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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何昊遠]大宋私生子[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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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16:27:28
第090章 秋夜驚變

        窗外,秋夜的天空分外的遼遠,繁星點點,河漢瀾漫。

        桌邊金獸裡熏香裊裊吹散,天已二更。

        楊逸將書本合上,伸了伸懶腰說道:「睛兒,天色不早,還是早點休息吧!」

        「對呀,娘子,早點睡吧!」

        侍候在旁的茗兒了輕聲勸道,楊逸有些好笑,茗兒習慣稱蘇晴為娘子,楊逸自己只好改稱晴兒,這種感覺就像自己娘子被茗兒霸佔去了一樣。

        「再等一下,我把餘下的兩頁看完就睡,夫君,你記下的藥名有些我都沒見過呢。」

        「各地叫法不一樣而已,有時間我幫妳把藥物的樣子畫出來,妳就好分辨了!」

        蘇晴依舊埋頭小冊中,只是輕輕頷了頷首,楊逸起身走到她背後,幫她輕輕拿捏起肩膀來。

        肩上傳來的舒服感覺,讓蘇晴心裡滲上絲絲的幸福感,她抬頭含笑說道:「謝謝夫君,夫君也累了,你還是歇著吧!」

        楊逸笑而不語,彎腰在她香腮上輕吻了一下。

        就在此時,書房外傳來小廝急促的喊聲:「大官人!大官人!宮裡的劉公公有急事找您!」

        「楊大人,楊大人,雜家有十萬火急之事!」門外接著傳來劉瑗著急的聲音。

        一股不祥之感瞬間竄上楊逸心頭,他連忙跑去開門。

        劉瑗臉色蒼白,惶然失措,一拉他的袖子就往外跑,門前有馬車等著。

        「回宮,快快快!」

        一上馬車,劉瑗就連聲聲吩咐車伕,急促的馬蹄聲敲打著石板路,在夜幕中的空街聲聲迴響。

        楊逸定了定神,沉聲問道:「劉公公,快說,陛下到底如何?」

        「官家他脫陽了……」

        「什麼!」

        楊逸失聲驚呼,全身寒氣直冒!

        原來今夜趙煦又把劉婕妤招到寶文閣臨幸,卻因體虛不舉,竟服用了虎狼之藥,劉婕妤以檀口幫他吹簫弄笛時,趙煦突然狂洩不止,雖經值殿御醫及時用金針止住,但趙煦已是昏迷不醒,生死難卜。

        「誰給陛下藥的,是誰?」楊逸冷冷地盯著劉瑗低聲喝問。

        「官家原來就收有這種藥,楊大人,您想想辦法,保住官家性命才是當務之急。」

        保?怎麼保?

        楊逸心涼的地方正在這裡,脫陽之人往往是當場猝死,即使及時止住,身體也會虧損嚴重,趙煦身體本就虛弱,如何再經得起這種虧損?

        更要命的是,楊逸從未遇到過這種病症,毫無治療經驗。

        馬車已經跑得飛快,但到皇宮的路程此刻給人的感覺卻是如此的漫長!

        趙煦若真的猝死,皇權必然落到向太后手上,對於新黨,對於楊逸自己而言,這都是要命。

        雙方的鬥爭早以沒有和解的可能,現在若是刀柄落到對方手上,後果簡直不堪設想,自己很可能是第一個被整死的人,因為新稅法是他提出,就把天下士紳都得罪完了,這段時間趙煦的藥是他開的方子,對方有太多的藉口置他於死地。

        「此事通知章相沒有?」

        「還沒有!」

        「立刻派人通知章相,立刻!」

        楊逸的聲音越來越冰冷,現在早一刻通知章惇,就能早一刻做應變準備,雖然,這或許只是徒勞。

        皇宮裡已經亂成一團,趙煦的生死關係到太多人的榮辱,每個人都在一種未知命運的重壓下,忐忑難安。

        向太后、朱太妃、孟皇后等人紛紛趕到寶文閣,朱太妃和孟皇后是沒什麼主意的人,此刻都是淚流不止,癱坐難起;

        宮裡的太醫已經全部進殿,或施救、或商議對策,太監宮女們端盆拿藥,奔進奔出,個個臉色凝重,使得場面更加紛亂和壓抑。

        趙煦這麼久未醒,劉婕妤跪倒在地,往日豔若桃花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彷彿一具失魂的軀殼,萬念俱灰。

        由於她美豔非凡,平時最得趙煦寵愛,在這競爭激烈的皇宮中,本就遭人妒忌,現在她成了禍害趙煦的罪魁禍首,這宮中再沒有一個人會給予她一絲同情。

        憤怒的向太后經過她身邊時,忍不住踹了她一腳,厲聲喝道:「把這個害人的狐狸精給我拖下去,先打入冷宮,官家若有個三長兩短,我要將狐狸精碎屍萬段!拖下去!」

        劉婕妤被踹倒在地上,動也不動,更不作一聲辯解,趙煦若真的死了,她對自己的命運再清楚不過,若能留個全屍已屬難得了。

        劉婕妤被拖入西面的冷宮,這裡寂寂無人,陰氣森森,她身邊只有兩個心腹宮女跟著,任這兩個宮女如何勸解,她就是不言不動。

        「娘娘,您不要這樣,官家天命所歸,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以官家對娘娘的寵愛,一定不會責怪娘娘你的……」

        「茉莉、小菊,你們先下去吧,我想睡一會兒!」

        「娘娘!」

        「退下吧!」

        兩個宮女見她捲著那床單薄的被縟側身睡去,只得退出房間。她們與劉婕妤命運相連,此刻也是惶恐不安,往日劉婕妤得寵,她們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現在劉婕妤被打入冷宮,她們的命運可想而知。

        兩人在房外低語了一會兒,突然聽到房中有椅子倒地的聲響,推門一看,只見劉婕妤吊在樑間,兩人嚇得魂飛魄散,慘聲呼救起來。

        外面的皇宮侍衛聽到了,反而躲得遠遠的,現在劉婕妤就像一個掃把星,誰也不願去沾她的晦氣,誰知道把人救下來後,會不會被指為劉婕妤一夥?

        在這風雨飄搖的時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楊逸隨劉瑗趕到寶文閣,向太后一見立即斥道:「誰讓他來的!」

        劉瑗佝僂著身體答道:「太后,楊大人醫術高明,官家的病經楊大人診治後,本來已經大有好轉,太后,為了官家,就讓楊大人進去看看吧……。」

        「放肆!宮中自有太醫,何須你們多事,退下!」

        「太后,容下官進去看看吧,多一分希望也……」

        「退下!本宮讓你們退下!還沒聽清楚嗎?」

        向太后明知這段時間楊逸一直在為趙煦診治,但現在是什麼時候?她豈會再容楊逸進殿!

        此時此刻,誰在皇帝身邊,就可能掌握將來的主動權,若是楊逸成為唯一一個聽到趙煦遺旨的臣子,這是向太后絕對無法容忍的。

        在班直侍衛虎視眈眈之下,楊逸只得暗嘆一聲退下,趙煦一出事,這宮中便由向太后說了算,她沒有立即開罪自己已經難得了,自己想進殿去,無異於痴人說夢。

        就在這時,一個宮女跌跌撞撞奔來,哭著喊著:「快來人啊!救命啊!劉娘娘懸樑自盡了,快來人啊!救救劉娘娘吧!」

        「叫什麼叫?那個賤人死了倒便宜了她!」

        向太后先是厲喝一聲,目光在楊逸身上掃過,很快說道:「楊逸,你不是精通醫術嗎?你去,務必把那個賤人救活,若是就讓她這麼便宜的死了,我拿你是問!」

        楊逸聽了暗暗皺眉,向太后的心思不難猜到,這樣既可將自己遠遠的打發開,防止趙煦萬一醒來招見自己,而劉婕妤那邊若是救不活,又有藉口找自己麻煩。

        楊逸雖不想離開,奈何形勢比人強。

        冷宮之中不見人影,燈光顯得異常幽暗,清清冷冷之中,一個宮女的哭泣聲在空曠的殿中單調的迴響,能讓膽小的人嚇得毛骨悚然。

        楊逸隨著那個叫小菊的宮女趕到時,劉婕妤已經躺在床上,目光呆滯無神,了無生氣,但人總算沒死,床頭一盞孤燈照著薄被,一個宮女伏在床邊哭泣,地上是一條斷裂的腰帶。

        楊逸的到來,劉婕妤目光難行移動了一下,但楊逸能感覺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根本沒有焦點,空洞無神。

        上吊之人被救下後,若能自己醒來,就說明身體不會有什麼損害,但楊逸既然來了,也就例行的幫她把把脈。

        「娘娘不必如此,這事其實並不怪你。」

        楊逸勉強安慰了一句,劉婕妤卻是聽進去了,除了兩個心腹宮女外,楊逸是第一個出言安慰她的人,劉婕妤目光又動了動,終於有了焦點,定定地落在楊逸臉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娘娘並無大礙,安心休養一下便沒事了。」

        楊逸把完脈起身,劉婕妤突然抓住他的手,翻身跪在床上哭求道:「楊大人,楊大人,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吧,奴家不想死,奴家真的不想死……」

        兩個宮女都怔住了,楊逸看了看劉婕妤,黯然一嘆道:「娘娘別這樣,並非本官不願相救,只是,本官恐怕自身也難保。」

        劉婕妤對兩個宮女使了個眼色,說道:「你們下去守住殿門!」

        兩個宮女對望一眼,很快退了下去。

        楊逸說道:「請娘娘先放手吧,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楊大人,求你救救奴家,奴家真的不想死,不想死啊!」淚汪汪的劉婕妤依然拉住他不放,那我見猶憐的樣子,讓楊逸不由得把目光別開。

        「本官已經說過了,本官也是自身難保!」

        「楊大人,只要奴家有個孩子,奴家就不會死,楊大人,求你了!你就救救奴家吧!大恩大德,奴家來世結草啣環以報。」

        「娘娘,請您自重!」楊逸有些怒了,他還以為劉婕妤有什麼能扭轉乾坤的秘密要和自己說呢,不想竟是這樣,他用力甩開劉婕妤的手,轉身就向外走。

        身後突然傳來衣服撕裂的聲音,接著劉婕妤平靜地說道:「楊大人若是走出這間房門,奴家就大喊楊大人非禮奴家,反正奴家也是一死!」

        「你!」

        楊逸心中雖怒,還真不敢冒這個險,現在向太后正愁找不到藉口收拾自己呢,這邊一喊非禮,自己死期就到了,還會連累家中所有的人。

        楊逸心念急轉,只得好聲勸解道:「娘娘,就算我答應你,你也未必能懷上孩子,這又何必呢?這裡說不定隨時有人會來,到時咱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奴家問過太醫,月事過後半個月,最容易懷上孩子,奴家已別無選擇,只能一試,若是能懷上,就是奴家命不該絕,若是懷不上,奴家死也甘心了。請楊大人成全奴家吧,否則奴家甘願與大人一起死,也好過做個孤魂野鬼。」

        被激怒的楊逸霍然轉身,冷冷地看著她,但從劉婕妤眼中,他看不到一絲妥協的意思,那嬌媚的臉上有種豁出去的坦然。

        她的前襟已經撕開,粉嫩豐腴的雙乳在燈光下隨呼吸起伏著,散發著勾魂奪魄的豔光。

        對楊逸冷冷的目光,她沒有絲毫害怕,盈盈一笑,媚態萬千地說道:「請大人成全。」

        說完香軀扭動如蛇,身上的衣衫隨之寸寸滑落,這是一隻絕世的妖精,媚骨天生,明豔不可方物,隨著衣衫全部退去,豐乳盈盈輕顫,圓潤的纖腰柔若無骨,無處不媚,玉腿微微張開著,桃源春色一覽無餘……

        她那柔軟的玉體在床上不停的扭動,還不時發出一聲輕吟,以豔絕天下的手段,挑逗著楊逸的神經。

        無路可退的楊逸鋼牙一咬,像頭噬人的豹子,帶著滿腔的激憤撲上去,在這具妖豔的玉體上盡情的肆虐起來。

        這淒冷的宮中,頓時春光無限。

        劉婕妤不敢放聲大喊,但在楊逸使盡手段,縱橫馳騁之下,她喉嚨中發出一陣陣其極壓抑的呵呵聲,雙手緊緊抓著被縟,玉體擺動如浪,她只有過趙煦一個男人,但趙煦身體虛弱,何曾給過她這麼強烈的感覺,楊逸狂龍直搗花心,讓她幾欲昏迷過去;

        這一刻,從肉體到精神,劉婕妤都被徹底的俘虜了,欲仙欲死的她情願做楊逸身下的一個女奴!

        沒錯,楊逸就是要徹底征服這隻妖精,或許,這能帶給自己意外的生機也說不定。

        這一夜,整個皇宮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寶文閣,趙煦的生死引動著所有人的心,這個幽暗的冷宮發生了些什麼,沒有人去注意……

        差不多一柱香之後,楊逸回到寶文閣,發現章惇和蘇頌竟然也到場了,而且章惇似乎與向太后有所爭執,場面有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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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16:27:57
第091章 生死一線

        向太后讓侍衛死死守著殿門,堅決不讓章惇進殿一步,楊逸上去拉住他,輕聲說道:「章相公,沒用的,除非陛下醒來,否則咱們想進去怕是不可能了。」

        章惇臉上冷得能刮下一層冰,見是楊逸到來,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接著對向太后說道:「太后,楊校理醫術精湛,太后不讓老臣進去也行,就讓楊校理進去一同診治吧,多一分希望也好!」

        向後太立即冷臉否決道:「不必了,宮中太醫已盡數在殿內,目前官家的身體情況已稍為穩定,太多人進去反而容易驚到官家,夜已深,二位丞相還是先回府等消息吧!」

        章惇哪裡肯走,蘇頌作為尚書右僕射,此時也不可能離開,楊逸將蘇頌扶到殿邊的迴廊裡坐好,三人默默無言。

        這是一個沉重的夜晚,新黨舊黨的命運如何,全看殿中那人能不能撐過這一關。

        楊逸不知道原來的歷史上趙煦是死於何症,若不是猝死,當時內廷也必已被向太后控制,因為趙煦還有個一母同胞的弟弟,而他竟來不及留下繼位詔書,讓自己的弟弟順利登基,最後便宜了趙佶這個輕浮的傢伙。

        寶文閣前凝重的氣氛,讓大部分人都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楊逸與章惇不時對望一眼,楊逸讓人儘快通知章惇,就是希望他先與蔡京、張商英等人先打好招呼,統一口徑,萬一最不幸的事情發生了,首要之事便是搶到擁立之功!

        無論如何,一定要搶到!否則新黨將死得很慘。

        只要大家意見一致,向太后勢單力薄,希望還是非常大的。

        除趙煦外,目前神宗皇帝尚有五子存世,分別是九子趙佖,十一子趙佶,十二子趙俁,十三子趙似,十四子趙偲。其中十三子是趙煦母弟,同為朱太妃所生。

        現在關鍵是趙似還太小,不可能立即親政,一但擁立他,誰來輔政?

        若是沒有趙煦欽命,輔政權還將落到向太后手上,對新黨而言,這同樣是非常被動的。

        章惇臉上一片沉冷,看不出什麼情緒波動,但楊逸能體會到,這一刻他承受著怎樣的重壓和精神煎熬,而楊逸此刻心中反而平靜了下來,事已至此,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然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楊逸心中也愈來愈不安,每次有太醫從殿內出來,楊逸就上前逼問趙煦的情況,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只要趙煦能清醒片刻,也是彌足珍貴的,然而出來的太醫都守口如瓶,絕不多說,讓楊逸無比憤慨。

        但此刻的寶文閣,成排的班值刀槍出鞘,森然以待,誰敢妄動?

        楊逸與章惇找到朱太妃,希望她能出面說句話,讓楊逸進殿去,然而這個柔弱的婦人,除了以淚洗面,她根本做不了主,連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敢說。

        向太后坐鎮寶文閣前殿,她也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事情來得太突然,她絲毫準備沒有。大宋有兄終弟及一說,若是把執朝堂的新黨以此為由,一致扶持趙似繼位,她一個人恐怕也反對不了。

        向太后想找人商議對策,然而舊黨經過幾次清冼,京中連個夠份量的人都沒餘下,她實在找不出一個適合的舊黨大臣來撐場面。

        向太后沒有處理朝政的經驗,此刻臉上雖然極力讓自己表現得鎮定些,但心裡卻是茫然不知所措,除死死守住這座寶文閣,她現在也是一籌莫展。

        這裡是她寸土必爭、絕不容退縮的、唯一的陣地!守住這裡!無論如何也要守住這裡!

        天空中陰雲越積越厚,沉沉的向皇宮壓過來,給原本就沉重的氣氛增添了無盡的壓抑,人們彷彿承受不住這種重壓,胸口都快炸開來了。

        東京是不夜城,不實行宵禁,皇宮外,一輛輛馬車在夜色中飛駛過沉沉的街道,但噠噠的馬蹄無力敲散天空濃濃的陰云。

        一家家高門大宅的燈火相繼亮起,一盞盞燈籠散發著妖異的光芒,但照不透這深夜沉沉的黑暗。

        蔡京府上的側門如同巨獸張開的大口,吞噬著一輛輛飛駛而來的馬車,張商英、蔡汴、李清臣、曾布、黃履、林希、何世寬等人,一個個臉色陰沉,冰凌四射!

        現在大家就是一條藤上的瓜,除非背叛,否則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然而在沒有確定趙煦生死之前,誰敢背叛?

        在蔡家下人的帶領下,眾人腳步飛快的往蔡京書房而去。書房門轟然關上,裡面燈火昏暗,外面由護衛層層把守,誰也不知裡面在商議些什麼!

        寶文閣外的章惇,此刻已經如老僧入定,坐在那裡就像一座棱角分明的雕像,能做的都做了,該佈置的都佈置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待命運、等待上天落下定音的那一錘!

        楊逸也坐著,一道道閃電在他背後的天空劈開,讓他看上去就像開天闢地時就聳立在那裡的峰巒,目光凝結成兩道寒芒,彷彿隨時能刺穿一切!

        他在冷宮那邊,並不只圖下半身爽快,在劉婕妤那妖豔的玉體上縱橫馳騁時,他就交待清楚了,一但趙煦駕崩,哪怕是栽贓嫁禍、無中生有,也盡一切可能把向太后掀倒在地;這需要焦守、劉瑗等人的配合,這不成問題;

        上次趙煦膳食中出現韭菜,至今沒查出是誰指使,若是這個時候趙煦房中再出現巫蠱什麼的,只要佈置得好,向太后!或許有你百口莫辯的時候。

        這一切,還需等趙煦有了生死定論再說!

        因為,這是拿命去搏的事,若是趙煦不死,就沒必要行此險著。

        五更時分,一場大雨傾盆而下,帶來一陣陣的寒意。

        「官家醒了,官家醒了!」

        就在這時,寶文閣裡傳出兩聲壓抑而興奮的聲音,向太后先從前殿快步進入後殿,臉上盡是喜色,但心裡是什麼滋味就很難說了。

        章惇、蘇頌還有楊逸相繼站了起來,很快,一直沒見到人的焦守出殿來,宣章惇三人入殿覲見。

        寶文閣裡,趙煦雙頰深陷,臉色慘白,虛弱就像一根風中的殘燭,那生命之火搖晃不定,似乎隨時都會息滅。

        楊逸三人進來後,趙煦表示自己無礙了,讓向太后等人先回去休息;向太后本不願走開,趙煦以有政事交待為由,態度堅決,向太后只得帶人退出去。

        章惇立即向楊逸示意,楊逸擠開幾個御醫,上前給趙煦把脈,他二指輕按在趙煦的脈門上,卻幾乎感覺不到趙煦的脈膊,而且脈像極為混亂,這是嚴重的陽損陰虧之象,現在除了慢慢調養,根本沒有其它辦法。

        問題是趙煦氣血虧損嚴重,虛不愛補,能撐多久,後果如何,根本無法確定。

        楊逸把完脈,又看了御醫開出的方子,都是些平補之藥,感覺沒什麼問題,他便不再說什麼,說實話,這個鬼時候能不用自己開方子是最好的。

        殿中靜得落針可聞,就在這時,趙煦虛弱地說道:「立普寧郡王趙似!」

        確實,這聲音極為虛弱,但卻讓在場的人有石破天驚之感!

        由章惇帶頭,三人跪倒在趙煦床前,章惇沉聲問道:「敢問陛下,由誰聽政?」

        這話本不該問,但章惇還是問了,現在每一個字都可能關係著大宋的命運,必須問清楚。

        「招范純仁為尚書左丞,與章相、蘇相一同輔政,新法不能廢!」

        說完這幾句話,虛弱不堪的趙煦便昏睡過去。

        得了這道旨意,章惇心中稍定,三人退到前殿守著,直到過了晨時,趙煦的身體稍稍穩定下來,三人這才出宮。

        這次事件給楊和和章惇的壓力就像泰山壓頂一般,危機的到來是如此的突然,現在趙煦能不能好轉,尚無法確定,有些事必須在趙煦沒死之前完成,必須!

        疾行的馬車上,章惇輕聲問道:「任之可曾聽過元祐四年的奶娘事件?」

        楊逸先是一怔,不禁細細思索起來,奶娘事件他自然聽說過;元祐四年,大臣劉安世偶然聽說宮裡有人悄悄到民間找奶娘,要奶娘就有嬰兒,劉安世抓住這事,先是上表詢問宮中選奶娘做什麼?

        高滔滔當時沒有作出答覆,而是先把趙煦身邊的宮女找去訊問。

        而劉安世和范祖禹等人得知後,立即把矛頭指向趙煦,紛紛上表進諫趙煦不要沉迷女色,最後此事弄得朝野皆知。

        高滔滔不得不出面,給出的說法是:神宗皇帝留下的女兒還小,需要奶娘。

        人人都知道高滔滔這是在睜眼說瞎話,神宗皇帝已經死了多年,他最小的女兒就是趙煦的同母妹妹慶國公主,而慶國公主當時已經六歲了,還需要找奶娘嗎?

        若真是為慶國公主找奶娘,高滔滔訊問趙煦身邊的宮女所為何來?

        而更奇怪的是,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的劉安世等人,得了高滔滔這個荒謬的解釋後,竟然就此偃旗息鼓了。

        此事晦澀難明,楊逸細想之後,覺得此事確實可做些文章。

        當時趙煦只有十三歲,有沒有『作案』能力很值得懷疑!

        再者高滔滔白天把趙煦帶去朝堂當擺設,晚上讓趙煦睡在自己床前,一刻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趙煦缺少『作案』的時間。

        就算趙煦有『作案』時間,高滔滔對趙煦這麼嚴厲的監控,這孩子都出來,高滔滔事前不可能一點不知情。

        最重要的一點,如果這孩子真是趙煦與宮女所生,那這孩子就是龍種,無論如何官方事後必須記錄在案。

        然而現在官方沒有關於這孩子的任何記錄,更沒有發現這個孩子。

        綜合這幾點,此事趙煦十有九是冤枉的!

        眾所周知,皇宮裡只有一個男人!如果趙煦是冤枉的,那這孩子是誰的?是誰敢在宮中私自懷了孩子?還敢生下來?還敢悄悄到民間去找奶娘?

        一般的宮女嬪妃,若是與宮外的男人私通,鐵定不敢這麼肆無忌憚,更沒能力出去找奶娘,那麼這個女人就是宮中的高層人物,高滔滔七老八十,絕不可能,那剩下誰的可能性最大?

        此事全是分析加猜想,沒有證據!

        但有些事情不需要證據,影影綽綽的有時效果更好。

        楊逸將此事反覆思索了兩遍,卻發現了另一個問題,於是輕聲對章惇說道:「章相公,事涉皇傢隱私,且此事細節不好向陛下求證,能發揮的空間有限,最多也就是能將劉安世、范祖禹等人再度貶謫,再想深入下去,恐怕陛下也不允許。」

        「老夫何嘗不知?只是事已致此,咱們也只能一試了!」

        楊逸倒也不反對這麼幹,咱們不是君子,只要目的能達到,手法上變通一下無妨,趙煦病重,都快嚥氣了,現在還去冒充正人君子,無異於等死,問題是他覺得此事能利用的餘地有限。

        病重?病重?楊逸突然心中一動,沉聲說道:「章相公,太皇太后病重期間,幾個月不能視事,而當時陛下並沒有親政,我有兩個疑問,一,這段時間是誰在聽政?二,當時為何沒有還政陛下?」

        這是兩個要命的問題!

        章惇聽了頓時深思起來,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盛!

        慢慢地,一個宏大的計劃在兩人輕聲細語中悄然成型。

        或許,這便是劍指中宮的唯一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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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16:28:25
第092章 使遼

        楊逸提及的事情很快查清楚了,高滔滔病重無法理政那幾個月,皇權實際掌握在崇慶宮兩個太監手中,一個是叫陳衍,另一個叫張士良。

        當時朝臣的奏章送進皇宮,全由陳衍接手,他先行批閱後,再隨意地、有選擇地唸給高滔滔聽,高滔滔有指示,就由張士良稍作記錄,沒有指示的話,陳衍便蓋上皇帝的玉璽,這就成了大宋的最高指令——聖旨。

        高滔滔寧願將玉璽交給兩個太監,也不給皇帝趙煦,她打算要幹什麼?

        這是個好問題!

        是個關乎生存還是死亡的問題!

        現在章惇要做的,就是將這兩個人抓回來,再好好問問他們這個問題。

        趙煦親政時,已經把張士良發配郴州,陳衍發配朱崖,都在嶺南一帶。

        一來一回,恐怕得兩個月時間,但只要成功,一切都值得。

        有章惇在,這些事楊逸可以放心不管了,他現在要做的是盡量做好這次出使任務。

        邯鄲,戰國時期曾是趙國的首都,盛極一時,但歷經千年的滄桑之後,現在它已經衰落成洺州轄下的蕞爾小縣。

        在寒意漸濃的西風中,邯鄲城外走來了一隊衣甲鮮明的隊伍,這支隊伍的使命是出使遼國。

        十月丁亥是遼帝耶律洪基生日——天安節。

        這些年來,宋遼之間每逢皇帝生辰,一般都會互派使節祝壽。兄弟之國嘛,明面上雙方總得保持大國風範才行。

        楊逸作為副使,帶著馬漢卿走在隊伍最前面,一身文官服飾卻掩不住那勃勃英氣,幾個月來一直糾纏於京中的明爭暗鬥之中,難免有些氣悶,出京那一刻,楊逸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脫韁的野馬,天高地闊可讓自己縱情馳騁了!

        趙煦經過一陣子調養,病情總算是稍稍穩定下來了,剛好《神宗實錄》書成,由蘇頌推薦,章惇、李清臣附議,趙煦也同意了楊逸作為副使出使遼國。

        蘇頌三人不約而同的表現,楊逸能理解他們的良苦用心,他們無非是希望自己能從寶文閣那個漩渦中及早抽身。

        再陷在那裡,自己隨時可能萬劫不復。

        戰馬嘶嘶,內押班李一忠躍馬奔至楊逸身邊,洪聲道:「楊學士,天色向晚,咱們是否在邯鄲留宿?」

        楊逸抬頭看了看天,答道:「今晚就在邯鄲留宿,你派人先行通知邯鄲知縣,讓他將驛館收拾好!」

        行止宿值事宜是由楊逸這個副使安排,可便宜行事,除非正使李光同有特別指示,否則無須再行請示。

        兩百隨行護衛全是皇宮班值侍衛,個個都是七尺的昂揚男兒,雄壯而威武,他們可不光是來充當禮儀兵用的,理論上,皇宮班值是整個大宋最精銳的軍隊,人數保持在五千人左右;

        日常負責護衛皇宮,外派使臣時通常也讓他們來充門面,由於他們經常得接受別國的比武挑戰,這些人在戰力上自然也不可能太差,否則是不可能在班值待得下去的。

        楊逸身處他們中間,便會想起前世的軍營生活,也不禁多了些許豪氣,一路北來有車不坐,都跟著他們騎馬而行。

        頹廢的邯鄲,低矮的城門上刻畫著剝不落的滄桑,曾幾何時,這裡的人們連走路的姿態都引領著中原大地的風尚,而如今,卻只在歲月那頭留下一抹蒼涼的背景。

        邯鄲知縣趙永年迎出南門,遠遠便長身作揖,對正使李光同執禮甚恭,噓寒問暖;但對楊逸這個鮮豔出爐的直學士卻極為冷淡;

        其實作為正使的禮部右侍郎李光同,也是刻意和楊逸保持著距離,出京這麼多天,若無必要,基本不與楊逸交談。

        楊逸也不計較這些,一路行來,這種情形已是司空見慣,地方上很多都是舊黨官員,對他這個『禍國殃民』的新稅制發起者,自然沒什麼好臉色。而且他入仕未滿一年,便官至集賢院直學士,更讓別人心生不滿。

        這一夜趙永年設宴款待使團官員,楊逸也去了,宴席擺在邯鄲最豪華的邯山酒樓,包括縣丞、主薄在內的邯鄲官員全部到場,還有五六個本地鄉紳,齊坐一堂,好不熱鬧。

        讓楊逸意外的是尹焞竟然也在場,而且看上去地位很高,趙永年等人對他禮敬有加,他挽著一個叫陸遠老叟入坐,陸遠以諫議大夫致仕,且曾師從程頤,算是尹焞的師兄。

        「楊學士別來無恙!」尹焞頗顯君子之風,向楊逸長身一揖,他的語調聽不出有諷刺的味道,但卻有人在背後低聲竊笑。

        楊逸只當沒聽到,他這個直學士官職是因提出紹聖新稅法、修成《神宗實錄》,建言西北戰略之功提升的,不管別人怎麼看,楊逸自覺無愧於心。他含笑答道:「不想在此遇到故人,尹才子別來無恙!」

        楊逸笑得十分爽朗,尹焞則多少有些不爽,楊逸不但贏去了他半數家產,如今更是步步高陞,讓他情何以堪?

        場面上的寒暄過後,眾人相繼入席,李光同被請到了上座,而楊逸的位置則被安排在陸遠之下。

        事不關己,吃飽足矣!

        楊逸本著這樣的心態,安然入席,任由這些人如何高談闊論,他只是不緊不慢地品嚐著桌上的酒菜。

        若不親見,很難想像邯鄲這麼凋敝的小縣城,竟能做得出這麼豐盛的佳餚來,如烙潤鳩子、石首魚、煎臥鳥、麂脯助河蟹、酒煎二牲醋腦子、黃雀鮓等等,皆是十分名貴的菜餚,平常人家一輩子也別想品嚐一回。

        桌上的議論越來越熱烈,陸遠停杯嘆道:「文景無為而治,天下豐足,百姓安居樂業;然漢武任用桑弘羊,行鹽鐵榷酤均輸之政,乃致民不堪命,天下凋敝,十室九空,前車之鑑啊!」

        「不錯,朝廷如今輕變九年已行之政,擢任累歲不用之人,盡貶忠賢,紹聖新法比熙寧之法為禍尚烈,士大夫治國安邦,勞心勞神,如今卻要與庶民同交賦稅,難不成讓士大夫也與庶民一般下地耕種?則國家由何人來治理?」

        「自古以來,只有士者治人、農者耕種、工者治器、商者互通有無,各安其位,方能天下大治!」

        「然也,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祖宗法度具在,朝廷只須無為而治,使民休養生息,天下自安,如今朝廷盡壞祖宗法度,行擾民亂政之舉,以奸佞治國,國之將危矣!」

        楊逸本想吃飽就走人,然席間陸遠等人滔滔不絕,言語間對新政極力攻擊,對楊逸更時常投來鄙夷的眼色,最後陸遠倚老賣老,兩眼盯著楊逸,直接以奸佞予以攻擊!

        泥人還有三分性呢,楊逸實在聽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淡淡地問道:「敢問陸大夫,何謂無為而治?」

        楊逸一直沉默不言,陸遠等人正感無趣,一聽他回應,眾人頓時來了精神,上表反對他們或許不敢,但欺負一下楊逸這個初入仕的小輩,多少也能出口惡氣!

        陸遠根本不拿正眼看人,以師訓徒的口氣傲然說道:「不擾民,不亂施苛政,百姓自足,此乃無為而治。」

        「哦,不擾民,那麼請問陸大夫,士大夫將天下土地兼併囊中,致使耕者無其田,這算不算擾民?」楊逸含笑反問一句。

        尹焞搶著答道:「天道酬勤!勤者智者發家興族,庸者懶者不思生產,最後只能將田地變賣,這是天地恆定之理,何來士大夫兼併擾民之說?」

        果然是牙尖嘴利!

        楊逸冷冷地問道:「士大夫不納賦稅,而土地卻慢慢向他們手裡集中,這已是不爭之事實,請問各位,最後朝廷的賦稅向誰收取?沒有賦稅,官員的俸祿、將士的糧餉從何而來?」

        場面一時冷寂了下來,面對楊逸這個尖刻的問題,眾人面面相窺,一時無言以對。

        楊逸一不做二不休,起身冷笑道:「無為而治,百姓自足;這根本就是一句笑話,當官不想著多給百姓施行德政,教化百姓,引導百姓,而是坐等百姓自足,朝廷和百姓要你這官何用?沒有你們,朝廷可以少發一份俸祿,百姓可以少交一份賦稅,這豈不是更加不擾民?掌櫃的!」

        楊逸最後大喝一聲,邯山酒樓的掌櫃連忙跑上來,楊逸不管目瞪口呆的眾人,向掌櫃問道:「這桌酒席共計多少錢?」

        掌櫃以為他要結帳呢,連忙躬身答道:「回大人,共計四百八十二貫!」

        「這是本官吃的三十貫,拿去!」

        將錢塞給掌櫃之後,楊逸回頭掃了一眼還在發愣的眾人,哈哈一笑道:「一桌酒席四百八十貫,這就是你們的無為而治?這就是你們的不擾民?各位慢慢喝,喝醉了才好無為而治!」

        楊逸說完長笑下樓去,眾人剛剛鬆一口氣,樓梯口又傳來楊逸的朗聲清吟:

        莫道蟬兒臥清高,

        餐風飲露終是謠。

        世間既可無為治,

        萬頂烏紗皆可拋!

        隆福宮裡,劉清菁一臉幸福地撫摸著自己的小肚子,她那小蠻腰依舊纖細圓潤,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但經御醫診斷,她確實有身孕了。

        趙煦乍聞此事,欣喜若狂,病情奇蹟般好轉了許多,第一時間下旨加封劉婕妤為貴妃!

        「娘娘,趕緊把衣裳穿好吧,小心著了涼!」小菊在旁邊含笑勸道。

        劉貴妃接過衣裳穿上,媚惑眾生的臉上浮起一縷閒愁,輕聲嘆道:「可惜那冤家遠使契丹,怕是還不知道人家懷了他的孩子呢!」

        「娘娘慎言!」

        小菊嚇了一跳,連忙跑出殿外張望,發現除了外間的茉莉,別無他人,這才暗舒了一口氣,當夜她和茉莉就守在冷宮門外,裡面發生了什麼她們一清二楚,這個驚天的秘密若是洩露出去,她們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劉貴妃慵懶的靠在床上,想起那夜的情形,不禁春情湧動,楊逸英俊不凡,不但給了她一個孩子,更給了她做夢也想不到的強烈感覺,那欲仙欲死的滋味讓她像中了毒癮一樣,每每想起總不能自抑!她真想拋開一切,隨楊逸雙宿雙飛……

        但這是不可能的,滿腔思念只能化作一縷閒愁,時常縈繞心頭!

        見小菊臉上尚有些嗔怪之意,劉貴妃安慰道:「小菊別擔心,以後我會注意的!你們如此待我,將來我自不會虧待了你們!」

        「娘娘就不能把他忘了嗎?這樣太危險了!」

        「忘?小菊你不會明白的,有些東西是忘不了的。」

        「可是……」

        「好了小菊,我保證以後再也不亂說了,這總行了吧!」

        小菊不住含笑點頭!

        主僕兩在殿中閒話了一會兒,一個叫郝隨太監到殿外求見,進來後,他帶著幾分神秘、幾分興奮地說道:「娘娘,宮裡出怪事了!」

        劉貴妃看了看這個一心投靠自己的太監,有些好笑,以前她得寵時,郝隨就一直討好於她,現在更是不得了,趙煦脫陽之後不能人事,而劉貴妃若是順利產子,那就將成為皇位的唯一繼承人,現在宮中不知有多少內侍想巴結隆福宮,這一點不奇怪。

        「說吧,這宮中能有什麼怪事發生?」

        郝隨佝僂著身子答道:「回娘娘,奴才聽說福寧殿那邊正在給官家禱福立祠!」

        「哦,福寧殿?」

        劉貴妃一聽便來了興致,人也坐了起來,福寧殿是孟皇后的寑宮,而她與孟皇后之間爭風吃醋由來以久;在皇宮裡頭,這種女人之間的鬥爭再平常不過,也再慘烈不過,沒有幾個不想往上爬,不想專寵後宮的,千年來這種事情天天在上演。

        「快說,到底怎麼回事?」

        「娘娘,奴才好不容易打聽到,皇后說是為了給官家祈福,讓聽宣夫人燕氏把一個叫法端的女觀帶進宮,與供奉王堅一起,正在福寧殿禱祀立祠,奴才便悄悄去看了一下,卻發現法端看似是在祈福,卻分明是在作法害人。」

        劉貴妃臉上浮起濃濃的警惕之意,急聲問道:「此話怎麼講?快說!」

        郝隨近前些來,低聲說道:「娘娘,奴才幼時在老家,恰好曾見過道士用符籙、符水作法害人,絕對錯不了,這個法端女觀根本不是在祈福,奴才敢用性命擔保,她是在作法害人。」

        「你真能確定!」

        郝隨重重地點了點頭,一臉希冀地看著劉貴妃,彷彿看到了天大的富貴在等著他。

        劉貴妃與小菊對望一眼,沉聲說道:「走!去寶文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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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16:28:52
第093章 陰謀無礙風姿美

        安肅軍地處宋遼邊境,控制著宋遼之間的往來要道,自澶淵之盟後,宋遼之間少有戰爭,而且安肅還設有榷場,兩國商人聚集於此交易,市面上酒旗飄揚,商舖林立,極為繁華。

        趙財生矮矮胖胖的,圓圓的臉總是掛著微笑,時刻給人一團和氣的感覺。他來安肅行商已經快十年了,家中趙氏茶行是安肅最大的茶行,主要與遼國商人進行大宗的茶葉生意。

        特別是這幾年來,趙財生與安肅知軍何泗宗攀上了交情,生意上更是順風順水,讓同行羨慕不已。

        「哎喲,阮都頭,有陣子沒見您到敝店來了,今個兒您來得可巧,小店剛剛到了一批蘇州茶,阮都頭要不要來點?」趙氏茶行的夥計見一個四十上下的軍漢進店,立即熱情地迎上去。

        「少廢話,你們趙東家呢,趕緊讓他出來,我來是把上次欠他的茶錢給清了。」軍漢極為雄壯,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只是聽這話卻是個急性子。

        「阮都頭是來結賬的?你快裡面請,裡面請!」夥計的笑臉更為燦爛了,連忙把軍漢往後堂引。

        夥計把軍漢引到內院後,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在院中的青梅樹下偷懶歇息,不時四處張望一下。

        房門一關,矮胖的趙財生突然跪倒:「屬下拜見教主!」

        軍漢收起那副粗鄙的神態,雙腳外開八字在椅子上坐下,虎視著趙財生道:「我出營的時間不多,趕緊把京裡的情況報上來。!」

        「稟教主,屬下剛剛接到飛鴿傳書,譚願被刑部拿去了!」

        「怎麼回事?不是讓他回京先不要活動嗎?法端那邊可曾受到牽連?」

        「稟教主,譚願因何被刑部發現,目前還不得而知,不過譚願回京後沒有去過上清宮,法端未受牽連,燕氏已經成功說服了孟皇后,由法端在福寧殿禱福,只要順利讓趙煦喝下法端的符水,便能大功告成了。」

        「傳本教主令,各壇立即加快行動,否則一但譚願熬不住,咱們十年心血就全毀了!」

        「是!教主!不過,屬下得到消息,遼國今年並未派出使節前往東京賀壽。」

        軍漢聽了臉色頓時陰沉下來,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讓匍匐在地的趙財生動也不敢動,生怕因此獲罪,他趕緊解釋道:「教主,據屬下分析,宋廷今年停賜西夏歲幣,遼國沒有派出使節,應該是為了給宋廷施壓。」

        趙煦的生日被官方定為天寧節,也在十月,彌勒教本想利用這次宋遼互派使團的機會,加以劫殺,再互相嫁禍給雙方,宋遼在邊境都有眾多駐軍,一但能成功嫁禍,甚至可能引發兩國間一場大戰,到時彌勒教趁亂起事,便可達到渾水摸魚的效果。

        現在遼國沒有派出使團,不免有些美中不足。

        軍漢陰沉著臉問道:「宋國使團呢?」

        「稟教主,宋國使團明日中午即可到達安肅,按行程計,使團應該會直接出境,到遼國涿州驛留宿一夜!」

        軍漢毫不猶豫地說道:「通知顧三石,按第二計劃行事,務必造成宋軍襲擊遼軍要塞的假象,再一舉將宋國使團劫殺!不容有誤!趙財生,宋軍服飾運過去了多少?」

        「教主放心,已經運過去兩百多套,足夠了!」

        「嗯,就這樣吧,法端那邊也是重之重,你要時刻關注,到時朝中一亂,宋遼邊境再起紛爭,咱們大事可期!」

        彌勒教經過幾十年經營,本來打算採取南北開花的策略,但南邊壽昌的根基意外地被何世寬拔除,元氣大傷!

        北邊雖然沒有被累及,但也不能再等下去了,起事需要一個適合的大環境,元祐九年間,朝廷不修軍備,軍隊糜爛,戰力低下,加上朝中官員忙於互伐,政治腐敗,民生困苦,而現在隨著趙煦親政,一系列的改革措施頒佈天下,阮天行明白,若是再等幾年,大宋恐怕會是另一番模樣,再想起事就難上加難了。

        現在改革初步展開,各地士紳對朝廷的牴觸情緒嚴重,這些士紳未必不想看到有人起事,至少這樣可以證明朝廷的新政逼反百姓,不得人心。

        阮天行認為,只要自己一成氣候,應該不難爭取到這些士紳的支持。

        通判是州或軍裡的副職,擁有單獨上表奏事權,說白了,他們就是朝廷派來制衡地方主官的。

        李格非到安肅不久,便發現知軍何泗宗與地方商賈來往密切,有官商勾結、營私舞弊之嫌,於是上表彈劾何泗宗;安肅正副兩位主官的關係因此變得很緊張。

        上次李格非差點被貶到瓊州去,他的夫人王氏至今心有餘悸,丈夫與何泗宗的衝突雖然讓她憂心忡忡,但沒說什麼;

        這天她端茶進書聊天,見到李格非又要上表反對清田之事,再也忍不住勸道:「夫君,你能不能別管清田之事……」

        「婦道人家,你懂什麼?」

        「別的妾身不懂,妾身只知道已經有好幾十個知州,因上表反對新稅法被貶到嶺南去了,夫君,如今誰不知道,陛下是鐵了心要施行新法,你就算不為自己的仕途考慮,就不能為咱們清娘想想嗎?」

        「謹安肅一地,因清田之事已發生多起械鬥,前兩天還鬧出了三條人命,地方士紳牴觸如此強烈,若是朝廷再一意孤行,恐將天下大亂,身為朝廷命官,明知朝廷施政有誤,而不能秉公直言,這官不做也罷!」

        「夫君,你管其它妾身都不說,但這清田之事真是碰不得啊!哪怕是天涯海角,跟著夫君妾身無怨無悔,可是,夫君忍心讓清娘也跟著咱們遠謫蠻荒嗎?」

        李格非正要作答,家人適時進來並報,說出使遼國的使團已到城南。

        看著丈夫匆匆而去的身影,王氏不禁黯然一嘆!

        這次北行對楊逸來說很難得,讓他有機會瞭解到地方上新政的許多實施情況,大多數州縣的土地清丈工作還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各種不合作,甚至是暴力抵抗的現象時有發生。

        這些情況朝廷之前就有所預料,畢竟這是在地主士紳的碗裡搶食,之前王安石的青苗法也曾強行向他們攤派過,但和現在的官紳一體納糧比起來,王安石的攤派算是很溫和的了,新稅法是徹底觸動了官紳的核心利益,他們不合作,甚至是有所反抗也就不意外了。

        現在要做的就是,對反抗者絕不手軟。同時,適當的增加官員的職田數量,特別是軍方將領的職田收入。

        這是變相的高薪安撫手段,別的都可以亂,軍方不能亂。這些意見楊逸已經派人飛報章惇,相信很快就會有回應。

        楊逸利用這次北行的機會,有時會飛馬離隊,到田間地頭去收集第一手資料,李光同對他這種『不務正業』的行為多有不滿,加上邯鄲的衝突,讓他與正使李光同更為疏遠。

        獵獵西風吹著宋字大旗,楊逸一馬當先,走在整個隊伍最前面。安肅城到了,過了安肅便是遼國地界。

        楊逸也收起了其它心思,隨在李光同身邊,和迎出南門的何泗宗、李格非等人寒暄。

        再見楊逸,李格非心情有些複雜。不管如何,若是不是楊逸出面,他已經被貶到瓊州去了,但楊逸提出的新稅制李格非並不認同,認為這是亂國之源。

        「李學士別來無恙!」楊逸含笑一揖,彷彿沒看到李格非臉上複雜的神色。

        「任之萬里使遼,遼東苦寒,我預祝任之一路平安!」除此之外,李格非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本該是送別時說的話,楊逸一聽,知道李格非不願和自己多說,也不好再詢問李清照的近況,心中不免有些淡淡的惆悵。

        雙方立場不同,或許遲早會發生衝突,今天還能保持表面上的客氣,已屬不易。

        使團一行在安肅並不多留,用過午飯後再度起程北行。

        出城不遠,身後一騎快馬追來,給楊逸帶來一紙書信。

        楊逸打開一看,只見信中寫著幾行娟秀的小楷:

        塞雁南飛君北行,

        胡塵萬里赴上京。

        滿地蘆花為相送,

        何懼風中盡凋零。

        楊逸看完,勒馬回身,依稀可見安肅城頭上立著一個少女的身影,西風吹拂著她的衣裙,如同天邊的一朵輕雲,輕盈、飄逸、唯美!

        楊逸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能感覺到那雙明亮如星辰般目光追隨著自己的身影,往日的時光再度浮上心頭,比如那個彩霞滿天,夕陽遍地的黃昏;

        「我叫李清照,爹娘叫我清娘!楊大哥在上,清娘有禮了!」

        「哦,可是青青子衿青?瑞雪兆豐年的兆?」

        「不是哩!是清泉石上流的清,明月松間照的照。」

        楊逸突然感覺天好藍,放眼天地間,易水東去,燕山橫亙,風飛雲湧,雄鷹翱翔,忍不住仰天長嘯,拔劍而歌:

        燕山北去路茫茫,

        易水聞歌復何傷。

        世間自有春秋筆,

        為我潑墨寫一行。

        或許是看到了楊逸撥劍高歌,城牆上的少女揮動著手帕,輕盈的身體彷彿不堪西北凜冽,就要隨風飛去,遠遠望見,就像洛水河上邁著凌波微步的仙子,那唯美的畫面,值得一生珍藏。

        楊逸收回目光,躍馬向北飛馳而去,黃塵滾滾,馬蹄聲碎,而心中了無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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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16:29:29
第094章 廢后風波

        孟皇后是小戶人家出身,即便成為大宋皇后兩三年了,她依然無法適應這種身份的轉換,在整個皇宮中,她雖然貴為皇后,卻談不上有什麼影響力,加上趙煦慢慢的冷落,更讓她顯得有些多餘。

        她與趙煦的婚姻,或許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她之所以能入宮,只是高滔滔根據自身的需要,強加給趙煦的一種結果,而且高滔滔給他們選定的成婚日子是五月十六日。

        按道教的說法,每年五月十六日是天地合日,人間的夫妻要分房睡,否則會折損陽壽。

        即便是普通百姓,也絕不會選擇這一天成婚。

        沒人知道高滔滔是什麼意思,她不顧朱太妃的哭求,毅然選擇這一天作為趙煦和孟氏的成婚日子。

        若說高滔滔不信天命之說,為何遇到什麼旱澇地震、天狗食月、太白晝現時,都讓趙煦避殿減食呢?

        孟皇后沒有太多的苛求,即便做了皇后,她也一心想著相夫教子,哪怕趙煦冷落了她,在趙煦病危時,她也一心想著為趙煦祈福延壽。

        但瞑瞑中彷彿一切都有定數,福寧殿的禱祠活動接近尾聲時,內押班梁從政與皇城司蘇珪帶著一大幫人衝了進來,除了孟皇后之外,對在場的所有人立即加以控制。

        孟皇后茫然不知所措,反倒是她的貼身侍女陳迎兒嬌斥道:「梁從政!蘇珪!你們要幹什麼?這是皇后娘娘的寢宮,豈容你們胡來!還不快快住手!」

        蘇珪向孟皇后略施一禮,說道:「皇后恕罪,官家聽說宮中有人以符咒巫蠱害人,特命奴才帶人前來徹查,得罪之處,還請皇后娘娘多多體諒!」

        蘇珪說完不再理孟皇后,轉頭對一幫手下大喝道:「來呀!給我仔細搜!但有可疑之處,切莫放過!」

        孟皇后終於醒過神來,驚恐地說道:「你們不能這樣,我請法端女觀前來,是為了給官家祈福,此事是請示過官家的,你們不能這樣……」

        陳迎兒也跟著大喊道:「蘇珪,你們好大的膽,竟敢污衊皇后娘娘,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蘇珪置若罔聞,強令手下開始對福寧殿搜查,皇城司除了負責皇宮安全,還負責刺探京中消息,這個部門就像皇帝的一個特務機構,雖然與明朝的錦衣衛不可同日而語,但至少搜查一座福寧殿還難不住他們。

        很快,皇城司人員便搜出一些符咒、和紮著針布偶,最後那杯給趙煦準備的符水竟查出了迷仙草的成分,這是一種銀針也測不出的毒,人服食之後會迷失心智,成癲成狂。

        「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有這些……」

        孟皇后渾身顫抖,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一心只想給趙煦祈福,真沒有謀害趙煦的心思,可這些東西被當場搜出來,她就是有千張嘴也說不清了。

        法端一看事情敗露,知道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立即咬破牙間毒囊自盡,等蘇珪等人發現時,她已經口吐黑血,萎靡倒地。

        讓人在自己面前就這麼輕易死了,蘇珪十分惱怒,氣急敗壞地喝道:「把人通通帶走!」

        趙煦起初並不相信孟皇后會使用巫蠱害他,礙於劉貴妃的情面,加上郝隨言之鑿鑿,才讓蘇珪等人去搜查。

        可當蘇珪把搜到的布偶符水、以及法端女冠畏罪服毒自盡的事情報上來,趙煦憤怒了,那種被自己相信的人欺騙的感覺,讓他幾乎失去了理智,差點當場下旨賜死孟皇后。

        「查!給朕查個水落石出!」趙煦咆哮著,他身體雖然虛弱,但暴怒時那帝王的天威仍極為嚇人,連劉貴妃此時也不敢多說一句。

        「慢著。」

        蘇珪剛要領命退下,聞訊趕到寶文閣的向太后立即加以阻止,她匆匆進殿對趙煦說道:「官家,皇后向來賢良淑德,此事其中恐怕另有隱情,以老身看來,皇后很可能是受人陷害!」

        向太后說到這,目光凌厲地掃了劉貴妃一眼,鼻子裡發出一聲重重的冷哼,劉貴妃嚇得兩腿一軟,跪倒在地。

        趙煦心中對向太后更為反感,和聲對劉貴妃說道:「愛妃有孕在身,快快起來,莫動了胎氣!」

        「官家,皇后是一國之母,豈能如此草率,就算要查,也必須有御使在場,這樣也好給朝野一個交待。」

        趙煦躺在軟榻上,顯得極為煩躁,此事是皇宮醜聞,他本不想鬧得天下皆知,但向太后說得也不無道理,廢立皇后關係重大,確實需要給天下一個交待。

        就這樣,殿中侍御史董敦逸參與了巫蠱案的審查。

        歷朝歷代,巫蠱符籙都是皇宮大忌,凡被查出者,當事人不是被賜死就是被廢,從無幸理!

        孟皇后一案其實沒什麼好查的,聽宣夫人燕氏、陳迎兒、王堅等人雖然死不承認孟皇后以巫蠱害人,但當場從福寧宮查出的布偶符水,還有法端當場畏罪自盡,這已經是最有力的人證物證。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得到最終調查報告後,哲宗下詔廢后,令孟氏出居瑤華宮,號華陽教主玉清靜妙仙師,法名沖真。

        燕氏、王堅、陳迎兒等三十人全部賜死。

        法端所在的上清宮查封。

        這道詔書一出,十分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本以為會極力阻止的向太后銷聲匿跡了,她如同一隻蜘蛛一樣,退到了皇宮這張大網的深處,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此事反而在朝堂上引發了強烈的震動,李清臣、許將、曾布、黃履等人一齊到寶文閣求見。

        眾人行過拜禮,李清臣立即開口道:「陛下,皇后娘娘一向賢淑,朝野皆知,如今雖查出巫蠱之事,想來皇后娘娘也只是受人矇蔽而已,陛下不應以此廢后!」

        許將立即接著道:「陛下,符水您不是沒喝嗎?法端以邪法害人,這不是沒人受害嗎?陛下福澤深厚,邪法符咒豈能奈何陛下?皇后一時受人矇蔽,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陛下何不原諒皇后娘娘一回……」

        這都什麼話?真不知道許將是來勸趙煦的,還是來搧火的。曾布一看趙煦臉色越來越黑,悄悄扯了扯許將的衣裳後擺。

        「陛下,皇后自入宮以來,謹守本份,從未有失德之事傳出,朝野……」

        趙煦突然打斷曾布道:「朕待皇后有禮,不意其所為如此,巫蠱之事乃朝野大忌,難道她身為皇后竟然不知?朕日夜怵惕,至為之廢寢食,今日之事,誠出於不得已,眾卿無須再多言,退下吧!」

        李清臣等人面面相覷,無奈只得退去!

        然而雪片般的奏章隨即鋪滿趙煦的案頭,無不是勸阻趙煦廢后的;

        御使陳次升認為,事關皇后廢立,由內庭主導審查結案,殊為不妥,若是其中有冤情,恐陛下成萬世笑柄,因此,此事應交外庭審理。

        御使董敦逸說道:廢后當日,東京陰雲密佈,終日不見陽光,此乃上天不欲廢后……

        或許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他們只能以此相勸,但這卻更激怒了趙煦,董敦逸作為案件的審理者,卻拿出這麼荒謬的理由來為受審者開脫,豈不是把朝廷法令視同兒戲?

        大怒的趙煦下旨將董敦逸遠貶嶺南,朝廷才總算安靜下來。

        章惇在廢后事件上很少說話,結果舊黨直接將廢后一事歸結為章惇與劉貴妃內外勾結,陷害孟皇后,朝野之間這種流言不徑而走,越傳越邪呼!

        其實這哪跟哪啊?

        孟皇后雖然是高滔滔強加給趙煦的,但她本性內斂,從不干涉政事,也沒那個能力干涉,新黨從未想過要對付她;

        或者說,孟皇后從來沒被章惇看在眼裡過,更不認為這個本性懦弱的女人能成為自己的對手。

        章惇正在佈一個大局,更多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他根本沒心思去理會孟皇后,如此而已。

        從心裡上說,楊逸不願承認自己踏上了遼國土地,燕雲地區自古就屬於中願漢人,但現在,它確實被遼國佔據了百年之久。

        楊逸一路行來,所見到的也大多是漢民,他們穿著打扮與中原漢人並無不同,若不是城頭豎著遼國大旗,你甚至懷疑自己還沒走出宋境。

        黃昏時分,使團一行到達涿州,涿州留守蕭德先親自迎出南門,這是個四十多歲的遼國貴族,除了衣飾有所不同外,他彬彬有禮的儒雅之態,充分說明了他受漢文化影響甚深。

        楊逸本以為有正使李光同在前面頂著,自己只需寒暄幾句即可,不想蕭德光對他非常感興趣,寒暄之後由衷地感嘆道:「楊學士不愧是一時之俊傑,英姿勃發,相貌堂堂,年不滿弱冠便奪得殿試第一,重修《神宗實錄》不說,提出的紹聖新稅制,為人所不敢為,著實令人萬分欽佩。」

        「蕭大人說笑了,在下年輕識淺,徒有虛名罷了!」

        楊逸嘴裡謙虛著,心裡卻像打翻了五味瓶,從蕭德光的話可以得知,他對大宋的事情十分瞭解。

        而大宋的官員多數只關心自己、關心內鬥,對外界的變化漠然置之,這種反差蘊含著極大的危險!

        別人一直在觀察你、研究你、學習你,而你卻對別人一無所知。

        造成這種形態與中原文化的優越性有關,但也正由於這種優越感,便得中原朝廷習慣性的鄙視四周的鄰邦,更別談去模仿學習了。

        千年以降,趙武靈王只有一個!

        蕭德光對李光同只是禮貌的客氣,而對楊逸卻顯示出了極大的熱情,這和在宋境的情形剛好番了個蓋兒,楊逸暗暗好笑。

        回城的路上,蕭德光一直謙虛地向楊逸請教紹聖新稅制的事情,楊逸能感到李光同有些不悅。

        楊逸無所謂,紹聖新稅制不是什麼秘密,他倒不介意與蕭德光聊兩句。

        隨蕭德光一同出迎的指揮使顧三石,冷眼打量著楊逸身後的兩百護衛,再看看正在友好交談的蕭、楊二人,一抹嘲弄的笑意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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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16:29:49
第095章 涿州之變

        三更時分,天上月淡星稀,涿州城中早已是萬籟俱寂,而城西的一座大院裡,兩百漢子已經換上宋軍服飾,靜靜立於院中,如同一個個木樁一動不動,只有那出鞘的刀鋒偶爾映著月光,輝目生寒。

        正屋的房門霍然打開,走出兩個一身鎧甲的人,連臉部都被鐵面具擋住,看不清兩人的相貌,只聽其中一個低喝一聲:「出發!」

        聽聲音卻是個年輕的女子,隨著她一聲令下,大院側門悄然打開,兩百漢子魚貫而出,在女將的帶領下,踏著夜色向涿州府衙快速撲去。

        涿州是遼國的軍事重鎮,平時府衙中也有一兩百士兵守衛,而且城南的軍營離府衙不足兩里,快馬奔馳瞬息即到。

        兩百穿著宋軍服飾的漢子對涿州府衙很熟悉,他們避開了高大的前門,直接繞行到府衙後門,幾聲輕響,數根飛爪被拋到了院牆上,繩子一拉緊,幾個黑影飛竄而上,快若猿猴。

        「什麼人膽敢夜闖府衙?」

        「射!」

        女將低喝一聲,弓弦連響,牆頭的哨兵被快速射殺,發出短促的慘呼墜落下來!

        「快!快打開後門,快快快!」

        女將一邊喊著,一邊沿著繩子飛縱上院牆,很快後門就被打開,門外等著的『宋軍』洶湧而入,院內此時衝來數十守軍,但這些守軍最先迎來的並不是刀光劍影。

        二三十包黑呼呼的東西迎面砸來,觸地即暴,哧哧的火光過後,濃濃的白煙立即瀰漫開來,辛辣的濃煙讓幾十遼軍雙目難睜,涕淚橫流,『宋軍』接著就是一陣箭雨,噗噗連聲,中箭的遼軍一個個慘嚎著倒地死去,殘餘的不及退卻,也被衝上來的『宋軍』亂刀砍翻,夜色中頓時飄散著濃濃的血腥味。

        「阿蘭,你帶一隊人立即搶佔中門,放火阻擋前院的援兵,其它人跟我來,誰殺了蕭德光,賞錢百貫!快!」

        蕭德光今夜接待宋國使團,多喝了幾杯,睡得正香,突然被後院的殺戮聲驚醒,還沒弄清怎麼回事,他的幾個近身護衛已經衝進房來:「大人!快走,有宋軍夜襲!」

        護衛對他身邊肉花花的美妾看都不多看一眼,挾起蕭德光就往後窗撞出去!忙亂中的蕭德光連聲詢問道:「宋軍?怎麼會有宋軍來襲?怎麼可能……」

        蕭德光不用再問了,因為他們剛剛站起,十幾個身穿宋軍服飾的漢子已經衝殺上來,凜冽的刀光寒氣逼人,一把長刀從蕭德光的頭頂掠過,削去了他一片頭皮,若不是護衛及時推了他一把,蕭德光整個腦袋已經被劈成兩半了。

        鏘!鏘!鏘!

        幾個護衛與撲上來的『宋軍』搏殺在一起,刀口碰出一連串的火花,蕭德光摸向自己熱辣辣的頭頂,摸下一手的血,嚇得他雙腿發軟,他雖然是涿州留守,但並不會武,更沒經歷過戰爭,這種生死一線的驚險場面不禁讓他惶然慘叫起來。

        蕭德光叫不了幾聲,一支勁箭噗的一聲沒入他的胸膛,瞬間將他射翻在地,抽搐不斷,眼看是沒法活了。

        「蕭大人!蕭大人……」幾個護衛絕望地嚎叫著,很快也被亂刀砍死,場面慘厲無比。

        前院的遼軍聞警剛衝到中門,夜襲的『宋軍』早有準備,一袋袋菜油潑上去,火把一扔,中門頓時被大火隔絕,前面的上百遼軍衝不過火海,只能找梯子爬牆過來,等他們爬上牆頭,才發現不光中門大火熊熊,整個後院都已經是火光四起,偷襲的『宋軍』已經開始向外撤出,只剩下一些倖存的丫環在火光中哭喊著逃命……

        府衙的熊熊火光讓整個涿州城沸騰了,城南的軍營裡衝出數百騎兵,沿著衙門前的大街直衝而來,帶兵的正是遼將顧三石,然而當他們衝近府衙半裡時,街邊突然飛落一支火把,呼的一聲,整條大街頓時被大火隔斷,許多戰馬驚得人立而起,再被後面的戰馬撞上來,亂成一團。

        顧三石在馬上大呼道:「快!退回去,往右邊的的街道繞過去!快啊!」

        「顧將軍,往左邊的街口繞過去更近些!」

        「你他娘的傻了嗎?這裡被大火阻隔,對方會留著左邊的近道給你走嗎?聽本將令,往右邊繞道!快快快!」

        等顧三石帶軍繞道衝到府衙前,整個府衙已經籠罩在衝天的大火中,不光是府衙這一片,涿州四城也到處是衝天的火光,街上儘是亡命奔逃的百姓,以及暈頭轉向的士卒,哭喊聲交織成一片驚心動魄的聲浪……

        「快逃啊!宋軍攻進城來了!快逃啊!」

        「宋軍十萬大軍攻進城來啦!大遼戰敗了!」

        「爹!娘!你們在哪?」

        「女兒啊,我的女兒啊!」

        風助火勢,火助風勢,被燒傷的,互相踐踏至死的、因擋道被著急的遼軍砍死的百姓不知凡幾,眨眼間,整個涿州城就像人間地獄一般。

        府衙裡衝出的遼軍一見顧三石帶軍趕到,紛紛衝上來喊道:「是宋軍,是宋軍偷襲,他們殺了蕭大人,往城東驛館方向逃去了,快追!」

        「他娘的,果然是宋軍!都隨本將來,殺!一個不留!殺殺殺!」

        「殺!殺宋狗啊!」

        暴怒的遼軍飛馬向城東衝去!無須打火把,四周的大火已經將涿州城照得一片通明,遼軍就像打開閘門的洪流,聲喊馬嘶,狂亂的馬蹄聲敲打得地面微微顫抖。

        涿州城東的驛館,此刻早已是燈火通明,兩百班直侍衛弓上弦、馬上鞍,枕戈待旦,連楊逸都穿上了一身鎧甲,長槍在手,戰馬在側。

        亂起之初,楊逸判斷是城中遼軍內部發生叛亂,為免遭到池魚之殃,他第一時間就讓侍衛做好了自保準備。

        但隨著城中越來越亂,還聽到宋軍攻進城來的叫喊聲,眾人頓感不妙,楊逸懷疑被人嫁禍了。

        驛館裡的遼國吏員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急得團團轉,驛館外值守的遼國士兵甚至還衝進來,讓楊逸等人解除武器,接受管制,分明是懷疑他們了。

        正使李光同上去解釋,好不容易才讓幾十遼軍撤出去,然而就在此時,數十『宋軍』在火光中狂奔而來,這一幕讓驛館裡的人都愣了一下,難道宋軍真的攻進涿州城來了?

        「驛館裡的兄弟快撤!我們得手了!蕭德光已死,遼軍追來了,快撤!」數十『宋軍』奔過驛館前,突然齊聲大喊!

        「射!射死這些狗娘養的!」

        楊逸第一個反應過來,大喊著讓侍衛射殺外面的『宋軍』,大部分侍衛還沒反應過來,竟然沒有隨聲放箭。

        「這些人是來嫁禍給我們的,射死他們!射啊!」

        嗡!嗡!嗡!

        兩百侍衛這才恍然大悟,一輪箭雨離弦而去,瞬間射倒二三十人;『宋軍』中那個女將聽到楊逸的喊聲,霍然回頭,一邊用劍擋著箭矢,一邊著急的大喊道:「快逃!快逃!遼軍追來了,他們不會放過一個活口的,快逃啊,你快逃……」

        李湘弦!楊逸一聽到這個女聲,彷彿被人下了定身咒似的,怎麼會是她?怎麼會是她?她竟然嫁禍於我?

        「殺宋狗!殺宋狗!」

        ……

        如雷的蹄聲震得人頭皮發麻,顧三石帶著幾百騎兵疾追而至,火光映著那一張張猙獰的面孔,個個如嗜血的野獸一般,正在高聲地喊殺著。

        李光同撥開侍衛,越眾而出大喊道:「停下!停下!我們是大宋使節!你們要幹什麼……」

        「保護李大人……」

        等楊逸發現李光同的『壯舉』,阻止已經來不及,一支勁箭噗的一聲正中李光同面門,他雙眼凸出,翻倒在地,死不瞑目!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蹄聲、殺聲、驚亂、火光、死亡,這注定是個無法解釋的血火之夜!

        「殺宋狗!殺宋狗,一個不留!」隨著遼軍的大喊聲而來的是一陣陣箭雨,劈劈啪啪的打在侍衛的鎧甲和盾牌上。

        「上馬反擊!殺出去!殺出去!」

        楊逸狂喊著,躍馬揚槍第一個疾衝出去,身後兩百侍衛決死追隨身後,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楊逸就是他們的靈魂!副使的悍不畏死,激活了他們胸中滾燙的熱血,狂喊著飛衝而出!

        「漢卿,你帶五十人阻敵,李一忠隨我來,奪東門!」

        「得令!兄弟們!殺!」

        馬漢卿帶人立即向顧三石迎沖而去,疾如勁箭,人吼馬嘶中,與顧三石的遼軍撞在一起。

        兩股洪流的對撞,頓時血花四濺,斷臂亂飛,狹窄的街道讓遼軍的兵力無法展開,空多了十倍兵力卻發揮不出戰力來!

        「殺!殺殺殺!」馬漢卿悍勇之極,大刀如狂龍飛舞,狂喝力劈之間,一個馬頭竟被他一刀斬斷,馬脖子中噴薄而出的熱血灑了他一身,那如同血海裡躍起的模樣,讓他看上去就像一個從天而降的殺神!

        無頭的戰馬還沒倒地,他的大刀再度橫捲而去,一顆碩大的人頭帶著血箭衝天起來,馬上的遼軍至死都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

        幾十侍衛都是千挑萬選的悍勇之輩,此刻誰都清楚,狹路相逢勇者勝,人人都使出不要命的打法,拼一個夠本,殺兩個有得賺,刀光霍霍,長槍狂舞著,遼軍竟被這種不要命的打法逼得節節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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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16:30:18
第096章 殺出重圍

        涿州城有數千遼軍駐守,慶幸的是四處的大火、和滿城的騷亂分散了他們大部分的兵力,而且許多遼軍根本還不知是怎麼回事,城中大亂來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讓大家都有些措手不及。

        楊逸帶著一百多侍衛狂奔向東門,一遇到遼軍便大喊:「我等是大宋使團,貴軍發生內亂,讓路!讓路!」

        夜色火光下的涿州城亂成一團,靠這種混淆視聽的方法,成功通過了兩隊不明真相遼軍的陣線,遇到第三隊遼軍時,楊逸仍如是施為,迎來的卻是一陣箭矢!

        「殺!」

        沒有絲毫猶豫,戰馬怒嘶揚蹄,狂暴的衝向擋路的遼軍,蕭德光已死,李光同已死,而且分明有人故意陷害使團,只要被困住,對方絕對不會給自己說理的機會,道理說不清,這要命的時刻只能用刀槍來說話!

        鏘!鏘鏘鏘!

        勢若狂龍的侍衛衝進遼軍陣中,長槍大刀橫掃直劈,誓死要衝開一條血路來,碗大的鐵蹄高高揚起,再狠狠的踏下去,胸骨盡碎,屍體倒飛出去不成人形,長長的馬槊靠著戰馬爆烈的衝力,一下能刺穿兩三個遼軍的身體。

        李一忠一直緊跟在楊逸身邊,他箭術非凡,連珠而發,楊逸猛衝在前,他就在身後以連珠箭為楊逸開路,每一箭射出,必有一個遼軍慘叫倒地!

        幾百遼國步兵在楊逸等人飛馬狂衝之下,很快就潰不成軍,楊逸滿身染血,拚死的殺戮讓他顧不及去想今夜的事情,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衝出去!只有衝出去才有生路!

        剛剛衝過擋路的遼軍,街角一騎突然斜奔出來,夜色中一時難分敵我,楊逸揚刀就砍,對方大喊道:「楊郎,是我!快!隨我來!」

        「妳是!湘弦,為什麼是妳?妳讓我還怎麼相信妳?」

        楊逸雖然收刀,但馬勢不停,依舊向東門狂衝而去!

        「楊郎,你要相信我,我真不知道你在使團裡,蕭德光死了,很快全部遼軍就會知道是你們殺了蕭德光,他們不會給你們絲毫解釋的機會,楊郎,快跟我走,你們是衝不出去的!」

        「妳讓我丟下身後的袍澤跟妳走?湘弦,妳不瞭解我,我最恨背叛與被背叛,妳走吧!走啊!」

        楊逸突然怒聲大喝,現在事情大致清楚了,明顯是李湘弦等人冒充宋軍襲殺蕭德光,然後嫁禍於使團,念在往日的情份上,楊逸沒有一刀砍了她,已經是客氣的了,心中豈能沒有一絲怒意!

        李湘弦沒有離開,依舊飛馬緊追在楊逸身邊,一齊向東門衝去!激烈的馬蹄聲震得人心頭髮痛,但楊逸的話讓李湘弦心頭更痛,她拿起面具,臉上的淚水被迎面刮來的烈風吹得橫飄飛灑。

        「楊郎,我真沒想過要害你,真有沒想過!今夜君若不能逃出生天,妾絕不獨活就是!」

        東門已到,楊逸顧不得再理李湘弦,大喊起來:「大宋使團……」

        勁箭,迎面而來的又是勁箭!

        「殺!」

        楊逸一邊撥開射來的箭矢,一面大喊衝殺而上,李湘弦飛快從馬背的布袋裡掏出幾包東西,向城上的遼軍擲去,濃濃的白煙很快籠罩著城頭!

        「用箭射殺,等白煙散去再衝上去!」李湘弦一邊叫喊,一邊投擲,城上的幾百遼軍傳來激烈的咳嗽聲,李一忠等人全部摘弓在手,弓弦嗡嗡直響,一支支勁箭向城頭依稀的人影射去,城上頓時慘叫一片!

        就在這時,身後又傳來一陣狂亂的馬蹄聲,楊逸回頭一看,馬漢卿他們終於追上來了,數十人馬已經折損過半,回來的也是滿身染血,根本看不出是否受傷!

        「大人!大人!大批遼軍馬上就到,兄弟們損傷過半,頂不住了!怎麼辦?大人……」馬漢卿焦急的大吼著,聲音已經有些嘶啞,他們雖然個個悍勇,捨生忘死的反覆搏殺,但人數畢竟太少,能擋住一時已經很不錯了。

        其實不用馬漢卿提醒,楊逸也知道情況糟糕到了極點,後面沉悶如雷的蹄聲越來越近,而城門下李一忠他們還在拚死的衝殺著,前頭無路,後有追兵,真讓數千遼軍全圍上來,一個都別想活了!

        楊逸心急如焚,遊目四顧之下,突然發現街邊的鋪面有一塊『王氏油坊』的招牌。

        天啊!如今是真正的千鈞一髮啊!

        「快!砸開油坊!」楊逸大喊,自己當先衝過去,戰馬衝到店舖前猛然人立而起,然後狠狠的踏在門板上,大門經不起如此猛烈的撞擊,轟然倒榻。

        楊逸飛身下馬,接著大喊道:「搬油,搬家什,放火,快快快!」

        馬漢卿等人也紛紛躍下戰馬,衝進油坊,裡面的百姓愴惶的大叫著向後門逃去,眾人無暇理會,爭分奪秒的把桌椅、門板、床鋪等等都扔到了街上,一桶桶的菜油被隨後潑上去。

        很快地大街上便燃起一道猛烈的火牆,大火迅速向兩邊的樹木房屋蔓延,濃煙滾滾,烈焰衝天,為防遼軍戰馬冒死衝過來,楊逸還讓人把城門下的拒馬樁給搬了過來,擋在火牆後面!

        顧三石帶著近千遼軍轉眼即到,可惜終究慢了一步,熊熊的烈火熱浪逼出十數丈之外,再悍烈的戰馬也不敢直衝過來。

        顧三石忍不住破口大罵,一邊下令士兵隔著火海漫射,一邊派人繞道圍堵東門,誓要將楊逸等人斬盡殺絕。

        城門的爭奪戰已經進入了白熱化,數百遼軍雖然被熏得兩眼紅腫,涕淚直流,仍舊不潰,李一忠他們近攻遠射,三個一組捨生忘死的向城頭沖上去,遼軍以滾石沿階梯滾下,侍衛有避之不及者,被巨石輾過,立時血肉模糊!

        李湘弦身體輕靈,飛縱騰挪而上,一支長劍如長虹貫日,每一劍刺出,便能帶出一蓬鮮血,遼軍數支長槍一同刺來,她飛旋而起,躍到槍林之上,長劍橫掃而過,一條條被割斷的咽喉血花噴出時,她已飛身丈外。

        有她守住了隘口,侍衛們飛沖而上,喊殺聲頓時響徹城頭,城下的楊逸等人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向城門洞急攻進去,楊逸一手握著大刀,一手握著匕首,大刀砍開一個遼軍刺來的長矛後,身體飛快的旋轉逼上去,左手的匕首如吐信的毒蛇送入遼軍的咽喉!

        馬漢卿跟在他身邊,此刻不禁有些堂皇結舌,他從來不知道楊逸竟有如此迅捷的身手,他緊跟在楊逸身邊,還一心想著保護他,現在卻發現楊逸分明像隻獵豹,不停的向人多的地方疾衝。

        濛濛的夜色對楊逸極為有利,他的大刀很少用來砍人,反而貼身上去後,那手中的匕首從不落空,凡被他貼上去的遼軍絕無幸理,慘叫聲在城門洞裡連串的迴響著。

        「兄弟們!殺啊!搶下這道門,咱們就能活著回去,搶不下咱們就得全死在這裡……」馬漢卿一邊大喊,手上的長刀如匹練飛舞,緊隨著楊逸不停的衝殺,身後數十侍衛就像數十頭猛虎,豁出了一切,忘我的狂砍撲殺。

        這一刻誰都知道,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生死時界,只要不想被即將衝來的遼國大軍踏成肉泥,就得豁出性命來搏一回。

        宋軍人數雖少,但本身就是百裡挑一的好手,加上那不要命的狠勁,手被砍斷了,就衝上去用嘴咬,便是臨死仍桀桀厲笑,彷彿不死的惡魔,狂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在宋軍這種不要命的砍殺下,遼軍膽寒了,紛紛潰退而去!

        「快快快,開城門!」

        楊逸放聲大喊,腳下越來越強的震感使他明白,顧三石的追兵繞過來了!

        「大人,你先出城,我帶人再擋他一陣。」

        馬漢卿喊完奔出城門洞,躍身上馬,數十侍衛沒有絲毫猶豫,除了幾個負責開門的,紛紛跟著馬漢卿衝回去。

        「只要還有一個兄弟沒有出城,我楊逸就不會先走!」楊逸絲毫不落人後,同樣奔回來躍上戰馬,沿著城牆根向左衝去,顧三石的遼軍已經越集越多,放眼望去根本望不到後尾。

        眼看著楊逸帶人悍不畏死地迎著洪流般的遼軍衝去,城上的李一忠暴怒如獅,一邊忘情的衝殺一邊大喊道:「兄弟們,殺啊!楊學士不顧生死,為我們爭取時間,各位還等什麼,唯一死耳!」

        「殺殺殺!」

        暴起的侍衛在城上殺得血雨紛飛,斷肢殘臂飛墜不止,城下的楊逸等人也和顧三石的大軍迎撞在一起,奮力的拚殺著。

        「砍死他們,砍死這些殺害蕭大人的宋狗,殺啊,不許放過一個!」顧三石如同野獸般滿臉猙獰的咆哮著。

        「漢卿,做了他!」楊逸發現了領軍的顧三石,一邊砍殺,一邊對馬漢卿吩咐著。

        馬漢卿立即向顧三石衝過去,可惜遼軍實在太多了,全擠在這街道上,一時根本衝不過去,他一把奪來一個遼軍的長槍,呼的一聲飛擲過去。

        顧三石也不是吃素的,他猙笑橫刀一擋,長槍被他擋偏射入旁邊一個遼軍肩頭,但顧三石顯然高興得太早了,他剛剛坐正身子,一把匕首帶著一縷寒光噗的一聲射入他的咽喉,顧三石雙手扶頸,卻止不住那狂湧而出的鮮血,最後倒在遼軍陣中。

        在這生死一刻,楊逸一邊砍殺,一邊注意著城門的情形,隨著城門洞開,吊橋也很快被放下,李一忠他們正從城牆上飛縱而下!

        「衝!」楊逸沒有立即下命撤退,而是帶人又來了一次猛烈的反衝!

        顧三石的死給前面的遼軍造成了一陣慌亂,再被楊逸他們猛烈衝擊,一時陣腳大亂。

        「撤!」

        趁著這個機會,楊逸下令回撤,數十人回馬飛奔,直向城門洞衝去,衝天的火光下,數十人滿身血紅,疾風一般捲向城門洞。

        那烏沉沉城門洞透著外面的亮光,近了,更近了,生機就在眼前!

        李一忠等人也躍上戰馬,隨著楊逸狂衝而出,戰馬一衝出城門,眼前豁然開朗,一陣寒風吹來,帶給人無盡的生機,連身上的血腥味都被吹去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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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九十八騎

        狂奔了數十里,在李湘弦帶領下,繞小道,涉水翻山,終於擺脫身後遼軍的追殺。

        天色濛濛亮時,回到宋境一條大澗邊,楊逸才下令休整。

        一點人數,還剩下九十八人,這一夜死戰,兩百侍衛折損過半,許多人身上還帶著傷,樣子狼狽不堪。

        或許,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假如不是楊逸當機立斷下令突圍,假如不是李湘弦以毒煙幫助搶奪城門,假如不是東門附近剛好有個油坊……

        每一個假如都意味著一次全軍覆沒。

        這一夜,驚險萬分,能逃出涿州城簡直是托天之幸。

        楊逸靠在樹幹上,眼神複雜地看著對面的李湘弦,許久、許久,他沒有說一句話,李湘弦被他這麼看著,眼睛慢慢紅了起來,滾燙的淚水在眼眶裡不停打轉。

        「我爹娘死了,他們……他們死得好慘……」

        楊逸靜靜地聽著,依舊沒說一句話,但目光終於變得柔和一點,李湘弦突然撲進他懷裡,放聲痛哭起來,楊逸仍然不言不動,李湘弦一邊哭,一邊拍打著他的肩膀和胸膛,彷彿要把無心的委屈都發洩出來。

        「在富陽,我帶人去救他們,他們被官吏折磨得奄奄一息,連路都走不了,他們為了不連累我,竟然都撞牆死了……嗚嗚……楊郎,我救不了他們!他們……他們都死了……」

        「所以妳就襲殺蕭德光,嫁禍大宋使團,希望引發宋遼兩國大戰是嗎?對了,妳們光明神教沒這個能力,你……」

        「楊郎!你都知道?」李湘弦止住哭,驚奇地看著他。

        「彌勒教一再要殺我!妳是知道的!」楊逸皺了皺眉頭,低聲一嘆道:「湘弦,妳無須遷怒官府,他們只是去剷除彌勒教,至於妳的父母,要怪妳你就怪我吧。彌勒教在昌壽一帶活動的消息是我提供給刑部的!」

        「是你!」

        「是我。」

        「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是你?嗚嗚嗚……我要殺了你……」李湘弦淚如雨下,撲上去又打又咬,大哭不止,楊逸依舊一動不動,李湘弦父母的死或者不能怪他,但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直到李湘弦哭累了,撲在他懷裡低聲抽泣著,楊逸撫著她一頭粟髮,看她在懷裡半睡半醒,夢囈不斷,直到東邊的晨曦慢慢亮起來。

        「湘弦,起來,咱們要出發了,這次事件非常嚴重,遼軍可能要大肆報復,咱們必須趕回安肅,通知邊軍備戰!」

        鏘!

        李湘弦突然拔出寶劍,寒光疾掠,向楊逸削來,楊逸平靜地看著她,不叫不躲,劍光從楊逸額邊劃過,一縷斷髮輕輕飄落!

        「湘弦,我以前幫不了妳什麼,以後或許能,妳不要再做傻事了,彌勒教不是什麼好東西,跟著彌勒教只會讓妳越陷越深!」

        「我用不著你管!你走!你走!」

        「不行!從這一刻起,我不會再讓妳做傻事!」

        奪劍、出劍、歸鞘!

        楊逸做得一氣呵成,然後伸出手,接住她鬢邊冉冉飄落那縷粟髮,非常認真、專注的將兩人頭髮結在一起,小心地收入懷中,李湘弦默默地看著他的每個動作,那兩汪深藍的眸子裡,淚水再次忍不住簌簌直下!

        安撫好李湘弦,楊逸立即起身說道:「走,先回安肅!」

        李湘弦猶豫地說道:「安肅?安肅城現在恐怕……」

        事實再一次證明,堡壘從內部是最易攻破的。無論是遼國涿州,還是大宋的安肅,若是從外面攻打,沒有數倍的兵力,想攻破都是不可能的。

        而現在無論是涿州,還是安肅都是大火未息,牆摧簷塌,一片未日般的慘景。

        同樣是昨夜三更時分,阮天行帶著兩三百人馬先在軍營發動,第一時間砍殺了營中都頭以上的將領,趙財生、黃擔等人在城中呼應,知軍何泗宗當夜被趙財生請去宴飲,留宿青樓,糊裡糊塗的就成了叛軍的俘虜。

        叛軍接著飛撲安肅通判李格非府上,李格非率家中護衛拚死抵抗,並令武功較好的護衛李鐵生帶著自己的官憑印信突圍出府,希望能收攏城中潰兵平叛。

        阮天行親至李府,企圖勸降李格非。李格非破口大罵,誓不從賊,叛軍破府,阮天行下令不留活口。

        與李府一樣,整個安肅有半數官員因不願從賊被滅門;阮天行想通過這種狠辣的手段震懾被俘官員,他的目的達到了,知軍何泗宗懾於判軍的手段,主動與之合作,以知軍的身份勸降潰兵。

        安肅原有近四千駐軍,亂起之後大部分潰散,主動投賊的不過四百人,經何泗宗等官員出面,投靠叛軍的人數一下子增加到一千五百多人。

        有願意從賊的,也必然有不願從賊的,李鐵生突圍出來後,憑著李格非的官憑印信,成功收攏起幾百士卒,與叛軍展開了激烈的拚殺!

        楊逸從李湘弦處得知安肅的叛亂後,拚命趕往安肅,晨時趕到安肅時,城中的拚殺仍在繼續,李鐵生人少,被壓縮到西門一帶,不斷有人死去,但意外的是,也不斷有人加入李鐵生的行列,包括城中一些習武的青壯。

        王安石的保甲法農時耕種,閒時習武練兵,在河北實行了十幾年,雖然被司馬光廢除了八九年,如今剛恢復不過幾個月,但仍顯示出它卓越的作用來。

        楊逸帶著九十幾個侍衛飛撲而來,一路上還收攏了兩百潰兵,到城外後從逃出來的百姓口中探得城中大致情形,明知李鐵生勢若累卵,他也沒急於立即投入平叛中去。

        和城中的叛亂相比,遼國隨時可能到來的大軍更為緊迫。兩國邊境已百年無大戰,戰備都很鬆懈,若是遼軍突然襲擊,那就不再是一城一池得失的問題了。

        「李一忠,立即派人把涿州之變通知保定、安順、信安、永寧等軍,讓他們立即備戰,提防遼軍入侵。同時向廣信軍求援,讓他們出兵安肅平叛!」

        「喏!」

        「謝東昇,你帶一百人在城外收攏潰軍,若是收攏的人數有限,就發動保甲丁壯,然後多砍樹枝拖行,在城西做出大軍來援的景象,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餘下的人隨本官殺進安肅!」

        「殺!」

        九十八騎飛奔於前,血人血馬,看上去就像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惡魔,那面同樣被鮮血浸透的宋字大旗在朝陽中迎風翻捲,沒有戰鼓,轟隆的馬蹄聲震耳欲聾!帶起的煙塵充滿的懾人的氣勢向西門飛沖而去。

        阮天行本想先控制安肅,盡取安肅的財力人力,再轉戰它處,但李鐵生的誓死抵抗就像卡在他喉嚨的一根刺,大半兵力絞殺了大半夜,仍然無法滅掉李鐵生,阮天行只得分兵搶掠,做好兩手打算,這激起了更多城中青壯的反抗。

        李鐵生帶人與叛軍一間房一間房,一條街一條街的拚殺搶奪,死守著西門以等援軍,李鐵生身中兩箭,仍奮戰不休,沒有什麼比他這樣以身作則更能激勵軍心的,形勢雖然危急萬分,但猶自不潰。

        李鐵生已經放棄了所有的街道,帶著剩下的兩百人馬退守西門,阮天行此刻集中了一千二百人馬,向李鐵生發起了最後一擊,誓要拿下西門,將這個缺口關上。

        「兄弟們!李通判寧願犧牲全家人性命,死不從賊,我等何惜此身?我已連夜派人向廣信軍求援,朝廷平叛大軍轉眼即到,只要守住西門,朝廷到時必然重賞各位,兄弟們,跟著我,殺!」

        李鐵生用嘶啞的聲音吼完,率先衝出,帶著兩百壯士對叛軍來了一個反衝鋒,陣陣的勁箭射來,噗噗有聲,不斷有人倒下,但絲毫阻擋不了兩百壯士一往無前的氣勢,李鐵生為鋒,兩百人如一把利劍,劈入洶湧而來的叛軍陣中!捨生忘死的砍殺著。

        「殺!殺!殺!」

        李鐵生的刀口已經砍得翻捲起來,仍不住地收割著叛軍的性命,每砍翻一人,他就狂喝一聲,那血染全身,怒目圓睜的狠勁讓叛軍紛紛走避。

        阮天行見了大怒,親自提槍衝來,呼的一聲長槍直刺李鐵生面門,李鐵生則身一讓,大刀帶著狂瀾向阮天行腰間掃去,若是砍中,阮天行非要斷成兩截不可。

        「殺!」阮天行也大吼一聲,身形疾退,同時長槍橫架而來,粗大的槍桿被李鐵生一刀砍斷,阮天行順勢把半截槍頭向李鐵生射來。

        凜冽的勁氣捲得李鐵生鬚髮飛揚,讓之不及,槍頭從他左臂射過,犁出一道深深的血糟,讓他一條左臂頓時麻木無力。

        阮天行抓住這個機會,身形疾撲而上,手中半截槍桿向李鐵生太陽穴狠狠的掃來,好個李鐵生,不退反進,人刀一體向阮天行懷中撞去,分明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阮天行只得收手,身體如風車般向李鐵生左側疾轉,抬腿飛踢,一腳踢在李鐵生腰間。

        李鐵生被踢得倒飛丈回,撲倒在地,他手下兩百壯士一見主將遇險,許多人急著退回護住李鐵生,一時陣腳大亂!

        「殺!」

        阮天行狂呼一聲,叛軍士氣大漲,如同浪潮般淹沒上來,李鐵生等人被逼得步步後退,眼看潰不成軍,覆沒在即!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間,西門外轉來雷鳴般的鐵蹄聲,一面浸滿鮮血的的宋字大旗迎風前指,在朝陽下如同燃燒的火焰,刺痛了所有叛軍的眼睛!

        「援軍來了!朝廷的援軍來了!兄弟,咱們有救了!援軍來了!蒼天啊!」

        李鐵生一夜捨生忘死的搏殺,等的無非就是這一刻。

        這一刻,他血淚滿臉,忘情的狂呼著,兩百壯士紛紛跟著狂呼起來!

        九十八騎,血人血馬,疾風一般捲進西門,帶著一往無前、翻江倒海的氣勢——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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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16:31:06
第098章  奪回安肅城

        馬頭高昂,馬尾筆直,如錐如斧,城門上的塵埃被轟隆的蹄聲震得簌簌直落!

        「殺!」

        九十八騎如獅怒吼,聲若炸雷,那狂飆的速度,那渾身的血色,百年承平,誰曾見過這種血染的狂潮?誰曾見過這種血海衝出來的惡魔?

        叛軍未戰先怯!楊逸一馬當先,義無反顧的狂衝入陣,如缽的鐵蹄當頭踏下,瞬間將兩個叛軍踏成肉餅,狂飆的戰馬同時將幾個叛軍撞飛出去,人撞人,前方倒下一大片。

        「啊!」

        「娘啊……」

        戰馬狂踏而過,地上滿是斷肢殘臂,血槳飛濺,未死的叛軍發出狼嚎般的慘叫,絕望而慘烈。街上的叛軍實在太多了,楊逸揮刀狂砍,一路血肉舖就,衝進十餘丈,將前面的叛軍衝潰,馬速也慢了下來。

        楊逸乾脆一勒馬頭,放聲大吼:「大宋集賢院直學士楊逸帶領大軍平叛,降者既往不咎,執意從賊者斬殺不留。」

        「降者既往不咎,執意從賊者斬殺不留!」

        「降者既往不咎,執意從賊者斬殺不留!」

        ……

        九十八騎停馬跟著齊聲大吼,雙方陋著十來丈,九十八騎就像九十八隻猛虎,居高臨下,虎視眈眈!刀鋒上瀝瀝地滴著鮮血,那不動如山的氣勢凝重無匹,堅毅如鐵。

        叛軍不堪這種氣勢重壓,懦懦地後退著。

        阮天行一看軍心將潰,立即大喊道:「兄弟們,降者也必死無疑,朝廷不會放過咱們的,兄弟們,別信他們,他們根本沒有什麼大軍,他們是遣遼使團,只有這百十騎,還是從遼國逃回來的,殺了他們,安肅就是我們的了,殺!」

        「轉!」

        楊逸大喝一聲,帶著九十八騎掉頭奔回城門邊,從新列陣助跑。

        「殺!」

        「殺殺殺!」

        戰馬再次狂飆起來,就在此時,李一忠帶著城外收攏的那一百士兵也適時趕到,呼喊著衝進西門,與李鐵生他們一匯合,跟著九十八騎身後向叛軍狂衝。

        殺戮再一次上演!

        嘭嘭嘭!

        猛烈的撞擊聲在長街上迴蕩著,這回楊逸再沒有停馬的意思,馬漢卿緊守在他身邊,長刀飛舞,頭顱滾滾,這亂軍拚殺之中,沒有太多的招式可言,拼的就是眼明手快,拼的就是那一往無前的悍烈。

        身後是出劍如風的李湘弦,這一刻她已沒什麼敵我之分,她心中只有一個意念:護住楊逸,不能讓他受到一點傷害,誰要將刀槍指向楊逸,誰就是她的敵人。

        看著阮天行的叛軍不斷倒地潰退,她心情很矛盾,但依然死守著這份信念,或許,這就是女人!

        「李一忠!」

        「喏!」

        不用太多的語言,楊逸大喊一聲,大刀向叛軍陣中的阮天行一指,李一忠立即摘弓在手,飛快的從背後的箭筒摸出三支箭矢,在飛馳的戰馬上長弓一引,嗡嗡嗡!三聲連響,三箭連珠飛射而去!

        由於之前與李鐵生一座院落一座院落的爭奪,阮天行帶過來的幾乎全是步兵,對上楊逸的騎兵猛衝,形勢非常吃虧,加上在大街上作戰,叛軍人數雖多,卻不能盡數發揮出優勢來,情勢越來越惡劣,阮天行這時正在奮力指揮著手下迎擊,現在不能退,叛軍現在還沒成型,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一退就會大潰散。他剛砍掉兩個退卻的士兵,突有勁箭呼嘯而來,直奔他面門。

        當!當!

        阮天行揮刀連砍,擋落兩箭,如影隨形的第三箭卻直射他的右肩窩,透甲而入,箭尾激烈的晃動著,阮天行身體被衝到一邊,大刀哐啷落地。

        「教主!教主!」

        黃擔等人拚死上前護住阮天行,但這更加劇了散亂的軍心,任黃擔等彌勒教主要骨幹如何呼喝指揮,也難以挽回不斷加大的頹勢!

        「衝啊!殺啊!」

        楊逸不顧一切的催動著戰馬,騰躍衝殺,直向阮天行的位置犁去,擒賊擒王,只要擒住阮天行,叛軍將不戰自潰。

        不得不說,楊逸能衝得這麼猛烈,少不了馬漢卿與李湘弦的功勞,兩人一刀一劍,一左一右,白練飛舞,如同雙龍搶珠,將來自左右的攻勢全部擋住,而楊逸則換了一支長長的馬槊,伏身馬背,憑著馬力狂衝,馬槊如劈開烏雲的電光,將一層層叛軍犁開,血肉飄飛,慘叫連連。

        阮天行雖廢一臂,猶自疾呼著:「頂住!頂住!」

        「頂不住了,教主你看!」

        黃擔抬手向城外一指,只見西門外黃塵滾滾,恰如千軍萬馬殺到,許多叛軍聞聲眺望,一見這情形頓時掉頭逃命,黃擔著急的大喊道:「教主,你帶人先撤,我來擋住敵軍!」

        阮天行咬咬牙,不甘地喊道:「撤!」

        阮天行帶軍後撤,黃擔帶著彌勒教的骨幹苦苦的支撐著,這些人個個武功不弱,沒有了亂軍的礙手礙腳,戰力反而有所增強。楊逸等人竟然一時難以攻破他們的防線。

        黃擔早已瞧見楊逸,可謂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也打算來一齣三軍奪帥的好戲,讓兩個弓手專門射殺楊逸。幸好馬漢卿縱馬上來擋住,否則他手中長長的馬槊利攻不利守,還真可能中箭了。

        「這些人一個不許放過,一個頭顱十貫!殺!」楊逸怒了,一邊衝殺一邊大喊。

        身邊的士卒再次瘋狂了,這不光是賞錢的問題,這種陣前明價買頭的做法,對士氣的激勵有無可比擬的作用。加上身後謝東昇帶著幾百生力軍奔進西門,更讓大家士氣如虹。

        李一忠追到楊逸背後,再次發揮那百步穿楊的精湛箭術,利用楊逸三人的掩護,不斷的張弓勁射,黃擔第一個被他盯上,只用兩箭,黃擔擋開一箭,第二箭便沒入他的眉心,從後腦透出的箭頭帶飛一蓬血雨,可見這一箭的力道有多猛烈。

        黃擔一死,叛軍立潰,九十八騎躍馬飛馳,一路追殺,砍得腦袋滿地滾,他們一刻不停,銜尾向阮天行撤退的南門追去,鐵騎所過之處,叛軍紛紛走避,若避之不及,血肉橫飛。

        所有叛軍都被這隊悍烈的鐵騎嚇得魂飛魄散,阮天行派人層層阻擊,都被一衝而過,眼看這隊殺神勢不可阻,阮天行不顧半數叛軍尚未出城,毅然讓人放火焚燒護城河上的木橋,這才有幸帶著幾百人向南面逃去。

        安肅總算是奪回來了,但奪回的這個安肅,早已不是昨天經過的那個安肅,滿街是屍體,滿城是煙火焚過的房屋,到處是哭喊哀啼的百姓,衣衫襤褸,滿臉炭灰。

        楊逸已經累得差點動不了了,但現在安肅官員不死即逃,或從賊,手下全望著他這個直學士,他連一口水也顧不得喝,立即安排人手整頓城中治安,救治受傷百姓,同時派人出城收攏潰軍,發動保甲壯丁入軍防守。

        同時派出信使聯絡各地駐軍,圍剿阮天行,他現在暫時無力去圍剿了,安肅是南北要衝,抗擊遼軍的橋頭保,在遼軍沒有到來之前,他必須盡快收攏潰軍,恢復安肅城防,

        派謝東昇帶人北出打探遼軍動靜後,楊逸才總算能歇上一口氣。

        李府之中,餘煙裊裊,護衛、下人、叛軍的屍體隨處可見,甚至有丫環手執菜刀倒在地上,不難想像當時這裡是作殊死抵抗的,楊逸越往裡走,心中越沉重,甚至牙齒咬得太緊,有種渾身顫慄的感覺。

        塞雁南飛君北行,胡塵萬里撲上京,滿地蘆花為相送,何懼風中盡凋零!

        言猶在耳,那謫凡的仙子如今安在?

        大廳裡,李格非夫婦橫屍地上,兩人的血液匯到一起,凝結成一片,楊逸緩緩的閉上眼睛,不忍多看。

        突然,他雙目霍然睜開,開始飛奔於各個房間,一邊大喊一邊尋找著。

        「清娘!清娘!哥哥回來了,你在哪裡……清娘!」

        沒有,所有的房間都找遍了,沒有!

        「李鐵生!你說,清娘呢?你突圍的時候清娘在哪裡?說!」

        「大人,小的突圍時是半夜時分,當時雖然沒有見到清娘,但她應該還在後院?」

        「那他如今在哪裡?在哪?」

        「楊郎,你冷靜一點,可能她沒死,被彌勒教擄去了也未嘗可知。」李湘弦拉住他柔聲勸道。

        楊逸雙手微微發抖,艱難地讓自己冷靜下來,沉沉地說道:「李鐵生,你留下收殮李大人夫婦。」

        「這個無須楊學士吩咐!」

        「馬漢卿、李一忠,隨本官出城,追!」

        「喏!」

        李一忠抱拳應聲,立即奔出去準備點齊人馬,隨楊逸追殺南逃叛軍。

        「楊郎,你不能去,我去,我方才一直戴著面具,未曾洩露身份,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清娘給救出來!」李湘弦說到最後,眼神複雜的看了楊逸一眼,有堅定、有傷感、也有承諾。

        楊逸怔了怔神,頹然點了點頭說道:「湘弦,無論如何,妳自己一定要安然回來!妳答應我。」

        「我……我答應你!」

        楊逸將她送到西門,看著她一騎飛馳而去,突然之間,心中有種濃濃的失落,他有種預感,李湘弦恐怕不會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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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16:31:40
第099章  除惡務盡

        中午時分,廣信軍兩千援軍終於趕到。

        廣信軍與安肅軍緊鄰,兩地距離不到五十里,然而從亂起到援軍到達,卻整整花去了六個時辰,由此可見邊軍戰備何其鬆懈、散慢。

        當然,不光宋軍如此,承平百年的遼軍也好不到哪裡去,據謝東昇斥探所得,遼軍也正在緩慢集結當中,估計要發兵南下最快也得明天才能成行。

        得知這個消息後,楊逸再也坐不住了,他讓來援的廣信軍指揮使趙錦坐鎮安肅,加強城防,還硬從他那要了四百騎兵,向南疾追而去。

        叛軍大多是步兵,半天時間,南逃不過四五十里,楊逸帶著四百騎兵,加上李一忠等人,共計五百人馬全速追擊,河北一帶多是平原,騎兵的速度得到了充分發揮,只用一個多時辰,就在漕河邊的龜背山追上阮天行一夥。

        龜背山,顧名思義,它並不高,方圓數里,形如龜背,山上蒼松翠柏四季常青,漕河從腳下緩緩東流而去,阮天行一見大股騎兵追來,無奈只得帶人退上龜背山。

        此刻阮天行幾乎要發狂了,千算萬算,則算不如天算,眼看就能拿下安肅城了啊!

        若是成功,他很快就能在城中聚起幾千人馬,加上安肅商貿發達,城中能蒐集到大量軍資,只要兩天,到時遼軍大舉來攻,宋軍應接不暇,他就能帶著數千人馬和大量財物從容向西撤退,能攻側攻,能佔則佔,形勢不利就退入太行山發展。

        多好的一盤棋啊,眼看就要活了!

        不想卻被楊逸突然殺回,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活生生把自己一條大龍斬成兩段!

        這還罷了,彌勒教的精英幾乎都隨黃擔折在了安肅城中,看著身邊七八百惶惶不可終日的逃兵,哪裡有什麼士氣和戰力可言,阮天行陷在一種絕望的瘋狂中不可自拔。

        眼看楊逸領軍在山下飛馳,彷彿一群草原狼,把龜背山團團圍住,阮天行徹底豁出去了,這回死也要讓楊逸給自己墊背才甘心。

        李一忠那箭太狠了,卡在他的肩鎖骨之間,至今沒能取出,出城後只是斬斷箭桿粗粗包紮,稍稍一動,血液又染紅整個肩頭,他整條右臂早沒了知覺,就算能把箭頭取出,這條右臂恐怕也是廢了。

        功敗垂成,處境艱險,前途暗淡,阮天行從未有一刻如此恨一個人過!他實在恨不得剝楊逸的皮,喝他的血,削他的骨。

        龜背山下,李一忠隨楊逸沿著山腳飛馳了一圈,有些著急地問道:「楊學士,怎麼辦?」

        他們全是騎兵,若棄馬仰攻上山,那是棄長取短,若是叛軍真拼起命來,鹿死誰手實屬難料。

        馬漢卿接口道:「山上多是松柏,這深秋之季,地上滿是松葉,依我看,咱們只需四面放火,就能把山上的叛軍全燒光!」

        「不行!」

        楊逸斬釘截鐵地加以否定,李清照下落不明,誰也不知道她是否被裹脅在叛軍之中,楊逸絕對不會同意用火攻。

        馬漢卿立即意識到自己出了個餿主意,窘迫的退到一邊不再說話。

        楊逸瞧見他的神色,緩緩地安慰道:「慈不掌兵!漢卿大可不必如此,其實你的策略是目前最好的策略,只是本官……唉!」

        想起李清照生死未卜,楊逸不禁悠悠一嘆!

        「大人的苦衷屬下明白,不如這樣,屬下一個人先摸上去查探,若是有幸找到李大人的千金,屬下定將他救下來!」

        楊逸搖了搖頭說道:「沒時間了,彌勒教鬼魅難尋,這次是將他們聚而殲之的最好機會,若是等到天黑下來,他們很可能會四散逃逸,到別處另起灶爐,這次機會錯過了就不會再有,本官絕不容一人走脫。其實漢卿你的計策變通一下未嘗不可用。」

        「大人的意思是?」

        「李一忠,你讓人到西面燃幾堆火,然後對山上叛軍喊話,限他們一柱香內下山繳械投降,否則咱們立即放火燒山!」

        「喏!」

        馬漢卿猶豫地問道:「若是叛軍不投降,大人真的要下令放火嗎?」

        「放!不過要從東南方向的下風口放,這樣火勢蔓延不快,身體再弱的人應該也能逃出來,咱們無須燒死叛軍,只須把他們逼下山就行了,漢卿記住,等下你別的不用管,彌勒教主就交給你了,千萬莫讓此賊逃出生天!」

        「屬下領命!」

        李一忠很快就在西面上風口點燃幾堆火,滾滾濃煙向山上籠罩去,雖然不到於熏死人,但那警告的意圖達到了,官軍開始在龜背山下喊話。

        這秋高物燥,加上山上鋪滿一層層的松針,一但放火,絕無生理,還別說,真有一些盲目從賊的叛軍嚇著了,開始偷偷溜下山來投降。

        其實阮天行一退上山,就發覺了這個要命的問題,他不敢說出來,怕亂了軍心,而且還心存一絲僥倖,希望能拖到天黑,現在眼看山上是呆不下去了,只得下令從南面突圍。

        七八百人亂轟轟的從西南面衝下山來,別問阮天行為什麼不玩些聲東擊西的計謀,不是他不知道怎麼玩,只是目前這軍心,恐怕一『聲東』,還沒『擊西』,東西兩邊就全歇菜了!

        擰成一股繩,人多些互相壯膽,下山大概還有一戰之力,畢竟楊逸那九十八騎,殺神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

        楊逸早等著這一刻,除了幾十偵騎散佈其它方向,防止漏網之魚外,所有人馬都聚了過來,叛軍剛剛下山,迎接他們的就是震耳欲聾的鐵蹄聲!

        「李一忠,緊隨本官身邊,射殺叛軍將領!兄弟們,衝!」

        幾百騎兵,帶著漫天煙塵,如颶風般捲過來,阮天行看得眼皮直跳,他手下也有兩百騎兵,現在也只能一拼了!

        他讓護法王敬賢帶著兩百騎兵在後面押陣,讓步兵先擋住楊逸的首輪攻勢,然後騎兵再殺出。

        這是宋軍慣用的戰法,宋軍騎兵數量有限,很少擁有獨立作戰能力,所以只能用步兵先擋住騎兵的攻勢,對方一但衝不動步兵大陣,馬速也就會慢下來,宋軍這時再以為數不多的騎兵反衝,以收取最大的戰果。

        否則以少量騎兵與別人的大股騎兵對衝,無異於脫光褲子坐山頂——以卵擊石。

        但是,阮天行今天看來是急昏頭了,宋軍之所以能以步兵擋住騎兵衝擊,那是拒馬槍、大盾、重甲一應俱全,同時陣中還有大量的弓箭手,在騎兵衝鋒路上就給予大量殺傷才行;他這幾百人馬,說不好聽點根本就是倉惶逃出安肅城的,哪來什麼拒馬槍、大盾、重甲,有也早丟光了,太重!

        懾人的蹄聲越來越近,地面在輕輕顫抖著,叛軍的步兵也跟著顫抖著,以他們現在衣甲不全的樣子,硬扛同樣數量的騎兵衝擊,每個人都感覺自己脖子涼嗖嗖的!

        「頂住!頂住!他娘的都給我頂住!」

        阮天行狂暴地怒喝著,但一切都是枉然,誰都不是傻子,看著楊逸那邊巨錐般的騎兵飛速的衝來,人人都慌忙的往後退,阮天行左手持刀砍了兩人,血淋淋的人頭滾溜溜的,依然無法止住步兵退卻的腳步。

        「王敬賢,衝!衝上去,擋住!擋住!」萬般無奈的阮天行只得下令王敬賢出戰。

        半里!王敬賢的兩百騎兵連提速都不夠,楊逸一看對方騎兵就這麼衝出,頓時大喜,狂呼道:「先屠騎兵,一個都不能少!殺!」

        嗡嗡嗡!

        一輪開路的箭雨先騰空而起,由於是雙方對衝,速度接近太快,根本不及看戰果,立即得收弓提槍,漫天的煙塵中,人人咬緊牙關伏身馬背上。

        轟!

        雙方終於不可避免的撞在一起,浮塵如浪潮翻捲,浪潮之下是刀槍撞擊、穿甲入肉,血雨紛飛的慘景。

        楊逸剛一入陣,長槍便往迎面而來的叛軍一刺疾收,馬上衝刺的要訣之一就是疾速收槍,否則槍頭入肉過深被卡住的話,往往就只有棄槍一途;只有少許人能把對方的屍體挑起,但那需要驚人臂力才行;兩馬對衝而過,其衝力何其大,一般人的手臂根本承受不住這種衝力。

        一個、兩個,楊逸刺翻兩個叛軍後,迎面就撞上王敬賢,雙方瞳孔圓睜,死死盯住對方!

        「殺!」

        就以二馬交錯那一刻,王敬賢先一步出槍,寒光閃閃的槍尖直奔楊逸胸膛而來,近了,更近了,王敬賢臉上浮上一絲猙笑,彷彿已經看到楊逸被刺穿落馬。

        鏘!

        就在槍頭碰到胸甲那瞬間,楊逸突然一個側身,槍頭在胸甲上劃出一道耀眼的火花,滑入他的左腋窩,他順勢將對方的長槍夾住,趁著王敬賢錯愕剎那,右手一擰,自己的槍尾狠狠地掃在王敬賢的鼻樑骨上。

        楊逸冒著被刺穿的危險,換來王敬賢慘嚎落馬,他接著迅速擰腰、回身,絲毫沒有放過王敬賢的意思,右手長槍咄的一聲飛射而出,槍頭穿透王敬賢的大腿,將他釘在地上慘嚎不絕。

        「楊學士威武!」

        「楊學士威武!」

        ……

        這奪槍殺敵的精彩一幕,讓身後的將士熱血沸騰,忘情的高呼著,將是兵之膽,沒有什麼比挑落對方主將更能激勵士氣的了。

        「降者生!頑抗者,殺!」楊逸大吼著,再度挑落兩個叛軍後衝出陣來,對阮天行的步兵陣恍若未見,立即引軍迴旋,對殘餘騎兵絞殺,叛軍哪裡還有膽掉頭迎戰,剩餘的百十騎飛逃而去。

        楊逸一見此景,立即讓謝東昇帶兩百騎回頭,虎視著阮天行的步兵,自己帶著兩百騎盡情的追殺,遼闊的曠野上,戰馬奔騰,翎羽飛射,阮天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騎兵或投降、或被砍翻馬下。

        這樣一面倒的戰況,並不是楊逸帶來的廣信軍有多強悍,關鍵是雙方士氣相差太大,叛軍惶惶然逃出安肅,阮天行能保住幾百手下不潰散,已經算他非常有領軍天份了。

        獵殺完敵人的騎兵,楊逸領軍回轉,這種平原地形對騎兵太有利了,他們繞著阮天行的步兵陣飛馳,高聲大喊:「降不降!降不降!」

        「降不降!降不降!」

        哐當!

        隨著第一把刀落地,扔下武器跪地投降的叛軍越來越多,這種恐懼感就像瘟疫一般,讓所有叛軍再沒有絲毫反抗的勇氣,阮天行終於絕望了,帶著二十多騎彌勒教的核心人員企圖突圍逃跑。

        馬漢卿早盯著他,豈容這隻受傷的病虎再逃出生天,李一忠帶著侍衛也疾追而上,長弓連挽,勁箭如雨,或射人,或射馬,兩面一合,硬是將阮天行堵了下來,盡數屠殺。

        楊逸遊馬於投降的叛軍當中,何泗宗等叛官的家眷,以及叛軍頭目搶來的一些女人加在一起共有數十人,楊逸一一審視,依舊不見李清照的影子。

        「大人您看!」

        就在楊逸滿心絕望的時候,馬漢卿突然抬手一指,楊逸放眼望去,只見漕河邊立著一個綠色衣裙的少女,西風吹拂著她的裙裾,雖然無法看清她的容貌,但楊逸確信,那就是眾裡尋她多少度的那個身影。

        楊逸縱馬飛馳而去,水邊的少女一動不動,直到他跳下馬來,那明澈如星辰的雙眸漸漸瀰漫上氤氳的霧氣!

        「清娘!」

        楊逸一聲輕喚,少女的眼睛眨了眨,頓時淚落如珠,哇的一聲撲進他懷裡,盡情的痛哭起來,哭聲淒婉哀絕,山林寂寂,流水嗚咽,西風吹不散她無盡的哀傷。

        「楊大哥,你怎麼才來啊!我爹娘他們……嗚……嗚……」

        楊逸能感覺到她纖弱的身體在不停的顫抖,他將少女抱得再緊些,柔聲撫慰道:「是大哥不好!大哥來遲了!清娘別怕,有大哥在,今後再也沒人敢欺負你了!」

        楊逸也不知說些什麼好,他儘量不去提及李格非夫婦,不想觸痛她流血的傷口,但這絲毫沒有減輕她的哀傷,少女直哭得肚腸寸斷,昏厥過去。

        回到安肅後,在楊逸反覆安慰之下,清娘終於好了一點,只是整個人變得沉默了,守在她父母靈前不言不動。

        從李清照口中得知,確實是李湘弦救了她,一如楊逸的預感,李湘弦悄然離開了,沒有留下一句話,楊逸原先從她矛盾和哀傷的眼神中,就預感到她可能會選擇離去。

        為了李湘弦,楊逸對阮天行等彌勒教徒都採取了當場格殺的形式,只希望能儘量保護她。

        這次叛亂,李湘弦是對是錯楊逸不想去管,他只知道,若是沒有她,自己十有八九會死在涿州城。

        但她還是走了,或許,她只是不想連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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