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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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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梨花白]錦繡滿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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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54: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顧慮

  蔣秋娘瞪了女兒一眼,微曬道:「胡說,以為我像你那般麼?也不知道你怎麼就變得這樣剛強,性子上來六親不認的……」不等說完就見女兒瞪大眼睛急叫道:「我哪有六親不認?」

  「還說,不是你和你弟弟說,日後就當沒有爹爹了嗎?還不讓……」蔣秋娘說到這裡,不由得歎了口氣,卻聽羅莞冷哼道:「這哪是什麼六親不認?就該這樣,別人對我好,我便對別人好。別人對我不好,難道還非要低聲下氣忍著?人家打了你這邊臉,還要湊上另一邊臉去給人揍,然後問人家手疼不疼嗎?我是做不到的。」

  說到此處,她也知道自己剛才的猜測不靠譜了,對那樣一個狼心狗肺的負心男人都生不起多少怨恨的蔣秋娘,又怎會蠻不講理將這段不幸婚姻的錯誤強加到她父母頭上呢?只是……若不是這個原因,到底是什麼緣故,讓蔣秋娘如此畏懼那個娘家?

  羅莞正苦苦思索,便聽蔣秋娘歎氣道:「莞兒啊,你這樣的剛強性子,將來……唉!你一直問我怎麼不願意回你外祖家,你說,就你這爆炭性子,我怎麼回去?如今你外祖都去了六七年,只剩下你外婆,那家裡是你舅舅舅媽當家的,原本我出嫁的時候,家裡好不好,也有幾百頃土地,如今卻是只剩下了二三百畝,這也罷了,你舅媽那個人,對她自己和兒女固然大方,可對外人……唉!我也不說什麼了,當日老爺還沒納韓姨娘進門的時候,你舅舅舅媽倒和我走動的勤,只是如今,卻已是兩三年連個音信都沒有了,我也出不了門,連你外婆的近況都不知,想來只怕也好不到哪裡去,這會兒我被休了,這樣……這樣的丟臉,不回娘家只怕都要挨罵的,何況還要回去……」

  蔣秋娘原本是打算把這些話藏在肚子裡的,她一點兒也不想讓兒女知道這份艱難。然而這些日子習慣了由女兒發號施令,這軟弱女人不自禁就把十四歲的羅莞當做了依靠,此時被她一問,肚裡煩難憂傷一齊激出來,只覺回去的決定似也不對,因到底忍不住說了,為的就是和羅莞商量商量,讓女兒拿一個主意出來。

  「怪道呢,我就說娘親怎麼不肯回去,原來卻是這樣。」羅莞點點頭,她心裡也暗笑自己傻:是了,古代女人被休是多麼羞恥的事情啊?有很多女人甚至就為這個結束了自己的性命,還美其名曰說是什麼「以死明志」呢,她真是呸啊!以死明志個鬼,這種死法最不值了。

  等等,現在不是強烈譴責封建流毒對女人迫害的時候兒。羅莞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如今最大的問題是:舅舅和舅媽那一對勢利鬼恐怕不會願意接納她們這落難的母子三人,連外婆的境況都說不準。那麼,那個娘家她們還真的還有必要回去嗎?

  唉!為什麼別人穿回去,只負責宅斗開金手指就好,我特麼穿了過來之後,卻是立刻就要面臨著萬丈深淵一樣的困境,現在還要做如此艱難的選擇?為什麼?老天爺你是想拿我開創女主苦難流穿越史的先河嗎?誰特麼要這種先河啊?我一點都不想成為艱苦奮鬥穿越女主們的先驅好不好?

  最終在經過艱難的抉擇後,羅莞還是決定:回鄉下外祖家。

  不管舅舅舅母怎麼勢利吧,最起碼暫時還有個安頓的地方不是嗎?退一萬步講,就算回到外祖家,還是被那兩個勢利眼給掃地出門,在那裡租一間房子總還是可以的吧?手頭上還有五兩銀子零著兩串錢,鄉下的房租也必定便宜的,嗯,現在天氣還好,手頭這點銀錢不能輕易花用,若是有什麼破敗山神廟之類的地方,先窩幾天也行。她就不信了,穿越一場,自己手裡這麼大一根金手指,會沒有用武之地?

  蔣秋娘如今萬事聽女兒的,此時見她決定回外祖家,也就沒說什麼。因三人動手收拾東西,不一會兒都收拾好了,羅莞便摸著羅孚的頭道:「弟弟啊,『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這你是知道的吧?」

  羅孚點點頭,大眼睛眨巴眨巴看著姐姐:「這是孟子篇,姐姐可是要我背誦出來?」

  「哦,不用不用,姐姐就是問你,你懂不懂這個意思呢?」羅莞連忙擺手:開玩笑,她自己都背不出來好不好?

  「啊,原來姐姐是要聽我講明這些道理啊。」羅孚點著小腦袋:「我自然知道,去年先生用了好幾天時間給我們講解……」說到這裡,小臉蛋上不禁露出幾絲黯然之色,喃喃道:「可惜再也見不到先生了,先生很好的。」

  「哦,也不用講解給我聽,孚兒明白這個道理就好。」羅莞見又勾起了這小傢伙的傷心事,連忙又降低要求,然後正色道:「現在,我們的錢不多,要好好為以後打算,所以呢,回外祖家不能坐馬車了……」

  不等說完,就見羅孚大眼睛又眨了眨,有些興奮道:「那是要坐牛車嗎?牛車雖然慢,可是牛很壯實,也很溫和,摸它它都不踢人的。」

  「也不是牛車。」羅莞撫著額頭:這是城裡啊,去哪兒給小傢伙找牛車去?

  「那是騾子車麼?若是這樣,還不如直接騎騾子好了。」羅孚更興奮了:「姐姐,我早就想騎那個大東西了,人人都說它力氣可大,和牛一樣大。」

  「不是騾子車。」羅莞快哭了:泥馬孚兒生出來的時候那個豺狼男人是不是還沒做官啊?怎麼他竟然連騾子都知道?這小傢伙身為官宦子弟,不是應該五穀不分嗎?

  「那是驢……」

  面對著羅孚已經興奮的發紅的小臉蛋兒,羅莞徹底完敗,連忙舉手道:「不是驢車,也不是狗車,更不是豬拉的車,總之沒有車,也沒有馬沒有牛沒有騾子沒有驢沒有狗沒有豬可以騎,只能靠我們的雙腳走路,明白嗎?我們要走著回外祖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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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54:3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投奔

  長痛不如短痛啊,與其讓小傢伙升起希望再絕望,不如乾脆就一棒子把他的希望全給打散了。羅莞這樣想著,就一口氣把話給挑明了,說完了大喘一口氣,心想好嘛,我這一串快比上說相聲報菜名的了吧?

  「哦,走著回去啊。」

  果然,羅孚臉上興奮的潮紅慢慢退去,忽聽姐姐又道:「是啊,走著回去,會很累,孚兒怕吃這個苦頭嗎?」

  「不怕。」

  羅孚立刻小大人似的搖著頭,又看了看羅莞纖細的腰肢,忽的拍著小胸脯大聲道:「若是姐姐累了,我背姐姐。」

  「你把你自己照顧好我就謝天謝地了,背我?看不把你壓個大馬趴呢。」羅莞伸出指頭在弟弟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一面取笑他。接著又笑道:「雖然會很累,不過這一路風光會很好,田里的莊稼應該都收拾完了,到時候咱們餓了,可以去地裡撿落下的玉米棒子,或是豆子兒之類的烤著吃。還有啊,這一路上會有不少野果子,到時候姐姐摘了來給你吃好不好?汁水又多,又大又甜的野果子,孚兒喜不喜歡?」

  「喜歡,孚兒喜歡。」羅孚使勁兒點頭:病了之前那幾天的三餐不繼已經迅速糾正了他挑食的習慣,此時一聽見吃的東西,就雙眼發光,連嫣紅的嘴唇旁都流下了一道口水。

  「那好,娘,我們等下就走吧。」

  羅莞回頭看向蔣秋娘,卻見她淚光閃閃看著自己,見羅莞看過來,這婦人便拿手擦了擦眼淚,欣慰笑道:「莞兒,我的好孩子,你真是長大了,就是娘……也沒有你這份兒堅決,我以為,我以為咱們活不下去了……」

  「娘,天無絕人之路,先前和你說咱們不會沒活路的,可以做活賺錢,你還答應得好,怎麼這會兒又興起這樣消極的念頭來?這可要不得,你看,連孚兒都對新生活充滿希望,難道娘你還不如一個七歲的孩子?」

  羅莞笑著勸慰,見蔣秋娘直點頭,帶著淚珠兒笑道:「是,是我沒出息了,莞兒和孚兒都比娘強上百倍。我如今也不擔心,天無絕人之路,咱們娘兒三個一定可以活下去。」

  「不但要活下去,還要活得好,活得自在活得痛快。」羅莞握緊了小拳頭,這些天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蔣秋娘露出如此輕鬆的笑容,可見自己和羅孚的積極態度終於也有一點感染到這軟弱婦人了。

  「對對對,不但要活,還要好好兒的活,活給世人看看。」蔣秋娘一把擦去臉上眼淚,提起床上兩個包袱:「那咱們現在就走吧,趁著這會兒離晌午還早,是了,出去時問客棧買幾個饅頭,路上做乾糧吧。」

  「好啊。」

  羅莞笑彎了一雙杏眼,牽起弟弟的小手,將手一揮道:「走了,向著新生活,出發。」

  ********************************

  「娘啊,還有多遠能到外婆家?再這麼走下去,連野果子都快找不到了啊。」

  擦了擦頭上汗水,羅莞有些無奈的看著蔣秋娘,現在她算是真正體會到拉練五公里十公里之類的慘無人道了,更慘的是,她現在比那些五公里十公里的訓練還要慘不堪言啊。

  說起來,羅莞在現代那也絕不是嬌嬌女來的,出生在農村,上大學之前,只要有假期,都要幫著家裡幹農活。上大學之後,念的也是自己最喜歡的農業科技專業,之後回家勤勞致富,這在體力上那也是響噹噹一名女漢子啊。

  可女漢子就是女漢子,再怎麼她也不能當男漢子使用啊,更何況她現在的身體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女,之前的生活也勉強算是養尊處優的,除了做女紅裁衣服之外沒幹過重活兒,現在冷不丁一天就要走上四五十里地,真是累得腿都要斷了。

  看看,現在是深秋時節,可是姐弟兩個臉上的汗珠子順著面頰往下淌啊,這還幸虧蔣秋娘算是有經驗的,趁著在客棧的兩天時間裡做了厚底鞋,不然的話,姐弟倆現在腳上肯定都磨起泡了。

  小羅孚呼哧帶喘的啃著一個野果子,現在這東西對他已經沒有了任何吸引力,根本不是什麼汁水又多又大又甜好不好?反而有些澀澀的。只是姐姐說,要想走的動路,就要吃,再難吃也要吃。

  「快了快了,已經能看見了。」

  蔣秋娘也很累,雖然她是三十多歲的婦人,可從前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冷不丁兒就這樣天天趕路,她也累得夠嗆。但總算是走到這兒後,終於看見曙光了。

  「耶!」羅莞和羅孚踮起腳尖看了下,發現那個村子就在前方不遠處,下了這個坡兒大概就到了。姐弟倆不由得擊掌為慶,當然,這也是羅莞教的,羅孚很喜歡這種宣洩興奮的方式。

  「那還等什麼,這就走吧。」眼看勝利在望,羅莞宛如灌了鉛的雙腿總算是有了點力氣,因站起身牽起弟弟的手就要往前跑去,卻不料身後忽然傳來馬蹄聲響,蔣秋娘嚇得連忙起身將姐弟倆拉著避到一旁,不一會兒,便見視線裡出現幾輛馬車。

  「咦?是謝將軍?」

  羅莞有些驚奇的看著那騎著高頭大馬跟在馬車旁的帥氣青年,連忙低下頭去,生恐被對方認出自己,一邊心裡疑惑,暗道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莫非他是我這個穿越女主的命定男人,出現在此處就是為了和我有緣千里來相會的?啊呸呸呸!羅莞你醒醒吧,不要做白日夢了,你難道還沒看出來?你的穿越注定要不走尋常路的,還指望著能有王子和灰姑娘的動人愛情呢?你當這是宅斗小說啊。

  在心裡狠狠鄙視了自己一番。這時車隊已經走了過來,羅莞頭垂的更低了,只恨面前沒有什麼高大樹木能讓她躲到樹後。而另一邊,蔣秋娘本想上前致謝,然而看看自己和女兒現在形容,再想想謝青鋒的身份,這致謝倒不似致謝,倒像是故意去攀談再討銀錢似的,只怕反而要惹人家厭煩恥笑,因也就垂頭側過身子,只有小羅孚,因為什麼都不懂,所以好奇的看著這一大隊馬車。

  「孚兒把頭低下去。」謝青鋒可也是看見過羅孚模樣的,羅莞生怕弟弟被認出來,連忙摁著那小腦袋低下去,就在這時,她聽見不遠處響起一個聲音:「咦?爺,好像是那天在道上被馬車碰了的女孩兒。」

  我擦是哪個傢伙這麼多嘴多舌啊?不說話怕你家主子把你當啞巴賣了嗎?碰瓷兒這麼丟臉的事情你不用再提醒一遍好不好?那是姑娘我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不光彩的丟臉事啊。

  羅莞在心裡大叫,不過謝青鋒聽了龍淵的話,只是在馬上淡淡向這邊瞥了一眼,看見那小男孩兒站得好好兒的,知道對方的病是好了,他也沒心思多關心,看那幾個人似乎也羞於與自己說話的樣子,便目不斜視的走過去了。

  倒是馬車窗簾隨即被掀起來,一個明媚動人的少女笑吟吟道:「什麼被馬車碰了的女孩兒?哥哥還會與女孩子有淵源?快讓我看看是什麼樣的人。」

  「別鬧,都快到莊子上了。」謝青鋒淡淡看了妹妹一眼,那少女一吐舌頭,便放下簾子縮回了頭。

  一直等到馬車隊過去,羅莞才鬆了口氣,忽聽蔣秋娘疑惑道:「奇怪,謝將軍怎麼會來這裡?他不是應該在京城路王府裡嗎?」

  「哎呀娘你管他呢?人家征戰兩三年才凱旋回來,還不許人家到鄉下莊子散散心?」羅莞緊了緊身上背的小包袱,堅定道:「咱們還是給自己做做心理準備吧,已經到了外祖家,以舅舅和舅媽那嫌貧愛富的人品,接下來恐怕是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蔣秋娘歎了口氣,想到哥哥嫂子那幅勢利嘴臉,心中著實有些打鼓。

  ***********************

  相國村是一個有著幾百戶人家的大村莊,傳說幾百年前這裡出現過一位宰相,所以以「相國村」為名,這一用就用了幾百年,朝代都更迭過兩三個了,村莊卻始終是這個名字。

  村莊東北頭兒有一座兩進的大院子,前前後後統共有二十多間房屋,這便是蔣秋娘的娘家了。

  此時蔣秋娘的嫂子金氏正在炕上數著錢匣子裡的銅板兒,忽然就聽外面腳步聲響,接著一個小丫頭跑了進來笑道:「太太,姑太太和表少爺表小姐回來了,如今村子裡的人都已經知道,眼看著就要到咱們家門口了呢。」

  「咦?她們幾個也終於又恢復從前風光了嗎?」

  金氏聞言,滿面笑容的起身,將要站起時,卻又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沉聲問道:「你看到她們了嗎?姑老爺跟沒跟著回來?坐什麼樣的馬車?前後共有幾輛車呢?都是幾匹馬拉著的?」

  小丫頭叫雀兒,此時聽了當家主母的話,不由有些奇怪,納悶道:「沒見著什麼姑老爺啊,至於馬車,還有什麼馬的……這……這更是沒見著啊?太太怎麼會這樣問?」

  「什麼?」金氏忍不住就驚叫起來,旋即面上笑容便一絲兒也看不見了,坐下冷冷道:「這麼說,他們母子三個竟是自己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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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54: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極品親戚(上)

  「可不就是自己回來的呢?背著包袱,穿的也單薄,聽說許多人一開始都沒認出來,還以為是從南邊逃難過來的人,後來才看清楚了。」

  「不對啊,難道她們是被趕出來了?不至於吧?那姑老爺好說也是個讀書人,能行出這樣的事情嗎?」金氏在這裡自言自語猜測著,忽聽門外腳步聲響,接著一個男人進來道:「怎麼回事?聽張才說妹妹回來了,好像全村人都知道呢,怎麼這回整出了這樣大的動靜?敢情妹夫又升了官兒,他們這是衣錦還鄉了?那你還不快準備迎接著。」

  「呸!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蔣明德話音剛落,就被媳婦兜頭啐了一口,聽她咬牙道:「你還做夢呢,你那妹妹跟個逃荒人似得,領著兩個孩子過來投奔,我看啊,八成是不知做下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讓人趕了出來。不然姑老爺那也是讀書做官的人,焉能連『糟糠之妻不下堂』這樣兒道理都不知道?」

  蔣明德心裡便清楚了,這是妻子生怕妹妹三個真是無處可奔投往娘家來的,所以先把這話撂下,認定了是她們做出不對的事兒,過會兒也好趕人走。

  他皺了下眉頭,心想這可是有點兒過分吧?不過想一想妹妹三人若真是落魄被趕出來,要收容得收容到什麼時候兒?長年累月的為她們花錢?那夠自己賭好幾把的呢,因想到此處,便把剛剛興起的那點兒惻隱之心都丟了個乾淨。

  金氏猶在那裡冷笑道:「你那妹妹就是個糊塗人,先前姑老爺做了官,她算是得勢了,也沒看見顧著咱們一點兒。這會兒被趕出來,倒是想起投奔咱們來了。沒行下春風,秋雨倒是一滴兒也不想少,哪有這樣美事兒?何況就算是被趕出來,那兩個孩子總是羅家的根吧?你就留在羅家唄,巴巴的領出來幹什麼?跟著她挨餓受凍麼?若不是兩個孩子連累,以她那姿色,說不得還能再找個六七十歲的大地主做填房,咱們也能再得一份兒聘禮,她也算是衣食有靠,可是如今你看看,帶著兩個拖油瓶,人家誰肯要她?收留了她,咱們能得什麼?你還要喝點酒,興頭起來又要去玩幾把,自己錢還不夠花,哪裡有閒錢養著她們?」

  蔣明德更沒有話說,忽聽外面張才的聲音響起道:「老爺太太,姑太太和兩位表少爺表小姐已經到了,現在大門外呢。」

  金氏挑開簾子,出去對張才道:「去問問,若是被趕了出來,讓她們吃頓飯,接著打發走就是了,就說我和爺去了老林家,還沒回來呢。」

  張才陪笑道:「太太,這話小的哪敢說?那畢竟是姑太太啊。再者,小的剛剛看到了,許多人都跟在姑太太身後,這……這要是咱們家就這般刻薄,讓鄰鄰居居們看見也不好啊。」

  「怕什麼?」金氏把脖子一梗,強硬道:「誰愛說誰就說去,我難道還在乎她們說什麼?你就這樣去辦,有人說也是說我,不是說你。」

  她說完,看見蔣明德出來了,便狠狠瞪了一眼,警告道:「我和你說,不許去招承,似她們這種情況,一旦招承了,那就是賴在身上,再抖落不下去的,你敢招承,你去養她們,我可是不出一個錢。」

  蔣明德忙陪笑道:「看你說的這話,我難道傻了?去招承她們,這不是老太太在後面,我去囑咐下人們一聲嗎?別叫老太太知道了這事兒,那終歸是她女兒,聽說了心裡豈不是不自在?」

  金氏冷笑道:「不自在就不自在,她自己還要我們養活著,倒有臉把女兒也招承來?就知道又如何?我才不怕呢。」

  蔣明德歎了口氣,搖著頭往後面走,一面咕噥道:「你是不怕,可那怎麼說也是我娘啊,能瞞著自然還是瞞著的好,不然老太太一旦行出什麼事來,你不怕被人指著脊樑骨罵,我可還不想在賭桌上被人拿這事兒戳臉皮呢。」

  不說夫妻兩個因為勢利而泯滅了親情,且說羅莞羅孚姐弟兩個和蔣秋娘,此時正站在大門口等著,她們身後,則是許多的村民,都隔著十幾步遠往這邊看情況。

  蔣秋娘臉上發燒,忍不住埋怨羅莞道:「莞兒,都是你這孩子不懂事兒,怎麼……怎麼就驚動了這許多人?咱們原本是悄悄兒進村的,那些人沒認出來,不是更好麼?你偏要上前和人家打招呼,看看現在怎麼收場?」

  「娘,若不是驚動了這麼多人,以舅舅舅媽的勢利眼,你以為會收留咱們?多說給一碗飯罷了。咱們這不是要找一個落腳的地兒嗎?驚動了這麼多人,我就不信他們會一點兒不顧臉面,就把咱們三個這樣拒之門外。」

  「啊?這麼說,你……你竟是故意的?」

  蔣秋娘驚訝看向女兒,她只覺著自己被休出家門,這是無比丟人的事,女兒這樣做,簡直是讓自己更加面上無光,卻不料羅莞竟是有這樣一個目的。且想一想,這孩子說的還真有道理,若不是驚動這麼多人,她那嫂子只怕也不會顧忌什麼臉面,收留她們了。

  正想著,忽然就聽羅孚小聲道:「娘,姐姐,有人出來了。」

  蔣秋娘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短打粗布衣裳的中年男人往這邊走過來,一邊走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她不由得有些恍惚,喃喃道:「這些年下人們大概多是去了,張才卻還是在這裡,他也老了。」

  話音落,就聽羅莞苦笑道:「娘,這一回恐怕連我也算計錯了,沒想到我那勢利眼的舅舅舅媽比我想的還厲害。」

  「怎麼?」蔣秋娘不解,卻見羅莞搖頭道:「我看啊,這個什麼叫張才的傢伙,八成就是奉了舅舅舅媽之命來打發咱們走的,真是讓人寒心啊,這大概是聽說了咱們落魄的樣子,乾脆連面兒都不見了。」

  蔣秋娘面色一白,沒有誰比她更清楚哥哥嫂子的品行,這事兒他們絕對是能幹出來的。因不自禁就抓緊了羅莞的手,忽聽羅孚問道:「姐姐,要是舅舅舅媽真就不讓咱們進門兒,那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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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極品親戚(下)

  「要是他們真就不要臉了,咱們也的確沒辦法,只能看看先找個什麼落腳的地方暫住了。娘,你知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山神廟土地廟之類的啊?」

  蔣秋娘聽女兒語氣平和,並沒有什麼慌張失措的模樣,心中驚訝,暗道莫非這孩子還有什麼招數?只是都到這個地步了,她還能怎麼辦?

  正想著,就見張才家的走過來,面上全是為難之色,如同蚊子哼哼似的把金氏的話說了一遍,然後又對蔣秋娘道:「姑娘,小的已經讓廚房做飯了,好歹拿一些走,小的這裡還有幾百個銅錢,你也一併拿上,看看到什麼地方落腳吧,千萬別指望這裡了,如今連老太太在這裡生活,還不知道要聽多少的長話呢。」

  「我……我娘如今如何了?」

  蔣秋娘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卻強自忍著嚎啕大哭的衝動問了一句,見張才歎氣道:「還能怎麼樣?就是那個樣子了。好在老太太這人慈和寬厚,心也寬,受幾句閒話也還好,唉!不受著又能怎麼辦?就是老太爺,後來起不來床了,不也一樣受著這些嗎?不然,指不定還能再熬幾年呢。」

  蔣秋娘哭的更凶,羅莞心裡也終於明白這位舅媽是如何厲害了,這特麼簡直就是潑婦中的戰鬥機啊,還是戰鬥機中的翹楚。

  一面說著,就見小丫頭雀兒用木盤子端了三碗白飯過來,小聲對張才道:「本是炒了個白菜的,讓太太看見了,說是如今菜金貴,讓留著中午吃,所以,給姑太太和表少爺表小姐就只有這些了。」

  張才咬牙,蔣秋娘越發是淚如雨下,搖頭道:「罷了罷了,我原先沒被休的時候,她就說我怎麼不往家裡倒騰些東西銀子來?和我斷了往來。何況如今我被休了,她自然是更不把我放在眼中的,這飯我也不要了,都留著給她吃吧。」

  一面說著,就要掩面而去,卻被羅莞拽了拽袖子,聽女兒大聲哭道:「娘,把飯留下來吧,咱們已經餓了幾天,就算我可以不吃,弟弟還小,他也要吃飯,娘累了這些日子,您也要吃點兒啊。」

  「莞兒……」

  蔣秋娘忍不住又要抱著女兒大哭,那邊張才聽見羅莞的話,眼圈兒都紅了,連忙將飯不由分說遞過去,這裡羅孚正不知該不該接,就聽見姐姐小聲道:「孚兒,接過來,大口的吃,狼吞虎嚥風捲殘雲的吃。」

  羅孚便知道姐姐定是又有了什麼打算,因二話不說,立刻把碗接過來,就用小手往嘴裡扒飯,那模樣,真像是餓了好幾天似的。其實一路上雖是不能保證三頓都吃飽飯,但每到一處有人煙的地方,就會預備些乾糧,野果雖澀,好歹也能填填肚子,所以遠沒餓到這個地步。

  羅莞此時也一邊哭一邊接過另兩碗米飯,然後不由分說硬往蔣秋娘懷裡塞了一碗,自己則「慈愛」的看著羅孚,大聲安慰道:「弟弟不要急,慢慢吃,不夠我這裡還有。」

  看見這一幕,圍觀的村民們都開始議論紛紛,忽見羅莞將那碗飯放在羅孚腳邊,接著轉身向人群走過來,大家便下意識停了議論,都要聽她說什麼。

  卻見羅莞對著眾人輕輕福了福身,含淚道:「各位大伯大娘也看到了,我們母子三個如今無家可歸,舅舅舅母又堅決不肯收容我們,如今真正是落魄無依,還望哪一位好心的大伯大娘能不能告訴我,這附近可有什麼棲身的地方嗎?只要是能遮風擋雨,像是什麼破敗廟宇什麼的,都可以,只要能讓我們容身就好。我弟弟先前大病了一場,若不是有好心人資助了點藥費,只怕就要病死,如今他的身子決不能再受涼了。」

  眾人眼見一個纖纖弱質的女孩兒含淚懇求,一時之間不由得大發惻隱之心,當即就有個漢子大聲嚷道:「村子西北邊倒是有個小土地廟,只是太小了,你們幾個人進去,只怕轉身的空兒都沒有呢。」

  羅莞淒然道:「如今這個境地,能避風雨就好,哪裡還去想什麼轉身不轉身的。」

  眾人見她說話清楚條理分明,一時間再也忍不住好奇心,就有個胖胖的婦人疑惑道:「姑娘,你……你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吧?我沒記錯的話,你娘嫁的那個男人,後來不是說做官了嗎?就為這個,你舅舅舅媽當日高興地什麼似得,可後來許是沒從你娘那裡得什麼好處,漸漸就不往來了。如今你們怎麼會落到這個境地呢?難道你爹爹攤上了什麼事兒,家讓人給抄了嗎?」

  羅莞等的便是這句問話。聞言那眼淚就如同斷線的珠子般落下來,讓她對自己這臨時超常發揮的演技十分滿意。因搖頭哽咽道:「大娘不要問了,難道不聞『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麼?例如在這鄉下,一旦誰家困難了,鄰里們還有伸手幫忙的。可是我那爹爹呢,呵呵,他讀書明禮,卻是做了官便把良心給丟了……」

  於是一邊哭一邊巴拉巴拉把羅海天忘恩負義寵妾滅妻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其中韓姨娘對他們母子的欺負和羅海天對他們的刻薄寡情自然是要渲染到十分的,至於添油加醋,根本就沒那個必要了,連歹毒心思都能起的男人,羅莞覺著這已經是壞到了極致,也沒什麼油醋可添加的。

  這一說便說了小半個時辰,直說的蔣秋娘和羅孚都傷心起來,母子兩個靠在一起,哭的聲堵氣噎。羅莞說到現在,眼淚也實在是再擠不出來了。好在這會兒人群已經成功被她挑起了情緒,真可謂是群情激憤,哪裡還會在乎她掉不掉眼淚,就算掉不下來,也只會以為這命運多舛的女孩子把眼淚都給哭乾了。

  眼下這些是什麼人?最普通的百姓。平日裡沒事兒做做白日夢,最喜歡最期盼的劇情就是能夠遇上命中的貴人,或者助人為樂之後,那人後來飛黃騰達了就來報恩。最討厭的是什麼?就是這種忘恩負義,得了恩情反而反咬一口的混蛋。

  於是,蔣秋娘被休就不再是一件羞恥的事了,鄉下人見識雖不多,但寵妾滅妻也是知道的,羅莞娓娓道來,一樁樁一件件條理分明有板有眼,哪裡會是胡謅出來的?何況這母子三人的境況也現在此處擺著,大家又不是沒眼睛看不見的。

  羅海天以及他的八輩祖宗在這一刻算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熱情待遇,被罵的狗血噴頭。譴責之餘,就也有人注意到了母子三人此刻的淒慘境況,便有人大喊道:「張大叔,你看看她們三個可憐的,這個時候兒娘家不給做主也就罷了,那畢竟是官,咱們小老百姓斗不起,可若是還讓她們三個就在外頭流落,那還是人麼?張大叔你就去金太太面前求求情,讓她們三個在這裡住一段時間唄。」

  這位仁兄一語出口,登時人們才意識到這個重大問題,於是紛紛轉火,從強烈譴責羅海天到幫蔣秋娘母子三個說情。這裡張才聽到大家這些喊,他自然是巴不得的,因連忙對蔣秋娘道:「姑娘您先在這裡耐心等等,待小的去和太太說說,也許能看在這麼多鄉里鄉親幫忙的份兒上,讓姑娘和少爺小姐進門呢。」

  蔣秋娘面上也露出希望的光彩,點頭謝過張才後,便站起身看著他一徑去了。

  這裡羅莞轉回身來,目中再沒有剛才的無助和淒楚,而是換上了一絲冷笑,暗道那麼勢利的女人,之前也是鄉里鄉親們都跟過來了,她都不肯讓我們進門,這會兒難道就會改變主意?恐怕不會吧。嗯,恰恰是不會才好呢。看我怎麼治她,不然的話,縱然這會兒進了門,恐怕將來也沒有舒心日子過。

  一邊在心中思量著,果然就見張才奔了出來,滿臉的愧色,甚至隱隱有些怒容,來到蔣秋娘面前便垂頭道:「姑娘,太太……太太忒的刻薄了些,你們……你們還是走吧……」一邊說著,就從衣服裡拿出一個小錢袋,要給蔣秋娘。

  蔣秋娘哪裡肯收,而這時圍觀的鄉親們一看,母子三個都被人欺負成這樣了,哥哥嫂子竟然也不肯收留,甚至連面都不露,這哪裡還叫個人。因此便紛紛叫罵起來,直罵金氏不是人,可金氏此時已經打定了主意不要這三個拖油瓶,外面人們罵的沸反盈天,她自然也聽見了,卻也不去理,眼看著雀兒在炕下都有些不安,一個勁兒拿眼來看自己,於是便將最後一把銅錢放到匣子裡,冷笑道:「罵唄,愛怎麼罵就怎麼罵,難道我是在乎名聲的人?又不是第一次挨罵了,不疼不癢的,誰愛罵就罵,有本事,來撕下我的肉,讓我疼一疼才好呢。」

  見這家兄嫂做了縮頭烏龜,一時間眾人也真是沒了辦法。就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道:「唉!怪可憐的,也罷,蔣家娘子,既然你兄嫂不肯收留你們,先暫且到我家裡去住吧,日子長了不敢說,就住三五天,我們還是能供得起幾頓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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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55: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破廟

  她這一說,其他人也都叫道:「沒錯沒錯,在和大嫂家住三五日,就到我們家來住著,我就不信了,老天爺真不長眼睛不成?他們兩口子不是人,但是咱們鄉里鄉親的,可不能眼睜睜就看著這娘兒三個凍餓而死,大家說是不是?」

  眾人轟然叫好。羅莞心中也是感動,不過她早已經有了計算,因鄭重福身道:「大伯大娘們的相助之情,羅莞永世難忘。只是如今我和我娘我弟弟雖然落魄到這個境地,卻也有一番志氣在。舅舅舅媽既是不肯收留,我們便不靠著他們。也不去大伯大娘們家裡打擾,剛剛不是有一位大伯說過西北那裡有個小土地廟嗎?我們便先去那裡,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我和我娘我弟弟雖然沒了家,沒了爹,但我們還有手還有腳,還有彼此可以依靠,我們一定可以活得好好兒的。」

  一邊說著,便走過去扶起蔣秋娘和羅孚道:「娘,弟弟,咱們走。」

  眾人眼看著這樣一個瘦弱纖細的小姑娘,說出的話卻是擲地有聲,此時扶著她娘和弟弟,那身影落魄中竟不見半點畏縮寒酸,昂首挺胸似是有凌雲壯志一般。不由得都嘖嘖讚歎,有人便道:「可惜了這是個女娃兒,若是男孩兒,將來保不定有什麼樣的成就呢,只怕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言既出,大家都附和著,心中對羅莞母女等越發同情敬佩起來,連帶著對蔣明德和金氏也就更加痛恨。忽然也不知是誰在人群裡嚎了一嗓子,大叫道:「你們夫妻兩個的良心真是被狗吃光了。好,今天你們連自己的妹妹都不顧惜一星半點兒,咱們就看著你們將來能落個什麼下場。有本事,就一輩子都別求人幫忙。」

  隨著這人的話出口,群眾們也紛紛附和,一邊就道:「日後記住了,這家人是沒有心肝肺的,便是有什麼好處,給了狗也不能給他們。就看看他們一輩子是不是也從不求人從沒有困難艱苦的時候兒。」

  雖如此說,然而蔣明德和金氏在屋裡坐穩了,眾人也不過是罵幾句出出氣,對這兩個縮頭王八卻是半點法子都沒有,只好慢慢的都散去了。

  「莞兒,如今咱們卻怎麼辦?」往西北土地廟去的路上,蔣秋娘神色淒楚,這樣的結局早就在她預料之中,所以她才打定主意不回來,白白惹一場沒臉罷了。誰知兒子病了,差點兒喪命,她也實在是萬般無奈,才忍不住又在心裡抱了萬一的希望,想著過來試試,也許哥哥嫂子還有一點點良心,能收容她們幾天,讓她們慢慢想辦法找個地方住也好啊。誰知到頭來,這天真的想法到底還是一場空。

  「先去土地廟安頓下來吧。」羅莞卻並不像是蔣秋娘那樣傷心絕望的模樣:只要暫時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就好,這天氣有些冷,要是晚上沒有個擋風的屋子,就算不凍死,也要凍個半殘吧,既是找到落腳的地方,其它慢慢來。老天爺非要她穿越過來在艱苦卓絕中奮鬥,除了聽天由命,她能有什麼辦法?唯一能夠做到的,也只有不放棄希望了。

  西北那個土地廟離相國村不遠,走了大概一刻鐘就到了。廟確實不大,但也絕沒有村民們說的那麼小,好歹供三個人棲身還是可以的。

  「就這麼個地方,可怎麼過?」蔣秋娘眼淚都下來了,卻見羅莞忙著收拾廟裡的蛛網塵土,又把那倒下的土地爺爺給扶正,雙手合十禱告道:「土地爺爺,如今咱們也算是同病相憐,我把您給扶起來,您容我們在您這廟裡暫時棲身,咱們就兩不相欠了啊。當然,您好歹也算是個神仙對不對?這如果覺著我這扶身之恩意義重大,定要報恩,我也不反對的。也不求別的,就求您保佑我們娘兒三個能夠柳暗花明枯樹逢春,將來能錦繡滿園步步風光,若還能讓我們看見那畜生不如的負心狗家破人亡的下場就更好了……」她此時就已經在心中打定主意,有機會一定要種果樹,所以才有這錦繡滿園的祈禱。

  羅孚小小年紀不明所以,跟在姐姐後面幫著收拾,此時見羅莞跪在那裡唸唸有詞祈禱,他也有樣學樣跟著跪下禱告了一番,姐弟兩個這才站起身,羅莞就對蔣秋娘道:「娘,這廟雖小,已經算是好的了,若是別的村鎮,那土地廟就到腰這麼高,一個小小神龕,別說住人,就是一隻狗都鑽不進去,那時又怎麼辦?咱們如今這日子,凡事都要往好處想才行。」

  她一句話倒是說得蔣秋娘破涕為笑,搖頭道:「你倒是心寬,這個境地了,還能往好處想。」

  「那又能怎麼辦?苦中作樂唄。」羅莞一邊說著,就將包袱裡幾件衣服拿出來,也不論男女式樣,統統搭在羅孚和蔣秋娘身上,嘻嘻笑道:「這麼冷的天兒,咱們也只能互相靠著睡一覺了,這還暖和些。」

  蔣秋娘忙將身上的衣服都拿下來披在她身上,含淚道:「我是做娘的,你們兩個還是孩子,沒有個做娘的披了衣服,倒要孩子受凍的理。」說完見羅莞要往下拿衣服,她忙摁住了女兒的手,搖頭道:「莞兒,雖然你說是死過一回,心思倒是長大了,可你怎麼說也只是個未曾及竿的女孩兒,娘才是真正的大人呢,快別脫下來,就這樣穿著,不然若是你再病了,咱們娘仨可怎麼辦?」

  羅莞一想,這也有道理。自己的心雖然是個女漢子,奈何這身子可是真正的古代嬌嬌女,縱然豪情萬丈,身子骨單薄它就是單薄,萬一要病了,娘和弟弟豈不是連主心骨都沒有了。於是也就沒再堅持,娘兒幾個靠在一處,一面說著話,也是白日裡趕路累得,再加上這些日子無不是在破廟或者草窩子裡餐風露宿,忽然有這麼個擋風地方,總是比之前幾天暖和,因很快便乏累的昏昏欲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長時間,睡夢中忽聽外面一個男子聲音道:「可是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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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55: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驚險

  羅莞嚇得一個機靈便醒了,順手抄起身旁用來防身的棍子,雙眼警惕看著廟外,暗道不會倒霉到這個地步了吧?竟然就遇上了強盜?好吧,遇上強盜不要緊,但老天爺你可記住給我安排英雄救美的戲份了嗎?這大黑天的,哪位英雄能路過這裡啊?

  正想著,又聽一個女子的聲音道:「應該是這裡,是了,那不是他們三個呢?」話音落,就有一男一女走進來,對著三人道:「啊喲,難為你們真就在這裡住下了,瞧瞧這個小廟,長得高一點兒都裝不下。」

  羅莞眨了眨眼睛,聽這話不像是什麼強盜山匪,只是她也不認得這一男一女,卻聽那女人熱心道:「姑娘白日裡就是和咱們打個照面兒,想必也記不清那許多人。我就是這村裡的,這是我家那口子。實在是你們三個太可憐了,怎麼就能落到這麼個境地呢?唉!咱們別的也幫不上,我家人口也不少,實在沒有地方兒。我就想著姑娘和蔣家娘子恐怕還沒吃飯,所以送點吃的過來。」

  一邊說著,就從小包袱裡拿出幾個窩頭,還有一大海碗白菜,放在三人面前,那婦人還怪不好意思的,小聲道:「我們家沒有什麼能拿出手的好東西,姑娘從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也不知道能不能嚥得下去,這東西好賴還能充充飢……」

  「能,怎麼不能嚥下去?這些天裡何嘗吃過正經飯?」羅莞真是喜出望外。這時蔣秋娘和羅孚也都被驚醒了,看見眼前窩頭和白菜,不由得都吞了口口水。那婦人見她們不嫌棄,倒是十分感歎,忙讓她們快吃,一邊就絮絮叨叨為她們歎息著。

  姑娘我如今吃個窩頭竟然都能吃出白面饅頭的香甜了,這混得真是,怎一個慘字了得啊。賊老天,給我等著,總有一天,等姑娘我有了錢,要把那白面大饅頭蒸上好幾鍋,都蒸成這大海碗的碗口那麼大,散給窮人們吃。羅莞一邊吃著,一邊在心裡幻想美好前景給自己打氣。

  不等吃完,就又聽到一個聲音笑道:「哎呀,我卻是來得遲了,嚴大哥你們兩口子倒是來得早。這是給她們娘三送吃的來了?還是你們細心,我還沒想到這一層,只以為她們有乾糧吃,我是給她們送兩床被子過來的。」

  話音未落,廟裡又鑽進一個女人,手裡拎著兩條薄被,粗布被面上打了幾個補丁,那女人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害羞笑道:「我說這樣破東西只怕不能入人家的眼,我婆婆卻是擔心娘子和兩個孩子受凍,只說有就比沒有強,非讓我送來,都不是好東西,好在裡面是絮了一層棉花的,蓋在身上,好歹能遮擋些寒氣。」

  接著又有些人來,也有送吃的,也有送被褥的,還有送柴禾的。落難的母女三人,卻是得到了相國村大部分人的照顧。這真是令羅莞感動了:村民們都不太富裕,只從她們送的吃食和被褥便可以知道。但就是這東一家西一家湊起來的,讓她們飽飽吃了一頓飯不說,晚上還能睡得暖和和的。

  果然還是老百姓最淳樸善良。那些富戶,又有幾個仁義的?暮色降臨,終於是沒有人再過來了,然而羅莞和母親弟弟躺在一個厚厚的大被窩裡,卻是怎麼也睡不著。想到羅海天的狠毒無情,想到舅舅舅媽的勢利冷酷,羅莞不知不覺中,就對這個時代裡的富貴人存了些偏見。

  許是在外面吃了許多苦頭的緣故,這一夜天氣本是十分寒冷,那被窩裡全是地上的寒氣透過來,到下半夜時才被身子稍微捂出了一絲熱乎氣兒,然而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到土地廟後面那個山泉湖裡洗了臉,三個人全都是神清氣爽,一點兒也沒著涼受寒。

  「孚兒,看見那座小山了嗎?咱們等一下就去那裡拾柴禾,怕不怕?」洗了臉,昨天晚上好心村民們送來的吃食還有一點,於是三人就著山泉水吃了,羅莞便指著後面的小山問羅孚,卻見弟弟眨眨眼睛,扭頭問她道:「有大灰狼嗎?」

  「嗯,這麼一座小山,應該供不起大灰狼這種高級食肉動物吧。」羅莞認真摸著下巴,又聽羅孚問道:「那老虎呢?」她這一回肯定的搖頭道:「老虎肯定是沒有,最多也就有兩隻狐狸吧。」

  「狐狸會咬人嗎?」羅孚繼續問,羅莞抓抓頭:狐狸咬不咬人這她還真不知道,印象中這玩意兒是雜食動物吧?只要不招惹它,應該不會咬人的。因在心裡思量好了,正要回答,便聽蔣秋娘笑道:「莞兒可是想去打些柴來賣?那應該是可以的,你沒看有幾個人已經進山了嗎?說不定就是這村裡的村民。」

  羅莞連忙踮起腳尖,一看,果然,遠遠地就看見幾個人進了山裡,於是她鬆了口氣,對蔣秋娘道:「好吧,咱們等一下就去那裡打柴,昨晚上我問過了,說是村子東頭幾個富戶如今都是從村民們手裡買柴禾,只要能賣了錢,一點點攢起來,咱們總有一天會過上好日子的。」

  其實三人現在手裡還有五兩銀子和一串錢,這在鄉下可不是個小數目,然而羅莞心中早已經把這錢給安排好了去處,所以除非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不然她是不想動用這些錢的。

  當下娘兒三個收拾收拾,便進了山,羅孚和羅莞雖小,蔣秋娘也只是個女人,但架不住三人齊心協力,這一天竟然收穫頗豐,傍晚的時候,把柴禾拿到村東頭一個大地主家賣了,那家的管家顯然還算是個不錯的,見她們孤兒寡母不容易,竟沒往下壓價,最後結賬時,還多給了十個銅錢。

  就這樣,三人便在這破敗土地廟紮下根來,每天上山打柴,傍晚把柴禾賣了,留一些自己晚上燒起火堆,把地燒熱了再把被褥鋪上去睡覺。日常吃的除了在山裡采的野果,也跟村民們手裡買飯菜,村民們可憐三人,都不肯收錢,奈何蔣秋娘有骨氣,一定要給,最後倒也是皆大歡喜。

  如此匆匆過了八九天,眼看就到了深秋時節,路邊山上的野菊花競相開放,那破土地廟卻越發寒冷了。因這一日三人上山撿柴禾,羅莞就暗自算計著道:最多在這裡再住上半個月,就一定要找間房子。手裡靠賣柴所得的這幾個錢,租房子還不太夠,少不得就要動用那串錢了。可惡,怎麼那勢利眼的舅舅舅媽竟然到現在還沒嘗到受盡白眼的滋味嗎?原本還以為她們很快就要在村民們鄙視的眼神和唾沫星子中敗下陣來,過來讓娘兒三個去他們家裡住幾天呢。

  還是低估那兩個勢利眼的臉皮厚度了。羅莞歎口氣,一邊緊走幾步,將不遠處一根大樹枝給撿拾了起來。忽聽羅孚道:「姐姐,這裡的樹枝越來越少了,不如咱們去山後面看看吧。」

  羅莞直起身,如今在這小山丘中打柴的人越來越少,村民們少有是以打柴為生的,不過是給自己家冬天存些燒火的本錢,到如今幾乎沒人還來打柴了,這小山丘裡的樹枝也幾乎被撿的乾乾淨淨,剩下一些樹木,卻是不能輕易砍伐破壞的。

  因此羅莞就點點頭,對蔣秋娘道:「娘,弟弟說的沒錯,咱們往山後走一走,這麼個小土丘,山後面也未必就能有什麼豺狼虎豹。」

  蔣秋娘也同意了,於是娘兒幾個翻過小山,果然這山後的柴禾因為撿拾的人少,所以還有好些。

  正撿的起勁兒,羅莞都開始盤算著今天說不定能多賺幾個錢了。忽然就聽「嗷嗷」的幾聲吼叫,接著一陣「刺啦刺啦」的聲音響起,好像是有什麼野獸正在撞倒灌木叢衝過來似的。小羅孚當即就嚇得一聲驚叫,緊緊抱住姐姐大腿,哆哆嗦嗦道:「大灰狼,是大灰狼。」

  「不,不是大灰狼,咱們快躲起來。」羅莞也慌了,狼狡猾敏捷,斷不會弄出這樣的動靜,能弄出這種動靜的,要麼是野豬,要麼是狗熊,總之一定是力大無窮的野獸:真是要了命,這樣一個小山,怎麼會出現這種大型猛獸的。

  羅莞一邊在心裡懊惱,一邊就拖著蔣秋娘和羅孚要找個地方躲藏起來。然而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卻是晚了。她們三個眼睜睜看著不遠處的灌木折斷,接著足足有三五頭野豬衝出來,也不知道這些野豬受了什麼刺激,看見前面有三個人,幾頭豬一起發出震天的吼叫,如同野牛般蠻不講理就猛衝了過來。

  「啊……」羅莞嚇得大叫,蔣秋娘卻是想也不想,就將兩個孩子摟在懷中,一面淚流滿面的仰頭叫道:「老天爺啊,若是就不想給我活路,便讓野豬吃了我吧,放過這兩個孩子,嗚嗚嗚……」

  「咦?竟然會有人在這裡。」

  眼看三人就要葬身豬腹,羅莞都忍不住在心裡哭著檢討是不是自己上輩子太愛吃豬肉,所以這輩子才會被野豬吃掉了。卻不料就聽到一個清朗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接著尖銳的破空聲響,羅莞聽到身後那幾頭野豬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下一刻,一隻大豬頭出現在面前,嚇得羅莞尖叫一聲,險些沒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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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3 16:43: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再遇

  那野豬兩隻蹄子搭在蔣秋娘肩頭,羅莞急紅了眼,拚命的去扒拉那兩隻豬蹄子,然而令她意外的是,那野豬卻沒有張口咬她,只是用力一掀,野豬三四百斤的龐大身子就向後倒去,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得……得救了?

  羅莞有些茫然的想,然後抬頭看了看,就見面前不遠處站著幾個英俊帥氣的青年,一水兒衣白似雪,襯得幾人越發丰神如玉,當中最帥氣的那個,怎麼看怎麼覺得眼熟,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

  靠,原來是他。

  羅莞的神經畢竟還比蔣秋娘和羅孚粗一些,那母子兩個這會兒還是傻呆呆的,她卻已經回過神來了。於是立刻認出幾個人當中最出色的那個便是當初街上遇到的謝青鋒,因忙定了定神,上前福身道:「多謝幾位公子相救。」

  雖是道謝,她心裡卻在不停翻著白眼,心想謝個鬼啊,這裡忽然出現野豬,說不定就是他們幾個打獵趕過來的。

  「怎麼會是你們?」

  謝青鋒顯然也認出了羅莞。這本來是很讓人高興的一件事,家世驚人的桀驁帥哥還能記得住自己,那說明自己還是有點兒美貌值的嘛。只可惜,羅莞實在是非常明白,謝青鋒之所以能記住自己,很明顯是因為他們兩個目前的相遇頻率有點高,還不到一個月啊,就遇見三次了,而且每一次自己都是狼狽的如此讓人印象深刻。

  「嗯,是我們。」羅莞有些無奈的回答,而那幾個青年則都十分感興趣的湊了過來,其中一個笑道:「怎麼?青鋒你認識她們?」

  「有過兩面之緣。」謝青鋒淡淡道,又看了羅莞和蔣秋娘還有羅孚幾眼,想到這怎麼說也是自己幫過的人,因此竟難得的多問了一句:「怎麼?你們如今是在這裡落腳嗎?」

  蔣秋娘面對這樣多神仙一樣的年輕公子,只覺羞愧無比,倒是羅莞落落大方點頭道:「是啊,現在我們便在這相國村落腳,今天出來打柴,小女子女料想著這裡不會有什麼大型猛獸,卻不料竟然遇到了野豬,幸虧謝將軍和幾位公子英明神武,百步穿楊,才能從豬口下救了我們幾個。小女子這裡代母親和弟弟拜謝幾位救命之恩了。」

  一番話說完,謝青鋒不由自主便咳嗽了一聲,於是羅莞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沒錯,這野豬就是幾位聊發少年狂的公子閒極無聊趕來趕去玩兒的。不過那個面癱竟然也會覺得不好意思嗎?論理這樣的傢伙定力不是都應該很驚人嗎?泰山崩於前不變色什麼的。

  正想著,就聽謝青鋒坦然道:「這幾頭野豬乃是我們打獵無聊時趕著玩兒的,卻不料險些傷了你們母子性命,既如此,反正我們獵物也不少,這幾頭豬就送給你們吧。」

  「咳咳咳……」羅莞猛然就讓自己的口水嗆到,目瞪口呆看著謝青鋒:「大……大俠,小女子知道您是好心,不過,您看著我們母子三個裡有哪個人像是能力舉千斤,將這幾頭死豬拖回去的呢?」

  「撲哧」一聲,卻是當中一個俊俏少年公子撐不住笑出聲來,然後他拍了拍謝青鋒肩膀,大笑道:「哈哈哈,大俠,有趣,當真有趣,我可還是頭一次聽見有人這樣稱呼你呢,還是個女孩子,哈哈哈,大俠,可不就是大俠嗎?如此急公好義英雄救美,哈哈哈……」

  謝青鋒冷冷一眼掃過去,於是青年立刻收起笑容,咳了一聲做顧盼生威狀,大手一揮道:「好吧,既然是野豬拖不動,那我們把兔子山雞給你們幾隻吧。「

  謝青鋒皺了皺眉頭,顯然不同意青年這個自作聰明的交換:幾隻兔子山雞換幾頭野豬,虧這廝也好意思。只是一時間又覺著沒什麼好主意,忽聽身旁一人輕笑道:「兔子山雞?豈不是虧了人家?青鋒已經答應說要把幾頭野豬給她們了。也罷,反正閒來無事,眼看暮色將臨,咱們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把她們送回住處去吧。」

  「喔,雲白你這個提議很好啊,沒錯沒錯,好人做到底,把她們送回去後,咱們正好兒就該回莊子上去了。」先前那少年拍著巴掌高叫,這裡謝青鋒看了羅莞一眼,心中也覺著有些好笑,暗道莫非上一世裡倒是欠下這女孩子幾個錢?上次被她訛詐,最後也是好人做到底,讓七星和龍淵幫她弟弟看了病。這一次遇上,卻又要好人做到底了。

  雖是這樣想著,卻也沒有反對。謝青鋒心中對羅莞這個「村姑」還是很有好感的:這女孩兒的母親看上去就是軟弱溫柔,弟弟又那麼小。難為她一個女孩兒家,竟是落落大方堅韌不屈,如此困境,面上卻不見絲毫沮喪黯然,反而是充滿朝氣和希望,便如那寒冬裡的梅花,越是凌雪越是開的生機盎然。

  一聲令下,幾個青年身後的隨從上前,兩人一隻,就將那五頭野豬給抬了起來。(以為會由這些青年才俊來親自抬野豬的統統面壁去:開什麼玩笑,美男子們那是屬於丰神如玉帥氣瀟灑的,抬野豬這種毀形象的活兒,那能是他們幹的嗎?)

  「幾位……公子……」羅莞看著幾個動作麻利的隨從,也忍不住風中凌亂了,很顯然,她也是該去面壁的一員。不過問題不在這裡,吞了吞口水,羅莞終於還是開口道:「不用給我們野豬,幾隻兔子山雞就足夠了。」

  「莞兒。」

  存在感幾乎和空氣一樣薄弱的蔣秋娘終於開口,有些責怪的看著女兒:「怎麼可以給人家要東西呢?人家救了咱們,這就是恩德,咱們報答不起,還要東西,這是什麼禮數?」

  「那個……反正他們有嘛。」羅莞小聲咕噥著,心裡不由的歎息,暗道這蔣秋娘倒真是個賢惠的女人,日子都過成這樣兒,他們一個多月沒見著肉腥了,她卻還記著禮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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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3 16:43: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好人做到底

  「不用客氣了,幾隻兔子山雞也實在是小氣,怎麼可能是我們行出來的事情呢?走吧走吧,帶我們去你家,也不求別的,看我們都這樣幫你們了,到時候給整點茶水就行了。」最先提議交換的少年這會兒卻堅持己見了,這少年很愛笑,配著他一張娃娃臉,一說話露出兩隻小虎牙,又俊俏又可愛,若說謝青鋒是風靡少女心的夢中情人的話,那這少年無疑就是少女們心中最理想的完美弟弟。

  「好了秋水,你就少說兩句吧,這山村野嶺,哪裡來的茶水給你喝?若是渴了,白開水倒是能喝個夠。」被秋水叫做雲白的青年微微一笑,十分的斯文瀟灑。

  不過雲白這個名字羅莞總覺得有些耳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聽過,她回憶了一遍腦海中的古詩詞,倒是有不少詞句中帶著「白雲」的,沒回憶起哪一句有「雲白」。

  眼見和這兩人說不通,羅莞也只好把目光挪向謝青鋒,卻見他一挑眉:「兔子山雞真的夠吃嗎?」

  「夠吃夠吃,真的。」羅莞小雞啄米般點頭,然後指著自己的眼睛:「絕對沒騙你們,看我真誠的雙眼。」

  「撲哧」一聲,接著是「哈哈哈」的大笑,卻原來是方雲白忍不住笑出聲來,接著就是雲秋水的哈哈大笑聲響起,然後其他幾個男子也都忍不住笑起來。謝青鋒沒有笑,但臉上的表情也放鬆了不少,很顯然也是在笑場邊緣。

  至於嗎?羅莞整個人都囧囧有神了,心想古代帥哥們的笑點也太低了吧。忽聽謝青鋒淡然道:「如今眼看就要到冬天了,你把豬肉稍微處理一下,可以吃到明年開春,或是分送別人都行,走吧。」

  咦?對啊,自己吃不完,可以送人啊。這些日子得到了村民們的大力照顧,一直都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他們,現在送上門來的機會,自己竟然還要往外推?

  一念及此,羅莞也就不再推辭,倒是蔣秋娘還有些不安。小羅孚卻是跑到那些野豬面前,驚訝的一隻隻野豬看過去,嘴裡發出「哇哇哇」的讚歎聲。

  「莞兒,你……你讓人跟咱們回去,可是咱們那個落腳地方,哪裡能讓這幾位公子過去?」走在最前面,蔣秋娘看著兒子正和那些隨從們說話,也就不再管他,拉著羅莞的衣袖小聲問。

  「哎呀沒關係了娘,先去柳大嫂家,這些人不過是喝一碗水,想來也不至於非要跟著咱們去土地廟考察咱們的居住環境。」羅莞小聲安撫著蔣秋娘,她已經很小心了,卻不料這話仍是一字不漏的落到了謝青鋒耳中。別人也就算了,不過是京城中動了遊興所以出來玩玩兒的貴公子,然而謝青鋒那是什麼人?百勝將軍,內功外功都有一手,羅莞說的聲音再低,又怎能逃得過他的耳朵。

  當下眉毛一揚,他看著羅莞那纖纖背影,心中便有些疑惑,暗道這女子什麼意思?聽她的話,好像如今是住在土地廟裡?難道她們竟是連個像樣的住處都沒有嗎?既如此,為什麼又要帶我們去別家落腳?莫非是有意讓我們自己察覺出來,然後再幫助於她?呵呵,倒是好一個欲擒故縱,只不過,一個鄉野女子,這樣的心機會不會太深沉了些?

  謝青鋒想到此處,對羅莞原本還不錯的印象便急轉直下,他卻不動聲色,只想冷眼看著這女孩子到底要怎麼演戲。

  一行人邊走邊說,須臾間就來到了相國村,那柳大嫂家在村子西頭,謝青鋒他們卻是繞了個圈子,從村東頭進來。於是這一路,幾乎把整個村子都給驚動了,人人都攜老帶幼,出了家門遠遠看著這幾個衣白勝雪氣質出塵的貴公子,一面都小聲議論著,只說那蔣家母子終於是苦盡甘來,有貴人相助了。

  如此直來到村西頭,羅莞叫開了嚴家的院門,進門便急急對柳娘子道:「只當我們是住在你這裡,其他什麼話都不要說。」

  那柳娘子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見謝青鋒等人走了出來,一時間,只把這村野婦人嚇得沒處躲,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哪裡還會給羅莞露餡兒?

  於是羅莞指揮著隨從們將五頭野豬放在院子當中,又讓柳娘子去倒白開水,那之前還笑著說要喝水的雲秋水此時一看缺了口的粗瓷碗,頓時也不覺得渴了,只揮揮手說了聲「不用忙乎」,便向羅莞告辭。

  羅莞唯恐他們識破了自己並非住在這裡,到時候又要打纏磨,巴不得他們快走。聽見雲秋水告辭,不由喜上眉梢,忙熱情送出來,卻見謝青鋒落在最後,那腳步似乎也有意放慢了。她心中一凜,暗道不會吧?難道他看出來了?拜託大哥,就算看出來了,你也一定一定要裝作不知情啊,咱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你也盼著趕緊回到你自己的世界裡去吧?我也是啊,我也盼著趕緊給村民們分豬肉,然後回到我那狗窩裡躺著歇歇啊。

  一顆心懸在嗓子眼裡半天,謝青鋒卻是最終也沒說什麼,眼看從村東頭又跑來二十幾個隨從,除了自己騎著的大馬之外,手裡還牽著共二十多匹駿馬,顯然是後續部隊追上來了。

  見謝青鋒等人都上了馬,羅莞終於徹底放心,再次行了萬福拜謝眾人,她轉身便往回走,忽然就聽身後雲秋水笑道:「好了,咱們也該回莊子上了,在莊上住一晚,明天就回去。雲白,你這就跟著我們一起出來玩樂,也不知新安伯的病症好沒好些,聽說前些日子他似乎是被什麼人氣到了?好像是為你的婚事?」

  羅莞猛然就停下了腳步,然後不敢置信的回過頭去,卻見那馬上眾人早已去得遠了,半下午的太陽映在他們背上,光華燦爛,如同是一群下凡的仙人。

  雲白?方雲白?新安伯的兒子?原來竟然是他。

  羅莞心中的震驚真是無法言表,她怎麼也沒料到,竟會在此處遇見那個和自己定了親後又退親的男子,原來對方的樣貌氣質也是如此出色。哦,不對,正確來說,這是和那個已經死去的羅莞訂了親的男子,耳聽得他笑說什麼「無妨,家父已經大好,區區跳樑小丑,哪裡會值得真動氣」之類的話,她的心中忽然就充滿了酸楚和悲涼。

  淚水瞬間奪眶而出,羅莞很想衝上前去,抓住那個男人的衣襟問他一句「誰是跳樑小丑?」他可知道就為了這樁被陷害的婚事,一個如花少女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然後自己母子三人被趕出羅府,一路三災八難的好不容易來了這裡,卻是連個像樣的落腳地方都沒有。如此的不平和苦難,卻只換來那男人口中一句輕飄飄的「區區跳樑小丑。」。這一瞬間,無論剛才對這個方雲白的印象有多好,也阻止不了羅莞在心中將對方直接拉入黑名單並且把那高大形象給一腳踩到地板以下。

  正是半下午時分,村民們眼看著那幾個貴公子似得人物從嚴家出來,騎著高頭大馬直奔村外,身後光是隨從就有二十多個,也都騎著馬,大家哪裡看見過這樣的陣仗,因此時知道了信兒的便一窩蜂往嚴家擁過去。

  「柳嫂子,這些日子多虧了您和嚴大哥還有其他鄉親的照應,不然我們娘兒幾個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如今托那幾位公子的福,給了我們這幾頭野豬,反正我們也吃不了,所以商量了,把這豬洗剝乾淨,我們留下半頭,其他就給大傢伙兒分了吧。」

  屋中,蔣秋娘正和柳娘子說著她們對這野豬的分配。其實相國村幾乎每一戶人家也都養了豬,但那頭豬是留著等過年殺了吃肉的,如今還不到立冬時分,若能平白掉下這麼幾頭野豬來分了吃肉,自然也是天大之喜,不用別的,只從大家給蔣秋娘等送的飯菜中並不見肉片兒就可以知道,豬肉這東西在小山村裡是多麼金貴。

  柳娘子連連推辭,忽聽羅莞又道:「柳姨你就別推辭了,我們是真心感謝大家,何況這麼些野豬,只靠我們三個,吃到何年何月去?一旦壞掉,豈不是白白浪費了?要遭天譴的。只是有一樣,我們不過搬過來幾天,對這村子還不熟,柳姨你卻是在這裡住了三四十年的,每一家情況都熟悉。所以還要你看著給,素日裡幫襯我們的不必說,就是沒幫我們的,有那家裡窮為人又不錯的,你也分些給他們,但是例如像我舅舅舅媽那樣的人家,卻也不稀罕這豬肉,所以倒不必想著了。」

  羅莞這話柳娘子又如何不明白,心中暗道真不愧是官宦家女兒,這般的恩怨分明。既是對方如此說,她也就不再推辭,因便開口道:「好,既是姑娘和蔣家妹妹信服我,我少不得就和我們家這口子幫把手。只是有一條,雖說蔣家妹妹對令兄嫂寒心,但老太太怕卻是不知道你們境地的,老太太又是你母親,這些年在那兩口子手裡過得也不是很好,到時候少不得要送兩碗肉過去,盡盡這個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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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3 16:44: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轟動

  羅莞歎氣道:「若是外祖母不知道我們境況,想來就是舅舅舅媽有意瞞著了,如果真是這樣,他們又怎麼能容得這兩碗肉到外祖母嘴裡?罷了罷了,不過是盡這個心,柳姨替我們安排就是。」

  正說著,村民們多過來了,這時嚴家的男人也回來,知道了事情經過後,便出來和眾人說了,大家一聽說這是蔣家娘子她們得的,卻要分出絕大部分給村民,不由都是十分感動,又歡喜非常,因奔走相告,不大一會兒,整個相國村都沸騰了。

  且說蔣明德和金氏,自從上次不肯讓蔣秋娘母子幾個進門後,總算是讓村民們對他們兩口子的無恥和無情又有了一個新的認識。他們自己也知道這幾天出去必然要惹嘲笑的,討不了好,因此也就不出去。蔣明德連最愛的賭錢都不去了。因這會兒正坐在金氏對面,抱怨她道:「都是你,你就收留她們三個人幾天,給幾頓飯吃,又費得了你什麼?咱們也不至於就落到這樣一個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的境地,如今可好,我連牌局都不敢去了。」

  金氏便啐了一口,冷笑道:「你還有臉說?不去牌局更好,少輸些,咱們家好歹還能多支撐些日子,不然的話,只怕你把房子和我還都輸了呢,女兒幸虧是嫁了人,否則怕是也讓你當牌桌上的賭注了。」

  「我還沒到那個地步。」蔣明德也不高興了,冷哼道:「這全都怪我嗎?是,我是輸了些錢,只是咱們家之前幾百頃地,才幾年,就只剩下了如今的三百多畝?若不是你娘家那邊聽信了騙子的話,定要咱們湊出兩萬兩銀子去做那大買賣,我的幾百頃地也不至於就剩下這點兒。」

  他這樣一說,金氏也不幹了,擦眼抹淚的哭叫道:「你說這話就沒良心,被騙的就是我爹娘嗎?那麼多人不都是上當了?他們二老還不是為了我們好?當日又是誰聽說這個買賣,一口咬定可以幹的?賣了三百頃地還覺著不夠,到底又賣了一百頃,湊了兩萬五千兩銀子非要送過去,那會兒竟是連我爹娘都要擠開了。最後受了騙上了當,卻去怨誰?怨我嗎?只我也是為了這個家,何況那時候我並沒有讓你賣那麼多地。」

  「好了好了。」蔣明德歎了口氣,知道這件事自己也的確是有大錯,因無奈看著金氏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倒是正經想想現如今這個情況怎麼辦才好,總不能咱們一輩子都不出門吧?」

  「要出門也簡單,讓你那妹妹和外甥女兒趕緊滾蛋,離開了相國村,沒幾日保準大家就把這事兒忘乾淨了,誰家沒有日子要過,只牽掛她們呢?」

  「你說得倒輕巧,她們就不走,難道我能去趕人?我都沒臉見她們。」蔣明德也是無奈,咬牙氣道:「我到現在還瞞著老太太呢,只想著她們在那破土地廟棲身,等天氣冷了,受不住自然會走。誰知後來聽說她們天天上山打柴,賣給那些富戶,這萬一手裡攢了錢,再要在這裡紮下根兒來怎麼辦?咱們豈不是一輩子要被人指著脊樑骨罵?」

  金氏聽到這話,終於放下手中針線,恨恨道:「真是陰魂不散,你聽我這句話,她們八成還是打著咱們的主意,盼著能回來住呢……」

  一語未完,忽然就聽外面院子裡有「咕咚咕咚」的腳步聲,金氏便罵道:「是哪個死鬼蹄子在外面跑?趕著投胎麼?」話音落,就見雀兒跑進來,氣喘吁吁道:「回老爺太太的話,是鳳兒和喜兒兩個,聽說嚴家那裡可熱鬧了,又說表姑娘和姑太太領著幾位貴公子回來,抬了幾頭大野豬去嚴家,所以她們便過去打探消息了。」

  金氏一下坐直了身子,聲音都變了調兒,尖銳的如同鬼叫一般:「你說什麼?她們領著幾個貴公子回來?這是誰看見的?別不是胡謅八扯吧?哪裡的貴公子?就她們那模樣,有身份的貴公子能和她們走到一塊兒去?」

  雀兒忙道:「人人都看見了,張管家也親眼看見的,可見不是胡扯。說是那些貴公子個個穿著錦緞白衣,衣服上繫著上好的翡翠玉珮,頭上的金冠都在日頭下閃閃發光,這也罷了,後來從嚴家出來後,他們便是騎得馬,身後跟著二十幾個隨從,個個都騎得高頭大馬,說是那些馬又高又大,可漂亮了,比程大地主家的馬可是要好多了。」

  程大地主就住在村東頭,家裡養了幾十匹馬,這在尋常村民眼中,可是一筆不菲財富,不過那些馬多是用來拉車的,有時春耕時節也和牛一起犁地,也向外出租,但是窮人們自然是租不起的。

  這會兒聽見雀兒說的有鼻子有眼,金氏的眼睛一下子就放出光來,沾沾自喜道:「這卻是去哪裡說理?她們母子幾個竟還有這點兒用處?是了,想來那表姑娘好歹是官宦小姐,行動舉止自然有不俗的氣派,這才引得幾位貴公子紆尊降貴來咱們這小小相國村吧。」

  一面說著,就麻利兒下了炕,蔣明德連忙一把拉住她,沉聲道:「你幹什麼去?」

  「看你這話說的,人人都能去看熱鬧,我看不得?那表姑娘的娘還是我小姑不是?」金氏這時哪裡還有剛才咬牙切齒的模樣?總算蔣明德還有點兒理智,聽了這話,便把臉一沉,啐一口道:「人人都去得,偏你去不得,讓人看笑話嗎?你這會兒知道她是你小姑了?早幹什麼來著?把人關在大門外不讓進,就給兩碗白飯當叫花子打發的不是你?」

  「我那不是……」金氏還要爭辯兩句,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只是心裡又實在癢癢,因只好在地上走來走去道:「喜兒和鳳兒這兩個蹄子,不是看見熱鬧都走不動道兒了吧?」一面又後悔道:「是了,她們畢竟也曾經是官宦家的人,怎麼還不認識幾個有頭有臉的?早知這樣,當日不該把事情做那麼絕,如今卻是怎生想個法子回轉過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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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3 16:44: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貪婪

  說著話間,看蔣明德只在炕上躺著,她便過去推著男人身子道:「你說,那幾個貴公子會是什麼人家的子弟?是不是認識外甥女兒她們,這會兒卻是幫忙來了?聽說還有幾頭大野豬,哎呀你說那母子幾個也是,既有這樣靠山,怎麼不早說?」

  蔣明德實在是讓她念得不耐煩,從炕上爬起來,正要說話,就聽外面鳳兒和喜兒的說笑聲傳來,金氏忙讓她們進來,就問具體情況,只聽鳳兒連說帶比劃笑道:「哎呀太太,您竟然沒去看,真是可惜了兒的,那野豬就在院子裡頭,一個個都這麼大,比咱們家養的大肥豬還要大一圈,不對,大兩三圈兒呢,足足有五頭在那裡。奴婢們過去的時候,恰好和那幾位公子也打了個照面兒,騎得那大馬,連根雜毛兒都沒有,那幾位公子,一個個就跟從天上下來的神仙似的,卻又要比神仙年輕俊秀得多,我們心裡只疑惑,便是戲裡面的那些王孫公子,也沒有這樣人物啊。後來又聽人叫他們什麼『世子』,又是『少爺』的,又說什麼『侯府』『王府』來著,奴婢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喘,看著人去了,這才往嚴家去。是了,聽說姑太太和表姑娘她們感激大傢伙兒幫忙,要把那五頭大野豬都分給村子裡人呢。」

  小丫頭顯然是沒見過這樣的陣仗,說話都有些顛三倒四的。而金氏聽見侯府王府,那雙眼睛便放出光來,又聽說要把五頭那麼大的野豬分給毫無關係的村裡人,她就急了,推著蔣明德道:「你是死人不成?五頭大野豬啊,這是野味來的,素日裡就是那幾個大財主家,也弄不到這樣鮮美的山珍野味,就是咱們吃不了,總也可以賣給他們賺錢吧?」

  蔣明德冷笑一聲道:「你倒說得輕巧,當日我說什麼來著?好歹臉面上過得去,你不肯,到底把事情做絕了。如今聽說有五頭大野豬,這心又熱了。你要吃要賣錢?憑的什麼?那是你的東西嗎?真是好沒道理。」

  金氏被噎的說不出話,好半晌方把脖子一梗道:「我不管什麼道理不道理,臉面不臉面,我只知道那五頭大野豬是你妹妹和外甥女兒的東西,憑什麼讓那些窮棒子給分了去?說起來她們也夠無情的。現有這麼好些獵物,不說想著你這個哥哥,倒拿著皮肉往不相干的人身上貼。」

  蔣明德冷笑道:「不相干的人?怕也未必吧。我可是聽張才說了,她們娘兒幾個在那土地廟裡棲身,幸虧村子裡人這個送些吃的那個送幾床棉被,才能掙扎過來。如今忽然從天上掉了個大餡餅,人家就要謝恩,我們又能如何?你要我這會兒去認妹妹和外甥女兒?我沒這個臉,要認你認去。明擺著是讓人打臉嘲笑的,難道為了野豬,真連人都不做了?」

  金氏自然也知道丈夫說的有道理,只是讓她眼睜睜看著那五頭大野豬被不相干的人分了去,這勢利婦人就如同是一顆心肝被人活活摘了去似的,因推著蔣明德道:「你……你就是想活活氣死我是不是?天上掉的餡餅兒也不要?好,你不去就我去,我不信了,她們難道還不認我這個嫂子和舅媽不成。」雖如此說,卻是不動腳步,顯然也明白自己根本沒立場去逼著人認她這個親戚的。

  正又恨又急間,忽見張才從門口走過,金氏便叫道:「張才,你進來,這半天去哪裡了?是不是去那娘兒幾個那裡了?」

  張才進來,聽見金氏這話,忙笑道:「是,剛剛姑太太把小的叫過去,說是和村民們商議了,這會兒天晚,大家要準備準備,明天上午就把那幾頭野豬處理了,吃殺豬菜,然後分皮肉回去,還要小的明天也過去,給老太太帶兩碗肉回來。」

  「什麼?就給老太太帶兩碗肉?」金氏氣得跳腳,恨恨罵道:「好啊,人人都去得,竟是不告訴我們,當日那兩碗白飯就是餵了狗,還知道搖兩下尾巴,給了她們吃卻是白吃了,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

  張才沒敢做聲,心中卻翻著白眼,暗道憑什麼告訴你們啊?你們是誰啊?當日連家門都不讓人進,兩碗白飯也好意思拿出來說?真真是臉皮厚到什麼程度?這何止是不要臉,連良心理智都沒有了吧?

  正想著,卻聽金氏又冷笑道:「也罷,好歹她們還記得老太太,這樣就好辦多了。」說完就命張才出去,她這裡就對蔣明德道:「你不想丟人,這由得你,我也不用你出面了,只是今天晚上,你去你娘那裡,把她們的消息透露給她老人家知道,明兒我領著她,去嚴家接人。」

  蔣明德皺眉道:「這不好吧?讓娘知道當日我們不讓她們進門,非氣死不可……」

  不等說完,就聽金氏冷哼道:「氣死也不打緊,只是氣死了之前,她得幫著我把人和豬弄進家來。」

  蔣明德抬頭看著妻子,夫妻多年,他哪裡不瞭解這個女人是什麼德性,因冷笑疑惑道:「你定要豁出臉去,弄一頭豬回來也就罷了,只以老太太的名義去要就是,只這會兒怎麼又要收容她們娘兒幾個了?不怕她們拖累你了嗎?」

  金氏在丈夫太陽穴上戳了一指頭,咬牙道:「你真是個不開竅的,難道沒聽鳳兒剛剛說的是什麼?侯府,王府,世子啊,這樣人物,平日裡你敢想嗎?如今卻和她們是舊相識,我考慮著,表姑娘如今大了,她又曾經是官宦家的小姐,說不定便和這些王孫公子是舊識,所以人家看見她們落魄,才肯這樣相幫。將來若是這些人又來了興致,過來要看看她們母子幾個的情況,咱們豈不是也有能巴結的人了?似你這般,也不必去想高枝兒,能當個保長里正,和那些收稅的,或是縣太老爺等有點兒結交,那就有不盡的好處。這些在咱們來說是天難地難,可對那幾位貴公子來說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吩咐管家們幾句話辦的事兒罷了。再或者,一旦表姑娘能攀上高枝兒,給這些人裡隨便一個做了妾,那咱們豈不是也有了勢力?」

  蔣明德原本死活不肯去丟人,說明心中好歹還有點兒是非觀,然而此時聽妻子說了這一番話,頓時那點理智也全都丟到九霄雲外去了,只想著妻子說的再對不過。這會兒腦子裡哪還想著丟不丟人?因一心只要做保長里正,甚至是當官發財橫行鄉里,不等金氏說完,他便站起身道:「也罷,我這就去找娘,告訴她這個信兒,明天一大早咱們就和娘過去接人。」

  ********************

  這一夜蔣明德和金氏都沒有睡好,夫妻倆都在做美夢,內容大同小異,無非是攀權附貴,陞官發財。夢多,睡眠質量就不好,以至於第二天早上一起來,兩人都有黑眼圈了。

  和她們截然相反,蔣秋娘母子三個這一夜卻是睡得踏實。因為已經定了今天要處理野豬,所以三人到底還是被柳家給留下來住了一夜,雖是屋子少,有些擠,但總是土炕,總比土地廟那硬邦邦的「地為床」要好很多。男人和兒子卻是去了別人家睡,把夫妻倆的屋子倒給了她們幾個。

  一大早上起來,三人都是神清氣爽,用冷水洗了臉,之後柳家娘子張羅了早飯,是新做的小米粥,還破天荒煮了幾個雞蛋,切了一碟子鹹蘿蔔條兒,煮了一碟豆子兒,這普普通通一頓早飯,對於柳家來說卻是空前豐盛了。

  用完早飯,就陸續有村民們過來,抬著蘿蔔和白菜,幾個被眾人推舉出來的殺豬好手此時擔負了洗剝開膛大野豬的重任,女人們則在屋裡嫻熟的切蘿蔔白菜。這野豬已經死了一夜,灌不了血腸,然而卻可以燉蘿蔔乾子,用白菜炒豬肉,招待大家吃頓好的,接著每人再拿幾斤肉回家,也是意外之喜不是?

  正忙碌著,幾個男人都把野豬抬到地桌上了,磨了刀正要剝皮割肉,就聽院門那塊兒忽然起了一陣騷動,接著一個尖銳的聲音道:「都別動,這是我們家的東西,誰也不許動。」

  這聲音是誰啊?怎麼就成了她們家的東西?眾人茫然,往屋裡看看,蔣秋娘和羅莞正和幾個女人們忙著燒水切菜,羅孚則和柳家的幾個孩子玩在一塊兒,這話很顯然不是她們叫出來的,再說也沒有這樣出爾反爾的啊,既不捨得,昨天不給誰也說不出什麼來不是?

  於是大家連忙向街門外看去,就見人群一分,蔣明德和金氏扶著一個乾瘦乾瘦的老太太走過來,不知情的人看見,還以為她們多孝順呢,只是這裡的人又有哪一個不知道這夫妻倆的根底?因就有幾個撇了撇嘴,扭頭不屑自語道:「惺惺作態,這會兒裝出這麼個孝順樣子給誰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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