寧,沒聽見我說要咖啡嗎?怎麼不回答?」

  寶寧心跳著,鬼鬼祟祟的躲在餐桌下,屏氣凝神的看著一雙長腿走進來,暗自祈禱展香見不到人就會走掉。

  「夏寶寧——」

  可是,展香非但沒有走掉,反而在找她。

  她看到他走到瓦斯爐前,停了一會兒,又繞出來,往中島桌走,然後又走了幾步,然後……然後他彎下身子,她看到了他的臉……

  噢!完蛋了!

  他一臉的匪夷所思。「夏寶寧,你幾歲了?躲在桌子底下幹麼?」

  媽呀,她都快心跳停止了,他怎麼可以問得這麼冷靜?

  她擠啊擠的,擠出一朵微笑。「想……想給你一個驚喜嘛。」

  「驚喜?無聊。」展香撇了下嘴角,不耐煩的說道:「快點出來,我頭很痛,我要咖啡。」

  寶寧的心在滴血。因為要給他驚喜而躲在餐桌底下……他會把她想成多奇怪的女人啊?

  但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了,受創的形象,以後再來補救吧。當務之急,是把他弄出廚房,不然她也走不了。

  於是她微笑再微笑,努力裝作沒事貌。「好,你先出去。咖啡是吧?我幫你送到客廳。」

  「為什麼?」他起疑了,沈沈目光鎖著她急欲趕他出去的小臉。「你為什麼不出來?蛋煎到一半突然躲進桌下,手裡還拿著鍋鏟,你有毛病不成?還是……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想伺機衝出來用鍋鏟打我?」

  因為是蘇奐勻介紹的人,他才不疑有他,早知道他應該要一份她的健康檢查報告才對,他忽略這一點了。

  「不是那樣啦!」寶寧急忙道:「我不知道你回來了,我以為家裡只有我跟小恩、小惠,所以——」

  所以我一個二十四歲、有常識、有知識、平常也有在看電視的女人,沒穿內衣就大刺刺的跑來廚房做早餐了……

  天啊!好丟臉!怎麼辦?這些話她實在說不出口。

  「所以怎麼樣?」他眉毛連挑一下都沒,等著她的合理解釋。

  他是因為飛機誤點好幾個小時才晚歸的,他不認為這會和她躲在桌子底下有直接關係,但她說,她之所以會躲在桌子底下,是因為她以為家裡只有她跟展恩展惠……這倒稀奇。

  「我……」寶寧耳根子紅了,聲量減半再減半。「我沒穿……」

  展香不滿意的微瞇眼眸。「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說話不能大聲點嗎?這樣扭扭捏捏的在賣什麼關子?」

  厚,她哪裡是在賣關子啦?這個當慣老闆的人,說話果然都讓人很想死。

  「好啦!我沒穿內衣可以了吧!」這次,她說得大聲無比,豁出去了。

  一秒、兩秒,展香瞪視著她,眸光疑惑的往下移到她胸前——

  柔軟豐滿的女性曲線在白色小背裡若隱若現,細看竟然有突點的痕跡……

  他表情古怪,倏然起身。

  他走了。

  寶寧鬆了口氣,趕緊爬出去,用她生平最快的速度衝回房裡去換衣服。

  好丟臉啊,他會怎麼想她?一個很隨便的女人?在僱主家的廚房裡居然不穿內衣,為人一定非常隨便……

  唉,平常在家裡,她也是不穿內衣的,因為很舒服,家裡又只有她跟母親兩個女人,她已經解放習慣了嘛。

  這幾天,因為知道他人在國外,屋裡只有她跟小恩小惠,而這麼早,小恩小惠沒有她去叫也不會起床,所以她就隨性了起來。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以為他昨晚沒回來,否則她絕不會這樣。

  唉,現在懊惱又有什麼用?

  身為孩子的保姆,她沒穿內衣,大搖大擺的在廚房裡做早餐已經夠糟糕的了,聽到他的聲音,她又在無計可施下躲進了桌子底……

  這下可好,如果他從此不把她當女人,對她不存幻想,那也全部都是她自己造的孽,怨不了別人啊。

  寶寧垂頭喪氣的進去孩子的房裡,把她們叫起來準備上學。

  接下來的時間裡,她努力心無旁騖的幫她們換上制服,專心一意的幫她們梳綁頭髮,然後招呼她們吃早餐。

  展香不知道去哪裡了,沒有出現與她們一起吃早餐,這使她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點不安。

  他這樣不出來,她就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了,不知道他對她會有什麼看法,真的很讓人擔心。

  直到她要送孩子們去上學了,他還是不見蹤影。

  因為送完孩子後,她還要去超市買日用品,不會那麼快回來,於是她替他做了份早餐放著,還煮了他要喝的咖啡,然後才送小恩小惠去上學。

  回來之後已經九點多了,依然不見展香的蹤影,但桌上的早餐只剩空盤子和空杯子,那代表在她出門的時間裡,他出來吃過早餐了。

  所以,現在他有可能在睡覺,也可能去了事務所。

  可是,再怎麼樣,他也不該就這樣不在她面前出現一下啊?他至少出來晃一下嘛,不然情況多尷尬。

  她開始忐忑不安了起來。

  他是不是很生氣?是不是覺得她這個人很荒唐?是不是已經決定叫她包袱款款走路了啊?

  這麼一來,她不但會回到米蟲的行列,也再見不到他了……哇!不行!這後果太嚴重了!

  重回米蟲行列事小,不能再見到他,她的人生馬上就會變回黑白的,因為他正是她現在每天充滿活力的來源啊。

  不能再坐以待斃了,她要將功贖罪,好好打掃屋裡才行,要讓他覺得留下她是有價值的。

  於是,中午草草吃完午餐,她下午就卯起來狂打掃,不但把一樓裡外都打掃得乾乾淨淨,該擦的擦、該洗的洗,連車庫裡的車都一台一台洗得亮晶晶。

  她只希望展香看在她如此勤奮的份上,不要叫她走路。

  不過,他一直沒出現,甚至連晚餐也沒下來跟她們一起吃,直到小恩、小惠要上床睡覺了,他還是不見人影。

  這麼一來,她反而比較放心了,樂觀的認為他應該是工作忙,不是介意早上的事。不然,哪有大男人介意這種小事介意了一整天的?

  倒是小恩、小惠知道叔叔回來了,有問起他,而他卻像是孩子們跟他沒關係似的,都不來露個臉。

  拜託,就算工作再忙,他也不可以這麼冷漠吧?雖然他是她的夢中情人,在她眼裡他無可挑剔,可她還是對他的做法有意見。

  四天前,在她跟孩子還是陌生人的時候,他就逕自把孩子丟給她,難道他真的都不擔心孩子們會不習慣她、不喜歡她,或者被她欺負嗎?

  幸好她跟孩子們相處得很好,但如果今天不是她,而是來了個虎姑婆保姆或虐待狂保姆,做出傷害孩子的事怎麼辦?

  像他這樣連一聲關心都沒有,那兩個孩子的心裡會有多彷徨啊?

  他不能再用這種無關痛癢的態度對待孩子了,今晚,她非找他談一談不可。

  就算他已經決定要把她辭退,她也要跟他講明白,不可以再用這種敷衍了事的態度對待小恩、小惠了,這樣她們會很難過的。

  「寶寧阿姨,你在想什麼?為什麼咬牙切齒?」小恩突然問。

  寶寧回過神來,趕緊露出一個笑容。「沒什麼,只是想起一則社會新聞,有個傢夥很壞,不太關心自己的親人……你們吃飽了嗎?要不要再喝碗湯?」

  小恩沒回答,若有所思的看著她,「我吃飽了。」

  倒是小惠回答了,還默默把自己用過的碗筷拿到流理台的水槽去放。

  寶寧看著小惠那孤寂的身影,不由得感到心疼了起來,也替她們抱屈。

  這麼乖巧的孩子,展香為什麼不多疼愛她們一點呢?他們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啊。

  「寶寧阿姨……」小恩像是想了很久,終於問出她心中的疑問。「叔叔是不是很不喜歡我們?」

  她嚇了一跳,這孩子……這孩子是怎麼知道的?

  「你在胡說什麼?」她義正詞嚴的駁斥,「沒有那種事,真的沒有。叔叔很喜歡你們,真的,他親口告訴我的。」

  小恩幽幽的看著她。「可是外婆說,叔叔希望我們去跟外公外婆住。」

  寶寧又嚇了一跳。「你怎麼知道?」

  她都不知道孩子們還有外公外婆在,展香什麼也沒告訴她。

  「外婆打電話給我的時候說的。」

  「哦……那你們的想法呢?」寶寧小心翼翼地看著小恩。「你們想跟外公外婆一起住嗎?」

  「外婆說他們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太好,沒有體力照顧我們,過幾年可能就會去天堂住,到時候也還是不能長久的照顧我們。他們希望我們跟叔叔住,假日再去跟他們住。」

  寶寧潤了潤嘴唇,說:「呃……小恩,你不要想太多,有時候呢,大人會從很多方面考慮事情,那是因為想要想出一個對你們最好的環境,是因為太愛你們的關係……」

  要命!雖然努力想要安慰小恩,但她自己都快哭了,心好酸。

  可憐的孩子,這麼小就知道自己被互踢皮球,感覺一定很難受吧?

  展香為什麼會讓孩子煩惱這種事?他不是在工作上很精明嗎?怎麼會不懂痛失父母的孩子要的只是一些些安全感罷了,他卻偏偏讓她們感到不安。

  再說他是個大男人,有份成功的事業,是個舉足輕重的建築師,也是有名的室內設計師,難道就不能一肩擔下照顧孩子的責任嗎?

  心想把孩子推給年邁的老人家,這算什麼男人?

  和小恩談過之後,寶寧更確定自己一定要找展香好好談一談。

  突然失去父母,已經讓孩子們的內心破了個大洞了,他不能再把那個洞越挖越大。

  ***

  凌晨一點。

  孩子們早就上床就寢了,寶寧一直在客廳裡走來走去的等展香回來,想要進行跟他會談的任務,但他一直在事務所裡忙工作,這麼晚了都不見人影。

  她很懷疑,如果她不主動去找他談,他要民國幾年才會出現?

  他是認為僱用了她,他就可以從此對孩子不聞不問,只要按照日期把薪水匯入她帳戶就好了嗎?

  從此,孩子的一切就是她這個名義為保姆、但事實上是外人的人的責任了嗎?

  就算她再怎麼迷戀他,也無法苟同他的做法,孩子又不是寵物貓狗。現代人連寵物都要用心去照顧了,更何況是孩子?

  想到這裡,她再也無法忍耐了!

  趁著還有勇氣,她一鼓作氣的奪門而出,本來想衝上樓去找他,下一秒卻在月色下聽到了泳池的水聲。

  泳池就蓋在主建築物的旁邊,但這幾天她出出入入的,從來就沒有看過有人在遊泳的。

  此刻她定睛看去——展香本人竟然就在泳池裡遊泳?

  很好,還有時間遊泳,看來他也沒有很忙,沒有忙到沒時間可以跟她談,而這樣一來,她就不算打擾他的工作了,真是太好了。

  不知為何,看到他悠閒的在遊泳,一把無明火突地在她心底燃起。

  他真的很過分,不在乎小恩小惠的心理狀態,只顧自己「黑皮」,這是身為孩子們叔叔該有的表現嗎?

  她氣沖沖走過去,展香正遊向背對她的那一頭,水面上,她看到了裸露的……

  裸露的……的屁股?

  屁股?

  她揉揉眼睛,疑惑的再看清楚一點,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

  天、天啊——是……屁股嗎?

  真的是屁股!光溜溜的屁股正在她眼前忽上忽下的移動著……

  不,不是在她眼前,是因為她太專注的看著局部,所以才像在她眼前似的。事實上,屁股是在泳池裡,隨著他向前劃水的動作而在水浪裡忽上忽下的。

  她張大了嘴,震驚的看著那畫面。

  瞬間,她只能頭暈目眩的呆立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完全忘了驅使她來找他的目的是什麼了。

  她竟然看到了他在裸泳!那強壯的肌理、那線條……還有那結實的、小麥色的有力翹臀……

  不行了,心臟跳得好快,她感覺自己的體溫從腳底開始往頭頂熱了起來,好像快站不住了,她喉嚨好幹,鼻子裡好像有什麼濕濕黏黏的東西正在往外流……

  泳池裡的展香往回遊,看到池釁前呆若木雞的女人。

  這女人是什麼時候來的?而且,她鼻下那紅紅的液體是什麼?是鼻血嗎……

  他站起來不遊了,蹙眉喊道:「夏寶寧,你在流鼻血!」

  原來是流鼻血了哦……寶寧吸了吸鼻子,可是沒有好一點,鼻血越流越多,她開始慌了。

  媽呀!她從來沒有流過鼻血,怎麼知道鼻血流起來像沒關的水龍頭似的,不停往外流,那可是她的血啊……

  紅色液體觸目驚心,染紅了她的棉T,也讓她慌了手腳。

  「展香——救——救命啊——」她覺得自己快被自己的鼻血淹沒了。

  「快點捏住鼻子啊!你這個笨蛋!」展香在泳池裡氣得跳腳,又不能裸著身上去。

  「哦……」寶寧慌亂的按照他的指示捏住鼻子,可是她腿軟了,好像也快昏倒了……

  展香看她一臉蒼白,他再不上去不行了。

  「把眼睛閉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張開!」

  該死!簡直就是天外飛來橫禍,這個女人為什麼要三更半夜跑出來?真會給他找麻煩。

  她一閉起眼睛,他就立刻遊上池畔,迅速圍上浴巾,迅速走向她,迅速接手捏她鼻子的工作,因為她整個人已經慌成一團。

  「有我在,不會有事的。」他沈著臉說。

  這個可以隻身騎著機車、載滿山一樣高物品的女人,竟然只因為流鼻血就不斷的在顫抖?

  他一手捏著她鼻子,一手環住她的肩膀,將她帶進屋裡。

  他把驚魂未定的她安置在沙發裡,繼續捏著她的鼻子。

  看見她嚇得眼淚都飆出來了,他第一次意識到她是個女人……不,嚴格來說是第三次。

  昨天深夜他風塵僕僕的回到家,看見玄關裡留著一盞燈,又看見餐桌上滿桌子的菜,他就已經感覺到微妙的變化,家裡的氣氛,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

  然後,他打開展恩、展惠的房門想看看她們,卻看到她們的房間,跟三天前截然不同。

  床架搬走了,雙人床墊直接靠牆放在木質地板上,床頭放了幾個不同顏色的柔軟大抱枕,看起來很舒適,寢具也從原本的奢華金,換成了整套粉色系的Hello Kitry。

  原本厚重的深藍色窗簾換成了淺粉紅色,窗台放了一排可愛的布偶,冰冷的金屬衣架還是原來那一個,但重新漆成了白色,牆上和衣櫥上,則多了好幾個圖案可愛俏皮的壁貼,讓房間整個活潑溫馨了起來。

  看到房間變得如此適合展恩、展惠,又看到她們頭靠著頭、安詳如天使般的睡臉,他的心霎時被撥動了一下。

  那是第一次,他意識到夏寶寧畢竟是個女人,他從來沒想過要為雙胞胎特別佈置一個房間,而她想到了。

  第二次,發生在今天早上,他一想到就會皺眉頭。

  因為早上他看見她白色背心下那隱約的渾圓曲線和疑似激凸的兩點時,他天殺的竟然腹下一熱——

  媽的!雖然男人皆是視覺的動物沒錯,但他還是不能接受自己居然會對孩子的保姆有生理反應。這太離譜,也太不像話了!

  他又不是沒有女人,也不是禁慾了很久,為什麼會……由於早上發生的事對他來說有一定程度的震撼,所以他刻意躲著她。

  憋了一天的煩躁情緒,好不容易趁大家都下班,也夜深了,他才獨自在泳池裡裸泳發洩,沒想到她竟然又闖了進來,還讓她目睹到他在裸泳,情況更加失控……

  「沒事了,已經沒有再流了。」他鬆開手。

  「謝謝……」寶寧鎮定了下來,想到自己剛剛竟然因為流鼻血而哭了,她就好想撞牆。

  糗斃了,流鼻血又不會痛,也不是什麼大事,她怎麼會慌到哭出來啊?

  雖然她流的鼻血是很多沒錯,但她也不應該慌了手腳、不應該哭啊。她應該笑笑的說沒什麼,帥氣的捏住鼻子、帥氣的走回屋裡才對。

  可是,她居然不知所措,還哭了?

  他會怎麼想她?一個沒有擔當的女人,她適合照顧孩子們嗎?

  「其實我平常膽大如牛……」她開口想解釋自己平常不是這麼沒用,卻忽然意識到一直蹲在面前替她捏鼻子的男人,他那意外壯實的肌肉、那線條剛強的肩膀、那赤裸的上身,和那圍在腰際的白色浴巾底下是——

  轟!

  她臉頰霎時如火燒。

  難道……她是因為看見他的屁股才流鼻血的?

  一定是這樣,不然,她從來都沒有流過鼻血,怎麼會在看見他裸泳之後就狂噴鼻血?

  天啊!好丟臉!

  如果被他知道就完了,她這個保姆,竟然在意淫老闆的屁股……

  「現在強調那些有用嗎?」展香白她一眼。「進去房裡把你自己弄乾淨比較實在,不知道的人看了,搞不好還以為我在殺你。」

  他倏然站起。

  瞬間,寶寧看得眼都直了。

  完了,又來了,幻想又來了,她腦中不停幻想著他的浴巾可能會掉下來,如果那樣的話,她要怎麼反應?

  趕快閉起眼睛?尖叫?還是讚美他很雄壯威武……

  要命!要命!她在亂想什麼?花癡什麼?竟然渴望他到這種地步?

  她還以為,自己對夢中情人是心靈層次的渴慕,原來她跟一般粉絲沒兩樣,不但被他的外表給迷惑,也被他的肉體迷惑了。

  她完了,真的陷得很深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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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7 00:20:04
第三章

  夏寶寧正式脫離米蟲行列嘍!

  當天回家前,寶寧忙不迭把死黨幼露和星倩找出來,告訴她們這個好消息。

  「寶寧還沒領薪水,今天我請客。」幼露一坐下就很大方的說:「每個人點一份套餐吧,點最貴的。」

  她們的聚會,向來約在寶寧表姐郭家蓉開的早餐店舉行,家蓉姐人很好,兩年來,只要她們有聚會,她就會免費請她們吃早餐、喝飲料,還提供地方讓她們哈啦打屁,消除身為陳年米蟲的壓力。

  但現在是晚上,早餐店已經打烊了,而且她也已經從米蟲晉陞有薪階級,所以在她的提議下,三個人就改約在氣氛不錯、價格也實惠的連鎖咖啡簡餐店裡。

  「看來幼露真的把好運帶來了哦,寶寧找到工作,下一個就換我了。」星倩笑吟吟,很樂觀的說。

  「當然!當然會輪到你,一定會輪到你啦。」寶寧馬上附和道。

  她們結識在無憂無慮的十六歲,就讀臨翠高中時,因為同姓夏又很投緣而結拜為好姐妹。

  三人之中,幼露生日在六月,是戀家的巨蟹座,三人裡排行老大。

  她呢,則是七月的獅子座,有母獅性格,少根筋卻愛打抱不平。

  星倩則是九月底的俊男美女星座——天秤座,做事較冷靜,有條有理。

  不過,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們臨翠三美會命運一致的變成了三隻米蟲。

  猶記得大學剛畢業時,她們都充滿了理想和抱負,幼露想當服裝設計師,她想當幼教老師,而星倩則一心嚮往金融圈,想成為一位專業的理財經理人。那時,她們三個都想一展拳腳,在各自所學的領域裡好好發揮,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要算,她們三人就在時運不濟下,就……變成了米蟲。

  幸好幼露已經率先一步找到工作了,她如今在慕蘭集團工作,還順便找到了帥氣多金的另一半,就是慕蘭集團的總裁霍蘭,真是羨慕死她們了。

  如果自己能像幼露一樣,工作之餘也找到另一半的話,那該有多好……

  不過,直到聚會結束各自回家,寶寧還是沒有把自己的苦惱向好友們吐露,因為……這樣感覺好花癡哦,她真的說不出口。

  她一眼就迷戀上了展香,這是一見鍾情,任誰都不會錯認的。

  可是,誰來告訴她,當夢中情人真的出現在眼前時,她該怎麼辦?



  「孩子,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

  姚文蕙憂傷的站在女兒房門口,看她興奮不已的打包著行李。

  「媽,我已經考慮過了,這份工作十分適合我,是老天爺為我量身打造的,我絕不能辜負老天爺的一番好意,我一定要去!」

  她以為終其一生都不會出現的夢幻男人真的出現了,她能不好好把握嗎?

  「可是你還小……」姚文蕙咬著下唇,萬般不捨女兒要飛離她的羽翼。

  「媽,我不小,我已經二十四歲了。」她頭也不擡的往旅行袋裡塞衣物,不看母親,以免自己又心軟。

  母親雖然三不五時就會溫柔的提醒她該去找份工作了,但當她真的說她已經找到工作,而且要搬去僱主家住時,母親又大大的震驚了。

  母親第一時間就打電話給慧俐表姐打聽展香的事,問清楚工作內容後,母親雖然放心了,卻仍一再試圖叫她不要去。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會懶病發作,被母親的話打動而留在家裡,但這次不同,她整顆心都已經飛到展香和雙胞胎那裡去了,她非去不可!

  於是,寶寧快樂的打包好行李,睡了一個香甜的好覺。隔天,便頭也不回的騎上她的摩托車走了。

  ***

  展香很早就醒了。

  此刻,他正手執馬克杯,修挺身影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邊品鑒著由義大利買回來的咖啡豆研磨而成的咖啡,一邊沈思著。

  一直以來,他的生活模式都是工作到半夜,中午起床,下午兩點過後才進事務所,除非約了人,否則他不會早起。

  在他沒進事務所之前,自有事務長會為他分擔瑣碎的人事工作,他想怎樣就怎樣,不會有人置喙半句。

  而現在,自從雙胞胎闖進他的生活之後,他沒有睡過一天好覺,每天早上必須送她們上學,成了他莫大的壓力來源。

  建築跟室內設計都是需要靈感的,因此,她們不但讓他的作息大亂,也讓他的工作進度大亂。

  尤其在幫傭大嬸突然辭工之後,他真的非常迫切需要一名保姆兼幫傭來恢復他的生活步調。

  為了確保夏寶寧今天真的會過來,他昨天還和她簽了一份非常正式的合約,詳細載明瞭違約條款。除了給她入口鐵柵門的遙控器外,他也把她的掌紋輸入了大門密碼鎖裡,方便她進入這裡。

  如果她膽敢放他鴿子,她就死定了,他是絕對不會饒過介紹她來這裡的蘇奐勻的!

  展香才在腦中發狠,就看到一部粉紅色機車遠遠騎了過來。

  他不自覺的瞇起眼眸。

  粉紅色安全帽裡的那顆頭,顯然是夏寶寧的沒有錯。

  但……她是在表演特技嗎?身上背了那麼多包包,腳踏板也堆滿了袋子,讓她兩腿開開的好像在滑行。

  這女人還有沒有一點身為女人的自覺啊?騎車也可以很優雅很淑女,她那樣是在幹麼?

  心裡數落著,一雙腿卻自有意識的走出去。

  東西看來比一座山還高,他就不信她停穩後可以自行下車。

  就當對初來乍到的員工釋放一些善意好了,他決定大發慈悲的幫幫她。

  展香傲然的走到院子裡,寶寧已經按了煞車,機車噗噗噗的停下來。

  只見她笨拙的停好車,接著以一種極為滑稽的方式粗魯地跨下機車。

  展香停住了。

  既然她下車了,那麼他就無須過去幫忙了。

  他站在原地,冷眼旁觀的看著她。

  寶寧渾然不覺有人在看她,費力的把機車上的東西全背到身上。可以走一趟的事,她是絕不會走第二趟的,懶嘛。

  好啦,全部的家當都背在身上了,她真是佩服自己啊,居然能夠一次背這麼多東西,感覺好像要去峨嵋派修行十年哦!呵呵……

  「哇!」她轉身走沒兩步就看到展香,嚇了她一跳。

  晨曦下,他恍若美神的化身,黑色及肩髮絲飄逸著,穿著白色的寬鬆上衣與黑色合身長褲,身上彷彿有光澤在閃動。

  也太美了吧?寶寧杏眼圓睜,心臟頓時開始劇烈的跳動,渾然忘了自己身上有多少東西……

  咚咚咚——

  她項在頭上的束口袋鬆了,一顆籃球滾出來,彈著彈著,不偏不倚的打中了展香的……呃……重要部位。

  「你在搞什麼?」他冷厲的黑眸幾乎要噴火了。

  他深深呼吸,克制著自己不許伸手去撫按那受疼的脆弱部位,他絕不讓自己出現可笑的姿勢。

  「對不起!」寶寧完全知道自己無意間犯了滔天大錯,現在說什麼抱歉的話都無法消彌他的暴戾之氣,所以,她還是什麼話都不要說比較好,不要問那種「很痛嗎?」的廢話。

  「你帶這種東西來做什麼?」展香低聲咒罵。

  「昨天看到這裡有籃球架,想說帶來運動……」寶寧自知理虧,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展香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你認為,我會弄了籃框不買球嗎?」

  寶寧暗暗為自己的愚蠢歎息。「我沒想那麼多……」

  「進、去、做、早、餐——」展香咬著牙說。

  等一下他就要去新加坡了,他不想現在罵她,如果把她罵走了,要概括承受後果的人是他。

  「好!我馬上去!」識時務者為俊傑,寶寧滿臉的陪小心,一溜煙從他身邊掠過,衝進屋子裡。

  他沒有氣到叫她滾耶!真是萬幸啊……

  她一定要在早餐上好好表現,扳回一城,讓他覺得僱用她是值得的。



  早餐上桌後,她愉快的去叫雙胞胎起床,替她們換上制服,再為她們梳頭髮,每人紮了兩條可愛的髮辮。

  「多吃一點,土司、蛋跟火腿都要吃光光,早餐要吃得很飽才會變聰明哦!」

  多明亮美麗的開放式廚房,多美好的早晨啊!

  寶寧招呼著展恩、展惠在實木餐桌邊坐下,哼著歌為她們倒牛奶。

  「也給我一份早餐,我要黑咖啡。」

  聽到展香低沈的聲音,寶寧擡起頭來,時間好像靜止了,她的心跳也差點要停止……

  合身的自襯衫、合身的黑色長褲……她從來不知道男人穿著合身的衣物會這麼有型迷人,效果在他身上放大了十倍不止,整個人就好像從時尚雜誌裡走出來的男模。

  她忙不迭地放下鮮奶瓶,趕緊去弄他的早餐。

  一定要彌補她在庭院裡犯的過錯,她一定要彌補!

  她很用心的做了一份早餐,用最漂亮的一個盤子盛著,以賠罪的心送到了他面前。

  「土司剛烤好,酥酥的,蛋也剛煎好,是半熟的,趁熱吃。」

  雖然很想就這麼一直看著他,最好是可以坐下來陪他一起吃,但為了避免讓他覺得她是花癡,她只好轉身去忙自己的。

  「等一下。」但他卻叫住了她。

  她看著他,暗暗期待他叫她坐下來一起吃……

  展香從皮夾裡拿出一張提款卡片給她。「密碼是二三一四五六,以後家裡所有花費就從這裡支出,至於怎麼用,用你的常識決定,該用就用,不要問我。」

  雖然有些失望,但對於他的信任,她打從心裡感到高興。「你放心,我一定不會亂用。」

  「你把你的東西搬到你房間,等一下一起出門,我帶你走一趟學校。」

  「是。」寶寧露出一個燦爛極了的笑容。

  她夏寶寧的新生活要開始嘍!

  不再是米蟲了,她現在可是個有重要工作的人,她要負責照顧一對雙胞胎和一位……一位美男老闆。

  她就快要轉運了,精采可期的人生正在等著她……

  「你那是什麼表情?」展香蹙著眉心,嚴重懷疑她快要飛起來了。

  不知道在高興什麼?真是土包子一個。

  「沒有,沒什麼。」寶寧傻笑。

  七點的時候,四個人一起走到車庫,展恩、展惠背著書包,展香則拉著小型登機箱。

  車庫裡五部閃亮亮的車子,立即引起寶寧的陣陣驚呼,她瞪大了澄澈杏眸,眼裡儘是膜拜。

  「哇——這、這些車子都很貴耶!台灣沒有進口吧?都是你的嗎?」

  她對車還算是小有研究,買不起,看看別人的部落格,過過乾癮也好。

  事實上,當米蟲的這兩年,她對什麼都小有研究,因為太閒了,每天都在浩瀚的網海裡浮沈。

  「算你有眼光。」展香雖然沒意願向她說明這些進口車的價值,但對她的反應還算滿意。

  對一個男人誇獎他的車,絕對比誇獎他的老婆還容易取悅那個男人。

  「嘖嘖嘖……這鋼圈太酷了……這音響——這音響你花了很多錢改裝吧?」

  寶寧繞著車子,讚賞個不停。

  展香把行李放進其中一部最拉風、最帥氣也最昂貴的黑色雙門跑車裡,挑了挑劍眉,看著她。

  「你挑一部做為你接送展恩、展惠和外出的車子吧。」

  她的履歷寫著會開車,這也是他錄用她的原因之一,他再也受不了每天晨起送孩子上學的折磨了,鬧鈴聲讓他神經衰弱。

  「給我挑?」她雀躍得像中了大獎。

  展香唇角微勾了起來。「你要開哪一部?」

  寶寧選了一部她原本就很喜歡的歐洲小跑車,大小適合她開去學校或買菜。

  他把車鑰匙丟給她。「等一下你跟著我,學校大約五分鐘就到了,所以你不要開太快。」

  坐進舒適的駕駛座,她興奮的摸摸方向盤又摸摸儀表板,發動車子時,更感覺如夢似幻,很沒有真實感。

  展恩展惠乖巧地上車了,她也看到展香帥氣的上了他的跑車,他的每個動作,都深深的吸引著她的視線……要命!

  她夏寶寧平淡的人生裡,怎麼會出現這一號巨星般的人物啊?她的心臟要怎麼承受接下來的同居生活?



  展香就這樣把兩個孩子交給她,自己飛去新加坡出差了。

  獨棟百來坪的屋子裡只有她和兩個孩子,入了夜,實在有點毛毛的。

  幸好房子的保全設備十分周到,防盜門窗都是一流的建材,而樓上事務所和室內工作室的員工也大多九點才會下班,她只要在孩子們六點回家之後,啟動保全系統就可以了。

  她輕鬆搞定一切。小恩、小惠都是很乖巧懂事的孩子,她的手藝讓她們很快就與她親近了,原因無他,因為她都照著她們母親的烹飪手劄做菜,當然深得她們的心。

  昨天,她還愛屋及烏的去學校見了她們的班級導師,跟導師說明她們的情況,她想她們原本在美國就學,現在轉回台灣一定有很多不適應。

  令她驚訝的是,她們轉學都已經一個月了,展香卻從沒來跟導師談過。他對孩子真的很粗心耶。

  不過,他今天就會回來了,她可以建議他也見見老師,而除了學校的事,她還要跟他談談小惠。

  小惠必須去看心理醫生,這是她的觀察所得。

  雖然是雙胞胎,但身為妹妹的小惠明顯比較脆弱,她對新環境適應不良,下課都不跟同學說話,還常常莫名的哭泣。

  唉,這孩子太可憐了,見到這孩子看著照片在掉淚,她也忍不住跟著鼻酸掉淚。

  結果,她緊緊的把兩個孩子擁入懷裡,三個人一起哭個夠。

  哭完,她們好多了,她也好多了,有種踏實的滿足感和成就感。

  孩子們依賴她呢,這太神奇了!三天之前,她們甚至是陌生人,走在路上都不認識,沒想現在卻緊緊的連繫在一起。

  而連繫起她們的那個人,卻不在她們身邊……

  她好想他哦。

  他現在在做什麼呢?

  這三天她很神,做了許多事,幫小恩、小惠買夏天的衣服,買她們想看的書和需要的文具用品,幫她們佈置房間,也幫自己佈置房間。

  中間,還抽空回家了一趟,安慰她那因為她出來工作而很焦慮的母親,以免母親忍不住衝過來看她。

  她好忙,忙得好充實,忙得好快樂,快樂得要飛上天了。

  原來脫離米蟲的行列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難怪幼露自從找到工作之後,每次見面,她們都覺得幼露的臉上一次比一次有光彩。

  想來過一陣子,等她踉幼露、星倩見面時,她們也會看到她臉上煥發著同樣的光彩,宣告她正式結束她懶散的米蟲人生……真好……

  寶寧醒來時,枕頭邊的鬧鐘在響,窗外已經天亮了,而她房裡的電燈沒關,電視也還開著。

  媽呀!她睡著了!

  她本來想等展香回來,跟他聊聊這三天的事,也要體貼的問問他出差順不順利的,結果——

  她豬啊?

  她竟然睡著了!

  昨晚,她應該是兩點多睡著的,當時她還疑惑他的飛機不是說晚上八點到嗎,為什麼還不回來?接下來,她可能就不敵睡意的夢周公去了。

  所以,他昨晚沒有回來?

  是有什麼突發狀況,導致他必須多留一天嗎?

  如果是這樣,他應該要知會她一聲才對啊,怎麼可以連通電話都沒有?讓她白白幹等,還為他煮了一桌子的菜……

  她一邊埋怨,一邊摸索著拿起擱在鬧鐘旁的手機。既然她都起來了,那手機的鬧鈴設定也可以取消了。

  看到螢幕一片黑暗的手機,她這才恍然大悟是手機沒電了。

  幸好她還帶了鬧鐘來,不然就死定了,會害小恩小惠遲到。

  這麼說來,展香可能有打給她,是她自己沒開機才沒接到的嘍?剛剛真是誤會他了。

  唉,不知道他要延後幾天才回來?是不是工作談得不順利呢?

  她對建築師這一行的瞭解可說是零,當然也是因為沒什麼興趣啦,但為了他,她決定今天開始有興趣。

  她要利用白天孩子們上課還沒回來時,好好瞭解一下建築業,等展香回來後,她就可以很自然的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了。

  完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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