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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梅貝兒]哪天再娶妳(我要離婚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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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21 00:29:23 |倒序瀏覽 | x 1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2-7-21 00:48 編輯

哪天再娶妳【我要離婚2】 作者:梅貝兒

靳海揚沒想過還有再遇見溫欣荷的一天,
還是靠她手上因他而起的傷疤,他一直恨愧疚,
害她這麼個嬌滴滴的可愛女生烙上一輩子難抹滅的痕跡,
再見時,她卻完全不在意,還溫柔地撫平他的心結,
她是那麼的美好,令他心動得沒辦法只當她是個妹妹,
他喜歡這個女人,喜歡的慾望是這麼的強烈,
強烈到他急著想推開她,怕自己太認真,於是用強吻想嚇退她,
她還是來到他身邊,那麼就結婚永遠在一起吧!
結婚後,他後知後覺地發現──
太寵愛、太保護、太想獨佔自己的妻子是個錯誤,
但他知錯得太遲,因為親愛的老婆竟然開口說要離婚,
縱然百般不情願,他還是開口答應了,因為愛她,
他願意忍痛還給她自由, 就當是放她個長假,
就當是回到之前戀愛的時候,因為不想失去她,
他會改掉獨佔欲太強的毛病,下一回他會溫柔地求婚,
耐心地等她點頭好再娶她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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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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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21 00:29:39
第一章

  午後,九月氣候依然還像夏日般酷熱,這片位在山區、約有六百戶的社區像是籠罩在慵懶氣氛中,令人昏昏欲睡,可是對靳海揚來說,卻感到煩躁和不悅,因為再過幾天就是母親的忌日了。

  「……那就把展覽的日期延後,要不然取消算了……」靳海揚火大地掛斷經紀人從法國打來詢問明年展覽會主題的電話,心情極度惡劣的他像團火焰般衝出工作室,臉色難看地往外走,早知道就不要答應辦什麼鬼展覽了。

  靳海揚知道這種週期性的鬱悶終究會過去,可是他卻十分痛恨這種感覺,那是一種連自己也無法掌控的心慌意亂。每年一到這個月份就會發作,而且一年比一年還要嚴重,教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靳海揚信步走著,拐進一條很少經過的巷弄內,就在這時,他看見她了——

  纖細裊柔的她蹲在一間荒廢多年的紅磚老屋門外,拿出帶來的貓罐頭,餵著幾隻流浪貓,一頭挑染過的及腰鬈發在陽光下閃耀著琥珀色的光芒,臉上噙著溫柔的笑意,眼底有抹淺淺淡淡的傷感,像是在憐憫著這幾隻在人類的世界裡為生存而努力的流浪貓。

  這樣的畫面緊緊抓住靳海揚的視線,也許他的內心深處很希望有人能這樣看他、懂他,那是一種期盼被人瞭解的心情。

  靳海揚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年輕女人,不過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那些流浪貓的身上,牛仔及膝裙在地上散成一道圓,她的身影跟貓咪形成了溫馨和諧的畫面,這一瞬間,他腦子裡湧出了不少靈感,大掌本能地摸向牛仔褲口袋,結果身上除了鑰匙,連手機都忘了帶出來,沒辦法把這個畫面拍下。

  「……你們比較喜歡吃牛肉口味,還是雞肉口味?或者鮪魚加起司口味?我很喜歡吃起司,滋味應該不錯才對,你們覺得呢?」溫欣荷溫柔地跟這幾隻流浪貓說話,好像牠們聽得懂似的。

  幾隻正在吃罐頭的流浪貓似乎真的聽懂她在說什麼,喵喵地回答。

  欣荷又自問自答地頷首,對牠們許諾。「真的嗎?那下次我再多帶幾罐鮪魚起司口味的來給你們吃……」

  宛如著迷般地凝聽著她細細柔柔的嗓音,靳海揚忘了自己身處何地,忘了周邊的一切聲音,只是聽著眼前的年輕女人撫慰著那些原本防衛心強的小動物,讓他也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些,恍若渴望著也能得到同樣的待遇。

  那女人身上彷彿有一種神奇的磁力,一步步地將他吸引過去,一時之間忘了自己一向討厭動物。

  冷不防地,一隻毛色全黑的流浪貓來到靳海揚腳邊,發出喵喵的叫聲,以為他也是來餵食牠們的好人。

  「不准過來!」靳海揚瞪著那一團黑,低聲喝斥。

  這小小的騷動讓欣荷仰起小臉,望向僵立在原地的高大男人,這才注意到靳海揚的存在,而看他不自然的表情和姿勢,知道這男人怕貓。

  「Black。」她柔聲喚著為這只流浪貓取的名字。

  那只毛色全黑的流浪貓似乎知道是在叫牠,於是乖乖地踱向欣荷,跟著其它同伴吃起罐頭。

  「你怕貓嗎?」欣荷沒有嘲笑的意思,只是單純地問道。

  靳海揚防衛地昂起下巴回道:「不是怕,只是不喜歡。」

  「喔。」欣荷頷了下螓首,沒有點破,還試圖為這些流浪貓辯護,因為常看到虐待動物的新聞,實在不希望牠們受到人類的傷害。「其實牠們很乖的。」

  靳海揚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年輕女人,總覺得有那麼一點眼熟,似乎曾經在哪裡見過,於是將她看得更加仔細——

  她差不多二十多歲,有著一張美麗白皙的臉蛋,光潔的額頭下方是兩道彎彎的眉毛,眉色不算深,優雅地襯在一對溫柔瞳眸上,男性目光又慢慢的往下看向秀致小巧的鼻樑、以及嫣紅的嘴唇,身高約莫有一百六十二的她穿了件粉色棉質上衣,下身是件深藍色牛仔裙,一雙纖細的腿……

  這名陌生男人大膽審視的眼神讓溫欣荷有些困窘,只好蹲下身子,打開另一個罐頭,讓兩隻幼貓不用跟其它同伴搶食物。

  「你知道像這樣隨便餵養流浪貓、流浪狗,只會讓牠們愈生愈多,造成更多的流浪動物,還有髒亂嗎?」靳海揚雙臂環胸,臂膀的肌肉因而更突出了,教原本就高大健壯的體格更添壓迫感。

  欣荷面對這番指控,並沒有生氣或是難堪。「我想牠們也不願意變成這樣,也很希望能夠得到主人的疼愛。」大概在兩個月多前,她在網絡上看到有人拍下這些流浪貓的照片,想說離住處不會很遠,都會趁休假的時候搭公車過來喂貓。「我已經打電話給流浪動物協會,至少在他們來之前,可以讓這些貓有東西吃。」

  「光同情有什麼用?你又能幫牠們多久?這也是牠們的命,怪不了別人。」靳海揚譏誚地說。

  「我不能說你的想法是錯的,但是不管怎麼樣,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牠們餓死,只想盡一點小小的力量。」

  靳海揚低哼一聲。「那你怎麼不把牠們帶回去養?」這女人還真不是普通的熱心,那一副想要拯救世界的口吻,讓他相當不以為然。

  「我也想……」欣荷苦笑一下。「不過房東不讓我養寵物,何況又有那麼多只,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幫牠們都找到主人。」說完,她便將帶來的貓罐頭都打開來,讓這些流浪貓能飽餐一頓。「先生,你要不要抱一隻回家養?只要和牠們相處一陣子,就會明白其實牠們真的很貼心很聽話,是人類最好的朋友。」

  聽了,靳海揚對她這番話只有嗤之以鼻。「喜歡動物的人總以為所有的人都應該跟他們有一樣的想法,卻從來不去瞭解這不是願不願意去和動物相處的問題,而是不管怎麼做就是無法喜歡牠們。」

  欣荷思索著他的話,最後不得不接受靳海揚的論點。「你這麼說也有道理,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是你的同情心太過氾濫……」靳海揚語帶譏刺地說著,視線不經意地從欣荷的臉上往下移,瞥見她右手手腕上的一片醜陋疤痕,襯在雪白的肌膚上顯得特別醒目,也掀開了以為早已遺忘的記憶盒子,讓他心口猛地一跳,黝黑的雙眸慢慢瞠大……

  是她嗎?

  難怪他會覺得這個女人有點眼熟,該不會真的是她?

  靳海揚皺緊眉頭,或者只是巧合,因為全台灣右手手腕上因為燙傷而留下疤痕的女人,不可能只有她一個,可是以年紀來看卻又相當吻合。

  「喂……」靳海揚想問個清楚。

  欣荷仰起臉蛋。「你在跟我說話嗎?」

  「你的手……」靳海揚兩眼盯著欣荷手腕上的燙傷疤痕。

  「你是說這個嗎?」欣荷順著他的視線望向自己的右手手腕,有些不自在的用左手摸了摸它,雖然已經不介意它的存在,但也不想被人直盯著看。「這是小時候不小心被開水燙傷的。」

  靳海揚呼吸一窒。「你自己弄的?」

  「不是……」欣荷不想談論自己的隱私,尤其對方還是個陌生人,於是站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灰塵。「我該回去了。」

  「你是不是姓溫?」話就這麼從靳海揚嘴裡衝口而出。

  聽了,欣荷一臉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姓溫?」

  真的是她?!靳海揚怔了怔,想再更確定地問:「你是在友愛孤兒院長大的?」那也是他們相遇的地方。

  「你怎麼會……」欣荷更訝異了,因為都被他說中。「你是誰?」

  直到這一刻,欣荷才認真地打量站在面前的男人——

  他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這是她腦中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年紀應該不超過三十歲,身高至少一百八以上,高出自己許多。剪了一頭利落清爽平頭的他,加上性格的眉毛、墨黑炯亮的瞳眸、挺直的鼻樑和稜角分明的嘴巴,五官輪廓俊美又有型。

  望向對方簡單乾淨的穿著,一件白色圓領上衣套在健壯的體格上,再搭配一條勾破刷白的牛仔褲,褲頭低低的掛在臀上,充滿迷人的男人味,是那種會在無形之中散發出濃郁男性賀爾蒙吸引異性的男人,不過他眉眼之間帶著憤世嫉俗的神情,說起話來總是帶著諷刺,彷彿對這世界有很多的不滿,讓人有種難以靠近的距離感。

  她對這樣的特質相當熟悉,因為在孤兒院裡長大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會有這樣的心態……

  這個男人究竟是誰?

  欣荷努力回想著在孤兒院裡遇過的男孩。「你認識我,那麼你也在友愛孤兒院裡待過?」

  「你真的是溫溫?」靳海揚叫出欣荷的小名,更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會再遇到她,遇到當年曾經被自己傷害過的小女孩。

  「已經好久沒有人這麼叫過我了。」欣荷一臉懷念的表情,也更加肯定他們一定認識。「你到底是誰?」

  「你不會想知道的。」靳海揚有些後悔不該一時衝動跟她相認的,應該繼續當彼此是陌生人才對。

  見他轉身要往另一頭走去,欣荷馬上追過去,很快地攔下靳海揚。「為什麼我會不想知道?」她不死心地問。

  靳海揚覷著眼前略顯著急的美麗小臉,她的長相沒什麼改變,還能找到小時候的可愛模樣,只是大了好幾號,也開始具有女人的魅力,怪不得他會覺得在哪裡見過她,原來自己從來沒有忘記過當年那個小女孩。

  「你會想再見到害你的手腕留下疤痕的人嗎?」靳海揚表情冷硬地問,那是一種自我防衛的表情,至少當她露出嫌惡疏離的表情時,他才不會覺得受傷。

  「你是……」欣荷瞠圓秀眸,表情有驚愕,還有更多的欣喜。「小靳哥哥?」這個名字就這麼自然的說了出來。

  「小靳哥哥,不吃飯會肚子餓的……」

  「小靳哥哥,你難過的話哭沒關係,我不會笑你的……」

  「小靳哥哥,我們是朋友了對不對?」

  「這樣你還想再見到我嗎?」再次聽到她這麼叫著自己,也喚起了生命中少許給予他溫暖的回憶,讓靳海揚胸口一緊,不過臉上的表情卻是充滿嘲弄。

  欣荷激動地猛點著頭。「當然了,雖然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我還是沒有忘記你,一直在想你過得好不好。」

  「我過得很好。」靳海揚淡諷地回道。

  「真的嗎?」欣荷細細審視著靳海揚,希望能想起他當年的樣子。「對不起,剛剛沒有認出你來。」那年她才不過八歲左右,對於「小靳哥哥」的長相已經很模糊了,但是從來沒忘過他的存在,還有當年自己就像個小跟屁蟲,老是喜歡纏著他,這些記憶一直留到現在。

  靳海揚自嘲地扯了下嘴角。「該道歉的人應該不是你吧?」不過他是不會跟她說對不起的,因為當年是她太愛管閒事了。

  「那是意外,我從來沒有怪過小靳哥哥。」欣荷真心地說。

  「不要再這麼叫我了!」一股莫名的怒氣在靳海揚胸口燃燒。「你還是繼續去餵你的貓吧!」說完,便越過欣荷身邊往前走,心情比剛才還要惡劣,不過不是因為生她的氣,而是……不願想起被父親「寄放」在孤兒院裡的那段日子。

  欣荷看著那抹略顯僵硬的高大背影,隱隱帶著高傲的孤獨,彷彿不想讓人識破,讓她無法袖手不管。

  「等一下……」欣荷小跑步趕上前面的高大男人。「你住在這附近嗎?」

  「不要再跟著我!」靳海揚擺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你一點都不清楚現在的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或許我是強暴犯、殺人犯也說不定,要是又發生什麼意外,你可不要怪我。」

  「你是嗎?」欣荷睜著澄淨的秀眸問。

  靳海揚瞪著眼前的女人,看著那雙瞳眸映現出的自己,臉上有著掙扎、渴望的痕跡,他終於想起為什麼從沒忘記過當年那個叫溫溫的小女孩,因為打從他進孤兒院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跟前跟後,總愛黏著自己,就算擺張臭臉給她看,她也不怕,有好吃的東西一定留下來,然後偷偷地拿來給他,免得被其它孩子搶走了,她是孤兒院的孩子裡頭唯一對他友善的。

  「你真的是強暴犯、殺人犯嗎?」雖然他們已經十幾年沒見,彼此都變了,可是她還是願意相信靳海揚不會做出那種事來。

  「不管是不是,我們都不會再見面了。」靳海揚粗聲地說。

  欣荷不禁微微一哂,因為聽得出他是在嚇唬她。「你還是很在意當年的事對不對?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害我被燙傷的,記得我從醫院回來之後,你總是靜靜的站在旁邊,然後好擔心好擔心地看著我的手,雖然對你的長相已經不太記得了,可是這一點我始終沒有忘掉。」

  靳海揚嗤笑一聲。「我只是擔心被院長罵而已。」

  「我有跟院長媽媽說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桌子,熱水瓶裡剛煮沸的開水才會倒下來燙到我。」欣荷還記得被燙到時真的好痛,可是她怕「小靳哥哥」會挨罵,所以躲在房間裡哭,等到院長媽媽發現了,才緊急送她去醫院治療,也因為延誤了一些時間,因此留下難看的疤痕。

  「你真的很雞婆。」靳海揚想到當時他跟另一個男孩打架,而她卻跑來想要拉開自己,結果被他用力推開,這才會撞到桌子,但是院長卻沒有處罰他,原來是這麼回事。

  欣荷噗哧一笑。「我想起來了!以前你也這樣罵過我。」童年的回憶讓原本以為是陌生人的彼此拉近了距離。

  「你走吧!」靳海揚睇著她毫不記恨的美麗笑臉,好像又看到她小時候的可愛模樣,胸口一陣發緊,只好粗魯地趕人。

  再次凝睇著靳海揚看似倨傲,但又寂寞的高大背影,欣荷猶豫了幾秒之後,還是又跟了上去。

  靳海揚知道欣荷就在身後,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有回頭,努力忽視她的存在,可是住在孤兒院那一年半的回憶,卻像浪潮般不斷的湧了出來——

  「小靳哥哥,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小靳哥哥,你不要理他們,我相信你爸爸一定會來接你回家的……」

  「小靳哥哥,我會一直陪著你……」

  在孤兒院的那段日子裡,那個叫溫溫的小女孩總是不停地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吵到最後,他開始習慣她的存在,習慣有她待在自己身邊。

  而因為有她的陪伴,他的叛逆得以被安撫,可以暫時忘掉死於大火之中的母親,還有和父親分離的痛苦。

  燙傷她的意外發生之後,他真的好擔心她會討厭自己,多麼希望那一天的事沒有發生過,那時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在意她的想法。幾個月之後,父親來接他離開了。

  離開之後,靳海揚刻意遺忘在孤兒院裡的一切,有一小部分的原因是因為愧疚,因為他讓她受了傷,所以這麼多年來都不曾再想起,不過不去想並不代表忘了,他始終都記得她。

  靳海揚回到位在社區後方的工作室,三年前當他搬來這個社區之後,發現後方有塊閒置的空地,便向地主租下來,蓋了間六、七十坪大的鐵皮屋,這麼一來距離自己的住處也比較近。

  才踏進工作室內,就聽到手機鈴聲,不曉得響多久了,一看又是經紀人打來的電話,靳海揚便決定讓它繼續響。

  欣荷看著被丟棄在角落的一些琉璃半成品,還有散亂一地的設計圖稿,然後又見靳海揚自顧自地打開冰箱找東西喝,不理會吵人的手機鈴聲,忍不住問道:「你不接嗎?」原來他們一直住在台北這個城市裡頭,距離又是這麼近。

  「……不想接。」靳海揚很想當她是空氣,可是偏偏無法當欣荷不存在,還是開口了。

  聽到這個回答,欣荷「喔」了一聲,沒有再問下去,只是順手幫他將設計圖稿一張張收妥,看到下頭的簽名,不禁噴笑出來。

  「原來你叫靳海揚……」因為小時候都叫他「小靳哥哥」,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要亂碰我的東西!」靳海揚一把搶過那些設計圖稿。

  「我只是看它掉在地上,想要幫你收好……」面對他的怒氣,欣荷沒有因此退卻。「這些都是你親手做的嗎?」想不到他還是一個琉璃藝術創作者。

  面對欣荷的不屈不撓,靳海揚更加肯定她的個性根本一點也沒變,只要是她想做的事,誰也阻止不了,而且當年還小不隆咚的她,已經學會幫院長照顧比自己還年幼的孩子,又會關心比自己大的孩子,就像個小媽媽一樣發揮愛心,讓他覺得她真是笨透了。

  「要怎麼樣你才肯離開?」靳海揚冷冷地問。

  「你這麼不想看到我嗎?」欣荷有些受傷。

  靳海揚差點要跟她說不是,他當然想見到她了,只是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和人發展出長久的關係,因為他不交什麼朋友,跟女人也只是維持短暫的肉體關係,而欣荷卻是他原本就在意的人,那一年半的相處,她在自己的生命中佔了很大一部分,他怕自己會認真,更怕再度嘗到失去的痛楚。

  「你想要什麼?」他問得很直接。

  「什麼意思?」欣荷不懂他想問的是什麼。

  靳海揚兩手環在胸前,傲慢地睥睨她。「女人對我來說只有暖床的作用,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可以配合。」這麼說應該可以嚇跑她了吧。

  這番露骨的話讓欣荷的粉頰染上淡淡的紅暈。「可是……我們是朋友不是嗎?難道當朋友也不行?」

  「我不需要朋友。」靳海揚凝睇著她臉上的緋紅,陡地有些口乾舌燥,他知道這是,也氣自己對她產生非分之想。

  「小靳哥哥……」聽他這麼直接的拒絕,讓欣荷心裡難過起來。

  「不要再這麼叫我!」靳海揚,硬是將欣荷拖進懷中,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是想嚇跑她,還是真的想吻她,只是當他意識過來時,已經攫住她的小嘴,用力地輾吮著那兩片柔軟的唇瓣。

  欣荷被這舉動給嚇了一跳,本能地想要掙開靳海揚的臂彎,但後腦勺被他的大掌扣住,強迫她張開小嘴,讓他吻得更深。

  「嗯……」欣荷發出微弱的嗚咽聲,這才讓靳海揚結束這個吻,接著她「啪」地一聲,小手揮向他的臉,賞了一個不疼但清脆的耳光。

  靳海揚俊臉微偏,語帶嘲諷地問:「這樣你還想跟我做朋友嗎?」

  很用力地瞪著他一會兒,欣荷泛紅了眼眶,轉身跑走了。

  睇著欣荷離去的背影半晌,靳海揚才用手背往嘴上抹了一下,上頭還殘留著她的味道,那麼甜美、芬芳。

  「這樣也好,反正我也不喜歡有女人黏著我……」他自嘲的喃道。

  話是這麼說,可是靳海揚卻有股衝動想要去把欣荷追回來,想把她留在身邊,渴求著給予自己一絲溫暖……他必須費盡所有的力氣來制止自己這麼做。

  他不需要任何人!

  靳海揚再度這麼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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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星期六——

  下午兩點多,欣荷才去超市買菜回家,然後打開計算機上網,自己的個人部落格——「荷葉物語」,看著一篇篇網友在最新的美容心得文章下頭的留言,一旁的手機突然響了。

  「喂?」看了下屏幕顯示,是同樣在SOPHIA化妝品公司行銷部門上班的女同事打來的。

  「欣荷,我是瓊莉,我們今晚有聚餐,你要不要一起來?」女同事口氣興奮地問。「偷偷跟你說,這不是普通聚餐,而是聯誼喔,有好幾個竹科的工程師也會來參加,說不定能遇到適合的對象,錯過可惜。」

  「不好意思,我有點事,待會兒可能會出去……」欣荷婉轉地拒絕。

  「你又沒有男朋友,在家除了上網、寫寫部落格,還會有什麼事?」女同事就是因為知道欣荷生活單純,所以才想順便邀她出來。

  「你們去就好,我真的有事。」欣荷知道她是好意,只是自己真的不習慣參加那種活動。

  「好吧,別說我們沒有找你。」女同事只好放棄了。

  「我知道,你們快去吧!」欣荷笑說。

  「拜拜!」女同事掛斷電話了。

  欣荷將手機放回桌上,唇畔的笑意才淡去一些,不禁又低頭看著自己右手手腕上的疤痕,然後輕輕地撫摸著,跟著也想起了那天的吻,或許靳海揚已經不再是她記憶中的「小靳哥哥」,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了。

  她開始往記憶的深處裡去回想,為什麼當年會那麼喜歡黏著「小靳哥哥」,為什麼就是放不下他?那時候的她並不懂,現在才漸漸明白箇中的原因——

  那是因為「小靳哥哥」眼中總是不時的流露出彷徨和無助,因為他不像孤兒院裡的其它孩子從小就沒有父母,所以始終不跟他們一起玩,刻意保持距離,好證明自己不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其實他的心裡很害怕,怕父親再也不會來接他回家,儘管自己那時年紀還小,卻已經能夠感受到他的不安和焦躁,才會主動接近「小靳哥哥」,希望能當他的朋友,好撫平他的憂慮。

  欣荷也還記得「小靳哥哥」不愛說話,都是她一個人自言自語,當時因為院長媽媽最疼愛的孩子就是她,她因而被嫉妒自己的孩子給欺負,「小靳哥哥」發現了,都會很凶地瞪著他們,從此之後便沒有人敢再欺負她,那時她才明白「小靳哥哥」一點都不討厭自己,所以她就好喜歡好喜歡他,幾乎可以說從早到晚都黏著不放,不管怎麼趕就是不走。

  或許那只是孩提時的情誼,在經過這麼多年,遭遇過許多事之後,會改變也是正常的,但她在心裡又忍不住這麼想——「小靳哥哥」還是跟以前一樣排拒任何人接近,而且更加嚴重,到底他的父親來接他離開孤兒院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她不禁要懷疑那天是故意強吻她,為的是想把她趕走,如果真是這樣,她更不能不管了。

  想到這兒,欣荷換了套衣服,準備出門,她想要釐清心中的疑問,不然會一直記掛著無法放心。

  半個小時後,欣荷循著那天的印象,穿過寧靜的社區,來到後方的一間鐵皮屋,看到大門敞開著,於是探頭進去看。

  靳海揚就坐在工作桌旁,背對著大門,擱在大腿上的雙手握得好緊,肩膀也因壓抑著喉間的哭泣聲而微微抖動。

  他在哭嗎?

  這個想法讓欣荷不自覺地走了過去,來到靳海揚的身後。「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陡地聽見欣荷的聲音,靳海揚迅速地轉頭怒瞪。「你又來做什麼?」還以為那天已經成功地氣跑她了,偏偏又讓她撞見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我只是……放心不下……」欣荷沒有被靳海揚的惡聲惡氣給嚇退,覷著他此刻泛著血絲的雙眼,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再靠近些。

  「你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這麼愛管閒事?」靳海揚下顎一緊。「把你的同情心用在別人身上,我不需要!」

  「這不是同情。」欣荷可以確定不光只是因為這個原因。

  靳海揚冷笑一聲。「別說你愛上我了。」

  「我也不知道……」欣荷霎時面紅似火。「因為我沒談過戀愛。」

  「你都幾歲了,還沒談過戀愛?」靳海揚有些懷疑,除非全台灣的男人都瞎了眼,看不見她的美麗和善良。

  欣荷被問得有些尷尬。「因為……我對他們沒什麼感覺,所以也沒想過要交往。」那些想追求自己的男人,她始終只能用普通朋友的眼光對待,她的心從不曾悸動過,可是靳海揚不一樣,她會情不自禁地想來找他,這樣的心情連自己都無法控制。

  「那麼你對我就有感覺?」靳海揚無法否認心頭湧起的狂喜,因為被人在意著,讓他死寂的心再度不能自已地悸動了。他慢慢走到她的面前,癡狂地睇著她臉紅的模樣。

  「我不知道。」這種感覺太複雜了,欣荷還不是很確定是因為童年的情誼,還是男女之間的吸引力。

  「什麼叫不知道?」靳海揚不滿意這種說法。

  「因為知道你是﹃小靳哥哥﹄之後,我就忍不住地想來找你,想多知道一點有關你的事,想要陪在你身邊,這種感覺就是戀愛嗎?」欣荷不禁迷惑地問。「我還沒有完全想清楚。」

  「你知道跟我在一起會很危險嗎?」他可以擁有她嗎?靳海揚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渴望,因為欣荷不是別的女人,她是真的關心他。

  「為什麼會有危險?」欣荷一臉不解。

  「因為……我會想把你給吃了。」靳海揚情不自禁地伸手輕觸落在她肩頭上的髮絲。「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可不會有什麼純友誼。」

  聽了,欣荷的臉蛋更紅了,話也說得有些結結巴巴。「如果……呃……男女交往到了那個階段……應該……沒有關係……」

  靳海揚的指腹又輕輕地撫向她的面頰。「是你自己來找我的,不准後悔。」一旦被他認定了,他就不會放手。

  「為什麼要後悔?」欣荷睜著秀麗的瞳眸問,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在發燙,她的心臟跳得好快,只有靳海揚可以讓自己有這些反應,這應該就是所謂戀愛的滋味吧,那麼就沒什麼好猶豫的了。

  「這可是你說的……」靳海揚伸臂箍住欣荷的腰,將她的身子往上提起幾寸,接著俯下頭,再度攫住那張柔軟的小嘴。

  他不會放她走了。

  這一次,欣荷沒有抗拒。

  她可以感覺到自己被濃郁的男性氣息給團團包圍,充滿了她的嘴、她的鼻端,她的身子熨貼著勒海揚那高大堅硬的身軀,她不由得嬌顫一下,不過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敏感的女性自覺被啟發了。

  勒海揚喉頭發出一聲低吟,用舌頭撬開欣荷的貝齒,帶著情慾的渴望滑進她的口腔中,她的青澀徹底撩撥著自己,讓他更為亢奮。

  「嗯……」欣荷踮起的腳尖快撐不住了,兩腿一軟,幸好有勒海揚的手臂摟著,才沒坐倒在地上。

  「這次不打我耳光了?」勒海揚仍是圈緊她,讓纖軀貼著自己。

  欣荷聽他這麼揶揄,倏地脹紅了小臉。「那天是你突然吻我,也沒徵求我的同意,所以才會生氣……」

  「剛剛我也沒徵求你的同意,為什麼就讓我親?」勒海揚挑起眉問。

  「那……不一樣。」欣荷嬌嗔地說。

  「有什麼不一樣?」勒海揚低哼。

  「因為我們要開始交往,算是男女朋友了,當然就不一樣。」欣荷羞赧地說,而且就因為他是他,她才願意的,如果今天換作其它男人,她一定無法這麼快就卸下心防和矜持。

  「我有答應要跟你交往嗎?」勒海揚佯哼地問。

  「你不想跟我交往嗎?」欣荷微瞠秀眸。

  「我可不要那種牽牽小手,一起去看電影的交往。」面對眼前這雙美麗單純,想要追根究底的眼眸,彷彿要等他說出個理由才肯罷休,教他到了最後總是不得不舉雙手投降。

  「嗯。」欣荷小臉紅了紅,聽懂了。「其實那天你是故意氣走我的對不對?為什麼要那麼做?」

  「有嗎?」勒海揚用反問來混過去。

  「明明就有。」欣荷斜睨他一眼。

  「那是因為……我怕自己會不想讓你走……」勒海揚又覆上她的唇,在欣荷的小嘴上吮咬著。「不過現在你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他給過她機會逃離,可是她偏偏又回來了,那麼從今以後,她就是屬於他的了。

  聽到這挾著霸道的話語,很快地助長彼此之間的感情,甚至迅速地延燒開來,欣荷有些羞澀、也有些甜蜜,承接著勒海揚纏綿飢渴的吻,教她險此忘了原本想問的事。

  「等……你……」欣荷想要說話,可是他不肯。「我還有話……想說……」

  「要說什麼?」勒海揚不得不按捺住慾望。

  「剛剛為什麼哭?」欣荷想知道他的事,不論是快樂悲傷都好。

  「我沒哭。」勒海揚抵死不承認。

  「好,那你為什麼難過?」知道男人通常都很愛面子,欣荷便換了個說法。「不能告訴我嗎?」

  睇著欣荷那張想要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表情,他既無奈又好笑,可是就因為是她,他才能夠容忍。

  「今天……是我媽的忌日,在我十三歲那一年,廚房在煮東西,突然瓦斯外洩,然後起火燃燒,她沒有及時逃出來……」母親因為想要搶救家裡的財物,結果被困在大火之中,加上居住的巷弄狹窄,消防車又開不進來,才會釀成了悲劇。

  欣荷點點頭,能夠感同身受。「雖然我不能說完全瞭解你的感受,可是當院長媽媽過世的時候,我的心真的好痛好痛,覺得自己又變成一個人了,因為她對我來說,就像我親生的母親一樣。」

  「院長過世了?」勒海揚還記得欣荷和院長的感情比親生母女還要好。

  「嗯,就在我十七歲那一年,她忽然中風昏倒,熬不了幾天就離開了,之後孤兒院也就關了,因為沒辦法籌募到太多捐款,政府的補助也愈來愈少,剩下的孩子只好被送到其它孤兒院。」欣荷多少感到遺憾,因為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上。

  勒海揚走到位在角落的冰箱,從裡頭拿了兩罐飲料出來。「之後都沒有人收養你嗎?」因為欣荷的姓氏並沒有改變,還是跟院長一樣姓溫。

  「本來有一對夫婦想要收養我的,不過……當他們看到我手腕上的疤痕,就決定收養另一個女孩子。」

  欣荷不經心說出來的話,教喝著啤酒的勒海揚臉色一變。

  擔心他會有罪惡感,她連忙解釋原委。「你真的不要在意,這不是你的錯,其實我反而很高興能留在孤兒院,就算那對夫婦想收養我,我也會拒絕,因為我不想離開院長媽媽,要是我走了,還有誰能幫院長媽媽照顧那麼多的孩子呢?其它的老師都待不久就辭職了,院長媽媽也老了,真的很需要人手。」

  「你應該生氣,應該怪我才對。」勒海揚知道孤兒院裡的孩子都很渴望有人來收養他們,結果他不但害欣荷受了傷,還害她推動擁有正常家庭的機會。「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活到現在。」

  欣荷笑得很溫柔開朗。「其實大家都對我很好,不管是在學校還是現在的公司,遇到的都是好人,所以你不要內疚,我真的沒事。」

  「我才不會內疚,只是覺得你太笨了。」勒海揚口是心非罵道。

  「如果笨一點可以過得快樂,那我寧願一直保持這樣就好。」就是因為不想要擁有太多,不去期望太多,欣荷才能這麼知足地活著。

  勒海揚胸口發緊,將欣荷樓進懷中,往小嘴上啄了一口,不想就這麼放她走了,以不容轉圖的口氣說道:「搬來跟我住。」

  嘗到他嘴裡的啤酒味,讓欣荷發現自己好喜歡勒海揚這麼吻著自己,那是種好親密的感覺,好像她可以不再是一個人了。「呃……你說什麼?」他剛剛好像有說話,不過沒有聽仔細。

  「搬來跟我一起住!」勒海揚口氣強硬地再說一遍。

  欣荷怔了怔。「我以為你不愛有人黏著你。」

  「如果那個人是你,我可以忍受。」她是個例外,勒海揚這麼想。

  聽了,欣荷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半晌,似乎想要確定勒海揚到底在想什麼。「其實你真的不要覺得內疚,或覺得是你害我受傷,想要對我好來做為彌補,真的不需要。」

  勒海揚一聽,從鼻孔哼了哼氣。「我是那種會覺得愧疚的男人嗎?不要把我想得太善良。」

  「才不是這樣,我從醫院回來之後,有好幾次都看到你站在床邊,好像想要跟我道歉,可是又說不出來,結果看到我醒來,你就趕快跑出去。」欣荷都想起來了,想起他們之間相處的點點滴滴。「還有每次下午有店家送的麵包可以吃,你都假裝討厭吃那些東西,然後硬逼著我吃掉,不吃的話你還會生氣。」

  「有這種事嗎?」勒海揚真不懂她記那麼清楚做什麼。「好了,你到底要不要搬來跟我住?」

  「為什麼要我搬來跟你住?」欣荷深深地瞅進他的眸底,似乎看出他有些緊張的在等待她的答覆,就怕會被自己拒絕。

  「因為我住的房子太大了,需要有人打掃,還有人可以煮三餐給我吃,晚上還能陪我睡覺。」勒海揚沒好氣地回答,真是的,這還用問?當然是因為想跟她一起住,不然才不會讓任何女人走進自己的私人領域當中。

  「原來這樣。」欣荷噗哧一笑。

  她當然聽得出他是說著玩的,其實她也不排斥同居的念頭,因為寂寞的時候有人可以說話,而不是靠著冰冷的計算機網絡,感覺應該會很好,而且……他是她的「小勒哥哥」,不是別的男人,那麼她願意試試看,這次是以男人和女人的身份來和對方相處。

  「不過我得在一個月前跟房東說要搬家,不能說搬就搬,所以只能先把衣服,還有常用的東西,以及計算機搬過去,其它的有空再回去拿。」

  勒海揚一顆心終於安下。「沒問題,我明天就去幫你搬。」

  「明天?」欣荷沒想到這麼快。

  「對,我明天就開車過去幫你搬東西。」如果可以,勒海揚真希望她今天就可以住下來,不要走了。

  欣荷想了想,也沒什麼不好,便順了他的意思。「好吧,那我現在就回去先整理一些要搬來的東西,有沒有紙筆?我把地址和手機號碼抄給你。」

  「嗯。」勒海揚找了紙筆給她,然後小心地把便條紙收進口袋內,接著跟在她身後往外走。「我去把車開過來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搭公交車就好,還有我也想去看看那些貓在不在。」欣荷總是記掛著那幾隻流浪貓。

  勒海揚便又跟著欣荷走到那天相遇的巷弄中,在那間荒廢的紅磚老屋裡找了半天,沒看到半隻流浪貓的蹤影。

  「可能是被流浪動物協會的人帶走了。」欣荷希望可以幫它們找到好主人。「這樣我也放心了。」

  「連對貓都這麼熱心,真受不了你。」勒海揚佯裝欣然地說。

  欣荷被他摟住肩頭,就這麼倚偎在那高大強壯的身軀旁,讓她有些羞赧,可是並沒有想要推開他,她已經開始習慣這樣親密的舉動,這樣的感覺是會上癮的,往後可能再也無法忍受孤單的滋味了。

  「或許是因為我從一出生就沒有父母,更沒有其它的家人可以關心,所以我才想多照顧別人,何況貓也是一條生命。」欣荷不以為意地說。

  「以後只要看著我,關心我就好了。」勒海揚很有佔有慾地說。

  「我當然會了。」欣荷以為他是太喜歡她了,才會想獨佔自己,並沒有想太多。「公車站牌就在前面。」

  當他們來到站牌前便停下來,等待著公交車的到來。

  「你……真的沒有別的女朋友?」欣荷忽然想到這個問題,憑他的外表條件,一定很受女人歡迎。

  勒海揚橫她一眼。「你現在才問會不會太晚了?女朋友是沒有,床伴倒是有過幾個,不過我現在有你了,自然會跟她們斷得乾乾淨淨。」那些女人只是想沾他的光,上上媒體版面,因為他在藝術界還算是小有名氣。

  「她們……沒關係嗎?說不定她們很喜歡你,這麼做會不會傷她們的心?」欣荷可不希望自己突然的介入傷害到別人。

  「你管她們做什麼?」勒海揚一向只在意自己想關心的人,至於其它的人就無關緊要了。「不要浪費你的關心,」

  「做人不可以這麼自私。」欣荷小小地責備他一下。

  「我就是要自私。」勒海揚佯怒地將她抓過來要吻。

  「會被人看到……」這裡可是大馬路,不是在他的工作室裡,欣荷還沒大膽到當街表演。「啊!我的公交車來了……」說著便朝公交車招手。

  勒海揚的手臂還箍著欣荷的纖腰,在她耳畔蠱惑地說:「今晚留下來。」

  「不行……」男性氣息吹在欣荷的耳根子上,不禁染上一片緋紅。「這樣我會來不及整理,我東西真的很多。」

  「……好吧。」勒海揚只能勉強自己放手。

  公交車慢慢靠站了,司機打開車門,等著客人上車。

  「再見。」欣荷羞澀地道別。

  聽到這『再見』兩個字,勒海揚的眉心不自覺地皺了一下。

  「我明天早上就過去接你。」他把雙手反插在牛仔褲後面的口袋,免得把欣荷從公交車上抓下來,這麼做說不定會嚇到她,他告訴自己,明天就能見面了,不要急。

  「好。」欣荷在窗邊的位子上坐下,朝勒海揚揮了揮手。

  看著公交車駛遠了,直到消失,勒海揚才收回目光,他知道這樣進展真的太快了,可是話就這麼脫口而出,他這才明白自己多想有人陪伴。其它女人都辦不到的事,只有欣荷辦到了,因為她讓他安心,不管怎麼凶她、趕她,最後總是會回到他的身邊來。

  到了明天,他們就能一起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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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21 00:30:25
  第三章

  翌日——

  早上八點多,欣荷把明天上班要用的資料裝進紙袋中,就聽到MSN上傳出來電震動的聲音,於是坐回計算機桌前,原來是在網絡上認識的賣家「彤彤」在呼叫她,因為喜歡「彤彤」的手工飾品而認識,兩人談得來而成為好友。

  荷葉:早。

  彤彤:早安,你今天不用上班,怎麼不睡晚一點?

  荷葉:因為有點事。

  彤彤:對了,我是要跟你說,上次你寄給我的那一瓶保濕玻尿酸精華液真的很好用,而且又很保濕,還有晶瑩的亮澤感,氣色看起來會很好。

  荷葉:真的這麼好用?我先記下來,等有空的時候再來寫心得。

  彤彤:真是不好意思,老是拿你的東西。

  荷葉:那些都是廠商寄給我的試用品,又不用錢,而且你能幫我試用,算是幫了我很大的忙。

  彤彤:那就好,你去忙吧,我們改天再聊。

  荷葉:好,881。

  彤彤:881。

  欣荷看著對方離線之後,先把心得留在計算機檔案裡,因為她在化妝品公司上班,每天接觸的就是這些美容保養品,便開始試用各家的產品,研究它們的優劣,並且在自己的部落格裡用「荷葉」這個暱稱發表文章,原來只是因為興趣,沒想到深受好評,連廠商都主動提供試用品給她。

  只是相較於網絡上的交流,欣荷還是喜歡接觸人群,可以親眼看到顧客對產品的反應,兩者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所以才會請公司將自己調到營銷部門,她真的很喜歡自己的工作,也愈來愈得心應手。

  叮咚!

  電鈴陡地響了,欣荷從計算機前驚跳起來,心想應該是靳海揚來了,便摁開樓下的鐵門,讓他上來。

  她打開大門等待,傾聽著腳步聲一步步的上了公寓二樓,然後瞥見靳海揚穿著羅紋黑色背心,展露寬闊厚實的胸肌,配上一條有幾處破洞的牛仔褲,頹廢輕鬆中又帶著性感,她從沒見過穿得比他好看的男人。

  「其實你不需要這麼早來,我還沒整理好,還有……」欣荷話才說到一半,就被拖進有力的臂彎中,小嘴被狠狠地吻住。

  靳海揚想要確定她就在這兒,就在自己的懷裡,大嘴不輕不重地嚙咬著柔軟的唇瓣,彷彿想要留下烙印般,他幾乎還沒天亮就來了,可是擔心欣荷還沒起床,所以便待在車裡等到現在。

  喀啦!

  這突來的細微聲響讓欣荷從這記熱烈的親吻中回過神來,因為房東就住在對面,怕有人出來正好看見,於是推了推靳海揚。

  欣荷臉蛋紅了紅。「先進去裡面再說。」

  「那可以進去再吻嗎?」靳海揚咧開兩排白牙問。

  「不行!」欣荷雖然喜歡他的吻,但是總想著慢慢來。先交接一些其他的事,不要太快有親密關係。

  「真是可惜。」靳海揚一臉扼腕。

  「我才不像你。」欣荷嗔道。

  「不像我什麼?滿腦子都是黃色廢料?」靳海揚打趣地問。「那真是太好了,不然我還真擔心無法滿足你。」

  欣荷不禁羞赧地舉高右拳,作勢要打他,不過哪捨得真的打下去。

  「還會痛嗎?」靳海揚覷見那被燙傷的部位,不禁握住她的手腕,上下撫摸著因為自己而留下倆的難看疤痕。「沒有想過要去植皮,或是什麼美容手術嗎?如果你想要去找專業的醫生,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不是錢的問題,是我不像再痛一次,何況我已經學會不去在意它,既然這樣,何必自找苦吃?」欣荷釋懷地說。「而且每次看到它,就會響起『小靳哥哥』,想著他到底過得好不好,正在做些什麼,也就不覺得它丑了。」

  「不要再叫我小靳哥哥了……」靳海揚緊緊地擁住她,感覺以為死寂的心開始跳動著。

  欣荷噴笑一聲。「你也可以叫我溫溫,就像我們小時候一樣。」

  「我比較喜歡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因為那代表著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係,靳海揚不再滿足與孩提的情誼。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欣荷由衷地問。

  靳海揚避重就輕地說:「名利都有了,也沒什麼不好。」

  聽見靳海揚冷淡的回答,讓欣荷有些困惑,望著那雙冷漠的黝黑瞳眸問道:「你爸爸呢?他好嗎?」

  「大概吧。」靳海揚不喜歡提起父親的事,而且他們已經好幾年沒見過面了。「好了,有哪些東西要先搬過去?」

  看出他不願多談,欣荷決定等有適當的機會再來問個清楚。「就先這兩箱東西,還有計算機也要。」其它的東西的等她下班之後,順道過來拿。「我已經跟房東說好要搬家,所以有一個月的時間讓他再找房客。」

  「嗯,明天禮拜一我再打電話叫人來裝網絡線。」靳海揚先把插頭拔掉,然後將計算機抱下樓。

  欣荷看著靳海揚下樓的身影,想著他跟他父親究竟發生什麼事了?當年小靳哥哥幾乎每天都會站在孤兒院門口,期盼著父親來接他回家,後來終於等到了,父子兩應該過得很幸福才對,但看他的神情似乎不是這樣……她百思不得其解。

  等到靳海揚把計算機,還有兩箱衣物,和生活用品都搬上車,他載著欣荷來到自己的住處。他的公寓位在小區裡的F棟十五樓,由於是頂樓,坪數很大,佔去了整層樓,和鄰居的互動較少,這是他買下這裡的原因之一。

  「這個好漂亮……」欣荷讚賞地看著用彩色玻璃製作的大屏風,隨著光線變化顏色,也隔開客廳和廚房的視野,極具美感又大方、特別。

  「喜歡嗎?」靳海揚從後頭抱住她。

  「嗯。這是你自己做的?」欣荷撫摸著屏風上冰涼的觸感,可是卻有著創作者的熱情。

  「那是當然了。」靳海揚驕傲地說。

  「哇!我不知道你這麼厲害,有這麼好的手藝。」欣荷讚歎道。

  「對我另眼相看了吧!」靳海揚哼笑道。

  「真的好美。」欣荷不吝再次誇讚。「我沒想到你會成為藝術家。」

  靳海揚自嘲地笑了笑。「應該說是庸俗的藝術家,為了賺錢才走上這條路,否則才不想從事這一行。」遺傳真是很諷刺的事,因為他身上流著同樣是琉璃藝術創作者的父親的血液,最後還是走上這條路。

  「可是能做出這麼美的東西,又怎麼會庸俗呢?」欣荷微哂地鼓勵他。「至少我看不出來。」

  「我的經紀人真該聽聽你說的。」靳海揚笑道。「不過要是搞藝術搞到沒錢吃飯,窮困潦倒,還得接待度日,那我也不幹。」這點他絕對不會跟父親一樣,還得靠母親跟會,幫人打掃來維持家中的支出,結果母親才過世不到一年,父親就有了別的女人,最後還跟對方結婚,他無法認同父親這種行為。

  「那你做得快樂嗎?」欣荷問道。想著他的話。不知道該不該認同這個論點。

  「沒什麼快樂不快樂。」那幾乎是一種本能、一種天分,讓靳海揚想不做都不行。「不過聽到你說喜歡,我倒是很開心。」

  「我是真的很喜歡。」欣荷很用力地說。

  靳海揚眼底流露出得意的光芒,就像小學生拿到了獎狀一樣,整個人像是要飛上了天。

  「溫溫……」他不自覺地喚著她的小名。

  「嗯?」欣荷仰起小臉,一臉認真地凝聽他要說什麼。

  「沒什麼。」能再遇到你真的太好了!靳海揚好想這麼對她說,可是又怕說出來之後,這麼美的夢又會像泡泡一樣消失了。

  欣荷輕輕一笑。「那我來說。」

  「好,你說。」靳海揚咧嘴笑了笑。

  「我好高興能再見到你。」欣荷打從心底這麼認為。

  這句話讓靳海揚的心臟緊縮了下,眼眶倏地發熱,因為她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我有很多缺點,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好。」

  「對我來說已經夠好了。」欣荷從不奢望有人能十全十美的,只要她喜歡就可以了。「何況我也有很多缺點,這樣很公平啊!」

  「你真笨。」靳海揚罵了一句。「不過我不准你收回這些話,你敢收回的話,我不會原諒你。」

  「海揚……」欣荷圈住他的腰,揚起美麗又略帶遲疑的眼眸,似乎有些不確定自己真的辦得到。「如果那一天你遇上更喜歡的女人,不要擔心會傷害我,一定要跟我說,我只希望你能過得快樂。」

  「你不會難過?」靳海揚聽她說得好像很樂意把自己拱手讓人,有些不高興了。「你真的捨得?」

  欣荷定定地望著他半晌。「喜歡一個人就是要多為他著想,如果那個女人能給你幸福,我也會祝福你們的。」

  「我不要你的祝福,只要……」別離開我。靳海揚將她緊緊地按在胸口,話梗在喉頭,除了欣荷,他還能愛誰?

  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再去愛人了,現在才明白當愛來時,是這麼令人措手不及,不過這一次,他發誓絕對不要再失去自己所愛的人。他要用盡一切來疼她、寵她,讓欣荷只愛他一個。

  晚上十一點左右,欣荷將一些廠商寄來的試用品搬進客房,連同計算機都擺在裡頭,可惜還沒辦法上網,接著將所有東西都就定位,她才終於放心。

  「……還沒弄好嗎?」靳海揚走進客房問。

  「差不多了。」她喜歡有條有理,分門別類,這樣找起東西來才方便。「你困的話就先睡。」

  「我想抱著你睡。」靳海揚斜睨她一眼,像是在怪欣荷太不解風情了。

  「可是……咳……那個……」欣荷小臉一片燒紅,她還沒有準備好做那種事。「我想順其自然比較好……」

  「我只說抱著你睡,可沒說要跟你做愛,是你自己先想歪了。」靳海揚一臉似笑非笑地調侃。

  欣荷滿臉羞窘的瞪他,嬌嗔道:「不跟你說了。」

  見她往外走,靳海揚咧著嘴角跟著出去。

  「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不會太浪費了嗎?」欣荷看這裡少說也有七、八十坪以上,一共有四間房的屋子,對個單身漢來說真的太大了。

  「我不喜歡太小的房子,會有壓迫感……」靳海揚將主臥室的燈光調暗了些,然後爬上床,接著拍了拍身旁的床位,要欣荷躺在那裡。「過來!」

  「呃……」欣荷有些羞澀地看著他,一個俊美性感又半裸的男人半躺在床上對她招手,讓她忍不住臉紅心跳。「我想這不是個好主意。」

  「你怕自己把持不住,會想吃掉我嗎?」靳海揚索性兩手攤開,整個人躺平。「來吧,我隨時歡迎。」

  「我才沒有。」欣荷又好氣又好笑。

  「那就快上來。」靳海揚朝她勾了勾手指頭。

  「你要說話算話喔!」欣荷咬著下唇,笑得有些靦和不自在。

  靳海揚深深地吸了口氣,克制著體內蠢蠢欲動的情慾。「我保證今晚不會做,這樣總可以了吧?」說完,一把將欣荷拉過去。

  「不要抱這麼緊……」欣荷面如火燒地嗔嚷,可以感覺到他的身體溫度好高好熱,還有那頂在臀側的硬物,她再天真無知也猜得到那是什麼。

  「我怕你跑掉。」靳海揚半真半假地說。

  「我要是想跑掉就不會答應你搬進來了。」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靳海揚讓她的背貼在自己身上,嗅著她身上的香氣。「你抹什麼這麼香?」

  「這是……櫻花香膏。」感覺到男性氣息噴在頸窩間,欣荷一陣嬌顫。「會很刺鼻嗎?」這也是廠商寄來的試用產品。

  靳海揚啞聲地笑了笑。「不會,只不過會讓男人有性衝動。」

  「真的嗎?」欣荷緊張地問。

  「不用擔心,我只想這樣抱著你就好。」靳海揚扣住她的腰肢,保證地說,免得她嚇得奪門而出。

  欣荷見他沒有其它動作,身子才慢慢放鬆下來,可是從他掌心傳來的熱度讓腰部的皮膚也跟著發燙了。

  還以為自己不會那麼快就睡著,但是因為抱著自己的男人是靳海揚,她就覺得很安心。一直以來,她和公司的同事都處得很好,客戶彼此之間總還像是隔著一道無形的圍籬,也不能說是防心,應該說是內心深處有個角落不會輕易為誰而開,只有在面對小時候就認識的他,雖然他們當時才相處一年半,但是卻擁有許多很溫馨很美好的回憶,因而在不知不覺中打開了心門,才會這麼快地接受他。

  當欣荷在睡著之前,想著她這輩子可能不會在這麼輕易的愛上一個男人……

  這就是愛嗎?

  因為愛他,所以才會這麼快就答應和他同居的要求,對他的要求也這麼輕易地讓步,如果是的話,那麼她真的愛上他了。

  這是靳海揚睡過最沉,最安穩的一覺。

  不過當靳海揚在睡夢中動了動身體,手臂才想要去抱住欣荷,卻撲了個空,讓他整個人驚醒過來,確定身邊的床位沒人,便馬上跳下床。

  已經換好衣服的欣荷正坐在客廳檢查資料有沒有帶齊,聽到碰地一聲,這才抬起頭,正好覷見靳海揚赤著大腳從房裡衝出來,臉上帶著驚惶、迷失的表情,好像正在找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怎麼了?」她關心地問著。

  「你……在這裡?」她沒有不見,靳海揚眨了幾下眼皮,確定欣荷就在眼前,沒有消失。

  欣荷來到他的面前,輕輕撫摸著靳海揚的臉龐,想看出他眼底的恐懼有著什麼意義。「我是看你睡得很熟,不想吵醒你……」

  「以後記得叫醒我。」靳海揚連呼吸都有顫抖。

  「好。」欣荷看著他半晌,柔順地答應了。「下次我一定會先叫醒你。」看來她必須好好地跟他談一談才行。

  「嗯。」靳海揚用力地摟緊她,心跳才緩緩的恢復正常。

  「不過……我還要去趕公交車,不然上班要遲到了。」欣荷看了下表,今天有新品發表會,營銷部門的人要早點到達會場才行。

  「上班?」靳海揚忘了她還有工作。

  「嗯。」欣荷知道不走不行了,於是轉身到廚房拿昨晚先準備好擺在冰箱裡的便當,放進購物袋之後,又去鞋櫃裡拿雙鞋出來,再拿了今天要用的資料,要是忘記帶就慘了。「你晚上想吃什麼?我下班之後順便買菜回來煮?」

  「都好。」靳海揚最後跟著她往門口走。

  欣荷盈盈一笑,其實有些不放心,因為靳海揚臉色不太好,而且她走到哪裡及跟到哪裡,好像怕跟丟了似的,這副模樣讓她的心都不禁泛疼了。「那我要去上班了,再見。」只有等晚上下班之後再說了。

  「不要跟我說再見。」靳海揚面無表情地說。「我討厭聽!」

  「好。」欣荷愣了一下,不過還是順了他的意思。「那……晚上見。」她換了個方式。

  靳海揚握緊拳頭,看著欣荷跨進了電梯,聽著電梯下樓的聲音,他不停地告訴自己,到了晚上就能見到她了,可是腦海中又克制不住地浮起那天的畫面——

  母親微笑地目送他出門上學,他永遠記得母親跟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再見」,卻從此再也見不到面了,所以他最討厭聽到「再見」這兩個字,而他也知道自己愈來愈在意欣荷了,這種感覺更讓他患得患失。

  不要擔心,欣荷會回來的,若是她不喜歡他,就不會答應跟他同居了……

  靳海揚不斷地說服自己,也努力把心思放在工作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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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21 00:30:55
第四章

  晚上八點多,欣荷匆匆忙忙地回到家,沒看到靳海揚在屋裡,便想大概待在工作室,於是提了在路上買回來的披薩和飲料過去找他。

  「海揚,你肚子很餓了對不對?真是對不起,今天公司事情好多,我來不及去超市買菜,所以晚上就先吃這個……海揚?」欣荷朝著背對著自己,用黏土在捏制模型的高大男人說道。

  靳海揚沒有響應,兩手也沒有停下來。

  「你生氣了嗎?」欣荷將披薩先擱在工作桌上,柔聲地問。「我不是故意這麼晚回來的,下次我會先打電話……」見靳海揚依舊悶不吭聲,讓她愈來愈忐忑不安。「你真的生氣了?」

  欣荷繞道靳海揚的面前,非要他正視自己不可。「為什麼不跟我說話?如果生氣就說出來。」

  覷了欣荷一眼,靳海揚終於停下手邊的工作,縮緊下顎說道:「我不是在生你的氣。」

  「那為什麼都不看我?」欣荷憂慮地看著他,不希望又被排拒在外。「如果你真的在生氣就告訴我,不管是什麼都好,只要說出來,我都願意聽,不然你這個樣子我會很擔心,不知道該怎麼辦。」

  看著自己陰晴不定的態度讓欣荷這麼無所適從,靳海揚也很難受,他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她了。

  「我真的沒有生氣……」他放下完成一半的模型,張臂將欣荷攬在胸前,溫柔地親著她的發頂。「我只是……努力試著不要太愛你,不要太在意你,用平常心來看待我們之間的感情,否則我怕會給你太大的壓力,然後把你嚇跑了,可是沒想到還是失敗了,讓你這麼擔心。」

  他必須耗費多大的力氣來克制自己的恐懼,不要一直看著時間,不要打手機去問她幾點回家,更不要跑去她的公司接她,總算等到她回來了,也不要急著去擁抱她,靳海揚真的好痛恨自己的恐懼,這樣的他有資格擁有她嗎?

  欣荷抬起小臉,對他嫣然一笑,放下心中的大石。「你嚇不跑我的……除非你不愛我,那時我才會離開。」聽到靳海揚說愛她,那可是比這世界上任何的言語都來得動聽。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靳海揚心想他怎麼可能不愛她,他就像溺水的人緊緊地抓住浮木,怎麼也不肯放手。

  「那麼就不要想太多,也不要勉強自己去壓抑,讓它自然地發生,愛不就是這樣嗎?」欣荷輕柔似水的嗓音撫平了他的焦慮和急躁。「要是真有什麼問題,我也會坦白告訴你的。」

  靳海揚緊閉著眼,把額頭抵著她的,深深吸了口氣,原本驚濤駭浪的大海回歸平靜。

  「好多了嗎?」欣荷摟著他的脖子問。

  「我想抱你……」靳海揚嘎啞的低喃。

  欣荷小臉一熱,差點就咬到舌尖了。「現,現在嗎?」她沒有假裝聽不懂他這句話的意思。

  「現在。」靳海揚掀開眼皮,讓她覷見盛滿慾望和情意的黝黑瞳眸,就像有兩簇火焰在燃燒似的,讓她的臉蛋更紅了。

  「好。」欣荷知道她無法拒絕,也不想拒絕,從不以為那層薄膜必須留到結婚那天,她想要留給最重要的那個男人,而靳海揚就是自己所等待的,也知道他昨天為了遵守對她的諾言忍了一晚,於是點了下頭。

  電梯才上十五樓,門才打開,靳海揚便將她拉出來,迫不及待地吻著,雙手隔著單薄的衣物,在欣荷纖柔的身子上愛撫著,不需要再有任何顧忌,她就要成為他的女人了。

  當靳海揚一邊吻著,一邊刷卡進門,他的嘴、他的手都無法離開懷中的小女人,除了她的心,想要更進一步得到她的人、她的全部。

  「海……海揚……」欣荷感染到他狂野的慾望,有些害怕即將發生的事。「我們……慢慢來好不好?」

  「是我太急了,我們慢慢來。」靳海揚看出她的生澀和不知所措,這才按捺住疼痛的亢奮,憐惜地親了親她的額頭。

  「嗯。」欣荷用指腹勾勒著他俊美陽剛的古銅色五官,從來沒有這麼仔細看過男人的長相,也從來沒在意過,只有靳海揚讓她想要牢牢記住。

  當雪白的纖指來到靳海揚的唇上,他張口含住。

  欣荷感覺到男性舌頭劃過自己的指腹,不禁又羞又窘地縮回去。

  「到床上去……」靳海揚撩開垂在欣荷肩上的微卷長髮,親著她敏感的頸側,讓她不得不圈住自己的脖子,免得站不穩了。

  在情慾方面,欣荷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也抗拒不了這種誘惑,兩腳甚至無法著地,就讓他又親又抱地進了主臥室。

  「我會盡量不再弄痛你……」靳海揚讓她坐在床沿,然後蹲在她面前,撫著她右手手腕上的疤痕,然後把嘴巴湊上去密密吻著,彷彿希望這麼做就能讓它不見了。

  「我不怕……因為我知道你比我還痛。」欣荷看得出他有多在意這塊疤痕,那次的意外讓他一直耿耿於懷。

  「不要對我太好,我是個很會得寸進尺的男人……」靳海揚狠狠地攫住她的小嘴,將她壓在大床上,粗糙的掌心鑽進藍白格子襯衫內,握住一隻柔軟,感覺到她因自己的撫弄而有了反應。

  「嗯……」欣荷逸出一聲低吟,連忙咬住下唇,不想發出這種讓人害羞的聲音,只能無助地看著靳海揚脫去自己的襯衫,還有滾著荷葉邊的裙子,以及貼身衣物,雪白的肌膚一寸一寸的裸裎在火熱的黑眸前。

  「要不要……先把燈關掉?」她抖著聲音問。

  靳海揚從頭上脫去白色圓領上衣,接著是牛仔褲,然後隨手丟到一旁,發現欣荷在看他,讓他的慾望更為巨大。

  「為什麼要關?這樣你就看不到我了。」靳海揚戲謔地笑說。

  欣荷尷尬地移開目光,嬌嗔道:「我才沒有在看你。」

  「沒關係,我隨時歡迎你看。」靳海揚覆在她纖弱柔軟的身子上,讓她強烈地感覺到彼此的不同,不管是體格還是力量,他一定會好好珍惜她,會很溫柔地待她。

  「海揚……」欣荷回吻著他,雖然只是青澀的淺啄,卻足以讓他喉頭發出難耐的喘息,她不禁吞嚥了下,然後輕咬著他的嘴唇。「這樣對嗎?」

  「我都喜歡。」靳海揚啞聲笑了。

  「呃……」欣荷因抵在她腿間的火熱時如此來勢洶洶,不由得倒抽了口氣,然後感覺到它離開了。

  「我會等你準備好……」靳海揚親著她泛著薄汗的額際,手掌愛撫著她僵硬的身子們還有從未開啟過的女性地帶,直到為他濕潤,為他發熱,開始渴望著合而為一,才再次嘗試。

  欣荷微張小口,嬌喘吁吁地望進眼前的男性瞳眸中,那眼裡有著慾望、喜悅和興奮,讓她忘記羞怯,主動地迎向他,投進那熊熊的大火之中。

  當結合的瞬間來臨,他們都知道彼此是對方的歸屬,隔了這麼多年後再度相遇,相信不只是緣分,也是天意……

  他們注定要相愛。

  許久之後,靳海揚吻著昏昏欲睡的小女人,初次歡愛讓她消耗了不少體力,他也一起閉上眼皮,連手指頭都不想動。

  靳海揚此刻的心情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只要欣荷在他身邊,總是能很快地讓自己心情沉澱下來,整個人不再灼熱煩躁,就像倘樣在涓涓的河水當中,只想聽見水聲,沉沉地睡到天長地久。

  「披薩……都已經冷掉了……」欣荷揚起嘴角,輕輕笑說。

  「你餓了嗎?」剛剛忘記一起帶回來了,靳海揚用手肘撐起自己,作勢要下床。「我現在就回工作室拿,只要用烤箱加熱一下就可以吃了,你等我一下。」

  「我來弄好了……」欣荷也跟著坐起來。

  「你不要動,只要躺著休息,第一次總是會不舒服。」靳海揚在她嘴上重重一吻,讓她乖乖的又躺回床上,他隨手撈起牛仔褲套上之後,很快地走出房門去幫她料理晚餐。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靳海揚將放進烤箱裡加熱過後的披薩切成四塊,然後盛裝在白色瓷盤裡,端進主臥室。

  「可以吃了……」才說道這裡,靳海揚便趕緊閉上嘴巴,不想吵到已經睡著的小女人。

  站在床邊看著欣荷擁著絲質涼被,安安穩穩的睡在自己的床上,唇角噙著一縷甜蜜的笑意,這樣的畫面讓靳海揚移不開目光,知道她是屬於他的,是他所愛的女人,他有種無法形容的滿足感,這是他從沒有過的感受。

  看來披薩又得等到明天再吃了,靳海揚將手上的盤子擱在一邊,關上了燈,也跟著一起躺下來,讓欣荷枕在自己的胸前,多希望時間久這樣停留在這一刻。

  過了一個多星期——

  因為新品發表會的關係,欣荷連續忙了好幾天,直到今天禮拜六不用上班,才能睡得晚一點,等她醒來已經十點半了。

  欣荷盥洗之後出來,聽到廚房有碗盤撞擊的聲音,連忙進去查看,就見靳海揚穿著一條藍色圍裙,很用心地捏著手上的飯團,試著把形狀捏得好看一點,她再看看流理台上擺了菜脯、酸菜、蛋絲還有海苔碎片、芝麻等等材料,可不是隨便做做而已。

  「想不到你會做飯團。」欣荷不吝惜地讚歎。

  「你這口氣有點看不起人喔……」靳海揚佯哼一聲,接著便俯下俊臉,跟她討吻,看著欣荷有些羞赧地踮起腳尖親他一下,他才滿意地咧了咧嘴角。「不過我也只會煎蛋和做飯團,你不想吃也不行。」

  「我當然要捧場了。」欣荷笑說。

  靳海揚嘴角忍不住上揚,這下子更想要好好地表現了。「以前齊姐每天都會做不一樣的口味給我當早餐,誰叫她的廚藝有夠爛的,只有飯團可以吃,久而久之,我也會自己做了。」

  「齊姐?她是誰?」欣荷第一次從靳海揚口中聽到這個名字。

  「我的經紀人,就在我高中要畢業的那一年,學校舉辦學生的個人成果展,因為齊姐和校長是老同學了,所以校長便專程請她來擔任評審,結果齊姐看出我很有天分,跑來說要當我的經紀人,還要我住在她那裡,吃住的錢,還有念大學的費用都由她暫時幫我墊,以後再還給她,並且還介紹我認識許多從事琉璃創作藝術的老師,讓我跟在他們身邊學習,結果我年幼無知,就真的和她簽了賣身契,往後所有的作品都得由她經手。」靳海揚嘴裡抱怨歸抱怨,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再找一個經紀人,因為他知道沒有齊姐,就沒有現在的成就。

  欣荷這才明白他還有很多事是自己不知道的。「你爸爸也答應讓你去?」還以為靳海揚捨不得再和父親分開了。

  「……嗯。」靳海揚簡單地回答。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欣荷想趁這個機會解開心中的疑惑,想知道靳海揚離開孤兒院之後的事。

  靳海揚險些要把手上的飯團捏扁。「也沒什麼,只是他又有了自己的家庭,一個老婆,還有一個兒子,我在那個家裡是多餘的。」

  「你爸爸……他再婚了?」欣荷從沒想過是這個答案,那對靳海揚來說絕對是很大的打擊,因為有另一個女人取代了自己最愛的母親,他一定覺得被背叛了,所以才會封閉自己,排斥別人接近。

  「當年我媽才過世不久,他說要專心創作好賺錢來養活我們父子,而親戚們也嫌我們麻煩,沒有人願意暫時收留我,所以才會跑去拜託孤兒院的院長幫這個忙,他也會每個月匯錢給孤兒院當做一點補貼,只是想不到還不到一年,他就有了別的女人,而且還讓那個女人懷了孩子,當他終於來接我了,還口口聲聲說得很好聽,再婚是為了給我一個完整的家,那全是騙人的,其實應該說他早就忘了我媽。」靳海揚口氣冷硬,胸口的憤怒快要爆發了。「所以你以後也不要再提起那個人了。」

  「好。」欣荷知道現在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而且她也怕再追問下去,他會生氣,不跟她說話。

  若是按照自己的個性,她絕對會不死心地纏著他,直到他沒轍把事情說出來為止,可是現在卻不敢多問一句,就怕破壞眼前的親密關係,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太愛他,所以才會這麼在意他會有什麼反應嗎?明知道不能這樣,但她就是開不了口。

  「做好了,形狀很完美,相信味道也是最棒的。」靳海揚這才褪去臉上的冰冷,換上輕鬆的笑意。

  「哪有人這麼自誇的?要我吃了才知道。」欣荷嗔笑。

  「那你快吃吃看!」靳海揚滿眼期待地催促。

  「那我吃了。」欣荷兩手小心地捧著飯團,咬了一口,仔細地品嚐。「嗯,飯粒煮的剛剛好,裡頭的料很豐富,很香……」

  「我說得沒錯吧,是不是很好吃?」靳海揚沾沾自喜地問。

  「好啦,算有九十分。」欣荷笑睨他一眼。

  「才九十分?應該有九十九點九分,做人要謙虛一點,不能給滿分的。」靳海揚摟著她的腰,看著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心情也就格外的愉快。「你要是真的喜歡吃,我以後每天做給你吃。」

  「這樣會不會很累?你還有工作,那可是要花上很多精神和時間去思考和創作的。」欣荷不想加重他的負擔。

  靳海揚不得不自誇一下。「只是做飯團算什麼?就算要我每天晚上都滿足你也沒問題,我的體力可是好得不得了。」

  「誰要你每天晚上的?」欣荷嬌嗔道。「我們把飯團拿到外面去吃吧!」

  「你先把這些端出去,我要把剩下的材料放進冰箱。」靳海揚把裝了飯團的盤子遞給她,然後將材料用保鮮膜包住,又忍不住瞅了一眼走出廚房的纖柔身影,這樣的同居生活雖然不錯,可是他的心總是覺得不夠踏實,還無法滿足,想要得到更多,想要欣荷真正屬於他。

  待靳海揚收好東西,關上冰箱門,也做出了決定。

  欣荷見他出來,馬上露出美麗的笑靨,不過他卻只是盯著自己不說話,納悶地問:「怎麼不坐下來?」

  「……我們結婚吧!」靳海揚正色地說。

  怔了兩秒之後,欣荷才意識到這句話的意思。

  「結婚?」她一臉詫異。

  「對!既然你沒有親人,我也差不多,那麼就選擇公正結婚,又快又省事。」靳海揚口氣堅定。「還是你想要有個婚禮,我可以請婚慶公司來處理,只是我不希望有太多不認識或不相干的人來參加,一點意義都沒有。」

  「我只是覺得現在談結婚的事會不會太快了?」欣荷還在錯愕中。「我們才剛重逢,然後就決定住在一起,現在又……」

  「你不想嫁給我?」靳海揚心口一沉。

  「當然不是,只是覺得我們應該花更多的時間來瞭解彼此,再來決定要不要結婚才對。」欣荷從沙發上站起來,試圖表達自己的心意,她不是不愛他、不想嫁給他,而是希望能給兩人多一點思索的時間。

  「等結婚以後,你有的是時間來瞭解我。」靳海揚還以為她聽了會很開心,會馬上點頭答應,是他太高估彼此的感情了。

  「海揚……」欣荷慢慢地走向他。

  「你不想結婚,那我們就分手吧!」話就這麼從靳海揚嘴裡脫口而出,他也不想這麼蠻橫霸道,可是聽到欣荷還不打算嫁給他,因為害怕會失去她,一時衝動地口不擇言,明知道不該這樣逼迫她、威脅她,該再給她一點時間,可是他多想有個屬於自己的家庭,還有家人。

  「你這麼說好過分……」欣荷眼眶倏地泛紅。

  「我就是這麼過分的人!」見欣荷快哭了,靳海揚多想開口解釋,他不是有心那麼說的,根本從來沒想過要跟她分手,可是他不允許自己認錯,不允許自己心軟,如果她不肯答應,那麼他寧可現在就放棄。

  靳海揚俊臉一凜,態度強硬地下了最後通牒。「趁你以前住的地方還沒有租出去,現在分手還來得及。」

  丟下這一串傷人的話,靳海揚就衝出了家門,可是當電梯門打開,他卻有股衝動想要折回去,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麼的厭惡自己。

  他配不上她的,更不值得像她這麼善良、這麼溫柔的好女人來愛,就算她決定分手,那也是自己應得的懲罰。

  靳海揚咬緊牙關,強迫自己踏進電梯下樓。

  欣荷看著空蕩蕩的屋內,拚命地想忍住眼淚,她沒想到靳海揚會這麼輕易地說出「分手」著兩個字,要住在一起也是他說的,現在又說不想結婚就分手,他為什麼會變得這麼不可理喻?難道他還不明白她的心意嗎?

  欣荷不停地抹去不聽使喚的淚水,不期然地看到眼前的飯團,想起靳海揚方才說的話,還有他那避而不談的冰冷態度,是因為他的父親再娶,失去了父親這唯一的親人,所以讓他如此害怕會失去她嗎?所以他才會急著想結婚,急著讓他們的關係穩定下來,可以名正言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可以說,可以告訴她,她能夠理解的。

  欣荷就是氣他這一點,氣他總是不肯說出心裡話,讓她既擔心又不安。

  還有,每天早上她要出門上班,靳海揚總要她在起床時也要把他一塊叫醒,然後親眼送她上了公交車,那眼神像是要把握兩人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珍惜所有的時光,也讓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撫他,又一直到不到機會跟他討論,不過她也很清楚這男人根本什麼也不會說的。

  用力吸了吸氣,欣荷決定去找靳海揚把話說清楚,她不想就這樣分手,更重要的是自己放不下這個男人,她拿了大門卡片,腳步匆促地出去了。

  待欣荷來到位在小區後方的工作室,裡頭一片靜謐無聲,而她愛的男人就呆呆的坐在凳子上,眼神空洞,表情像是痛苦到已經沒有感覺,只剩下蒼白和茫然,彷彿被人遺棄了般,看著這樣的他,她好想撲過去抱住他,給他溫暖和安慰。

  直到靳海揚眼底的焦距落向站在眼前不遠的纖柔身影上,起初還以為看花了眼,直到多看好幾秒,他才確定是欣荷沒錯。

  「你……」靳海揚很快地藏起無助和脆弱,從凳子上站起身來,一臉防衛地瞪著欣荷。「你是來跟我說要分手的嗎?」

  「你真的想跟我分手?」欣荷一步步地踱向他,滿眼只有疼惜。

  「無所謂。」他逞強地說。

  「真的無所謂?」欣荷兩眼濕潤地問。

  靳海揚嘴角抽搐了兩下,艱澀地說:「像我這種只會用威脅的手段來勉強你的男人,你想分手也是應該的。」

  「你到底在怕什麼?」欣荷直接切中重點地問。

  「我沒有怕!」靳海揚粗聲地斥道。

  欣荷就知道他不會告訴她心裡的恐懼,也不知道該怎麼逼他說,怕他真的會推開自己,讓她再也無法靠近。

  「我不要跟你分手。」欣荷喉頭微哽,「如果非得要結婚你才會安心的話,那我們就結婚吧。」

  「你不需要這麼做。」靳海揚怔愕地看著她,眼眶發熱了。

  欣荷將掌心貼住他冰涼的臉龐,讓他能正眼面對自己。「我沒有馬上答應嫁給你,不是因為我不愛你,不想跟你結婚,而是希望等我們之間的感情能更成熟一點,但是就像你說的,等我們結婚之後一樣也可以,反正除了你,我也不想嫁給別的男人。」

  「你該罵我卑鄙,罵我霸道不講理才對。」靳海揚覺得自己很矛盾,不想她太順著自己,但又希望她照著自己的意思做。

  「只要你相信我永遠不會離開你,你也不會失去我就好。」欣荷圈抱住他的腰,把面頰貼上他的胸口。

  「我是個很糟的男人對不對?」靳海揚激動地收緊雙臂,恨不得將欣荷融進自己的骨血裡。

  「其實你也沒有那麼糟……」欣荷含淚地笑了笑。「只是你要分手的話真的傷了我的心。」

  「我……」靳海揚為之語塞,他真的不該用那種方式。「我發誓會疼你寵你,這輩子只愛你一個,絕對不會讓你後悔的。」

  「嗯。」欣荷又想哭又想笑。

  「我們結婚吧!」靳海揚再次求婚。

  這次欣荷毫不考慮地點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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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21 00:31:21
第五章

    荷葉:我今天結婚了。

    彤彤:什麼?你今天結婚?真的嗎?

    荷葉:當然是真的,因為是公證結婚,時間有點匆促,沒來得及邀請你。

    彤彤:我都不知道你有交往的對象。

    荷葉:其實我跟他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現在想一想真的是緣分。

    彤彤:你幸福嗎?

    荷葉:是很幸福……但是結了婚並不代表就真的能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還是有一些問題需要溝通。

    彤彤:那你愛他嗎?

    荷葉:就因為愛他,才有自信去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

    彤彤:你真的很有勇氣。

    荷葉:等你遇到的時候就能瞭解了。

    「……靳太太!」

    房外傳來靳海揚的叫聲,聽到他稱呼自己為「靳太太」,欣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忙在鍵盤上敲下——

    我老公在叫我了,改天再聊,881。

    她立刻離線了,眼角瞄到剛戴在手指上的六爪婚戒,是很有名的外國牌子,戒台很美,原本靳海揚要買更大一點的鑽石,不過對她的手指來說太大了,在她堅持下才改買一克拉的,她在乎的不是價錢,而是幫她戴上的男人,她幸福的笑了。

    靳海揚在外面等不到人,只好親自進來請了。「靳太太,洗澡水都已經幫你放好了,快點來洗。」

    「幹麼突然這樣叫我?好不習慣。」欣荷笑嗔他一眼。

    距離靳海揚那天的求婚才不到一個禮拜,她已經從單身女郎變成已婚婦女,從溫小姐變成了靳太太,在心境的轉折上還真是有些跟不上腳步,可是能跟靳海揚成為夫妻,兩人一起生活、一起變老,她願意去做更多的努力。

    「就是要你習慣才這麼叫。」靳海揚把她拉進懷中,親了親她掛著甜笑的嘴角。「還是要叫老婆比較好?」

    「我喜歡你叫我老婆。」欣荷笑意更深了。

    「沒問題,老婆。」靳海揚擁著她的肩頭往主臥室走。「先洗澡吧!」

    「嗯。」欣荷才將婚戒取下,然後又從衣櫃裡拿出更換的貼身衣物,轉過身子,就見靳海揚已經脫掉上衣,正在解牛仔褲的皮帶,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你在做什麼?」

    「準備洗澡啊!」靳海揚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

    「不是我洗嗎?」欣荷斜睨地問。

    「今天是我們結婚的日子,當然要一起洗來慶祝了。」靳海揚嘿嘿地笑說,讓欣荷又好氣又好笑。

    欣荷慢慢往浴室的方向後退。「我才不要!原來你這麼好心地幫我放洗澡水是有企圖的。」

    「嗯哼!你要知道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靳海揚脫下牛仔褲,只剩下一件四角條紋內褲,要伸手抓她。

    「啊!」欣荷手腳更快,馬上躲進浴室裡。「我才不要跟你一起洗!」

    靳海揚大笑,敲著浴室的門。「老婆,快點開門……我們是夫妻了,一起洗澡有什麼關係?用不著害羞……」

    「我要一個人洗!」欣荷死也不開門。

    「老婆,你忍心把我丟在外面,自己一個人在裡面舒舒服服地泡澡嗎?」靳海揚使出哀兵策略,想要博取她的同情。

    欣荷差點要心軟了,幸好電話及時響起。

    「你快去接電話。」她催道。

    「好吧!今天就讓你一個人洗,下次可就逃不掉了。」靳海揚大聲宣告,好讓欣荷有個心理準備。

    待在浴室裡的欣荷聽見他去接電話了,才用最快的速度來洗澡,免得他待會兒回來又跑來鬧人,只是……她愈來愈不敢去碰觸到「地雷」,或者該說是他的禁忌,就怕兩人又有了爭執,又把氣氛鬧僵了,這樣的情況到底是好是壞,她真的已經不知道了。

    很快地洗完澡,欣荷將包住頭髮的浴巾拿下來,扔進洗衣桶內出來,靳海揚也正好講完電話回到房間。

    「你怎麼洗得這麼快?」靳海揚一臉惋惜。「早知道就不接電話了。」

    「誰打來的?」欣荷好奇地問。

    靳海揚把臉孔埋在她的頸窩間,嗅著欣荷身上沐浴精的花香。「還不是齊姐,她打來罵我今天要結婚了才跟她說,也來不及趕回來,念了一大堆……老婆,你好香……」

    「你沒有先跟她說?」欣荷一臉驚訝。

    「我忘了。」靳海揚敷衍地說。

    欣荷輕輕打他一下。「你故意的吧?」

    「因為她一定會把婚禮搞得很大,再邀請一堆藝術界的朋友,我才不想要一些根本不熟的人來看我們結婚。」靳海揚低哼一聲。「所以直到今天早上我才打電話給她,結果她沒接,我就直接留言了。」

    「聽起來她很關心你,我真的好想快點見到這位齊姐。」欣荷想著說不定齊姐比自己還要瞭解靳海揚,知道更多自己不曉得的事。

    「不准去想其他人……只能想我……」靳海揚開始對她毛手毛腳了。

    「你、你不先去洗澡?」欣荷嬌喘的問。

    「有汗臭味嗎?」靳海揚往自己身上聞了聞。

    「有。」欣荷噴笑一聲。

    「是嗎?」靳海揚瞇起俊眸,邪邪一笑。「那做完之後,我再幫你洗一次澡。」

    「我才不要……啊……」欣荷大笑著要將睡衣穿回去,可是靳海揚才不會讓她得逞,兩人就這麼跌到床上。

    「愛我嗎?」靳海揚覆在她纖柔的身子上。

    「我愛你。」欣荷看著近在咫尺的男性俊臉,小時候的他們根本想不到長大之後會結婚,會有成為夫妻的一天。「海揚……」

    「嗯?」靳海揚親著她的唇瓣。

    欣荷猶豫了兩秒,還是決定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他。「以後要是有什麼心事,一定要跟我說,讓我來幫你分擔。」

    「……你不用擔心那麼多,只要知道我愛你就夠了。」靳海揚分開她的玉腿,進入那濕潤豐盈的秘境,發出滿足的歎息。

    對於他的回答,欣荷有些失望,因為他還是不肯敞開自己的心,這真的就是愛她嗎?想到這兒,真的好想用力地打他,逼他把話說清楚講明白,可是最終她還是開不了口,只能把話又嚥了回去。

    不打算再給欣荷有胡思亂想的時間,靳海揚捧起她的粉臀,展開猛烈的攻勢,直到她無力招架為止。

    「呃……」欣荷吐出細碎的嬌吟,在連番有力的衝擊中,顫抖著、抽搐著,淚水因愉悅而從眼角滑下。「海揚……」

    靳海揚聽著她喚著自己的名字,讓他更為亢奮,將她的雙腿曲起在胸前,一次又一次地要她、疼她,讓她除了喘息、啜泣,什麼事也無法去想,只要知道他多麼需要她,多麼的愛她。

    直到兩人的慾望獲得了饜足,也體驗到從未有過的快感和滿足,才擁住彼此,等待著呼吸緩和下來。

    「我現在很快樂……」靳海揚已經好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

    欣荷抬起頭來問:「真的嗎?」

    「因為你在我身邊。」他已經不能沒有她了。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欣荷唇畔的笑意多了一抹淺不可見的苦澀,其實她該高興才對,因為被靳海揚這麼需要著,可是夫妻真的只要這樣就夠了嗎?應該還要有別的東西才對。

    她該怎麼做,才能與他成為一對真正的夫妻?欣荷偎在靳海揚胸膛上,不斷地想著這個問題。

    就這樣,又過了兩天……

    門鈴先把欣荷給吵醒了,她看了下表,才早上八點,會是誰來了?靳海揚也沒說過會有什麼訪客,不禁想到會不會是同一棟樓的住戶有事要找他們,於是要下床去應門。

    「不要去……讓它去響……」靳海揚伸長一條手臂,將欣荷撈回懷中。

    「說不定是鄰居……」欣荷試著拉開他的手臂。

    「不是鄰居,一定是齊姐……」靳海揚嗓音還帶著濃濃的睏意,他早就猜到自己沒有先知會她一聲就閃電結婚,齊姐絕對會想辦法盡快跳上飛機回到台灣,狠狠罵他一頓才甘心,幸好齊姐身上只有進一樓大門的卡片,不然早就衝進屋裡來了。「不用理她。」

    欣荷大吃一驚。「怎麼可以不理她?」說著便趕緊推開靳海揚,然後下床,很快地換了套樣式簡單的洋裝,整理了下儀容,才慎重地打開大門。

    站在外頭的齊姐已經等得很不耐煩,霍地聽到喀喇一聲,大門被人打開,她立刻擺出大姐頭的架勢開罵。「你這臭小子!居然結婚當天才想到要通知我,你……」

    不過當齊姐看到開門的不是靳海揚,而是個長髮秀麗的年輕女人,閱歷豐富的她一看就知道對方是個溫柔賢淑的好女人,絕不是靳海揚平日交往的那些胸大無腦的雌性動物,馬上換上親切的笑臉。「你一定是被那個臭小子拐來的吧?沒關係,要真的這樣,我會替你做主。」

    「你好。」欣荷一下子就喜歡上齊姐,她年紀差不多五十多歲,穿著打扮就像個精明的女強人,但是說起話來又大剌剌的,沒有修飾,反倒很有親和力。「我叫溫欣荷,你就是齊姐吧?」

    一邊打呵欠,一邊從房裡走出來的靳海揚,沒好氣地哼道:「你直接叫她歐巴桑就好了。」

    齊姐一臉悻悻然。「什麼歐巴桑?我像嗎?死小孩,我叫你好好的想明年展覽的事,你居然給老娘跑去結婚……」

    「你在電話裡還念不夠啊?」靳海揚挖了挖耳朵,受不了地說。

    「當然不夠!結婚可是大事,怎麼可以這麼隨便草率?」說到這裡,齊姐不禁怨歎道:「原本還想能不能讓我充當一次伴娘,過一下癮。」

    靳海揚嘴角抽搐幾下。「有這麼老的伴娘嗎?」

    「我哪裡老了?」齊姐兩手叉在腰上質問。

    在一旁聽著他們鬥嘴,欣荷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們的感情真好。」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靳海揚這麼……真情流露的一面,和跟自己在一起時的感覺完全不同,也證明齊姐在靳海揚心中佔了很重的份量。

    「誰跟他感情好?」

    「誰跟他感情好?」

    兩人異口同聲地嚷道。

    欣荷看見他們的反應,又是噗嗤一笑,她猜得沒錯,齊姐一定知道很多有關靳海揚的事,要找個機會問才行。

    「齊姐請裡面坐!」欣荷很有禮貌地說。

    「我先進去換衣服……」靳海揚用手指扒了下頭髮,轉身離開了。

    兩個女人看著他走回主臥室,才相視一笑。

    「我還以為這臭小子一輩子都不會結婚。」齊姐不客氣地坐下來,然後掏出一根煙來抽。「所以聽到他結婚了,還真以為他被外星人附身。」

    在齊姐面前,欣荷很自然地說出心裡話。「這決定是急了一點,可是……我希望他能開心一點。」

    「你真是個貼心的好孩子,這臭小子能娶到你是賺到了。」齊姐在隨身攜帶的小型煙灰缸裡彈了下煙灰。「他就像一團不受控制的火焰,需要有水來澆熄他那個火爆脾氣,不然隨時都會爆炸,你要多體諒他。」

    欣荷思索著齊姐話中的意思。

    就在這時,靳海揚簡單的盥洗過後,然後換好衣服出來,才聞到空氣中的煙味,馬上皺起俊臉,沉聲質問:「不是叫你戒煙?你是想得肺癌是不是?」

    「我試過戒煙了,不過我還是寧可得肺癌死。」雖然這麼說,齊姐還是把煙給捻熄了,免得有人猛瞪著她。「走吧!」

    靳海揚又瞪她一眼,才看向欣荷,神情又變回溫柔。「我們要去工作室談事情,待會兒就回來。」

    「那我來煮稀飯好了……齊姐,你也要一起過來吃喔!」欣荷熱情地邀請。

    齊姐也不客氣。「有人煮給我吃,當然沒問題,如果能有一瓶金門高粱,再來幾碟下酒的小菜,那就更棒了。」

    「現在是大白天,你喝什麼酒?」靳海揚沒好氣地回道。「老婆,你不用理她,給她吃稀飯配花生就好。」

    「好。」欣荷很喜歡聽他們的對話,表面上像是在吵架,可是背後卻又互相關心著,她突然很羨慕兩人的感情,可以那麼坦然的表達自己的感情,但是靳海揚跟自己卻無法這樣。

    當欣荷目送他們下樓,然後走進廚房,將冰箱裡的白飯拿出來,不由得想到她這幾天跟公司請的是特休假,而不是請婚假,因為她不曉得該怎麼說,如果同事知道她結婚了,絕對會要他們辦桌請客,但是她擔憂會不會惹得靳海揚不高興……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她瞭解到他不愛應酬、不喜歡跟不相干的人來往,即便是結婚這種大事,也認為是兩個人的私事。其實她真的好想要得到公司同事和朋友的祝福,能有一個簡單溫馨的婚禮也是她的夢想,可是為了靳海揚,她願意捨棄這些,只要他快樂高興就好。

    欣荷將水倒進鍋子裡,把白飯拌勻。她相信一切會漸漸好轉的,只要能說服靳海揚打開心結,她不會離開他,更不可能失去他,那麼所有的委屈都是值得的。

    欣荷在心中這麼勉勵自己。

    明天再休一天,欣荷的假期就要結束了。

    靳海揚揉了揉眼皮,發現懷中是空的,便看了下時間,不過七點而已,欣荷就已經起床了,便套上睡褲出去找人。

    「怎麼這麼早起?」靳海揚在隔壁的客房找到她。

    欣荷才po好一篇有關美容新產品的文章,就被身後的聲音嚇了一跳,然後笑問:「你怎麼也起來了?」

    「你沒躺在我身邊,我當然馬上知道了。」靳海揚來到她身後,彎下腰親了她的面頰一下,抬起眼瞼就看到屏幕上出現她的照片,是剛po上去最新推出的BB霜心得,眉頭不自覺地攢緊。「以後不要放全臉的照片。」

    「為什麼?」欣荷不明究理地問。

    靳海揚吐出有些獨佔欲的口吻。「因為你是我的,我不喜歡太多人看到我老婆的臉,以後真的要放照片,不要用全臉的。」

    「……好。」寫了兩年多的部落格了,其實網友早就知道她長什麼樣子,欣荷本來不想同意的,可是一見到靳海揚不高興的表情,又本能地吞回去。唉,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用了?她該跟他據理力爭才對。

    見她答應了,靳海揚才露出笑臉。「還這麼早,我們再回床上去。」只有他一個人睡在大床上更顯得寂寞了。

    「可是後天就要開始上班了,我不能再賴床,要不然會爬不起來。」欣荷告訴自己要堅定立場,免得又被這男人哄上床去,這幾天在家都是這樣,只要被他親一親、抱一抱,最後便是上床……欣荷不是不喜歡和他有那些親密的行為,只是希望靳海揚能跟她多說些話、多做些溝通。

    靳海揚順利成章地回道:「那就把工作辭了,只要待在家裡就好,我養得起你,而且這樣一來我也可以隨時見到你。」

    「要我辭掉工作?」欣荷驚愕地問。

    「你就這麼喜歡這份工作?」靳海揚見她雙眼通紅的表情,才意識到這個要求似乎真的太過分了。

    「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而是難過你都不先問過我的意見,老是這樣自作主張。」欣荷一臉委屈地看著他。

    「你說得對,我太自私了。」靳海揚用手掌抹了把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就當我沒說好了。」

    見靳海揚就這麼轉身出去了,讓欣荷又生氣又難受,於是跟著走出房門。「你不能老是這樣……為什麼不肯跟我溝通?就算你要我辭職,也要告訴我原因,如果我能接受,我就會找你的意思去做……」

    「我已經說過當這句話沒說了!」靳海揚低吼一聲,就見欣荷的淚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教他心慌地張臂抱住她,萬分自責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

    這是靳海揚第一次跟她說「對不起」這三個字,讓她的淚水掉得更凶。「為什麼不讓我進入你的心?」

    靳海揚將嘴巴貼在她的太陽穴上,聽到這句話,有些訝異和好笑地低下頭看著她。「你在說什麼?你是跟我最親近的女人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那麼為什麼不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甚至你在怕什麼?為什麼不讓我再多瞭解你一些?」欣荷挾著哭音質問。

    「……我怕失去你。」靳海揚緊閉了眼皮,終於親口坦承了。「我怕你突然覺得我不夠好,不再愛我。」

    「你媽會死就是因為你不乖,她是被你害死的。」

    「就是因為你不夠好,你爸做的東西才會一樣都賣不出去……」

    「全都是你不好!」

    「這些都是你害的……」

    直到現在,繼母那些尖酸刻薄的話依然不時地在靳海揚耳邊迴盪,成了他多年來揮之不去的噩夢。

    真的是他不夠好,母親才會被活活燒死嗎?

    真的是他害父親的作品賣不出去嗎?

    明知道不是自己的錯,可是天天聽著繼母這麼罵他,時間久了,他開始相信真的是這樣了,真的全都是他不好。

    「海揚……」欣荷撫著他的臉龐,將靳海揚的思緒拉了回來,柔聲問道:「一個人不可能沒有缺點的,要我怎麼保證,你才會相信我不會因為這樣就不愛你?就認為你不夠好?」

    「只要待在我身邊,讓我隨時都能找得到你,知道你在哪裡……」話才說出口,靳海揚不禁自我嫌惡地打住,理智的那一面抬起頭來。「我怎麼能這麼要求你?沒關係,你什麼都不用做,我不會有事的。」靳海揚試著輕鬆地對她微笑。「我先去刷牙洗臉,肚子已經有點餓了,我們今天出去吃早餐吧!」

    欣荷瞅著踱開的高大背影,發現他偽裝成勇敢的樣子,不想讓她看到他的恐懼,她真的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他們一起出門,來到小區外面的大馬路,找了間中式早餐店用餐,吃完早餐回到家,就接到齊姐打來的電話,要靳海揚過去討論展覽的事。

    「你自己去就好了,我想待在家裡,有好多篇文章都還沒寫。」欣荷也想要乘機一個人靜一靜,但是她也明白最後自己會選擇辭掉工作,只為了讓他放心,兩人不再為這件事有任何爭執。

    靳海揚親了親她,便搭電梯到地下停車場開車去了。

    把大門關上,欣荷才坐到計算機前,就看到「彤彤」在找她。

    荷葉:剛剛跟我老公出去吃早餐。

    彤彤:原來是這樣,你們沒有去度蜜月?

    荷葉:沒有,後天就要回去上班了,不過……我可能會辭職吧……

    彤彤:為什麼?你老公不希望你出去上班嗎?

    荷葉:他是希望我待在家裡,讓他隨時能看到我。

    彤彤:怎麼會這樣?

    荷葉:我可以感覺得出事情很嚴重,才會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是偏偏問不出來,再怎麼心急也沒用。

    彤彤:我不知道該怎麼幫你才好?

    荷葉:你不要這麼說,其實我只是希望有人可以傾訴而已。

    彤彤:我很能瞭解你的感受,那就說給我聽。

    欣荷在MSN上告訴唯一可以吐露心事的網絡好友,將內心的惴惴不安和無計可施說出來,一邊敲著鍵盤,一邊哭著,想幫自己所愛的男人,卻總是不得其門而入,那種挫折感讓她數度落淚。

    一定有辦法的!欣荷告訴自己絕對要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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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21 00:31:44
  第六章

  今年十二月的天氣比往年冷多了。

  齊姐踩著高跟鞋走進了靳海揚的工作室,隨手將脫掉的皮大衣丟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他正專心將水晶玻璃原料和石膏放進加熱到八百五十度的燒爐中,這個步驟是最關鍵,也是最容易失敗的,完全要看創作者的功力,所以她便又踱到門口抽煙,以免讓他分心了。

  一直等到靳海揚的工作告一段落了,他才走到外頭,手上已經握了罐冰啤酒,在工作之後喝上一罐是他的習慣。「要不要去看看原型?」

  「看是當然要看了。」齊姐將煙蒂扔在地上踩熄了,然後一副有話要說的表情,只是在想怎麼開口。

  「想跟我說什麼?」靳海揚橫了她一眼,根據這麼多年的相處,也有相當的默契,而且可以肯定不是自己愛聽的。

  「你不覺得自己這麼做太自私了?要欣荷把工作辭掉,只要整天待在家裡等你工作結束回去,你把她當成什麼了?就算她是你老婆,也不是你的所有物。」齊姐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靳海揚口氣很沖,像是被針刺到一樣的跳起來,馬上還以顏色。

  齊姐不禁搖頭歎氣。「你這臭小子!不要仗著她現在愛你,就這麼予取予求,這樣做夫妻是不會長久的。」

  「你有資格說這種話嗎?」靳海揚嗤哼的問。

  「我是沒結過婚,但活到這把年紀了,有哪一型的男人我沒見過,你以為嫁給一個從來只想著自己的感受,不在乎另一半想法的男人,那個女人真的會覺得幸福嗎?』齊姐真想狠狠敲開他的頭,看看裡頭是不是塞滿石膏。「你認為自己真的愛她嗎?」

  「我當然愛她!」靳海揚從齒縫裡迸出聲音。

  「這麼狹隘的愛並不是真愛,以為疼她寵她,讓她不愁吃穿就是愛了,她又不是貓狗。」齊姐把話說得很直,就看他聽不聽得進去了。

  「你說夠了沒有?」靳海揚捏扁空掉的啤酒罐,忿忿然吼道。

  齊姐白他一眼。「當然夠了,你以為老娘很閒嗎?進去看吧!」

  待齊姐走進了工作室,靳海揚卻無法否認的確已經受了這番話的影響,他不是沒有察覺到妻子的不快樂,噙在唇畔的笑意也多了幾分哀愁,可是自己總是選擇忽略它,以為只要寵愛她,讓她生活無虞,滿足她所有的需求就夠了……但為什麼現在卻開始有些不確定了?他到底該怎麼做才是對的?

  討論了半個多小時,齊姐也離開了,靳海揚卻還坐在凳子上,不停地想著,他真的錯了嗎?真的是因為欣荷總是遷就著自己,所以才會變本加厲的要求她順從他的意思?低頭看著自己交握的十指,是他獨佔欲太強了嗎?可是這樣愛一個女人難道真的不對嗎?

  靳海揚痛苦的抱著自己的頭,好像體內有兩個自己正在拔河。一個是懂得自我反省,另一個卻是霸道自私。不過只要想到在短短一天之內失去母親的茫然失措;還有唯一可以依靠的父親卻寧可相信繼母撒下的謊言,認定他不但偷錢,還在私底下欺負同父異母的年幼弟弟,於是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捨和猶豫,就把自己交給了齊姐,這麼輕易地遺棄他這個親生兒子,他就好恨,他對自己發過誓,這輩子再也不要失去最重要的人了,不管用什麼方式,都要緊抓著不放。

  對!他不要再嘗到那種被人丟下的心痛,好像這世上只剩下他一個人,再也沒有人可以信任和信賴,那種滋味他已經嘗夠了!他不許自己的決心動搖,就算欣荷再怎麼氣他、惱他,他也永遠不會放手。

  靳海揚想到這裡,彷彿說服了自己,於是關上工作室的門,急著立刻回家見他最愛的女人。

  「老婆!」靳海揚走進家門,揚聲叫道。

  正在和「彤彤」在MSM上聊天的欣荷連忙跟對方道了歉,很快的離線,慶幸靳海揚並不反對她常和一位女網友上網聊天,否則她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講道理了,她真的不想兩人又有任何的爭吵。

  「你忙完了?」欣荷微笑問道。

  「嗯。」看著依舊笑臉相迎的妻子,靳海揚放下心來,情難自禁的低下頭吻著欣荷的小嘴,當他想加深這個吻時,懷中的小女人推了推他,因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兩人都很清楚。

  欣荷想到月事才剛報到,只好拒絕丈夫。「我……那個來了,這幾天都不能做。」

  「可是我餓了。」靳海揚曖昧的笑說。

  「我下午燉了一鍋牛肉,吃牛肉麵好不好?」欣荷嗔瞪了他一眼。

  靳海揚佯歎一聲。「雖然沒有你可口,但想到是你親手做的,我也一樣會喜歡,那就來一碗吧!」

  「你敢不吃就試試看!」欣荷嗔罵一句。「工作進展得順利嗎?」

  「這還用說,齊姐剛才看到了也難得的讚美兩句。」靳海揚摟著她往廚房走,倚著門框看著妻子幫他下面,這就是他要的幸福。

  欣荷驚訝的抬頭說:「齊姐剛剛有來過?你怎麼不請她來家裡坐坐?不然也跟我說一聲,我好請她吃自己做的牛肉麵。」

  「下次我會記得跟她說。」這種小事他會為她辦到的。

  「嗯。」欣荷朝丈夫微微一笑,然後低頭專心的煮麵,心裡有些遺憾又沒見到齊姐。

  齊姐是個大忙人,而且又經常出國,一個月待在台灣不會超過五天,她想找時間面對面的談一談還真的很困難。

  靳海揚結果她手上的碗,將牛肉湯舀進碗裡。「這個湯很燙,我自己來盛就好,你也還沒吃吧?」

  「我就是要等你回來一起吃。」欣荷甜甜的說。

  「那你先去外面坐,我盛好就端出去。」說著,靳海揚就忙著舀牛肉湯,沒有注意到欣荷臉上的苦澀和無奈。

  她勉強的將情緒又壓抑住,告訴自己沒關係,還不要放棄,她還有機會說服他的。

  可是這樣粉飾太平的過日子真的對嗎?她真的能繼續假裝他們之間沒有問題嗎?

  欣荷真的好害怕,萬一有一天累積的情緒爆發了,他們之間的愛可以幫助兩人撐過去嗎?他們還能攜手共度一生嗎?

  二月,農曆新年剛過沒幾天。

  這原本應該是全家團圓的日子,欣荷是孤兒,連親身父母是誰都不知道,自從院長媽媽過世之後,她每年都是一個人過的,這是沒辦法的事,但是她真的很希望靳海揚能在這個重要的節日裡回去探望父親,就算父子之間有再多的不愉快和疙瘩,也該有化解的一天才對。

  早上十點左右,聽著靳海揚在浴室裡刷牙的聲音,欣荷已經想了好幾天,就是不曉得該怎麼開口說服他。

  想到這裡欣荷深呼吸了口氣,從衣櫥裡挑了套洋裝和外套出來換上,然後再皮夾裡放了信用卡。

  靳海揚從浴室盥洗出來,就見她一副有事外出的模樣,自然開口問了。

  「你要去哪裡?」靳海揚抹了抹剛刮過鬍子的下巴。

  「我想去買一些伴手禮,現在還是過年期間,要去跟長輩拜年,總不能空手。」欣荷決定試試看,不管結果是好是壞,總要做了才知道。

  「拜年?齊姐嗎?不過她人不在台灣。」靳海揚不以為意的回道。

  欣荷拉上皮包拉鏈。「不是齊姐……是你爸爸。」她鼓足勇氣說出答案,果然見到靳海揚的臉上馬上變了。

  「跟他拜什麼年?不需要去。」靳海揚冷聲說道。

  「你可以不去,但是我身為媳婦,卻不能當作不知道。」欣荷直視著他包含怒氣的瞳眸,不過她這次不打算退縮。「你只要告訴我地址就好了。」

  過年這段時間,只要遇到這裡的住戶,都會禮貌的打聲招呼,自然就會聊到要不要回婆家拜年,她一概回答丈夫的父母都不在了。所以不用回去,免得他們被框上不孝的罪名,甚至連「彤彤」她都沒說,但她可以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我說不必去就不必去!」靳海揚一把將她手上的皮包拿走。

  「你要逃避到什麼時候?」欣荷哽聲的問。「問什麼就是不去面對它?難道你真的打算一輩子都不回去見自己的父親?」

  「我的確是這麼打算。」靳海揚神情寒酷的說。

  「海揚……」欣荷眼眶更濕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多管閒事?」靳海揚頓時失去理智的低吼。「難道我們兩個人在一起還不夠嗎?為什麼一定要扯上那個人?」

  「婚姻……不是兩個人在一起就夠了。」如果有這麼簡單,她就不會如此煩惱了,因為這件事已經嚴重影響到他們的感情還有未來了,教她怎麼不著急?!欣荷淚眼婆娑的心忖。

  靳海揚下顎抽緊。「那麼當初你就不應該答應嫁給我!」丟下這句話,他就氣沖沖的踱出房門。

  聽到他這句話,欣荷露出滿臉驚痛的表情,聽著外面大門被人用力甩上的巨響,她只能用手摀住唇,不讓哭聲迸出來,可是淚水早已撲簌簌的淌下來了。現在得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又該怎麼幫助靳海揚打開心結,因為當事人根本不肯去面對,也不想解決。

  欣荷心如刀割的坐在床沿,不斷的啜泣,她只能用這種方式將心中的委屈發洩出來,因為她的心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而此時的靳海揚就坐在大門外的樓梯上,彷彿也能聽到欣荷的哭聲,他並沒有跑出去,也無法離得太遠,因為他心愛的女人就在屋裡,他還能去哪裡?

  其實在吼出那句話之後,他就非常後悔,恨不得一刀殺了自己,為什麼總要這樣傷害自己所愛的女人才甘心?為什麼無法控制自己的嘴巴還有脾氣?

  靳海揚將頭埋在膝蓋之間緊閉雙眼,筠連也因自責而扭曲了。明知道欣荷是一片好意,但是他就是聽不進去,也不願去回想那段記憶,但他的確不該把氣出在欣荷身上,她有什麼錯?她才是最無辜的。

  終於,靳海揚抬起滿是痛苦神情的臉龐,雙手握緊又鬆開,連做了幾次,才從樓梯上起來,開門回到屋內。

  還沒走到主臥室,靳海揚就聽見欣荷的啜泣聲,她當然會哭了,被自己那麼莫名其妙的凶了一頓,不難過才怪。

  「對不起……」靳海揚凝望著趴在床上,哭得肩頭一聳一聳的欣荷,啞聲道歉。「我說錯話了。」

  欣荷聽到他的聲音,趕緊用手背抹去淚水,然後坐起身來。「不要每次我們一吵架,你就衝出去……能不能有一次靜靜地聽我說完?」在這樣的模式之下,他們要到哪一天才能好好溝通?

  「對不起。」靳海揚伸臂將她摟進了胸膛。「我會努力改掉這個毛病……不要哭了好不好?」

  「你怎麼能說那種話?」欣荷掄起粉拳往他的胸口打去,聲淚俱下的嬌嚷。「你好過分……你真的好過分……」

  「老婆,請你原諒我。」靳海揚由著她打,讓她出氣。

  「下次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欣荷泣不成聲的對他吼道。

  「好,我保證不再說了。」靳海揚鼻頭也泛酸了,心裡後悔得不得了。「我們的日子不是過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讓那個人來破壞?只要有我就夠了。」

  欣荷真的好想回他一句「你錯了,這樣一點都不好,一點也不夠」,可是她已經好累不想再跟靳海揚吵了。「你真的愛我嗎?」

  「我愛你……」靳海揚低頭吻住她的唇瓣,慢慢的將欣荷放到在床上,要用行動來證明給她看。

  知道他的意圖,欣荷的淚水又從眼角無聲的滑下,好想用力推開他,然後對靳海揚大吼一句「這只是性不是愛」,她要的不是這樣的溝通方式,可是到了最後,她終究沒有這麼做,她沒辦法推開自己深愛的丈夫,也怕推開之後,會讓彼此有了距離。

  「你知道我愛你……」欣荷撫著僅在咫尺的男性俊臉,悲傷地說。

  「我當然知道。」靳海揚吻著她的鼻頭。

  「我真的很愛你……」欣荷用指腹拂過他的眉眼,幽幽的說。「你要相信我,永遠不要忘記。」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她的心都不會變。

  「我相信你。」靳海揚脫去彼此的衣物,讓兩人合二為一,更接近對方,他討厭這樣的爭吵,只要別再讓那個遺棄自己的男人橫在他和欣荷之間,相信他們會過得很幸福。

  寒流在昨晚報道,讓已經三月的氣溫又降低了。

  「……你們小心一點!」這天下午,大約四點左右,齊姐就在工作室外指揮者工人,將靳海揚完成的幾十件大小型的琉璃作品包裝妥當再搬上車,擔心著會不慎碰撞而損毀。

  工人們跟齊姐合作過幾次,知道她不好惹,可不敢有一點馬虎,確定都安穩的放進架上固定才放心。

  「叫他們車子不要開太快!一定要盯著!」齊姐交代跟隨多年的主力跟貨車一起走,直到確定所有東西都完好如初的收緊倉庫為止。

  直到貨車開走了,齊姐又打了幾通電話聯絡,這才從外頭走進來。

  「你這次的風格跟以往大不相同,在宣傳上應該會是個不錯的噱頭,不過怎麼會突然想到要用貓來當成主題,你從來就不是個喜歡動物的人不是嗎?而且每一樣作品裡頭的感情比以前豐富多了,看著那幾隻貓的表情,讓人有股衝動想要摸摸他們,好像是在渴望有個人類來疼愛他們,讓我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見到你時的情形。」

  她由衷的希望靳海揚的作品能再上一層樓,只要把心打開,懂得去愛,再把埋藏在內心的感情融進裡頭,那才叫做完美,這也是身為經紀人的責任。

  靳海揚正在整修琉璃與石膏接觸的粗糙表面,把可能影響光線投射的部分去除掉,這個階段需要用到技術和耐性,才能修出當初創作時的原意。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正好有感覺,才想試做看看。」他頭也不抬得回了一句,他不會承認那些貓就是自己的心情寫照。

  「那以後你記得這種感覺放多一點會更好。」齊姐知道他就是不肯坦然面對自己的心,可是見到這次的作品之後,她發覺在無形中他已經漸漸改變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心想這應該都是欣荷的功勞,真希望有一天能讓他完全把心打開。

  看到靳海揚的作品數量已經完成一大半,心想六月舉辦的展覽應該不用擔心會開天窗了,不然她非親手掐死這個臭小子不可。

  「忙了一整天,我肚子還真有點餓了,你這裡有沒有吃的……算了!除了啤酒喝礦泉水,應該什麼也沒有。」齊姐不抱任何希望那個的擺了下手說。

  「欣荷知道你今天會來,說要煮火鍋請你,一大早就要我去大賣場幫忙提菜,要是你不想吃也沒關係……」靳海揚一臉沒好氣的說,結果話還沒說完,齊姐已經等不及了。

  「怎麼不早點說?這種天氣吃火鍋最棒了,那我先走了,你把手邊的工作完成才能過來。」齊姐一把抓起大衣,人也踩著高跟鞋蹬蹬的往外走了。

  來到靳海揚的住處,欣荷忙著幫齊姐拿雙新的室內拖鞋,然後招呼她進屋裡去。「外面冷吧?火鍋已經煮好了,我還準備了齊姐最喜歡喝的金門高粱酒。」

  「還是你最乖了。」齊姐熱情的給欣荷一個大擁抱。

  欣荷笑吟吟的幫齊姐把大衣掛好,然後再餐桌上擺酒杯。「因為齊姐一直很忙,真的很難見到,就算想跟你吃個飯都很難呢!」

  「我這個人就是閒不住,喜歡這樣飛來飛去……」齊姐結果欣荷倒得金門高粱,喝了一口,還真是勾滿足痛快。「趁那臭小子還在忙,趕快多喝兩口,免得他看到又不高興了。」

  「海揚是關心你。」欣荷笑著為丈夫說話。

  齊姐又喝了一口金門高粱,然後開始從火鍋裡夾了一塊牛肉來吃。「這個我當然知道了,他只是習慣用那種態度表達關心,要他說一句好聽的話好像會殺了他一樣,你能受得了,我很佩服。」

  「就是因為愛他,所以我才一直努力撐著,要自己不要放棄。」說到這裡,欣荷眼眶也紅了。「只是我現在已經不知道還能怎麼幫他了。」

  看著欣荷泫然欲泣的模樣,齊姐停下筷子,定定的看著她,然後開口了——

  「記得我剛把他帶回家的那段日子,那臭小子就好像一隻被父母遺棄的小貓,在下雨天裡,全身的毛都濕答答的,緊挨著牆壁不斷發抖,他好幾天都不說話,也不吃飯,一副就算死了也沒關係一樣,看到他那要死不活的模樣就很生氣,所以我也火大了,真的不給他吃飯,只把紙筆還有石膏、粘土那些擺在他面前,因為我相信他的天分,而這天分是深植在他骨血裡頭的,無法抽離出來……」

  「然後呢?」欣荷聽得入神了。

  「然後他就突然開始動手製作模型,連先把它畫成設計圖都不用,因為都在他的腦海裡,雖然那時的作品還不夠純熟精緻,可是那種像紅色火焰一般的熱情卻讓人眼睛一亮,我真的沒有看錯,這臭小子脾氣雖然很拗,不過卻很有藝術天分,是個天才,一直到他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洩出來了,他才願意乖乖坐下來吃飯。」

  齊姐又執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後夾起了些青菜來配。

  「只是從此他再沒提過想回家看看自己的家人,我曾經問過他,他只說那個家早就不是他的,回不回都一樣。」

  「因為氣他父親再娶吧。」欣荷能夠理解。

  「我想不只是這樣而已。」齊姐剝了一尾龍蝦,然後塞進口裡。

  聽了,欣荷一臉詫異的問:「還有別的理由嗎?」

  齊姐很不以為然的說:「他和他的繼母……感情並不好,那個女人似乎也不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聽到我要把他帶走,馬上表現得很高興,好像巴不得這個繼子快點離開那個家,也完全不在意別人會怎麼想。」

  「而那臭小子好像也很怕她的樣子,偏偏他父親經常不在家,所以根本不知道他們相處的情況怎麼樣,說不定……比我想像的還要糟,也不知道他那個繼母是怎麼虐待他的,可是那個臭小子就是一個字也不肯說,不管我怎麼逼都沒用。」

  「若是他肯說出來就好了。」欣荷澀澀的笑了。

  「除非等他自己相同,願意去面對……」齊姐把杯子裡的酒乾了。「可是又不曉得要等多久,要不然就是有什麼事讓他下定決心去正視自己的心結。」

  「會是什麼呢?」欣荷喃道。

  「要是我知道是什麼就好了。」齊姐大歎口氣。

  「那齊姐之後還有見過海揚的父親嗎?他的父親真的一點都不關心兒子過得好不好?」欣荷是在很難相信會是這樣。

  「我沒有再去找過他。」齊姐也老實的回答。「因為他父親曾經跟我說過不要讓他的兒子再回到那個家去了。」當時她真想揍那個男人一拳,居然連那種話也說得出來。

  欣荷為之愕然。

  難怪靳海揚不想再提到父親,因為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不要他了,被唯一相依為命的父親拋棄,只能將那種痛苦埋在心裡最深的地方,這個心結要怎麼幫他打開呢?欣荷苦惱的心忖。

  「也許你沒有發現,可是我看得出來,他已經開始在學習怎麼去愛一個人,只是這條路很長,不會那麼快就到達目的地,你要有心理準備,是要長期抗戰,還是要給他一個迎面痛擊,或是乾脆投降都由你來決定。」齊姐酒足飯飽,再也吃不下了,於是起身告別了。

  半小時後,欣荷還愣愣的想著齊姐走之前說的這番話,知道聽見大門又被開啟,靳海揚進了家,她才回過神來。

  「她回去了?」靳海揚去浴室洗了手出來問。

  欣荷盛了碗白飯給他。「剛走而已,你能遇到齊姐真是太好了。」

  「你們在聊我?都聊些什麼?」靳海揚有些防備的問。

  先看了靳海揚一眼,欣荷才將幾片牛肉放進火鍋裡,狀若無事的說:「聊你這些年來交過多少女朋友。」

  靳海揚還真的緊張了一下下,就怕她會介意。「你不要聽她亂說,她們才不是我的女朋友。」

  「其實就算你有女朋友也沒關係,那時我們又還沒在一起,我也不會跟你翻舊賬。」欣荷裝得很大方的說。

  「我已經說不是了,何況我也沒再跟那些女人見過面。」靳海揚想要證明對她的忠誠,他可不是那種會背叛妻子的男人。

  「見面也沒關係,我不會吃醋的。」欣荷喝著自己碗裡的湯。

  「真的不吃醋?好!那我馬上打電話給她們……」靳海揚佯哼的說。

  「你敢!」欣荷笑著隨手抓起一顆冷凍花枝丸,往他身上扔去。「你敢跟他們見面,晚上就睡客廳。」

  「老婆,我當然不敢了。」靳海揚大笑一聲,連忙坐到她身邊,整個人靠在欣荷身上撒起嬌來了。

  「這還差不多。」欣荷笑不可抑的推了推他。「其實齊姐都在誇獎你這次的作品,她看了很滿意。」

  「她是說這次的作品比較沒有銅臭味吧?」靳海揚自我解嘲。「有哪個經紀人像她這樣不愛錢的?到時要是沒人買,她可不要抱怨了。」因為大部分的國內外企業家買主都喜歡一些華麗又俗氣的作品,可以跟別人炫耀,其實也只是想附庸風雅,自以為這樣就很有藝術氣息。

  欣荷笑睨他一眼。「齊姐才不是那種人,她真的為你好,這次的展覽你要好好加油。」

  「我知道。」靳海揚當然不想讓他們失望,這兩個女人已經是自己最重要的親人了。「接下來兩個月我要專心把工作完成,不過等這次展覽結束,我們就出國度蜜月,痛痛快快的玩。」

  「當然好了……」欣荷不想破壞此刻愉悅輕鬆地氣氛,心想等他忙完再說吧!其實很討厭自己這種藉故拖延的想法,但卻又害怕碰觸到地雷,引燃靳海揚的怒火,於是拿筷子夾起火鍋裡的牛肉,吹涼之後,親手喂到他的嘴邊。「我會每天煮好料給你吃,工作在,忙,身體也要顧。」

  靳海揚看著她那張笑意晏晏的笑臉,胃口也大開了,馬上張嘴含住牛肉。「換我了……」於是也夾了一塊吹涼,然後餵進那張嘴角上揚的粉唇中。

  只要欣荷每天開開心心,他也會跟著高興。

  靳海揚真的以為他們會這麼幸福的過下去,只要有她和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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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21 00:32:05
  第七章

  氣溫開始轉熱了。

  從五月開始,在齊姐的安排之下,靳海楊必須在這次提供場地舉辦展覽的藝廊內接受一連串媒體,還有報章雜誌的專訪,來幫這次的個展做宣傳,雖然不喜歡,不過也不想聽齊姐嘮叨,他還是耐住性子回答記者的問題。

  「……謝謝靳先生接受今天的訪問。」電視台記者道了聲謝,便開始和其他工作人員收拾起麥克風和攝影機。

  靳海楊走到一旁,拿起手機,很快的打了家裡的電話,響了幾聲,欣荷才接起來,聽得出呼吸有點急促。

  「你在做什麼?怎麼這麼喘?」

  「我剛剛在洗手間,聽到電話響了,就趕緊跑出來接……」欣荷撫著心口,深吸幾口氣問:「你還在忙嗎?」

  「齊姐說待會兒還要跟藝廊老闆吃頓飯,我很不想去,不過這個藝廊老闆跟齊姐有很多年的交情,所以沒辦法推掉。」靳海楊不喜歡跟人應酬,要不是看在齊姐的面子上,早就走人了。

  「你不去的話會讓齊姐沒面子。」欣荷溫聲勸著。

  「這我知道,等吃晚飯就會回去……齊姐再叫我了,那我掛電話了。」說完,靳海楊便收起手機,走向正朝自己招手的齊姐。

  而此時在家裡的欣荷還握著話筒,聽著嘟嘟聲響,好半響之後才擱回原位,接著舉起左手,看著捏在兩指間的驗孕棒上出現的兩條紅線,她知道這代表自己懷孕了,才會跑去便利商店買驗孕棒來驗驗看。

  他們就要有孩子了?

  她的右手手心覆在依然平坦的小腹上,還沒有從震驚中恢復,之前從沒想過要避孕,那麼會懷孕也是正常的,可是這個孩子來得是時候嗎?

  想到她和靳海楊之間的問題還沒有解決,他們真的能給這個還沒出生的孩子一個正常的家庭嗎?

  想到這裡,欣荷一臉憂愁地在沙發上坐下來,她很擔心靳海楊的反應,不是擔心他不愛他們的孩子,而是擔心他太愛了,就像愛自己一樣,愛到怕失去她,要把她鎖在身邊,一個人獨佔才能安心……她能讓靳海楊這樣對待孩子嗎?這樣就真的是愛孩子了嗎?

  欣荷將雙腳縮到沙發上,用兩手圈抱著膝蓋,不停地問著自己,她該怎麼做才對?又該怎麼告訴他懷疑的事?

  「除非等他自己想通,願意去面對,可是又不曉得要等多久,要不然就是有什麼事讓他定決心去正視自己的心結……」

  就在兩個月前,齊姐說的話有不期然的在欣荷耳邊響起,讓她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苦思著若用孩子來要他去面對,這個辦法到底行不行的通?

  「這條路很長,不會那麼快就到達目的地。要有心理準備,是要長期抗戰,還是要給他一個迎面痛擊,或者乾脆投降都由你來決定……」

  她不想在長期抗戰下去,因為到了最後,怕自己會先崩潰了,而她更不想投降,不想就這麼放棄靳海楊,那麼就只剩下迎面痛擊了……

  欣荷想到該怎麼做了。

  到了晚上十點多,躺在床上還沒睡著的欣荷聽到靳海楊開門的聲響,只能趕緊裝睡,然後聽著他躡手躡腳地走進房裡,低頭在自己頰上親一下,這才拿了換洗的衣物到浴室裡洗澡。

  聽到水聲嘩啦啦的響起,欣荷才張開眼,決定等她找時間到醫院一趟,確認是不是真的懷孕,然後等靳海楊宣傳的事也都忙完,不會影響到他的工作情緒,她再告訴他。

  希望這麼做真的有用,欣荷由衷的忖道。

  二十分鐘後,靳海楊已經擦乾頭發出來,深怕驚醒熟睡中的妻子,於是小心翼翼地爬上床,然後緊偎在欣荷身邊,一手圍在她的腰上,彷彿怕她不見了,全身的肌肉這才開始放鬆,不到兩分鐘就睡著了。

  聽著丈夫平穩的呼吸聲,欣荷五味雜陳地想著,她不想要這種表面虛假的幸福,因為只要一個輕微的晃動就會破碎了,所以為了他們和孩子的將來,只有這條路可以走。

  到了六月,距離展覽只剩下七天,宣傳工作進行的也差不多了,現在就看後續的反應如何,這點靳海楊倒是不擔心,他對自己的作品一向很有自信。

  下午三點,靳海楊下樓去領了一箱宅配的東西上來,原本還以為又是化妝品廠商寄給欣荷的試用品,想不到是一家網絡上很有名的布丁。

  他這才想到欣荷最近似乎特別喜歡吃甜食,除了布丁,最愛吃的就是蛋糕,而且中午吃過飯之後就開始睡覺,這是之前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情形,不禁懷疑她是不是生病了。

  靳海楊才進門,就見欣荷一面揉著眼皮,一面從主臥室裡走出來。

  看到他手上的箱子,她才恍然說道,「我都忘了下午有東西會寄來。」

  「我怎麼不知道你喜歡吃布丁?」靳海楊找來美工刀,打開紙箱,然後將他們一一放進冰箱裡。

  聽到他這麼問,欣荷也覺得有些好笑。「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這陣子突然和想吃,而且這家的風評似乎不錯,所以就訂了兩盒來吃吃看。」大概是肚子裡的女兒想吃吧,她有預感生的會是女兒。

  「為什麼會這樣?還有看你每天好像很累,很想睡覺,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靳海楊擔憂地摸了摸她的額頭。「要不要去看醫生?」

  欣荷仰起小臉,想著不能再瞞著他,他有權利知道自己要當爸爸了。「我去看過了,醫生說只要多休息就好,有人害喜的症狀比我還要嚴重,幸好我只是嗜睡而已。」

  「害喜??……你懷孕了?」靳海楊頓時裂開大嘴,喜出望外得問。「多久了?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醫生說已經兩個多月了,因為你這陣子很忙,想說等忙完再告訴你。」欣荷看著丈夫開心的模樣。「你高興嗎?」

  靳海楊收攏雙臂攬緊她,心中充滿無比的感動。「我當然高興,再過幾個月,我就要當爸爸了,謝謝你,這是最好的禮物了。」

  「那麼……為了孩子的將來,你也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欣荷深吸了口氣,用滿是期待的口吻問道。

  「這還用問嗎?」靳海楊笑她問的是傻話。

  欣荷不由得屏息得問,「包括去面對你的父母和繼母?」

  話才說出口,就見靳海楊臉上揚起即將為人父的驕傲光芒在一瞬間消失了。

  「這跟我們孩子有什麼關係?」他語調轉冷地問。

  「當然有關係!」欣荷嬌嚷一聲。「我……」

  「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死心?」靳海楊咬牙切齒地瞪眼質問。「為什麼還是要把他們拉扯進來?你只要關心我還有我們的孩子就夠了。」

  「你先聽我說,就是因為關心你和我們的孩子,才要你去面對……」欣荷喉頭微哽地低喊,他們之間有沒有未來,就看這一步棋有沒有效了。「再說身為孩子的母親,我更要保護他。」

  「你認為我會傷害孩子?」靳海楊臉色一白。

  「有些傷害是無形的,我百分之百相信你會很愛他,可是就因為愛孩子,更害怕失去他,那麼你會怎麼做?把孩子硬留在身邊,好讓你隨時都能看到,不用擔心下一秒再也見不到面,難道他就不用上學、不用出去交朋友,不用去建立自己的人際關係?也不用去學習如何獨立?只因為他的爸爸不想在失去最愛的親人,他就得犧牲掉人生當中最重要的東西?」

  欣荷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讓靳海楊臉上的血色流失得更快,直到雪白如紙,幾乎快站不住了。

  「我真的希望我們的孩子有個快樂的童年,能夠健健康康的長大。」她衷心的說。

  「我……」靳海楊發現欣荷是對的,他或許真的會那麼做。而她說的沒錯,他那樣不叫愛孩子。

  欣荷見他動搖了,於是再接再厲的說:「這是為了我們的孩子。」

  「不要拿孩子來威脅我!」靳海楊抽緊下顎,雙手更深握得好緊,進到指節都凸起了。「我不想再跟你吵這件事……」說著,便轉身走出廚房。

  「靳海楊!你答應過我不會這麼轉頭走掉,為什麼又要這樣?」欣荷見他說話不算話,不禁淚如雨下地哭嚷,還以為靳海楊會為了孩子,願意坦然迎戰心中的陰影,結果她還是失敗了。「我要離婚。」

  才走到大門前的靳海楊前身一震,彷彿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當他慢慢的轉過身來,只看見欣荷臉上佈滿了痛苦的淚水。

  「我要離婚!」欣荷決定這麼做了,她真的只有這個方法,如果這個男人真的愛她、真的在乎她,那麼也該為這段婚姻付出一點努力,要不然光靠自己一個人,她真的好累好累了。

  「你要離婚?為什麼?」靳海楊一臉震懾,彷彿直到此刻,才被人拿大鎯頭敲醒了,開始意識到它的嚴重性。

  「我也不想這麼做,但是你卻讓我沒有選擇。」

  欣荷抹去頰上的淚水,要自己堅強一點。

  「相信我,我依然很愛你,可是我不能讓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為了讓你安心,我可以辭掉工作,以前的同事打電話約我見面吃飯,我怕你會生氣,所以我都拒絕了,只能每天呆在家裡寫寫部落格,用MSN跟網友聊天,就是為了讓你隨時能見到我,這些我都可以忍受,可是我不會讓孩子受這種委屈,所以……」說到這裡,欣荷咬了咬牙。「我要離婚!」

  「可是我愛你……」靳海楊只能用這個理由來說服她,之前可以,這一次也一定沒有問題。

  聞言,欣荷苦澀的瞅著眼前一臉無措的你男人。「你真的愛我嗎?你只是需要我,需要我在身邊,讓你不會覺得孤單,真的有人是真心愛你而已,可是我卻一直進不了你的心,我拚命的想要打破那道門,你卻把它關的跟緊,我怎麼敲都敲不開,雖然你在我身邊,但我們的心卻隔得好遠好遠,從來沒有緊密的結合在一起……小靳哥哥,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靳海楊聽她這麼叫著自己,頓時心如刀絞。「不是這樣,我是真的愛你……」他喉頭徒的哽住了。

  他真的只是需要她,並不是真的愛她?

  不可能!他不可能連愛和需要都分不清楚……

  靳海楊狂亂的想著,而且如果不是愛,那麼聽到欣荷說要離婚,為什麼他的心都碎了?為什麼快要無法呼吸?

  「是這樣嗎?愛不是上床就夠了,沒有心靈的交流,光是肉體的結合,只是令人更寂寞更孤獨而已。」欣荷淚眼朦朧的喃道,「我真的很想要瞭解你心裡的痛苦,想看到裡頭的傷口,這樣我才知道要怎麼幫你包紮,要怎麼撫慰你,這才是真正的夫妻不是嗎?」

  「我……」靳海楊同樣滿眼掙扎和痛楚。

  「對於這段婚姻,你真的有努力過嗎?你真的還想要嗎?」欣荷已經嗚咽到不行,然後身子搖晃一下,像是快要昏倒了。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靳海楊想到她懷著身孕,整個人都慌了,連忙扶住她。

  欣荷吸了吸氣,推開他的手。「只是有點頭暈而已,我想到床上躺一下,你……好好考慮離婚的事。」

  雖然欣荷婉拒了他的攙扶,不過他還是跟著她回到主臥室,看著她在床上躺下,那一臉傷心和疲憊,讓他的心都揪在一起。

  也許真的是哭累了,又加上懷孕的關係,欣荷很快的睡著了。

  靳海楊站在床邊看著她,想著他真的讓自己所愛的女人這麼痛苦嗎?痛苦到不得不選擇離婚這條路?他真的是個那麼自私的丈夫嗎?自私到讓她再也受不了,寧可在懷著孩子的情況下離開他?

  他痛苦地兩手抱住頭,有種快要發狂的感覺,可是也深深的明白,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他的恐懼和不安毀了彼此的幸福,卻死不肯承認。想到欣荷從頭到尾一直都在忍受自己的霸道和獨佔欲,而他究竟為她做了什麼?只是一味地要求她,即使欣荷在生氣難過,最後還是順了自己的意思,而他呢?卻又這麼不知感激。

  自己真的錯的好離譜,靳海楊想哭又想笑,因為他早就知道自己錯了,可是卻不肯去正視,一廂情願的認為只要欣荷愛他就會容忍下去,他真是個自私的混蛋,她會要求離婚也是應該的……

  靳海楊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對,真的要讓她走嗎?還有他的孩子,他這麼能放棄自己的親生骨肉?可是再這樣下去,只會讓兩人之間的裂痕更深,不斷地折磨彼此而已。

  他是該好好地想一想了。

  到了晚上七點,靳海楊煮了一小鍋的稀飯配上肉鬆,還有煎了荷包蛋,然後把欣荷叫醒,想讓她多少吃點東西。

  欣荷靜靜地吃著伴著肉鬆的稀飯,索然吃不太下去,可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不想讓孩子餓到,所以還是勉強的吃了一碗。

  「你能……給我幾天的時間想一想嗎?等展覽結束之後,我再給你答覆,只有幾天而已,不會太久的。」靳海楊抹了把臉,艱澀的開口。

  「嗯。」聽他說得懇切,欣荷又怎麼能拒絕這個要求。

  「謝謝。」靳海楊扯了下嘴。

  「你……」欣荷又何嘗好受,她也沒想到兩人會走到這一步。「你怎麼不吃?」

  「你再吃一點,其他的我來解決。」靳海楊又幫她盛了半碗稀飯,剩下的他都吃光了。「待會兒在回去躺一下,要是有不舒服要告訴我。」

  欣荷嘴裡的稀飯伴著淚水咽進喉嚨裡,只能用點頭表示。

  他們可以度過這一關嗎?

  還是終究要走上離婚的命運?

  兩人心裡都不約而同的這麼想道。

  接下來幾天,靳海楊都待在工作室,雖然這次展覽的作品都完成了,可是他不想讓自己閒著,只有工作才能讓他忘記心中的痛苦,於是他除了吃飯,可以說是不眠不休的投入創作中。

  靳海楊腦子裡有一個很明顯清楚地影像,一直在催促著他,要他快點把成品做出來,從石膏模、在灌制蠟模到修正蠟模,他幾乎像是瘋了似地賣力工作,讓送三餐來給他的欣荷好擔心,只能打電話讓齊姐請她過來,也將事情的始末告訴她。

  「不用管他,不會有事。」齊姐倒是覺得這樣很好。「等他把作品完成,就會恢復正常了,這是他發洩情緒的方式。」

  「可是……」欣荷還是有些不太放心。

  齊姐示意她出去再談。「難道你要收回離婚的話?」

  「我不是這個意思。」欣荷著急的說。

  「是該給這個臭小子一個當頭棒喝,免得他那裝了石膏的腦袋,怎麼也想不通自己做錯了什麼。」齊姐一臉贊同。「你做得很好!」

  欣荷聽了不禁熱淚盈眶。「真的嗎?可是我卻好怕他從此更封閉自己。」

  「如果連失去你都不能讓他徹底醒悟,那也是他活該,也表示他愛自己比愛你還多,那麼你在繼續跟他耗下去也不會幸福的。」齊姐用旁觀者的身份分析給她聽。「聽我的話,不用擔心。」

  兩個女人同時回頭往裡頭忘了一眼,只希望這次靳海楊不會讓他們失望了,真的願意走出心中的陰影。

  就這樣,直到展覽會的那天清晨五點,靳海楊徹夜未眠的將作品做最後研磨拋光的步驟之後,終於大功告成了。

  靳海楊看著眼前這座長寬高都差不多一尺的圓形物體,透過光線,裡頭彷彿有水在流動一般,那代表這母親的子宮,而充滿羊水的子宮裡有個約莫十五公分大小的嬰兒,正蜷縮著小小的身子,嘴裡含著自己的大拇指,安穩的熟睡著……

  這是他的孩子。

  靳海楊伸手撫摸著正孕育這生命力的冰冷表面,淚水就這麼滑了下來,他真的好愛好愛他,可是自己真的能當個好父親嗎?他會不會真的在無形中也傷害了孩子?就像他傷害了孩子的媽一樣?

  同樣的錯他不能再犯第二遍!靳海楊這麼跟自己說。可是要這麼做呢?真的只能離婚嗎?他緊閉雙眼的思忖。

  到了早上七點多,齊姐打了通電話過來,提醒靳海楊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他這個主角可是要記得現身。

  靳海楊正好請齊姐將這座可以說是他的作品當中做完美、也最有感情的作品,載去會場,因為這是要送給還沒出世的孩子的見面禮。

  待齊姐親自開著一輛小貨車過來,看到眼前的作品,臉上有著被撼動的表情。

  「你要幫它取什麼名字?」她深受感動的問著。

  「爸爸的寶貝……」靳海楊說著便自嘲的笑了笑。「很俗氣嗎?」

  齊姐思索了下。「不會,很直接,讓人一看就懂了,我現在就把它載過去,希望還來得及把它展示起來,你也快點回家洗澡換衣服。」

  「嗯。」當靳海楊目送齊姐開車離去,這才決定回家一趟。

  當他搭電梯上樓,進了家門,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床頭開著一盞小燈,欣荷還在睡覺,他放輕腳步,來到床頭,靜靜地看著腹中正懷著他的孩子的小女人,他的妻子。

  想到自己口口聲聲說愛她,那麼就不該讓她繼續痛苦才對。

  靳海楊深吸口氣,至少這才換他來順從欣荷的願望,還給她自由。

  愛不是霸道的佔有——這教訓他要永遠記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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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21 00:32:31
  第八章

  藝廊——

  十點半舉行開幕儀式之後,十一點開始進來欣賞展覽的人潮比想像得還多,不同於以往都是些藝術文化界的朋友,或是一些貴婦名媛、企業老闆,反倒是一般民眾居多,而且都是全家大小一起來的。

  「怎麼今天來的都是以前不曾出現過的客層?」靳海揚看著跟著父母進來參觀的孩子們,疑惑地問。

  齊姐跟著他站在遠處,一起看著參觀民眾對這次展覽作品的反應。「因為這次的主題強調的是親子同樂,為的是培養下一代的藝術眼光,只要帶著孩子來就可以免費入場。」這個念頭一直都在腦子裡,直到前幾天才下定決心,她決定豁出去了,想嘗試一次看看。

  「什麼時候改的?」靳海揚意外地問。

  「五天前。」齊姐歎了口氣。「為了讓更多人知道這項活動,我可是賣了不少交情,才請一些報界和媒體的朋友來幫忙宣傳,不過看著場面也是值得的,這麼好的作品只給那些不懂得欣賞的人看太可惜了,你看那些孩子都很喜歡你這次的主題,能引起共鳴才是好作品。」

  才聊到這裡,就看到好多大小孩子指著那些琉璃作品,一臉興奮地叫著。

  「哇!好多貓……」

  「你看它瞪眼睛的樣子好可愛,做得好像……」

  「好像真的貓……」

  「喵喵……」一個兩、三歲大的小男孩張開雙臂,要身邊的父親抱抱。

  「好,爸爸抱你。」當父親的便彎腰將兒子舉高到頭頂,好讓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這樣有沒有看到?」

  「喵喵……」小男孩興奮的在父親肩膀上蹦跳著。

  這一幕讓靳海揚怔住了。

  靳海揚想起小時候,有一次父親帶他去動物園玩,也是這樣讓自己坐在他的肩膀上,那也是他們父子唯一一塊出遊的記憶。

  為什麼他還記得這些?應該早就遺忘才對?靳海揚這才發現再怨再恨父親,但是心裡還是忍不住想念著,那是生命中無法割捨的一部分。

  齊姐見他眼圈泛濕,似乎猜到靳海揚在看些什麼,又在想些什麼,故意打趣地問道:「是不是看到這麼多人來欣賞你的作品很感動?」

  「我到前面去看一下。」靳海揚白她一眼,這才眨去眼中的濕意,兩手插在刷白的牛仔褲口袋內,跟著參觀的民眾往前走。

  當靳海揚來到最後一件作品之前,也是他早上才完成的,前面已經圍了好幾個手上牽著孩子的婦人,有的還是身懷六甲的孕婦,正用滿臉讚歎的表情看著取名為「爸爸的寶貝」的琉璃作品。

  「媽媽,這是什麼?」一個還在念小學的女生問著母親。

  當母親的一眼就看懂這件作品要表現的是什麼。「這是媽媽的肚子,你和弟弟都曾經在媽媽的肚子裡睡覺,然後一天一天慢慢地長大,有一天媽媽把你們生出來,雖然很痛,不過看到你們健健康康的,再多的辛苦都沒關係。」

  「這個創作者一定是個好爸爸……」旁邊的孕婦有感而發地說。

  聽著她們的對話,靳海揚喉頭像梗著什麼,不斷地想著,他真的能成為一個好爸爸嗎?真的能讓孩子以擁有他這個父親而感到驕傲嗎?

  他真的好想成為孩子的榜樣,得到孩子發自內心的愛。

  靳海揚含著淚水,在這一瞬間,心中有更多的愛湧了出來,這次不再去壓抑它,也不在害怕,為了還未出世的孩子,也是為了心愛的妻子,他不能再逃避下去,這次是最後的機會了。

  由於今天前來參觀的民眾相當踴躍,在電視台的報導之下,有更多的父母打電話到藝廊來,拜託他們多展覽幾天,因為也想帶著孩子來享受這次的藝術饗宴,最後齊姐決定再延長三天,然後便會開始進行拍賣。

  這次的展覽相當的成功,也將靳海揚的名氣更推上一層樓,除了「爸爸的寶貝」是非賣品之外,其它的作品也會在展覽結束之後銷售一空。

  不過當四天的展覽正式劃下句點,靳海揚知道他和欣荷才剛要開始。

  「我有話要跟你說。」這天,靳海揚等她睡午覺醒來,便打算告訴欣荷自己的決定。「你先坐下來……這幾天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欣荷勉強地笑了笑。「還好,要是有什麼問題,我會告訴你。」

  「那就好。」靳海揚在她對面沙發上坐下,擱在大腿上的手掌還是不由自主地握緊。「我已經考慮過了……」

  聞言,欣荷屏住氣息等待著他的答案。

  靳海揚閉了下眼,艱困地說:「我答應離婚。」

  聽他這麼說,欣荷的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滾落,她沒想到靳海揚真的寧可不要她和孩子,也不願去面對自己的心結。

  「不要哭,我話還沒有說完……」靳海揚連忙來到她身邊,然後蹲下身軀,抽了張面紙幫欣荷擦去眼淚。「我答應離婚是因為要證明自己真的有改變的決心,才想要跟你重新開始,你罵得沒有錯,我們剛重逢,就要你來根我一起同居,又逼著你結婚,沒有給你時間考慮,也沒有好好的追求你,讓你覺得沒有被愛和被尊重的感覺,一切都進行的太快了,是我霸道地只想用最快的速度來滿足自己的私心,並沒有顧慮到你的想法。」

  欣荷驚訝地聽著,心底又升起了一絲希望。

  「所以我想跟你從頭開始,首先第一步就是還你自由,讓你恢復單身,我們再重新開始談戀愛……我只拜託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好好的補償你,要是你覺得我依然故我,還是跟以前一樣霸道惡劣,到時我會讓你去追求真正的幸福。」靳海揚握住她的小手,誠懇地說:「這樣好不好?」

  「……你真的肯這麼做。」欣荷可以感覺到他的手掌因為緊張而在發抖,就怕她不願意和他重新開始,淚水頓時在眼眶中打轉。

  靳海揚半垂著眼,澀澀一笑。

  「我真的是個很自私的男人,只看到自己的傷口,只想抓住手邊的東西,嘴巴裡說愛你,卻又沒有替你著想,沒有想過你也需要朋友,想要有份工作來展現自己的能力,也想要有屬於自己的個人空間,我卻硬要你捨棄它們,自己又不肯打開心扉,你不想再跟我重新開始也是應該的,但是這次我可以保證一定會不一樣的,我會努力去克服、去面對,也會改掉霸道獨佔的個性,不會再讓你失望。」

  「好。」欣荷哽咽地說。「我們重新開始。」

  靳海揚終於深吸了口氣,讓空氣進入肺腔中,只要欣荷還願意給他機會補償,那麼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那麼我們這幾天就去辦手續,然後我會慢慢證明給你看,再由你來決定我們能不能繼續走下去。」

  「嗯。」欣荷吸了吸氣說。

  「還有……你可以繼續住在這裡,我會把常穿的衣服和日常用品先搬到工作室去,再買張新床,以後就睡在那裡,這樣一來我也可以就近照顧你,因為你現在懷孕了,要是有什麼狀況,我可以馬上送你去醫院。」靳海揚接著又跟她保證。「你放心,沒有你的允許,我不會隨便進到這個家,讓你能夠有自己的隱私。」

  欣荷想了想,便同意了,他們都各退一步,才能有個全新的開始。

  「謝謝。」靳海揚衷心地說。

  「不客氣。」欣荷也要謝謝 他願意為彼此的未來努力。

  雖然欣荷不確定要多久,也不確定這次會不會成功,但是至少靳海揚有這份心意,那麼她真的願意再試一次。

  一個星期後——

  彤彤:你們真的離婚了?

  荷葉:嗯,昨天就去辦好手續了。

  彤彤:那你們以後怎麼辦?

  荷葉:我答應要和他重新開始,希望這次真的會很順利。

  彤彤:男人為什麼總以為只要疼我們寵我們,讓我們生活無憂就是愛了?

  荷葉:是啊,所以我們只好來教他們什麼才叫愛。

  彤彤:你說的沒錯。

  荷葉:有人來按門鈴了,下次再聊,88.

  彤彤:好,88

  欣荷走到大門,看了下對講機的屏幕,確認對方的身份後,這才開了一樓的門,然後聽著電梯轉動的聲音,直到它在十五樓停住為止。

  「那個……飯再等一下就煮好了,你先進來坐吧!」欣荷打開大門,看著站在外頭的靳海揚,雖然他們在名分上算是離婚了,不過她若是有開伙,就會打電話要他來吃飯,不然老是隨便吃對身體也不好。

  「如果你還不餓的話,要不要去散步?」靳海揚扒了下有些扎人的平頭,表情有些彆扭和難為情。

  「這是約會嗎?」欣荷眸子發亮地問。

  「算是吧。」靳海揚輕咳一下。「何況現在才五點就吃飯太早了,而且這個時間太陽也下山,不會那麼熱,也不用擔心會中暑,而且……聽說散步對懷孕的女人也有好處。」

  聽著他拚命想理由要說服自己,欣荷抿唇輕笑。「好,你等我一下……」說著,她便轉身將這正在熬湯的爐火關掉,然後才又出來。「可以走了。」

  「嗯。」靳海揚先去摁了電梯,看著她關上大門。「還有……醫生要你哪一天再去做產檢?」

  「這個禮拜五。」欣荷看著他把雙手背在腰後,像是不敢未經過同意就碰她,心有點疼。「你可以陪我去嗎?」

  靳海揚先讓她進入電梯內,俊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好,你再跟我說幾點出門,我會把車開出來接你。」他有些急切,像是怕她收回這句話。

  「嗯。」欣荷微笑答應。

  待他們走出住家大樓,雖然太陽沒那麼大了,不過還是有點悶熱,幸好不時吹來一陣風,才消除了些暑氣。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然後又同時笑了出來。

  「你先說吧!」靳海揚咧嘴笑說。

  欣荷靦腆地覷他一眼。「我們這樣子會不會很奇怪?好像刻意要表現的很陌生一樣,反而覺得怪怪的。」

  「那你覺得該怎麼做比較好?」靳海揚徵詢她的意見。

  「至少……」欣荷主動伸出小手,握住他的。「可以牽手吧。」

  「好,那我們就牽手。」靳海揚用力地緊握一下她的手,彷彿她這個舉動對他而言相當的珍貴。

  「我很喜歡這裡的環境,不只是因為旁邊有山,風景很美,而是這裡很安靜,空氣又好,還有視野也很寬廣,不像其他小區那麼擁擠。」欣荷和他漫步在小區裡頭,可以看到一些騎單車下課的學生,要不然就是出來運動的老人,這裡的生活看起來很愜意。

  「當初我就是喜歡這樣的感覺,才會買下這裡的房子……因為我討厭狹小的居住環境,會讓我喘不過氣來,還有產生恐慌。」靳海揚頭一次這麼真切的表達出自己的懼意。

  「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欣荷仰起小臉關注地看著他。

  「因為阿姨……就是我爸再娶的那個女人,時常把我關在家裡的儲藏室裡,那裡大概只有一坪左右,又很黑,只要她看我不順眼時,就會把我推進裡頭,然後從外頭關起來,不管我怎麼哭怎麼叫就是不開。」靳海揚吸了一大口新鮮的空氣,讓自己能夠保持鎮靜。「後來我死也很不肯進去,她就威脅說要叫我爸把我趕出去,讓我很害怕,所以只好乖乖的被她關進那間儲藏室裡……」

  「她為什麼要那麼做?」欣荷聽了很心疼不捨,但很希望他 能把這些事說出來,所以隱忍著想哭的情緒問下去。

  靳海揚看著前方,一步步地往前走。「小時候並不懂,現在我大概能夠瞭解,她是怕我搶走了我爸的疼愛,怕我爸疼我比疼她所生的兒子還要多,為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才用各種方法來虐待我,一心一意想把我趕出去,要不然也要逼得我不得不逃家,可是就算瞭解她的心態……我仍然無法原諒她這種行為。」

  「你很怕她?」她問。

  「當時真的很怕,怕她又有一些惡毒的話來傷害我,明明告訴自己不要相信她那些鬼話,但是聽久了還是受到影響,每天放學回家都會莫名地恐懼著,不知道她又要怎麼對付我,可是我不敢跟我爸說,怕他又要把我送去孤兒院……」靳海揚不禁失笑。「就算那個家再可怕,總比只有一個人好。」

  「那麼現在呢?還會怕她嗎?」欣荷滿眼滿心都是對他的憐惜。

  「你……這個禮拜六可以陪我回去嗎?」靳海揚停下腳步,低下頭問。「只有回去面對她,我才會知道。」

  「當然可以。」欣荷用力點頭。「這次你不是一個人,還有我在你身邊。」

  靳海揚咧高了嘴角,半開玩笑地說:「如果我怕得兩腿發軟,你要在後面幫我撐著,不要讓我當場出糗了。」

  「不用擔心,我會幫你罵她。」她噗哧地笑了。

  「就這麼說定了。」靳海揚笑著牽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出來散步啊?」迎面走來住在同一棟樓的鄰居,見到他們恩愛的模樣,可是羨慕得不得了。

  「是啊,這個時間比較不會曬到太陽。」欣荷禮貌地回道。

  「我白天忙著上班,回家還得煮飯,真是命苦,還是你命好,嫁了個好男人,我要快點回去,不跟你們聊了。」鄰居提著兩手的購物袋匆匆地回家了。

  靳海揚收回目光,與她相視一笑,因為這裡的住戶都沒人知道離婚的事,他們覺得沒必要可以去強調兩人目前的婚姻關係,因為那反而奇怪。

  「走了一段路,肚子真的有點餓了」靳海揚笑說。

  「那我們再慢慢走回去吧!」欣荷轉身換了只手,再牽住他的。「我們可以每天像這樣散步嗎?」她很喜歡這樣一邊散步一邊說話,聊聊彼此的過去和以後的事,這樣的交心比床底之間的關係還要親密。

  「嗯。」靳海揚願意答應她任何的要求。

  不管他們的未來有多遠,他這次都要用心地陪欣荷走下去。

  到了這個禮拜六這一天——

  靳海揚坐在工作桌旁,不斷地做深呼吸,他必須培養許多勇氣,才有辦法再踏進那扇家門,想到這麼多年沒有回去,或許他們早就搬走,已經不住在原來的地方了。

  「海揚?」欣荷換好衣服來到了工作室。

  「你已經準備好了。」靳海揚從凳子上跳起來,佯裝輕鬆地面對她。「那就出發吧,車上有冷氣,要不要帶件薄外套?」

  「我有帶……那你準備好了嗎?」欣荷看著他眉眼之間的緊繃。

  「我準備好了,走吧。」靳海揚看著她眼底的憂慮和關切,真的不希望再讓她擔心了。

  於是,兩人坐上了車,往今天的目的地行駛而去。

  「晚上就不要下廚,我們在外賣吃完再回去。」靳海揚試著跟她閒話家常,來舒緩自己的情緒。「有特別想吃什麼嗎?總不能又只吃蛋糕和巧克力,這樣孩子會不會沒有營養?」

  「不用擔心,我已經想好吃什麼了。」欣荷笑吟吟地說。

  靳海揚挑了下眉問:「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豬腳飯、鹵豬腳、豬腳麵線。」欣荷才公佈答案,就見正在開車的男人瞪大了眼,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喜歡吃豬腳?」靳海揚詫異地問。

  欣荷撫了下還沒有隆起的小腹。「原本不喜歡,可是現在突然很想吃,而且豬腳有很多天然的膠原蛋白,能讓寶寶的皮膚白白嫩嫩的,這對女生來說很重要的,所以我要多吃一點。」

  「昨天我們去做產檢,醫生不是說還不能確定孩子的性別,你怎麼知道是個女兒?」靳海揚莞爾地笑問。

  「這是當媽媽的直覺,因為女生喜歡吃甜食,而且又愛漂亮,所以當然是女兒了。」說到這兒,欣荷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難道你比較想要兒子?」

  靳海揚馬上搖頭,讓她可以安心。「不是,只要孩子健康就好,不過有點擔心不曉得要怎麼跟女兒相處而已。」

  「我們可以慢慢學,如果有任何問題,只要你肯跟我一起溝通,我相信不會有問題的。」欣荷只怕他聽不進別人的意見,如果能夠接受,並且願意一起討論,那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對不起。」知道自己過去的專斷和霸道讓欣荷很痛苦,靳海揚直視著前方的道路,可是卻伸出右手,握住她的小手。

  欣荷反手握住他,輕輕一哂。「我接受你的道歉。」

  「這次我不會讓自己重蹈覆轍的。」靳海揚也同時提醒自己,即使心裡有很多的不安,擔心無法改變自己,可是他依然會展現最大的努力和誠意。

  開了大約四十分鐘的路程,車輛駛進一處熱鬧的市場內,車速自然也放慢了,幸好已經過了中午時間,人潮也漸漸減少了。

  冷不防地,靳海揚的視線直盯著前方,連眼皮都沒眨,一時之間也忘了踩下油門,所以車輛幾乎在路邊停下來了。

  「已經到了嗎?」欣荷才這麼問,目光也隨著他的視線往前看,就見一個六十歲左右的男人正拉著推車,在市場旁撿拾攤販丟掉的紙箱,把紙箱折好,迭在推車上,又繼續往前走,男人頭髮已經花白,外表看起來還滿蒼老的。

  靳海揚盯著男人經過自己的車旁,他不會看錯的,即使已經有近二十年沒見了,還是一眼就可以認出來。

  欣荷見他把頭往後,一瞬也不瞬地望著,直到對方走遠,於是又問:「你認識那個人?」

  靳海揚把頭轉回來看著前方,低喃地說。「那是……我爸。」

  欣荷驚訝地再看那男人一眼。「那要不要現在下去叫他?」看靳海揚的父親身上的穿著,生活似乎過得不太好。

  「我先把車停好。」 他也需要一點時間整理情緒。

  於是,當靳海揚將車往前開一小段路,這才找到適當的空位停妥,然後和欣荷一起下車往回走。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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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21 00:32:59
    第九章

    他們四處找了一會兒,總算看到將紙箱迭上推車的男人,於是默默的跟在後頭,等到對方推著資源回收彎進一條巷子裡,靳海揚認出這裡就是以前住的地方,兩旁的舊公寓一點都沒有變,也將他的記憶帶到十二年前,像是又看到當年的自己,每天放學,背著書包的他總是會在這裡逗留,就是想要拖延進到家門的時間,因為害怕看到繼母可怕的嘴臉。

    看著父親將回收來的紙箱放在樓梯間,迭得很整齊之後,才拖著蹣跚的腳步爬樓梯上到二樓。

    欣荷看到鐵門沒有關,抬頭看著身旁的高大男人問道:「要上去嗎?」

    「我們上去吧!」看到父親的狀況之後,他已經無法轉身離開,當作沒看到了。

    「嗯。」欣荷看著依舊被靳海揚緊緊握住的小手,也緊握他一下,希望再輸給他更多的勇氣。

    不過他們還沒上到二樓,就聽到女人尖酸的叫罵聲,靳海揚幾乎一下子就認出這聲音的主人是他的繼母。

    「……你真是沒用、沒有出息……就只會收破爛,能賺幾塊錢……你還不如去死算了……我和志平還有保險金可以拿……」那女人罵得毫不留情,刻薄到了極點,完全不在乎丈夫的感受。

    接著靳父只是很小聲很軟弱地說道:「不要這麼大聲……我會想辦法多賺一點錢回來……」

    靳太太吼得更大聲了。「你做了那麼多的東西,有哪一樣賣得出去?等你死了再賣給鬼好了……」

    再也聽不下去,靳海揚俊臉一凜,摁了牆上的門鈴。

    聽到屋裡傳來拖鞋啪啪的聲響,靳太太打開大門,一看站在外面的這對男女很陌生,於是不耐煩地問:「你們要找誰?」

    這麼多年之後再度見到繼母,靳海揚發現她比自己印象中還要矮小,而且老了很多,可是她那張嘴還是一樣沒有變,吐出來的話永遠是最難聽、最惡毒的,從來不會有一句好話。

    「你、你們到底要找誰?」被靳海揚這麼惡狠狠地瞪視著,靳太太不由得瑟縮了下,她這個人就是天生欺善怕惡。

    靳海揚冷冷地說:「我要跟我爸說話。」

    「你這個人也真是莫名其妙,怎麼會隨便跑到別人家裡說要找你……」陡地,靳太太的臉色變了又變,嘴巴張得好大,直到這一刻才意識到他的意思。「你、你是阿揚?」眼前這男人就是當年那個被她想盡辦法也要趕出去的孩子。

    「阿姨,好久不見了。」現在的他不再怕這個女人了。靳海揚直視著眼前的繼母,雖然被虐待的陰影還在,可是他長大了,不再那麼好欺負,這次畏怯的人絕不會是自己。

    靳太太縮了縮脖子,有些心虛地陪著笑臉。「你都長這麼大了……」面對眼前高大冷傲的繼子,氣勢可比她還要強,讓她怎麼也凶不起來。「聽說你現在很有成就,還是個很有名的藝術家,我真是替你爸爸高興……」

    在屋裡找東西吃的靳父聽到妻子刻意討好的話語,馬上衝到門口,怔怔地看著多年不見的親生兒子,眼眶紅了紅,不過馬上恢復理性。

    「你還回來做什麼?快走!」靳父趕人似的猛揮著右手。

    「爸……」靳海揚心頭緊縮了下,沒想到父親還是不要他。

    「你不要再回來這裡了……快回去……」這麼多年之後再聽到兒子叫著自己,靳父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了。

    「你兒子是孝順才要回來看你,你幹麼一直趕他走?」靳太太想到家裡的經濟狀況,只要讓他們父子倆和好,說不定可以從繼子身上撈一筆,於是趕緊巴結道:「阿揚,你快點進來坐,以前是我這個當繼母的沒有好好照顧你,你就看在我們都是一家人的情分上,不要見怪,過去的事就算了……」

    「你給我閉嘴!」靳父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對妻子擺起臉色。

    「你……竟然敢凶我?」這還是結婚這麼多年來,懦弱沒用的丈夫頭一回對她說話這麼不客氣。

    不理會妻子驚怒的模樣,靳父一徑地要趕親生兒子離開。「走!快走!不要再回到這個家了……」

    「我不走!」此時的靳海揚已經察覺到其中好像有什麼問題,因為父親居然敢對繼母吼,至少這是他印象中從沒看過的,決定問個清楚。

    「你……我叫你走,聽到沒有?」靳父強忍心痛地驅趕親生兒子。

    欣荷看著他的父子倆僵持不下的狀況,馬上靈機一動。「爸,剛剛我好像走太遠的路,有點累了,懷孕的人不能站太久,可不可以讓我進去坐一下?」

    「肚子不舒服嗎?」靳海揚擔憂地問。

    「還好。」欣荷用微笑安撫。

    聽到欣荷說她懷孕,還有親生兒子關心的口吻和態度,也猜得出這是他的媳婦,而肚子裡正懷著他的寶貝孫子,靳父馬上忘了剛剛才在趕人,連忙讓到一旁。「快點扶她進去坐下來休息……」

    「謝謝爸。」欣荷嘴甜地說。

    靳海揚於是將她攙進堆了很多雜物的凌亂客廳內,總算找到張椅子可以坐下,他憂心地問:「真的只要休息一下就好?」

    「嗯。」欣荷又不便跟他說是裝的。

    「明知道她有身孕,你還帶她來這裡做什麼?」靳父為了還沒出世的愛孫,忍不住念了兩句。

    靳太太連忙陪著笑臉。「你兒子當然是特地帶媳婦來看你,想不到我們就快要當爺爺奶奶了,應該高興才對,以後你也不用再出去撿破爛,我們只要靠這個兒子吃穿就夠了。」早知道會變成這樣,當年就該對這個繼子好一點。

    「你……」靳父怒視著竟然還有臉說這種話的妻子,快要忍無可忍了。「你想都不要想。」

    「你這是什麼意思?」靳太太尖銳地問。

    靳父不理會她,又轉頭看向親生兒子,臉上有著愧疚和無力感。「讓她休息一下,然後你就趕快帶她回去。」

    「你把剛才那句話說清楚?」靳太太凶巴巴的推了丈夫一下。「什麼叫我不要想?我有說錯嗎?」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對阿揚做過什麼事,我只是……看在夫妻的分上,還有志平那時還小,所以裝作不知道而已,你現在居然還想要他的錢,你這個女人想都不要想!」靳父把這麼多年來積壓在心裡的話都吼了出來。

    靳太太這下慌了。「你……都知道?」

    在一旁聽到父親脫口而出的話,靳海揚也愣住了。「爸知道她怎麼對我?」

    「左右鄰居都會偷偷告訴我的……我原本還不相信她會那樣對待你,有一次我從南部提早回到家,就先躲在隔壁棟的鄰居家裡等你放學……然後就聽到她用很毒又很難聽的話來罵你,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她說了什麼……最後還把你關起來,我聽到你一直哭一直求她……才知道都是真的……」靳父老淚縱橫地哭道。

    「那是……在管教他,孩子做錯了事,當然要受一點處罰了……我哪裡做錯了?」靳太太試圖解釋自己的行為。

    靳父氣得全身都在發抖。「你以為我不吭氣,就表示我真的相信你說阿揚會偷錢、會欺負弟弟的鬼話……要不是看在志平還那麼小,很需要你這個媽在身邊……我早就……早就……」

    「你早就什麼?」靳太太嗓音拔尖地嚷道。「早就跟我離婚是不是?你要知道這個家如果沒有我,會變成什麼樣子?現在你的兒子有成就了,就想把我一腳踢開……好!我走!這個家我也不想要了……」

    話才吼完,靳太太就氣呼呼地衝出了家門,想說到附近晃一圈再回來,因為她知道丈夫最後還是會低聲下氣地求自己回去,早就抓准了他軟弱無能的個性,這個家沒有她不行。

    靳海揚下顎繃緊地問:「那麼爸當時為什麼不幫我?為什麼不救我?」

    「是爸爸沒用……自從你媽走了之後,我根本不曉得該怎麼撐起一個家,也不曉得該怎麼一邊賺錢一邊照顧你,才會暫時把你送去孤兒院,等到我認識了志平的媽,她一直很關心我,還會煮飯給我吃,又很喜歡小孩,我就在想她應該會好好疼愛你的,所以才會跟她在一起……」靳父悔不當初地說道。「只是我沒有想到人的心都是偏的,等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變了個樣子……當我知道她那樣對你,又不敢開口說要跟她離婚,因為這樣志平就沒有媽媽了,以後誰來照顧他?兩個都是我的兒子……我只能先顧小的……阿揚,是爸爸對不起你……明知道你在受苦,卻又救不了你……我這個爸爸真的太窩囊太沒用了,什麼事都做不好……」

    這些年來靳父沒有一天不因這自責和罪惡感而受盡折磨,但是也只能把淚水往肚子裡吞,用這種方式來懲罰自己。

    「那你為什麼又要把我交給齊姐?」靳海揚問出自己最在意的事。「就算阿姨那樣對我,我也想留在這個家,跟爸在一起。」

    靳父用袖口擦乾淚水,點了點頭。「這個我當然知道,可是我這個當爸爸的又沒辦法好好栽培你,就算看得出你很有天分,可是家裡也沒什麼錢,我做出來的那些東西沒有一樣賣得出去,連要幫你繳學費都有困難,買個材料也得東湊西湊,以後你還會有什麼出息……現在有人願意幫你了,就算再捨不得也要讓你走……」

    這一刻,靳海揚終於慢慢懂了,也慢慢瞭解父親當年的苦心。「所以你才會拚命地趕我走,還叫齊姐不要再讓我回到這個家了?」

    「如果沒有這麼說,你是不會乖乖的跟人家走的。」靳父吸了吸氣,他這個當父親的有多心痛,沒有人能體會得了。「爸爸什麼都不能幫你,就只有把你趕出這個家,你才能有未來,才會有前途,不然那個女人不曉得又會怎麼虐待你了……」這也是身為父親的唯一能幫孩子做的事。「現在看到你這麼有名氣,爸爸知道自己當年沒有做錯。」

    靳海揚喉頭一哽。「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

    「說不說都沒有關係,看到你這麼有成就,我就很高興了。」靳父一臉欣慰。「爸爸說這些不是想要你的錢,你也不要理那個女人說的話,只要你過得好,還有……偶爾讓我看看孫子,我就很高興了。」

    原來事情的真相是這樣,靳海揚心中百感交集,知道真相後,他能繼續怨恨父親嗎?那麼這些年來內心所受的痛苦,又該怪誰?

    見靳海揚沒有回答,欣荷於是代替他答應下來。「我們會的,不過可能會是孫女,希望爸爸不會失望。」

    「女兒好,只要健康就好,都好。」靳父點頭如搗蒜地說。

    「海揚?」欣荷看著悶不吭聲的男人。

    「我們回去吧。」靳海揚面無表情地將她從椅子上攙扶起來。

    「可是……」欣荷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又在生什麼悶氣,只好等回去再問了,於是趕緊跟靳父說:「爸,我們改天再來看你。」

    靳父有些依依不捨的目送他們出去,就算兒子不原諒自己也沒關係,只要他過得好,便是當父親的最大心願了。



    在回去的路上,靳海揚都沒有說話。

    欣荷瞥了他沒有表情的側臉一眼,還以為他們父子把問題說開了,心中的疙瘩就可以消失,看來是她想得太輕鬆容易了。

    等回到家,靳海揚送欣荷上樓,進了家門才又開口。「你真的沒問題?要是不舒服不要硬撐,我馬上帶你去醫院。」

    「真的沒事,要是我剛剛不這麼說,爸怎麼會讓我們進屋裡去。」欣荷說著便先進廚房倒杯溫開水。「你會口渴嗎?」

    「不會。」靳海揚幫她把屋裡的空調打開。

    「你在生氣對不對?」欣荷從廚房出來,問得很小心翼翼,擔心靳海揚還不想談這件事,也怕他又轉身出去。

    「你先坐下來休息……」靳海揚深吸了口氣,嘗試著對她敞開心胸,說出心裡的話。「我只是氣他自以為對我好,卻讓我恨了這麼多年,也氣自己為什麼不早幾年去找他,跟他把事情都談開,這個心結也可以早一天打開。」

    欣荷很高興靳海揚願意像這樣坐下來和她談,這已經是個很大的改變了。

    「我瞭解你的意思,可是現在我們也要當父母了,是不是也能體會你爸當年的心情和想法?換作是我,只要是為我的孩子好,要我做什麼都願意。」

    「那麼我這些年來心裡所受的折磨呢?我又該向誰討回來?」靳海揚還是很不滿。「我真的沒辦法馬上就原諒他。」

    「我可以理解。」欣荷也不勉強,只要心裡知道自己的父親並不是真的想拋棄他,這是最重要的關鍵,其它的可以一步一步來。「我有點累了,想進去躺一下……」說著,她便起身回到房間,上了洗手間之後才出來。

    靳海揚想到什麼,也跟進來了。「本來說好要吃完晚飯再回來的,結果卻忘了,我等一下出去買,你睡醒之後就可以吃了。」

    「好。」欣荷才躺下來,蓋上涼被,見靳海揚轉身要出去,便叫住他。「你……能不能抱著我一會兒,等我睡著之後再走?」

    「當然可以。」靳海揚心口抽緊了,若不是他犯下那些錯誤,欣荷也不用在懷孕期間還得忍受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躺在床上,沒有人陪伴的無助感。

    當靳海揚也在床上躺下,溫柔地將她纖弱的身子摟在懷中,大掌輕撫著欣荷的背,希望舒緩她的疲憊。
   
    欣荷偎在靳海揚溫暖寬闊的胸膛上,閉上眼,滿足地輕歎一聲,不過還是告訴自己這樣就夠了,不可以開口要他晚上留下來過夜,這是為了他們的將來,不能因為一個人很寂寞,而在這時候又走回頭路了。

    過了大概十五分鐘,感覺懷中的小女人已經完全放鬆,也睡著了,靳海揚才偷偷地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輕吻。

    「我愛你……」靳海揚好輕好輕地對她說。

    現在的他可以確定自己真的真的很愛她,原來真正的愛會讓他不再懷疑迷惘、彷徨無助,讓他可以肯定彼此心意相通,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明瞭對方的想法,這不光是只有需要而已。要是沒有欣荷,他的人生會有多大的缺憾,也由衷地感謝老天爺又讓他們重逢,現在的他已經懂得去感恩了。

    這次,他一定會好好珍惜這段得來不易的感情。靳海揚在心中發誓。

    又過了十分鐘,等欣荷已經睡得很熟了,靳海揚才很安靜地步出大門,出去買她想吃的豬腳飯,只要他能為她做的,不管是什麼,都會努力做到,讓她每天都可以保持愉快的心情。

   

    秋高氣爽的十月天——

    「你們又出來散步啦?」

    這裡的住戶很習慣每天傍晚都會看到靳海揚和欣荷手牽著手,在小區裡頭散步的畫面,總會忍不住過來搭訕個幾句,看著兩人這麼恩愛,自然也不會想到他們已經離婚了。

    「幾個月了?」這幾乎是每個人都會問的話。

    欣荷撫著已經很明顯突出的肚子,溫婉地笑了笑。「已經五個多月了。」正好進入懷孕期間最舒適、最安全的階段。

    「男的還是女的?」這幾乎也是他們每天都要回答一次的問題。

    這次換靳海揚開口了。「是女兒。」

    「第一胎生女兒比較好,也比較貼心,反正你們還年輕,還可以再生。」每個人幾乎也都是這麼在安慰他們,好像怕當爸爸的會失望似的。

    事後,靳海揚不禁一臉困惑。「我看起來像是那種只想要兒子不喜歡女兒的爸爸嗎?」連續聽到這樣的話,讓他開始懷疑在別人的眼裡,自己是不是真的是那種重男輕女的男人。

    「人家才不是這個意思。」欣荷噗哧地笑說。

    靳海揚低哼一聲。「下次再有人跟我說這種話,我一定會大聲地說,我就是喜歡女兒,怎麼樣?」

    「你不要這麼在意,我知道你不是就好了。」欣荷覺得好笑地安撫他。

    「現在最重要的是胎教,要是讓我女兒聽到了,還以為我這個爸爸不喜歡她怎麼辦?」靳海揚馬上擔憂地停下腳步,伸手輕輕撫摸著欣荷的肚皮。「寶貝,爸爸很愛你喔,你不要聽那些三姑六婆亂說話。」

    欣荷笑不可抑地說:「女兒在動了,這表示她已經聽到了。」

    「真的嗎?寶貝,爸爸真的很愛很愛你喔!」靳海揚又對著欣荷肚子喃喃自語,只希望女兒能感受到自己的愛。

    「你昨天拿錢去給爸,有聊些什麼嗎?」因為昨天欣荷到以前上班的化妝品公司和同事聊天,所以就沒跟去了,其實她也是故意的,就是想讓他們父子獨處,慢慢地去化解心中的芥蒂。

    自從那一天,靳海揚和他的父親把話說開之後,到底不忍心看父親每天被繼母指著鼻子又是譏笑又是諷刺,雖然無法完全原諒,不過還是決定每個月固定給一筆錢,當作同父異母弟弟的學費,還有家裡的吃用支出,雖然不至於過著闊綽的生活,但父親也可以不用這麼辛苦的再去做資源回收,賺取微薄的收入來養家。

    靳海揚牽起她的小手往前走了幾步。「沒聊什麼,他只問我孩子健不健康,不要讓你太累了,要多吃一點而已,當他知道我們現在是離婚狀態,還很生氣,就把我趕回來了,他也不想想究竟是誰害的。」

    「那有見到你繼母嗎?」欣荷笑了笑又問。

    「她現在見到我就像老鼠見到貓,可是客客氣氣的,我也順便警告她,要是讓我聽到她再用那種惡毒的話來詛咒我爸,隨時可以不付這筆錢,只要養我爸就夠了,他們母子的死活都與我無關。」要不是想為父親討回一個公道,靳海揚可不想把自己辛苦賺的錢花在那種女人身上。

    「她聽了之後連吭都不敢吭一聲……我以前怎麼會怕她呢?她根本只是只紙老虎,只要有人比她凶,她就嚇個半死。」其實靳海揚可以把錢直接匯到父親的戶頭,不需要親自送錢去,但是又想給繼母一個警惕,讓她知道自己隨時都在盯著,才不敢陽奉陰違。

    欣荷挽住他的手臂。「那時你也只不過是個孩子,會害怕也是正常的,不過她那樣對你還是太過分了,就算是別人生的孩子也不能這樣。」

    「好了,不要談她了。」靳海揚希望能聊一些愉快的事,因為他暫時還無法放下對繼母的恨意,不過只要她能對父親好一點,他自然也會稍加忍耐。「我們明天去買一些女兒出生以後要用的東西好了。」

    「現在買不會太早了嗎?」欣荷笑他太心急了。

    靳海揚不以為然。「怎麼會太早?等她出生馬上就有嬰兒床還有衣服、尿布可以用,也不必到時手忙腳亂。」

    「好吧,不過可不能亂買,東西要多比較好壞才行。」這件事欣荷就順著他的意思。

    「是,我知道。」靳海揚自然也接受她的說法。

    兩人同時笑了出來,明瞭有話就說出來彼此溝通,也能避免無謂的爭執,這個道理靳海揚漸漸能夠體會了。

    用過晚飯,他們一起坐在電視機前面,彼此倚偎著,看完十點的晚間新聞,欣荷決定去洗個澡,這樣睡起覺來才會比較舒服。

    「要我幫你洗嗎?」說完,靳海揚挨了一記嬌瞪,馬上笑著解釋。「我沒有別的企圖,只是擔心你現在肚子大了會有些不方便。」

    欣荷羞赧地笑了,想了想點頭答應他,免得每次一個人洗澡時都是膽顫心驚,就怕不小心滑倒了。

    「那……可以順便幫我洗頭嗎?」她笑問,這樣也不用花錢去美容院洗了。

    「當然沒問題。」靳海揚咧嘴大笑。「不管要洗哪裡都可以。」

    「不准亂來!」欣荷掄起粉拳打他一下。

    「是、是。」靳海揚畢恭畢敬地說。

    兩人笑笑鬧鬧地進了浴室,靳海揚可不敢有半點馬虎,小心謹慎地伺候著孩子的媽,讓她洗了一個香噴噴又全身舒暢的澡。

    洗完澡後,欣荷坐在椅子上,閉著眼,讓靳海揚幫她把頭髮吹乾,聽著吹風機發出嗡嗡的聲音,她不禁有些昏昏欲睡了。

    靳海揚也發現她快睡著了,於是關掉吹風機,輕輕地將欣荷抱上床。

    「好了,快點睡覺吧。」他溫柔地哄道。

    「我現在……很醜對不對?」欣荷告訴自己不要太敏感,不要胡思亂想,可是剛剛在浴室裡,見靳海揚都不看自己的身體一眼,想必是她現在身材太臃腫了,唉,她真的好討厭自己在意這種事。

    欣荷咬了咬唇說:「身材。」

    「你在說什麼?對我來說,你現在是最美的時候。」靳海揚也躺下來,將她摟在懷中。「我是說真的。」

    「可是……你剛剛都不看我。」欣荷覺得說這種話好丟臉,好難為情,可是不說出來又很難受。

    靳海揚一臉失笑,原來她心裡是這麼以為。「那是因為我怕多看一眼,會立刻有生理反應,到時你會生氣。」

    「真的?」欣荷頓時安心了。

    「當然……」靳海揚注視著她的秀眸,也看見了彼此眼底的慾望,於是一寸一寸的湊向她,親吻著她的唇瓣,距離上次這樣的親密已經好久了,久到他都快忘記這麼美好的滋味了。

    欣荷情不自禁地再靠近他一此,希望得到更多的疼愛。

    「海揚……」她歎了口氣,身子已經變得好敏感了。

    「可以嗎?」靳海揚粗喘一聲,如果她說「不」字,他就馬上撤退。

    「……嗯。」欣荷無法否認好想要他,她跟孩子都很需要他。

    靳海揚喉頭發出一聲亢奮的低吟,然後褪去她的睡衣,親吻著她的肚子,還有他的寶貝女兒,直到她難耐地吐出嬌喘,他才很輕很輕地進入她,就怕自己會太粗魯,不忘時時注意著她的狀況。

    「我愛你……」靳海揚傾訴著對她的心意,要讓她時時刻刻都感受到。

    「我……也愛你……」欣荷圈住他的脖子。

    聽到欣荷說愛他,靳海揚幾乎要流下淚來了,在自己那樣傷害了她之後,他竟然還能得到她的愛……無論還要等待多久,他都願意靜下心來等待,等待她願意再嫁給他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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