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華燈初上。
法國古堡中,閃亮的古董水晶燈下,一場化裝舞會正在上演,在場的人們濃妝艷抹、衣著光鮮亮麗,埃及艷后克麗奧佩多拉穿著若隱若現的透明真絲長裙走過,吸血鬼德古拉從侍者手中拿了一杯血腥瑪麗,裝模作樣的露出他光潔的利牙,留著小鬍子的查理卓別麟戴著他的帽子、揮舞著枴杖邀請窈窕淑女奧黛麗赫本一起共舞,狼人、泰山一起在調戲笑得花枝亂顫的精靈女王和瑪麗皇后。
「說真的,我不是很能夠理解,為什麼一個簡單的募款餐會,非得另外再花錢舉辦宴會。」
福爾摩斯擁著卡門在舞池中旋轉著,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說。
身著貼身黑紅舞衣的卡門紅唇輕啟,笑道:「有錢人太無聊,你若想從他們口袋裡掏出錢來,總是得先娛樂他們。」
「即便此地的老夫人才剛剛意外身亡?」福爾摩斯難以茍同的笑問。
卡門一聳肩,在福爾摩斯懷中旋轉:「根據她兒子所說,這是她的主意,她成立的基金會,繼續舉辦募款舞會,才是她最想看見的事。」
戴著軟呢帽的福爾摩斯嗤笑一聲。
一曲舞畢,另一曲再起。
他挑眉,道:「嘿,探戈,我喜歡,至少我們自己可以先找點樂趣,小卡門,再來一曲吧?你記得怎麼跳探戈嗎?」
「當然。」卡門輕笑,將小手再次交給他,讓他環著自己的腰,在舞池中擺動旋轉,這男人的舞技一向很好,而且不時愛耍些小花招。
他讓她如花的紅裙如浪般翻滾擺動,她踏著鮮明的腳步,舞動著她的長腿,貼著他的西裝褲交會,和他一起在舞池中,隨著利落熱情的節奏前進後退。
因為兩人配合的太好,旁邊的人甚至讓出了位置,欣賞他們的舞技。
在他的帶領下,她笑著配合舞曲露出嫵媚的神情,然後旋轉出去,正當他手一勾,試圖要讓她轉回他懷裡時,驀地,一隻大手抓住了她的腰,將她拉到了反方向。
她嚇了一跳,回首只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男人戴著單邊的鏡片,身穿白色的襯衫和剪裁合身的黑色背心,他環著她的腰,繼續隨著探戈的節奏,和她在舞池裡前進後退。
她不敢相信的瞪著身前這打扮成亞森羅蘋的男人,試圖退開,他卻緊抓著她的手,節節逼近,甚至強迫的握著她的腰,將她拉進懷中。
她幾乎是撞進他懷裡的,只能伸手抵擋著他的胸膛,將腳故意用力的插入他雙腿間,想用膝蓋攻擊他的男性弱點,但他在那一秒及時後退,沒讓她攻擊到。
她接二連三的交換腳步一再前進,他像是早知道的一再退後,然後旋轉到她身側,拉高她的手,迫使她也跟著旋轉,然後將她兩手交錯的鎖在她胸前,逼得她的裸背還是得靠在他胸膛上。
他的唇擦過她的右耳,深深嗅聞著她的髮香,這動作教她想起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她不由得輕喘,試圖抽回手,他卻和她十指交扣,從身後環抱著她。
她火大的故意用鞋跟踩他的腳,趁他吃痛,她轉出他懷裡,他仍抓著她的手,她曲起指尖,讓指甲掐進他的手背,逼得他不得不放開她。
福爾摩斯適時的滑了過來,抓住了她,帶著她舞開。
「嘿,你還好嗎?那傢伙是誰?」他在兩人交換腳步時問她。
「我不知道。」她氣憤的冷著臉說:「我不認識他。」
「哈。」福爾摩斯輕笑一聲,瞅著她說:「丫頭,我想你在說謊,你一副想閹割他的模樣。」
她為之氣結,更惱,只能繼續道:「我才沒有,我不認識他。」
「是嗎?我不介意,只要你別搞砸任務就好。」福爾摩斯輕佻的挑眉笑著說,然後故意把她又轉了出去,她不敢相信這傢伙竟然這樣出賣她。
她不得不轉,下一秒,她又回到了亞森羅蘋懷裡,他沒有浪費片刻再次環住了她的腰,握住了她的手。
她往後退,他卻用腳勾住了她的腳。
她再次被迫回到他懷中,她第二次試圖踩他的腳,他一把抓住她的大腿,將她的腿拉到他腰側,貼著他的臀,拉著她一起往後退。
她喘著氣,惱怒的瞪著他,他卻只是一臉陰鬱的看著她,溫柔的撫著她的臉。
他那表情,讓她心痛,這情緒只教她更火,她忍不住抬手想打他,這男人卻在那一秒,將她整個人抬舉起來,讓她在他肩上繞著脖子轉了一圈,而且他也同時在旋轉,她嚇了一跳,只能盡力維持自己的姿勢。
因為這似特技的舉動,圍觀的眾人紛紛拍手叫好。
當他將她放下來,她因為暈眩,不得不配合著他的腳步。
他朝她前進,讓她不得不後退,探戈的節奏越來越快,教她抽不出空檔攻擊他,而她不得不承認,他的舞跳得該死的好,她從來不知道這男人會跳舞。
熱情的節奏接二連三的在空氣中震盪,她被迫旋轉、踢腿,與他貼著身體,和他交換腳步、前進後退,在他將她半舉起來旋轉時,環抱著他的頸項,同他一起在舞池裡舞動。
他和她的默契十足,她從來不曾和他跳過舞,他卻清楚知道她會有什麼反應,知道她何時會前進後退,何時會抬手,何時會收腳,他分毫不差的配合著她。
不知怎地,她忘了自己還在生氣。
他的手指撫過她的肩背、她的手臂、指頭,然後握住她的腰,他的氣息拂過她的頸頂、鎖骨,他強壯的身體緊貼著她的,臀部和她一起左右前後的擺動,前進再後退。
迴旋、滑步、踮腳、昂首……
舉手、轉身、扭腰、後仰……
他手一拉,將她再次拉進懷中。
下一剎,他握著她的腰將她抱了起來,帶著她旋轉,她的手環在他結實的肩背上,感覺自己在空中飛躍。
那一秒,週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他。
她紅色的裙擺如火般緊貼著他的雙腿,似火雲般在空中翻飛,然後他讓她貼著他的身體緩緩滑下來,當她落地時,他的額緊貼著她的,黑眸深情的注視著她,她情不自禁的撫著他的臉。
他再次後退,她跟著他前進,然後再後退,他的額一直貼著她的,她的手也不曾離開他的臉,當最後一個音符重重落下,他扶著她的腰,讓她往後下腰時,他也依然那樣貼著她。
世界,在那瞬間,變得好安靜,她只看得見他的雙眼,聽得見他的喘息。
熱燙的汗水從他的下巴滑落她起伏的雙峰之間。
他的唇靠得那麼近,幾乎就要觸碰到她戰慄的雙唇,但如雷的掌聲響起,敲破了那教人意亂情迷的瞬間。
她驚醒過來,他也是。
他直起身子,讓她也站了起來,她強迫自己露出微笑,禮貌的和他一起屈身謝謝眾人的掌聲與讚賞。
然後她抽回了自己的手轉身離開舞池,抓了放在椅子上的宴會包就往外走。
他跟在她身後,她知道。
她加快腳步,穿越了那些打扮得光怪陸離的人群,進入長廊,那是個錯誤,長廊裡沒有什麼人,但他就在後面,她不想回身面對他,所以她繼續走,幾乎要跑了起來,可他依然在轉角那裡抓住了她,將她拉進了其中一扇門之中。
和燈火通明的長廊裡不一樣,那個房間沒開燈,除了窗外花園裡的街燈,裡面沒有半點照明。
他將她壓在門上,害她手上的宴會包掉了,她看不清他的臉,只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她應該揍他的,她抬手是想揍他的,但落下時卻只抓著他汗濕捲曲的黑髮,將他拉到唇邊,用力的親吻他。
他沒有抗拒,他比她還要急切,他抓著她的大腿,捧拖著她的臀,將她往上抬,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她甚至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下一瞬,他已經扯開了她輕薄的底褲,進入她因渴望而濕透的身體。
她顫巍巍的吸了口氣,雙手緊抓著他的髮,長腿懸掛在他腰臀上。
很久以前有人告訴她,探戈是最性感的舞蹈,她當時並不覺得,她學這舞只是因為好玩,因為她穿這舞衣很好看,因為身材高挑的她跳起來很漂亮,但她現在才曉得,那不是在跳舞,那根本是最火辣的前戲。
他往上再次挺入,進得更深,完完全全的充滿了她,那感覺教她秀眉微擰,咬住他汗濕的頸窩,阻止自己發出聲音。
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的存在,他灼熱的呼吸,他性感的味道,從裡到外將她緊緊包圍,他有力的心跳撞擊著她的胸口,教她無法呼吸。
她的身體因他而顫抖,她的血液因他而沸騰。
為了她也不清楚的原因,淚水滿溢眼眶,電光石火間,她在難以自己的戰慄中,和他一起攀上了高峰。
該死,她好想念這可惡的男人。
當他將臉埋入她頸窩,親吻她急促的脈動時,那一秒,她忽然領悟眼中的淚水從何而來。
即便過去三個月來,這男人沒有半點隻字詞組,不曾打過一通電話,或捎來任何訊息,她還是沒有辦法將他遺忘。
她早已無可救藥的……
愛上了他。
◎ ◎ ◎
他緊緊將她抱在懷中,仍有些暈頭轉向。
她的心跳得好快,和他的一樣,她的味道那麼香,混合著玫瑰和她的汗水,性感誘人的教人發狂。
教他發狂。
一開始,當他聽見她在這裡的消息,他只是想來看看她,他需要看看她。
遠遠的,看一眼也好,一眼就好。
可是舞池裡的她是如此艷光四射、神采飛揚,像朵正在燃燒的花。
而那個男人如此俊帥,是他見過最浪蕩不羈的福爾摩斯,沒有那個角色該有的壓抑與矜持。
她在那傢伙懷中舞動、歡笑,兩人之間配合得那麼好,像已經一起跳過了無數次探戈。
他甚至不知道她會跳舞,可她跳得很好,她很享受那支舞蹈,享受那瘋狂的旋轉、性感的擺動。
那讓他氣一窒,教他想觸碰她,想自己是那個和她在舞池共舞的男人,他脫掉了手套,但理智讓他繼續站在舞池外,他從經過的侍者托盤上,抓了一杯酒握在手中,控制自己。
那是個表演,他告訴自己,她和那男人一定練過這支舞,他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她在笑,笑得如此嫵媚動人,那麼開心暢快。
不覺中他抓緊了酒杯,看著她握著那男人的手,撫著那男人的肩,看著她對那男人輕笑。
她喜歡那個福爾摩斯,她信任那傢伙,當那男人將她拋起旋轉時,她沒有絲毫猶豫與膽怯,她知道那個強壯又高大的男人一定會接住她。
我喜歡強壯的男人。
她說。
福爾摩斯穩穩的接住她,沒有顫抖和遲疑,而那傢伙甚至比穿著高跟鞋的她還要高上幾公分。
她和那男人看來如此登對迷人,似天生一對。
她看起來像是已經把他忘記,徹底的拋在腦後。
這是他早已料到的事,他或許是她第一個男人,可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她太美好、太可愛、太性感,當他放手時,就知道絕對會有別的男人,將她接在掌上,擁在懷中。
他以為他能夠挺受,但知道是一回事,真的看到是另外一回事。
他喉嚨發乾的緊盯著她在別的男人懷中,喝掉了一杯香檳,然後又一杯,再一杯……
他不知自己灌了幾杯香檳,然後忽然之間,眼前的一切,教他無法呼吸,再也無法忍受,等他發現時,他已經摘掉頭上的高帽,扯掉礙事的披風,走進了舞池,將她拉入了懷中。
然後接下來的一切,都變得萬分瘋狂。
他失控了,他知道。
可他想要她在他懷中,他嫉妒那個該死的福爾摩斯,她本來是和他在一起的,他知道他和她一起會跳得更好,她是屬於他的卡門。
他的。
他想要她信任他,比信任那個男人更多;他想要和她一起共舞,進出更閃亮耀眼的火花;他想要證明他是她更好的伴侶,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適合她。
而他想得沒錯,她和他配合的更好,即便在生他的氣,她依然清楚他的反應,知道何時該前進或後退,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將她舉起來,什麼時候又會將她擁入懷裡。
她沒有踏錯任何一步,沒有漏掉任何一拍,即便一開始試圖攻擊他時也沒有。當她開始配合他,所有的一切都完美無缺,呼吸、心跳、節奏,都在那一瞬間合而為一。
他無法思考,只能帶著她舞動,迷戀的看著她性感動人的舞姿與神情。
那一秒,當他看著她,像是回到了那不可思議的七天。
然後她鬆開了他的手,掉頭就走,他沒有辦法思考,只能匆忙追上,他不能讓她就這樣走掉。
她在生氣,她很火大,而他只想……他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當他觸碰到她時,他沒有辦法想,他的身體有自己的主意,那一剎,當她在他懷中,當她火冒三丈的親吻他時,他只想和她在一起,再次在一起,再次擁有她。
而這一切,當他和她在一起時,一切感覺起來那麼的對,如此正確。
她的懷抱,她的味道,她的一切,都讓他感覺像是回到了家。
她怎麼可以不是他的?怎麼會不屬於他?
他吻著她抖顫的紅唇,呼吸著她的呼吸,感覺她如絲蘿般緊緊的攀著他,像是她不曾將他忘記,好似她也如他一般,需要他才能呼吸,才感覺到生存的意義。
她咬了他一口,又一口。
他可以嘗到血的味道,也能嘗到她臉上滾燙的熱淚。
胸中緊繃的心,狠狠抽痛著。
「我很抱歉……」他撫著她淚濕的臉,悄聲說。
「不……」她含淚嗤笑:「你一點也不抱歉……我叫你……」
他喉頭一緊,只見她抵著他的額,喘著氣,緊揪著他的衣襟,惱怒的哽咽低斥:「我叫你打電話給我,但你連個簡訊都懶得傳!」
她是那麼氣憤、如此傷心,他痛恨自己這樣傷害她,痛恨他不能將過去全盤翻轉,像刷油漆般將一切塗白。
他抬手拭去她的淚,想開口說些什麼,張開嘴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這沉默,教她更加惱火:「你沒什麼要說的嗎?」
他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說他很抱歉?說他不該再出現在她面前?說他只是因為嫉妒所以才會改變主意?還是說他想要她和他一起遠走高飛?
他憑什麼?
她有一群關心她的朋友與家人,而他不過是個罪犯,是個幽靈,一個連真正的身份都沒有的人?
所以再一次的,他閉上了嘴。
她不敢相信的看著他,眼裡透著難以置信的傷痛,她閉上眼,成串的淚水再次滑落。
他反射性的再抬手,試圖拭去她的淚,但她撇開了臉,他才發現自己其實連安慰她的資格都沒有。
心,如火燒一般的痛。
沒有想,他嗄啞的張嘴脫口:「我每天……都想打那通電話……」
「你沒有。」她閉著眼,惱火的說。
他捧著她的臉,吻著她抖顫的唇,低語堅持:「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但你沒有。」她睜開眼,冷聲說。
「是的,我沒有。」他看著她,瘖啞的承認:「但我很想……」
「你可以打給我。」她又氣又惱。
他捧著她的臉,苦澀的凝望著她,道:「我不能……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甚至不應該靠近你……」
眼前男人的痛苦如此明顯,她看不清他的臉,瞧不清他的眼,但她能感覺到他緊繃的身體,察覺到他由內而外輻射出的苦痛。
「為什麼?」她顫聲問:「告訴我,為什麼?」
他想告訴她,真的想。
他想和她在一起,那很自私,可他想和她在一起。
她感覺得到他的掙扎,小手擱在他狂奔的心上,悄聲鼓勵道:「告訴我。」
他深深吸了口氣,那些字句就在喉中,幾乎就要冒出口。
◎ ◎ ◎
驀地,她背上厚實的木門,被輕敲了兩下。
「丫頭,你在裡面嗎?」
兩人雙雙渾身一震。
老天,她完全把那傢伙忘了。
屠歡暗罵一聲,既驚又慌,她不能讓外面那男人看見她這個樣子,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說教和更多的混亂。
她匆忙將他推開,壓到門邊,悄聲道:「在這裡別動。」
他想開口,她卻伸手摀住了他的嘴,一邊將自己身上的衣裙拉好,一邊驚慌失措低聲警告他:「不要說話,別亂動,懂嗎?」
她看起來那般慌張,他不得不順從的微一頷首。
見狀,屠歡這才踢掉腳上的高跟鞋扔到遠處沙發旁,再匆匆抹去臉上的淚水,深呼吸了兩次,然後轉身將門拉開。
門外燈火通明,福爾摩斯看著她,挑眉問:「你還好嗎?」
屠歡將垂落臉頰的髮絲撥到耳後:「還好,只是新鞋磨得我腳痛,剛剛跳舞又轉到我頭暈,所以找個地方歇一下。」
福爾摩斯眉微挑,但沒多說什麼,只問:「亞森羅蘋和你在一起嗎?」
她心頭微驚,可仍鎮定的道:「為什麼問?」
「僱用我們調查意外的委託人半小時前掛了,被人拿他房裡的火鉗敲破了腦袋,有僕人看見亞森羅蘋之前才從那間主臥出來。」
她一愣,整個人僵住了。
「你說什麼?」
「委託人死了,他房裡的保險箱被人洗劫一空。」福爾摩斯瞅著她死白的臉,說:「現在最大的嫌疑犯就是那名怪盜。」
她沒有辦法思考,腦袋裡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有辦法擠出一抹輕笑,「不會吧?那傢伙若真的殺了人,怎麼還敢光明正大的跑到舞池來和我跳舞?」
「如果他膽子夠大就敢。」福爾摩斯笑著一聳肩,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道:「不過我猜我們馬上就會知道,把你的手伸出來。」
她反射性的伸出手,邊好奇的問:「做什麼?」
他從口袋中掏出另一支工具,對著她的手背噴了點東西,道:「他剛剛和你跳舞時沒戴手套,你手背上應該還有指紋。」
聞言,她一怔,差點忍不住將手抽了回來,但已經來不及了,噴出的白霧在她手背上快速凝結,很快形成一層堅硬的半通明薄膜,他用手機上特別附設的藍色燈光一照,便能清楚看見上面的指紋。
福爾摩斯拿手機對著她手背上的指紋拍照。
她喉頭緊縮,心頭狂跳,用盡了所有力氣,才忍住抽手的衝動。
「OK,我把指紋傳回公司,阿震應該很快能查出他的身份。」福爾摩斯看著她,微微一笑:「話說回來,你確定你沒見過那傢伙?我看他好像認識你。」
她看著眼前高大的男人,再次擠出微笑:「鳳哥,再怎麼說,我現在可是世界知名的模特兒,認識我的人可多了,但我可不見得每個都能認得。嵐姊呢?」
「在犯罪現場,你沒接手機,她要我先過來找你,怕那怪盜尾隨在你漂亮的小屁股後面。」
「最好我們的工作都能這麼輕鬆,我手機剛關靜音,沒有注意。」說著,她故意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才姿態輕鬆的轉身往沙發那裡走去,彎腰拾起丟在地上的高跟鞋。
鳳力剛倚在門邊輕笑,「你不認識他,為何還一副想將他千刀萬剮的模樣?」
「你剛沒看到嗎?他故意吃我豆腐,我最討厭那種色狼了。」她拎著高跟鞋在沙發上坐下,一隻一隻套上。
「是嗎?」他挑眉,感覺手機震動了一下,低頭看著屏幕,然後吹了聲口哨。
「怎麼了?」她抬起頭,只見如兄長般的鳳力剛穿著福爾摩斯的裝扮倚在門框上,打扮成亞森羅蘋的傑克就杵在門後,兩個男人之間只隔著那扇門板,同時看著她。
鳳力剛瞅茗她,扯著嘴角道:「嵐姊在保險箱那裡也採到了指紋,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她心跳一停。
「沒錯,同一個。」鳳力剛點頭。
手機又再次震動。
鳳力剛低頭再看,然後咕噥一聲:「奇怪。」
她喉嚨緊縮,不由自主的看著那個在門後的男人,他站在陰影之中,但他全身緊繃,本來垂放在身側的手,已不自覺緊握成拳。
她聽見自己啞聲問:「怎麼了?阿震哥查到他是誰了嗎?」
「不是誰。」鳳力剛笑著道:「是鬼,根據資料,這傢伙已經死了二十二年。」
她一怔。
「等等,上面寫說他只有八歲?」鳳力剛納悶的擰著唇,然後往下滑動屏幕,才恍然大悟:「這個指紋的主人,二十二年前就已經失蹤,所以才有指紋紀錄在案,後來他被判定為死亡。看來,那失蹤的男孩沒死,還長大了。」
門後的男人,動也不動,像是已經石化。
鳳力剛搖著手機,然後在收到另一個訊息時,笑了出來,道:「哇噢,不得了,看來我們釣到大魚了。阿震從監視錄像帶中截取了他部分的臉部影像,這傢伙真的很厲害,他利用那亞森羅蘋的高帽子遮住了大部分臉部的鏡頭,但你知道你哥有多恐怖。」
是的,她確實知道,阿震哥是天才,而且是個世界級的電腦黑客,如果他想找人,沒有人躲得過他的追蹤。
她盯著那傢伙,幾乎無法呼吸。
「阿震拿好幾張不同角度的截取照片合成出那男人的下半部臉,然後比對過去幾年的失竊案。」鳳力剛瞧著她道:「那傢伙竟然是那個幽靈。」
「幽靈?」她感覺像是在夢遊般的問。
「就是多年前偷遍各大藝術博物館和富豪名家,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幽靈啊。」鳳力剛說著,然後笑道:「啊對,你當時忙著升學,還沒進紅眼,所以不知道,那傢伙從來沒被抓到過,武哥有一次接了案子,差點逮到他,那一次連屠勤也在,但最後還是被他跑了,他碎碎念了好幾個月呢。」
「他是小偷?」她喉嚨發乾,不敢相信的瞪著鳳力剛和那個男人看。
他還是沒有動,卻像是要被那門後的暗影完全吞噬淹沒。
「沒錯,據說只要付他錢,他幾乎什麼都能幫忙弄到手,鑽石、名畫、珠寶、名琴、瓷器、鐘錶,甚至埃及木乃伊,不管那是什麼樣的東西,無論那東西放在什麼樣的鬼地方,設置了什麼樣的保全,他都能如入無人之境。因為沒有人查得出他的身份,加上他來無影去無蹤,我忘了是哪一國的警察還是記者,開始稱呼他是黑夜中的幽靈,從此所有人都這樣叫了,大概有長達六七年的時間,他搞得五大洲的警方和保險公司雞飛狗跳的,然後就像出現時那樣突然,他忽然之間就收手了。像泡泡一樣,啪的一聲就消失不見。」
她沒有辦法好好思考,她被新接受到的這些訊息撞得暈頭轉向。
鳳哥的手機又響,這次是來電,他接了起來。
「我收到了,屠歡沒事,她腳痛,在書房裡。」他對她擠眉弄眼的道:「沒有,我當然沒有趁機偷懶,只是順便撒了泡尿。是的,好的,遵命,大姊頭,我們馬上過去。」
他裝模作樣的舉手敬了個禮,才按掉了通話鍵,屠歡站起身,極力鎮定的道:「你知道,我想我真的需要去一下化妝室,你先過去吧,我一會兒就過去。」
鳳力剛挑起了眉,雙手抱胸的瞅著她,沒有動。
忽然間,她知道這男人察覺了些什麼。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如雷般在耳中鳴動,有那麼一秒,她害怕眼前這她視如兄長的男人會當場拆穿她,然後他一扯嘴角,直起身子,嘻皮笑臉的開了口。
「快去吧,憋尿對身體不好。」
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之下,這話還是讓她差點笑了出來。
然後,鳳力剛當著她的面,握住了門把,替她帶上半開的門。
門後的男人,仍站在那裡,似一尊石音,如一隻雕像。
她走上前,來到他面前,看著他捏黑暗中蒼白的臉。
「他說的是真的嗎?你是小偷,是那個幽靈。」
他喉嚨緊縮著,然後擠出了一個字。
「是。」
這個答案讓她渾身一顫,「你做了什麼?你到這裡來,是為什麼?偷東西?」
「是。」
她震懾的看著他,冷聲再問:「你殺了人?」
「沒有。」他啞聲告訴她:「我拿了保險箱裡的東西,但我沒有殺人。」
「保險箱上有你的指紋。」她惱怒的指出這點。
「有人陷害我。」他下顎緊繃的說:「我從進去到離開,都不曾遇到任何人,我不會犯下留下指紋這麼初級的錯誤。」
「你就把指紋留在我身上了。」她憤怒的指責他。
「那是因為我需要……」他脫口的話到一半,驀地又收住。
「需要什麼?」她瞪著他問。
他深吸了口氣,望著她啞聲坦承:「我需要觸碰你。」
這句話,狠狠的擊中了她的心,她沒有想到會聽到他這麼說。
可惡!該死!她好想揍他!
她臉上憤怒又痛苦的表情,讓他心痛不已,不禁往前一步,離開了那黑暗的陰影,抬手輕觸她的臉,但她反射性的退了一步。
「你到紐約是為什麼?為了大都會博物館裡那幅莫內的畫?對不對?」
她離開紐約的那一天晚上,那幅畫就被偷了,她沒有聯想起來,但當他的身份揭曉,所有的一切都因此浮現。
他僵住,收緊舉在半空的手。
她瞪著他,難以呼吸的問:「那天晚上,你出去做什麼?去踩點?」
罪惡感在他黑眸中閃現。
屠歡驚愕的看著他,不自覺的撫著心口,霍然領悟:「你不是特別來找我的,我只是順便。」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愚蠢成這樣,她自嘲的笑著,無法置信的說:「天啊,我只是順便……我是個白癡,真正的白癡!」
她譏諷的笑語和悲憤的神情如針般戳刺著他的心,見她氣憤的伸出手,握住了門把,他忙伸手抓住了她。
「不是這樣的,喬依……」他解釋著。
可在那一秒,所有被欺騙的傷心、憤怒與痛苦全都在她心中爆發了出來,她想也沒想就揍了他一拳,同時抽出大腿上的刀,回身劃過了他的手臂,逼得他鬆手後退,然後一刀砍向他的臉。
他側過臉只以分毫之差閃過那一刀,擋掉了另一把黑刃,然後抓住了彎刀的刀背,幾乎在同時抓住她握住黑匕首又揮過來的手腕,跟著反身霍然以手臂將她壓制在牆上。
「該死的!你不是順便!那個工作才是順便!你不是!」他痛苦的看著她,額冒青筋的粗聲說:「那七天,和你在一起的那七天是我這輩子擁有過最美好的日子,我從來沒有……我不曾這麼想要一個人……不曾如此渴望和誰在一起……」
窗外的街燈灑落在他稜角分明的臉龐,她的刀在他臉上劃出了一道輕淺的刀痕,鮮紅的血迅速滲了出來,她能清楚看見他痛楚滿溢的黑眸,看見他苦澀的表情。
「你不是……我沒有殺那個人……」他心痛的看著她,嗄聲強調:「我沒殺人,我不是殺人兇手……」
看著眼前的男人,她只覺憤恨不已,恨自己竟然那麼想相信他,恨自己竟然還會心疼他。
忍著幾近奪眶的淚,她強迫自己冷著臉,瞪著他說:「這不是你說了算的,我需要證據。」
「你可以相信我。」他黑眸深深,瘖啞的出聲懇求:「相信我。」
她痛恨他讓她陷入如此的境地,痛恨他這樣要求自己,痛恨他這麼輕易的就能影響她。
所以她張開嘴,冷酷的告訴他。
「我不能。」
他氣一窒,渾身微微一顫,像被她戳了一刀。
凝望著她,他鬆開了手,幾乎是有些踉蹌的退了開來。
「你利用我。」她咬緊了牙關,死命忍住那幾乎要奪唇而出的哽咽,彎下腰拾起掉落的宴會包,才再一次的握住門把,冷硬的道:「我不會讓任何人這樣利用我,如果兇手不是你,我們的人會查出來,如果是你做的……」
她喉頭一哽,抬眼看著他,輕啟紅唇,一字一句的道:「我會親手將你送進牢裡。」
然後,她打開了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留他一個人在黑暗之中。
看著關上的厚門,男人伸手耙過黑髮,終於再壓不住脾氣,不禁握緊拳頭,重量的擊打在牆上。
那一拳,讓他指節破皮,震得他虎口發疼,卻依然無法舒緩心中的憤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