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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lewis_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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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奈何作賊】戀人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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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1 08:57:08 |只看該作者
戀人 第二十一章

作者:奈何作賊 | 出自:貓樸&奈何作賊網站

      一個人所能犯的所有錯的根源只有一個。

  自以爲是。

  自以爲她愛我,自以爲她恨我,自以爲在她的世界裏依然重要。

  有一天,你發現,這一切都是自以爲是,她已不再在乎過去。

  只是過去在乎。

  那是什麽感覺?

  是什麽讓我們以爲,愛過自己的人,會一直愛下去?

  這樣的堅持,不是執著,而是自私。

  我放了下來,回到自己的生活裏。

  每天上午起床,去圖書館看書。

  下午,走在路上,曬著陽光,慢慢地從草坪邊走過。

  在市場裏買些菜,自己煮給自己吃。

  我暫時還沒有工作的打算。

  雖然有好幾家公司,不知通過什麽途徑,發一些高薪的邀請來,都被我婉拒了。

  每個人都需要康復。 康復需要時間。

  四月的那天早上,我醒來後,決定一切重新開始。

  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中午,我簽了合約。

  把女兒的那棟小屋終於賣了出去。

  下午兩點多,我去了妻的墓地。

  我在妻的墓地站了很久。

  我對妻說對不起,我終於沒能狠下心,把他終結。

  而我卻又要繼續我的生活。

  我就在妻的墓地前,喃喃自語,近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後,我轉身,不知何時,他已出現在我面前。

  背對著我,坐在墓地的臺階前,看著面前的山。

  我一動不動地望著他。

  兩個多月未見,他看上去很孱弱,面色蒼白,但以往的神氣卻沒有絲毫改變。
  你現在看到我已經不奇怪了。

  他笑笑,開口第一句話。

  這個時候天上開始下起小雨。

  我沒有理他,儘管我心裏激蕩的很厲害,但我依然默默地站在妻的面前。

  他坐在我背後,開始自言自語。

  一句句從身後傳來。

  那天晚上,我知道是你,在樓梯口。

  他閉上眼睛。

  那一瞬間,我像看到三年前的自己。

  他深深吸了口氣,連那天的氣味都那麽清楚。

  三年前,那天半夜我走上樓梯,看見她。

  天亮前,我拍了一張她的照片。

  她笑了笑,對我說,我可以住在你這裏嗎?

  那些天,我常常可以聽到半夜廁所裏的哭聲。

  她捂著嘴,但是我聽得見。

  有時候我們一起去逛街,路過某個店的時候,她會突然發呆。

  有一次我們看電視,在放一個電影。

  看到一半,她會求我轉台。

  我裝作一切都不知道。

  但她不能。

  她也很努力,但她裝不了,因爲她開始嘔吐。

  一天晚上,我站在廁所門外,閉著眼睛,再也忍受不住,跑到樓下的花園裏。

  把胃裏的酸水和眼淚全吐出來。

  抬起頭的時候,她站在邊上。

  謝謝你,但我要走了。她笑著說。

  我不讓她走,我知道她無處可去,她不肯,閉著眼搖頭。

  我拉住她。

  她回身衝我大叫,你爲什麽要對我這麽好!我不愛你!肚子裏還有別人的孩子。

  她捂住嘴。

  爲什麽求婚的是你?爲什麽拉住我的人是你?

  你想知道爲什麽嗎?

  說到這裏,他轉過頭來,微笑看著我。

  三年零九個月前,那個時候,我在一個醫院裏住院。

  有天夜裏睡不著,去了急診的輸液室。

  去那裏看書。 那天晚上人很少,很冷。

  我邊上坐著一個女孩子,紮著馬尾辮,正在吊針。

  一個男人在她邊上,微笑地看著她,握著她的手,不斷地和她說話。

  我看了她一夜。

  安靜而害羞。

  她卻從頭到尾沒有看過我一眼。

  後來,我搬到了你樓下,我看著你們一起進出。

  我感覺我離她好近。

  我從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和我在一起。

  這個時候,墓地裏安靜的只有雨點拍點石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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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1 09:04:07 |只看該作者
戀人 第二十二章

作者:奈何作賊 | 出自:貓樸&奈何作賊網站

  氣溫似乎降了下來。

  他依舊看著面前的山,慢慢地回憶。

  我一直沒有告訴她,爲什麽那天我會在醫院裏。

  事實上,我已經在那裏住了很久。

  唯一的任務就是等死。

  他看著我,笑了笑,血管裏的病,說出來你也不懂。

  如果那天她沒有在樓梯口對我說那句話。

  可能我已經爛在哪個角落裏。

  我們搬走,結婚,我盡可能對她好。

  守口如瓶。

  我知道我能付出的太多,時間又少。

  那段時間真的很快樂,我們像無憂無慮的孩子。

  直到有一天,一個真正的孩子出生。

  她對我說,她愛我。

  我除了點頭別無辦法。

  因爲我知道,她頻繁說出這句話,只是在讓自己相信。

  這一切只有在夜晚,她看著孩子時,一切才顯露出來。

  我常常在睡夢中醒來。

  她怔怔地坐在孩子邊上,看著他。

  原來,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死,不是你愛的人不愛你,不是你愛的人在你身邊而不愛你。

  而是她以爲她愛你,而你必須相信。

  但終於她還是走了,在我不能承受的那天晚上。

  她找到了你,你給她買了房子,一個星期去看她一次。

  我一直看著你們。

  不能打擾,雖然她不快樂,但她需要。

  直到那天,我從醫院拿完通知回來,我去了幼稚園,把孩子領回去。

  你知道爲什麽我把孩子領回去嗎?

  因爲我決定把她還給你。

  他笑了笑。

  我已經撐不下去了,我要她從此和你幸福地在一起,快樂單純,你永遠專一。

  所以我必須先讓她回來。

  我才能開始。

  我突然想到什麽,整個人狂顫起來。

  只是這“什麽”太過驚駭,腦子裏似乎有個念頭顯形,但心眼閉上,根本不敢看。

  我脖子慢慢轉過,看著她。

  他用手一撐地,慢慢站起來,走到我邊上。

  你還不明白嗎?她要回到你身邊了。

  她指著妻的墓碑。

  她在這裏,不是我要報復你,我不想她死。

  只是希望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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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1 09:07:49 |只看該作者
戀人 第二十三章

作者:奈何作賊 | 出自:貓樸&奈何作賊網站

  我再也沒有說話。

  不是我不想說,而是根本什麽話也說不出。

  愛到如此,我還能講出什麽。

  我想問他,爲什麽要篡位,破壞。

  現在也都不必問了,我想起他看到我再度出現時,臉上的笑容。

  一個人爲了所愛之人謀求幸福。

  他的託付需要心安。

  同樣的,他選擇離開。

  而不是病死在她面前。

  我不想從頭到尾沒有被愛,最後卻只得到同情。

  他對我說。

  我離去的時候,久久望著他。

  他的笑容裏竟然有祝福。

  兩天後,我去了秘書這裏。

  我把一切都告訴她。

  我以爲她會有所動容,沒想到只是淡淡聽著我說。

  我相信我走後她會難過。

  一個星期後的一天,天沒亮我就被鬧鐘吵醒。

  坐起來,呆呆地看著窗外漸漸變亮。

  七點的時候,我起床,開始整理屋子。

  我理出了很多不再需要,或者不再敢於逼視的東西。

  把它們全部打包。

  我想放在屋子某處。

  但想了想,還是果斷地扔掉。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我去了超市。

  買了速凍的雞翅回家,路過碟片店,我又去買了一些韓國的影碟。

  回到家後,我把這些全部放在合適的地方。

  然後環顧了一下。

  裝作時光倒流,女兒站在我面前。

  中午,我喝了一杯咖啡,坐了一會。

  下午三點,我去了動物園。

  女兒和他三點一刻出現在門口。

  那是市內一個很大的動物園,由於是禮拜天,遊人很多。

  當時是下午三點一刻,他抱著孩子,女兒走在他邊上,他們並肩從動物園門口走出來。

  像一幅畫。

  他們說笑,她挽著他,走到馬路邊等車。

  在街沿,他突然轉頭對女兒說了句什麽。

  女兒接過孩子,朝他點點頭。

  笑著拍拍他。

  快點回來。

  他微微一笑,朝馬路對面走去。

  他轉身的時候朝我看了一眼,或者僅僅是朝我這邊轉身。

  視線移過我,又自然地投向馬路對面。

  僅僅是一瞬間,完成了交接。

  我知道,他會消失在車流中,然後選擇一家鄉村的小醫院。

  在病床上等待那一天。

  我會去看他,告訴他女兒的現狀。

  那是一條非常寬的路,可以同時開六個車道。

  我看著他慢慢隱沒在車流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大概也只有幾秒鐘。我深吸了口氣,一步步朝女兒走去。

  心跳越來越急促。

  她看到我的時候我距她只有兩米。

  一瞬間,她呆住了。

  我們安靜地對望著。

  她長髮披肩,在下午陽光中熠熠閃光。

  我先笑了笑。

  嗨。

  她也放鬆下來,好象被我啓發,笑拍胸脯。

  你怎麽在這裏?

  什麽你啊你的,沒禮貌。我鼓起笑容,笑斥。

  她很不屑地白了我一眼,嗤……

  然後鼻子輕輕皺起來,眯起眼睛笑起來,那該叫你什麽啊?

  我想努力笑,但再不成功,轉頭看孩子,孩子好像還記得我,張開嘴朝我笑。

  她似乎意識到,緊了緊孩子,含笑道。

  你還好嗎?

  我還好嗎?一言怎盡。

  難以回答,只得反問。

  你呢?還笑著,撐尊嚴。

  她眨了眨眼,很好呀。

  我們默默站著。

  那段共同生活的日子又在彼此腦中呈現,只彼此笑笑。

  只是彼此笑笑。

  過了會,她好像想不出什麽話,用手指了指馬路對面,嗯——嗯,買水去了。

  這個動作在我記憶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用一個謊言離開。

  她全無知曉,伸出手,有些調皮,有些滿足地伸手朝馬路對面指去。

  當時下午的陽光照在她的笑臉上,還有伸出去的手。

  突然有很奇怪的感覺。

  我明知女兒毫無心機,恐怕是爲了配合她,我依然順著她的手指往那邊看。

  同時,一聲巨大的刹車聲撲面而來。

  我呆呆地看著女兒,女兒怔怔地看著我,我們都有些錯愕,女兒的手僵硬在半空。

  手指神經性的微微一顫。

  兩秒鐘後,我第一個反應過來,轉身撥開人群。

  往那邊沖去。

  一輛卡車停在其中一個車道上,司機一臉驚惶地站在車門邊,身後許多車都安靜地排著。

  人群慢慢圍過。

  他躺在車前的柏油馬路上。

  我慢慢朝他走進,蹲下來看著他。

  他尚有餘溫,看著我,臉上挂著一絲微笑。

  胸膛起伏。

  朝我伸出手來。

  我看著他,突然想起他第一次面試時,到我公司來,在辦公室看到我的情景。
  還有他和我在一起工作。

  後來殘忍的微笑,很多場景突然一下子湧到面前。

  我閉眼,再睜開,終於咬緊牙關,點了點頭。

  終於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緊緊握住。

  那時他早已失去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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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1 09:17:16 |只看該作者
戀人 第二十四章

作者:奈何作賊 | 出自:貓樸&奈何作賊網站

  直到很久之後,我都無法確認,爲什麽他最後用這種方式來結束。

  是在向我贖罪,還是向女兒表白。

  或許是累了,更或者事到臨頭,真的無法承受。

  我們總覺得我們足夠堅強到承受一切。

  事實上我們不能。

  所謂的一切,只是我們能想像到的。

  儘管如此,我們也只能承受其中一小部分。

  那時,我一直握著他的手,儘管已經冰涼。

  等我回過頭的時候。

  女兒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在我身後,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

  只是怔怔地看著,既象看到,又象沒有看到。

  只是眼睛每過幾秒,會微微眨一眨。

  直到有人報警,直到屍體被擡走,直到人群慢慢散開,她依然站在原來的地方一動不動。

  我站起來,走過她身邊,摟了摟她。

  她一動不動。

  我背著孩子,把她拉回了家,一路上她極乖,只是手被我牽著。

  坐在車裏,也一動不動,任憑我把她帶回家。

  整整一個星期,她再沒有說過話。

  安安靜靜地,看著牆壁,一坐就是一天。

  無論我與她說什麽話,她都用一種困惑的眼神看著我,像是聽不懂,又像是根本沒有在聽。

  或者說,她根本不再認得我。

  她已拒絕一切。

  我心中明白,長久以來,女兒都在爲著心中的某種東西去努力,去顛沛。

  儘管吃盡苦頭,她依然不放棄,仍然相信。

  爲此,她從未安穩和幸福過。

  直到他出現,來來去去,她終於說服自己,可以徹底告別過去。

  她真正愛上他,以爲可以長此以往。

  然而她只看到一具屍體。

  他的死,繃斷了她腦中最後一根弦。

  一個星期後的一天,我從外面回來,回大樓的時候看見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下來了。

  正站在樓下,眼巴巴地望著樓上。

  我分辨不出她望的究竟是哪一扇窗戶。

  是我們的家,還是那扇收容她的屋子。

  我輕輕走過去,牽住她手,帶著她上樓。

  在進樓的那一瞬間,我突然眼眶發熱。

  你不認識我了嗎?

  我牽著她的手,帶她上樓。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到我家來嗎?

  因爲明天要拍那個廣告,要早起,前一天你住在我家,就是在這裏,你敲的門。

  我開門之後,你大聲說,你家真破。

  我把門關上,在貓眼裏看你,發現你不見了,我嚇了一跳,開門後發現你笑嘻嘻地蹲在門下面。

  記得嗎?

  女兒安靜站著,好像我在說一件別人的事情。

  那天,我給你做的雞翅吃,你在門外等得不耐煩,一直衝進來,說我要餓死你。

  我給你一塊。

  你很懷疑地撕下一塊給我,問我能吃嗎?

  我吃完後點頭,然後你笑著摟住我,說爸爸,我孝順吧?

  我才知道上你惡當,記得嗎?就是在這裏。

  女兒牽著我的手,呆呆看著竈台。

  我吸了口氣,忍住眼淚,把她從廚房往電視機邊拉。

  那天吃完晚飯,我們在這裏一起看《我的野蠻女友》。

  我一直在東張西望,你一直在掰我的頭。

  我真的覺得難看啊。

  看完之後你認真地建議,讓我被你打一巴掌,你就正式變成我女朋友了。

  我沒有採納,你滿屋子追我。

  記得嗎?你看就是這張影碟啊,喏,我沒扔掉。

  你想打我嗎?你可以現在打啊。

  我望著她,鼓勵地看著她,她依然站在我面前,無動於衷。

  我笑了笑,拉起她,指給她門邊。

  那天晚上你站在這裏說要回去了,我其實不想你走,我就說了,然後你好像受了很大侮辱的樣子,惡狠狠地看我。

  我很內疚,把你送到門口。

  你看著我,笑嘻嘻地從書包裏抽出一件睡衣,說你本來就沒想走。

  而且要一直賴在這裏。

  對嗎?

  我懇求地望著她。

  她只是呆呆望著我。

  ……對嗎?

  我鼻子發酸,仍使勁地問她,你說一直要賴在這裏的,對嗎?

  那一個月,我一直翻來覆去地和女兒說著我們的過去,我們身邊點點滴滴發生過的事情。

  她會很安靜的聽著,眼睛眨也不眨,我說的眉飛色舞,然後聲音漸漸低下去。

  她盯著眼前一個虛無的點,始終沒有動過。

  一個月後的一天,我去了酒吧。

  那個幾年前女兒做Dancing Queen的酒吧。

  坐在人群中,呆呆看著臺上,震耳欲聾的音樂下,一個妖豔的女人在上面扭動著腰肢。

  想像著,上面是那個三年前調皮的女孩。

  我一邊喝酒,一邊笑。

  人事流轉,我們還怎麽回到從前。

  一個多小時後,我買了單,搖搖晃晃地走開櫃檯。

  事情就發生在我離開門的一刹那。

  一個女人與我擦肩而過。

  我出門,她進門。

  徐徐交錯。

  有時候所有的事情就發生在一念之間。

  等到我意識過來,我已經抓住她手腕。

  只是心中火花爆開的瞬間。

  她轉過頭來。

  我慢慢顫抖起來。

  我們對視著。

  我認出她。

  她恐怕也是,朝我笑起來。

  那個三年前我帶回家的妓女。

  那天晚上,那個妓女又跟了我回家。

  開門的時候,我的手使勁地發抖。

  鑰匙兩次都掉在地上。

  門好不容易打開,我裝作沒有看見沙發上的女兒,牽著那個女人的手往臥室走去。

  經過女兒怔怔地看著我們的眼神。

  五步路,竟走了我三年。

  關上臥室門,我把皮夾裏的錢統統翻出來,神經質地灑在床上。

  那妓女笑。

  我閉起眼睛,站在門口,跪了下來。

  沒過多久,她的呻吟開始在房間裏彌漫開來。

  我跪在門邊,使勁捏住門把。

  眼淚滾落下來。

  每一聲都刺穿耳膜。

  是的,同一個女人,同一個場景。

  我不得不如此。

  仿佛時光倒流,好像中間的三年,這一切的一切從未發生過。

  時間一分分過去,十分鐘後,我擦乾臉,走出門,渾身已被汗濕透。

  女兒低著頭坐在沙發上。

  長髮遮住臉龐,仍然一動不動。

  那一瞬間,我的心沈了下去。

  我慢慢走過去,跪在她面前,用手擼開她零亂的頭髮。

  她面無表情。

  但眼角赫然有一滴眼淚。

  她怔怔地看著我,眼淚無聲流下臉龐。

  我輕輕地抱住她,感覺她順勢就在我頸後,我的脖頸很快就被打濕。

  然而她仍是悄無聲息地流著眼淚。

  不知抱了多久,小房間的孩子不知何時走出來。

  大睜眼睛看著我們。

  看了會,牙牙喚了聲,爸爸。

  這個時候,女兒的肩膀抽搐了一下。

  她仿佛被什麽突然擊中。

  開始渾身發抖,然後大口吸氣。

  我反復摩擦她的背脊,一次,兩次,三次。

  一分鐘後,她終於像咳嗽一般,咳了出來,順即迸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
  我緊緊抱住她,用盡氣力。

  這種哭聲是我從未聽過的。

  縱然一年前再次遇見的那晚,她也在雨中哭泣,然而此時,卻仿如一頭瀕死的獸。

  這時,突然隱約聽到歌的聲音,那個挪威的女歌手。

  歌聲竟然似樓下傳來。

  我留了一根琴弦,在我走的那天

  從此心中的曲子,無法完全

  我帶走所有的愛,在我走的那天

  因爲你說過永遠

  五分鐘後,她開始失控。

  不斷地推我,咬我,打我。用手推我的臉,撕扯我的頭髮。

  要把我推開。

  我的臉被她抓出血來,不能擦。

  她的手上都是我的頭髮。

  我仍死死抱住她,因爲我知道,一旦放手,她將分崩離析。

  她開始尖叫,狂叫著哭。

  她推我,推不開。

  朝我的肩膀狠狠地咬下去,皮開肉綻。

  她在讓我感受她此時心中的痛楚。

  然而我除了抱緊她外毫無辦法。

  走後的一百零五天 我唱過海角天邊

  斷絕了思念

  走後的一百零七天 我望見滄海桑田

  還有那炊煙

  多麽像我的琴弦

  記憶中

  我的琴弦

  就像一場暴風雨,一個小時後,她慢慢平復下來,不斷地喘息,抽泣。

  我慢慢放開她,捧住她臉,托起來。

  她抬起頭來,眼睛噙滿淚水。

  爸爸……

  我擦去她眼淚,死命抱她。

  不知何年何月。

  那個女人什麽時候走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再也不能放手。

  此生此生,再不能放開了。

  孩子在邊上瞪大眼睛看著我們,對他來說,一切都未曾發生。

  三年前的那天晚上,你第一次睡在我邊上。

  我們手牽著手,瞪大眼睛望著天花板,黑夜就在我們邊上走過。

  淩晨的時候,一絲光透進窗簾。

  你突然翻身,笑嘻嘻地看著我,露出兩顆虎牙。

  你吻下來。

  那是我們第一次作愛。

  天還未亮,我們就起身出了家門。

  趕到公司門口,一隊人已經集合。

  我們坐上巴士,在這個漸漸亮起的城市開著。

  開到碼頭,我們一起坐上快艇。

  去了鄰近的一個小島。

  在快艇上,我和導演商量著一會拍攝的進程,時不時斜眼望你。

  你面無表情地望著窗外的浪花。

  一會站起身,走到小賣部,買了茶葉蛋回來。

  繼續看著浪花,一口口吃著。

  到了島上的時候,天已大亮,陽光灑在海面上。

  還有海灘後的樹。

  你大叫一聲跳下海灘。

  我在邊上,一邊工作,一邊微笑看你。

  中午的時候,我們開始拍攝。

  我坐在一邊,看著一大群人圍著你,你卻旁若無人般笑著。

  我遠遠看著你,漸漸覺得與你很遠。

  我一個人在島上走了很久,發現了那裏的小木屋,那是晚上我們要住的地方。

  回到海灘,進度已七七八八。

  太陽也已快下山,一天的進程便已到此。

  你正在和導演與工作人員嬉笑。

  看到我走來,便如不認識般,繼續與他們說笑。

  我和你們一起吃著小飯館裏的海鮮。

  聽你講學校裏的好玩事。

  從下了船後,我們便不再說過一句話。

  回到島中的小木屋時,已經是夜晚了。

  我躺在房間裏。

  隔壁的你正在作什麽呢,是不是和我一樣想念?

  是不是一樣和我想念彼此將來。

  我披上外套,悄悄走出旅館。

  步行十分鐘,來到海灘。

  這個時候天已經黑了,夜空繁星點點。

  海灘上空無一人。

  只有潮起潮落。

  我朝海走去,突然依稀看到遠處,一個女孩子蹲在沙灘上。

  正在拿手指劃劃寫寫。

  我慢慢向你走近。

  你覺察到我,在我在你身邊時,轉過頭朝我嫣然一笑。

  你在作什麽?

  玩。

  穿得好少。

  你來作什麽?

  我想你。

  那你今天幹嗎不理我?

  我理你的。

  嘁……那你疼我嗎?

  嗯。

  會保護我嗎?


  嗯。

  如果有人欺負我呢?

  我扁他。

  如果你不愛我了呢。

  我不會。

  如果我不愛你了呢。

  你會嗎?

  我有說過愛你嗎?

  我笑笑,不來與你爭辯。

  走海浪處走了兩步。

  你突然輕聲說了句。

  你是頭豬。

  這時海濤洶湧而來,遠處浮標點點。

  我轉身。

  什麽?

  你看著我,笑著。

  然後你衝過來,我一把抱住你。

  爸爸。

  嗯。

  爸爸。

  嗯?

  爸爸!她笑起來。

  我會懷上你的孩子嗎?

  那年,我27,她19。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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