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嫻]你還戴著這副眼鏡[全文完]

你還戴著這副眼鏡 作者：張小嫻

　　到出版社拿信，其中一封是從溫哥華寄來的。
　　
　　她第一次寫信給我，是四年前，信是在飛機上寫的，她說，她希望這一班機永遠不會在溫哥華降落，香港留給她太多悲傷。
　　
　　她跟一個男人糾纏了五年。
　　
　　她在工作上認識他，他是個才華橫溢的男人。 男人對她很好，很照顧她。一天,他對她說:「你該找到一個很好的男人。」她鼓起勇氣跟他說:「那個人為什麼不是你呢?」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帶著微笑，毫不經意，只因害怕被他拒絕。
　　
　　他沒有拒絕。
　　
　　她知道他身邊不可能沒有另一個女人，但她仍然一頭栽進去。
　　
　　一天晚上，他和她去跳舞，在舞池上，她問他:「你有沒有女朋友?」
　　
　　他垂首不語。
　　
　　「跳完這支舞，我們不要再見了，你回去她身邊吧。」她淒然說。
　　
　　那一支舞完了，他捨不得讓他離開。
　　
　　她選擇做第三者。 從那天開始，聖誕，徐夕，情人節，男人的生日，打都必須孤單地度過。
　　
　　她以為可以瀟灑。愛一個人，只能佔有，怎能瀟灑？她和他的男人每個星期都吵架，她說過許多次要分手，始終還是回到他身邊。她開始明白他是不會離開那個跟了他十年的女朋友的。
　　
　　「如果我早點遇上你就好了。」他說。
　　
　　「沒可能的事，請你不要再說。」她哽咽。
　　
　　他的女朋友始終知道她的存在，她打電話給她，跟她說:「他是不會離開我的。」
　　
　　她決定了用她所有的青春來等他。
　　
　　兩個人一起的五年，她深深體會到。所以快樂，都是用痛苦換來的。
　　
　　那一年的情人節，她跟他說:「這一天，你一定要陪我，否則以後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他答應了。
　　
　　情人節那天，她在家裡等他。他直到晚上十二時還沒有出現。她喝了很多很多酒,打電話到傳呼台，告訴他:「你不會再見到我。」
　　
　　三十分鐘後，他匆匆趕來，她狠狠地摑了他一巴掌，他的眼鏡飛脫地上，跟她的心一起碎了。
　　
　　他說:「我不能給你什麼，我不想耽誤你。」
　　
　　第二天，她到眼鏡店配了一副新的眼鏡，寄去給他。她後悔摑了他一巴掌。
　　
　　他沒有再出現。她知道，是了斷的時候。
　　
　　她把工作辭去，到溫哥華探望她最要好的朋友。
　　
　　一個月之後，她回到香港，重新開始。
　　
　　她很努力地工作，希望他會知道。
　　
　　兩年後的一天，她在街上碰到他。他戴著一副跟以前一樣的眼鏡。
　　
　　「是我寄給你的那一副嗎?」她問他。
　　
　　他點頭。
　　
　　她沒想到他仍然戴著她送的眼鏡。除了往事，這是她留在他身上唯一的東西。
　　
　　後來，她聽人說，他結婚了。
　　
　　於是她也結婚，嫁給她在溫哥華的好朋友的哥哥。
　　
　　去年聖誕節，她在溫哥華碰到他，恍如隔世。 他仍舊戴著她送的那副眼鏡。
　　
　　「你還戴著這副眼鏡?」她問他。
　　
　　他點頭。
　　
　　「為什麼不去做視力矯正手術？我剛做了，現在不用戴眼鏡。」她說。
　　
　　「沒有了近視，就不能戴眼鏡。」他微笑著說。
　　
　　她良久不說話。
　　
　　「我離婚了。」他充滿盼望地告訴她。
　　
　　「我結婚了。」她淒然地回答他。
　　
　　「哦。」他輕輕應了一聲，垂首不語。
　　
　　她在信上說:「我曾經決定用我所有青春來等他--」不要輕言等待，最堅貞最深情最艱難的等待，都會給時間播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