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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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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慈悲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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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2:50:41 |只看該作者
80、番外十四(扇貝番外•五)

     慕善一下子將手抽回來,而陳北堯也看到了母親,竟然開口:「阿姨,您好。我……」
  
  母親冷冷的剜陳北堯一眼,根本不理他,看嚮慕善:「跟我回去!」
  
  慕善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長大,還從未看過母親這樣極端憤怒而陰鬱的神色,看她的目光就像看一個仇人。此時的她還不知道,直到許多年後,她還能清楚記得母親這時的臉色。因為就是從這一晚起,她不再是父母心中的驕傲,她的青春期從此一片陰霾。
  
  陳北堯站在原地不動,只能看著慕善垂著頭,跟母親走回了小區。
  
  慕善天不怕地不怕,可此時也是怕的。她自己也不清楚,倒是怕父母失望多一些,還是怕他們生氣多一些。她想開口辯駁自己並沒有做壞事成績也沒下降,可到底什麼算壞事呢?牽手算不算?擁抱算不算?無時無刻分分秒秒都會想起他,算不算?
  
  低氣壓一直維持著,母親沉默走在前頭,一路一言不發。直到走進家,大門關上,她才像瞬間爆發的火山,冷冷的吼道:「慕善!你到底在做什麼?你對得起爸媽嗎?你馬上就要高考了,居然跟那種孩子混在一起!」
  
  慕善她從未見母親這樣聲色俱厲,一時都被她罵懵了,原本想要認錯、保證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哼!」父親從沙發上站起來,怒不可遏,「你在搞什麼名堂?早戀?陳北堯是高三出了名的混子,學習好有什麼用?三天兩頭曠課,你太讓我失望了!」
  
  慕善咬著下唇,眼淚滾滾而下。心裡卻冒出個念頭,原來他們已經知道得清清楚楚,卻專門讓媽今天來當場抓住我,她又羞愧又難受,難堪極了。
  
  「都是你!」母親轉而開始說父親,「說要培養她自由獨立,不怎麼管她。你看現在怎麼辦?怎麼辦!」
  
  父親也火了:「你少廢話!以後每天你接送她上學,一直到高考前!陳北堯這個小混蛋!這個小混蛋!」
  
  父親氣得哆嗦,兩人都同時看嚮慕善。慕善一臉淚水呆呆看著他們,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
  
  接送慕善這件事,被母親視為頭等大事。每晚慕善下自習時,都能看到母親站在校門口,翹首以盼。有的時候,她也會在他們教室樓下等著,行蹤不定。
  
  慕善知道母親是刻意查看自己是否還在見陳北堯,可高三那邊,也被父親盯得很緊,她只能讓同學去他的班級轉告他,這段時間,暫時不要見面了。
  
  晚上慕善回到家,家裡照樣的低氣壓。她也不想說話,每天吃了飯就去學校,進了房就看書、睡覺。一個月過去,慕善瘦了七八斤。母親看到她形容憔悴,愈發恨陳北堯。而陳北堯在班上的座位,也從第四排調到了最後一排。不知為什麼,奧賽的高考加分資格,也被取消。對於這一切,陳北堯不為所動,他專心讀書,他讓人轉告慕善,讓她挺住。
  
  他讓她挺住,因為他愛她。
  
  看到這張紙條,慕善在英語課上淚流滿面。她趴在椅子上呆了很久,然後一筆一劃慢慢寫到:「我們分手吧。等我高考結束那一天,我來找你。我愛你。」
  
  紙條送出去後,她哭了一節課。
  
  下課鈴響的時候,同桌輕輕拍她的肩膀。她一抬頭,看到陳北堯站在自己課桌前。
  
  教室裡所有人都看過來,可他不為所動。
  
  他像個白馬王子,不顧世俗的反對,不顧門第之見,披荊斬棘走到她面前。
  
  「明天是我生日。」他低聲道,「最後一天,然後分手,好不好?」
  
  看到他眼裡隱約的淚光,慕善心都要碎了。誰能讓陳北堯流淚呢?她紅著眼點頭,只覺得他的邀約,就是生死之約,最後一面,她一定要去、一定要去!
  
  慕善失魂落魄的回到家裡,卻沒料到迎來新的打擊。
  
  「下周我就送你去姑姑家,轉校手續我已經辦好了。」父親淡淡道,「那邊的一中也是省重點,升學率比我們學校還高。你在那邊複習,高考再回來。」
  
  慕善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姑姑住在距離本縣數百公里外的另一個城市,如果她去了哪裡,豈不是再也見不到陳北堯?
  
  「我不去。」她聲音很小,卻很堅定,「我同學老師都在這邊,不想轉學。」
  
  「你敢不去!」父親怒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母親恨恨的道,「今天那個小混蛋還來找你了,是不是?他對你說什麼?是不是纏著你?小混蛋!」
  
  「沒有!我們沒有!」慕善終於忍不住了,「爸、媽,我的成績並沒有下降!我已經跟他說好分手了,讀大學再一起!」
  
  「你想得美!」母親眼中有一種莫名的憤怒和激動,「那種小混蛋,你這輩子,都別想跟他在一起。還分手?你被他騙了!你知不知道!你怎麼這麼蠢!」
  
  你這輩子,都別想跟他在一起!
  
  這句話彷彿一把刀,插入慕善心口。
  
  十六七歲的少女,還不懂得成年之後,會擁有對人生的掌控力。當母親說絕無可能時,她就真的以為,絕無可能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痛苦,襲上慕善心頭。她覺得自己不能失去陳北堯,她那麼愛他,如果失去了他,她該怎麼辦?
  
  「不,我不轉學。」她慢慢的、用一種苦澀的聲音道,「我讀了大學,就要跟他好。」
  
  母親的憤怒,也被她這些話,成功推到了頂端。
  
  「你要是跟他好!我就從樓上跳下去!」她站到窗邊,一臉淚水,憤慨而決絕。
  
  慕善捂著臉,慢慢蹲下來。
  
  原來她要失去陳北堯了,她想,就在這一晚,就在十六歲。這一輩子還這麼長,可她已經失去他了。
  
  從未痛過的心,痛得不能自已。
  
  過了很久,她才抬起頭。
  
  「媽,我錯了。」她聽到自己用一種沙啞而飄忽的聲音道,「你別跳樓,我聽你們的,都聽你們的。」
  
  她的反常令父母互看一眼,但最後,他們選擇沉默。
  
  第二天一到學校,慕善就去找曾經在「三下鄉」時勸過她的、年輕的物理女老師。
  
  「老師,最近您講的幾節課,我覺得自己理解得不是特別清楚。能不能請老師單獨給我輔導一下?」
  
  「當然可以,慕善,你有什麼問題?」
  
  「問題比較多,晚上老師有時間嗎?我晚自習來找你?」
  
  「但是我今天下午沒課,晚上不在學校……」
  
  「我去您家找你吧!過兩個星期就期中考試了,我今天把那些問題搞清楚,週末正好在家再複習一下。」
  
  「……好。慕善你學習歸學習,也要注意身體。」
  
  「那老師能不能直接跟我爸說一聲,我就不跑到校外公用電話亭打電話了。」
  
  「沒問題。」
  
  天黑的時候,慕善站在學校外的公用電話亭等陳北堯,同時給老師家裡打電話:「老師,我有個同學今天過生日,實在對不起,我今天來不了。」
  
  「這樣啊,沒關係。但是慕校長說晚上你媽會到接你啊?」
  
  慕善慢慢道:「沒事,我打個電話跟他們說一聲。」
  
  掛了電話,她沒有再打。
  
  她看到陳北堯一路小跑過來,雙眼比天色還要幽深。
  
  兩人牽著手到他家的時候,爺爺已經做好了一桌好菜。她來過很多次,爺爺很喜歡她,不過也警告過陳北堯,不許對小姑娘做不該做的事。
  
  吃了飯,陳北堯也陪爺爺喝了點酒,爺爺便到臥室去睡了。只剩他們倆在客廳,對著個大蛋糕。
  
  「許願吧。」慕善插好蠟燭。
  
  他一口吹熄,聲音慢而沉:「我希望,將來娶慕善做我的妻子。」
  
  慕善又感動又心酸:「你好傻,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會靈的。」他摸摸她的長髮,「我們不是說好了,考到北京就在一起?以後不能經常見面了,但我會一直看著你。週一升旗、每天課間操、還有你們的體育課……我會等你。」
  
  慕善聽他說得充滿希望,眼淚卻嘩啦啦往下掉。
  
  不是的,她在心裡無聲的喊,我爸媽不許我們在一起,我們這輩子都不可能了。而且,你再也見不到我了!
  
  她顫抖著勾住他的脖子,開始瘋狂的親他的嘴。
  
  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親他,只令陳北堯腦子陣陣發懵。感覺到她柔嫩的小嘴在他的臉頰、他的嘴、還有他的脖子徘徊,陳北堯只覺得一種熟悉的衝動又席捲了自己全身。很想很想,與她更親密、更親密!
  
  他一把將她抱起,走進書房,反鎖上房門。爺爺已經睡了,沒人打擾。他將她放在書房自己的床上,壓著她,來回的親,來回的親。
  
  她承受著他的吻、他的撫摸,他的觸碰,只覺得全身都不是自己的。而他也感覺到,今晚的她格外順從、格外的依戀他。
  
  只是少年時哪裡知道,這樣親,這樣抱,永遠也解不了心裡的渴。只會讓內心深處暗藏的衝動,變得更強烈,更加無法抑制,更需要找一個出口。
  
  慕善的毛衣已經被他脫了,胸罩也鬆開,她的上半身都赤裸著,被他每一寸都親遍。然後他已經有些難受了,手悄悄向下滑。
  
  他一摸到大腿內側,慕善便渾身一僵:「不可以……」
  
  「讓我摸摸,善善。」他低聲的哄。
  
  「……」
  
  隔著厚厚的牛仔和棉質內褲,他全神貫注的撫摸,卻仍能令她全身戰慄。
  
  「我看看好不好?」他問,「讓我做第一個看到的男人,好不好?」
  
  慕善想要拒絕,可是拒絕不了。
  
  讓他做第一個看到她的男人,好不好?
  
  少女的幽谷第一次袒露人前,卻令陳北堯瞬間窒息。他的眼神變得陰暗,他的手也變得灼烈。他違背了自己的話,他根本忍不住,輕輕的撫摸著她的幼嫩。
  
  慕善在他手下,只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迷幻的夢境。他的每一次觸碰,都令她全身發軟,彷彿全身的神經,都聚集到他指尖之下。
  
  「你……想要嗎?」他的聲音有點乾,摸著慢慢滲出的濕潤,忽然覺得自己幸福得不能自已。
  
  「我……」慕善剛要拒絕,轉念卻想到,今生今世都再也見不到他了。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最後一次。
  
  她的遲疑,令陳北堯欣喜若狂。他幾乎虔誠的撫摸著她幼嫩的毛髮:「善善,我愛你!」
  
  他脫下自己的長褲,少年的慾望,卻昂揚如等待了多時。慕善還是第一次見到,一時也忘了悲痛,又驚訝又好奇。
  
  「你忍著點,我慢慢的。」他輕輕蹭著她的入口。
  
  慕善全身緊繃,抓住他的胳膊:「聽說會很痛?」
  
  「你怕痛嗎?」
  
  「我不怕……只要跟你在一起。」
  
  他慢慢進了個頭,慕善因為很緊張,已經痛得亂七八糟:「出去!出去!這太奇怪了!一點也不舒服!」
  
  「別!你別動!」他抓住她胡亂揮舞的胳膊,低頭吻住她,「很快就好!」
  
  這個過程很短暫,卻也很艱難。慕善覺得起碼過了半個小時,而事實上才過了五分鐘,他就已經完全與她合二為一。
  
  「我開始了。」他的臉也是通紅,低頭看著兩人連接的地方,眼神越發的幽暗。
  
  慕善已經全身麻木了,含著淚道:「你快點,一點也不舒服。」
  
  過了一會兒。
  
  慕善壓緊牙關。
  
  「舒服嗎?」
  
  「……還可以。」
  
  又過了一會兒。
  
  「結束了?」
  
  「你別動。」
  
  「哦……怎麼又?」
  
  「剛才是熱身,現在正式開始。舒服嗎?」
  
  「唔……嗯。」
  
  「很舒服?」
  
  「嗯。」
  
  當陳北堯去浴室清理身體時,慕善穿好衣服,望著被單上的點點血跡,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離奇的夢。
  
  她覺得很怕,又覺得鬆了口氣,似乎就此了無遺憾。
  
  她是心甘情願的,她想。他是她今生最愛的男人,只有他,才值得自己的第一次。
  
  等他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準備走了。
  
  「我送你。」他攬著她的腰。有了剛才的接觸,他只覺得,她的嬌嫩不可思議,令他充滿憐惜,卻不知要如何憐惜。
  
  「不用了。」慕善低聲道,「我怕被爸媽看見。」
  
  陳北堯柔聲道:「那我先陪你去買藥,剛才我……射在裡面了。」
  
  慕善紅著臉:「不用。我前天剛來完那個。」
  
  陳北堯一怔,才反應過來,笑了:「你懂得還挺多。」
  
  「漫畫和小說裡都有寫。」她踮起腳,在他臉上一吻,「再見了,北堯哥哥。」
  
  再見,我的鬼宿,我的流川楓,我的男朋友,我的十七歲。
  
  我就要去很遠的地方,那裡沒有朋友,沒有初戀,也沒有你。今後的今後,我只能在漫長的歲月裡,想起你給我的疼愛,想起你給我的歡喜。想起我們短暫而刻骨銘心的愛戀,也許我會在很多很多的黑夜裡想起你,然後痛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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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番外十五(扇貝番外•終篇)

      天灰濛濛的,就像是慕善的心情,陰暗而沒有盡頭。
  
  母親跟她一起住到了姑姑家,專門照顧她的起居。可慕善覺得,也有看守的意思在裡面。因為在這裡,她連給以前老同學打個電話的權利都沒有。
  
  吃了早飯,兩母女在稀薄的晨光中往學校走。慕善剛走了幾步,就覺得有些反胃,然後就是幾聲乾嘔。
  
  母親緊張的看過來:「怎麼了?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慕善沒答,衝到路邊又是一陣猛烈的乾嘔。母親連忙拍她的背,過了一會兒,慕善才淡道:「胃有點痛。」
  
  母親又擔憂又氣憤:「胃痛?又亂吃東西了?你要是聽話,我們至於跑到姑姑家裡來住?」
  
  慕善沉默片刻,忍著胃裡難受,繼續向前走。
  
  進了校門,慕善才覺得解脫。走到教室,剛一坐下,就有同桌男生笑著湊過來:「慕善吃早飯沒有?我多買了一份?」
  
  「不用。謝謝。」慕善臉色蒼白的婉拒,抬頭卻瞥見幾個女生看著她,目光閃爍。
  
  慕善不去理她們,專心看書。
  
  每個學校,每個班級,都有自成的格局和地位。如果轉學來的只是個普通人,引不起什麼波瀾。可來的如果是個漂亮的第一名,總會引起很多眼光。
  
  若是以前,慕善性子開朗隨和,大概很容易跟同學們打成一片。可轉學之後,她不知怎麼的,變得沉默寡言。所以來了一個月,還沒交到一個真正的朋友。而某些女生總會因為男生對她的關注,懷有幾分敵意:「拽拽的,以為自己是誰啊?」「人長得漂亮就了不起啊?」
  
  慕善不理他們。
  
  她的世界已經海枯石爛,同齡人根本理解不了。
  
  第三節是自習課,慕善向老師請假說自己來例假肚子痛,要去買東西。男老師面紅耳赤的放行,慕善沉著臉拐出校門,足足走了二十分鐘,走到這個小城市離學校最遠的一家藥店。
  
  她還穿著校服,長得又醒目,很快引起售貨員的注意。售貨員遲疑的將她要的東西推給她,她數了數口袋的錢,居然還差兩塊——自從那件事後,母親就嚴格管制她的零用。
  
  她捏著錢站在原地,面如死灰。年輕的售貨員看得難過,低聲說:「好了,你拿去吧。」
  
  「謝謝……」慕善拿起東西,深深向售貨員鞠了一躬,然後轉身跑了。
  
  這天一整天,她的手一直插在褲兜裡,捏著買來的東西,冷汗一背。
  
  無論如何,她也不敢在學校廁所去驗。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放學,母親來接她,兩人一前一後往家走。母親照舊冷冷的,時不時刺上她一句。她則沉默。
  
  一進家門,她就說肚子有點痛,走進廁所,反鎖好門。
  
  幾分鐘後,看著驗孕棒上紫色的兩條,她覺得整個世界都要塌陷了。
  
  轉學之前,她跟陳北堯一共做了五六次。後來次次都戴了套子,但是第一次……
  
  她倚在廁所的門上,蒼白的笑,隱隱又有一種自暴自棄的筷感。
  
  好了,上天懲罰她了。她該怎麼辦?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是在這個年紀,有些事真的由不得她。
  
  在她接連十幾天早上都反胃嘔吐,且越來越強烈時,母親終於如大禍臨頭。
  
  「你老實跟媽說,是不是……是不是跟那個小混蛋,幹了噁心的事?」
  
  慕善被連夜趕來的父親重重一耳光,扇得撞在牆上的時候,模模糊糊的想,那怎麼算是噁心的事呢?他怎麼會是流/氓呢?她是心甘情願的啊!
  
  當天,慕善就被關了起來。
  
  父親沉默的坐在客廳抽煙,母親終於忍耐不住,絕望的向姑姑姑父哭訴自己多麼含辛茹苦,女兒卻在最後關頭辜負了所有人。
  
  慕善抱著雙膝坐在地上,聽著母親彷彿永不停息的哭泣,居然沒有一滴眼淚。
  
  她想,其實不考大學了,就這樣做個很普通平庸的人,跟陳北堯在一起,多好?
  
  可她知道,他們已經不可能了。
  
  一個星期後,慕善才被放出來。不過不是被放回學校,而是在一個天還沒亮的陰暗早晨,跟父母坐上了開往某鄉鎮的班車。
  
  一路上,父母十分緊張,不斷的來回四處看,看是否有人認識他們。慕善忽然覺得,從小在自己心中威嚴的父親、慈愛的母親,也有點可笑。他們也許太過望子成龍了,這裡根本是另一個縣城,還是鄉鎮,根本沒人認識他們一家。
  
  慕善這些天表現得一直很沉默冷淡,即使站到了狹小的診所前,也沒有半點波瀾。
  
  直到她躺上了手術床。
  
  床很冷、很硬。慕善望著狹小而煞白的屋頂,卻忽然感覺到原始森林般的空曠。而她彷彿一具死屍,沒有生氣,也沒有希望。
  
  她忽然覺得難過。
  
  而當那看起來極為粗糙的金屬鉗靠近她時,她才前所未有的害怕。
  
  「我不做了,我不想做了……」她自言自語般低喃。可醫生哪裡會停,進入得更深。
  
  慕善痛得全身發麻,爆發出歇斯底里的大喊,「我不做了!我要把他生下來!我要生下來!」
  
  母親臉色大變:「你說什麼?你在說什麼?你還要不要自己的前途,還顧不顧爸爸媽媽?」
  
  「不!不!我要陳北堯,我要陳北堯!」這個名字一出口,慕善心中突然充滿了盲目的希望。她一下子坐起來,母親和幾名護士猝不及防。
  
  她腳步不穩,摔在地上,連滾帶爬,又髒又狼狽。醫生也怒了,大吼道:「把她按住!」
  
  她被護士們抓回床上,跟母親一起把她壓得死緊。
  
  「你給我閉嘴!不要在這裡丟人!」父親的聲音從外間傳來,「你看我怎麼收拾那個小畜生!那個小畜生!」
  
  慕善一下子呆住。
  
  醫生抓住時機,粗暴的將鉗子塞進去一個頭,痛得慕善全身都要縮成一團,只覺得下面插著的那鉗子,就像一隻怪獸,正在一點點吞噬她的生命。
  
  來到這個城市後,她就一直沒哭過。哪怕跟熱戀中的陳北堯不辭而別,她也沒哭過;哪怕父母每天辱罵,她也沒哭過;哪怕在陌生的環境,身邊每一個可以說話的人,謠言和揣測幾乎將她淹沒,她也沒哭過。
  
  可是現在,她躺在這裡,被一個陌生的女人,刮去那個罪孽的源頭,她卻忽然哭得連呼吸都不能夠。
  
  「媽!媽!求你,求你讓他們停下!我不做了,好痛!好痛!」
  
  醫生也煩了,大喝道:「按住她!我一會兒還有別的病人呢!」
  
  她被她們狠狠壓住,一雙大眼睛死水般圓瞪著,少□美的身軀痙攣般的抽搐。她覺得自己就像條瀕死的魚,在獵人的網中徒勞的翻騰。
  
  「不要!停下!我好痛!我好痛!北堯哥哥……北堯哥哥……我好痛……」
  
  沒人理會她的痛楚,母親在哭泣,父親在咒罵,醫生嘴角掛著不耐煩的冷笑。
  
  痛到麻木的時候,她忽然奇異的安靜下來。
  
  所有人驚訝的望著她,她卻閉上了眼。
  
  因為她聽到了。
  
  她分明聽到一個沙啞而高亢的聲音,彷彿洶湧的狂潮,排山倒海般響徹耳際,任何人再也無法阻擋,任何人也不能藐視。
  
  那聲音穿過她單薄的身軀,衝破層層屋頂。那個聲音會像一隻白鴿在天空飛翔,那個聲音會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傳到她的家鄉,傳到那幢小木屋裡,傳到那個穿著白襯衣的清秀少年耳朵裡。
  
  那個聲音是她十七歲的心裡滿載的愛意,那個聲音是她的青春裡最後的悲鳴。
  
  北堯哥哥、北堯哥哥!我好痛,我好痛。
  
  北堯哥哥,我在這裡生不如死,我在這裡墜入地獄,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八年後。
  
  黑色寶馬緩緩行駛在林蔭道上,陳北堯西裝革履坐在後座,手中拿著本書,靜靜翻看。
  
  前排親自開車的周亞澤打開車載音樂,從後視鏡中看見他看得極為專注,忍不住笑道:「想不到你也喜歡這位日本漫畫家,一聽說有她的自傳簽售,專門坐飛機到香港。」
  
  陳北堯把書一合,微笑道:「你覺得我會看少女漫畫?」
  
  周亞澤有些不解,正要詢問,電話卻響了。
  
  掛了電話,周亞澤笑道:「徐家那小子雖然操蛋,但他姑姑是省人大代表,上次咱們拿地,還承了他的情,這個忙不能不幫。」
  
  陳北堯淡淡點頭:「隨你。」
  
  車停在工廠門口,周亞澤帶著保鏢興高采烈的去辦事了。陳北堯點了根煙,閉目沉思。
  
  車裡正在放梁靜茹的新專輯,明快而磁性的聲音縈繞耳際。歌詞太過幽怨了,陳北堯聽了幾句就沒了興趣。
  
  周亞澤辦事他一向放心,這次也不例外。只是此時他多年佈置,隱忍不發,許多想做的事,也不能去做。
  
  他抬頭看著窗外,深藍色的玻璃外,工廠的一切都像是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
  
  然後在一堆亂七八糟的工人中間,他就這麼看到了她。
  
  她穿著非常得體的黑色套裙,妝容精緻、神色疏離。像這個城市裡所有靚麗的白領,卻又比其他人,多了幾分難以接近的冷傲。
  
  陳北堯沉默的看了很久,直到周亞澤上了車,驚訝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發現眼眶有些濕潤。
  
  他握住車門把手,輕輕轉動,卻最終一動不動,遠遠望著她,沒有下車。
  
  耳邊,只有那個哀傷的聲音,還在反反覆覆唱著。
  
  想念是會呼吸的痛,它躲在我身上每個角落。
  
  哼你愛的歌會痛,看你的信會痛,連沉默也痛……
  
  親愛的,親愛的。
  
  我親愛的善善。
  
  這世上有人愛得淺薄,有人愛得深沉;
  
  有人愛得很短,有人愛了一生。
  
  有人愛你嬌顏如花,有人愛你善良而自由的靈魂。
  
  而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原來你在這裡。
  
  在我迷離的幻覺裡,在我冰冷的心房裡,在我久違的淚光裡。
  
  你就像個天使,終於來到我已經殘酷不仁的世界裡。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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