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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葉央央先用清水把小顆馬鈴薯煮到鬆軟，再將它們用湯匙壓扁，之後用平底鍋煎它個十來分鐘。
當它們在鍋裡變得金黃香脆看得讓人垂涎三尺後，她朝鍋內撒下一把鹽，再痛快地揮下綠蔥，待得蔥油香味撲鼻而上時，便將它們盛到圓形大缽裡。
一座熱呼呼、軟綿綿又香噴噴的馬鈴薯山，於是完成。
「葉耀陽，你看到沒！看到沒！我有天分吧！」半夜十二點葉央央對著空氣大吼大叫著，然後用叉子叉起一塊馬鈴薯入口。
馬鈴薯的澱粉甜搭上綠蔥的香油味，配合著絲滑到不用咬便能融化的口感。
「媽啊媽啊媽啊！這也太好吃了吧！」她眼眶含淚，兩口吞完一顆馬鈴薯後，繼續朝另一顆進攻。
「心情不好就是要吃這種東西啊！」葉央央吃得啼哩呼嚕，又燙口又捨不得不吃。「可惡的葉耀陽，有這種好東西，居然現在才跟我說怎麼做。不過，我這人知恩圖報，在此向你鞠躬致意，感謝你這道可以讓人快樂到想多活幾年的寧波土豆。」
葉央央邊說邊朝第X顆馬鈴薯進攻，以後她想念爸或葉耀陽時，她就要做這道菜，吃完胃也暖了、心也暖了。而且端上桌時，真的好有大蔚的？！
啊！
叩、叩、叩－－
門上響起敲門聲。
「誰？不會是被我的香氣吸引而來的識貨人吧。」葉央央呵呵笑著，走到門邊，從門眼往外看。
王有明正站在門外。
她臉上笑意頓時消失無蹤，內心頓升一股無奈和內疚之感。其實，王有明除了比較沒有主見之外，人不算差，是她說話太傷人。
開門之後，兩人面面相覷了幾秒鐘。
「你來幹麼？」她問。
「我……我是來說……我不是你想像中那種不事生產的一一世祖。」王有明脹紅著臉說道。
「抱歉，我那是遷怒，你不用理我。你還在念研究所，家裡資助學費也是應該的。」
她舉手行軍禮作勢道歉。「我自己打工賺的錢也是娛樂費，都是一樣的。」
「我有車有錢、東西非名牌不用，過的確實是二世祖的日子，你只是說出了心裡的話。」
王有明認真地看著她，宣誓似地說道：「但是我已經去找了一份打工的工作，我會開始學習自立自強的。」
「了不起，了不起，祝你身體健康、工作順利。」
葉央央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認真地看著他。「但你沒必要為我做這些，你應該是為了你自己去做這些事情吧。」
王有明愣了一下，因為她這番話讓他接下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想了一會兒後，他才又繼續說道：「可是……那麼如果我變得更加吃苦耐勞，你願意當我的女朋友嗎？」
「為何？我要當的話早就當了。」看著他一臉受傷神態，她才驚覺自己說話又傷人了。
「我真的很喜歡你。我覺得你很堅強、好像沒什麼做不到和害怕的事，如果和你在一起，我一定可以改變自己……」王有明哽咽地說。
「你不會是要哭了吧？」葉央央倒抽一口氣，倒退一大步。
「我沒有。」王有明抬起下顎說道。
葉央央看著王有明努力忍著不哭的樣子，突然發現唇紅齒白的他，眼角噙淚的模樣，幼稚得挺可愛的。
「天涯何處無芳草。」她很海派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著他。
「我和你在一起時，覺得很快樂。你像太陽一樣。」他說。
「太陽曬久了，可是會中暑的。不過，還是謝你的誇獎，我聽得很痛快啦。」她笑嘻嘻地說道。
「喔。」王有明再度愣住。
好像可愛的小狗喔。葉央央雙臂交握在胸前，把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回。這麼一個在別人眼裡，都是好條件的人，卻這麼拚命想找溫暖，一定有原因吧。
「王有明，你跟家人不親近，對嗎？」她問。
「你怎麼知道？我媽住在加拿大，我和我爸一個月也才見上一次面。」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她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讓她興奮地拉起他的手。「不如我們後天就去旅行好不好？」
「幹麼一臉目瞪口呆？要不要去一句話，我明天要打工不能出發，那你後天早上十點在我家集合，來個兩天一夜之旅。」
「那我們要去哪兒？開車去嗎？只有我們兩個嗎？」
「你的問題很多耶。去哪裡明天再想，開車也好，不能開車的話，我們就搭火車去流浪，隨便在一個我們沒聽過的站下車。」她彈了下手指頭，興奮到在原地亂亂跳著。
「好，我去。」王有明看著她，細白臉龐染上激動紅暈。
「寶妹應該也會想去吧，我再打電話給她。拜，後天見。」
葉央央朝著他一揮手，正好關門時，突然又想到一件事。「你等一下。」
一分鐘後，葉央央拿著一包裝四顆馬鈴薯的塑膠袋遞到他手裡。「這是我自己做的寧波蔥燒馬鈴薯，好吃到可以拿世界冠軍，辛苦你跑這一趟了，拿著路上吃吧。拜！」
門，再次被關上。
王有明站在門口，拿著還熱呼呼的馬鈴薯貼在頰邊，感覺整個人都溫暖了起來。
後天一早，葉央央背著背包走到一樓。
王有明站在白色房車邊等她，一看到她來，笑意立刻錠滿全臉。
他伸手要接過她的行李，手卻不小心碰到她的。
「對不起！」王有明立刻紅著臉，放開手的同時，也把她的行李咚地一聲落到地上了。
「對不起、對不起。」王有明一迭連聲地說道。
「王有明，你好純情喔。」葉央央哈哈大笑地說道。
「我才沒有。」王有明立刻紅了臉。
葉央央這才發覺原來她的本質是個流氓，因為調戲王有明真的挺有趣的。
「小妹妹，跟著大哥一起出去玩吧。」她故意搔搔他的下巴。
「你你你……不要這樣，我會當真的。」王有明看著她，紅著臉低聲說道。
「當真你自己是女的，還是當我是男的？」葉央央興致正好，雙臂交握在胸前笑嘻嘻地睨著他。
「我會以為你對我有好感，想跟我交往。」他勇敢地說完，很快地別開了眼。
葉央央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羞紅到連耳朵都辣紅的模樣，腦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他們都算是寂寞的人，況且他又這麼喜歡她，為什麼不試試看呢？
「有何不可呢？」她說。
王有明驀地抬頭，看到的正是她燦爛的笑顏。
「交往看看吧！」她朝他伸出手，耳朵也有些微紅著。
王有明的手立刻握住她的。
天啊，他緊張到手心冒汗、手掌還在發抖。葉央央想偷笑，可又怕傷害他自尊，只好顧左右而言他地說道：「怪了，寶妹怎麼還沒到？」
「沒關係，我們等她。等到半夜都等。」王有明緊握了下她的手，笑容始終掛在他的唇邊。
「那你自己等，我可沒你那麼有耐心。」葉央央朝他扮了個鬼臉。
王有明只是握著她的手，傻傻地笑著。
一輛公車在兩個街口外的站牌前停了下來，背著雙肩背包的寶妹從公車上跳了下來，像裝了勁量電池的兔子一樣地朝他們蹦蹦跳了過來。
「央央，我剛剛從公車上看到一個很像葉耀陽的人走進全家便利商店旁邊的巷子耶。」寶妹氣喘吁吁地說道。
葉央央心口一窒，隨之放開王有明的手，往前走了幾步，前方除了全家便利商店的白綠相間招牌之外，她什麼都沒看到。
況且，她是在傻什麼，葉耀陽怎麼可能在台灣嘛。
「你餓到有幻覺了嗎？」葉央央吞下失望的表情，撞了下寶妹的肩膀。「葉耀陽人在法國耶。而且，你怎麼可能還記得他的樣子？」
「我死都不會忘記他的。」寶妹堅持地說。
「媽唷，你演恐怖片嗎？原來你暗戀他，對他朝思暮想喔。」葉央央大樂，對著寶妹擠眉弄眼笑著說道。
「對，他是我的白馬王子。因為這輩子還沒人請我吃過那麼貴的東西！」寶妹想到當年的那頓飯，至今還會嚥口水。
「當心你男友聽到吃醋。」葉央央哈哈大笑地說。
「如果我的白馬王子願意從了我，我願意立刻為他拋棄男友。」寶妹激動地握手成拳說道。
「我如果是你男友，聽到你說這句話，我立刻就拋棄你。」葉央央大笑地說。
「沒關係，他也說如果舒淇願意愛他的話，他很樂意親手把我推到海裡。」寶妹說道。
「媽啊，你們的愛情關係好不正常。」葉央央大笑著拍著她的手臂說道。
王有明看著她們，自始至終都站在一旁傻笑。
「你幹麼笑成這樣？」寶妹把陽光小帥哥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
「因為央央是我的女朋友了啊。」王有明耳朵辣紅、滿臉興奮地說道。
「真的假的！」寶妹瞪大眼，連忙看向葉央央。
葉央央咧嘴一笑當成默認。
「真的。」王有明再度握住葉央央的手。
葉央央看著他一副樂到快升天的模樣，她也笑了。
原來談戀愛是這種被人在乎的感覺，原來手被人牢牢握著是這種感覺啊。如果葉耀陽在這裡的話，她就可以跟他分享現在的心情，還可以炫耀她比他早談戀愛一事啊。
如果他在的話，那該有多好。
三個人於是嘻嘻哈哈地上了車，車子開過全家便利商店時，葉央央忍不住轉頭多看了一眼……哪裡有像葉耀陽的人？
她轉頭看向王有明，決定不再胡思亂想。畢竟，在男友身邊就要專心陪男友，這應該是不成文規定吧。
白色小車在笑語聲中開向遠方，而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頎長身影步出小巷。
葉耀陽靜靜地凝視了前方一會兒之後，他伸手招來了計程車，再次前往他剛剛抵達機場。
葉央央長髮紮成髮辮垂在身後，碩士服和碩士帽都還擺在一旁的衣櫃上。
五天后就是她研究所畢業的日子，而葉耀陽居然還坐在電腦那頭看著她。
葉央央握緊拳頭，氣到想砸爛電腦。
「葉耀陽，你真的很過分！我以後如果再相信你的話，我就是豬頭。」葉央央指著電腦鏡頭，忿忿地控訴著他。
「抱歉。」葉耀陽望著她氣到滿臉通紅，噙著淚光的眼眶，他只是緊抿著雙唇，隱忍著情緒。
「一年半前，你信誓旦旦地說我研二下學期時，你會回來。然後，你又保證在我畢業典禮的時候，你一定會回來的。現在呢！你這個騙子騙子騙子！」
葉央央脹紅了臉，只差沒掉下眼淚。「什麼叫做一定要回來台灣辦工作簽證？結果呢？說什麼米諾其實是幫你辦了優秀人才居留證，一次可以待六年！而且他不是已經在替你辦移民了嗎？他根本是存心不讓你回來的。」
「他也是好心啊。」葉耀陽低聲說道。
「他好心個屁！明明你們的新店要開在泰國，已經在那裡來來往往了那麼多次，有活動難道會不知情？他根本是故意選在我畢業典禮前，突然叫你去協辦泰國皇族晚宴。還有，你幹麼對他唯命是從？一定是因為你在乎米諾勝過我、你愛他比較多！」她脫口說道。
「我……我和米諾？！」葉耀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對，米諾才是你家人，才是你的心頭好。」她雙臂交握，用力地點頭。
「你何必介意我有沒有回來，你男朋友會陪你，而且你不是說你媽媽也會參加你的畢業典禮嗎？」他啞聲說道，努力讓臉上只有不在意的表情。
「不一樣，他們不是你！沒有驚喜也就罷了，你還背信忘義！」葉央央想拿東西亂砸一通，可是那樣倒楣的人還不是她？
她交叉雙臂別開眼，氣到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她這麼一心一意叨念著他，滿心以為他們就快要見面了，高興到連覺都睡不好。結果，他劈頭就說他不能回來了，這算什麼啊！
「央央，真的抱歉。」他握緊拳頭說道。
「不接受。」葉央央氣到直接結束了SKYPE通話。
她把自己滾回床上，把臉埋入枕頭裡，努力不讓淚水奪眶而出。
她是那麼那麼想葉耀陽，早在幾個月前，知道他要回來參加畢業典禮，她就刻意不剪頭髮，因為知道他喜歡她綁麻花辮的樣子，還規劃出一長串要跟他一起去吃的小吃和早午餐名單。
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和別人都不一樣，她有什麼喜怒哀樂總是第一個想和他分享。有什麼苦惱，總是第一個想找他說。結果呢？
他的心卻是離她愈來愈遠了。
「央央，我可以進來了嗎？」今天一早就跑來她家，只在央央和葉耀陽SKYPE時退到客廳的寶妹敲了敲房門。
「可以。」葉央央悶聲說。
寶妹推門而入，嘴裡咬著鱈魚香絲，腳步倏然而止。
「喂，你不會在哭吧？」寶妹啪地一聲坐到床沿，用一臉「我了」的表情對她說道：「跟葉耀陽吵架了喔。不過，你真是個笨蛋，要哭也要對著視訊鏡頭，這樣才有效吧。」
「我才不要哭給他看。」葉央央大聲說道。
「天啊，聽起來很像在耍任性喔。」寶妹嘿嘿笑道。
「我是在生他的氣，他居然不回來了，我等了他好幾年啊！」葉央央用力捶著床墊，咬牙切齒地說。
「媽啊，你們兩人這氣氛分明就是情侶吵架嘛。如果王有明在的話，他一定會眼冒金星、吃醋到口吐白沫的。」寶妹繼續吃她的鱈魚香絲，一邊若有所思地看著葉央央。
央央這人平時其實還算冷靜，可是每次只要碰到跟葉耀陽有關的事，就會變成大鳴大放、大哭大叫的晴時多雲偶陣雨性格。代表央央很在乎他，在乎到沒法子用理智來控制感情了。
因此，身為言小迷的她一直覺得葉耀陽和葉央央之間實在太妙，始終想找機會挑撥一下。
「王有明如果會胡思亂想，那是他腦子有問題，我跟葉耀陽是家人耶。」
她吸吸鼻子，委屈地說道：「我研究所畢業這種日子，葉耀陽居然對我不聞不問。也不想想我這幾年努力讀書，連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拿了成績優異獎……」
「你不是一向主張人要為自己而活嗎？」寶妹拍她肩膀，用冷靜的語氣問道。
「但他是我唯一的家人啊。」葉耀陽不回來，她就只想耍任性啊！
「我一直搞不懂，你怎麼有法子把那種極品型男當成家人。」寶妹搖頭晃腦地說。
「我如果當他是極品型男，我在家裡怎麼住得下去？我不就要每天在他面前保持最佳姿態，不能亂放屁、不能抓屁股，不能穿得很亂七八糟？」葉央央光想到那種景象，就打了個冷顫。
「你以前不是一直主張，一開始就讓對方看到自己最真實的一面，才是真愛嗎？」
「好像也是喔。不過如果以這種邏輯來想，我有一次重感冒，發燒三天、五天沒洗髮，連我自己都快被我自己臭死的慘樣，他都還有法子煮粥給我吃，實在是該列為愛我的人第一名。」葉央央咕噥道。
「本來就是了。葉耀陽對你既然沒有任何想像空間，所以他如果愛上你，那就一定是真愛。想想看，一個對你不棄不離，到了法國這麼久，卻是心繫著你的男人。」
寶妹眨著眼，一臉夢幻地說道：「好浪漫啊！」
「浪漫個頭，他一點都不在乎我，否則至少該回來一趟啊！泰國離台灣，總比法國跟台灣近一點吧，我們已經快一千個日子沒見了耶！」
寶妹摸了摸她的頭，歎了口氣說：「之前是誰說，女生談戀愛時就是任性，就是會說出一些小鼻子小眼睛的話？」
「我沒有跟葉耀陽戀愛，我是王有明交往一年半的女朋友。」
「但你跟王有明的戀愛比較像是家人，你和葉耀陽的感情比較像曖昧的愛情。」寶妹挑了下眉，看了一眼手錶。
「寶妹，我真高興有你這個朋友。因為你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吵到我沒時間生他的氣。」葉央央在床上盤腿坐起，莫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
「不用客氣，朋友是做什麼的。」寶妹比了個V字形。
「我不是在稱讚你。」葉央央咚地一聲倒在床上。
「我當你在稱讚我。」寶妹把她從床上拉了起來，推著她走出房門，直往大門口去。「好了，我們出門吧。不是說要去吃花枝羹嗎？你確定真的不要叫王有明去？」
「不用，一天到晚都碰面，看不膩喔。」葉央央有氣無力地說。
「我認為你只是他的過客。」寶妹撫著下巴，用柯南破案的眼神看著她。
「寶妹，我求你不要再看愛情小說了。」葉央央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不可能，況且我最近才又剛愛上YEN了。」寶妹說。
「唉。」葉央央真是佩服她這個在現實中很現實，可在小說世界卻是浪漫到無可救藥的同學。「現在你說什麼都不會再嚇到我了。」
「是嗎？我覺得葉耀陽和米諾一定有姦情！你想想看葉耀陽拚命想回來台灣，米諾一把抱住他，不讓他離開。兩個男人在廚房裡，激動地拉扯……」
寶妹的慷慨激昂被冷靜的葉央央給打斷。
「如果是那樣，我還認命一點。事實就是，歲月會磨損所有的情感，即便是親人也一樣……」葉央央想起葉耀陽不回台灣一事，又被打擊到虛脫無力了。
「放心吧，我寶妹的生存目的就是為了振奮大家的精神！」寶妹一把將葉央央推到門前，打開大門，大喊一聲。」
「驚喜個屁－－」葉央央的話卡在喉嚨裡，因為－－葉耀陽正站在門口。
葉央央呆住，一瞬不瞬地看著葉耀陽。
然後，她用力甩上門。
「葉央央，你瘋了嗎？」寶妹拍著她的頭，不能置信地叫道。
「夢，這是一場夢。」葉央央不能置信地搖頭，一動不動地緊盯著門板。
「夢你個大頭啦，葉耀陽活生生地站在門口！」寶妹霍然拉開大門。
葉耀陽正站在那裡。
他黑眸沉沉，他的襯衫有點縐，他還是穿著慣穿的牛仔褲。他的眼角好像多了一條皺紋，他的眼眶看起來有點疲憊，他的單眼皮還是習慣那麼嚴肅地看著人。
對，這是一個活生生站在她眼前的葉耀陽。
「你剛才在哪裡？」葉央央木然地問，雙手在顫抖。
「在附近可以上網的咖啡廳。」葉耀陽看著綁著亂糟糟麻花辮，眼眶也紅紅的她，他的聲音變得嗄啞了。
「你不是要去泰國嗎？還在這裡做什麼？」葉央央眼也不眨地看著他。
「你不是老嫌我太無聊沒有驚喜？」葉耀陽唇角微微揚起，朝她靠近一步。
葉央央感覺到他的體溫，身子不由自主地輕顫了一下。
「葉耀陽。」她看著他炯然黑眸，聲音開始發抖。
「在。」他傾身向前，握住她的肩膀。
「葉耀陽！」葉央央尖叫一聲，直接跳到他的身上。
「葉央央。」葉耀陽笑了，張開雙臂將她緊緊地抱住，轉了一圈。
葉央央摟著他的頸子，已經高興到不知道是要尖叫還是要大笑了。
「小心啊！後面就是樓梯，你把他推下樓，他死了，對誰都沒好處啊！他答應要煮一頓大餐請我的啊！」寶妹倒抽一口氣，拚命地將他們往屋裡推。
葉央央被抱進屋裡，可她完全不願意放開葉耀陽，窩在他懷裡又撞又抱又笑又想哭，最後忍不住喜悅，在他的臉上很用力地親了一下。
「媽啊，我超高興的。」葉央央說。
葉耀陽黑眸裡閃著幽幽的光，微笑著凝視著她，看得一旁的寶妹覺得這一幕簡直該寫成小說。
「我要下來了。不然，你的手會斷掉。」葉央央從他身上跳下來，可一手還是緊巴著他的手臂不放。
「我平時搬的湯鍋跟你差不多重。」葉耀陽說。
「哇，居然有那麼大鍋的湯，光想就讓人想直接跳進喝個過癮啊！」寶妹嚥了口口水。
「臭寶妹，你怎麼會跟他預謀？」葉央央衝到寶妹面前指控道。
「本人身為你交代給葉大蔚找不到你時的緊急聯絡人，他要預謀，當然要先傳簡訊找我啊。」
寶妹得意洋洋地笑著，還不忘對葉耀陽交代道：「大恩不必言謝，但是欠我的大餐一定要還。」
「放心，只會比你想像中更驚喜。」他點頭說道，注意力很快地回到賴在他身邊的小傢伙身上。
葉央央揪著他的衣襟，揚著唇角，眉眸全瞇成一團，熱切地對他笑著。
「喜歡你的畢業驚喜嗎？」他問。
「喜歡！」葉央央和寶妹同時大聲說道。
三人同時大笑出聲。
「好了，等著吃大餐的電燈泡退場嘍。」寶妹呵呵笑著說道，還朝葉央央眨了下眼後，自個兒從大門退場。
寶妹一離開後，屋內頓時變得安靜無比。
葉央央看著葉耀陽，唇邊笑意漸漸散去，感覺心跳還在撲通撲通地狂跳著。
葉耀陽看著葉央央，真不知道他怎麼有法子忍了那麼久不回來看她。
雖然，他很清楚自己不回來的原因，是因為她有了王有明。
「你……」她不得不開口，否則胸膛裡翻騰的情感，會讓她想尖叫或者是爆炸。
「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
「你變老了。」葉央央再次撲到他懷裡，然後撫著他的臉龐說道：「可是也變得更有男人味了。」
「你一點也沒變。」還是沒把他當男人。
「意思是我跟以前一樣幼稚嗎？你才幼稚，居然搞這種突然跳出來嚇人的把戲，真的很幼稚。」葉央央胡亂拍打著他的手臂，發現它們硬得讓她手疼，而且觸感實在太真實了。
她的手突然像觸電般地抽了回來。媽啊，她這樣是在亂摸他嗎？她以前也是這樣碰他的嗎？
葉央央心一慌，轉身就要離開。
「那個……我好像還是有點適應不良，不如我們先各自回去上線……」葉耀陽擁她入懷，把下顎抵在她的頭上，將她密密地攏在懷裡。
「傻央央。」他心滿意足地低語著。
葉央央聞著他身上陽光和皮膚的味道，感覺自己就像一塊融化在鍋裡的奶油，癱在他的懷裡。
「太恐怖了，我居然還記得你的味道。」她低語著，臉頰忍不住在他衣襟上拂了幾下。
「就像你記得葉叔滷味的味道。」他的唇輕拂過她的發，不知該說自己可悲還是幸運，因為發現他只要碰觸到她，他就心滿意足了。
「我記得的何止這些，我還記得你煮的乾麵味道，還有你做的番茄炒蛋的味道。現在還有沒有什麼拿手菜要讓我記住啊？」她一臉垂涎地看著他。
「哈哈哈！」他大笑出聲，拍拍她的頭。「還是在用吃寫日記啊。」
「是地，所以你馬上去菜市場買魚買肉，還要連辦三天的流水席。我當你的助手。」
她戳著他的肩膀，一想到有美食可吃，眼睛整個都亮了起來。
葉耀陽笑著點頭，自然而然地握起她的手。「走吧，我們去市場吧。」
「不行，你先睡覺，坐了那麼久的飛機，一定累了。」她拖著他往房間走，嘴巴都笑酸了，卻還是沒法子停止說話。「你的房間我每個星期都有整理喔，就是怕你有天會像這樣突然跑回來！」
「好不容易見面了，我不想浪費時間在睡覺這種事情上。走吧，我們一起去市場。」他攬住她的腰，將她轉了方向再次與她四目交接。
她屏住呼吸，不知何故竟沒法子迎視他的眼神太久，於是低著頭與他手拉著手一起走出家門。
「你這次回來幾天？」她問。
「我……」
「央央，寶妹說有好戲可以看……」
樓梯下方迎面而來的王有明，一看到他們雙手交握，聲音驀地揚高八度不止。「你們在做什麼！」
「王有明，這是葉耀陽，我跟你提過一百次了。」葉央央笑著說道。
「你們為什麼牽手？」王有明握緊拳頭，氣到滿臉通紅地問道。
「久別重逢啊！你沒看過連續劇嗎？」葉央央笑著攬住葉耀陽的手臂，又打了他一下。「這傢伙很壞！他騙我說他不能回來，然後又突然跑回來，給了我一個大驚喜。」
葉耀陽安撫地拍拍葉央央的肩膀，把她往王有明方向推了一步。
葉央央擰了下眉，模樣有點不情願。
「你們又不是情人，為什麼要握手？」王有明一看更加不快了。
「我們是親人，所以要牽久一點。」她理所當然地說道。
「但他不是你真正的親人。」王有明堅持道。
她與葉耀陽雖然同姓葉，卻沒有任何血緣關係這事，是他和她開始交往後才知情的，他花了好一段時間才適應。原以為葉耀陽不會干擾到他們的感情，誰知道這人居然又突然出現。
「但在我心裡，他是親人啊。」葉央央不以為然地看了王有明一眼。
葉耀陽的心頭一痛，但他臉上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地敲了下她的頭。
「你啊，怎麼一點身為別人女友的自覺都沒有。」葉耀陽伸手和王有明一握。
「你好，謝謝你這段時間對央央的照顧。」
「她是我女朋友，我照顧她是應該的。」王有明僵直地說道，站在這樣一個面貌穩重的男人面前，突然覺得自己顯得很幼稚。
「身為央央的家人，我謝謝你也是應該的。」葉耀陽說。
「全擠在樓梯間做什麼？不是要去買菜嗎？」
葉央央還沒從見到葉耀陽的興奮之情裡恢復，抓著他的手臂催促著他。「快走啊！」
「央央－－」葉耀陽歎了口氣，朝臉色陰晴不定的王有明看去一眼。
「喔。王有明，你要不要一起去買菜？」葉央央才說完，便又忍不住回頭看著葉耀陽問道：「你之後還要回法國嗎？還是直接去泰國？」
「我之後就直接待在泰國負責新店。」葉耀陽率先走下樓梯。
「泰國離台灣比較近，那你以後就可以常回來了，對不對？可是我還沒去法國，你居然就這樣回來了，實在是太可惜了。你不是說，如果我去的話，米諾會做一頓大餐請我嗎？」葉央央自顧自地走到葉耀陽身邊，完全不知道王有明還在身後瞪著她。
「米諾也到台灣了。」葉耀陽說。
「可是這裡又沒他的餐廳，我又沒免費的法國料理可以吃。」
「你啊，滿腦子只有吃。」葉耀陽回頭正想敲她的頭，卻無法不注意到王有明鐵青的臉色，他於是停下腳步，把她推回王有明身邊。
「我覺得有點累了，我先去休息。你和王有明一起去買菜吧。反正，不管怎麼買，我都保證你們會有一頓大餐可吃。」
「可是我比較想跟你一起去買啊。」葉央央眼巴巴地還要跟上去。
「葉央央，去買菜－－」葉耀陽朝她瞥去一眼，命令地說道。
葉央央鼓起腮幫子，一臉的不滿，但卻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樣，還是乖乖聽令點頭，看著葉耀陽消失在樓梯口。
「快走吧，大廚有令呢。」葉央央拉著王有明的手，快步就往下走。
「為什麼他說什麼你就聽？」王有明甩開她的手，不快地說道。
「吃人的嘴軟啊。」她奇怪地瞥他一眼。
「他這樣跑回來，你印象很深刻吧。」王有明從齒縫裡蹦出話來。
「何止印象深刻，死都不會忘記啊！他居然敢這樣嚇我，改天我一定要找機會嚇回來。」葉央央一蹦一跳地走下樓梯，剛好跟剛回家的一一樓鄰居打了個照面。
「趙伯早安。」
「央央啊，我剛才在窗邊看見一個很像耀陽的人。」趙伯伯迫不及待地說道。
「對！他回來了！這回你沒看錯了，他回來煮大餐，趙伯要不要上來一起吃？」葉央央笑咧了嘴，滿臉的眉飛色舞。
「趙伯待會兒有飯局，沒那口福。我就說我眼睛還很好嘛，有空叫他下來坐坐。」
趙伯笑著說道，朝他們揮了揮手。「小倆口要出門嗎？快去吧。」
「趙伯，再見。」葉央央拉著王有明的手往下走，邊推開一樓大門邊說道：
「趙伯一年多前說他在路上看過跟葉耀陽很像的人，那天寶妹也說看到了，就是我們去盲目旅行的那天……」
「葉耀陽回來，你很高興。」王有明沉著臉說道。
「廢話，我等了他那麼久，總算把人等回來了。」葉央央瞇著眼迎向太陽，覺得整個人神清氣爽極了。
「那我怎麼辦？?王有明問。
「什麼怎麼辦？」葉央央一愣，不明白他在問什麼。「你是你，他是他啊。」
「你們不是親人，還住在一起，這像什麼。」王有明雙臂交握在胸前，一臉興師問罪的表情。
「王有明，我不想跟你吵架。葉耀陽就是我的親人，他想在這裡住多久，他就可以住多久。」她瞇起眼，聲音也變得不快了。
「但是我會介意，這件事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你們應該要避嫌的。」
「無聊。」葉央央翻了個白眼，懶得看他，自顧自地大步往前走。
「葉央央！」王有明不快地低喝了一聲。
「王有明！」葉央央不甘示弱地回應一聲。
交往之後，她才知道王有明的單純是優點也是缺點，就像他的可愛也能解釋成任性一樣。就像她原本吸引他的不拘小節，在吵架時也會被他說成神經大條一樣。
「我要走了。」王有明瞪著她說道。
「不送。」難道要她求他留下不成嗎？
王有明緊咬了下牙根，轉身頭也不回地說道：「葉央央，你在乎他比在乎我多。」
「你如果時間多到可以去胡思亂想，不如就對你最新的這份工作認真一點吧。
你最近的特休也未免太多了吧。」王有明身子一僵，立刻加快離開的腳步。
葉央央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搖頭歎氣，真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早該知道這位大少爺一點挫折容忍度都沒有的。當初還說過什麼要去打工，結果每一份工作都是上班幾天，就說什麼工作太累、性質不適合他，他家人要他別拋頭露面，便草草結束打工。
包括他去年從研究所畢業、不用當兵的他，也依然維持著幾個月換一份工作的頻率。而工作之外的時間，他便像跟班似地跟在她身邊，還要不時地對她和葉耀陽的SKYPE聯絡大感不快。
「吃飽撐著，簡直無聊。」她咕噥了一聲。「我和葉耀陽有什麼好在意的，心胸怎麼這麼狹窄啊。我和他如果要有姦情，還輪得到你介入我們之間嗎？」
不過，既然王有明打道回府，那她乾脆等葉耀陽休息之後，再一起去市場買菜吧！
買菜這種如此有「家」的感覺的事情，她當然要找人一塊兒分享啊。
葉央央心情大好，吹起口哨，一溜煙地往回走。
不遠處，王有明回過頭，正好看見她飛也似地跑回公寓裡。
他臉色一白，拳頭握成了死緊。他忿忿地咬起牙，拿起手機，撥了一個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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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4 17:58: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