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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黑潔明]罪愛(全)【紅眼意外調查公司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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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 00:26:32
第八章

華燈初上。

法國古堡中,閃亮的古董水晶燈下,一場化裝舞會正在上演,在場的人們濃妝艷抹、衣著光鮮亮麗,埃及艷后克麗奧佩多拉穿著若隱若現的透明真絲長裙走過,吸血鬼德古拉從侍者手中拿了一杯血腥瑪麗,裝模作樣的露出他光潔的利牙,留著小鬍子的查理卓別麟戴著他的帽子、揮舞著枴杖邀請窈窕淑女奧黛麗赫本一起共舞,狼人、泰山一起在調戲笑得花枝亂顫的精靈女王和瑪麗皇后。

「說真的,我不是很能夠理解,為什麼一個簡單的募款餐會,非得另外再花錢舉辦宴會。」

福爾摩斯擁著卡門在舞池中旋轉著,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說。

身著貼身黑紅舞衣的卡門紅唇輕啟,笑道:「有錢人太無聊,你若想從他們口袋裡掏出錢來,總是得先娛樂他們。」

「即便此地的老夫人才剛剛意外身亡?」福爾摩斯難以茍同的笑問。

卡門一聳肩,在福爾摩斯懷中旋轉:「根據她兒子所說,這是她的主意,她成立的基金會,繼續舉辦募款舞會,才是她最想看見的事。」

戴著軟呢帽的福爾摩斯嗤笑一聲。

一曲舞畢,另一曲再起。

他挑眉,道:「嘿,探戈,我喜歡,至少我們自己可以先找點樂趣,小卡門,再來一曲吧?你記得怎麼跳探戈嗎?」

「當然。」卡門輕笑,將小手再次交給他,讓他環著自己的腰,在舞池中擺動旋轉,這男人的舞技一向很好,而且不時愛耍些小花招。

他讓她如花的紅裙如浪般翻滾擺動,她踏著鮮明的腳步,舞動著她的長腿,貼著他的西裝褲交會,和他一起在舞池中,隨著利落熱情的節奏前進後退。

因為兩人配合的太好,旁邊的人甚至讓出了位置,欣賞他們的舞技。

在他的帶領下,她笑著配合舞曲露出嫵媚的神情,然後旋轉出去,正當他手一勾,試圖要讓她轉回他懷裡時,驀地,一隻大手抓住了她的腰,將她拉到了反方向。

她嚇了一跳,回首只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男人戴著單邊的鏡片,身穿白色的襯衫和剪裁合身的黑色背心,他環著她的腰,繼續隨著探戈的節奏,和她在舞池裡前進後退。

她不敢相信的瞪著身前這打扮成亞森羅蘋的男人,試圖退開,他卻緊抓著她的手,節節逼近,甚至強迫的握著她的腰,將她拉進懷中。

她幾乎是撞進他懷裡的,只能伸手抵擋著他的胸膛,將腳故意用力的插入他雙腿間,想用膝蓋攻擊他的男性弱點,但他在那一秒及時後退,沒讓她攻擊到。

她接二連三的交換腳步一再前進,他像是早知道的一再退後,然後旋轉到她身側,拉高她的手,迫使她也跟著旋轉,然後將她兩手交錯的鎖在她胸前,逼得她的裸背還是得靠在他胸膛上。

他的唇擦過她的右耳,深深嗅聞著她的髮香,這動作教她想起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她不由得輕喘,試圖抽回手,他卻和她十指交扣,從身後環抱著她。

她火大的故意用鞋跟踩他的腳,趁他吃痛,她轉出他懷裡,他仍抓著她的手,她曲起指尖,讓指甲掐進他的手背,逼得他不得不放開她。

福爾摩斯適時的滑了過來,抓住了她,帶著她舞開。

「嘿,你還好嗎?那傢伙是誰?」他在兩人交換腳步時問她。

「我不知道。」她氣憤的冷著臉說:「我不認識他。」

「哈。」福爾摩斯輕笑一聲,瞅著她說:「丫頭,我想你在說謊,你一副想閹割他的模樣。」

她為之氣結,更惱,只能繼續道:「我才沒有,我不認識他。」

「是嗎?我不介意,只要你別搞砸任務就好。」福爾摩斯輕佻的挑眉笑著說,然後故意把她又轉了出去,她不敢相信這傢伙竟然這樣出賣她。

她不得不轉,下一秒,她又回到了亞森羅蘋懷裡,他沒有浪費片刻再次環住了她的腰,握住了她的手。

她往後退,他卻用腳勾住了她的腳。

她再次被迫回到他懷中,她第二次試圖踩他的腳,他一把抓住她的大腿,將她的腿拉到他腰側,貼著他的臀,拉著她一起往後退。

她喘著氣,惱怒的瞪著他,他卻只是一臉陰鬱的看著她,溫柔的撫著她的臉。

他那表情,讓她心痛,這情緒只教她更火,她忍不住抬手想打他,這男人卻在那一秒,將她整個人抬舉起來,讓她在他肩上繞著脖子轉了一圈,而且他也同時在旋轉,她嚇了一跳,只能盡力維持自己的姿勢。

因為這似特技的舉動,圍觀的眾人紛紛拍手叫好。

當他將她放下來,她因為暈眩,不得不配合著他的腳步。

他朝她前進,讓她不得不後退,探戈的節奏越來越快,教她抽不出空檔攻擊他,而她不得不承認,他的舞跳得該死的好,她從來不知道這男人會跳舞。

熱情的節奏接二連三的在空氣中震盪,她被迫旋轉、踢腿,與他貼著身體,和他交換腳步、前進後退,在他將她半舉起來旋轉時,環抱著他的頸項,同他一起在舞池裡舞動。

他和她的默契十足,她從來不曾和他跳過舞,他卻清楚知道她會有什麼反應,知道她何時會前進後退,何時會抬手,何時會收腳,他分毫不差的配合著她。

不知怎地,她忘了自己還在生氣。

他的手指撫過她的肩背、她的手臂、指頭,然後握住她的腰,他的氣息拂過她的頸頂、鎖骨,他強壯的身體緊貼著她的,臀部和她一起左右前後的擺動,前進再後退。

迴旋、滑步、踮腳、昂首……

舉手、轉身、扭腰、後仰……

他手一拉,將她再次拉進懷中。

下一剎,他握著她的腰將她抱了起來,帶著她旋轉,她的手環在他結實的肩背上,感覺自己在空中飛躍。

那一秒,週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他。

她紅色的裙擺如火般緊貼著他的雙腿,似火雲般在空中翻飛,然後他讓她貼著他的身體緩緩滑下來,當她落地時,他的額緊貼著她的,黑眸深情的注視著她,她情不自禁的撫著他的臉。

他再次後退,她跟著他前進,然後再後退,他的額一直貼著她的,她的手也不曾離開他的臉,當最後一個音符重重落下,他扶著她的腰,讓她往後下腰時,他也依然那樣貼著她。

世界,在那瞬間,變得好安靜,她只看得見他的雙眼,聽得見他的喘息。

熱燙的汗水從他的下巴滑落她起伏的雙峰之間。

他的唇靠得那麼近,幾乎就要觸碰到她戰慄的雙唇,但如雷的掌聲響起,敲破了那教人意亂情迷的瞬間。

她驚醒過來,他也是。

他直起身子,讓她也站了起來,她強迫自己露出微笑,禮貌的和他一起屈身謝謝眾人的掌聲與讚賞。

然後她抽回了自己的手轉身離開舞池,抓了放在椅子上的宴會包就往外走。

他跟在她身後,她知道。

她加快腳步,穿越了那些打扮得光怪陸離的人群,進入長廊,那是個錯誤,長廊裡沒有什麼人,但他就在後面,她不想回身面對他,所以她繼續走,幾乎要跑了起來,可他依然在轉角那裡抓住了她,將她拉進了其中一扇門之中。

和燈火通明的長廊裡不一樣,那個房間沒開燈,除了窗外花園裡的街燈,裡面沒有半點照明。

他將她壓在門上,害她手上的宴會包掉了,她看不清他的臉,只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她應該揍他的,她抬手是想揍他的,但落下時卻只抓著他汗濕捲曲的黑髮,將他拉到唇邊,用力的親吻他。

他沒有抗拒,他比她還要急切,他抓著她的大腿,捧拖著她的臀,將她往上抬,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她甚至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下一瞬,他已經扯開了她輕薄的底褲,進入她因渴望而濕透的身體。

她顫巍巍的吸了口氣,雙手緊抓著他的髮,長腿懸掛在他腰臀上。

很久以前有人告訴她,探戈是最性感的舞蹈,她當時並不覺得,她學這舞只是因為好玩,因為她穿這舞衣很好看,因為身材高挑的她跳起來很漂亮,但她現在才曉得,那不是在跳舞,那根本是最火辣的前戲。

他往上再次挺入,進得更深,完完全全的充滿了她,那感覺教她秀眉微擰,咬住他汗濕的頸窩,阻止自己發出聲音。

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的存在,他灼熱的呼吸,他性感的味道,從裡到外將她緊緊包圍,他有力的心跳撞擊著她的胸口,教她無法呼吸。

她的身體因他而顫抖,她的血液因他而沸騰。

為了她也不清楚的原因,淚水滿溢眼眶,電光石火間,她在難以自己的戰慄中,和他一起攀上了高峰。

該死,她好想念這可惡的男人。

當他將臉埋入她頸窩,親吻她急促的脈動時,那一秒,她忽然領悟眼中的淚水從何而來。

即便過去三個月來,這男人沒有半點隻字詞組,不曾打過一通電話,或捎來任何訊息,她還是沒有辦法將他遺忘。

她早已無可救藥的……

愛上了他。

 ◎             ◎             ◎

他緊緊將她抱在懷中,仍有些暈頭轉向。

她的心跳得好快,和他的一樣,她的味道那麼香,混合著玫瑰和她的汗水,性感誘人的教人發狂。

教他發狂。

一開始,當他聽見她在這裡的消息,他只是想來看看她,他需要看看她。

遠遠的,看一眼也好,一眼就好。

可是舞池裡的她是如此艷光四射、神采飛揚,像朵正在燃燒的花。

而那個男人如此俊帥,是他見過最浪蕩不羈的福爾摩斯,沒有那個角色該有的壓抑與矜持。

她在那傢伙懷中舞動、歡笑,兩人之間配合得那麼好,像已經一起跳過了無數次探戈。

他甚至不知道她會跳舞,可她跳得很好,她很享受那支舞蹈,享受那瘋狂的旋轉、性感的擺動。

那讓他氣一窒,教他想觸碰她,想自己是那個和她在舞池共舞的男人,他脫掉了手套,但理智讓他繼續站在舞池外,他從經過的侍者托盤上,抓了一杯酒握在手中,控制自己。

那是個表演,他告訴自己,她和那男人一定練過這支舞,他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她在笑,笑得如此嫵媚動人,那麼開心暢快。

不覺中他抓緊了酒杯,看著她握著那男人的手,撫著那男人的肩,看著她對那男人輕笑。

她喜歡那個福爾摩斯,她信任那傢伙,當那男人將她拋起旋轉時,她沒有絲毫猶豫與膽怯,她知道那個強壯又高大的男人一定會接住她。

我喜歡強壯的男人。

她說。

福爾摩斯穩穩的接住她,沒有顫抖和遲疑,而那傢伙甚至比穿著高跟鞋的她還要高上幾公分。

她和那男人看來如此登對迷人,似天生一對。

她看起來像是已經把他忘記,徹底的拋在腦後。

這是他早已料到的事,他或許是她第一個男人,可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她太美好、太可愛、太性感,當他放手時,就知道絕對會有別的男人,將她接在掌上,擁在懷中。

他以為他能夠挺受,但知道是一回事,真的看到是另外一回事。

他喉嚨發乾的緊盯著她在別的男人懷中,喝掉了一杯香檳,然後又一杯,再一杯……

他不知自己灌了幾杯香檳,然後忽然之間,眼前的一切,教他無法呼吸,再也無法忍受,等他發現時,他已經摘掉頭上的高帽,扯掉礙事的披風,走進了舞池,將她拉入了懷中。

然後接下來的一切,都變得萬分瘋狂。

他失控了,他知道。

可他想要她在他懷中,他嫉妒那個該死的福爾摩斯,她本來是和他在一起的,他知道他和她一起會跳得更好,她是屬於他的卡門。

他的。

他想要她信任他,比信任那個男人更多;他想要和她一起共舞,進出更閃亮耀眼的火花;他想要證明他是她更好的伴侶,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適合她。

而他想得沒錯,她和他配合的更好,即便在生他的氣,她依然清楚他的反應,知道何時該前進或後退,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將她舉起來,什麼時候又會將她擁入懷裡。

她沒有踏錯任何一步,沒有漏掉任何一拍,即便一開始試圖攻擊他時也沒有。當她開始配合他,所有的一切都完美無缺,呼吸、心跳、節奏,都在那一瞬間合而為一。

他無法思考,只能帶著她舞動,迷戀的看著她性感動人的舞姿與神情。

那一秒,當他看著她,像是回到了那不可思議的七天。

然後她鬆開了他的手,掉頭就走,他沒有辦法思考,只能匆忙追上,他不能讓她就這樣走掉。

她在生氣,她很火大,而他只想……他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當他觸碰到她時,他沒有辦法想,他的身體有自己的主意,那一剎,當她在他懷中,當她火冒三丈的親吻他時,他只想和她在一起,再次在一起,再次擁有她。

而這一切,當他和她在一起時,一切感覺起來那麼的對,如此正確。

她的懷抱,她的味道,她的一切,都讓他感覺像是回到了家。

她怎麼可以不是他的?怎麼會不屬於他?

他吻著她抖顫的紅唇,呼吸著她的呼吸,感覺她如絲蘿般緊緊的攀著他,像是她不曾將他忘記,好似她也如他一般,需要他才能呼吸,才感覺到生存的意義。

她咬了他一口,又一口。

他可以嘗到血的味道,也能嘗到她臉上滾燙的熱淚。

胸中緊繃的心,狠狠抽痛著。

「我很抱歉……」他撫著她淚濕的臉,悄聲說。

「不……」她含淚嗤笑:「你一點也不抱歉……我叫你……」

他喉頭一緊,只見她抵著他的額,喘著氣,緊揪著他的衣襟,惱怒的哽咽低斥:「我叫你打電話給我,但你連個簡訊都懶得傳!」

她是那麼氣憤、如此傷心,他痛恨自己這樣傷害她,痛恨他不能將過去全盤翻轉,像刷油漆般將一切塗白。

他抬手拭去她的淚,想開口說些什麼,張開嘴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這沉默,教她更加惱火:「你沒什麼要說的嗎?」

他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說他很抱歉?說他不該再出現在她面前?說他只是因為嫉妒所以才會改變主意?還是說他想要她和他一起遠走高飛?

他憑什麼?

她有一群關心她的朋友與家人,而他不過是個罪犯,是個幽靈,一個連真正的身份都沒有的人?

所以再一次的,他閉上了嘴。

她不敢相信的看著他,眼裡透著難以置信的傷痛,她閉上眼,成串的淚水再次滑落。

他反射性的再抬手,試圖拭去她的淚,但她撇開了臉,他才發現自己其實連安慰她的資格都沒有。

心,如火燒一般的痛。

沒有想,他嗄啞的張嘴脫口:「我每天……都想打那通電話……」

「你沒有。」她閉著眼,惱火的說。

他捧著她的臉,吻著她抖顫的唇,低語堅持:「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但你沒有。」她睜開眼,冷聲說。

「是的,我沒有。」他看著她,瘖啞的承認:「但我很想……」

「你可以打給我。」她又氣又惱。

他捧著她的臉,苦澀的凝望著她,道:「我不能……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甚至不應該靠近你……」

眼前男人的痛苦如此明顯,她看不清他的臉,瞧不清他的眼,但她能感覺到他緊繃的身體,察覺到他由內而外輻射出的苦痛。

「為什麼?」她顫聲問:「告訴我,為什麼?」

他想告訴她,真的想。

他想和她在一起,那很自私,可他想和她在一起。

她感覺得到他的掙扎,小手擱在他狂奔的心上,悄聲鼓勵道:「告訴我。」

他深深吸了口氣,那些字句就在喉中,幾乎就要冒出口。

 ◎             ◎             ◎

驀地,她背上厚實的木門,被輕敲了兩下。

「丫頭,你在裡面嗎?」

兩人雙雙渾身一震。

老天,她完全把那傢伙忘了。

屠歡暗罵一聲,既驚又慌,她不能讓外面那男人看見她這個樣子,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說教和更多的混亂。

她匆忙將他推開,壓到門邊,悄聲道:「在這裡別動。」

他想開口,她卻伸手摀住了他的嘴,一邊將自己身上的衣裙拉好,一邊驚慌失措低聲警告他:「不要說話,別亂動,懂嗎?」

她看起來那般慌張,他不得不順從的微一頷首。

見狀,屠歡這才踢掉腳上的高跟鞋扔到遠處沙發旁,再匆匆抹去臉上的淚水,深呼吸了兩次,然後轉身將門拉開。

門外燈火通明,福爾摩斯看著她,挑眉問:「你還好嗎?」

屠歡將垂落臉頰的髮絲撥到耳後:「還好,只是新鞋磨得我腳痛,剛剛跳舞又轉到我頭暈,所以找個地方歇一下。」

福爾摩斯眉微挑,但沒多說什麼,只問:「亞森羅蘋和你在一起嗎?」

她心頭微驚,可仍鎮定的道:「為什麼問?」

「僱用我們調查意外的委託人半小時前掛了,被人拿他房裡的火鉗敲破了腦袋,有僕人看見亞森羅蘋之前才從那間主臥出來。」

她一愣,整個人僵住了。

「你說什麼?」

「委託人死了,他房裡的保險箱被人洗劫一空。」福爾摩斯瞅著她死白的臉,說:「現在最大的嫌疑犯就是那名怪盜。」

她沒有辦法思考,腦袋裡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有辦法擠出一抹輕笑,「不會吧?那傢伙若真的殺了人,怎麼還敢光明正大的跑到舞池來和我跳舞?」

「如果他膽子夠大就敢。」福爾摩斯笑著一聳肩,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道:「不過我猜我們馬上就會知道,把你的手伸出來。」

她反射性的伸出手,邊好奇的問:「做什麼?」

他從口袋中掏出另一支工具,對著她的手背噴了點東西,道:「他剛剛和你跳舞時沒戴手套,你手背上應該還有指紋。」

聞言,她一怔,差點忍不住將手抽了回來,但已經來不及了,噴出的白霧在她手背上快速凝結,很快形成一層堅硬的半通明薄膜,他用手機上特別附設的藍色燈光一照,便能清楚看見上面的指紋。

福爾摩斯拿手機對著她手背上的指紋拍照。

她喉頭緊縮,心頭狂跳,用盡了所有力氣,才忍住抽手的衝動。

「OK,我把指紋傳回公司,阿震應該很快能查出他的身份。」福爾摩斯看著她,微微一笑:「話說回來,你確定你沒見過那傢伙?我看他好像認識你。」

她看著眼前高大的男人,再次擠出微笑:「鳳哥,再怎麼說,我現在可是世界知名的模特兒,認識我的人可多了,但我可不見得每個都能認得。嵐姊呢?」

「在犯罪現場,你沒接手機,她要我先過來找你,怕那怪盜尾隨在你漂亮的小屁股後面。」

「最好我們的工作都能這麼輕鬆,我手機剛關靜音,沒有注意。」說著,她故意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才姿態輕鬆的轉身往沙發那裡走去,彎腰拾起丟在地上的高跟鞋。

鳳力剛倚在門邊輕笑,「你不認識他,為何還一副想將他千刀萬剮的模樣?」

「你剛沒看到嗎?他故意吃我豆腐,我最討厭那種色狼了。」她拎著高跟鞋在沙發上坐下,一隻一隻套上。

「是嗎?」他挑眉,感覺手機震動了一下,低頭看著屏幕,然後吹了聲口哨。

「怎麼了?」她抬起頭,只見如兄長般的鳳力剛穿著福爾摩斯的裝扮倚在門框上,打扮成亞森羅蘋的傑克就杵在門後,兩個男人之間只隔著那扇門板,同時看著她。

鳳力剛瞅茗她,扯著嘴角道:「嵐姊在保險箱那裡也採到了指紋,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她心跳一停。

「沒錯,同一個。」鳳力剛點頭。

手機又再次震動。

鳳力剛低頭再看,然後咕噥一聲:「奇怪。」

她喉嚨緊縮,不由自主的看著那個在門後的男人,他站在陰影之中,但他全身緊繃,本來垂放在身側的手,已不自覺緊握成拳。

她聽見自己啞聲問:「怎麼了?阿震哥查到他是誰了嗎?」

「不是誰。」鳳力剛笑著道:「是鬼,根據資料,這傢伙已經死了二十二年。」

她一怔。

「等等,上面寫說他只有八歲?」鳳力剛納悶的擰著唇,然後往下滑動屏幕,才恍然大悟:「這個指紋的主人,二十二年前就已經失蹤,所以才有指紋紀錄在案,後來他被判定為死亡。看來,那失蹤的男孩沒死,還長大了。」

門後的男人,動也不動,像是已經石化。

鳳力剛搖著手機,然後在收到另一個訊息時,笑了出來,道:「哇噢,不得了,看來我們釣到大魚了。阿震從監視錄像帶中截取了他部分的臉部影像,這傢伙真的很厲害,他利用那亞森羅蘋的高帽子遮住了大部分臉部的鏡頭,但你知道你哥有多恐怖。」

是的,她確實知道,阿震哥是天才,而且是個世界級的電腦黑客,如果他想找人,沒有人躲得過他的追蹤。

她盯著那傢伙,幾乎無法呼吸。

「阿震拿好幾張不同角度的截取照片合成出那男人的下半部臉,然後比對過去幾年的失竊案。」鳳力剛瞧著她道:「那傢伙竟然是那個幽靈。」

「幽靈?」她感覺像是在夢遊般的問。

「就是多年前偷遍各大藝術博物館和富豪名家,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幽靈啊。」鳳力剛說著,然後笑道:「啊對,你當時忙著升學,還沒進紅眼,所以不知道,那傢伙從來沒被抓到過,武哥有一次接了案子,差點逮到他,那一次連屠勤也在,但最後還是被他跑了,他碎碎念了好幾個月呢。」

「他是小偷?」她喉嚨發乾,不敢相信的瞪著鳳力剛和那個男人看。

他還是沒有動,卻像是要被那門後的暗影完全吞噬淹沒。

「沒錯,據說只要付他錢,他幾乎什麼都能幫忙弄到手,鑽石、名畫、珠寶、名琴、瓷器、鐘錶,甚至埃及木乃伊,不管那是什麼樣的東西,無論那東西放在什麼樣的鬼地方,設置了什麼樣的保全,他都能如入無人之境。因為沒有人查得出他的身份,加上他來無影去無蹤,我忘了是哪一國的警察還是記者,開始稱呼他是黑夜中的幽靈,從此所有人都這樣叫了,大概有長達六七年的時間,他搞得五大洲的警方和保險公司雞飛狗跳的,然後就像出現時那樣突然,他忽然之間就收手了。像泡泡一樣,啪的一聲就消失不見。」

她沒有辦法好好思考,她被新接受到的這些訊息撞得暈頭轉向。

鳳哥的手機又響,這次是來電,他接了起來。

「我收到了,屠歡沒事,她腳痛,在書房裡。」他對她擠眉弄眼的道:「沒有,我當然沒有趁機偷懶,只是順便撒了泡尿。是的,好的,遵命,大姊頭,我們馬上過去。」

他裝模作樣的舉手敬了個禮,才按掉了通話鍵,屠歡站起身,極力鎮定的道:「你知道,我想我真的需要去一下化妝室,你先過去吧,我一會兒就過去。」

鳳力剛挑起了眉,雙手抱胸的瞅著她,沒有動。

忽然間,她知道這男人察覺了些什麼。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如雷般在耳中鳴動,有那麼一秒,她害怕眼前這她視如兄長的男人會當場拆穿她,然後他一扯嘴角,直起身子,嘻皮笑臉的開了口。

「快去吧,憋尿對身體不好。」

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之下,這話還是讓她差點笑了出來。

然後,鳳力剛當著她的面,握住了門把,替她帶上半開的門。

門後的男人,仍站在那裡,似一尊石音,如一隻雕像。

她走上前,來到他面前,看著他捏黑暗中蒼白的臉。

「他說的是真的嗎?你是小偷,是那個幽靈。」

他喉嚨緊縮著,然後擠出了一個字。

「是。」

這個答案讓她渾身一顫,「你做了什麼?你到這裡來,是為什麼?偷東西?」

「是。」

她震懾的看著他,冷聲再問:「你殺了人?」

「沒有。」他啞聲告訴她:「我拿了保險箱裡的東西,但我沒有殺人。」

「保險箱上有你的指紋。」她惱怒的指出這點。

「有人陷害我。」他下顎緊繃的說:「我從進去到離開,都不曾遇到任何人,我不會犯下留下指紋這麼初級的錯誤。」

「你就把指紋留在我身上了。」她憤怒的指責他。

「那是因為我需要……」他脫口的話到一半,驀地又收住。

「需要什麼?」她瞪著他問。

他深吸了口氣,望著她啞聲坦承:「我需要觸碰你。」

這句話,狠狠的擊中了她的心,她沒有想到會聽到他這麼說。

可惡!該死!她好想揍他!

她臉上憤怒又痛苦的表情,讓他心痛不已,不禁往前一步,離開了那黑暗的陰影,抬手輕觸她的臉,但她反射性的退了一步。

「你到紐約是為什麼?為了大都會博物館裡那幅莫內的畫?對不對?」

她離開紐約的那一天晚上,那幅畫就被偷了,她沒有聯想起來,但當他的身份揭曉,所有的一切都因此浮現。

他僵住,收緊舉在半空的手。

她瞪著他,難以呼吸的問:「那天晚上,你出去做什麼?去踩點?」

罪惡感在他黑眸中閃現。

屠歡驚愕的看著他,不自覺的撫著心口,霍然領悟:「你不是特別來找我的,我只是順便。」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愚蠢成這樣,她自嘲的笑著,無法置信的說:「天啊,我只是順便……我是個白癡,真正的白癡!」

她譏諷的笑語和悲憤的神情如針般戳刺著他的心,見她氣憤的伸出手,握住了門把,他忙伸手抓住了她。

「不是這樣的,喬依……」他解釋著。

可在那一秒,所有被欺騙的傷心、憤怒與痛苦全都在她心中爆發了出來,她想也沒想就揍了他一拳,同時抽出大腿上的刀,回身劃過了他的手臂,逼得他鬆手後退,然後一刀砍向他的臉。

他側過臉只以分毫之差閃過那一刀,擋掉了另一把黑刃,然後抓住了彎刀的刀背,幾乎在同時抓住她握住黑匕首又揮過來的手腕,跟著反身霍然以手臂將她壓制在牆上。

「該死的!你不是順便!那個工作才是順便!你不是!」他痛苦的看著她,額冒青筋的粗聲說:「那七天,和你在一起的那七天是我這輩子擁有過最美好的日子,我從來沒有……我不曾這麼想要一個人……不曾如此渴望和誰在一起……」

窗外的街燈灑落在他稜角分明的臉龐,她的刀在他臉上劃出了一道輕淺的刀痕,鮮紅的血迅速滲了出來,她能清楚看見他痛楚滿溢的黑眸,看見他苦澀的表情。

「你不是……我沒有殺那個人……」他心痛的看著她,嗄聲強調:「我沒殺人,我不是殺人兇手……」

看著眼前的男人,她只覺憤恨不已,恨自己竟然那麼想相信他,恨自己竟然還會心疼他。

忍著幾近奪眶的淚,她強迫自己冷著臉,瞪著他說:「這不是你說了算的,我需要證據。」

「你可以相信我。」他黑眸深深,瘖啞的出聲懇求:「相信我。」

她痛恨他讓她陷入如此的境地,痛恨他這樣要求自己,痛恨他這麼輕易的就能影響她。

所以她張開嘴,冷酷的告訴他。

「我不能。」

他氣一窒,渾身微微一顫,像被她戳了一刀。

凝望著她,他鬆開了手,幾乎是有些踉蹌的退了開來。

「你利用我。」她咬緊了牙關,死命忍住那幾乎要奪唇而出的哽咽,彎下腰拾起掉落的宴會包,才再一次的握住門把,冷硬的道:「我不會讓任何人這樣利用我,如果兇手不是你,我們的人會查出來,如果是你做的……」

她喉頭一哽,抬眼看著他,輕啟紅唇,一字一句的道:「我會親手將你送進牢裡。」

然後,她打開了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留他一個人在黑暗之中。

看著關上的厚門,男人伸手耙過黑髮,終於再壓不住脾氣,不禁握緊拳頭,重量的擊打在牆上。

那一拳,讓他指節破皮,震得他虎口發疼,卻依然無法舒緩心中的憤恨。
匿名
狀態︰ 離線
12
匿名  發表於 2012-12-1 00:27:04
第九章

她在古堡中找了另一間浴室,用最快的速度整理清洗自己。

鏡子裡的卡門,看起來萬分性感誘人,即便她已經重新盤過了長髮、洗過臉,甚至快速的沖了個澡,把一切和他有關的痕跡都抹去,她看上去還是一副剛剛和人做過愛的模樣,她也依然能夠聞到他的味道,仍因他佔據包圍她時的感覺而戰慄。

她對著鏡子重新補上妝容,拿著口紅的手卻仍忍不住顫抖。

該死,她不敢相信竟然會把自己捲入這種狀況,她不敢相信她竟然會錯看他那麼多,她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動手殺人。

他是……

她眉微擰,將抓著面紙的左手緊握成拳。

他一直是那麼那麼的溫柔,他會讓座給老弱婦孺,他和她一起走路時會讓她走在內側,他甚至會照顧路邊不認識的失智老婆婆,背著她一路走了好幾公里回家,只因為她害怕坐車。

但那老婆婆是皮諾的媽,而皮諾基本上算是他的朋友,天知道皮諾會對她說那些話,是不是和他串通好的。

她惱火的把畫歪的口紅擦掉,扶著洗手臺,閉著眼深吸了兩口氣,然後才再次張開眼睛,鎮定的再畫一次。

這一次她的手沒再抖得那麼厲害,雖然畫得還不是那麼完美,但至少比較可以看了。

她收起口紅,拉好身上的舞衣,對著鏡子再次深呼吸。

他痛苦的面容浮現腦海。

我不是殺人兇手……

她一顫,握緊雙拳。

他承認他是小偷,那個幽靈,他為什麼不承認他殺了人?

狗屎,當然是因為罪行輕重不同。

可他在乎什麼?她的想法嗎?

她一陣動搖,理智卻冒了出來。

不,是想混淆她,讓他帶著洗劫的財物溜走吧!

可惡,她忘了問他偷了什麼,她應該要叫他把東西交出來才是,現在那王八蛋恐怕已經遠走高飛了。

這念頭讓她更加火大了。

但她怎麼可能錯看他這麼多?

兩年的時間並不短,他怎能花那麼長的時間對她佈線,就為了這一次的竊案?況且在這之前,連她都不曉得她會到這裡來。

不對,這很怪,這完全說不通。

她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憤然的想著。

該死的,那男人攪得她完全無法客觀的思考,她需要確定他做了什麼,沒有做什麼,她需要去看那犯罪現場。

或許她不夠客觀,但紅眼的其它人不會。

她再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轉身拉開門離開浴室,快步走出那間客房,誰知她一開門就差點撞到鳳力剛。

她倒抽口涼氣,嚇得三魂差點飛出七竅。

「你怎麼……我以為你去了主臥。」

鳳力剛瞅著她,一扯嘴角,只道:「你知道,Rain是說我有一隻狗鼻子,肥當天在樓下煮什麼東西,我老婆只要問我,我就能把菜單報出來。」

屠歡瞪著他。

鳳力剛一臉無辜,慢吞吞的瞧著她說:「我的嗅覺很好,有時候,就算不是我願意,我也能聞得到。」

她瞬間領悟到他在說什麼,整個人僵在當場,羞窘的燥熱,迅速爬滿全身。

「剛剛在書房時,你身上有……」他轉著手指頭,笑了笑:「你知道的,不過你放心,現在沒有了。」

顯然,這就是他接受她要去化妝室的原因,他知道她需要清洗。

天啊,她好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但這個男人沒有給她機會,他只是看著她說:「小歡,好了,你用不著尷尬,男歡女愛是很正常的,你知道我不會去打小報告。況且你已經長大了,我相信你自己有判斷的能力。」

她看著眼前這個幾乎從小看她長大,親如兄長的男人,忍不住脫口回道:「說真的,現在我不是那麼確定。」

「確定什麼?」

「我對男人的判斷力。」她繞過他,面紅耳赤的快步往主臥走去。

「讓我猜猜,那個男人是……」鳳力剛跟在她身後,道:「亞森羅蘋吧?」

她沉默以對,只是繼續快步往前走。

「剛剛你和那個傢伙一起跳舞時,我還以為舞池會當場熊熊燃燒起來。」

她臉更紅,他當她是默認了,笑了笑,問:「所以,你認識他?」

屠歡握緊了宴會包,半晌,才道:「我以為我認識,但顯然我完全不瞭解他。」

鳳力剛將雙手插在褲口袋中,輕鬆的跟在她身邊說:「至少你可以確定一件事,如果他是犯人,你一定很讓他著迷,他才會在偷了東西又殺了人之後,還跑到舞池裡和你廝混。」

她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只能道:「他承認他偷了東西,但他沒有殺人。」

「你覺得呢?」風力剛瞅著她問。

「我不知道。」她搖搖頭,握緊拳,說:「我無法客觀的思考,我太過自以為是了。」有太多事,她都太過自以為是。

「你認識他多久?」

「兩年。」

「你應該退出這件案子。」他開口建議。

「不。」她猛地停下腳步,俏臉微微泛白的看著身邊的男人,啞聲道:「我沒辦法,我必須確定。」

鳳力剛看著她,忽然間,知道那個男人讓她完全陷了下去。

顯然她和那個男人之間,不僅僅是肉體的吸引而已。

「別和嵐姊說。」她望著他啞聲道:「我一定要調查這件案子,我需要知道。」

他再扯了下嘴角,道:「我說了,我不打小報告的。」

屠歡鬆了口氣,感激的說:「謝謝。」

他繼續往主臥走去,她舉步跟上。

「別謝得太早,你得瞭解,那傢伙很可能說謊,他犯案時若被我們的委託人撞見,為了逃跑而行兇殺人的可能性非常大。」

聞言,她忍不住說:「他說他進出主臥時都沒看見任何人,有人陷害他。」

「嗯,這也不是不可能,那僕人的證詞是有些奇怪,他說得非常確定,大姊頭正在確認他的說詞。」

鳳力剛說著看了下手錶,道:「我剛剛從主臥去找你時,經過樓下舞廳,主臥到舞廳需要花十分鐘,但委託人手上的表停在八點整,可那首探戈也是八點開始的,雖然他到一半才進來,但一首探戈了不起才三或五分鐘吧?」

「除非他用跑的。」她指出來。

「那要跑得飛快才行。」鳳力剛說。

那一秒,她不自覺興起一股他是無辜的希望。

可鳳力剛在下一秒,微一聳肩,道:「或者,找一扇窗戶跳下來,而不經過這些離得大老遠的樓梯,那至少可以節省好幾分鐘。」

她覺得自己像被潑了桶冷水,忍不住又道:「他犯案的那幾年之中,曾經殺過人嗎?」

鳳力剛歪著頭想了一下,說:「我不記得有。」

「那我們的委託人就不是他殺的。」她沙啞的道:「專業的小偷不殺人,那太麻煩了。」

這是他說過的話,但她知道自己是對的,她必須是對的。

「小歡,你要知道,凡事都有第一次。」

兩人來到了主臥門口,鳳力剛停下腳步瞧著她,開口提醒:「當年他沒有,不代表現在他不會,他中間停了五年,而五年是很長的時間。人的技藝久不練習就會生疏、會犯錯,況且你應該曉得,當人犯了錯,有時候要是被逼急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我知道。」她轉頭看著鳳哥,道:「若真是他做的,我不會包庇他的。」

鳳力剛點頭,告訴她:「現在深呼吸,然後微笑,進去之後仔細觀察,不要試圖為他說話,只要看就好,有問題我會問,你做得到嗎?」

她點頭。

「還有一件事,除非我們確定兇手不是他,否則不要單獨和亞森羅蘋見面。」

「為什麼?」

鳳力剛瞧著她,說:「我知道你對自己很有自信,但顯然和那個怪盜相較,你在男女情事上比較沒有經驗,而有些男人會利用性愛來控制女人。」

她臉又紅,忍不住譏諷的問:「這是經驗之談嗎?」

男人露齒一笑:「你說呢?」

她看著那帥到不行的傢伙,不禁笑了出來,故意感歎的問:「為什麼你沒等我長大呢?」

鳳力剛環著她的腹走進門去,邊輕笑著說:「開玩笑,你知道你爸多恐怖嗎?就算我曾經對你有什麼邪念,看到屠叔往你身後一站,我就全軟掉了。」

那是胡扯,如果這傢伙想要,她不相信有任何人能阻擋這個色狼。

和這男人認識那麼久,她清楚知道鳳哥有多愛他老婆,這個胡扯只是借口,讓她好過一點的借口,但這玩笑話讓笑容繼續留在她臉上。

 ◎             ◎             ◎

嵐姊質問他為什麼去找個人找那麼久,他半點也不害臊的說他肚子痛,所以中途跑去拉肚子,完全轉移了嵐姊的注意力。

她仔細的觀察現場,安靜的聽嵐姊和鳳哥觀察到的事,試著冷靜的看待這件謀殺案,只在嵐姊問她問題時,才小心的發表自己的看法。

一夜將盡。

屠歡在天要亮時,和嵐姊一起疲倦的回到暫住的旅館,各自回房休息。

整件事對傑克來說並不樂觀,那僕人堅持他看見了亞森羅蘋離開主臥的說法,而保險箱上的指紋已經確定是他的,鳳哥幫她省略掉書房採指紋的過程,只說那男人曾和她一起跳那曲探戈。

但嵐姊詢問過樂隊,那曲探戈實際的演奏時間是七分鐘,不是三五分鐘而已,那增加了他趕到的機會,鳳哥實際測試過從窗戶跳下來,再從另一間房進來趕到舞池,只需要三分鐘而已。

那曲探戈沒有辦法當他的不在場證明。

唯一有疑點的地方,是那座壁爐仍在使用,死者熱愛十九世紀,愛好古老的取暖方式,可殺人的火鉗握把上除了傑克的指紋之外,沒有別人的,沒有死者的,連僕人的也沒有,而他的指紋卻太過清楚,幾乎就像是刻意弄上去的一樣。

可這太像她希望兇手不是他,才刻意找出來的理由。

那甚至不能算是證據。

她脫去擋風的外套,疲累的在床尾坐下,然後往後躺倒,可即便旅館的大床如雲般柔軟,她依然無法放鬆,緊握著唇,她伸手遮住自己的眼,因為他牽涉的一切而感到憤怒和沮喪。

宴會包裡的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她迅速起身掏出手機查著。

是他。

她瞪著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無法動彈。

只是電話,鳳哥說不要和他見面,但這只是電話,而她真的需要和他確定一些事。

她接下通話鍵。

「你說你戴了手套。」

「我戴了。」

「你什麼時候脫掉的?」

「進舞池之前,它們應該和帽子與披風一起。」

目前為止,他沒有說謊,鳳哥確實在那裡找到了它們。

她深吸口氣,再問:「保險箱裡是什麼東西?」

他停頓了一秒,才道:「瑪麗皇后曾經擁有的那顆藍寶石,希望之星。」

她緊抿著唇,臉一沉,冷聲道:「希望之星在一九五八年就被珠寶商捐贈給華盛頓的博物館,它不可能在那個保險箱裡,三年前才有廠商借出那該死的項鏈讓我拍照,如果它失竊過,我一定會聽說。」

「它八年前就失竊了,博物館裡的那一顆是假的。」他疲倦的說。

「你怎麼知道……」

他打斷她,說:「因為那是我偷的,你的委託人八年前是我的委託人,他給了我一顆假的,要我去博物館中換過來。」

她一怔,更惱:「所以你才來偷回去?因為你知道這裡的才是真貨?」

他又沉默,然後才啞聲承認:「對。」

該死的,這一點幫助也沒有。

保險箱裡的東西那麼值錢,只讓他的嫌疑更重。

她氣得想將手機摔到牆上,火冒三丈的質問咒罵著:「為什麼?既然你已經金盆洗手了,為什麼還要回來行竊?你不缺錢,我知道,我查過了,你在保險公司裡的工作是真的,你有個正當的工作,薪水還不錯,夠你用了。所以你為什麼還耍回來做小偷?因為刺激嗎?」

「不是。我不是因為刺激。」他惱火的低咆道:「該死的,我去拿那條項鏈,只是因為我想將它們換回來!」

這言論,讓她一愣。

換回來?這男人究竟當她有多蠢?

屠歡氣得頭昏,本欲開口再追問,門鈴卻響了起來,

她大踏步走了過去,邊惱火的道:「有人來了,你不准掛我電話,聽到沒有?」

說著,她一把拉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服務生,推著一輛裝滿床單的打掃工具車,衝著她微笑道:「喬依絲小姐嗎?」

「我是,但我不需要打掃。」

她告知他,跟著就要將門關上,可下一秒,那服務生卻舉起了手,無聲射了她一槍。

她完全沒有料到這人會攻擊她,雖然她及時側過身,將門砰然甩上,但那一槍還是擊中了她的手臂。

緊握在手上的手機,掉到了地上。

她被擊中的傷口不痛,只是有點刺,她低頭只看見一根針在上頭。

該死!

她試圖要拔出裙中大腿上的匕首,但她的手腳不聽使喚,暈眩快速襲來,下一秒,她再站不住,整個人跪倒在地,她試圖鎖上門,但她沒有力氣,而門外那個服務生,已經用力將門推開。

她被撞得癱倒在地上,驚慌的喘著氣想往後爬開,想抓住那掉落的手機,但它感覺好遠,而那服務生在她身前蹲了下來,撿起那支手機,看著她微笑,悄聲說。

「親愛的,別浪費力氣了,我用的是馬用鎮定劑,你真以為你爬得到這邊?」

他輕笑著,然後當著她的面,無情的按掉了通話鍵。

她沒有辦法動,無法開口,但她的視覺和聽覺都是正常的,她能看見一切,聽得到週遭的動靜。

那服務生將她抱了起來,放到堆放床單的工具車中,再拿其它的床單把她蓋起來,然後推著工具車開始移動。

她聽見電梯門打開的聲音,聽見工具車被推進了電梯,推出了電梯,然後進了停車場,她臉上的床單被拿開了,服務生將她抱了出來,放進休旅車裡,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她本來希望在移動時有人能發現她,但這人是有備而來的,他身上服務生的制服已經換成了洗衣公司的制服,而這輛休旅車的車身上該死的漆著洗衣公司的標誌。

她被床單包圍淹沒,那人還拿東西遮住了她,沒有人會覺得這車子或這個男人有任何可疑。

車子開出了地下停車場,她可以感覺到輪胎經過減速波的震動,然後開出了飯店,進入車流之中。

她告訴自己冷靜下來,鳳哥和嵐姊會發現不對,他們會找到她的,可他們以為她在休息睡覺,那表示除非有別的意外,至少四個小時之後,那兩個人才會到她房裡,然後發現她不見了。

現在她唯一的希望是傑克。

但那男人是她手上的頭號嫌疑犯,他若是放她不管,就絕對能帶著那串價值連城的希望之星逃之夭夭。

一瞬間,心慌意亂。

相信我。

他說。

她不知道該如何相信。

相信我……

她如何能夠相信?

相信我……

她閉上眼,只覺喉緊心痛。

 ◎             ◎             ◎

出事了。

不是她掛掉的,他知道,她才警告他不准掛掉她的電話,他聽到她對服務生說話,跟著就有巨響傳來。

她的電話被掛斷了。

惡寒爬上他的背脊,揪住了他的心。

他重新撥打她的手機,卻被立刻轉到了她的語音信箱。

他沒有浪費時間,迅速翻出初相見時她給他的名片,撥打那通電話。

一個語音帶笑的女人將電話接了起來。

「紅眼意外調查公司您好。」

「屠歡和我講電話講到一半被人強迫掛掉了電話,她的手機被轉入語音信箱,請你派人去查看她。」

女人一愣,但沒有質問他,反應迅速的道:「你等等。」

他被轉入等待狀態,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他強迫自己坐在椅子上,而不是朝她所在的旅館飛奔,他想衝去找她,但她的旅館和他所在的地方距離太遠,他絕對來不及的。

該死!該死!

他握緊手機,盯著電腦屏幕上快速跳動的時間,用力耙過黑髮,只感覺到心跳似百米狂奔,撞擊著他的胸腔。

音樂聲停了,女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她不見了,不在房裡,你是誰?」

他沒空回答她的問題,只幾近低咆的催促:「把我的電話轉給你的人,那個福爾摩斯,快點!」

「哪個福爾摩斯?」她愣愣的問。

「黑髮黑眼,長得像個痞子無賴的那個!」

「痞子無賴?噢,啊,我知道了,你等等!」

電話嘟的一聲,下一剎,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半點廢話也沒多說,直接問:「你在哪裡?」

「城市的另一頭!」他沉聲快速道:「我聽到她和人說她不需要打掃,那個人穿著飯店制服,她才會以為他是服務生,他要帶走她一定需要工具,裝著清潔工具或者床單的推車,快到停車場去,她要被帶走了!」

手機裡,男人和另一個女人說話,他能聽見那傢伙和女人在奔跑。

快點!快一點!

他握緊拳頭,恨不得自己人就在當場。

他應該在那裡的,應該要和她在一起,管她是不是在生氣!他應該要當面和她說清楚的,可他不確定她會不會見他,他不確定她是不是會因為氣昏了頭而叫人逮他!

該死的!如果他在那裡,如果他和她在一起,她就不會被人帶走,他不會給那人機會……

「Shit!她被帶走了,停車場這裡有一輛洗衣公司留下來的推車!」男人惱火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告知他不幸的消息。

一瞬間,他只覺無法呼吸。

「告訴我你還聽到什麼?」

他不想和那男人爭辯,只道:「他不想讓人起疑,一定是開洗衣公司的車,至少要離開幾個街區才有可能換車,你動作最好快一點。」

說完,他不再和那男人廢話,只是掛掉了電話,然後重新再撥打一次紅眼意外調查公司的電話。

「紅眼……」

他沒等那女人報完那長串的名字,直接開口打斷她,冷聲道:「屠歡說她的項鏈有GPS,告訴我她在哪裡,往哪個方向?」

這回她連叫他等候都沒有,直接回頭用中文喊道:「阿震……」

他屏住呼吸,下一秒,卻聽見那女人驚慌失措的脫口:「噢,可惡,怎麼可能?阿震,你開玩笑吧?!」

頸上的寒毛瞬間直豎,他低吼著:「怎麼了?快告訴我!」

手機裡又傳來一聲訊號聲,另一個男人冷靜的聲音傳案:「你是幽靈?」

他沒回答那個問題,只直接再問:「告訴我屠歡在哪裡?」

男人淡淡開口:「她的GPS沒有訊號。」

他心一涼,渾身宛如掉進極地的冰海裡。

「她不是正在地下道或地下室,就是被金屬物體遮蓋住了。」男人說:「我會調閱所有附近的監視器,告訴我你知道的。」

「休旅車,你得找休旅車或家庭旅行車,或過大的行李箱,垃圾車。」他額冒冷汗的擠出字句,乾啞的說:「事實上,任何可以裝得進她的交通工具……」

那表示他們得追蹤整座巴黎市的所有車輛,而上班上學的車潮已經湧現,手機兩頭的男人都心知肚明,要在這個時間,追蹤這個城市裡的所有車輛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兩個男人同時沉默著。

然後屠震淡淡的開口,「我會試試看。」

傑克閉上眼,喉頭緊縮,好半晌,才能擠出一句。

「我再打給你。」

下一秒,他按掉了通話鍵,只能將汗濕的臉埋進冰冷的手掌之中。

天啊。

再也沒有任何人比他更清楚,一個人多容易就能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方法能夠將人藏起來、關起來,她可能永遠也無法被找到,他可能再也無法見到她……

一想到她可能會有的遭遇,一陣噁心湧上喉頭,他來不及反應,直接彎腰吐了出來。

不!他不會讓這事發生,他會找到她的,他一定要找到她!

他抹去嘴邊的穢物和臉上的汗水,沒有多想,直接從筆記型電腦連上網,開始敲打鍵盤,把消息放出去。

 ◎             ◎             ◎

車子停了。

屠歡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她看不到時鐘,也無法計算時間。

洗衣公司的車在下一瞬間被人打開,另一個她不曾見過的男人把她抱了出來,她無法動彈,沒有辦法轉動頭部,那該死的鎮定劑讓她頭暈目眩,視線不清,但她仍盡力辨視猜測自己的位置。

這裡很陰暗,那人把她放進搬運的推車裡,推著她走過很長的走廊,下了一個坡道,轉了幾個彎,她聞到潮濕的味道,頭頂上的天花板不是現代的裝潢,是鐵灰色的古老石牆,偶爾才有一兩盞搖搖欲墜的日光燈管危險的被裝在上頭,時不時閃爍著。

日光燈管?

她困惑的想著,她以為日光燈在這幾年幾乎已全被替代掉了。

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這些人為什麼要抓她?

忽然間,她從推車中被倒了出來,跟著他抓著她的頭髮,將她拖到了一個黑暗的地牢裡,將她關了起來。

男人走了,帶走了燈光,這早很黑,只有遠處轉角透出微亮的光線。

她難以呼吸,只能癱在地上喘息。

然後,她在黑暗中聽見了呼吸聲,就在她身後不遠處,而且不只一個。

寒顫爬上脊樑,她等著對方攻擊她,但那些呼吸聲的主人沒有靠近她,她喘著氣,一再試圖移動手指,她一定可以,藥效總是會退的,而她的新陳代謝一向很好。

額冒冷汗的,她試了又試,一邊戒備的注意身後的情況。

不知道過了多久,像是才十分鐘,又像是已經過了一天,終於,她的手指能動了,她可以看見她的食指在抽動,那鼓舞了她。

她用盡全力再試一次,這次她的手整個都顫抖了一下,黑暗裡,她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然後下一瞬,她終於能抖顫的移動雙掌,她撐起自己,在雙手無力的癱倒之前費力的轉過頭。

一開始,她沒有辨認出那是什麼,然後才認出那些或坐或臥的蜷縮在牆角的女人,她們每一個都蒼白又疲倦,腳上被煉著鐵煉。有些人眼睛是張開的,但兩眼無神,有些人緊閉著雙眼,蜷縮在地上。

沒有人過來查看她,她們的眼神無比空洞,當視線更清楚,她能看見她們手腳上的針孔。

她們和她一樣被打了針,更糟的是,她想那不是和她一樣的鎮定劑,她看過和她們有著相同表情的人,那是吸了毒的模樣。

該死!那些變態綁架她們,天知道除了逼她們對毒品上癮,他們還對這些女人做了什麼事。

她緊盯著那些曾經很美麗,此刻卻都似枯萎花草的女人,再次試著把自己撐坐起來,讓自己完全專注在這件事上,不讓自己去想接下來可能的遭遇,她不會癱在這裡坐以待斃,她會想出辦法來的。

她花了大半天的時間,喘著氣坐了起來,讓自己靠在欄杆上。

她的刀還在大腿內側,開衩的裙子總讓男人以為裡面一無所有,他們沒有檢查她。

剛剛那個人拖她進來時,綁架她的那傢伙在她前面,她能看到他的腳,那表示有另一個綁架犯,或是更多?

她不知道,她好像有聽見第三個人的聲音,她不確定。

她看著眼前那些女人,沒有人抬頭看她,她們被關了太久,早已放棄了所有的希望,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們讓自己躲在毒品的安慰之中,等死。

她不會讓自己變成那樣,她必須盡快代謝掉身體裡的鎮定劑。

屠歡深吸口氣,抓著欄杆站起來,氣喘吁吁的強迫自己握著欄杆來回走動,汗水如雨般的落下。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感覺身體逐漸恢復了知覺,但還不夠好,還不夠……

就在這時,腳步聲傳了過來,她聞聲一驚,迅速癱倒坐回地上。

原先綁架她的那個男人,穿上了西裝出現在地牢外,身後還跟著兩個男人。

西裝男有著一頭燦爛的金髮,看見她渾身是汗的半坐著喘氣,他彈了下手指,那兩個傢伙開門進來,一把將她抓了起來,架著她將她拖了出去。

她沒反抗,她還沒恢復過來,所以她假裝全身無力的任人架著,他們將她架到外面的一間房,那間房乾淨整齊許多,房間正中央有個方正的不銹鋼桶,桶子裡裝滿了水,旁邊則放了一張有靠背的木頭椅子,桶子的上方奇怪的懸吊著一盞線很長的白燈。

西裝男在桶子旁站定,他的手下將她雙手綁在身後,然後把她推到椅子上,她故意驚叫一聲,裝作站不穩,摔倒在地上,其中一個王八蛋再次將她拉起來,用力將她固定在椅子上。

「喬依絲小姐,對嗎?」西裝男彎下身,「我藥沒下很重,你現在差不多能說話了。」

她抬起蒼白的臉,用最無辜驚慌的表情,含淚看著他,幾乎有些口齒不清語無倫次的說:「你、你們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抓我?我有錢,只要你們放我走,我可以把錢都給你們,我保證我什麼都不會說出去……」

他聞言,笑了出來,道:「我不需要你那點小錢。」

「那……那你想要什麼?」

他露出神秘的微笑,道:「我要的東西很簡單,我只要你告訴我一件事,只要你告訴我,我立刻就會讓人送你回去。否則,我恐怕只能讓你和那些可愛的女人一起幫我賺錢了。」

她讓驚恐的淚水滑落眼眶,結結巴巴的問:「什麼事?」

「幽靈在哪裡?」

所以,傑克是她被綁架的原因?

她心頭一冷,但仍露出困惑的表情,含淚慌亂的說:「幽、幽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是靈媒,我沒看過幽靈……但我認識的模特兒說她有認識的靈媒,我可以幫你去問問……」

西裝男眼一瞇,額角微抽,再笑。

「不是那種幽靈,是昨天晚上和你一起跳舞的那個男人。」

她驚慌失措的說:「昨、昨天晚上有很多男人和我一起跳舞……你問的是哪一個?」

「你知道我問的是哪一個,那個亞森羅蘋。」他冷冷的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不認識那個人。」她睜著含淚的大眼,直視著他,「真的,我不認識他……」

「你認識他,他喜歡你,我看得出來。」他開口打斷她,彎下腰看著她道:「他甚至為了你,讓自己現身在大庭廣眾之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這是那行的禁忌。而你認識他,是的,你認識他,你這個婊子為他張開過大腿,他迷戀你,想上你,他一定告訴過你該怎麼聯絡他,我要知道他在哪裡。」

她看著眼前這邪惡的男人,再次否認:「我不知道,我不認識那個人。」

她的堅持,讓他額冒青筋,西裝男眼角一抽,直起身子來,冷冷一笑,彈了下手指。

另外兩個男人提著裝滿冰塊的水桶走上前,將滿滿兩個水桶的冰塊,全倒進那個裝著冷水的不銹鋼桶中,冰塊在水中互相撞擊著,很快的滿佈水面。

忽然之間,她知道這西裝男想做什麼。

她抬眼看著他,讓唇輕顫,「我真的、真的不認識他……」

西裝男再次彎下身來,撫著她的臉,抹去她臉上的淚,那只讓她渾身直冒雞皮疙瘩的手滑到了她的後頸,皮笑肉不笑的說:「親愛的,也許我們藥劑下得太重了,我想你需要醒醒腦,然後你可以再回答一次我的問題。」

說著,他抓著她的頭髮,冷酷的將她整個腦袋往前壓進冰冷的水中。

她忍不住奮力的掙扎著,但那沒有用,他的力道比她大許多,而她身體裡還殘存著鎮定劑。

不對,不要掙扎,不要太用力掙扎,他會知道她的藥效退得比想像中快。

她警告自己,然後他將她從冰水裡拉了出來。

「你知道他是殺人犯嗎?」他笑咪咪的看著她,道:「昨天晚上,他殺了那棟古堡的主人。」

她大口大口的吸氣,虛弱的搖著頭。

「保羅是我的客戶,很好很好的客戶和朋友。」他露出虛假的哀傷表情,「雖然有點蠢,但他確實是我的朋友,而他保險箱裡的東西是我的。你懂嗎?保羅欠我的,但幽靈偷走了它,他偷走了我的東西,我需要把它拿回來。」

所以,一切都是為了那顆希望之星?

很久以前,她聽說過那顆藍寶被詛咒了,瑪麗皇后上了斷頭臺,後來幾任擁有者也死於非命,保羅昨天更是直接被人打破了腦袋,現在看來,那個傳說還真有幾分道理。

「現在,請你告訴我,你的幽靈在哪裡?」

她吸了口氣,抖顫著唇,說:「我、我不知道……」

那王八蛋重新將她壓入了水中,她只來得及再吸半口氣。

該死,她想這會是個漫長的一天,她只希望她能撐得過去……

 ◎             ◎             ◎

紅眼意外調查公司地下室

「阿震,有屠歡的消息嗎?」一聽到屠歡失蹤的消息,紅眼的老闆韓武麒立刻飛車從外頭趕了回來。

地下室裡,江靜荷已經站在那裡,可菲擠在屠震椅子後面,屠震則面對著好幾個快速跳動的屏幕。

「沒有。」屠震頭也不回的敲打著鍵盤,道:「她的訊號最後出現的地方就在那座旅館,我仍持續監控搜尋,只要有一點訊號出現,就能找到她。」

「小肥,你通知了誰?」韓武麒問那緊張的站在屠震後方,盯著屏幕看的小女傭。

「所有在歐洲和西亞的人,他們已經往法國趕去了。」可菲轉頭和武哥報告:「最近的人是阿磊、嚴風和紅紅,他們三個在意大利。」

韓武麒點點頭,問道:「伊拉帕人呢?」

「帕哥在老家,要通知他嗎?」

「人質救援是他的專門。」他告訴她:「叫他立刻上來。」

「那屠叔……」可菲遲疑的問,她不知道該不該聯絡屠海洋,經過莫光那件事之後,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和他通知這件事。

韓武麒黑眸一黯,下顎緊繃的深吸了口氣,道:「我來說。」

可菲有些鬆了口氣,匆忙回身要去樓上,卻被武哥叫住。

「小肥,別告訴桃花。」

「好,我知道了。」她點頭答應,跟著一溜煙的飛奔上樓。

他歎了口氣,看著旁邊另一個女人,道:「小花,麻煩你去幫我聯絡老鼠頭子,我需要一架最快的飛機到法國。屠勤的案子處理完了嗎?」

「還沒,但我想那不是重點,不是嗎?」

確實如此,屠歡是屠勤的大妹,況且他們沒有人能瞞得過他,只不過屠勤有太過強烈的道德正義感,他會把手邊的事情搞定才離開,即便那會讓他因此失去家人,而多年前,他已經失去了一次,他不認為屠勤能承受第二次。

韓武麒再吸一口氣,告訴江靜荷道:「要他放下手邊的案子,告訴他,是我的命令,屠歡是第一優先。」

靜荷鬆了口氣,感激的點頭,轉身也跟著離開去通知老公。

「Shit!」毫無預警的,屠震突然冒出一句髒話。

「怎麼回事?」

屠震敲了兩下鍵盤,指著其中一個屏幕,道:「幽靈上網設立了一個網站,放出了消息,他說他願意為提供屠歡今早有關消息的人,無償偷取任何東西。」

韓武麒呆了一呆,「搞什……等等,這個幽靈是我知道的那個幽靈嗎?」

「沒錯。」屠震臉色難看的說。

「Shit!那傢伙瘋了!」韓武麒想也沒想,直接道:「封鎖他!動作快!」

屠震沒等他說,早已開始進行,但韓武麒用眼睛看也看得出來,那個新設的個人網站留言版,以極快的速度在增加留言,網站流量幾乎是以倍數在直線往上攀升。

屠震十指在鍵盤上飛舞,不到六十秒,就把整個網站移除,並同時接通了之前就追蹤到的私人手機。

「你他媽的瘋了嗎?」手機一接通,屠震脫口就罵,「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我在收集資料。」男人冷聲問:「是你把我的網站關了?」

網站幾乎在同一時間,跳了出來。

屠震氣得火冒三丈,冷著臉再次把那個網站弄到當機,斥責道:「你放這種消息,只會把對方逼急了,你知道那有可能會讓那人把我妹撕票嗎?」

他僵住了,沉默著,屠震能聽到他粗重的喘息。

「我必須找到她。」

那個造成流量大爆炸的網頁只當了幾秒,又跳了出來。

「即便這樣做會害死她?」

「不,不會的。」傑克冒著冷汗,啞聲道:「在這世上,每個人都會有想要的東西,抓走她的人沒有當場殺了她,是因為有所求,綁架她的人留著她一定是有原因的,對方若是聽聞這個消息,一定會來直接找我談判。」

韓武麒緊盯著那個因為兩人的網絡攻防,一下子出現一下子又不見,像在跳舞的網頁,突然伸出了手,接住了屠震的肩。

「阿震,他是對的。」

「他不可能分辨出哪一條訊息是真的。」屠震冷著臉說:「他也無法保證對方一定會和他聯絡,他甚至不可能來得及看這些留言……」

男人聞言,忍不住插話打斷他:「我寫了程序,搜尋抓取我認為有相關的關鍵詞,過濾掉不相關的,我需要看的留言比你想像中的少。」

屠震一愣,不得不承認這傢伙沒有他想像中的愚蠢。

韓武麒看著電腦屏幕,伸手按下電話的擴音鍵,道:「嘿,幽靈,對吧?我們需要過濾真實的消息,我這裡有最先進的設備,絕對比你擁有的好上許多,你必須開放你的電腦權限,讓我的人監控你的網站,我們可以經由所有留言者的IP地址,追蹤找出全部留言者電腦的確實位置,然後過濾掉方圓一百里之外的,再逐漸縮小範圍,那可以讓我們盡快找到真實的消息。」

男人又沉默了下來。

韓武麒開口再道:「我們合作,可以節省更多時間。」

「你們能追蹤全部的人?」他問。

「阿震?」韓武麒低頭看向坐在格子上的男人。

屠震點頭,道:「我需要你所有的權限。」

「我要同步的畫面。」他要求。

「可以。」屠震二話不說的答應。

對方安靜了三秒,然後電腦屏幕上突然出現開放連結的訊息。

這傢伙好樣的。

韓武麒揚起嘴角,拍拍阿震的肩,對著擴音器道:「謝了。」

雖然不贊同這種做法,但屠震信任武哥的判斷,他火速切進對方網絡的服務器,直播聯機過去,全面追蹤過濾所有的IP地址。

來鬧場的人不少,有許多都是黑客,但他快速的掌控了所有狀況。所有的電腦開始高速運轉,忙著執行他敲下的指令,幾乎在那一秒,整間電腦控制室都熱了起來。

韓武麒拿起遙控器,直接將冷氣開到最強,再打內線要小肥去拿氮氣下來幫忙降溫,然後他才再吸口氣,硬著頭皮拿起電話打給屠海洋,通知那個曾經被傭兵部隊稱作屠夫的男人,他把他的女兒搞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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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 00:27:37
第十章

天要黑了。

傑克盯著電腦上的時間,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幾乎就要窒息,每一次那秒數跳動,他的太陽穴就抽動一下。

他不想去看那個時間,卻無法不去注意,不去計算她被帶走已經多久。

十一個小時零八分二十秒……

那感覺幾乎像是一輩子,這麼長的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

不,別去看那個,別去想那個!

他將雙手交握,手肘抵著膝頭,強迫自己抬頭,把注意力拉回電腦屏幕上。

電腦畫面裡的程序快速跳閃著,那個叫屠震的男人是個可怕的天才,他用的是linux的系統,即便進來留言的人越來越多,他還是能看到他確實有效的逐步縮小了範圍。

早上那通電話之後,對方一直和他保持通話,沒有斷線,但他與他都沒有開口,他不時能聽見那個在世界另一頭房間裡的動靜,女人的說話聲,男人的說話聲,電腦高速運轉的聲音。

那是紅眼,她的朋友與家人。

事發一個半小時後,他們就弄了一臺飛機,趕過來這裡,但那無法讓他安心,他需要看到她,確定她的安全,才有辦法放鬆下來。

他握緊交握的雙手,繼續盯著屏幕,希望能盡快得到進一步的消息。

就在這時,屏幕上跳出一個窗口畫面,是其中一則留言,上面只有一行字,那是她下榻的旅館地址和她的房間號碼,然後是一串網址。

那是影音網站上的連結,他心頭一震,沒等屠震動手,迅速點了那個連結。

畫面跳至影音網站,那上面只有一支三十秒的影片,他點下播放鍵,畫面出現了一個身穿黑紅舞衣的女人,她全身濕透的坐在椅子上,雙手被反綁在身後,膚色如石膏一樣的白,原本水嫩的紅唇,完全失去了血色,泛著紫與白。

你知道為什麼我要在這桶水裡加上冰塊嗎?

當人的中心溫度低於三十五度時,就會失溫,你的心跳會加快、血壓增高,甚至意識喪失,運動失調、失語,這是輕度失溫……

他無法思考,無法動作,只能緊抓著桌子,緊盯著屏幕裡的她。

你的體溫會下降到三十度以下,你會出現呼吸窘迫,甚至停止呼吸,肌肉會因為缺氧造成橫紋肌溶解,凝血功能也開始喪失,你的心臟會出現問題,心室心房震顫、房室傳導阻斷,心跳停止,嘩……

男人抓著她的長髮,強迫她抬起頭來面對鏡頭,用那雖然帶著笑意,聽來卻更冷酷的聲音,恐嚇著她。

她只是垂著眼,面無表情的喘著氣。

冰冷的水滑落她美麗的臉龐,在她小巧的下巴上匯聚滴落。

當然,在你忍不住時,你會想要張開嘴,即便你的理智瘋狂在腦袋裡大叫你在水中,你還是會想要張嘴試圖呼吸,這個時候,那冰冷的水會大量灌進你的肺中,燒灼著你的肺,感覺會很像燙傷,你知道凍傷和燙傷其實是很像的嗎?我們的神經,有時會無法分辨這兩種感覺,很奇妙,不是嗎?

男人說笑般的問,然後他又再次將她壓回那倒滿冰塊的水中。

她只有上半身被浸到水裡,但她的舞衣早已全濕,甚至還在滴水,顯然已經被折磨了許久。

再一次的,她被從水中解放出來。

你知道,你可以不需要忍受這些,只要你說出來,說出來他在哪裡,告訴我要怎麼聯絡他,你就可以得到解脫,一碗熱湯,抹了奶油的熱麵包,一張溫暖的毛毯……

「告訴他,拜託你,告訴他……喬依……告訴他……」

他心痛如絞、面無血色的盯著她,祈禱低哺,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發出了聲音。

或許,我還能讓你泡個熱水澡……

你何必包庇他呢?畢竟你會落入這種處境,就是因為他欺騙了你。他騙了你,就像他騙了我一樣,他是個騙子,你很清楚。

她顫動了一下,像是被人拿鞭子狠狠抽打。

在那之前,她甚至已經沒有在發抖了。

滾燙的淚水,模糊了視線,他嗄啞的懇求著:「他是對的,我是個騙子,我很抱歉,拜託你,告訴他……」

然後,像是聽見他說的話,她緩緩抬起了臉。

親愛的,現在你想說了嗎?

她張開了嘴,他聽不見她說的話,她幾乎已無法發出正常的聲音,但他讀得懂唇語。

然後她笑了出來,再次被壓進了水中。

耳機裡傳來驚呼與咒罵,他全沒聽進耳,只覺得心臟被人緊緊楸抓住,狠狠擰出了血。

影片在這時中斷。

不。不。不。

他失去她了,他要失去她了……

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因為他,她就不會遇到這種事,如果他能忍住不要接近她,不要沾染她,她就不會受到傷害……

赤紅著眼,他抱著頭彎下腰,他試著忍住不要崩潰,可劇烈的疼痛卻在胸中爆發,在他沸騰的血液中,在像是要碎裂的身體裡奔竄。

下一秒,他無法控制的張嘴喊了出來。

 ◎             ◎             ◎

那聲咆哮宛如受傷野獸的痛嚎,幾乎要貫穿屠震的耳膜。

他迅速把耳機摘了下來,但那男人叫得如此大聲,以至於即便他摘下了耳機,那恐怖的聲音還是從耳機裡傳了出來,迴盪在電腦室中。

「那是什麼?」站在屠震身旁的可菲緊捂著唇,眼泛淚光,驚慌的抓著他的肩頭問,可她話還沒問完,已經領悟出答案。

可菲震懾的看著他和他抓在手上的耳機,烏黑的大眼裡浮現更深的痛楚與瞭解。屠震心頭一抽,他應該叫她出去,她不該看到這些,不該聽到這些,這段影片有可能更加血腥和悲慘……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那樣的結局。

他需要她在這裡。

然後下一秒,可菲伸出了手,從他手中拿起那個發出像是從地獄傳來的哀號聲的耳機,她抓著耳機的部分,遮住了一部分那個可怕又痛苦的聲音,握緊他冰冷的手。

她的手也很冰,但比他的暖,她總是比他暖。

他不自覺回握住她的手,看著她將耳機舉起來,在那男人憤怒又悲慘的哀號聲終於稍止時,對著耳機麥克風的部分,用有些蹩腳的英文道。

「嘿,聽我說,你冷靜一點……我是……我是可菲……小歡的嫂子,小歡她……她很堅強的,她不會有事的,她不會被那個變態打敗的,你聽到沒有?那是她演出來的,她沒有那麼虛弱,她知道要裝得慘一點、沒用一點,對方才會看輕她……」

可菲口是心非的說著謊,小歡沒有裝得太柔弱,她吐了那王八蛋一口口水。

但是,她說的話起了作用。

男人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像是幾乎就要窒息,但他沒再吼叫了,可菲把耳機戴上,強忍著淚水和哽咽,啞聲問。

「傑克?你是傑克吧?送她腳鏈的人是你,對不對?」

他從喉嚨裡發出奇怪的聲音,彷彿像是正忍著難以忍受的痛。

「那條鏈子好漂亮,她好喜歡它,你知道嗎?除非必要,她總是戴著它走來走去的,每次看著那條銀鏈,她都會偷偷的笑,笑得好甜蜜,像偷吃了奶油的貓。」

他喉頭一哽,還是無法回答,他可以輕易想像她戴著那條腳鏈偷笑的模樣,那畫面包裹著他,讓熱淚滾出眼眶。

可菲握緊阿震的手,道:「她從紐約回來之後,整天都在看手機,她在等你的電話,對不對?」

終於,他痛苦的擠出了一個字。

「對。」

「你愛她嗎?」可菲柔聲問。

他閉上眼,垂淚嗄聲承認:「是的,我愛她……」

「那很好,真的。」可菲吸著鼻子,啞聲說:「但你得親口和她說,等我們找到她,你會親口告訴她的,對不對?」

他喉嚨緊縮著,深深的吸了口氣,才張開嘴,承諾。

「是的,我會。」

「我們的人已經上了飛機,正飛往法國,他們很快就會趕到,相信我,我們會找到她的。」

瘖啞的,他應了一聲。

「嗯。」

可菲抹去臉上的淚,道:「我要把耳機還給阿震了,你會幫我們一起把小歡帶回家吧?」

回家。

是的,她需要回家。

他已經沒有家可以回了,但是她有。

「我會。」他將滿臉的淚抹去,和那個在遠方從未曾見過面的女人發誓:「我會帶她回家。」

可菲點點頭,把耳機還給了阿震。

屠震接過手,將耳機戴上,線路那一頭的男人顯然已經冷靜了下來。

他沒有多問一句,只直接道:「我抓到對方正在上傳另一段影片,他們利用代理服務器在多國跳轉,你看到了嗎?」

傑克虎軀一震,猛然抬首,屏幕上的程序跳得飛快,他能看見那些字碼,屠震順著訊號倒回去追蹤,紐約、芝加哥、新加坡、莫斯科、北京、洛杉磯、倫敦、巴黎……

巴黎。

他的心臟,再次開始大力跳動。

影片的檔案上傳完畢。

「該死,還需要再幾秒的時間!」屠震惱火的敲打桌子。

他鼻頭冒著冷汗,伸手去點擊那個新增的影片,那片子很短,檔案太小,所以才來不及追蹤來源,但夠了,它最後的訊號來自巴黎,除非它是從別處跳轉而來,否則那表示她還沒被帶離這個城市。

影片開始播放,一個又一個的字眼跳了出來。

×,瑪麗是我的,你想要你的寶貝,給我你的聯絡電話。

然後字幕消失,出現一串手機號碼。

寒顫再次上心,背上的疤在那瞬間有如火焚一樣的燃燒起來。

忽然間,他知道對方認得他、看過他,知道他的背上有傷。

「誰是瑪麗?」屠震冷酷的質問從耳機中傳來。

「希望之星。」他迅速回道:「瑪麗皇后的藍寶。」

「東西在你那裡?」

「沒錯。」他抓起另一支手機,一邊敲打鍵盤,問:「我要留下手機號碼和對方聯絡,你的設備能讓你追蹤手機訊號嗎?」

屠震早在一看見號碼時就做了查詢,回道:「可以,我可以在你和對方通話時追蹤那個訊號,並用基地臺做三角定位,找出他發話的位置。」

他把屠震需要的信息告訴他,道:「我會盡量延長說話時間。」

「你可以從屏幕上看到結果,我會同步通知我們的人。」屠震說。

他同意這一點。

「即便我們已經得到確切位置,我還是需要你和對方約交換人質和珠寶的時間地點,你若沒那麼做,會引起對方懷疑。」

「我知道。」

「OK,你開始吧。」屠震說。

他做了幾次深呼吸,然後在那篇影音下方留下另一支手機的號碼,敲下輸入鍵。網絡畫面在那瞬間實時更新,他能看見自己輸入的留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感覺像是好幾個小時,然後那支手機終於響起,他迅速接了起來,以為自己會罵髒話威脅對方全家,但最後理智仍戰勝了一切。

「你是誰?」他沉聲問。

「你不知道我是誰?」冷酷的男聲笑了笑,道:「希閔,我以為你在影片聽到我的聲音,就應該認出來才對。」

現在,他真的聽出來了。

那個冷酷的笑聲,慢條斯理說話的態度。

這樣子叫他希閔的人,只有一個。

「戴維?」他氣一窒,惡寒上身。

「是的,戴維,你以為我死了,對吧?」戴維冷笑。

他是以為這人已經死了,他沒想到他竟然存活了下來。

眼一瞇,他冷聲道:「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你當個聽話的孩子。」

這句話,讓他額冒青筋,全身肌肉僨起,一臉鐵青的道:「你小心你說的話。」

「OK、OK,你還是一樣,開不起玩笑。」戴維笑著輕斥一聲,道:「我要的很簡單,保羅欠了我錢,那個藍寶石是我的,只要你把它還給我,我就把你的婊子還給你。」

忽然間,他領悟過來,握緊了手機:「保羅是你殺的,你陷害我。」

他又笑:「那是個巧合,你知道,保羅要拿希望之星還債,但保險箱裡什麼都沒有,他推說一定是被幽靈拿走了,然後你瞧,當我看見你就在那裡時,發現我誤會了可憐的保羅,這真的是你的錯,如果你沒有拿走我的瑪麗,保羅就不會死,而我真的需要你配合一點。」

狗屎,這王八蛋一定早就想殺死保羅,戴維八成是看到了他,便打算要陷害他,他收買了那個僕人,還不知怎地弄到他的指紋,在做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時,戴維恐怕沒想到他竟然早了一步拿走了希望之星。

電腦屏幕上,訊號在被標示為基地臺的標誌間快速奔走於巴黎街道上,一個跟著一個,然後忽然間,它停了下來,有三個基地臺已被鎖定,程序快速計算正確的發話位置。

地圖被放大再放大。

他心跳飛快,幾乎有些耳鳴的再問:「你從哪弄到我的指紋?」

「舞會的酒杯上。」戴維笑著道:「你真的真的很迷戀這個婊子,對吧?我看見你看她的樣子,你緊盯著她看,你想要她。」

「這件事和她無關。」他握緊拳頭,屏住氣息,緊盯著屏幕上的地圖。

「但我的人太蠢,把你跟丟了。」他一副不得已的樣子道:「而我說過了我需要確保你會合作。」

程序停止跑動,計算出了手機的位置。

他心一停,他知道那個地方,那一剎,他差點轉身衝出去,他強迫自己站在原地,開口要求。

「讓我和她說話。」他得確定她在那裡,在這雜碎所在的位置。

「嘖嘖,你還是那麼不信任人,你看過影片了,知道她在我手上。」

「影片可以造假。」他冷聲堅持著。「我要和她說話。」

「好吧,等等。」

他看著那個發出訊號的小點,離開了街道,進了一棟建築。他屏息等待,聽見戴維開口叫人把她帶過來。

「親愛的,請你說個兩句話好嗎?」戴維說:「你的朋友需要聽到你的聲音。」

手機裡一陣沉默。

戴維笑了,「好吧,這是你自找的。」

下一秒,她發出淒厲的慘叫,那讓他幾欲發狂,而她立即強行克制自己,止住叫喊的行為,更是掏挖出他的心。

可那是她沒錯,想也沒想,他摘下耳機,繼續帶著手機,轉身就往外飛奔。

「你知道,你還真找到了一個有骨氣的婊子。」戴維笑著將手機拿回耳邊說:「當我發現她不肯告訴我如何和你聯絡時,我就曉得你一定很喜歡她,你一定會拿希望之星來將她換回去。」

這王八蛋故意虐待她。

他想掐死這傢伙,將他大卸八塊,但他記得屠震的話。

「時間地點?」他大氣不喘一下,一邊下樓,一邊問。

「既然我們在巴黎,那就約在鐵塔下吧,八點你方便嗎?」男人心情愉快的問,一副在和女朋友約時間的口氣。

「我不在巴黎。」他眼也不眨的說謊,穿過大門,跑上街頭:「太趕了,我本來已經要交貨了,改十二點吧。」

「可惜。」戴維笑著道:「我原想順便和你吃個飯敘敘舊呢。你知道,我們或許可以合作。」

他唯一想做的,是扭斷他的脖子。

他想威脅這王八蛋不准再動她一根寒毛,想恐嚇這變態他會宰了他,他甚至想開口為她求饒,但他清楚記得這傢伙的性格。

戴維是個虐待狂,他喜歡看人受苦,喜歡讓人恐懼。

所以,他什麼也沒說,直接按掉了通話鍵。

幾乎在同時,手機又響了起來,是紅眼的公司號碼,他按下通話鍵的同時,用右手掏出自製的萬能鑰匙插入一家咖啡店外停著的重型機車,在瞬間就打開了鎖,跨坐上去,發動引擎,飆飛上路。

「傑克,你不能先跑去。」可菲的聲音急匆匆的從手機裡傳來:「他不只一個人,阿震透過軍用衛星看見,那棟建築裡至少有十幾個人是可以自由行動的,你得等我們的人一起,至少和力剛、嵐姊會合再說,你一個人太危險了。」

「抱歉。」他高速穿越一個即將變紅的燈號,道:「我不能等,那男人心理變態,他是個瘋子,我不能冒那個險。」

說著,他掛掉了電話。

可菲驚喘一聲,不敢相信的瞪著手機,然後回頭看阿震,驚慌的道:「你快想想辦法啊!」

「你想我怎麼做?」

「我怎麼知道?改變紅綠燈、製造塞車什麼的,隨便什麼都好,只要能攔他一下,讓力剛和嵐姊趕上。」她焦急的說:「他這樣一個人衝去,和送死有什麼兩樣?」

屠震看著她,道:「我不能。」

她不懂。「我看你做過的……」

「那不能阻止他。」而他真的不想替那個男人製造更多的麻煩。

「為什麼?」可菲困惑的問。

他看著眼前這傻氣得超可愛的女人,啞聲道:「因為當年,那就沒有阻止我。」

她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然後才領悟過來,不由得心一緊。

「我知道那是什麼感覺,我知道……他是什麼感覺,他不會停下來的,不會為了交通的關係,停止趕到她身邊。」

阿震的話,讓可菲臉紅耳熱,莫名羞窘,一時間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哪裡。

看著她紅通的臉,他伸手拭去她臉上未乾的淚痕,道:「況且,我想他被稱作幽靈,不是沒有原因的,他知道該如何潛入那個地方,而不打草驚蛇。」

「你怎能確定?」她有些不安的問。

他告訴她:「他故意延後交貨的時間,那會鬆懈對方的防心,至少好幾個小時,他讓他們不會現在就去移動她。」

說著,他轉過身,敲打著鍵盤,說:「不過你提醒了我一件事。」

「什麼事?」

「我不能阻止他,但我確實能讓他盡快趕到那裡。」

他話未完,已經侵入了那個城市控制交通的電腦系統,可菲抬起頭,只看見那個城市地圖上,所有在那正在移動的小藍點前方的號志燈,全都在瞬間由紅轉綠。

 ◎             ◎             ◎

他們將她拖回了地牢裡。

屠歡一動不動的癱著,任人拖拉,假裝昏死過去。

說真的,她很想屈服休克昏厥的衝動,但這是她的機會,也許是唯一的一次,所以她忍著痛,等待著。

牢房的門被打開了,懶惰的傢伙將她往地上一丟,甚至沒有回頭查看她一下就轉過了身。

她悄無聲息的抽出裙裡腿上的匕首,讓銀光在黑暗中閃過。

那個男人痛叫出聲,捂著腰後的腎臟,砰然倒下。

她沒有遲疑,抬腳用盡全力踹了那王八蛋的腦袋一腳,將他踹昏了過去。

即便只是如此,她就已經累得再次跪倒在地上。

牢裡的其它女人依然故我,對週遭發生的事情沒有知覺,只有在她正前方的那個紅髮女,抬頭看著她,眼神燃起一線希望。

她想帶她出去,想帶她們所有人出去,但她沒辦法,她自顧不暇,而她們的腳上都還拴著鐵鍊。

所以她一咬牙,悄聲道:「我很抱歉。」

紅髮女的綠眼黯淡了下來,然後她看著她手裡的刀,忽然張嘴道:「殺了我。」

「我不行。」她喉一哽,心痛的承諾:「我會回來的。」

紅髮女槁木死灰的看著她,用那乾裂的唇道:「到時我們已經不在這裡,他們會移動我們。」

屠歡摘下脖子上的紅寶項鏈,塞到她手中,「這是假的,裡面有GPS,藏好它,我會找到你。如果我失敗,我的家人也會找到你。」

紅髮女震懾的看著她,希望之火在她眼裡升起。

「別放棄。」屠歡握緊她蒼白的手,直到她以自己力氣,握緊了那顆紅寶,才再說一次:「別放棄。」

紅髮女握緊了那顆假寶石。「你叫什麼名字?」

「屠歡。」她顫抖的笑了笑,說:「喬依絲。」

「我是安娜。」紅髮女看著她,悄聲說:「保重。」

她點點頭,鬆開手,撐起自己,走出牢房,然後開始跑。

長長的走廊,黑得像永無止境,她在途中遇到了一個人,她躲在轉角,在他來不及叫喊之前,以膝蓋猛擊他兩腿間的要害,男人痛得彎下腰,連叫都叫不出來,下一秒,她換腳抬腿,突襲他的太陽穴,他立時昏迷倒地。

她幾乎也跟著跪倒在地上。

該死,她太虛弱了。

另一個男人忽然出現,見狀跑了過來,她假裝無力癱倒在地上,在他靠近時,挑斷了他雙腳的腳筋,那人無法置信的抱著雙腳痛叫出聲,她在第一時間用割下的裙子塞入他的喉嚨裡。

他趁機揍了她一拳,她則趁那一拳擊中她的臉時,毫不客氣的把他的雙手也廢了。

那人憤恨的瞪著她,還試圖要朝她爬來,即便知道這傢伙已經無行動能力,她還是忍不住往後爬開,然後才氣喘吁吁的站起來。

雖然累得雙腳發抖,她仍一刻也不敢停留。

她的匕首上都是血,頭臉也被噴濺了一些,她的雙腳在顫抖,全身幾近虛脫,而即便她用盡所有的意志力,世界仍在旋轉。

她不得不扶著牆前進,差不多在這時,她覺悟到她可能無法逃離這裡,她放倒了三個人,只有其中一個她有見過,剛剛被帶上去時,她中途還看見另外四個陌生的臉孔,那表示這裡至少超過七個,不,加那個西裝男是八個人。

最少有八個人,而且可能更多。

她怎能出得去?

恐怖的絕望感如浪一般席捲而來。

不,不要去想,她看到那個坡道了,只要上去就是出口,她不用從正門出去,上面有別的房間,那些房間有窗戶,沒有欄杆的窗戶。

她知道,她剛剛有看到。

窗外的天空有著七彩的顏色,她還看見了夕陽的餘暉,在那之前,她不知道現在到底是幾點,可知今她確定已經過了一整天。

黃昏了,那表示他們需要用餐,而她已經放到了三個,這是她的優勢。

她鼓勵自己,喘著氣躲在轉角,探頭去看那坡道,那看起來像是有一百公尺那麼長,走道兩旁都沒有遮掩處,但出口處透著光亮。

那麼亮。

那其實是一盞日光燈,只是一盞燈的光亮,門還是關著的,但她幾乎能聞到草地的味道,感覺到微風襲來。

一定沒有那麼長,不可能有一百公尺那麼長,那只是她的錯覺。

她拉回腦袋,靠在牆上喘氣,知道自己必須一口氣跑上去,她不能冒險在中途停下,她要是遇到人,任何一個,只要有一個打開門看見她,她就完蛋了。

照她現在這種狀況,她不可能跑得過那些男人,就算他們朝她跑來,她也無法確定正面衝突之下有辦法解決他們。

但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握緊了匕首,屠歡再探頭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人下來,這才深吸口氣,一鼓作氣的往上跑。

出口好遠,那麼遠,她感覺傷口滲出了熱燙的血,感覺心臟費力的跳動著,每一下都像是最後一下,她的肺部經過一整天的折騰,痛得像是快要爆開。

她不能停下來,不能。

她強迫自己交換腳步,好像經過了一整個世紀,才終於看見那道鐵門清楚的形狀,看見那盞燈變得越來越大。

正當她終於要到盡頭時,那扇鐵門被人推了開來。

不。

她不敢相信,簡直快要發狂,她已經要到了,就要到了。

在那瞬間,不知哪來的力氣,她加快了速度,握緊了刀柄,把另一支匕首也抽了出來。

門被打開的那瞬間,她跳了起來,看見對方張大眼,臉上出現訝異的神情,他張開嘴,吸氣。

她在他出聲前,狠狠抬腳擊中他胸前的膻中穴,男人岔了氣,沒有叫喊出聲,可她太虛弱了,當她揮出手中匕首,仍讓他逃過,他身後的門自動關上了,對方握拳朝她揮來,她不敢躲,她不能讓他喊出聲,不能讓他叫別人過來,繼續以另一把匕首的刀柄攻擊他的喉嚨。

男人悶哼一聲,抓住了她持匕首的手腕,一拳揍在她臉上,痛得她眼冒金星,但她記得他的位置,她鬆開黑刃,反手抓住他攻擊她的手腕,當成支力點,踏著身旁的石牆,攀跳上他的肩頭,用長腿圈住他的頸項,紅裙裹住他的頭臉,扭腰讓他失去了平衡,整個人摔倒在地。

男人昏迷了過去,她也很想昏過去。

痛苦的跪倒在地上,淚水幾乎就要奪眶,她不是很確定是因為他撞到了頭,還是她太用力扭斷了他的脖子,她沒有時間思考,她看見地上出現了影子,就在她身後。

她沒聽到開門聲,但那人已經在那裡了,而門再次自動關上。

天啊,這一切沒完沒了嗎?

氣一窒,她幾乎想要放棄,她好累,她已經搾出了全身的力氣。

人類的眼睛適應黑暗需要時間。

老爸的聲音在腦海裡迴響,她握住掉在地上的黑刃。

當黑暗來臨時,只要比對手先閉起你的眼睛,你就能搶得先機。

她閉上眼,回憶日光燈的位置,然後回身將匕首射了出去,仔細聽。

燈破了。

黑暗來襲。

她一咬牙,知道自己不能心軟,在那瞬間張開了眼,讓左手的銀刃劃過空氣,回身砍向那模糊身影的頸動脈。

她在一秒之內至少揮了三刀,刀刀致命,但那該死的男人閃過了她的刀,接連躲過了她攻向他下體的腳、她的拳頭,但這怎麼可能?他的視線應該比她還糟,她感覺絕望裹住了心,但她不讓自己去想,她不能讓他喘息,不能讓他有時間呼救,可她已經用完了氧氣與力氣,倏地,男人奪走了她手上的銀月,鉗住了她另一隻手,她咬牙準備忍痛,等著對方把刀刃插進她的胸口或劃過她的喉嚨……

可是,什麼也沒發生。

那傢伙只是抓著她的兩隻手,將她轉了一圈,整個鉗抓在身前,摀住了她的嘴,緊靠著他的身體,然後她聽見他沙啞的低語。

「喬依,是我。」

她不敢相信,幾乎以為自己還在那座地牢裡,而這一場逃脫只是夢,只是因為她太痛了,休克了,所以才會夢到他,才會聽見他的聲音,可她能聞到他的味道,感覺到他的體溫。

「傑克?」她作夢似的輕問。

「是的,傑克。」他啞聲說著,然後鬆開了她的嘴,也鬆開了鉗制住她的手。

她喘息的轉過身,看見他在黑暗中模糊的臉,她抬起手,觸碰他的臉龐,他感覺起來像真的。

「傑克……」

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氣若游絲的在空氣中迴響,忽遠忽近的,而他的臉也忽遠忽近的。

「喬依,你還好嗎?」他擔心的看著她。

「不……我不好……」

她想告訴他,卻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有把話說出口,忽然之間,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手腳,她想吐,卻連吐的力氣都沒有,全身的肌肉在那一秒都變得有如千斤那麼重,世界開始扭曲變形。

「我沒有……辦法……我不能……」她驚慌的伸手試圖撐住自己,卻抓不到任何東西,他在那一秒接住了她,將她擁入懷中。

「沒事了,別緊張,我抓住你了。」

他的懷抱如此結實溫暖,那雙手穩定了她旋轉的世界,淚水滑落眼角,她環著他的脖頸,聽見自己喘著氣開口要求。

「我得離開這裡……帶我離開這裡……」

她不知道他聽見了沒有,連她都聽不清楚自己的聲音

,但傑克將她緊抱在懷中,斬釘截鐵的說:「我會帶你離開這裡,我會帶你回家,我會的。」

他的聲音沙啞卻堅定,下一秒,他沒有浪費時間的帶著她推開了門。

她試圖保持清醒,但她做不到,她累了,無法控制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黑暗降臨籠罩,她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但她聽見槍響,聽見吼叫,嗅聞到子彈擊發的煙硝。

他能感覺到她的淚水滴落他肩頭,燒灼著他。

懷裡的女人,像被丟進臭水溝裡的洋娃娃,長髮濕透、舞衣骯髒殘破,泥與血混在一起,滿佈她全身上下。

她半裸的背上有道傷,他看不清楚,但能摸到,她的背上都是血。

怒火在心中沸騰燃燒,他想宰了那個王八蛋,想將那變態的肉一塊一塊割下來餵狗,但她是最重要的,他需要她在安全的地方。

她需要醫療照顧。

所以他帶著她離開,他進來時沒有引起任何注意,出去時卻遇到了困難,但他不想浪費時間和人打鬥,他只是用最快的速度,頭也不回的抱著她狂奔,翻出了被他撬開的窗戶,朝機車停放處狂奔。

有人開了槍,子彈削過他的肩頭,擦過他的額際,有好幾發打在樹上,他沒有停下,不曾回頭或慢下他的速度,有人追了上來,他能聽見叫嚷,但他算過距離,計算過路線,他是刻意跑在樹林裡,因為這可以拖延人們追擊的速度,阻擋他們的視線與子彈。

可就在他衝出樹林之際,另一個男人從前方衝了過來。

顯然,還是有聰明人知道要從道路上繞過來,雖然那要繞路,可是確實能快點到達他前方。

傑克看著對方舉起槍,瞄準,他沒有後退,反而沖得更快,然後幾乎在同時空出一隻手,抽出她的刀,朝那傢伙拋射出去。

銀光在空中旋轉,直襲男人右肩,他一手抱著她,抬左腳踢掉了那人的槍,用右腳猛踹他的腦袋,男人倒地,他在他倒下之前,握住他肩上的刃柄,將銀色的彎刀抽了出來,然後繼續往前跑。

當他衝出樹林時,更多的人追了出來,可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有輛跑車從道路上以極高的速度疾駛而來,車上的乘客不是別人,是那個福爾摩斯,他肩上扛著一支火箭炮,瞧見他和他懷中的女人,福爾摩斯露出一記狠笑,將那火箭炮轟然擊發。

這真的很誇張,但他媽的有用極了。

他讓那些追擊的人,全都一哄而散,忙著躲避那個火箭炮,在他們還沒爬起來之前,跑車一個甩尾停在他正前方,福爾摩斯打開了車門,喊道。「上車!」

傑克沒有遲疑,他抱著她跳上了車。

「坐好。」開車的是個女人,她冷著臉警告,然後踩下油門,一次將油門踩到了最底。

跑車發出轟隆的怒吼,以嚇死人的速度,如箭矢一般衝了出去,沒幾秒,就將那些追兵遠遠拋在後頭。

紛亂的聲音不斷響起,光線在眼裡飛散,某種巨大的聲響和熱氣轟然襲來,好像世界末日一樣,她應該要害怕,但她能聽見他的心跳,一直在她耳邊迴響。

她知道,他保護著她。

這感覺,讓她心頭為之一鬆,然後她聽見嵐姊的聲音,聽見跑車引擎的怒吼,而他穩穩的將她緊擁在懷中。

風聲像女妖般在耳邊呼嘯。

但她知道,她安全了,他帶她離開了那個地方,嵐姊和鳳哥都在這裡,就在快沉入黑暗之中時,她猛然想起那一雙雙絕望空洞的眼眸,想起她留下的那些女人。

不行,她還不能昏,不可以。

「等等……」屠歡吸了一口氣,死白著臉,緊抓著他的衣襟,戰慄的道:「傑克……還有別人……不只我而已……還有別的女人……我將她們留在那裡……安娜……我將她留在那裡……他們用毒品控制她們……還有腳鐐……我沒辦法……我不得不……我把項鏈給了她……」

男人渾身一震,看見痛苦的淚水奔竄過她的臉,她全身冰冷,因為力竭而發抖,背上的傷還在流血,烏黑的瞳眸甚至沒有辦法對準焦距,可她竟然還在擔心著那些素不相識的女人。

喉頭一緊,他小心的避開她背上的傷,將她擁在心口,貼在她的耳邊啞聲道:「我會處理,我會幫你找到她們。」

「你保證……」她喘著氣,要求。

「我保證。」他在跑車引擎的咆哮聲中,堅定的在她耳畔承諾:「別擔心,我會找到她們,你別操心這個,懂嗎?別操心這個。」

他的話,讓屠歡放了心,終於屈服於那鎮定劑的藥效,讓自己昏過去了。

 ◎             ◎             ◎

他的雙手都是血。

她安全了,可她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戴維,該死的戴維,在她背上刻了一個符號,一個可怕的符號。

那瞬間,他才曉得為何當時她會慘叫出聲,因為那變態在她背上寫字……

當他送她進急診室時,看見那道傷,看見那鮮血淋漓的×狠狠的被刻在她雪白的肌膚上,完全無法呼吸,幾乎再度崩潰,但開跑車的女人將他從急診室中拉了出來,狠狠的揍了他一拳,喝止他不准妨礙醫生處理屠歡的傷口。

狼狽的坐在醫院的椅子上,他彎腰痛苦的將臉埋入雙手之中。

他的雙手都是血,她的血。

是他造成了她的苦難、她的傷痛。

是他奢求能得到她,才讓她遭遇到這種事。

他明知自己屬於黑暗,明知靠近他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卻妄想能得到她,妄想能洗刷骯髒的過去,妄想能有光明的未來。

她是個模特兒,戴維明明知道,卻刻意毀了她,故意在她身上刻下和他一樣的記號。

你的婊子。

戴維這麼說,他是故意的,所以在她美麗的裸背上刻上×。

她如何能忘記這種事?她如何能夠不恨他?

這一剎,他彷彿能聽見惡魔狂妄的笑聲,聽見戴維毫不客氣的大笑。

忽然間,前方站了一個人,他抬起頭,看見那個福爾摩斯。

「你的樣子有夠可怕。」福爾摩斯雙手叉腰的站在他面前,道:「去廁所把自己洗一洗,省得嵐姊等一下看到,想起那些血是小歡的,忍不住又要抓狂。」

他沉默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他不想離開,他想盡量待在離她最近的地方。

「放心,小歡沒事的,除了因為鎮定劑和分泌了過多的腎上腺素之外,她身上連一根骨頭都沒斷,她身上最嚴重的就是背上那個傷,而醫生已經在處理縫合那道傷了。」男人低頭看著他,又用下巴朝廁所的方向點了一下,道:「你在這裡什麼也不能做,只會嚇壞一堆路過的病人和家屬,去把自己弄乾淨點,你不想小歡醒來看見你這麼恐怖的樣子吧?」

雖然不想,但這男人說的沒錯。

她在急診室裡,醫生正幫她縫合傷口,而那個女人陪著她。

他待在這裡什麼也不能做,而他確實驚嚇到了別人。

他不該引起太多的注意,他還希望能待在這裡,等她縫完傷口。

緩緩的,他站起身,朝廁所走去,每個看見他的人,都露出驚恐的表情,紛紛閃避,他走進廁所,盡力把自己清洗乾淨。

當他回來時,她剛好被推了出來,送到樓上病房,他快步跟了上去,那個冷著臉的女人沒有空理他,她被醫生和警方攔住了,正在回答問題。

他繞過行政櫃檯,閃避那個警察和那女人,在電梯門關上前,硬擠了進去。

福爾摩斯看見他,只挑了下眉,沒多說什麼。

電梯打開時,他幫著護士和那個男人推著她進病房,再協助將病床固定住。

「寶貝,請問一下,她為什麼還沒醒?」男人在護士調整她點滴的速度時問。

護士臉微紅,回道:「她需要時間代謝鎮定劑。」

「謝謝你的幫忙。」男人露齒一笑,替她打開房門。

「不客氣。」俏護士紅著臉說,然後好奇的問:「她是你老婆嗎?」

「小歡嗎?當然不是。」男人再笑,說:「她是我妹。」

「是嗎?」聽到這個答案,俏護士雙眼一亮,熱心的道:「這樣啊,那如果你有什麼需要,我是說如果你妹妹有什麼需要,你可以隨時按護士鈴,我馬上就會過來處理。」

「謝謝。」

「不客氣。」俏護士走出病房門,還忍不住道:「真的不用客氣喔,啊對,前面走廊盡頭那一間,就是家屬休息室,那裡有飲水機和販賣機,就在那裡,我帶你去看看好了。」

男人回頭看了身後那個深情守在病床旁的傢伙一眼,莫名有些同情這小子。

不想打擾他和小歡,他走出了病房,將門關上,但他沒有離開,只是看著小護士,露齒一笑說:「抱歉,請問這裡哪裡有電話,我想打電話給我老婆報平安。」

俏護士愣了一下,僵住。

「你有老婆?」

「對。」他舉起左手,炫耀般的露出戴在無名指上的金戒指,露出潔白的牙齒笑著說:「她很愛我喔,我要是一天不打電話給她,她就會擔心得睡不著覺呢,很可愛吧?」

俏護士呆滯的看著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後丟下一句:「電話在休皇室裡,直走就能看到,我要去忙了,再見。」

說完,她快速的一旋腳跟,轉身就走。

鳳力剛看著她僵硬著背影,不介意的笑了笑,只往後靠在牆上,抬手欣賞自己手上那超過了十年卻依然閃閃發亮的婚戒,張嘴傻笑老半天。

病床上,女人雙眼緊閉,因為傷口的關係,她趴在病床上,背上的傷被繃帶包裹住了,身體和臉也被清潔乾淨,但她看起來還是好虛弱,輕淺的呼吸像是隨時就要停止。

無法克制的,他伸手撫摸她頸上的脈動,感覺她的心跳和溫暖。

她活著,而且安全了。

但戴維還存在這世界上,而他很清楚,戴維知道她是他的弱點,他可以利用她控制他。

情不自禁的,他握住她冰冷的手。

我想你當個聽話的孩子。

戴維這麼說,而他清楚那個男人有多麼想這麼做。

他偷竊的技術太好,他很清楚,對某些人來說,他就像棵搖錢樹、提款機一樣,戴維會一再試圖挾持她來控制他。

你的婊子。

這個貶義的稱呼,讓他握緊了拳頭。

是他害她遭受如此的待遇,她背上的傷,和他親手刻上去的沒兩樣。

她不是他的婊子,她是他這輩子最珍貴的寶物。

屠歡。喬依絲。

愉悅、開心、快樂……

他記得她如此說過,而她確實擁有一切讓他歡笑的能力,可是即便他擁有偷取世界上所有財寶的能力,她卻是他永遠也不可能偷得的珍寶。

曾經,有那麼一秒,在那個夢幻的時刻,他以為自己能夠擁有她。

但事實證明,那只是他的妄想。

你也相信嗎?

相信什麼?

正義。

是的。我相信。

他記得她曾經說過的話,記得曾和她相處過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一直站在光明的世界,而他卻始終屬於黑暗,他和她從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心疼又愧疚的,他彎下腰,俯身在她背上的繃帶上印下一吻。

「對不起……」他親吻著她蒼白冰冷的臉,心痛的將額頭抵在她額際,含淚啞聲開口:「我很抱歉……」

眷戀不捨的,他輕撫著她的面容、她的秀髮,然後眨去眼眶裡的水氣,強迫自己收回手,用盡所有的意志力,轉身離開。

門外的男人看見他出來,再次挑起了眉。

傑克直視著他的眼,嗄聲要求:「別離開她。」

「你要去哪裡?」鳳力剛問。

「做我該做的事。」他直視著男人的眼說。

男人右眉挑得更高,沒再多問,只承諾:「她父親到之前,我不會離開她。」

他眼角一抽,只微一點頭,轉身移動腳步,穿越冰冷的走廊,下了樓梯,走出這棟建築。

黑夜,在眼前延伸到天邊。

最後一絲日光,消失在地平線。

也許他無法擁有她,可他會確保她不會再受任何傷害。

夜慕已然降臨,而這是他的世界,冷風迎面而來,他閉上眼,深吸口氣,再睜開,眼裡只有復仇的怒火在燃燒。

戴維。

他握緊了拳頭,無聲走入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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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 00:28:01
第十一章

當她睜開眼時,陽光在窗外閃爍,綠葉輕輕隨風搖曳著。

有個強壯的男人坐在她床邊閉眼歇息,就像過去她受傷時,他總會做的事情一樣……一直守在她旁邊,直到她痊癒為止。

有那麼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人在家中,正躺在她的房間,睡在她的床上,但下一秒,她看見床邊的點滴,看見手背上插著針頭,聞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她眨了眨眼,才發現自己人在醫院中,趴著。

她試圖爬起身,但男人的手無聲來到了她的肩頭。

「別動。」

她抬起眼,只見他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溫柔的看著她。

「你背上有傷,需要休息。」

他的話,讓她想起受傷的過程,想起那個可怕的變態。

一瞬間,忍不住輕顫。

「沒事了。」感覺到她的戰慄,他告訴她,淡淡的保證:「你放心,那個人已經不是問題了。」

男人說得是如此斬釘截鐵,讓她沒來由的安了心。

當他說不是問題時,那就絕對不會是問題。

就在這時,另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小歡醒了嗎?」

男人繞過她的床,來到她面前,低頭瞧著她微笑:「嗨,小美女,看著我,笑一個。」

她抬眼看他,忍不住也跟著微笑。

「對,就是這樣,很好。」他掏出手電筒檢查她的眼睛:「記得我是誰嗎?」

「阿南哥。」

曾劍南咧嘴一笑,再問:「那旁邊這個可怕的光頭咧?」

她輕笑出聲,道:「我爸。」

「很好,你頭會痛嗎?」

「不會。」

他伸出手指再問:「這是多少?」

「二。」她乖乖回答。

「我是帥哥嗎?」他嘻皮笑臉的再問。

她再輕笑,回道:「是。」

「很好。」阿南直起身子,看著身旁那個擰眉瞪他的猛男,笑著道:「看,她很好,沒有腦震盪,沒有喪失記憶,腦部和視力都運作得很正常,沒有認知錯誤的問題,只要等她外傷癒合,很快她就會像個跳蚤一樣,再次活蹦亂跳……」

她聞言只覺好氣又好笑,還沒來得及回話,另一個人又走了進來。

「阿南,小歡醒了嗎?」

韓武麒晃過病床,見她張開了眼,不禁露出微笑,「嗨,美女,你記得我是誰吧?」

她一扯嘴角,又笑:「當然。」

她話聲未落,已經又有人探頭進來:「小歡醒了?她還好嗎?」

這一次,是嵐姊,然後是鳳力剛、帕哥、阿磊、嚴風和紅紅,甚至她大哥屠勤都來了,沒幾分鐘,她原本安靜的病房裡就擠滿了人,每個人都七嘴八舌的在搶著說話,確認她的安好,互相鬥嘴、爭辯她的狀況。

這麼熱鬧的景像,實在是讓人既熟悉又心安。

她不時會被逗笑,直到發現她已經太過疲倦,老爸才輕咳兩聲,將所有人趕了出去。

老爸扶她坐起來,餵她喝了點水,但她堅持要自己去上廁所。

他咕噥了一下,還是扶著她,讓她自己進廁所裡解決生理問題,當她走出來時,看見紅眼的人都還在門外,老爸也在那裡,他們聚在一起討論事情,但她一出來,老爸立刻走了進來,將她抱了起來,讓她上床趴下。

她好累,所以沒有抗議。

熟悉的大手緊握著她的,因為安心,她很快就陷入半昏睡的狀態。

所以,是老爸和紅眼的人救了她?

她的記憶有些混亂,可她似乎,她記得自己好像在逃出來時,看見了傑克?

她以為是他救了她,但他不在這早,她剛剛看過了,他也沒有在門口,這間病房裡,沒有任何他曾存在的痕跡。

他為什麼不在?那是……夢嗎?

她有點想開口問,卻不知該如何和老爸詢問這個問題。

 ◎             ◎             ◎

半夢半醒的,她又睡了一下,再醒來時,大手仍握著她的手。

這隻粗糙的大手,從她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守護支持著她,大手的主人盡了全力保護她的世界,為她撐起一整片天,曾經她以為,真的以為,他是無所不能的。

但是,他並不是。

她長大了,知道這個世界並不是那麼美好,瞭解事情總無法盡如人意。

雖然擔心,在她執意要從事這一行時,他仍教導她如何對抗這個世界,如何保護自己,然後讓她展翅高飛。

她總是讓他擔心,讓母親擔心。

說起來,她其實是個很不孝的女兒吧?

仰望著他的面容,曾幾何時,他額頭上也多了幾道皺紋,她八成要為此付上許多責任。

不自覺的,她握緊了他的手。

他再次睜開眼,問:「想喝水嗎?」

她搖搖頭,只問:「爸,你知道我愛你吧?」

他黑眼悄悄的彎了起來,露出淡淡的微笑,「是的,我知道。」

「我很抱歉。」她沙啞的說。

他捏捏她的手,安慰她道:「意外總是會發生。」

可是不應該發生在她身上,她知道該注意什麼,但她卻被傑克分了神,忘了不該隨便開門,忘了服務生根本不可能在一大早天剛亮時就來打掃房間。

不想讓他更加擔心,她沒將自己犯的錯告訴他,只試著撐起自己,改變了話題,問。「媽咪知道嗎?」

她沒有把話問清楚,可男人知道她問的是什麼。

「現在知道了。」知道她趴累了,他協助她坐了起來。

意思是,事發的時候,沒人讓她知道。

屠歡坐在床邊,忍不住瑟縮,幾乎想吐舌頭,只能悄聲再問:「她還好嗎?」

「我不知道,她不肯和我說話。」男人平鋪直述的再說。

他那幾近無耐的表情,讓她幾乎要笑了出來:「對不起,都是我害的。」

她的笑容,讓他也揚起了嘴角,低低的笑著要求:「等她下飛機時,你記得這樣和你母親說。」

「我會的。」她笑著點頭。

驀地,有人敲了敲門,韓武麒探頭進來,道:「屠叔,你的電話。」

屠海洋站起來,接過他手上的手機,走了出去。

「是我媽嗎?」她看著他笑問。

韓武麒點點頭,走進門在床邊坐著,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項鏈,遞給她:「我想這是你的。」

看見那條內建GPS系統的紅寶項鏈,她愣了一下,想起那個女人,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忙問:「安娜?你們找到她了?其它那些女人呢?你們有看見嗎?安娜說他們會移動她們……」

「放心,她們沒事,警方協助我們派人將她們全部送到醫療機構裡了。」韓武麒告訴她。

她鬆了口氣,這才放鬆下來。

誰知,下一秒,卻聽武哥道:「事實上,找到她們的並不是我們。」

什麼意思?不是他們還有誰?難道……那不是夢?

屠歡氣一窒,猛地抬眼看他,但想問的話,卻莫名梗在喉中。

如果不是夢,他為什麼不在這裡?

「你不問是誰嗎?」韓武麒瞅著眼前俏臉刷白的小歡,扯著嘴角問。

她抓緊了床沿,喉頭緊縮,然後聽見自己悄聲開了口。

「傑克?」

韓武麒點點頭。

所以那是真的,他真的在那裡,是他救了她,在她幾近絕望完全力竭時,他找到了她,帶她離開了那裡。

「他人呢?」她心頭直跳,啞聲問。

「我不知道。」韓武麒老實說:「我們下飛機趕過去時,已經凌晨四點了,那個地方早已人去樓空,但幽靈,我是說傑克,他不知怎地劫持了那輛運輸移動她們的車子,直接開到了急診室,然後就走了。」

說真的,他不得不佩服那傢伙。

以前人們謠傳幽靈什麼都弄得到,他還嗤之以鼻,但一整車的人?那小子他媽的有夠神。

「十三位。」韓武麒告訴她,「一共十三位,包括你把項鏈給她的安娜。」

她啞口無言的看著他,好半晌,才有辦法張嘴:「他把她們偷了出來?」

「對。」韓武麒再點頭,扯著嘴角說:「他把她們偷了出來。根據安娜的說法,她們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門關上前她們才被武裝壞蛋押上了車,等車子停下,門再打開,她們已經在醫院的急診室門口,他上了車將她們的腳鐐一一解開,然後把她們交給醫護人員接手,醫護人員說他身上都是傷,他們試圖要幫他包紮,但那些女人都是失蹤人口,一定得報警,警方還沒進門,他就趁亂走掉了。」

「所以,他真的是小偷。」她屏住氣息,問:「是幽靈。」

「嗯。」韓武麒瞧著她,道:「但他不是殺人犯,阿震說他是被陷害的,被那個叫戴維的男人陷害。我讓紅紅看過現場,她確定了這件事,有個指紋是在血跡之上,是事後被人弄上去的。紅紅也指出,殺人兇手拿著火鉗從背後攻擊死者,如果是他做的,頭顱上的傷口應該要更高,她用電腦估計過,兇手大概只有一百六十幾到一百七十公分左右。」

「傑克比我高,他超過一百八。」她喘了口氣,看著他問:「所以不是他?」

「不是他。」韓武麒笑了笑,問:「那位戴維比你矮嗎?」

她回想著,然後確定的道:「對,他比我矮,矮半個頭。」

「那麼我想阿震聽到的是真的,戴維殺了我們的委託人,再栽贓給傑克。」韓武麒伸出手指頭,在空中比畫著,最後指著她說:「然後他綁架了你,好讓傑克把希望之星交給他。」

屠歡握緊手中的紅寶項鏈,只覺背上傷口隱隱作痛。

「不過,過去我知道的那個幽靈,唯錢是命,你要有錢,他才會替你做事,我不懂他為什麼會良心發現去偷那十三個女人。」

因為她和他要求的,她要他保證。

屠歡看著武哥啞聲說:「我要他答應我。」

「所以他是為你做的。」韓武麒一扯嘴角,道:「我想他真的很喜歡你。」

對這個評論,她無法多說什麼,只覺得心口好緊,莫名的疼。

她在要求他時,已經神智不清了,她並不是真的想要他孤身去冒險,她並非真的以為他能飛天遁地,她只是需要把那個消息說出來,她需要讓人知道那裡還有別的受害者,其它需要救助的女人。

「我不知道他會自己去,我以為嵐姊和風哥會和他一起,我以為他會等……」她喉頭一哽,再說不下去。

「那不是你的錯。」韓武麒安慰她說:「他已經習慣獨自作業,小嵐和力剛正在陪你,而他知道那些人口販子只要一出事,就會盡快移動她們,時機是最重要的。」

她咬著唇,視線因水氣而模糊。

瞧著那坐在病床上,緊緊握著那條紅寶石項鏈,臉色蒼白、眼眶含淚的女人,韓武麒扯著嘴角再道:「況且,我想他不想冒險給戴維喘息的機會,他需要盡快解決那個傢伙,避免他又來找你麻煩。」

聽到這裡,她又一震,顫顫再喘一口氣,但蓄積在眼眶的淚卻因此掉了下來。

「至於那個戴維,我讓阿震挖他的底,很詭異的是,他在成年之前是沒有身份的,就連阿震也查不到丁點蛛絲馬跡,然後十年前他突然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成為捷克地下社會老大的左右手,跟著有一天,他就變成了老大,所有作奸犯科的事他幾乎都幹過,他販毒、開賭場、妓院,但他最拿手的是販賣人口,因為背後有靠山,黑白兩道都沒人觸動他,他很快坐大起來。」

「他的靠山是誰?為什麼沒有人,沒有警方敢動他?」

「那不重要。」韓武麒輕鬆帶過道:「他當時的靠山現在也掛了。」

屠歡盯著他,指出重點:「但他有新的靠山。」

「那個靠山今天早上也垮了。」他一聳肩,扯著嘴角道:「剛剛新聞才在播呢。」

「他憑什麼?」她盯著他,喉嚨發乾的追問:「他如何找到那些靠山?」

韓武麒深吸了口氣,直視著她的眼,告訴她。

「戴維是個男妓。」

她愣了一下,她不是三歲丫頭,她知道這世上有女人靠皮肉討生活,當然也有男人會這麼做,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她不懂為什麼方才武哥似乎想跳過這個話題,然後她想起那個男人的樣子,想起他身旁的那些手下看他的樣子。

他很漂亮,金髮藍眼,樣貌英俊,身材削瘦,異常著重他的打扮和容貌。

他們看他的樣子有點怪異,她那時只覺得有點奇怪,沒有多想,但現在回想起來,那些男人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沒有人對她上下其手,沒有人多看她的身體一眼。

驀地,她領悟過來。

「他的客人是男的?」

韓武麒黑瞳閃了一下,表情幾乎有些尷尬。

「他的客人是男的。」他的沉默反而讓她確認了這件事。

天啊,她現在知道為什麼武哥要閃避這話題了,這話題讓男人不太自在。

屠歡瞧著他,道:「所以他靠著身體一路往上爬,再用這件事恐嚇和他上過床的男人。你知道我已經成年了吧?我確實知道這種事是會發生的。」

這丫頭實在是太聰明又太直接了。

韓武麒苦笑,說:「他專找官員和警方,幫派老大或企業家,任何喜好男色,又擔心這是曝光的角色,他偷拍和他們上床的影片,在必要的時候拿來威脅、恐嚇,那是相當有用的籌碼,即便是心狠手辣的黑幫老大,也不願意冒險讓人知道自己的性癖好,更別提那些政治家或企業家了。況且,有些人在床上還滿愛玩SM的。」

最後這一句,教屠歡又一僵:「你看過那些影片?」

「今天早上,那些影片全被人放上了網。」韓武麒瞧著她,道:「現在點閱率高得嚇人,加上複製貼上再傳播的,你也知道這種網絡散播的速度有多快。」

是的,她確實知道。

以前紅眼也曾利用過網絡的力量來散佈消息,這是一個信息就是力量的世紀,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

韓武麒笑了笑,說:「放片子的人把所有人的臉部打了馬賽克,除了戴維之外,但你知道,只是把臉部馬賽克是不夠的。現在所有的電視臺和網絡討論區全都在玩猜猜看,已經有好幾個人被認了出來。你知道那代表什麼嗎?」

屠歡握緊項鏈,瞪著他,啞聲指出:「影片只可能在戴維手上,它們既然會被傳上網,那必然是從戴維手中流出去的,那些人不會放過他的。」

「沒錯。」韓武麒伸手彈了下手指,微笑站起身,「我已經聽到謠傳,有不少人懸賞要他的人頭,金額一個比一個大,黑白兩道都要他的小命,我想那個戴維,現在一定很後悔招惹了你,不是嗎?你的傑克是個狠角色。」

這話不說還好,說了只讓她更心酸。

他不是她的,或許曾經是,但如今已經不是了,他走了,沒有留下來。

胸中的心是那麼的痛,讓滾燙的淚水,再次滑落她的眼角。

男人伸出手,以拇指拭去她臉上的淚,柔聲問:「別哭,海洋要是看見我把他的寶貝弄哭,會扁我的。來,笑一個看看。」

這話,讓她扯了下嘴角,硬擠出一抹帶著哽咽的笑。

「瞧,笑起來多甜啊。」他笑著說:「美得像花一樣呢。」

她不敢讓自己多想那個男人在哪,不敢去思考更多,她不敢繼續哭下去,她不想讓武哥擔心,更不想讓老爸擔心,所以她只是看著武哥,拭去淚水,保持著笑容,啞聲道:「才沒有,我醜死了……」

「丫頭,你這樣要是叫做醜,這世上有八成的女人都要跳樓了。」他輕笑著,摸摸她的頭,道:「你好好休息,什麼都不要想,知道嗎?把傷養好最重要,別擔心你背上的傷會留疤,阿南會處理的,也許沒有辦法完全消除,但可以盡量淡化,現在醫學很進步的。」

「嗯。」她點點頭。

 ◎             ◎             ◎

就在這時,一名護士推著餐車走了進來,分發著每間病房的餐點。

「太好了,晚餐時間。」韓武麒一見到餐車,雙眼就發亮,快步上前幫忙護士把寫著她房間號碼的餐盤拿過來放到桌上,「不知道這間醫院的餐點怎麼樣?」

她沒有胃口,但武哥已經興致勃勃的掀開了蓋著餐點的蓋子。

誰知道蓋子一掀,餐盤上沒有餐點,卻放著兩把匕首。

兩人同時一愣,護士更是驚叫一聲。

匕首一黑一白,一直一彎,黑刃如星,銀刀似月。

那是她的,她的匕首,但她以為她掉在那長廊了,她記得她用黑刃擊破燈管,它應該還在長廊,而另一把被傑克奪走了。

傑克!

忽然間,她氣一窒,猛地領悟過來。

他回去過那裡,他把她的黑刃也撿起來了,撿來還她。

想也沒想,她跳下床,赤著腳就往外衝去。

沒料到她會這麼做,韓武麒沒來得及攔住她,只能跟著追了出去。

「該死,小歡,等等……」

她沒有等,她無法停下來,只能喘著氣,打著赤腳,穿著病人的長袍,瘋狂的在走廊上飛奔,四處張望尋找。

他在這裡,就在這裡,在這間醫院之中,否則他不可能把東西放到餐盤裡,擱到餐車上……

醫院裡人來人往,醫生穿著白袍,護士推著病人。

人們詫異的看著她,驚慌的閃避她,紅眼的人傻眼的跟在她身後叫喚她的名字,要她停下腳步,她卻全都沒聽進耳。

在哪裡?他在哪裡?

她奔過走廊,跑過樓梯,有那麼一瞬,她看見他穿著白袍在三樓走廊的那一頭,背對著她往反方向走去,她想跑過去,但武哥拉住了她。

「小歡……」

「傑克!」她驚慌的朝著那身影大喊。

那個穿著白袍的男人背脊莫名一僵,但他沒有停下腳步,他下了樓。

她推開武哥,跟著飛奔下樓,完全不顧背上的傷與痛,只死白著臉,在醫院大廳裡尋找他的身影。

她剛剛聽著武哥說的話時,完全不敢想,不敢去深想,她不敢面對再也見不到他的事實。

可是他在這裡,在這裡!

我不是殺人兇手。

他說,一再試圖告訴她這件事,可她不相信。

你可以相信我……相信我……

他看著她,痛苦的要求、懇求,但她太生氣了,她不敢相信他,她害怕自己一錯再錯。

她深深的傷了他的心,她知道,她可以看得出來,可以感覺得到,但她只顧著自尊,只顧著維持她的憤怒。

他對人向來缺乏信任,可他喜歡她,她對他一定是特別的,他才會介意她的誤會,才要對她解釋,她明明知道的,但當他要求她相信他時,她卻因為憤怒而將他推開。

武哥說他是她的傑克。

但他不是她的,已經不是了。

他帶她回到家人的身邊,為她找回那些女人,解決掉那個挾持她來利用他的變態,他做到他承諾的一切,然後他走了。

她知道這一次,他不會再在她面前出現,他不會再和她有任何瓜葛。

熱淚無法抑止的再次奪眶而出,她心痛得無法呼吸。

她看不見他,找不到他……

她知道他在這裡,一定在這裡,那個男人是他,她知道,可他躲起來了,他不想見她。

她拔腿飛奔出大廳,在醫院前方的草坪上轉身再轉身,但到處都沒有他的身影……

倏地,一隻大手抓住了她,她以為是他,還以為是他,心跳狂奔的回首,卻只看見父親的臉。

「怎麼回事?」屠海洋一臉驚愕的看著滿臉是淚的大女兒:「怎麼了?」

仰望著高大的父親,她喘著氣,沒有辦法解釋,她無法思考,直到她看見他大手上的手機。

她有傑克的手機號碼,她記得那個號碼,她早已將他的手機號碼銘記在心。

「對不起,爸,手機借我一下!」她恐慌的抓過父親手上的手機,掛掉了原先的電話,快速的按下他的號碼。

屠海洋愣了一下,但沒有阻止她。

屠歡將手機拿到耳邊,屏息聽著,在經過了像是無止境的時間之後,她終於聽到電話撥通的鈴響。

他沒有接,可她知道他還在附近。

她將手機拿離耳朵,按住發聲的喇叭,閉上眼側耳傾聽。

好多聲音,到處都有聲音,說話聲,引擎聲,救護車的聲音,她好害怕自己錯過那首小夜曲,好害怕他已經改掉那首音樂,然後忽然間,她聽見了。

她張開眼,朝那個微弱的小提琴發聲處拔腿狂奔。

她穿過草坪,跑過花圃,經過好幾個推著坐在輪椅上病患的家屬和護士,奔到那首小夜曲的音源來處。

但他不在那裡,還是不在那裡。

花圃旁,大樹下,他的手機,孤零零的躺在白色的公園椅上,小夜曲依然在輕響,悠揚的琴聲淡淡飄散在空氣中。

她停下了腳步,無法動彈的看著它,只覺得全身好冷。

她可以感覺到春風迎面而來,路邊的花草隨風搖曳,可他不在了,不在這裡,不在她看得到的地方。

他連手機都不要了。

為了不讓她找到,他乾脆連手機都丟掉。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拿起它的,但它在她手裡了,輕輕的響著,她低頭看著它,按掉了老爸的手機,小夜曲戛然而止。

世界,突然變得好安靜、好安靜。

他的手機,乾淨得像新的一樣,但仔細著卻能看見很多細小的刮痕,他用了很久,她從沒見他換過,她知道他為什麼不換,她這兩年也沒換過,因為上面有著和他往來的訊息。

和她一樣,他保留著兩人所有互傳的簡訊。

那些照片,那些字句,他都不曾刪除過,她看過,在那七天之中,她不小心看到過。

他很珍惜這支手機,因為她,他保留著它,但也因為她,他不要它了。

他將它留在這裡,留給她。

她看著它,吸氣再吸氣,然後再也無法克制淚水的奔流,無法壓抑梗在心口、喉中的痛。

一道巨大的影子,落在她身上,她淚眼朦朧的抬起頭,看見一張憂心的臉,她顫顫張開嘴,聽見自己氣若游絲的聲音。

「他要我相信他,他求我相信他,但我……」她痛苦的看著高大的父親,豆大的淚,顆顆滴落,抖顫著唇,道:「我說我不能……我不能……」

男人聽著女兒的告白,只覺得胸口緊縮。

這個女兒向來笑口常開,如他一般頑固,和桃花一樣堅強,她成年之後,他幾乎沒看她哭過,為了不讓他們擔心,她總是把淚水藏起來。

可如今,她卻用那雙滿溢苦痛與悲傷的大眼看著他,哭得泣不成聲,痛苦的重複著。

「我告訴他……我不能……」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順從本能的伸出蒲扇般的大掌,將她擁入懷中。

那一瞬間,她像兒時那樣,整個人蜷縮在他懷裡顫抖著,緊緊的抓著他的上衣,徹底崩潰的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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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 00:28:49
第十二章

春去,夏來,秋過,然後冬至。

那一年,時光漫長的宛如已經凝結停止。

但是,世事不斷在變幻著,曾經的新聞,沒多久就變成舊聞。

山腳下老舊的商店裡,男人戴著一頂黑色的毛帽,採買著幾樣簡單的蔬果、乾糧與罐頭,最後在雜誌架前停下了腳步,他看著那些雜誌看了許久,最終還是一本也沒有拿就結帳走了出去。

門外,片片的雪花正在飄落,昨天夜裡,這地區就已經開始下雪,他下飛機時,世界早已被染成一片銀白。

他將採購的東西搬上車,打開小貨車的車門坐了上去,把車開出那簡陋的停車場,駛嚮往山上的路。

山路蜿蜒向上,剛開始還有幾戶人家,可沒多久,建築物就已完全消失,就連路上對向的車,也沒再遇見過一輛,他繼續在雪中往山裡開,方向盤在他手裡輕鬆的轉動著,三個小時後,他轉入一條更小的路,才終於在小路盡頭的木屋前停了下來。

天色變得比剛剛更暗,他知道很快就要天黑了。

他把購買回來的東西搬下車,踏著開始堆積的白雪走進屋裡。

屋子裡比外面溫暖一點,至少隔絕了風雪,他走到廚房,放下採買回來的食物,然後出門去搬更多的柴火進來。

等他忙完時,夜晚已經降臨。

沉重的疲累感,爬滿全身上下,他很想直接躺上床,但來的路上,他聽過廣播,知道這場雪會下上好一陣子。

他脫去外套,摘下帽子,將壁爐裡的火生起,隨便拿麵包夾了罐頭火腿,癱坐在沙發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他其實沒有胃口,這東西也不好吃,但他還是逼著自己吃了一半,然後才放棄再進食。

好安靜。

看著壁爐中那開始熊熊燃燒的火焰,他不自覺歎了口氣,緩緩脫掉長靴,拿毛毯包裹住自己。

窗外的雪靜靜的飄,整個世界像是變得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應該要去床上睡,但最近他不是那麼愛躺床上。

好笑的是,很久以前,他總是想著總有一天,他一定要擁有自己的一張床,一定要好好的睡在一張床上,而不是地上,可是那些日子改變了他。

當他真的有能力擁有自己的床時,他早已失去了好好在床上放鬆睡覺的能力,即便是在遠離人煙之處,丁點的聲響,就會讓他驚醒過來。

他唯一真正有好睡的時候,是和屠歡在一起的日子。

剛開始他不知道為什麼,然後才領悟是因為他知道她會守護他的背後,她讓他安心,知道自己可以真正放鬆的睡覺。

而自從離開她,每當他躺上床,他總會想到她和他共度的那幾天,想到跨年的那一夜,想到她始終和他交握的手,想到她溫暖的身體,想到她髮上的香。

那一切,只讓寂寞更加鮮明,總教他忍不住會想去看她,可他深深記得上回的教訓,記得她面無血色、氣若游絲躺在床上的樣子,記得她溫熱的血浸濕了他的雙手……

八個多月了,她再也不曾出現在報章雜誌或新聞媒體裡,就連網絡上也沒有了她的消息,她完全退出了模特兒這一行。

他清楚,那是因為她背上的傷。

每當他躺在床上,午夜夢迴時,他總會因惡夢而驚醒,卻再也不是因為舊時的夢魘,而是因為夢到自己不曾來得及救她,只能看著她在那黑暗的長廊,或在那骯髒的地牢,因為血流不止、傷口潰爛發炎高燒不退而死。

所以,他再次遠離了睡床,寧願睡在沙發或地板上。

他很久以前就學到了,睡得不舒服,夢就不會那麼深,比較容易清醒過來。

火焰吞噬著柴火,將那些木頭燒得通紅,他看著它們,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閉上眼,讓那熱源包圍他始終覺得冰冷的身體。

但最近,即便生了火,他依然感覺像是永遠都不會再溫暖起來。

寒意,像是透進骨子裡落地生根,再也不會離開。

不自覺的,他握住了脖頸上那條她送的項鏈,項鏈的墜子,不是什麼高級的寶石,只是顆黑色的石頭,但它握在手中的感覺很好,是她陪親戚的小孩去海邊玩時撿的。

他記得那一天她拍了張照片給他,照片裡陽光普照,藍天與大海連成一片,地上有著各色的石頭,她攤開了手掌,手心裡放著的就是這顆石頭。

她將它撿了回家,在上面打了洞,綁上皮繩送給他。

即便那一天他不在那裡,也從來未曾到過那個地方,但恍惚中,他卻幾乎能聽到浪花拍打著石頭,聽見她的笑聲,聽見她呼喚他的名字。

然後忽然間,他驚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人還在木屋裡,而屋子裡還是只有他一個人。

壁爐裡的火仍在燒,但他依然覺得好冷好冷。

陽光、藍天、大海……還有她……都只是幻覺……

忽然之間,一切變得如此難以忍受,等到他發現時,他已經起身走上前,再一次的把那個在壁爐旁的東西插上了電源。

下一秒,它亮了起來,散發著五彩的光芒。

他坐在地板上看著它,感覺好了一點,真的好很多,而且這裡更靠近壁爐,也比較溫暖。

他捨不得離開,所以繼續坐在那裡,將毛毯拉緊,伸手調整上面的小東西,假裝自己還在那棟紐約的公寓,還生活在那七天的奇蹟裡。

他一直坐著看它,彩色的霓虹不斷變幻,看著那些繽紛的色彩,他終於能夠稍稍放鬆下來,裹著毛毯躺下,閉眼睡去。

 ◎             ◎             ◎

遠遠的,女人下了車。

「需要我陪你嗎?」男人問。

她搖搖頭。

男人看著她,再次提議:「你知道,你其實有別的選擇。」

這話教她為之莞爾,不覺露出微笑,過去這些日子,不少人和她暗示或明示同樣的事情。

「如果有需要,我會告訴你。」她看著他溫柔的眼睛說。

男人朝她伸出手,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勤哥,謝謝你。」她說。

「不客氣。」他笑著親吻她的額頭,然後放開手。

她又用力抱了他一下,才笑著轉身走入那條小路,穿過森林,朝目的地而去。

看著她的背影,男人輕輕再歎口氣,然後開車離去,只是他剛開出一小段距離,就熄火停車,走入森林,爬上山坡,沒有多久,很快找到另外兩個男人。

即便雪仍在下,他們還是很快弄好了一個還算舒適的窩,這個地點視野良好,風景秀麗,能清楚看見下方的木屋。

那個比他還要高大的男人,把一杯熱飲遞給了他。

他將熱飲接過手,在男人身旁坐下,沒有多久,另一個女人從另一頭出現,看著他們三個,她好氣又好笑的問。

「告訴我,如果不成你們打算怎麼做?打昏拖回去?」

三個男人很有默契的同時看著她,一起保持著沉默。

天啊,他們還真打算這麼做!

女人歎了口氣,翻了個白眼,只能無言的跟著坐在一旁,盯著那不遠處的木屋看。

真是的,她希望那傢伙識相一點,否則她真的不知道屠家父子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虧她以前還覺得大猩猩很誇張呢,現在看來,大猩猩真的明理多了,他了不起就是暴跳如雷的叫囂兩下而已,哪像身邊這三個。

這就是會叫的狗不會咬人,會咬人的狗不會叫吧?

這念頭讓她忍不住想笑,然後最高大的那個男人遞了熱飲給她,另一個給了她暖暖包,還有一個則給了她一排巧克力。

很快的,她的心情好轉起來。

不一會兒,平常最安靜的那個,掏出了一副撲克牌,那真的很好打發時間,尤其是她總是會贏的時候。

好吧,她想他們父子三人也不是那麼瘋狂,大概只有一點點瘋狂而已。

她一邊和他們打牌一邊開口問:「你們確實知道綁架是犯罪行為吧?」

「那不是綁架。」發牌的那個男人頭也不抬,只用他粗嗄的聲音,淡淡道:「我們只是帶他回家。」

聞言,另外兩個男人都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了。

「胡扯。」

女人輕斥一聲,可雖然這麼說,她還是也忍不住跟著笑了。

白雪輕飄飄的落下,木屋的煙囪冒著白煙,玻璃窗內透著微光,看起來莫名溫暖。

斷斷續續下的雪,慢慢在地上堆積。

女人踩踏著白雪,在黑夜中前進,除了眼前木屋透出來的光亮,這附近沒有任何光源,也許她應該要打開手電筒,但她擔心會驚動屋裡的男人。

因為緊張,她的手心有些汗濕,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看見自己從口鼻吐出來的氣息都化成氤氳的白煙。

好不容易,她來到木屋前。

一輛小貨車停在屋外,下午她曾遠遠的用望遠鏡看他開著這輛車離開那間店。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有衝過對街,將他給攔下來。

這男人下定了決心離開她,他滑溜得像條鰻魚,即便是在密閉的房間,她都不確定她能逮住他,在任何開放空間攔阻他更是件蠢事。

她比誰都還清楚這件事,所以她等,耐著性子,等他回到這裡,等天色暗下來,然後才過來。

縱然如此,她還是很緊張。

屋子裡好安靜,安靜得像是沒有人在裡面。

她聽不見丁點活動的聲音,她深吸口氣鎮定自己,他一定還在裡面,白雪掩蓋了她前進的聲音,而幾分鐘前,她已經請阿震哥幫忙把他的監視保全系統都關掉了。

她從口袋裡掏出二哥幫忙複製的鑰匙,悄悄伸進門鎖裡,用最慢的速度轉動,輕輕的,它響了一聲。

黑夜裡,那輕響感覺好大聲,她不自覺屏息,害怕會驚動到他,但屋裡還是沒傳出聲音。

她推開門,飛快閃身進去,無聲無息的把門關上。

屋子裡,有木頭燃燒的味道,當她關上門轉過身來時,只看見一室的繽紛。

有那麼一瞬間,她愣住了。

壁爐裡的火靜靜的燃燒著,她知道他生了火,她看見煙囪冒著煙,但她沒料到其它的,沒料到那個在壁爐旁,不斷變幻閃爍,散發著五彩光芒的聖誕樹。

她壓著心口,震懾的看著眼前的景像。

那棵樹很小,是個塑料做的便宜貨,只有一百公分高,他把燈掛了上去,插上了電源,整個人裹著毛毯,側著身體,蜷縮在它前方。

他的身體擋住了大部分的彩燈,但還是有許多彩燈的光芒散落映在牆上與天花板上。

她認得那棵樹,那是她在紐約買的,她不知道他將它帶了回來,還組裝起來,他明明對聖誕節很無感的,但他卻睡在那棵樹下。

各色的LED燈,間錯交雜著熄滅再亮起,將一室點綴得色彩繽紛。

男人裹著毛毯躺在那裡,背對著她,呼吸輕淺。

穿著靴子,她掏出手槍,悄無聲息的走過去,繞到他面前。

五彩的燈光灑落在他疲倦的臉龐。

他累了,她知道。

這該死的男人才剛剛飛越了大半個地球,潛入另一處豪宅作案。

她應該要痛揍他一頓的,她現在還是想,但這男人像個流浪的小孩一樣蜷縮在聖誕樹旁的悲慘模樣,真的讓她狠不下心來。

他瘦了,還剪了頭髮,雖然這樣讓他的臉完全露了出來,但本來就有些稜角分明的臉龐,看來卻更加立體。

沙發旁的小几上,有著吃剩的火腿罐頭和麵包,那東西難吃得要命,對她來說那根本算不上是食物。

這男人明明很挑食的,而且他根本不缺錢,她不知他把自己搞得這麼悲慘是為什麼,長期吃那種難吃的東西,他不瘦才有鬼。

惱怒和心疼在心中交錯成複雜的情緒,最後她還是舉起槍對著他,張嘴叫喚他的名字。

「傑克。」

他幾乎在瞬間就清醒過來,沒有起身就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她沒給他機會,迅速抬腳踩住他拿匕首的手腕,那把匕首眼熟得很,還是她送他的,教她看了又氣又惱。

「別動。」她將槍口抵著他的腦袋,兇狠的說:「你敢動試試看。」

一看見她,他就愣住了,完全沒有試圖再反抗。

她從腰後掏出手銬,銬住他的手腕,然後再銬著沙發的椅腳。

他呆看著她,一臉的傻。

確定他不能輕易開溜,她收回手槍,瞪著他譏諷的問:「你真的叫傑克嗎?還是我應該叫你希閔?」

那個名字,讓他僵住,像被戳了一刀。

「希閔不是我的名字。」他啞聲開口。

「那個變態叫你希閔。」她瞪著他,把外套脫掉扔到一旁,冷聲說:「對他來說,你就是希閔,不是嗎?」

「那不是我的名字。」他臉色蒼白的堅持著。

她走到沙發上坐下,脫去沉重的長靴和襪子,扔到一旁,冷冷的道:「我聽說的不是這樣。」

心頭一寒,他握緊了拳頭,啞聲問:「他和你說了什麼?」

「你說呢?」她看著他。

他閉上了嘴。

保持沉默,很好。

那讓她又想揍他了,她眼微瞇,紅唇輕啟,冷酷的說:「所以你以為你把他逼進了絕路,將他趕盡殺絕,我就不需要知道原因?看在我背上挨了那兩刀的份上,你他媽的至少該把原由告訴我!」

他的臉在瞬間變得更白。

這反應讓她心裡更加篤定,再次狠心的開口,兇惡的逼問:「你為什麼要做小偷?戴維和你是什麼關係?」

他下顎緊繃,不自覺握緊雙拳。

「傑克,我需要知道。」她走到他面前,蹲下,直視著他的眼。

他不想說,他想移開視線,但她直視著他說。

「你欠我這個,你欠我一個理由,一個原因。」

他是欠她。

但他不能,他……

思緒因她的動作而停止,彷彿知道他已經動搖,她在那一秒轉過身背對著他,然後脫下身上的毛衣。

她雪白的裸背上,有著清楚猙獰的傷疤,即便醫生處理縫合過,它們在她背上看起來還是很恐怖。

那些傷疤早已經癒合,沒有潰爛發炎的痕跡,但它們破壞了她美麗的肌膚,像一塊絲絹上,突然被人拿刀割開再縫合,即便技術再好,還是有痕跡,還是很礙眼,讓人觸目驚心。

因為美麗,所以疤更鮮明。

剎那間,心痛如絞,如火在燒。

無法控制的,他抬起手試圖撫平那仍微紅的傷疤,「我很……我很抱歉……」

可他的指尖才輕觸到她的肌膚,她就像被燙到一樣縮了一下,迅速退開。

胸口,因為她的退縮,更痛了。

她套上毛衣,深吸了口氣,才轉過身來,盤腿坐在他面前,冷著臉,看著他說:「你背上有同樣的傷,我要知道為什麼,我要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他臉色慘白的看著眼前美得讓他幾近心痛的女人,無法再次拒絕她。

她背上的疤困擾著她,它還會跟著她一輩子。

她說得對,這是他欠她的,她確實有權利知道一切,她有權利知道真相;即便那會讓她更加厭惡他,將他打入更黑暗的深淵。

他不想讓她看見真實的自己,不想讓她知道那可悲骯髒的過去,可他欠了她,欠她一個解釋,一個原因。

他深吸了口氣,張開嘴試了幾次,才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那是×,Ximen,希閔。」

她猜也是,那變態稱呼她是他的婊子,×指的是他,傑克。

「戴維為什麼要叫你希閔?」

一瞬間,他眼角微抽,然後他開口緩緩道:「希閔,在西班牙話中,意思是,聽話的孩子。」

「是他在你背上刻下那個×嗎?」

「不是。」深深的,他再吸口氣,抬手耙過剪短的黑髮,垂眼遮住眼底的痛。

壁爐裡的火光和LED彩燈在他臉上映照出陰影,她可以看見他吞嚥著口水,看見他握緊了拳頭。

他是那麼那麼的痛苦,她幾乎想要放棄逼迫他,可那並不能解決問題,他的秘密造成了這一切,她不能在這時前功盡棄。

「告訴我。」她放緩了語調,溫聲道:「傑克,你必須告訴我。」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好半晌,才瘖啞的說:「你知道我八歲的時候被綁架。」

「我知道。」鳳哥和她說過,她回紅眼後,也和阿震哥確認過。

他是失蹤兒童,所以他的指紋才會被登錄在失蹤人口的系統中,但他從來也沒被找到過,甚至被認定已經死亡。

「我放學回家時,在路上被人綁架,然後我被帶到了一個地方,一個古老的地下室,潮濕、腐敗、陰暗……」

他陷入過往的回憶中,悄聲道。

「我想回家,但他們痛扁了我一頓,嘲笑我的愚蠢。後來,有個比我大一點的男孩偷偷的跑進來看我,他要我把自己的名字忘了,不要違抗那些人,乖乖的聽話、忍耐,不要哭。只要我不哭,只要我聽話忍耐,就不會挨打,他們會給我一個新的名字,然後我就能回家。」

她心口抽緊,為他感到心痛,為當年那個小男孩感到難過不捨。

「他救了我,讓我免於挨打和……」他喉頭一哽,額冒青筋的握緊了拳頭,艱難的說:「其它的事……」

她屏住了呼吸,不讓自己有反應,任何反應。

他正在告訴她很重要的事,她怕一打斷他,這男人就再也無法把事情真相說出口。

所以她咬著唇,將雙手交握在身前,安靜的坐著,聽他說。

顫顫的,他再吸一口氣,道:「湯姆說……想回家,你就要忍耐。還有,不要哭,他們喜歡看人哭,所以不要哭,這樣會結束的快一點。」

她用盡全力,才沒讓自己露出同情的表情,沒將雙手伸出去。

他重複那段他永遠不會忘記的話,眉頭微擰,繼續道:「因為他救了我,所以我照著他的話做,我照著湯姆的話做,我聽話的忍耐著、忍受著那個綁架我的怪物,因為我沒有哭,因為我很聽話,所以那怪物用刀在背上刻下×,給了我一個新的名……Ximen,希閔。」

提到這名字時,他眼角微抽,像有人抽打了他一下。

火焰霹靂爆出了星子,瞬間亮了起來,又暗下去。

他抬起頭,看著那團火吞噬著木頭,像是在看著久遠之前那個還以為可以回家的自己。

她聽見他乾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後來,我發現湯姆騙我說我能回家,只是個謊言,那個地牢裡,還關著其它人,其它男孩。我們每個人背上,都被那個怪物拿刀刻了字母。」

他將視線從那晃動的火舌拉回到她身上,苦澀的看著她,突然說:「有人說,連續殺人犯是美國才會有的一種產物,你知道為什麼嗎?」

她搖頭。

「因為那裡有FBI。」他扯著嘴角,沙啞的說:「連續殺人犯多數會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犯案,但有一些比較聰明的,為了避開追緝,會遠距離跨州或跨國作案,州與州之間的警方沒有跨州偵查權,就像國與國之間的警方沒有跨國偵查的權力。特別是只是普通的失蹤宴,或者警方以為只是單一的失蹤、意外或殺人事件,更不會想到要去查詢別的國家是否有類似的案子,或者將案子往上通報。你從事這一行,應該知道,若刻意想偽裝成單獨的犯罪案件有多簡單。」

是的,她知道,紅眼就是專門調查意外的公司,但事實上,很多命案都不是意外。

他告訴她:「連續殺人犯幾乎都出產在美國,是因為美國的FBI聯邦調查局獨力於警察權之外,擁有跨州偵查的權力,所以才有許多的連續殺人犯因此被發現。事實的真相是,不是歐洲沒有連續殺人犯,而是因為國與國之間的警方無法輕易調閱他國的犯罪資料。就算國際刑警組織可以這樣做,也不像FBI的系統已經完備,國與國之間,也不像州與州之間,溝通起來那麼簡便,那牽涉到許多政治和外交問題。就像我剛剛說的,每當事件發生,也沒有警方會想到要先查閱他國是否有相同類似的案件,沒有人會聯想到這可能是連續性的犯罪行為。」

這個說法,讓她毛骨悚然,然後她終於知道他為什麼要說這個,不由得震懾的脫口:「綁架你的人跨國作案?」

「對。」他看著她,嗄啞的說:「他們是兄弟,哥哥綁架男孩來凌虐教育,死了就隨便挖個坑埋起來,活下來的讓弟弟負責銷售販賣。他們給我們新的名字,用英文字母來區分我們,我是X,湯姆是T,戴維是D。」

她又一震,詫異的問:「戴維和你同樣是失蹤兒童?」

歎了口氣,他疲憊的抹著臉,道:「對。」

「他既然也是受害者,為什麼會從事同樣人口販賣的事情?」她不懂。

「你有聽過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嗎?」

斯德哥爾摩症候群是被綁架者因為人質情結,在受到綁架者的小恩小惠之後,對犯罪者產生感情,甚至反過來幫助綁架者。

她無法置信,震懾的瞪著他,「你開玩笑?」

「沒有。」

「但他們虐待他,虐待你……」

他打斷她,像吞了滿口的沙,用那雙痛苦的黑眸直視著她說:「我們要生存,他要生存,聽話的人可以得到好處,湯姆證明了這件事,他因為聽話而能有一部分的自由,戴維因此更進一步,他討好他們,用盡一切的方式,戴維在得到……疼愛之後,則樂於成為控制者,而不是被控制的一群,所以他們把他留了下來,把湯姆留了下來,把我留了下來。」

她心痛的看著他,「為什麼留你?」

「因為……」他眼更黑了,黑得像在無底的深淵裡一樣。「我是聽話的小孩。」

忽然間,她懂了。

那個答案,如此明顯。

他們不只留了戴維,不只留了他,還留了湯姆。

她領悟過來,一顆心,因為疼痛而顫抖。

「他們利用湯姆控制你。」就像戴維想利用她控制他一樣。

他的喉結上下滑動,臉上肌肉抽動,但他沒有否認,只嗄啞的道:「湯姆救了我,他保護我,好幾次。如果沒有他,我早就死了。」

所以,只要湯姆在,他就會聽話。

「他們要你去偷東西?」

「我很擅長。」他再次垂眼,看著自己粗糙的雙手,粗聲道:「在我剛到那早,還沒那麼聽話時,曾經試著想逃走,我用髮夾打開了地牢的鎖,但我沒來得及逃出去就被抓了回來。我被打到半死以警告其它人,但那一次也讓他們發現我有天賦,後來他們教我當扒手、小偷,教我如何開鎖偷車、行竊,也許我不應該照做,但我不想被打,而且湯姆在他們手上,只要我慢一分鐘,他們就會開始揍他或虐待他,有一次我晚了半小時,湯姆差點被活活打死……」

這根本是個可怕的惡性循環,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如果湯姆沒有教他在那裡的生存法則,他早就死了,但也因為湯姆的存在,讓他成為了聽話的小孩。

「他們後來很少對我動手動腳,因為我不能受傷,受傷會影響我的靈活度,所以只要我一犯錯,他們就處罰湯姆。」他顫顫的再吸一口氣,道:「我不敢犯錯,不敢慢上一點。」

他又吸了口氣,痛苦的道:「我不能,你懂嗎?」

「我懂。」她啞聲同意。

他神一般的偷竊技術是被逼出來的,別人偷的是財物,但他不是,他偷的是命,湯姆的命。

淚水再忍不住,在眼眶裡蓄積,她凝望著眼前這像背負千萬斤重擔的男人,難以想像當時那個小男孩如何能背負著同伴的性命一路走過來,情不自禁的,她伸手覆住他緊握成拳的手背。

她的觸碰,教他為之怔忡,心微顫,不由得抬起頭來。

屠歡直視著他,含淚柔聲說:「你做的沒錯,你沒有錯,你只是做你應該做的事。」

他無法相信、不敢相信她竟然還願意觸碰他,竟然還願意安慰他。

「我是個小偷。」他粗聲粗氣的開口提醒她,「偷竊是犯罪的行為。」

「你當時多大?八歲?十歲?十二歲?」她不可思議的看著他,道:「我不認為除了順從他們,你還有別的選擇。」

他凝望著眼前這個勇敢堅強又美麗的女人,強迫自己說:「即便我偷的錢,讓他們能繼續綁架和我一樣的男孩?」

她抬手捧著他的臉,看著他,直視他#黑的眼,「你只是想辦法活下去,你讓湯姆也活下來了。」

他的臉在瞬間扭曲。

「因為我,他身上的每一處骨頭幾乎都斷過,內臟也曾多次破裂,到了後來,他連走幾步路都會喘,但他們還是逼著他接客,逼著他去忍受那些性虐待狂,甚至當他發燒到四十度時也一樣,那些人會因為他的病容而更加興奮。而且這一切還因為他能夠控制我,永遠不會停止。」

他額冒青筋,鼻翼歙張,痛苦的看著她嗄聲問:「告訴我,那樣也算活著嗎?如果是你,你還願意活著嗎?」

不,她不會願意。

然後她知道了,那個領悟就這樣脫口。

「湯姆自殺了。」

「是的,他自殺了。」他黑眸一黯,痛苦的點頭說:「他想死,但我救了他,可他想死,他會再試的,我知道。」

「你做了什麼?」

她悄聲再問,他一定是做了什麼,才改變了這一切。

他舔著乾澀的唇,道:「那一年我十八,湯姆二十,我已經在那裡待了十年了,但事情從來沒有好轉過,只有變得更糟,我知道這件事永遠不會結束,所以我……我殺了那兩個怪物,我聽話太久,他們沒想到我會反抗。」

她知道,事情沒有他說得這麼輕描淡寫。

如果那麼簡單就能解決,他不會等那麼久才動手,那兩個變態控制著這些孩子和少年的行動,恐嚇、威脅、傷害他們,不只身體還有心理。

所以,他才會變得如此不信任人,如此不願意和人有更進一步的關係。

每一個他認識的人,都有可能變成另一個湯姆,被拿來威脅控制他。

湯姆為他承受了太多苦痛,他無法放著湯姆不管,他不敢拿湯姆的性命做賭注,但湯姆不想活了,那改變了一切。

他為了湯姆,挺身反抗那兩個變態,反抗那個在那十年間,變得更加巨大的走私人口和賣淫集團。

她一直知道他有秘密,但她不曉得的是,在十八歲之前,他一直活在地獄的深淵裡。

她不想再繼續問,他的過去是如此悲慘,讓人不忍聽聞,但她知道她必須聽下去,她必須讓他說出來,他不該自己再承擔這一切,沒有人應該。

所以,她含淚啞聲再開口。

「為什麼……你自由之後,為什麼繼續當小偷?」

他眼角微抽,說:「湯姆病得很重,他得了愛滋,需要靜養,我們需要錢。」

「湯姆的家人呢?」

一瞬間,他的臉沉了下來,雙手握得更緊,說:「他們是政治世家,不願意相信失蹤的兒子成了男妓,還染上愛滋,他們寧願當他死了,早在十幾年前就死了。他的父親要管家把我們擋在門外淋雨,連門都不願意讓他踏進去。」

天啊……

她摀住唇,喉頭一哽。

「所以我帶他離開那裡,那時我已經有些名聲,有些人、有些客戶知道我,所以我開始自己接案。」

忽然間,一切都變得如此清楚明白。

「你照顧了他七年。」

他一怔,不知道她為什麼知道。

「你五年前退出了,收了手。」她悲傷的看著他,輕聲問:「因為湯姆死了嗎?」

他屏住氣息,沒有眨眼,沒有點頭,但滾燙的淚水,依然緩緩滿溢而出,從他眼角滑落他僵硬蒼白的臉龐。

天啊,他付出了那麼多,他為那個情同手足的人付出了那麼多,那個人最後卻還是死了。

她想告訴他,湯姆的死和他無關,但那並不是無關的,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減輕他的傷痛,所以她只能用她唯一知道的方式安慰他,她伸出雙手將他緊擁在懷中。

 ◎             ◎             ◎

天啊,她的懷抱如此溫暖,她的氣息那麼教人想念。

他氣一窒,渾身一僵,幾乎想伸手回抱她,想將臉埋入她肩頭,但是……

她感覺到熱淚穿透了她的毛衣,浸濕了她的肩頭,但他雖然抬起了沒有被銬住的右手,卻沒有環抱住她,更沒收緊長臂,他只將拳頭緊握在半空。

「你要知道,偷那些東西,我從來沒有後悔過。」他冷聲說。

男人僵硬的身體,冷酷的話語,和不敢有所響應的行為,都讓她心更痛。

「你也要知道,我不是湯姆。」她退了開來,撫著他淚濕的臉,看著眼前這頑固的男人,心疼又生氣的道:「我不是孩子,而且一點也不虛弱,我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他瞪著她,用那渴望又痛苦的眼神瞪著她。

「你有可能死在那裡。」

如果那真的發生,他不認為他有辦法接受那樣的結果。

屠歡深吸口氣,含淚看著他說:「你要我相信你,我說我不能,因為沒有證據。」

這句話,讓他瞳眸收縮,下顎再度緊繃。

她凝望著他,顫聲道:「如果我告訴你,我可以呢?假如我說,我願意無條件相信你,只要你願意用同樣的方式相信我呢?若是我說我需要你……」

再一次的,他無法呼吸,恐懼和奢望滿佈他英俊的臉龐。

「如果我告訴你……」她撫著他彷彿在瞬間靜止凍結的臉龐,看著他幽黑深邃的眼,悄聲道:「我愛你……」

那句話淡淡的響起,在空氣中逸去,卻不斷迴盪在耳邊,在他無法運轉的腦海裡。

他沒有辦法動,無法思考,只能看著她濕潤的瞳眸,看著她紅溜的唇輕啟:「那麼……你願意愛我嗎?」

她輕柔的語音微微顫抖著,然後他才知道,一開始她表現出來的憤怒和責備,只是一場戲,只是她強硬戴上的面具。

她一直看起來很鎮定,氣憤但保持著冷靜,可那一切都是她佯裝出來的。

此刻眼前缺乏自信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不安與忐忑,他記得他狠下心離開她的那一天,她的傷心與痛苦。他記得她穿著白袍、赤裸著雙足,在醫院追著他,不顧背上的傷,不顧旁人的視線,不顧兄長的攔阻……

他能聽到她慌張的呼喚,他能看見她在看到他留下的手機時,臉上的表情。

他清楚記得淚水滑下她沒有血色的雙頰,他也清楚記得她轉身望著她父親時,她背上白袍染上的血跡,他更清楚記得在那朗朗晴天下,她痛哭的聲音。

他背靠在樹上,聽著她的悲泣,用盡了所有力氣,才沒讓自己朝她走去。

他從來沒想過,她會有可能愛他,他從來沒敢真的奢求這樣的奇蹟會發生。

但那一切,歷歷在目;而她的話,猶在耳邊。

熱氣上湧,氤氳了黑眸。

他不懂,在瞭解一切之後,在她清楚他遭遇過什麼樣的事情之後,她怎能還有辦法接受他。

他是如此骯髒、污穢,不值一顧。

沒人能接受他們這樣的人,湯姆的家人不能,戴維的親人也不能,沒有人能。

曾經他們都是潔白無瑕、天真可愛、俊美漂亮的男孩,但他們被人帶走,被人凌辱玩弄,他們髒了、黑了、殘了……

他們別無選擇,只能繼續沉淪,繼續待在黑暗的世界中。

他以為她知道真相後,會覺得很噁心,也許會同情,或許會可憐他,可她絕不會,不會再願意碰他。

但是她……這個女人……

他吸著氣,喉緊心縮的看著眼前這個教人心顫的女人。

「你應該……要恨我……」

屠歡歪頭看著他,揚起嘴角,笑了。

「我做不到。」晶瑩的淚水滑落她彎彎的眼,她沙啞的說:「從來沒有人拋棄我,沒有人有膽拋棄我,你要是真想讓我忘記,就該等我玩膩,等我厭倦你。」

那玩笑般的話,只教他心更痛。

他無法開口,不知道要說什麼,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再次將她推出懷中。

她溫柔的撫著他的臉龐,哄問著:「告訴我,你為什麼把那些珠寶名畫還回去?」

他說不出口,那是他的奢求,他難以啟齒的盼望與渴求,只是他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夢。

「你不需要這麼做,但你還是這麼做了,武哥說他不懂你為何退出江湖這麼多年後又重新開始行竊,你不缺錢,你已經不缺了,我知道,你有工作,正當的保險調查員工作,那麼你為什麼要再次開始?剛開始我也不懂,直到你說你是想把東西還回去。」

他不該那麼說,他不該告訴她。

他眼角抽搐著,啞聲說:「我在說謊。」

「是啊,你說謊。」她苦笑承認:「我不是沒這麼想過,但為什麼?你為什麼要說謊?你說你是冤枉的,我們的人證明你是冤枉的,那麼在這件事情上,你為什麼要說謊?」

曾經,她擁有過這個男人,他曾走入她懷裡,告訴她真相,求取她的信任,但她聽不進去,然後戴維綁架了她,提醒了他,過去的罪愆和苦痛。

她不怪他遠離她,這個男人所做的一切,都有原因,有因為所以,他寧願承擔那些誤會,寧願讓她傷心,都只為了一件事。

過去那八個月,他不曾靠近她,卻一直持續同樣的事情,而那件事,揭露了部分的真相,給了她希望。

「我認為你沒有,你沒說謊。」屠歡撫著他的唇,看著他的眼,悄聲道:「你是偷了東西沒錯,但這一次,你只是把東西物歸原主,你闖進博物館、潛入豪宅,不是為了偷東西,是為了把它們還回去。」

他閉上眼,無法忍受看著她眼裡的脆弱。

眼前的男人,像是太想吃糖卻不能吃的孩子,努力的忍耐著,所以寧願閉上眼睛,眼不見為淨。

心疼難捨的,她將小手擱到他跳得飛快的心口,再問:「有很多東西,人們甚至不知道它們失竊了,就像希望之星,你大可以把它留著,據為己有,沒有人會曉得、會察覺,那麼,你為什麼要把它還回去?把它們都還回去?」

「因為……我不缺錢……」他渾身緊繃,粗聲說:「就像你說的,我不缺錢。」

「你是不缺,但那不足以讓你大費周章、千里迢迢的,花了兩三年的時間,一個個把那些你偷竊過的失物找回來,再還回去,不是嗎?」

這女人太聰明、太執著,讓他再次無言。

「傑克,拜託你,告訴我……」

她懇求著,那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甚至哽咽,讓他心疼,且抖。

「我不能……」他喘了一口氣,痛苦的試圖掙扎:「我沒辦法……」

「你可以的。」她淚眼朦朧的看著他,說:「你沒有放棄,我知道,你一直想著同樣的事情,才會把東西還回去,才會試圖修正曾經犯下的錯。」

他閉著嘴、合著眼,可她的幽香就在鼻端,滲心入肺,她肌膚的溫暖輻射而來,包圍著他,而她輕柔的言語,悄悄、悄悄的鑽入耳裡。

然後她再次開了口,撫著他粗糙的臉龐,開了口。

「我愛你。」

這一回,她的話不再是假設性的話語,沒有如果,沒有假如,沒有若是,再也沒有那些掩飾的話語,有的只是再堅定不過的肯定句。

他渾身又一震,停止了呼吸,抬起濕潤的瞳眸,震懾的看著她。

「我愛你。」雙手捧著他的臉,她又說了一次,水漾的黑眸,深情款款的凝望著他,柔聲要求:「請你告訴我,為什麼你要把東西還回去?你心裡真正想的是什麼?真正要的……是什麼?」

他想她知道,這個女人知道,知道他的渴望,他的奢求。

所以她才出現在這裡,質問、逼迫。

他閉上眼,眉頭微擰,青筋凸出,半晌,終於抬起自由的手,覆住她在他臉上的手,鬆了口。

「我想……我想要把錯誤修正過來,所以才把東西還回去……我知道那不能改變什麼……它不能彌補我曾經犯下的過錯……但你是那麼……那麼美好……你讓我自慚形穢……你讓我想要變得更好……想成為更好的人……讓我想要……能夠配得上你……」

屠歡不自覺屏住了呼吸,眼前男人沙啞的聲音極小,但她沒有錯過,她看見他張開了嘴,聽見他終於承認。

「我不該,但我想要……我想要你……我要你……」

她鬆了口氣,哭著笑了出來,忍不住傾身親吻他乾澀的唇。

天啊,她是如此溫暖,那麼美好,這般不可思議。

喉頭一哽,情不自禁的,他伸手擁抱她,雖然那副手銬限制了他的行動,他仍盡力用單手,將她緊緊摟在懷中,深深的吸氣。

他不應該因為她逼迫而就範,可當她將姿態放得那麼低,當她把自尊都拋在腦後,當她經歷這一切,還願意和他在一起,甚至……愛他。

他如何還能抗拒?

「我應該要離你遠一點……」

嘶啞的聲音,迴盪在她耳畔,可雖然他這麼說,卻沒有鬆開手。

「不,你不該離開我。」她哭著笑著,捧著他的臉凝望著這個讓人心疼的男人,告訴他,在他唇上廝磨。「你最不該做的,就是離開我。」

他抬起淚濕的眼,凝望著她,終於不再掩飾渴望,瘖啞的說:「因為我,你才會遭遇到那種事……」

「你離開我。」她知道,她早就知道了,她含淚笑看著他:「但你仍然在歸還那些東西,我知道你一定想和我在一起,我想不出別的原因,合理的足以解釋你開始歸還那些東西的原因,無論你的理智怎麼說,在你心裡,你想和我在一起。」

胸膛在那一瞬間,熱了起來。

是的,他想和她在一起,即便知道不可能,縱使曉得那樣做沒有太大的意義,但他依然希望能將自己變得乾淨一點,他知道他不可能完全把自己漂白,不可能將自己的過去洗刷乾淨,他知道……他永遠不可能擁有她。

她就像太陽之女,總是站在陽光下,而他卻是黑夜之子,只能待在暗影裡。

可是……可是他需要……需要懷抱一點小小的夢想……

就算只是夢,那也是他黑暗中唯一的光亮,讓他在這世界上繼續茍延殘喘活下去的生存意義。

然後或許有一天,當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人記得他、記得那個在暗影裡遊走的幽靈,或許當那一天來臨,他可以偷偷去看她。

也許那時他已經老了,她也已嫁作人婦,但他能和她一起喝杯咖啡,笑說當年,告訴她,他其實沒有那麼糟,沒有她想像的那麼糟糕。

只要能夠這樣,他就已經甘心。

他從來沒想過要告訴她真相,告訴她所有那些醜陋的過往,更從來沒想過要把藏起的真心說出口,沒想過此生竟然有一天,能對她說出口。

可是她來找他,找到了他,對他伸出了雙手,擁抱著他,說她愛他。

在發生了這一切之後,她依然說愛他。

不覺中,熱淚又濕了眼眶,他將臉埋在她頸窩,緊緊的摟著她,幾乎以為這是場夢。

可她如此溫暖,那麼真實,他可以感覺到她的體溫,她的心跳,她的呼吸,甚至她臉上的淚。

如果這不是奇蹟,他不知道什麼才是。

深深的,他吸了口氣,將她的氣息,吸入身體裡,讓她存在他每一條血管、每一個細胞裡。

「我愛你。」他哽咽沙啞開口:「喬依,我愛你。」

她知道,但聽到他說出來,聽到他願意承認,那感覺真的很好,她笑著哭了出來,將他難能可貴的愛語,刻印在心。

「我不叫希閔,傑克是我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他告訴她,澄清:「我出生時就有的名字。」

「我知道。」她環抱著他,心疼不捨、萬分抱歉的說:「我知道你叫傑克,對不起,我不想那樣叫你,但我需要知道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雖然武哥查到了一部分,但你的過去是個謎,只有你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很抱歉……」

他搖著頭,只啞聲再說:「我不曉得戴維接手了一切,不曉得他繼續了下去,如果我曉得……」

將這宛如奇蹟般的女人緊擁在懷,他吸著氣,瘖啞的道:「如果我曉得,我會阻止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她點著頭,稍稍退開,看著他的臉,望著他的眼,溫柔的說:「我相信你不知道,你和那個戴維不一樣。你不會再讓另一個孩子,遇到和你同樣的事,你沒有變成虐待者,你選擇保護湯姆。」

「有時候……」他沙啞的說:「有時候我覺得他寧願當年就那樣死掉。」

「他有這樣說過嗎?」

緩緩的,他搖了搖頭。

屠歡握著他的手,柔聲再問:「在他生命中最後那七年,他笑過嗎?」

他一怔,想起湯姆生前那段日子。

那七年,他讓湯姆擁有最好的醫療,住在南法靠海的房子,因為那裡有遼闊的天地、寬廣的海洋、燦爛的陽光,和那個他們長年待的絕望又黑暗的世界,完全不一樣。

如果有空,他每天都會推著輪椅帶湯姆出去繞一圈。

湯姆笑過嗎?

淚水再次上湧,溢出。

他想起那在朝陽下,湯姆迎著風與陽光的蒼白俊臉,剛開始湯姆是不笑的,他的笑與淚,早在那一天被父親拒於門外時,就已經用光了。

悲憤自嘲的笑,絕望心死的淚。

但是,有一天,他確實……確確實實的,開始笑了。

「是的,他笑過……」傑克看著身前的女人溫柔的抬手,替他拭去臉頰上的淚,沙啞的開口和她說:「那七年,他真的笑過,很多次……很多次……」

「那很好,不是嗎?」她瞧著他問。

那美好卻短暫的回憶讓他含淚揚起了嘴角,哽咽點頭,「是的,那很好。」

原來,他和湯姆也是有快樂的過去的,因為一個人孤單太久,他都忘了湯姆是笑過的,只記得那些不開心,那些黑暗悲傷的回憶。

「你有一個生死相交的好友,他救過你,你也救了他,你讓他自由了。」她吻去他的淚,親吻他的唇,悄悄說:「所以不要難過,不需要傷心,他這一生,最後的時光是快樂過的……我相信他一定很高興能夠認識你,就像我很高興能夠認識你……」

她輕柔的語音,安慰包裹著他的心。

「你說我讓你想變得更好,但事實是,你也讓我想變得更好……」

她的淚水沾上了他的臉。

他抬手撫著她濕透的雙頰,再無法壓抑的響應了她的吻。

安慰與思念交纏的吻,很快就變了質,他以為自己再也不可能擁抱她,原以為此生只能擁抱著那七天的回憶,但她卻再次回到他懷中,那麼柔軟,如此熱情。

過去這段日子,他沒有一天不想她,想她是否還會為他哭泣,想她是否已經忘了他,想她是否很恨他,想她會不會以他為恥,將他從生命中抹去,把和他有關的事物全都毀滅丟棄……

他是如此想要她,想要再次擁有她,想得幾欲發狂,有好幾次,他夢到她在他懷裡,和他在一起,醒來後卻只有他一個人,痛苦的面對黑暗的現實。

但她在這裡了,真的在這裡,和他在一起。

他需要和她在一起,需要再次感覺她,感覺這個奇蹟。

所以他讓她跨坐到腿上,當她扯著他上半身的毛衣時,他正扯著自己的腰帶,兩個人的手差點打結在一起,然後她抽手脫去她的上衣,露出她完美雪白的酥胸。

火光下,她美得不可思議,像異教的女神,教他屏息。

他不由自主的傾身膜拜她,親吻她,吮吻她頸上的脈動,愛撫她胸前渾圓的飽滿,她仰起頭,歎息出聲,當他將她粉嫩的蓓蕾納入口中時,她嚶嚀著低咒。

「天啊,我真的真的好想念你……」

她是說真的,她幾乎在同時,急切的抽掉了他的腰帶,拉開了他的褲頭,將他的緊繃的男性釋放出來,然後握住了他。

他喘了一口氣,差一點在那一秒發洩在她手上,他拉開她的手,在她跪立起來時,伸手去脫她黑色的皮褲,那皮褲太貼身,不好脫,而他只有一隻手是自由的,他試圖讓另一隻手幫上忙,甚至拉動了原木的沙發椅,然後她抓住了他的手,幫著他一起脫掉了那礙事的皮褲和內褲。

下一秒,她回到了他懷中,將他硬挺的火熱納進她甜蜜溫暖的身體裡,那感覺是如此美好,他忍不住握著她的腰臀,往上更加挺進,她環抱著他的脖頸,幾乎在同時往下坐得更深。

他呻吟喘息出聲,聽見她也在呻吟。

「天啊……」

她的戰慄讓他也戰慄,他不敢動,怕傷了她,但她沒有那個顧忌,她太想念他了,她需要確定他是真的,確定這不是一場夢,確定他不會像幽靈一樣消失在她懷裡。

所以,她親吻他的唇,急切的挪動著腰臀,更進一步的完全將他佔據。

她是如此濕熱緊窒,緊緊的包裹著他,他又吸口氣,渾身緊繃,但他和她在一起了,再次緊密相連,合而為一。

屠歡可以清楚感覺到他,心跳、脈動、汗水,熱得發燙的肌膚,甚至是他皮膚下,那快速奔流著彷彿已經沸騰的血液。

他在她身體裡顫動著,他再次扯動了那原木的沙發椅,被拖動的椅腳發出刺耳的聲音,他想抱她,觸碰她,她知道,因為她也想用身上所有能接觸他的面積接近他,但她沒有空找鑰匙,她的腦袋無法思考,只能想著他感覺起來有多好,她想不起來那鑰匙在哪裡。

然後下一秒,他的手神奇的自由了。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他解開了那副手銬,伸出雙手擁抱她。

接下來,一切都變得火熱且模糊,她以為他會壓倒他,但他沒有,他只是抱著她跪了起來,然後往後傾斜,捧握著她的腰臀,深深的往上挺動。

她幾乎像是完全騎坐在他身上,她攀著他的肩,試著維持平衡,但這個姿勢讓他能更加深入她。

他將她抬起來,再放下,同時上挺。

「啊……」她嬌喘嚶嚀著,幾乎難以承受,只能難耐的攀抓著他。

他再次將她抬起,放下,深入她。

「傑克……」

她不知道她叫他是想要他停下還是繼續,但他又做了一次。

剎那間,她難以克制的喊了出來,她的身體不受控制的戰慄收縮著,幾乎在同時,他釋放了自己,和她一起躍過了那高峰。

她攀著他,癱在他身上,完全無法動彈,他則緊緊的抱著她,將臉埋在她的肩上,埋入她烏黑的秀髮中。

她喘著氣,神智仍有些不清,只嗅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只感覺到他胸膛急促起伏的喘息,和他在她身體裡的戰慄。

這感覺真好,他的味道真好,每當他和她在一起,和她合而為一,她總覺得自己變得更加完整。

無意識的,她張開嘴舔吻他的肩頸,用鼻子磨蹭著他,感覺他也如此。

「對不起,我應該慢一點……」

她聽見他粗啞的聲音,不覺輕笑出聲:「應該慢一點的是我。」

他的胸膛震動了一下,她感覺到他無聲的笑,忍不住咬了他肩頭一口。

但那玩笑性的啃咬,只引起另一陣戰慄,他像是又硬了起來。

「不會吧?」她嬌笑著,然後下一瞬間跟著呻吟,只因他退了出去,牽動了敏感的神經,帶起另一波熱潮,她喘息著輕喊:「傑克?」

他讓她坐在地板上,站起身來。

她全身無力的仰望著他,只看見他被她浸潤的慾望在火光下顫動,那真是讓人羞怯,又忍不住盯著瞧的一幕,笑意不覺消失在唇邊,她渾身發燙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毫不羞怯的俯視著面紅耳赤的她,緩緩彎下腰,將腿上的長褲,完全脫掉,站立在她面前。

熊熊的火光映照在他身上,製造出光與暗的鮮明對比,過去幾個月,他變得更加精瘦,本來就已經不多的脂肪變得更少,只有因為必須而鍛煉出來的肌肉,他看起來像一隻野生的獸,飢餓的野獸。

然後他在她面前,跪了下來。

她心跳飛快,看著他靠近,看著他的瞳眸因她而擴散,看著他抬起粗糙的大手,撫著她的臉、她微啟的唇,然後傾身親吻她。

他的吻如此溫柔,動作輕柔的教她難以自己。

再一次的,他和她做愛,這一回他溫柔得讓人心顫,他讓她躺到他的毛毯上,在壁爐前,在那棵他從紐約帶回來的聖誕樹旁,慢慢的、緩緩的,愛她。

當她又一次在他懷中達到高潮時,他和她十指交握,沙啞的告訴她。

「我愛你……」

熱淚無法控制的奪眶,他吻去她臉上的淚,將她緊擁在懷中。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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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 00:29:19
第十三章

聖誕樹上的燈,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明滅不停。

壁爐裡的火已快燃盡,圓木乾柴幾成灰燼,只剩少許還散發著溫暖的熱紅。

歡愛過後,她蜷縮在他懷中,枕在他手上,和他一起窩在壁爐前。

「我喜歡你的壁爐。」

當他起身添了幾根新的柴火進去時,她突然開了口。

他愣了一下,然後笑了出來,她說過同樣的話,在他那時受了重傷,來這裡養身體,寂寞得快死掉的時候,她打了電話過來。

「為什麼?」他邊添加柴火,邊問。

「看起來很溫暖。」她側躺著用手揮起自己的臉,欣賞身前那男人健美的身體,紅唇輕揚:「我一直想要一個壁爐,但我媽說不准,在我們那裡,建一個壁爐太不切實際了,一年用不到幾天,就算我真的弄了一個,光是找柴火就會累死我。」

聞言,他回首看她,卻再次震懾於她的美麗。

側躺在地上的女人身上裹著他的毛毯,卻仍露出大半嬌軀,火光下的她如此美麗,看起來像一幅名畫。

她是如此慵懶、性感,紅唇水嫩、美目含情,被毛毯掩蓋著的雪白酥胸不小心露出一半,烏黑的長髮則傾洩身後,在他的木頭地板上匯聚成一窪黑泉。

很難相信,他還能和她在一起。

情難自禁的,他回到她身邊,和她躺在一起,幾乎是反射性的她自然而然的縮進他懷裡。

「我一直希望你能在這裡。」擁抱著她,他深深吸了口氣,感覺她填滿了長久以來心中不知名的空虛。

「真的?」她問。

「嗯。」他撫著她的髮,她的面容,凝望著她:「每次我來這,都希望你在這裡,和我一起。」

屠歡不自覺微笑,親吻他的唇,道:「現在,我在這裡了。」

是的,她在這裡了。

他心一緊,看著溫柔多情,面帶笑容的她,忍不住道:「你知道,事情並沒有改變太多,我不能和人一起生活。」

「胡扯。」她輕斥一聲,「你可以和我一起生活。」

他乾啞的道:「我是幽靈,這世上有些人,雖然很少,但還是有些人,知道我有弱點,我不能在乎任何人,每一個我在乎的人,都會因此而受到威脅。」

「你認為我是你的弱點?」

他黑眸深深的望著她啞聲說:「我愛你,我不能忍受你受到傷害,我不想再看到你,因為我而受傷。」

她既感動又好笑的看著眼前這眉頭深鎖的男人,問:「你以為我平常不會受傷?」

「至少不是因為我。」他說。

「我不會讓自己被當成操縱你的工具。」她將他推倒在地上,伸手壓著他的胸膛,俯視著他說:「我說過了,我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他沉默的抿著唇,不語。

屠歡瞧著他深鎖的眉頭、陰鬱的黑眸,美目一轉,不再急著和他爭論,只將沙發上的椅墊拖了一個下來,墊在他腦後,稍稍將他的腦袋墊高,趴在他身上,道:「哪,我告訴你一個故事,我從小就是聽這個故事長大的,你要聽嗎?」

她轉移了話題,他想她只是不想面對那掃興的問題。

他也不想,他強迫自己把那個問題先推到一旁,點了點頭。

她揚起嘴角,用那溫柔輕快的語調,瞧著他,開始說。

「很久很久以前,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沒想到她還真的說起童話故事,他不自覺露出微笑,揚起嘴角。

「有位女孩叫桃花,有個男孩叫海洋……」

她趴在他身上,歪頭笑看著他,小手撫摸著他的下巴,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他可以從她肩頭後,看見她的長腿甚至勾了起來,在半空中交叉在一起。

她溫柔的繼續說:「桃花住在小島上,海洋住在森林裡,女孩剛出生就變成了孤兒,男孩才五歲,母親就死了,被遺落在戰場中……」

她的手指來回撫著他的臉,那感覺很舒服,他不自覺合上了眼,讓她的聲音包圍他。

「為了生活,男孩加入了軍隊。因為想改變自己,女孩努力的在學校唸書。」

「男孩沒唸書嗎?」他好奇的問。

「沒有,戰場上哪來的學校?」她好笑的說:「但有些士兵無聊時會教他認字、彈琴,還有其它有的沒的。」

「彈琴?」

「對啊,彈琴,有個戰地醫生會彈琴,他帶了他的手風琴上戰場,那個醫生教他如何彈琴。」她笑著揉撫過他微擰的眉頭,然後再一路用指腹按摩他的眉骨,她看見他悄悄歎了一口氣,他喜歡這樣,她知道,所以來回的輕撫著,繼續柔聲說:「總之呢,雖然時有小戰役爆發,偶爾還是會受傷,他還是在戰火中勉強平安的長大了。」

聽著她的聲音,他整個人慢慢放鬆了下來。

「而女孩當然也一樣,相較戰場,她住的地方和平許多,雖然同學會欺負她沒有爸媽,嘲笑她的功課不好,但她還是挺了過來。等到她長大一點,她離開了孤兒院,到外面打工,半工半讀的賺錢養活自己……」

這個童話故事好奇怪,他不知道童話故事裡還有打工這回事,他想開口問她,可是疲倦爬上了心頭,她的聲音如此輕柔,她的味道那般香甜,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撞擊著他的胸瞠,和他的應和著。

而她撫摸著他的臉的小手,是最神秘的魔法,讓睡意悄然而來。

他試圖要振作自己,卻張不開眼。

她的聲音、氣味、體溫,都將他包圍起來,那感覺很舒服,就連身下的木頭地板都像是幻化成柔軟的羽毛。

她繼續說著那個奇怪的童話故事,他則在她的撫摸下,無法控制的陷入溫暖的夢鄉。

她一開始沒發現他睡著了,但他一直沒有再問她問題,他的眼睛也不曾睜開,然後她聽見一個小小的,像是打呼的聲音。

屠歡愣了一下,停下講到一半的故事,挑起了眉,小聲的輕喚他的名。

「傑克?」

他沒有動靜,心跳與呼吸規律的跳著。

「傑克?」

她又輕喚一聲,他還是沒有反應。

屠歡瞪著眼前的男人,完全不敢相信,這傢伙明明剛剛還在問她問題的,但下一秒,他就已經悄悄的打起呼來。

她還以為他聽得很認真呢,可這男人竟然真的聽到睡著了。

這故事是有這麼催眠嗎?

虧她可是特別有深意的把這個壓箱底的故事拿出來講耶。

好氣好笑又心疼的,她看著那個昏睡過去的男人,笑著歎了口氣。

算了,至少他的眉頭鬆開了。

這幾個月,他過得不比她輕鬆,她可以看見黑眼圈在他眼下浮現,他吃得不好,恐怕睡得更不好。

心疼且不捨的,她撫過那個冒出來的黑印子,悄聲咕噥。

「傻瓜……」

他離開之後,她傷心得無法思考,有好一陣子都處於哀莫大於心死的狀態,害老爸都不知該怎麼辦,直到媽逼著她談他,她才有辦法面對這整件事,也才終於冷靜了下來,知道自己必須要找到他。

剛開始她不知道該從何下手,然後她想到那顆希望之星,她請武哥去調查,發現博物館裡的希望之星真的是假的,雖然嵐姊警告她,傑克很可能還是決定要私吞那條項鏈。

小歡,如果他八歲就被綁架,並且被訓練成小偷,他很難有正確的是非觀念,他對偷竊這件事,也許是完全沒有罪惡感的。

她清楚記得嵐姊就事論事的提醒,但她仍無法壓抑心中升起的希望,當時她背上的傷還沒好,卻仍堅持要趕過去,但是當天晚上,那間博物館的安全系統當掉了,武哥再次趕了過去,那顆藍寶已經被換成真的了。

那次之後,紅眼的人開始調查他過去曾犯下的案件,卻經由過去那些竊案,發現他從三年前,從認識她之後,就開始陸續在做同樣的事。

她想他確實沒有正確的是非觀念,也沒有什麼罪惡感。他被帶走時才八歲,之後一直活在是非顛倒、邪惡恐怖的黑暗世界中,他要有正確的是非觀念那才奇怪。

可是,認識她之後,他卻開始把那些由他經手過的所有東西,一樣一樣的物歸原主。

她不該認為他是為了她,但她無法不這麼想,她想不出別的原因他要這麼做,經過了那麼多年,才開始這麼做。

他們不斷試圖追蹤攔截他,但每次總是慢了一步。

他是幽靈,即便紅眼的人布下天羅地網,他就是能從那個網子裡溜出去,有時他甚至像是察覺了他們佈下的陷阱,乾脆就不出現了,直接轉移陣地去別的城市,歸還其它東西。

最後,她還是靠著大哥的特異功能作弊才找到他的。

終於,她找到了他。

在經過那麼長久的分離,她只將一切看得更加清楚。

或許他是個罪犯,但她愛這個男人,很愛很愛……

她沒有辦法不愛他。

離開她,是他為她做過最深情浪漫的事。

雖然這件事讓她一想起來還是覺得很生氣,但在經過戴維的事情之後,她可以理解他為什麼會這樣做。

過去他一直都只有一個人,他只能靠他自己,獨立對抗這世界,但從今以後,他不用再那麼辛苦。

她會教會他這件事的。

撫著他的唇,她輕輕在上面印下一吻,然後才趴回他胸膛上,聽著他規律的心跳,喟歎了口氣,安心的跟著睡去。

 ◎             ◎             ◎

五彩的燈光,一閃一閃的映照在木樑與牆上。

沒有了火光的映照,聖誕彩燈的光更加鮮明,他知道一定是壁爐裡的火已燃盡,但他覺得很溫暖,溫暖又放鬆,不像平常那樣冰冷。

有個溫暖的東西在他懷裡。

他垂下視線,只看見那個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就趴在他胸膛上,她的額頭抵著他的下巴。

有那麼一瞬間,他屏住了氣息,不敢呼吸,然後昨夜的回憶如潮浪般席捲而來,但他仍害怕這是夢,害怕下一秒,她就會消失不見,他大氣不敢喘一下,就連眨眼也不敢。

可是一秒鐘、兩秒鐘過去,她還在那裡,趴在他身上,一手擱在他心上,一手和他的手交握著。

他能感覺到她肌膚的溫暖,感覺她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胸膛,感覺她的渾圓壓著他,規律的心跳徐緩的跳動著。

她的身上未著片縷,只有腰背上蓋著一條毛毯,他可以看見她裸背上那隱約可見的傷疤。

情不自禁的,他抬手輕撫她背上那破壞畫面的傷疤。

昨夜,她不肯讓他碰它,他知道,她狀似不在乎,其實還是很介意。

現在醫學進步,她的疤當然比他當時不曾受照料的情況好多了,只是他看了還是覺得心疼又愧疚。

那兩道刀痕,橫過她奶油般的肌膚,讓他喉緊心痛。

他可以清楚摸到她背上那細微的凹凸,和粉嫩新生的皮膚,八個月了,它們還是很明顯。

深深的,他吸了口氣,試圖平復心痛,卻做不太到,他望著天花板上的木樑,看著五彩的燈光交替發亮,將屋子染成各種不同的色彩,大手卻依然忍不住來來回回的輕輕撫著她背上的疤,多希望光是這樣,就能將這可惡的疤痕撫平。

「其實沒有那麼糟的……」

她睡意濃重的聲音悄悄響了起來,他收緊了和她交握的手,沙啞的說:「你知道,他只要再劃深一點,就會傷到脊椎,你有可能因此癱瘓。」

「他不會的,他想要你幫他做事,他不會真的把我弄成殘廢。」她繼續躺在他身上,將兩人交握的手,拉到唇邊印下一吻,柔聲道:「他清楚那只會羞惱你,你的心很軟,對你放了感情的人心很軟,但他記得上一個把你逼過線,惹火你的人發生了什麼事。劃傷我,只是一種警告,一個小小的示威。」

他知道她是對的,但這依然無法讓他開心起來。

「也許你之後可以去把這道疤處理掉。」

「事實上,阿南哥和我提過,他是紅眼的醫生。」她閉著眼,聽著他的心跳,道:「但我拒絕了。」

「為什麼?」

她沉默了兩秒,才坦承道:「因為我知道你會因此感到愧疚。」

他愣了一下,只見她伸手撐起自己,烏黑的長髮掃過他的胸膛,黑色的雙眸直視著他,他可以在她美麗的大眼中,看見自己和那棵聖誕樹。

「因為……」她凝望著他的眼,撫著他滲冒出胡碴的下巴道:「我想逼你負責。」

他更加傻眼。

她歪著頭,笑著說:「你害我破了相,雖然是在背上,但我不得不放棄模特兒的事業,你知道吧?就算我去磨皮,它也不可能再恢復原狀了。」

他確實知道。

「為了彌補我的損失,我認為你應該娶我。」

胸中的心,大大力的跳了一下。

他張口結舌的看著眼前的女人,一下子竟有些耳鳴。

「你說……什麼?」

「你不想?」她挑眉。

「不……這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是我不能……」他臉色蒼白的坐起身來,苦惱的耙過黑髮,陰鬱的看著她說:「我不可能娶妻,你只是和我在一起就遇到這種事,如果我……」

他甚至無法把那詞說出口,他害怕自己真的說了,就會無法再抗拒那甜美的誘惑,就會想要擁有。

他擰著眉,苦澀的看著她,粗聲說:「我不能這麼做!」

「你當然可以。」她不理會他的反對,只道:「以前你是一個人,所以才會被人鉗制,但我們兩個若是結了婚,你就是紅眼的人了,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代表你會有家人。」

他愣住,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家人?

他幾乎已經忘記這個詞怎麼寫了。

他愣看著她,剎那間,心頭狂跳。

「我的家人,會變成你的家人。」屠歡看著那個呆住的男人,柔聲道:「你懂嗎?」

她真的知道她在說什麼嗎?

他不敢相信,卻怎樣也壓不下狂跳的心。

「我是罪犯,我有前科在身。」他嗄啞的看著眼前的她,聽見自己渴望卻壓抑的聲音提醒著。

「事實上,是幽靈有。」她撫著他的臉,粉唇彎彎:「而幽靈從來沒露過面,沒被抓到過,幽靈唯一有的一張照片是阿震哥從各個不同影片裡不同物體的反射面,去抓取部分露出來的臉部,再加強分辨率,拼湊出來的一張臉,而那張照片是紅眼的資產,至今不曾流出去過。」

她包著他的毛毯,瞅著他,道:「幽靈有犯罪記錄,但傑克‧史派羅沒有,你的記錄乾乾淨淨的,只是個單純的保險調查員。況且,你已經把偷來的東西都還回去了,就算哪天事情爆發,我們也能處理。」

他啞口無言,她說得好容易,但事情不可能那麼簡單的……

有可能那麼簡單嗎?

「結婚之後,我們住在紅眼,那裡的保全系統是阿震哥自己弄的,我知道你當慣了獨行俠,但也許你可以考慮看看加入紅眼,反正你本來也是調查員,我們的工作性質其實很像。」

他腦袋裡一團混亂,只能搖著頭,張嘴還要再說:「可是……」

她在那一秒打斷他,傾身吻了他,堵住了他的嘴,阻止他說話,但當她一退開,他又張嘴。

「喬依……」

她再吻他。

「我……」

她又吻他。

不管他試幾次,她一次又一次的用吻堵住他的話,吻得他腦袋發昏,全身發燙,除了眼前這個女人完全無法思考,終於他忍不住翻身將她壓倒在地,擰眉道。

「你需要聽我說……」

可惡,她還以為他認分了呢,她寧願他壓倒她是為了和她做愛。

屠歡翻了個白眼,使了一招和嵐姊新學的寢技翻身,再次跨坐到他身上,道:「不,是你需要聽我說!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娶我,如果你不想也可以……」

他不想也可以?

一時間,他像是被人抓住了心臟。

她兇惡的瞪著他說:「你不想娶我也沒關係,但我不會磨掉背上的疤,你以為我為什麼寧死不肯說?我可以告訴那個王八蛋你的手機,他能用衛星找到你的位置,但我沒有說,因為我那時就知道我愛你,我寧願割掉我的舌頭也不想他利用我找到你,利用我控制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所以,你聽好了,戴維說的沒錯,我是你的婊子……」

「你不……」

見他惱怒的又張嘴,她乾脆用手掌壓住他的嘴。

「你不娶我也行,不和我一起回紅眼也可以,無論如何,我跟定你了,從今以後,你到哪裡,我就會在哪裡!」

他震懾的看著眼前的女人,她的笑容不見了,眼裡有著堅定的決心。

「你想住這裡,我和你一起住這裡;你想去紐約,我和你一起去紐約;無論你想住在哪個國家,我都會和你一起,我可以不當你的妻子,我們可以不去辦那該死的手續,但我不會自己一個人回紅眼,你懂嗎?」

「不能當你的妻子,我就當你的婊子,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不介意別人怎麼叫我。」她看著他,擲地有聲的說:「我再也不想自己一個人待在安全的地方,然後整天提心吊膽不知道你好不好,不知道你吃了沒、睡了沒,是不是被哪個該死的狐狸精給纏上。如果過去那八個月我有學到什麼,那就是我真的是蠢爆了才會讓你有機會開溜。我知道我自己要的是什麼樣的男人,我不需要那種只會把我捧在手心裡,只懂得看我這張臉,看我這副身材,可過沒幾年,見到更年輕的美女轉身就把我拋棄的傢伙!我要的是一個真的愛我,光是聽我的口氣就知道我在想什麼,只是看我的表情就曉得我在說謊,我笑的時候他會陪我笑,我哭的時候他會將我擁入懷,我傷心難過的時候,他會千里迢迢的來找我,甚至願意捨命為我闖入賊窟,冒險救我出來的男人……」

她連珠炮般,一口氣停也沒停的說著,直到這時才因為沒氣頓了一頓,喘了口氣,眼眶含淚的瞪著他啞聲說。

「我要的是那個真正瞭解我的男人,那個等我人老珠黃時,他依然會牽著我的手,依然能從我的眼裡看見我的靈魂,能和我攜手一生的男人。我要的男人、愛的男人,在這世上只有一個,就是你,沒有第二個了。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再讓你一個人面對這個世界,你娶不娶我都沒關係,你要逃走也可以,反正我一定會找到你,你每跑一次,我都會更熟練,更擅長追蹤,所以你最好認命一點,因為這輩子你就只能忍受我了。」

然後,終於,她鬆開了壓著他嘴的手。

「你有家人……」他縮緊了心,聲乾喉啞的看著她,提醒她。

「無論我是誰,換成什麼樣的名字,他們永遠都會是我的家人。」她直視著他的眼,道:「這點永遠不會改變,我知道,他們也曉得。我話說完了,你好好想想,我先去洗澡。」

語畢,她爬起身,含淚帶著火氣轉身走進他的臥房,砰的甩上了房門。

傑克怔怔的繼續躺在地上,完全無法動彈。

她是認真的,他可以看得出來。

他難以相信她竟然願意為他這樣做,她要跟他走,和他一起走,走天涯海角。

胸臆中,有種難以忍受的情緒在翻湧。

我們兩個若是結了婚,你就是紅眼的人了,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代表你會有家人。

家人。

我的家人,會變成你的家人。

她要嫁給他,她要給他一個家。

他從沒想過,不敢想。

他記憶中唯一的家人是他祖母,但那疼愛他的祖母在他被綁架之後,就因為打擊太大心臟病發死了。

他早已沒有了可以回去的家,可如今她卻要給他一個家,給他她的家人。

不能當你的妻子,我就當你的婊子。

她的話在耳邊轟轟作響,讓心狂奔。

她有一群疼她的家人,他知道,他見過他們,但她要和他一起,她寧願離開家人,也要和他在一起。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再讓你一個人面對這個世界……

她真的是認真的,再認真不過。

你娶不娶我都沒關係,你要逃走也可以,反正我一定會找到你,你每跑一次,我都會更加熟練,更擅長追蹤,所以你最好認命一點,因為這輩子你就只能忍受我了。

她是找到了他,從來沒有人找到他,但她找到了,他懷疑她會和他說她是怎麼做到的,他猜那和紅眼的人有關。

然後他覺悟到這個女人,打一開始來這裡,就想好了要怎麼算計他,她先假裝生氣,逼他說出真相,逼他承認真心,又動之以情,再說之以理,一步步的將他逼到了角落,跟著狠狠的給他一記當頭棒唱。

她說給他兩個選擇,其實也只有一個,從頭到尾就只有一個……

她要和他在一起,生死一起。

 ◎             ◎             ◎

浴室裡,熱氣蒸騰。

屠歡站在蓮蓬頭下,讓熱水沖刷緊繃的身體。

可惡,也許她應該用冷水。

她本來不想對他生氣的,但那男人頑固得讓她好想拿東西敲他的頭。

不過她還是不該對他發火,她真希望自己能懂得溫柔點、更女人一些,她應該要懂得如何撒嬌的,偏偏那是她最不擅長的事,而她總是會陷入事不關己、關己則亂的狀態。

她實在很想踢自己一腳。

她知道,她一下子逼他逼得太緊了,就算他現在正在打包逃跑,她也不會覺得意外……

該死,他最好不會真的打算逃走,如果他又跑了,她下次會拿繩子把他五花大綁,她看他到時怎麼跑。

即便如此,他會開溜的念頭還是縈迴不去,讓她放鬆不下來,焦慮得幾乎想要立刻跑出去查看。

下一秒,她感覺到他的存在。

她沒有聽到他進來的聲音,但她知道他來了。

她渾身一僵,他的手卻在那一瞬,悄悄環上了她的腰,將她攬進懷中。

可惡,為什麼他的懷抱,感覺起來總是這麼好?總讓她覺得像是這就是她原本就該存在的地方?

情不自禁的,她順從的往後靠在他胸膛上,握住他環在她腰上的手。

「我很抱歉……」他沙啞的道著歉。

鬆了口氣的同時,她的心卻也提了起來,她好怕他還是想不通,擔心她的威脅造成了反效果。

「你知道我不可能要求你離開你的家人。」他粗嗄的聲音輕輕在耳畔響起。

「他們會理解的。」她握緊他的手背,道:「我們每一個人都很清楚,要找到真正相知相愛的人有多難。」

所以,她是真的認真的想和他走。

他更加收緊環抱她的手:「你應該和家人在一起。」

「我本來就已經滿世界飛來飛去了。」她說。

那不一樣,他知道,她飛得再遠,總有家可以回,可和他一起隱姓埋名,就不是那回事了,她再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回家,不可能再隨意參加家族的聚會,他知道她很在乎家人,她和家裡的人感情都很好,就是知道,才曉得她所做的選擇有多困難。

他的沉默,讓屠歡歎了口氣,她在他懷中轉身,撫著他的胸膛,望著他悄聲道:「傑克,昨天晚上我說的故事,你還記得嗎?你睡著了,我知道你沒聽完,但你知道那個男孩是在戰場上長大的吧?」

「嗯。」他點頭。

「男孩長大後,遇見了那個長大了的女孩。男人愛上了女人,卻害怕自己的過去會讓女人受到傷害,所以打算離開。」

他一怔,只能看著她。

「但那個女人阻止了他,因為她知道,她不能讓他走。那個女人只是個普通人,可她選擇成為他的伴侶,她學習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所需要知道的技能。男人最後則選擇留下來保護她。那個男人和你很像,你知道嗎?」

他知道,他猜那是她挑這個故事和他說的原因。

「你們都有各自不快樂的童年,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但我知道他後來很快樂。有一次,他和我說這故事時,我問他還會不會害怕,害怕女人因他而受傷。」

她的話,讓他心微緊,忽然間,知道這不是個童話故事。

傑克看著眼前的女人,不禁問:「他會嗎?」

「永遠都會。」她將額頭抵著他的,告訴他:「他說永遠都會,但男人會為了心愛的人堅強起來,那個女人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弱點,但也是他這輩子最強的防衛。小時候我總以為他無所不能,但他的強大,是因為我媽。」

這是她父母的故事。

他啞然無言,只感覺心在跳,只看得見她深情的眼,聽得見她說的話。

「他的過去也不光明,也很黑暗,可你們都只是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也許和你在一起,真的會讓我發生危險的機率增加,但我早已習慣也掌會如何面對危機,我知道該怎麼應付這些事情,我一輩子都在應付類似的事,可我依然很慶幸生為他的女兒,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搖頭。

「因為我知道他愛我,他的愛讓我變得更堅強。」她用力壓著他的心口,直視著他道:「就像我知道你愛我,你的愛讓我無所畏懼一樣,而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麼事,至少我們是在一起的,如果我們夠幸運,也許可以和我爸媽一樣白頭到老,如果我們運氣差一點,那也沒關係,只要有你,我甘願了,這世上也不算來白走一遭……」

說著,她喘了一口氣,凝望著他的眼,真摯的懇求:「傑克,我愛你,我不會成為第二個湯姆,我不會讓任何人以我要挾你,讓我和你一起,讓我為你守護你的背後,好不好?」

過去八個月用決心堆出來的防衛牆,在一夜之間,被她的話語一一擊潰敲碎。這個聰明的女人有備而來,用愛一步步蠶食鯨吞卸去他的防備與武裝,教他只能棄甲投降。

「如果再說不,就顯得我很蠢了,對不對?」他嗄聲問。

「即便你說不,我還是會追著你到天涯海角。」她沒有半點遲疑。

一顆心,深深的被撼動。

天啊,這樣的女人,他該拿她怎麼辦?還能拿她怎麼辦?

她不顧一切,就只為了和他在一起,他如何還能拒絕她?

情不自禁的,他伸出雙手將她緊擁,啞聲道:「好,我們一起。」

屠歡心頭一跳,幾乎怕自己聽錯。

「真的?」她收緊雙臂,悄聲問。

「真的。」他啞聲說,「我會和你一起,直到你厭倦我為止。」

「噢,你這個傻瓜。」她抬起頭,黑眸發亮,露出了動人的微笑,然後傾身吻了他,含淚笑著說:「我不會厭倦你的,永遠永遠不會……」

永遠是很久的時間,他不敢期待,但他願意懷抱希望,而當她在他懷裡,他清楚知道,她就是他的希望、他的光明,是他在這世上,唯一想要的一件珍寶。

天,悄悄的亮了。

屋外,白雪還在輕輕的飄。

不想讓他再用罐頭食品果腹,當他重新去生火時,她在他的櫥櫃中翻找出所有能用的食物,為他煮了一餐飯,和他一起窩在沙發上用餐。

吃完飯,他拿出器具,煮咖啡給她喝,她則縮在他身邊看他弄那些東西。

看他煮咖啡是種享受,他穩定精準的控制著一切,動作流暢自然,讓她想起滑過石頭間的溪水,穿過森林裡的風。

然後他倒了一杯給她,為他自己也倒了一杯。

他手煮的咖啡十分香醇,他在裡面另外加了一點威士忌,她將那杯咖啡捧在手心裡,讓它溫暖自己的雙手。

和他窩在一起的感覺好好,讓她慢慢放鬆下來。

昨夜入門之後,除了一開始,她還真沒什麼時間看他的窩,直到現在她才終於完全放鬆下來,能分神查看他的地方。

這個小木屋,和紐約那裡不同,這裡有他私人的東西。

那棵聖誕樹,她送他的毛帽,還有其它她曾經寄給他的紀念品,都在這裡。

然後她看見了一個裝小提琴的盒子。

「傑克,那是什麼?」

「史特拉底瓦里的琴。」他看著她說。

她愣了一下,轉頭看他:「我以為保險公司把琴還給羅維先生了。」

瞬間,他的臉浮現一抹尷尬,然後才說:「我後來去和羅維把琴買了下來。」

「你哪來那麼多錢?」

「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麼的。」他說。

「嗯。」她點點頭。

「我得知道如何分辨東西的真假,瞭解藝術品的價值。」

她再點頭,她知道他真的很厲害,他一眼就能辨別那些東西的好壞。

「當保險調查員的時候,我常看到有人會把假貨當成真貨。」他瞧著她,扯了下嘴角說:「也有很多人把真貨當成假貨拿到跳蚤市場或網絡上賣,我撿了幾次便宜,轉手賺了些錢。」

「史特拉底瓦里並不便宜。」她瞅著他,問:「你到底在那種地方撿過什麼東西?」

「很多怪東西。」

「舉個例。」

他伸手耙過黑髮,笑了笑:「雷諾阿手繪的陶瓷胸針,貝多芬的鋼琴手稿,李奧納多達文西的設計圖,愛因斯坦的筆記本,像那樣子的東西。」

她傻眼瞪著他:「你說那些東西在跳蚤市場?」

「或是網絡上。」他告訴她:「他們以為那是假的、複製品,或學徒的練習作,但我知道不是,我見過真的東西,我知道複製品和真貨的差別在哪裡,知道誰會出得起真正的價錢和我買它。」

「可網絡上只有照片。」

「我的眼力很好。」他一扯嘴角,道:「當然偶爾也有搞錯的時候,但那些東西本來就被當成假貨賣,很便宜。我從中間賺了差價,那些和我買貨的人都是富豪,我很簡單就能知道內線消息,然後當錢能滾錢的時候,要賺錢就不是那麼難了。」

她聞言,訝然失笑。

天啊,她從來沒想過可以這樣賺錢。

見她笑了,他也揚起嘴角,待笑聲方歇,她勾著他的手,問:「傑克,你為什麼要和羅維買這把琴,你很喜歡它嗎?」

「我買這把琴是因為……」他看著她,道:「你喜歡它。」

屠歡一愣,沒想到會聽到這個答案。

「我拉那把小提琴時,你的眼睛閃閃發亮,好像……」他凝望著她,悄聲道:「好像你很崇拜我、很喜歡我……那感覺很好……」

心口,因他的話,再次莫名發疼。

這個男人,從小就沒人疼愛,沒有人給他該有的關注。

「我是喜歡你。」她放下咖啡,撫著他的臉,道:「在那之前,我不知道原來小提琴可以這麼溫柔,如此好聽。我知道你一定是個溫柔的人,才能拉出那樣的曲子。我知道你為我拉了那首小夜曲,你安慰了我。」

他不知道她知道,不曉得她察覺到這件事。

在那之後,他一直無法忘記她,她就像陽光一樣,始終吸引著他,他想要她喜歡他,而她喜歡那首小夜曲,他知道,所以忍不住把手邊所有的錢拿去買下了那把小提琴,再和人借了把大提琴,然後自己拉琴錄音,收在隨身碟裡寄送給她。

那很傻,但當她說她喜歡那個禮物,告訴他,她每天晚上都聽著它們入睡時,他只覺得一切都很值得。

她親吻他的唇,悄聲道:「再和我說一些你的事,我想要知道更多你的事。」

「像是什麼?」

「你在哪裡學拉琴?」

「湯姆生病之後,我們住在南法,鄰居是一位退休的音樂家,他教我們拉琴。」

「他也教你泡咖啡嗎?」

「嗯。」

「你還學了些什麼?」她知道他一定有,他得到了自由,可以做很多他以前想過不能做的事。

「畫畫,還有……」他舔著唇,啞聲道:「寫字和數學,在那之前,我只會簡單的計算和寫幾個簡單的單字。」

她可以理解,屠歡握緊他的手,道:「你會說,但不會寫。」

「我沒有機會。」他黑眸微黯。

她知道,控制他們的那些壞蛋,刻意讓他們變成文盲,因為這樣才好控制。

「你的字很漂亮。」她將他的手拉到唇邊,皺著鼻子輕笑告訴他:「比我的漂亮。」

她的稱讚讓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湯姆和我花了很多時間練習寫字。小時候,我們一直在不同的地方移動,我們會說各地的語言,但不知道怎麼寫,這件事很困擾他,也困擾我。後來,我們有了時間,他要我每到一個國家,都要帶當地的雜誌或書籍回來,他要求我把所有的書都抄一遍,還要求我去學習電腦。」

她聽了笑了出來,吐著舌頭笑說:「我對電腦這種東西真的很沒轍,基本的操作我會,寫程序我就不行了。」

「它們其實很有趣。」得到自由之後,他像塊海綿一樣,快速的吸收那些知識,他告訴她:「以前我只能遠遠的在屋子的外頭看,看人家玩電動、打電腦,我一直很好奇它們為什麼可以那樣。」

「所以你電腦是自學的?」

「網絡上什麼都有。」他點點頭,然後笑了出來,道:「有陣子湯姆還得強制拔掉我的網絡,他認為我花太多時間在上面了。」

聞言,屠歡瞭解到那個男人影響他有為深,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傑克在照顧湯姆,但實際上他們是互相照顧。

湯姆知道自己快死了,但他擔心傑克一個人,所以強迫他去學習正常生活的技能,他希望傑克能融入人群,過正常的日子。

「是他要你去當保險調查員的吧?」她問。

他驚訝的看著她,然後點頭:「他說我需要一個正常的工作,他認為我很適合這一行,他說的沒錯,我很適合這一行。」

「湯姆是個很聰明的人。」

「嗯,他是個很聰明的人。」他點頭微笑。

這一次他察覺到自己在笑,不禁微愣。

「怎麼了?」她瞧著他問。

他搖搖頭,喉微緊,說:「我沒想過有一天,我能這樣談到他。」

他從來沒和人說過湯姆的事,他沒有人可以說,他也不習慣和人說私事,但和她說這些,並沒有讓傷痛加深,只讓那些日常生活的小事,那些快樂的事,慢慢浮現出來,掩蓋掉過往的悲傷。

「你知道嗎?如果這世上有守護天使,他一定就是你的守護天使。」她蜷縮在他身邊,微笑告訴他。

傑克聽了,心又縮,只能將她緊擁。

屠歡伸出手擁抱著這個教人心疼的男人,如果可以,她真想也能擁抱當年那個孤獨寂寞又恐懼害怕的小男孩。

「以前,我不相信這世上有神。」他悄聲告訴她。在這之前,在遇見她之前,他是不相信這世上有神的,他不相信有聖誕老人,不相信許願能夠成真,不相信奇蹟真的會發生,不相信自己能夠再次感覺完整。

「現在呢?」她柔聲問。

傑克環抱著她,感覺她的溫暖,感覺這個女人讓他變得完整,像是一個被丟棄到臭水溝裡的泥偶,被仙女撿了起來,施了魔法,變成了真正的人。

所以,他開了口,沙啞的低語,告訴她:「也許……也許那所謂的神,真的存在,也許湯姆真的成了天使,我相信他一定在守護著我才讓我能遇見你……」

這句話,讓她又濕了眼眶,自吹自擂的微笑道:「那他一定是個很稱職的天使,因為我可是萬中選一的呢。」

聞言,他笑了出來,笑聲有些低啞,帶點哽咽,但那真的是笑。

她心頭又暖又酸,真心希望,以後會越來越常聽到這個男人的笑。

 ◎             ◎             ◎

吃完早餐,喝完了咖啡。

傑克陪她一起洗了碗盤,收拾了餐具。

屠歡看著他把煮咖啡的玻璃壺收回櫥櫃裡,不禁吸了口氣,看著他問:「所以,接下來你想怎麼做?你想改名換姓,重新再來嗎?」

她的提議,讓他心又一疼。

傑克轉過身,看見她一手擱在料理臺上,等待著他的回答。

「不。」他啞聲說:「我不想再改了。」

她無意識的撫摸著料理臺上光滑的木頭邊緣,頓了一頓,才又悄聲問:「那我們要結婚嗎?」

這個問題,好小聲,她幾乎在說完的瞬間,就垂下了眼,彷彿怕又聽到另一個回答。

這個女人總是前一刻看起來好有自信,下一秒又變得脆弱起來。

她其實是很堅強又勇敢的,卻在面對他時,無法掩飾不安。

他知道雖然外表看不出來,可他早先的拒絕,顯然還是傷了她的心。

雖然他依然打心底為她感到害怕,但他還是伸手握住她在木頭上游移的手,讓那句渴望至極的話,溜出喉嚨。

「如果……你還想要我的話……我希望你能……嫁給我……」

話出口的那一秒,他還是覺得驚恐,驚駭於他膽敢索取、竟敢要求,恐懼她會再次因他而傷,但她在下一秒抬起了頭,用那雙美麗的黑瞳看著他,問:「你確定?」

他可以從她小鹿般明亮的大眼中,清楚看見她的渴望。

這個女人愛他,想要他。

或許這是個錯誤的決定,或許這樣做很自私,但他再也不想離開她,所以他牽握著她的手,再一次堅定的開了口。

「我愛你,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妻子,請你嫁給我。」

她的雙眸,在那瞬間亮了起來,笑容重新出現在她的眼裡,她的唇邊。

然後眼前的女人,帶著笑重新投入他懷中,環著他的頸項,給了他一個深情的吻。

「噢,傑克,我愛你,你不會後悔的……」

他知道,他能清楚感受到她的愛,從來沒有人為他付出這麼多,為他考慮這麼多,除了湯姆之外,沒人關心他的感受,沒人在乎他的傷痛。

可是她關心,她在乎。

這個女人愛他,很愛他。

而從今以後,她將會是他的,真的屬於他。

這念頭教人難以相信,然後倏忽間,落實打印在心頭。

他的。

天啊,他的。

喉頭一緊,心口一縮,幾乎在同時,另一種打從內心深處浮現的複雜感受宛如泡泡一般,驀然上湧,掩蓋掉了原先充滿心中的驚與恐,剛開始他分辨不出那是什麼,然後才知道那是喜悅、滿足,和無與倫比的力量。

忽然之間,他知道她父親為什麼那麼說。

這個女人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弱點,卻也將是他最堅強的防衛。

他想他確實會為她擔心一輩子,永遠都會,失去她,會是他此生最大的恐懼。

但他會用盡一切方式,為她強大起來,他會保護她、照顧她,他會傾盡所有,來確保她的安全,確保他會和她一起,白頭到老。

惶惑不安的心,在這一瞬間安定了下來。

他會的,他會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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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1 00:30:50
第十四章

女人和男人一起走出了那棟小木屋。

「他們出來了。」山坡上,輪到負責監視情況的男人悄聲說。

封青嵐伸手要來望遠鏡,看了一眼。

男人和女人說了些什麼,然後手牽著手消失在森林中。

「他們走進森林了。」她報告情況,然後站了起來,

卻見其它三個男人都還坐著:「你們不跟上去嗎?」

「不。」屠鷹吐出了一個字。

「為什麼?」

「阿鷹昨天先探過地形了。」屠勤看著她,慢吞吞的補充,「那後面有座溫泉。」

她本來還不懂,然後下一瞬間醒悟過來,臉微紅的再次坐下,咕噥著:「你們還真是鎮定。」

誰知,話才出口,坐她對面的屠海洋突然站了起來。

她一驚,還以為自己刺激到他,忙道:「海洋叔叔,鎮定是件好事,真的。我們這個時候真的需要……」

他對她抬起一隻手,伸出一根手指頭,她一怔,驀然領悟過來,閉上了嘴。

屠海洋並沒有急著跑去追女兒,也沒看她,只看著灰濛濛的天空,一開始她不知道他在看什麼,然後下一秒,才發現木屋三點鐘方向的森林中,有兩三隻小鳥振翅飛出了樹林。

她仔細再一看,那森林裡出現了一道反光。

該死,這森林裡顯然不是只有他們。

她幾乎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立刻就跳起身要過去查看,海洋叔叔卻握住了她的肩頭,他還在看天空。

第二群鳥從十點鐘方向出現。

顯然有第二批人馬在那裡,那些鳥往前飛,代表他們都正往後走,他們都先探過地勢,知道那座溫泉。

屠海洋擰起眉頭,對兩個兒子各自比了個手勢,屠勤和屠鷹對父親略一點頭,轉身悄無聲息的消失在森林中。

然後他才鬆開小嵐的肩頭,指指正北方,快速的和她比了一個一,握拳,然後再張開手掌。

那表示溫泉在北方一點五公里,她點點頭,表示瞭解。

雪地跑起來很耗體力,但高大的男人快速的在雪地裡移動,封青嵐持槍跟在他身後,她的體能很好,但那老頭的體能更好,腿又長她幾十公分,雖然她天天都有在練跑,可還是被他遠遠拋在腦後。

當她跟著海洋飛奔上山,終於來到那溫泉處,那是一處湧泉,泉水從地表湧出後,匯聚成一窪池,在雪地裡冒著熱氣,然後形成小溪,從另一處蜿蜒消失。

屠歡和傑克站在那裡,傑克正指著遠方的一樣東西給屠歡看。

謝天謝地他們還沒有脫衣服,但有一組人馬在左邊的森林處,正準備偷襲他們,她看見了三個。

屠海洋無聲靠近,將第一個男人拖進了樹叢中,但幾乎在同時,不遠處傳來槍響,那地方是屠鷹負責處理的,封青嵐不讓自己被分心,只加快了腳步,舉起手槍。

聽聞那槍響,另外兩個回過頭來,海洋叔叔和第二個打了起來,她開第一槍擊中第三個人的武器,第二槍擊中他的腳。

但槍聲不只兩發,她聽到第三聲槍晌,和她的第二發幾乎重迭在一起。

可惡,看來有第四個人,她反射性往旁翻滾閃躲到樹後,激起了一堆雪塊,還沒來得及喘息,她就聽見更多子彈擊發的聲音,有一發子彈差點打中她的腳,她飛快把腳縮得更回來。

隱藏式耳機裡在同時傳來屠勤的聲音。

「嵐姊,你還好嗎?」

「有狙擊手,他在制高點,十二點方向。」

「我會處理。」

槍聲暫時停止了,她掏出手機,小心的伸出去拍了張照片。

雪地上躺著兩個人,兩個都不是她認識的,根據雪地上的痕跡,屠歡和傑克消失在左邊,海洋叔叔在右邊,他那個方向的雪地上有血。

她低咒一聲,切換頻道低聲問:「老頭,你中槍了嗎?」

「沒有。」低沉渾厚的聲音傳來。

她翻了個白眼,從他過度堅定的語氣裡,清楚知道,那老頭子一定中槍了。

 ◎             ◎             ◎

屠歡喘著氣,心跳飛快。

她差點就被擊中了,但傑克在聽到遠處那聲槍晌時就撲倒了她,抱著她滾到樹林裡。開槍的人像是欲置他於死地,連開了好幾槍才停下來,傑克對她比著手勢要她安靜,她看見他貼著山壁,閉上眼凝神傾聽。

她很安靜,幾乎要停止呼吸。

她也試著要聽,但她聽不出什麼,可他不一樣。

他張開眼,悄聲道:「有個人在山壁上面,是狙擊手,他在換彈匣,另外一個在六點鐘方向,還有一個在四點鐘方向,沒發出聲音。他們封住了我們來時的路,我們得盡量貼著這山壁從另一條小路離開,那裡很陡,是野獸走的路,你有懼高症嗎?」

「沒有。」她跟著他起身,忍不住悄聲問:「沒聲音你怎麼知道那裡有人?」

「太安靜了,那裡什麼聲音都沒有,沒人的聲音,也沒動物的聲音。而且,我有一種感覺,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有人在那裡。」

那裡有獵人,很厲害的那種,尤其是四點鐘那邊那個,長年被人追蹤,他知道遇到獵人的感覺,那傢伙讓他寒毛直豎,他不想拿她冒險,寧願先閃人再說。

他牽握著她的手,小心的注意四周,用身體護住她,讓她走在前面,道:「如果有人又開槍,我要你往前跑,不要回頭,懂嗎?」

她回過頭,瞪著他。「我不喜歡這樣。」

「我會跟在你後面,你下山後就回紅眼去,我會去找你。」他用冰冷的大手覆住她的臉,迅速吻了她緊握的唇,黑眸炯炯的低聲承諾:「一定會。」

這男人還是不相信她能保護自己,她很想對他翻白眼,但她不想在這裡和他爭論,那太蠢了。所以她只是點點頭,然後在他的催促下,轉身彎著腰盡量貼著巖壁快速前進。

當她到達那條小路時愣了一下,陡峭的山路旁幾乎沒有任何遮掩,而且那幾乎也不像路,那根本就是一個接近筆直懸崖上的凸起,有些地方她的踏腳處只有三十公分,甚至更少,但過了二十公尺前面的情況好一點,轉彎的地方還有讓人可以躺下的歇腳處。

身後槍聲突然又再大作……

她沒有回頭,只是加快了腳步,山路上積了雪,又濕又滑,她注意自己腳下每一次的落腳處,她知道他緊跟在她後面,他沒再試圖掩藏腳步聲,她快速的沿著山路下山,子彈幾次從身旁掃過,但因為角度的關係,山壁上的人無法將槍口完全對準她與傑克。

她聽見不同的槍響,知道一定有超過兩批以上的人馬在那裡。

好不容易,她來到比較寬敞的轉彎處,才要鬆口氣,一轉過那個彎就看見一個男人拿著一把手槍等在那裡。

「嗨,親愛的,好久不見。」

看見這男人,她心頭一驚,想警告傑克,但卻慢了半拍,他已經跟著過來了。

見到那傢伙,傑克也一愣,伸手想拉她到身後,那傢伙卻伸出手指頭,搖了搖。「嘖嘖,別動,親愛的希閔,別試圖抬起一根手指頭,否則我就在這女人身上開幾個窟窿。」

他僵住,沒有再動。

屠歡瞪著眼前那傢伙,惱怒的發現他明明在跑路,竟然還穿得人模人樣的。

該死,她以為這傢伙早被人大卸八塊、屍沉入海了,誰知他竟然還活著。

「我就知道只要我放狗一趕,你就會往這裡跑,你這傢伙從以前就沒膽和人正面衝突。」男人看也沒看她一眼,只對著她身後的男人譏諷的說:「你天生就是個膽小鬼。」

「你想做什麼?」傑克瞪著他。

「做什麼?」戴維看著他,恨聲道:「希閔,你真狠,我真是沒想到你竟然會為了這個婊子,對一起長大的同伴下這種毒手。你毀了我的事業,讓我身敗名裂,你認為我想做什麼?」

「你走私販賣人口。」傑克眼微瞇,冷聲指控。「你強迫那些女人接客。」

「那又如何?這生意我不做,其它人也會做。」戴維冷眼看著他,冷笑說:「你應該很清楚,有人天生就性好漁色,有需要就會有供給,我只是提供人們發洩和賺錢的管道,我只是告訴她們如何善加利用自己的身體生存下去。」

「胡扯!」屠歡再忍不住,火冒三丈的道:「那些女人都是被你綁架來的,你這變態強迫她們……」

聞言,戴維哈哈大笑。

「我變態?他和你說過,他為什麼叫這名字嗎?因為他……」

這王八蛋的暗示讓她火從心起,屠歡在那瞬間衝了上去,戴維對她開槍,但她早已料到,並早在衝上前時,抽出了靴子中的黑刃擋住了那發子彈,子彈噹的一聲彈開。

幾乎在同時,戴維朝她揮出左拳,她抬手擋住,刀柄一轉劃向他俊美的臉龐,那傢伙果然嚇得往後仰,他甚至發出驚叫,就像她認識的那些勤於保養的模特兒一樣。

她反手抓住他的手臂,回身一個過肩摔將他摔了出去。

那裡本來就不寬,這一摔,戴維有半個身子都在懸崖外,他手上的槍成拋物線掉出了山崖,幾乎是著地的瞬間,他就因為地上濕滑的雪而開始往外滑動,察覺到自己要摔出去的那一瞬,那男人一雙眼瞪得好大,臉上出現驚恐的表情,她應該要鬆手的,但在那千萬分之一秒,她遲疑了,他抓住了那個機會,緊緊的扣住了她的手,將她用力往外拉,試圖藉由反作用力爬上來。

可惡,她真不該心軟的!

屠歡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往前被拉飛出懸崖,有那麼短暫的一剎,她整個人都在半空中,她抽了口涼氣,然後往下墜落……

所有的一切,都在眨眼間發生,從她衝出去到打倒戴維,然後被扯飛出懸崖,前後不超過三秒,但傑克卻只覺得像是經過了一整個世紀。

他被她衝動的行為嚇得半死,在千鈞一髮之際,飛撲上前抓住了她的手,但地上有積雪,十分濕滑,當她往下墜,他也被帶著往下滑動,他在整個人滑出去時,及時用另一隻手攀住了懸崖邊緣上一顆粗糙的裸岩,這才總算停了下來,穩住自己與她,但危機卻沒有因此解除,他和她還掛在半空,該死的戴維卻因此爬上了懸崖。

看著傑克和他的婊子,戴維坐在雪地裡,喘著氣狂笑出聲:「希閔,你和你的婊子真的是天生一對,我沒見過像你們兩個這麼蠢的……」

說著,他竟抓起一旁石頭,狠狠的敲著傑克攀在岩石上的手。

傑克悶哼一聲,沒有鬆手。

戴維笑著高舉石頭,狠狠又再敲下。

那可怕的聲音,讓屠歡心頭一震,又氣又惱,沒浪費時間對那王八蛋破口大罵,只看著上方,拿刀柄輕戳緊握她手的男人。

他低頭看她,她用腳尖敲敲巖壁,然後吸氣。

他沒有來得及多想,因為她已經踩住了岩石上的一塊凸起往上蹬,而戴維那王八蛋正要敲他第三下,他知道自己不能猶疑,他不能讓她掉下去,只能掌握了最佳時機,在她往上跳躍的同時,奮力將她甩回那塊空地。

屠歡在空中屈膝旋轉,像隻貓兒般翻越戴維的頭頂。跟著毫不客氣的一腳踹向那王八蛋吃驚回頭看她的臉。

因為沒有料到這一招,戴維被踹得正著,再次翻落崖邊,他恐懼的雙手亂揮。

傑克空出了手,才剛把另一手也往上攀,掉落的戴維卻在最後一秒抓住了他的長靴,將他整個人往下拖去。

「傑克!」屠歡趕緊撲上前,抓住他的手,然後才看見那王八蛋死命的扯著傑克的小腿。

狗屎!這傢伙是九命怪貓嗎?

她好想咒罵出聲,但那人怕死得要命,死命的掙扎著,拖著傑克一起往下滑,她撐不住兩個男人的體重,也被帶著往外拖。

她心一驚,連忙空出一隻手,將刀子深深插入雪地中才止住下滑的態勢,但她整個人又撞到了懸崖外。

「希閔……」在最下面位置的戴維臉色刷白,驚慌的喊著:「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一直都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保護自己……」

傑克低下頭,看見那個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因為害怕,他一直在掙扎,扯掉了他靴上的鞋帶綁著的結,那讓他的靴子開始一點一滴的往下滑。

俯視著那男人臉上驚懼帶淚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他可以看見戴維小時候的模樣。

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戴維含淚再道:「希閔,拜託你,救救我,就算是看在湯姆的份上。」

他不提到湯姆還好,一提起反而讓傑克醒了過來。

「你知道湯姆最痛恨什麼人嗎?」傑克看著他問。

「什麼?」戴維驚慌的反問,他又滑下了一寸,臉上涕泗縱橫。

「讓我們變成這樣的怪物。」他面無表情的看著戴維,道:「你選擇變成的怪物。」

戴維瞪著他,忽然沒了眼淚,只恨聲吼道:「你這蠢蛋!你以為我們是怎麼被綁架的?是湯姆幫著那些怪物綁架我們的!是他害我們變成這樣的!他對你好,只是想要你聽話而已!他和我根本沒什麼兩樣!他和我是一樣的!我只是學他而已……」

因為太激動,他又往下滑了一寸。

戴維恐懼的忙改口再喊:「希閔,救我!」

傑克看著他,只冷漠的說:「我不叫希閔,我的名字是傑克。」

戴維震驚的瞪著他,下一秒,那隻靴子整個從他腳上鬆脫,戴維抽了口氣,瞬間往下墜落。

嚇人的慘叫直上雲霄,然後像鋼琴斷了弦那般,驟然消失。

不用他說,屠歡也知道那傢伙掉下去了,而且這次是百分百去見了閻王。

寒風呼呼的吹拂而來,教她打了個冷顫。

「喬依。」

她低下頭,看著傑克。

傑克抬頭看她,黑眸深幽。

她深吸口氣,告訴他:「我可以試著把你甩上去。」

「你不能,我太重了。」他看著她說。

「那你攀著我爬上來。」她說。

他深吸口氣,告訴她:「我右手的手指骨折了。」

她心頭一抖,臉色死白的看著那個男人,難怪他一直沒有舉起另一隻手,她現在仔細一看,才發現他右手的手背血紅一片,有好幾根指頭是整個往外凹的。

該死,那王八蛋剛剛敲斷他的指骨了!

「我這一生做的錯事太多,我死不足惜,但你不是。」

氣一窒,淚水驀然上湧。

「光用一隻手你撐不住,我會害你一起喪命的。」他試著對她講理,溫柔的看著她說:「你必須放手。」

「你休想!」屠歡眼一瞇,怒瞪著他,兇惡的咆哮威脅道:「我不會放的,你要是敢鬆手試試看!我說過要和你一起,你到哪裡我到哪裡!你不要以為我做不到!」

他心口一熱,啞口無言的仰望著她。

這女人嘴唇發白,握著刀柄的手已經在抖,但她依然不肯鬆開緊握他的手。

屠歡看著他,道:「你找個踏腳的地方,一點點也好,你相信我,我身上還戴著那條GPS的項鏈,只要我們撐得夠久,紅眼的人會找到我們的。」

他沒有告訴她,他早已踩在墊腳的地方了,但他顯然還是太重,而天氣又太冷,她手上的神經八成已經麻痺了,才會沒有發現。

「他們知道你來這找我?」他轉移她的注意力問。

「我大哥送我來的。」她點頭,淚水懸在眼睫上,因為疲倦而閉上眼,道:「我答應過,無論結果如何,今天早上會打電話和他聯絡,他會找到我們的。」

但那已經不知道是多久之後的事了,他不能讓她跟著他送命,如果沒有他,她的負擔會減輕很多,說不定還能自己爬上去……

在那一秒,他幾乎就要鬆手。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突然叫喚他的名。

「傑克?」

「嗯。」他啞聲應道。

「你如果先下去,我絕對不可能撐到我哥來,我之所以還能撐著,是因為你依然和我在一起,你懂嗎?」

他沒有回答,她閉著眼,但她的臉很蒼白,聲音聽起來很虛弱。

「你懂嗎?」她張嘴逼問。

「我懂。」他嗄啞回答。

「答應我……你不會離開我……」她要求。

她的聲音在顫抖,他應該要鬆手的,光靠她的握力,絕對撐不住他,但她會做傻事。

他知道她會。

也許這樣真的太自私,但他收緊了握著她的手,堅定的啞聲承諾。

「我不會離開你。」

感覺到他收緊了手,聽見他的承諾,她張開淚眼看著他,露出了他此生見過最美麗的微笑。

然後他知道,這一生,他真的沒有來白走這一遭。

這女人會陪他到天涯海角,陪他上九天,陪他下黃泉。

明明兩人都還在這生死關頭,他卻忍不住也跟著她笑了出來。

 ◎             ◎             ◎

他的笑,讓屠歡心頭一鬆,忽然間彷彿又新增了力氣,她更加握緊他的手,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放棄尋死這念頭讓她鬆了口氣,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知道嗎?我聽不見另一邊的槍聲了,你還有聽見嗎?」

他一怔,側耳傾聽,回道:「沒有。」

「我剛聽到有槍聲從不同的方向傳來,你呢?」

「我也是。」

「如果……」她喘了一口氣,問:「如果有一邊是戴維找來的殺手,你覺得另一邊是誰?」

他看著她坦承:「我不知道。」

「你剛說有個人沒有發出聲音?」

「嗯。」

她再喘口氣,決定賭一把,「和你打賭,我認識那傢伙。」

她閉上眼,吸氣,再吸氣,然後用力吹了一聲口哨。

口哨聲如鷹叫般嘹亮,傳得老遠。

沒有兩秒,另一聲口哨聲響起,然後是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

屠歡笑了出來,跟著張嘴喊了一句他從來沒喊過的話。

「救命啊……」她喘了口氣,用盡所有力氣,不顧羞恥的再喊一次;「救……命……啊……」

槍聲忽然間又大作起來,然後下一秒,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傳了過來,爆炸的波動震動著山壁。

那波動讓插在地面上的黑刃顫動了一下,她手一滑,就在她的指尖脫離刀柄的那瞬間,有隻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整個人提拉了起來。

那個男人提著她就像提小雞一樣,她看著他笑了出來,「噢,嗨,爸,你好嗎?」

「不好。」男人擰眉看著她,低沉的聲音像從地獄裡冒出來的一樣粗嗄。

她笑著在他把她放到地面上時,踮起腳尖親吻他。「真高興見到你。」

然後她回頭幫傑克也爬上來,穩住身子。

傑克爬上懸崖站穩,抬頭仰望那個頂著一顆光頭的男人,不敢相信那傢伙一手就把她和他提了起來。之前他曾遠遠看過這個男人,他知道這人就像個巨人,可這麼近看,他給人的壓迫感更強,即便是他,在這男人面前看起來都像個矮子。

那個男人低頭看著他,眉頭糾結在一起。

即便身後是萬丈深淵,他依然有種想後退的衝動,多虧長年的訓練,他才沒讓畏懼浮現眼中,只握緊了屠歡的手。

那瞬間,他看見那個男人挑起了眉,然後身旁的女人開了口。

「爸,這是傑克。」

「傑克,這是我爸。」

屠歡疲倦的笑著,替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介紹,然後喘著氣直接宣佈道:「該死,我要昏倒了,拜託接住我一下。」

她眼前發黑的說著,話沒完就已經開始軟倒,傑克迅速的伸出手,將她抱了起來,跟著才慢半拍想到她父親就在身前,那個男人也伸出了手,但那隻大手卻停在半空。

他抬眼,只看見那巨人盯著他擱在屠歡背上鮮血淋漓的右手。

「你的手受傷了。」巨人說。

「你的腳受傷了。」他鎮定的指出。

巨人再次挑眉,這小子觀察力倒是很好。

「你要娶我女兒?」

他深吸一口氣,沒有退縮,只點頭。「對。」

巨人的手落了下來,他心跳一停,對人的不信任教他幾乎想閃開,但那大手沒有揍他,沒有推他,沒有將屠歡從他懷中奪走,他只是把那巨大的手,落在他肩上,握住了他的肩頭。

「我的腳已經包紮,你的手沒有。」

他愣看著眼前的巨人,只見巨人掌心朝上的,朝他伸出另一隻手。

「她是我的女兒,我知道她有多重。」

這句話讓他一呆,可他依然沒有鬆手,他不想放開她,他剛剛才差點失去她,他沒有辦法讓自己鬆手,他知道這很不理智,但他真的做不到,所以即便他的右手仍在滴血,骨折脫位的指頭無法將她緊握,但他仍盡力用左手抱著她,用右手掌根托住她的背。

他看著那男人,堅持道:「我不會讓她掉下去。」

那男人瞪著他,沉默著,那雙烏黑的眼冰冷得教他背脊發涼,但他沒有移開視線,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縮,他需要她,他不會再放手,他也不會再對任何人退讓,在經過像是千萬年之後,忽然間男人露出了白牙,點了點頭,吐出了一個字。

「好。」

他過了一秒才發現這男人在笑,他有些傻眼,但眼前的巨人已經退了開來,他不再和他討人,只示意他走在前面。

傑克看著他,緊擁著懷中心愛的女人,在那瞬間,知道自己得到了認同。

那感覺很奇怪,他從來不曾這麼容易被人接受。

他本來早有心理準備她的父親會反對她和他在一起,他知道自己不是個好對像,他連成為她的對像的資格都沒有,紅眼意外調查公司不是一般的公司,這個男人不可能什麼都不清楚。

一時間,他有些混亂,但他不敢質疑自己的好運,只能緊抱著她往前走。

當他走過那男人身前,他感覺到那傢伙悄無聲息的跟在他身後,然後他聽見他說。

「小子,你敢和她說我提到她的體重,我會宰了你,懂嗎?」

聽到這一句威脅,他一怔,忽然間只覺得想笑。

「我懂。」他忍住想笑的衝動,沒有回頭,只抱著她繼續往前走。

「很好。」巨人說。

他聰明的保持沉默,但那男人可沒有。

「不是我真的覺得她重。」巨人在他後面幾近咕噥的粗聲解釋:「只是你知道,她長得有點高。」

「我知道。」

他點頭同意,小心的抱著她走過狹窄的山路,她的父親在必要時,伸手從後協助他,讓他能更輕鬆抱著她走過去。

「她對外宣稱她只有一七八,但她其實一百八了。」

這他也知道,她沒穿鞋只矮他一點點,幾乎和他一樣高,他早就知道她沒有公開數據上宣稱的只有一七八而已。

他不應該笑,但這一回,他真的忍不住揚起嘴角,因為懷中的女人抓緊了他的衣襟,她的腦袋擱在他肩頭上,他沒有試圖轉頭去看她,他知道她一定還閉著眼,而且忍得超辛苦。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醒了過來。

她真的很會裝,因為除了那隻揪緊他衣襟的手,她全身都呈現昏迷的放鬆狀態,就連呼吸也沒加快一下,他猜那是因為她父親實在太厲害,她從小一定常常裝睡騙她爸,才練就了這高超的裝睡技巧。

「我真的不認為那兩公分有什麼差別。」

當她父親再次咕噥開口時,他感覺到她的義憤填膺,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但你要是和她提起,我一樣會宰了你,懂嗎?」

男人再次在他身後重申。

「嗯。」他也再次點頭。

「她很介意這個。」男人說。

「我知道。」他啞聲開口,告訴懷中的女人,和身後的男人:「但我不介意。」

男人沉默了一下,才溫聲道:「那很好。」

他走出了山路,回到原來那座溫泉旁。

為了不知名的原因,他心頭又一熱,不覺抱著她轉身,看著那個高大的男人說:「我愛她。」

男人站在雪地裡,垂眼瞧著他。

「我知道。」

忽然間,男人看來不再無比巨大,他能輕易看見他黑眸中的溫柔,看見那雙熟悉的眼。

他的女人,和她父親有著同一雙溫柔又漂亮的大眼。

「謝謝你。」他啞聲開口,真心感謝。

男人嘴角微揚,然後說:「你敢和她提剛剛那些事,我還是會宰了你。」

這一次,他沒有阻止自己的笑意,承諾:「我不會說的。」

男人噙著笑拍拍他的肩膀,這一次帶頭走在前頭,回到了溫泉的入口。

 ◎             ◎             ◎

傑克抱著屠歡跟在他身後,只看見那地方的山壁被炸出了一個新的洞,有一道新的湧泉從地底下噴了出來,一個眼熟的女人站在那邊另外兩個男人正綁著七個被卸去武裝的傢伙。

「就這些嗎?」女人問。

「另外還有三個被我綁在下面的樹上。」比較黑的那個男人說。

稍微較高大的男人像是察覺到他們的氣息,忽然轉過身來,見狀立刻大踏步而來:「小歡怎麼了?她還好嗎?」

「沒事。」她父親開口回答:「只是昏倒而已。」

男人點點頭,沒有追問,只抬手摸摸她的頭。

她在那一瞬間僵住,傑克看見那男人愣了一下,當男人抬眼看他時,他知道這男人知道她是醒著的。

「她只是累了。」他趕緊說:「我們差點從懸崖上掉下去,她拉住了我,撐到……」

他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那個男人,頓了一下,才道:「撐到屠先生來。」

男人唇邊浮現笑意,只輕咳了一聲,收回手道:「我爸叫海洋,屠海洋,你可以直接叫他海洋。我是屠勤,小歡的大哥。那個正在講手機的是嵐姊,你見過她了。另外一個是屠鷹,我二弟。」

他朝那個膚色較黑的男人看去,那男人也正看著他,他和他點了下頭,那男人沒有過來也沒有開口,只是也朝他點了下頭。

「屠鷹不太愛說話,你別太介意,熟了之後就會好多了。」屠勤笑了笑,轉身帶頭離開,邊說:「走吧,我們先帶她下去。」

他跟著她大哥往下走。

「你需要換手嗎?」等到離開其它人視線時,屠勤好笑的故意問:「你知道,她並不……」

傑克沒等他說完,直接打斷他道。「不用,我可以。」

「真的可以?」

「嗯。」他直視著那個男人的眼,他還不想放手,他還想抱著她。

屠勤可以理解他不想鬆手的原因,所以他只笑了笑,便任由他了。

很快的,他抱著她回到了小木屋。

她大哥幫他開了門,然後道:「我們的人一會兒會到,我得待在外面,你OK嗎?」

他點頭。

屠勤笑了笑,瞧著那繼續賴在那男人身上的大妹,道:「小歡就拜託你了。」

他再點頭。

屠勤欲替兩人關上門,突然又停下來,回頭問:「你會和她一起回紅眼吧?」

「我會。」傑克說。

「很好。」屠勤笑了笑,「晚點武哥會過來和你談薪水和福利的問題,別擔心你的手,我們有一個很厲害的醫生。」

然後,他終於走了出去,關上了門。

他懷裡的女人,沒等門關上就從他懷中跳了下來,驚慌的抓著他的右手檢查:「對不起,我剛昏過去了,醒來後一下子忘了你的手受了傷,你還好嗎?你的醫藥箱在哪?」

方纔有那麼幾秒鐘,她是真的昏了過去,轉醒後只感覺到他抱著她,老爸又在後面一直碎念,她只好繼續裝睡,再加上被他這樣抱著的感覺好好,他抱著她時雙手又異常的穩定,害她完全忘了他的手受了傷。

屠歡氣惱自己的白癡,邊碎念邊拖著他往廚房走去,翻箱倒櫃的找醫藥箱。

傑克還沒來得及告訴她,她自己已經找到了那藥箱,又抓著他的手回沙發上,一邊迅速確實的替他慘不忍睹的手背清潔傷口,一邊臉色發白的碎念:「你幹嘛一直抱著我?你怎麼不放我下來?」

「我不想。」他看著她擔憂的面容,說:「我想抱著你。」

她一怔,停下了動作,抬眼看他。

「只有抱著你……」他抬起完好自由的手,撫著她的臉,坦承道:「我才覺得心安。」

「噢……」一瞬間,屠歡臉泛紅,心頭又甜又暖,突然嬌羞了起來,又忍不住問:「真的啊?」

「真的。」他笑了出來,傾身親吻她可愛的紅唇,「我愛你。」

她一手抓著棉花,一手抓著酒精瓶,被他吻得臉紅心跳的。

「傑克……等一下……」

「你的手……需要處理……」

「酒精……等等……」

她喘著氣,試圖要阻止他,但她兩隻手都有東西,而這男人卻一次又一次的吻著她,每當她開口都堵住她的唇。

他之前不會這樣的,看來她教壞他了。

然後他將她半壓在沙發上,大手伸進了她的衣服裡,罩住了她的酥胸,引起一陣如電般酥麻的感受,她手上的酒精瓶瞬間掉到了地上,棉花當然也是。

她不由自主的擁抱著身上熱情的男人,長腿環上了他的腰,將他拉得更靠近自己,正當她被他吻得意亂迷,完全忘了今夕是何夕時,小木屋的門毫無預警的被人打開了。

「小歡……噢。」

她僵住,他也是,門口那個男人卻沒有。

他看著沙發椅上黏在一起的兩個人,嘻皮笑臉的改口道:「抱歉,我不知道你們在忙,別介意我,我到外面等就好了,請繼續。」

說完,他退了一步,迅速把門關上。

屠歡和傑克無言的僵在當場,只聽到門外傳來說話聲。

「阿南,怎麼了?你幹嘛又跑出來,還把門關起來?那傢伙不是手受傷了?」

「沒事,等一下再說。」

「為什麼要等一下?幽靈不在裡面嗎?」

「他們在忙。」

「忙什麼?不是說他手骨都碎了?」

「還能忙什麼,忙你每天早晚都在忙的事啊……」

外面的人七嘴八舌的,阿南哥話一出,她聽到好幾個男人與女人的笑聲,屠歡聽得面紅耳赤,尷尬得要命。

「抱歉,我們公司的人都這樣。」她羞窘的說。

「沒關係,我不介意。」他揚起嘴角,發現自己真的不介意,他喜歡那些男人知道她是屬於他的。

「我去叫阿南哥進來幫你好了。」

她紅著臉順順頭髮站起身,他卻拉住了她,「等一下。」

「為什麼?」

「你聽到他說的了。」他將她壓回沙發上,黑眸深深的啞聲道:「我們在忙。」

她臉紅心跳的看著他,雙眼瞪得好大。

咦?可是,外面那麼多人……

但他看起來好認真,感覺起來也很認真,他的慾望隔著褲子抵著她,鮮明得讓她無法忽視,而在經過剛剛那串驚嚇之後,她真的需要和他在一起,一下就好。

噢,管他的!

反正平常都是她被放閃光,這回總該輪到她放閃光讓那些傢伙退避三舍,把墨鏡和耳塞戴起來了。

屠歡笑著環住了傑克的脖頸,熱情如火的再次親吻他。

傑克釋然的笑了出來,說真的,他的手指該死的痛,但他不是那麼的介意,他不是第一次被打斷指骨,可這個女人卻是他第一次真心想擁有的珍寶。

而她是他的了,真正屬於他。

壁爐的火已經熄了,但有她在懷中,他知道從今以後,他再也不會覺得冰冷孤單,再也不會感到寂寞。

 ◎             ◎             ◎

小夜曲

聖誕夜。

海面上,星光點點。

陸地上,一片平安和諧。

在吃過豐盛的大餐之後,頑皮的小鬼們早早就被趕上了床,一樓的餐廳廚房中,女人們收拾清洗著碗盤,男人們則在外頭整理著餐廳裡的混亂。

一棵巨大的聖誕樹被豎立在窗邊,七彩的燈光一閃又一閃,散發著迷人的輝光,教窗外經過的路人,總會忍不住因此回頭多看上兩眼。

然後,夜深了。

六人們陸續各自與伴侶離開,有些人開車回到大屋,有些人則上樓進了房,最後只剩下屠家母女還在廚房收拾最後的用具。

「媽,剩下的我和屠愛來收就好,你快上去洗澡睡覺了。」

「等一下,我先把爐上的湯再滾過,不然明天會壞掉的。」

「我已經在弄了,你快上去吧,不然等一下爸又要自己下來帶你了。」

「你知道湯滾完熄火後就不要再開蓋子吧?可別再拿湯勺下去攪。」擔心少進廚房的大女兒壞了那鍋湯,女人忍不住又再交代。

「我知道、我知道,我廚藝進步很多了,而且屠愛也在啊。」她輕推著母親的後腰,好笑的一路將母親推出廚房,穿過花架,上了樓梯,不忘將母親脖子上的圍裙解了下來:「去去去,快上去,上去後記得把門關上,叫床叫小聲一點,別吵了其它人。」

「你這孩子胡說什麼……」何桃花羞得滿臉通紅,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如何叨念她。

「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知肚明。」屠歡笑著調侃母親,說完便聰明的轉身溜回了廚房。

看著大女兒的背影,何桃花拿她沒轍,只能撫著熱臉搖搖頭回身上樓,誰知一回身就看見老公,害她臉更紅。

男人露出潔白的牙,臉上掛著討人厭的笑。

都是他害的,他還敢笑!

她羞惱的拍了他胸膛一下,那傢伙卻只是繼續無聲輕笑,溫柔的將她擁入懷中,俯身低頭親吻她。

廚房裡,兩姊妹看著窗外那在花架後暗影下親吻的老夫老妻,忍不住輕笑。

「媽呀,我的眼睛經過了那麼多年荼毒,怎麼還沒瞎掉?」屠愛翻了個白眼,好笑的咕噥。

屠歡聞言,只笑著說:「你沒看你媽正忙著呢,才沒空回答你呢。」

屠愛輕笑出聲,好氣又好笑的問:「姊夫呢?平常看你們倆老黏一起,這次怎麼沒一起回來?」

「武哥找他幫個小忙,他要我先回來過節,大概明天才會到吧。」

「你老公真是我看過最喜歡跟著老婆回娘家的傢伙了。」屠愛把最後一個碗放上碗架,好笑的評論道:「他跑得比武哥還勤呢。」

「嗯。」想起心愛的男人,屠歡心一暖,道:「他很喜歡這裡,他和我一樣把這裡當自己老家。」

提起那個男人,讓她的表情不自覺的溫柔了起來,屠愛噙著笑,有些羨慕的看著她說:「你真的找到一個好男人呢。」

屠歡聞言,臉上的笑更甜了,「是啊。」

「看來我應該沒事學你也到處去走走才是,不然有爸在,根本沒人敢追我。」屠愛自嘲的打趣說著。

這話讓屠歡挑起了眉,「你還敢說呢,鼓起勇氣追你的還不一海票,天天跑來餐廳裡報到,害得一般客人都沒位子坐了,是你自己挑三撿四的,少把這事怪到爸頭上……」

湯滾開了,屠歡熄了火,屠愛把瓦斯的開關鎖緊。

「你以為我想啊,人家也是客人啊,我不面露微笑招呼他們,難不成還潑水將他們趕出去嗎?」

「我記得你以前就潑過人家水,小時候還帶弓箭去學校射老師……」

「那傢伙是罪有應得……」

兩姊妹一邊鬥嘴,一邊清掃,最後屠歡才笑著把平常也很辛苦的妹妹趕上了樓,自己留到最後關燈鎖門,檢查門窗。

十二點多了,保全系統顯示一切正常,外面街道上早無人來往。

她關上了燈,只留下聖誕樹的燈火,讓它繼續在黑夜中發亮。

然後,她抓起放在平臺鋼琴上的樂譜,也上樓回房,一邊輕哼著小夜曲的曲調,一邊還在半空中敲打著虛擬的琴鍵。

回到房裡後,她忍不住又坐在床上看樂譜練了好一陣子,直到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才呵欠連連的癱倒在床上。

可惡,她應該要先去洗澡的,可她累到不行,不知為何,最近她總是一下子就覺得好累。

算了,她瞇一下就好,再一下,等一下她會爬起來洗澡。

她踢掉拖鞋,將長腿縮上了床,沒兩秒就睡著了。

很快的,世界再次安靜了下來。

聖誕樹在黑夜中閃著七彩的光。

男人下了車,站在街上,看著那棟屠子,和那在落地窗裡掛滿了各樣裝飾品的聖誕樹,心頭莫名暖熱。

這裡,似乎無論何時來,都能讓人感覺溫暖。

以前每逢節慶,他總是只能站在家家戶戶的外頭,看窗裡的人歡樂的聚在一起,甚至連看見在吵架的家庭,他都萬分羨慕。

但如今,因為那個女人,他不用只是羨慕的站在外頭,她讓他成為了其中的一分子,讓他有了真正能歸屬的地方。

提著一袋行李上前,他在門口按下保全號碼,光明正大的從大門口走了進去,穿過院子,推門入屋。

才進門,他就聽見了小小的打呼聲。

他循聲而去,在吧檯裡的地板上發現三個六七歲的小鬼睡得東倒西歪,睡到口水都流了出來。

他們裝備齊全,除了準備熬夜抗戰的零食之外,他們一個手中握著夜間紅外線望遠鏡,一個頭上戴著監聽的耳機,另一個更是抱著最新款的平板電腦,那電腦屏幕上面正顯示著餐廳裡那棵聖誕樹的影像。

他們很聰明的記得帶了被子保暖,只是那被子已經被踢到了腳邊。

他好笑的看著孩子們熟睡的臉,悄悄幫他們把被子蓋好,把錄像的軟件按下暫停,然後才走到樹下,把行李袋裡的盒子一個個小心的堆放在樹下,這才回到吧檯內,重新按下錄像鍵,然後避開會被拍到的角度,穿過餐廳,上樓到老婆所在的房間。

房門後,女人蜷縮在床上。

她累到甚至衣服也沒換就睡著了,可即便如此,她看起來還是好美好美。

他放下已經空掉的行李袋,卻看見床邊地上有幾張散落的紙張,他走過去撿起來,只看見上面印著小夜曲的樂譜,鋼琴部分的樂譜,樂譜上被她用鉛筆仔細的標明要注意的事項,還有些地方被她畫了鬼臉和小花。

他愣了一愣,雖然她父親琴藝一流,但她對鋼琴真的很沒辦法,她只會用一根指頭敲最簡單的生日快樂歌,而且節奏還很奇怪。

但這張樂譜,擺明了她正在練習這首鋼琴曲……

他看著床上安心沉睡的女人,忽然間臉紅心熱的領悟過來。

這女人練琴是因為他,為了他。

上次她起哄要他拉小提琴,因為她不會彈琴,她妹妹主動說要幫忙伴奏,事後她就變得有點怪怪的,他本來還不確定是為什麼,直到現在。

她在嫉妒,吃他妹妹的醋。

她八成發現她不喜歡別的女人替他伴奏,他當時就不是很想,又不好意思拒絕,小夜曲是屬於他和她的曲子,但她有時候就是少了根筋,誰知事情發生後自己卻生起悶氣來了。

話說回來,他從來沒想過她竟然會為了他吃醋。

這感覺很奇妙,但卻讓他心口發熱,還有著奇怪的雀躍感,像浸泡在某種甜蜜的酒釀之中。

難怪她說她喜歡他會嫉妒,他想他也喜歡她會吃醋。

他喜歡她會為他練琴,喜歡她會因此想要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表演屬於他與她的小夜曲。

這個女人是他的,完完全全屬於他。

再無法克制心中的激越,他輕輕把樂譜在桌上放下,踢掉了鞋子,脫掉衣褲,爬上床將她擁入懷中。

「傑克?」她微微轉醒過來,有些迷糊。

「嗯,是我。」他笑著嗅聞她身上的香味,啃咬她的耳垂。

「噢……嗨……」她露出慵懶迷人的微笑,昂首親吻他,邊問:「天亮了嗎?」

「還沒。」他親吻她的小嘴。

「你在做什麼?」感覺到他的手,她呢喃著。

他忍不住微笑,一邊替她脫掉身上的毛衣,解開她內衣的金屬鉤。「幫你脫衣服。」

「真好……」從鋼圈內衣中解放,讓她歎了口氣,順從的讓他擺佈,喃喃道:「我爬不起來……」

「我知道。」他沙啞的說。

這女人半夢半醒的模樣可愛又性感,她半夢半醒的回應著他,輕輕的嬌吟著,誘人的模樣讓他完全停不下來。

他愛撫著她曼妙的嬌軀,一路往下舔吻,她飽滿的雙峰、平坦的小腹,他脫掉了她的羊毛裙,挺起她的腰臀,將那長裙和內褲一起往下拉,一邊親吻她的腰、她敏感的大腿內側,他好喜歡感覺她溫暖的肌膚因他的唇舌而收縮戰慄。

「傑克……」

屠歡輕喘一聲,撐起自己,睜開迷濛的眼,卻只看見他正用牙齒咬開綁在她腿上的皮帶與刀鞘,她應該要阻止他,可他的唇齒刮擦著她的肌膚,輕輕啃咬著她的大腿內側,她輕喘著,不自覺戰慄收縮,迷亂的看著他用最性感撩人的方式,解除了她的武裝。

承載著匕首的皮帶掉落在床上,因為綁得太緊,她腿上還有著痕跡,他輕輕舔著,吻著,用唇舌將那痕跡撫平。

她因此而喘息,感覺自己被他弄得濕透,然後下一秒,他往上移動,像大貓喝牛奶一樣舔著她的甜蜜,她驚喘一聲,因為羞怯和無力而往後癱倒,可是這樣雖然看不見那羞人的畫面,但那聲音不知怎地卻聽得更清楚,其它知覺也在那瞬間增幅了好幾倍。

「傑克……等等……等等……」

他沒有等,他讓她攀上了高潮,然後將自己深深埋入她緊窒熱燙的甜蜜中,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他已經緊握著她的手,親吻著她的唇,帶著她繼續往上爬。

她氤氳的星眸微張,無法控制的呻吟著,只覺得全身發燙,只能和他十指交握,看著那屬於她的男人用最深情火熱的眼注視著她,感覺他熾熱結實的身體覆在她身上,充滿了她,帶來無與倫比的感受。

這一回,她真的覺得自己像是飛到了藍天之上,躍進了太陽之中,和他一起融化在白光裡。

那感覺真好,他感覺真好。

半晌,當她和他一起重新回到現實,狂奔的心跳,終於緩緩平息,她喘著氣,聽見他說。

「喬依……」他溫柔的吻著她,抱著她翻身,在她耳畔低語:「我愛你……」

「我知道……」她忍不住微笑,蜷縮在他懷中,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回道:「我也愛你……」

「抱歉,把你吵醒了。」他不是很真心的道著歉。

「你沒有……」聽著他的心跳,她喟歎了口氣,低喃道:「我一直想著要爬起來脫內衣,它讓我好不舒服,結果我爬不起來,也沒睡好……」

他感覺到她又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雙眼更是早早就已經合上。

「我已經幫你脫掉了。」他吻著她的額際,笑著說:「你睡吧。」

她知道他脫掉了,他把她全身上下的衣物都脫光了,她好笑的想著,本想和他鬥嘴的,但她真的累到不行,而他又再次伸手來回愛撫著她的背,那感覺好舒服,讓人莫名心安。

她本想告訴他,她準備了一個禮物給他,結果她一個字也沒吐出來,就再次陷入睡夢中。

感覺到她再次睡去,傑克拉來毛毯,將她和自己緊緊包裹。

玻璃窗外,天上星星閃爍著,他可以看見椰子樹的暗影在黑夜中搖曳。

看著那美麗的夜景,他擁抱著心愛的女人,讓自己的手一次次撫過她背上的疤;他曾經試圖勸她去磨掉背上的傷疤,但她不肯,她堅持要和他一樣。

如果哪天你看到我去磨掉它,那就代表我厭倦你了。

她笑著看著他的眼這樣告訴他,然後他知道,她曉得了,曉得他內心深處還是擔心會失去這一切。

那很傻,但他在黑暗中待得太久,難以想像真的能一直站在太陽下,難以想像她會一直愛著他。

可她知道他的不安,她留著這個疤,故意留著,為他留著。

那是一個保證,保證她的愛,保證她的心。

他從此再也沒提過。

以前他從來不喜歡黑夜,沒有真的喜歡過,他只是不得不待在黑暗之中,待在深黑的暗影裡。

但是,這個女人改變了他。

她給了他愛,給了他家,她教會他什麼叫信任,讓他再次去相信,願意去相信這個世界雖然很糟,但也同時存在著美麗的奇蹟。

凝望著懷中女人可愛的睡顏,他心中充滿奇異的感受。

她的存在,讓黑夜變得柔軟且溫暖,不再充滿著冰冷與苦痛,她改變了他,也改變了他對夜的觀感。

因為有她,世界再也不一樣。

輕輕的,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她在夢中歎息,更加縮入他懷裡。

這個依戀的行為,讓他心頭更加暖熱,不禁收緊雙臂。

當他合上眼時,遠方天際已悄悄泛起魚肚白。

晨光中,他擁抱著她,感覺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快睡著時,他感覺到女人親吻著他的臉,如春風一般。

他不自禁的揚起嘴角,知道這個女人將永遠是他的喜樂,他的奇蹟,他一生永誌不渝的最愛……

【本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18
匿名  發表於 2012-12-1 00:32:05
關於罪愛  黑潔明

嗨嗨,大家好,我是黑潔明。

這次我動作快了一點點,所以應該不用說好久不見,哈哈。

「罪愛」這書名我想了很久,本來我不知道該取什麼書名,加上我家小女傭今年呈休息狀態,所以我也不好意思去荼毒她幫我想書名,只好自立自強的每天抱著我的大頭在床上翻滾怪叫。

但是……但是……

雖然我非常的努力,但是我還是想不到適合的書名啦……(卷著棉被窩在床角啜泣)

所以到最後因為自暴自棄,我本來已經很認真的打算,既然上一本叫「深海」,所以這本書乾脆隨便叫個「黑夜」好了,反正傑克的外號叫幽靈嘛,幽靈就是要在黑夜裡的啊……(心虛的看旁邊)

但這樣一來,我可能會忍不住把接下來的書,直接就取名叫「狂風」、「暴雨」。

是的,我的無腦取名法又再次出現了,狗急會跳牆,無恥小黑我被逼急了就會變得很無腦啊。(繼續啜泣中)

所以雖然出版社問了我好幾次,這次的書名究竟是什麼,我心虛的拖了又拖,拖了再拖,就在我打算放棄,決定硬著頭皮把「黑夜」交出去時,那天晚上,我寫稿寫到一半,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超級無敵適合傑克的書名——

罪愛!

是的,就是罪愛啊!屠歡是傑克的喜悅泉源,也是他的最愛,傑克清楚知道自己是個罪人,因為是一個罪人為了愛而贖罪,並且改邪歸正的故事,所以取名叫「罪愛」再適合不過了啊。

想出這個書名時,我真的好感動啊,差點在電腦前跳起舞來,幸好最後沒有直接叫黑夜啊。(含淚握拳ing)

老實說要寫這類型的題材,我也掙扎了一下,但當我打算寫屠歡的故事之後,傑克的事情就這樣接二連三的跑了出來,他們倆相處的畫面不斷,一副我們就是要在一起,打死不分離的模樣,所以雖然我也覺得傑克的背景實在是教人心酸,最後還是寫了出來。

不過,雖然傑克曾經犯過罪,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況且他還是不得已的,所以他真的是一個讓我心疼得想摸摸他頭,告訴他沒事沒事的角色。

相較於傑克,屠歡就是個天之驕女,開翩、熱情、善良,但也同時有她自卑的地方,和別扭的脾氣,後面這兩點恐怕是遺傳了她頑固的老爸,哈哈。不過她同時也有桃花對愛的執著和勇於追求的性格,真是謝天謝地。

如果不是因為遇到了屠歡這種只要確定你愛我,我就打死不退的女人,我想傑克真的是會一退再退三退四退的一路退到天邊去,然後抱著回憶慢慢變老……(感覺讓我好想噴淚啊,幸好桃花和海洋生的是女兒呀~)

就像書中所說,如果傑克是黑夜之子,屠歡就是太陽之女,兩個人的性格相差很多,卻又互相補足。屠歡乍一看是很強勢自信的女人,但她有她的軟弱與自卑,傑克則是表面上沉默安靜,甚至在遇到逼迫時會後退避免紛爭,但必要時他卻又會變得異常強悍的人。

這兩個人,一個外剛內柔,一個外柔內剛,真的是天生一對。

至於湯姆,他其實是最先受害的人,他找到了艱難的方式生存下去,可惜沒有撐到最後,而後來的傑克和戴維,他們因為湯姆的存在,各自做了不同的選擇,也因此有了不同的命運。

我很為湯姆感到不捨與遺憾,在最後那般時間,他選擇了繼續叫做湯姆,而沒有使用原來的本名,是因為他清楚知道自己犯的過錯,他知道他不可能將那段罪惡的過去捨棄,而在湯姆這個名字的人生中,雖然遭遇了許多痛苦,可至少有人是愛他的,傑克是愛他的。

我想他掛掉之後,真的變成了守護天使,搞不好還努力的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好不容易才為他的傑克,找到屠歡這個萬中選一的伴侶,因為若不能看到傑克有好的歸宿,他肯定是無法安心去投胎轉世的。(怎麼感覺好像嫁女兒啊,哈哈~)

寫這本書時,給了我很多感觸,也許無法一一都表達完整,但還是希望大家看了會喜歡。

然後接下來,又是「魔影魅靈」啦,應該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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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要忘了後面還有紅眼的猛男介紹和游圭秀老師畫的可愛Q版猛男喔。話說,Q版的大家都好可愛啊XDDDDD~真是讓我越看越喜歡,無恥小黑我之後會在網站及我的臉書中放上彩圖,歡迎大家有空來玩喔!

PS:其實我覺得「狂風」和「暴雨」也許之後還是會出現,因為我就是偶爾會變得很無腦啊,但大家不覺得這幾個書名其實也還不錯嗎?哈哈哈!



紅眼猛男介紹PART Ⅱ

上回在《深海》後記中,無恥小黑我介紹了紅眼意外調查公司中,最愛耍嘴皮子的無賴猛男——韓武麒、曾劍南、鳳力剛,這回當然要來介紹紅眼裡比較稍微正經一點的傢伙啦。

和上次那三位痞子型的傢伙相比,關浪、伊拉帕和嚴風,就屬於紅眼中較為正經型的猛男了。

關浪

職稱:調查員

花名:阿浪

說到阿浪,相較於紅眼裡的其他人,阿浪是屬於那種努力型的,他當然不像武哥那麼奸詐,也沒有阿南那麼天才,但他靠後天的努力補足了一切,他在公司裡個子其實算矮小的,所以和阿震一樣是牛奶派,
成長期間每天都努力喝牛奶,試圖盡快長高一點。(笑)

阿浪他的家事能力、智商和食量都算普通,但耐力值很高,也非常愛護女性同胞,雖然年輕時會和鳳力剛一起把妹泡妞,但他基本上是比較有原則的那一個。

最擅長的運動是足球,然後是的,他的外型其實有點痞也有點台,所以他平常蹲著時,真的會出現M字蹲(笑倒),這也是和鳳力剛相處太久的不良影響。

阿浪和屠鷹是國中時的同班同學,也一起加入足球隊,他們交情非常好,不過剛開始他真的超級嫉妒屠鷹有一對那樣的雙親。阿浪是個別扭的小孩,長大個性一樣別扭,不過他對心愛的人是很溫柔的喔。

伊拉帕

職稱:農夫&調查員

花名:帕哥

帕哥是混血兒,爸爸是美國人,媽媽則有拉丁血統,因為長年住在山上,所以皮膚比較黑與紅,他身邊的不是狼,是狗,叫卡卡,它只是長得很像狼。(笑)

帕哥以前是美國特種部隊的人質救攜專家,擅長自由搏擊,他的武術造詣那麼好,和他自己一個人住山裡很無聊有關,因為無聊沒事做,所以每天都練拳。

娶了老婆之後,目前在家種菜,需要時才會到紅眼打工兼差,是個沉默寡言,但非常讓人安心的人。

帕哥的食量很大,因為目前紅眼現役中的傢伙裡他最高大,長得又高又壯當然食量就很大了,但是除了也是個大胃王之外,他各方面都很好,會幫忙做家事,也非常疼老婆,是個有肩膀又顧家的超級好男人。

因為在紅眼的老家當農夫,所以他和阿浪也在種菜的老婆茵茵交情很好,兩人沒事會一起討論何時該播種下田的事,也非常關心氣像,特別是台風動態。目前紅眼的蔬菜水果和米糧幾乎都是他和茵茵一起提供的。

嚴風

職稱:調查員

花名:伊凡

嚴風也是混血兒,只是他是中俄混血,他的父親是哥薩克人,家族裡的男人從很久以前就都是驍勇善戰的騎士。他和帕哥一樣是軍人出身,但卻是出自俄羅靳的FSB(前身是KGB),比起帕哥,他的個性非常嚴謹,做事更是一板一眼,因此是紅眼的男人中,少數對文件作業完全不會有所遺漏缺失的傢伙,因此深受小肥的喜愛。

過去嚴風曾經是武哥的敵人,但不打不相識,後來才會被武哥不擇手段的挖角來到紅眼。

在紅眼中,他算是屬於冷靜寡言的那一派,對事情的看法也比較中立,只要一討論到公事,就會非常認真嚴肅,對細節也很一絲不苟,是個很有榮譽心的人,不過他倒是不會計較武哥偶爾太超過的手段。

他的食量和家事上都算普通,但耐力就還不錯,也還滿聰明的。

另外,他也是個神槍手,長程射擊的狙擊能力不會輸給莫森,這也和他沉穩冷靜、注意細節的性格有關。

目前看來以後成為女兒奴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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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0 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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